第六十一章 承诺
吕凤先冷傲的眸子里突然露出一种寂寞之意——一个人觉得寂寞的时候就表示他正在渴望着友情。怎奈真挚的友情并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吕凤先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为他死他也会为你死是不是?”
李寻欢道:“是。”
吕凤先声音更冷酷道:“但你已算准了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杀你是不是?”
李寻欢默然。
沉默通常只代表两种意思——默认和抗议。
吕凤先瞪着他瞳孔渐渐松散突又叹了口气道:“我的确不会杀你……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吕凤先已接着道:“因为我要你永远欠着我的永远觉得我对你有恩……”
他竟也笑了笑道:“因为我若要杀你以后还有机会但这种机会以后只怕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心里的意思是不是想以此换得李寻欢的友情?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突也笑了笑道:“你还有机会?”
吕风先道:“哦?”
李寻欢道:“我还要求你做一件事。”
吕凤先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冷笑道:“你第一次交易还未付出代价就想要我做第二件事了?这算是什么样的交易?”
李寻欢道:“这不是交易是我求你。”
吕凤先脸色虽很黯眼睛却在着光道:“既然不是交易。我为何要答应?”
李寻欢微笑着他的眸子乎和、明朗而真诚。
他凝视着吕凤先微笑着道:“因为这是我求你的。”
这句话口答得不但很妙甚至有些狂妄。
这本不像李寻欢平时说的活。
但吕凤先却没有生气心里反而忽然觉得有种奇特的温暖之意因为他已从李寻欢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友情的光辉。
这也许就是唯一能驱走人间寂寞与黑暗的光辉。
这是永恒的光辉只要人性不灭就永远有友情存在。
吕凤先喃喃道:“别人都说李寻欢从不求人今日居然肯来求我看来我的面子倒不小。”
李寻欢笑道:“我既已欠了你的再多欠些又何妨。”
吕凤先又笑了这次才是真心的笑。
他微笑道:“有人说学做生意最大的学问就是要懂得如何欠帐看来你本该去做生意的。”
李寻欢道:“你肯答应?”
吕凤先叹了口气道:“至少我现在还未想出拒绝的法子你趁此机会赶快说吧。”
李寻欢咳嗽了几声神情又变得很沉重缓缓道:“你若在间年前遇见阿飞我纵不求你你只怕也要败在他手下。”
吕凤先沉默着也不知是默认还是抗议?
他能以沉默表示抗议也已很不容易。
李寻欢道:“你若在两年前见到过他就会现那时的他和现在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吕凤先道:“只不过短短两年他怎会改变得如此多?”
李寻欢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因他不幸遇上了一个人。”
吕凤先道:“女人?”
李寻欢道:“自然是女人世上也许只有女人才能改变男人。”
吕凤先冷笑道:“他不是改变而是堕落一个男人为了女人而堕落这种人非但不值得同情而且愚蠢得可笑。”
李寻欢叹息着道:“你说得也许不错只因你还未遇到过那样的女人。”
吕凤先道:“我遇见了又如何?”
李寻欢道:“你若遇见了她说不定也许变得和阿飞一样的。”
吕凤先笑了道:“你以为我也是个没见过女人的小伙子?”
李寻欢道:“你也许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是她……她却绝对和别的女人不同。”
吕凤先道:“哦?”
李寻欢道:“曾经有个人将她形容得很好……她看来如仙子却专门带男人下地狱。”
吕凤先目光闪动忽然道:“我已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李寻欢叹道:“你本该猜到的因为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也幸好只有一个否则只怕大多数男人都已活不下去。”
吕凤先道“有关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传说我的确已听过不少。”
李寻欢凝注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道:“阿飞现在总算已振作起来我不能眼看着他再沉沦下去所以……”
吕凤先道:“所以你要我去杀了她?”
李寻欢黯然道:“我只希望阿飞永远莫要再见到她因为只要一见到她阿飞就无法自拔。”
吕凤先又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你本可自己动手的。”
李寻欢道:“只是我不能。”
吕凤先道:“为什么?”
李寻欢笑得很凄凉道:“因为阿飞若知道了必将恨我终生。”
吕凤先道:“他应该明白你这是为他好。”李寻欢苦笑道:“无论多聪明的人若是陷入情感而不能自拔都会变成呆子。”
吕凤先用手指轻敲着下巴道:“你为何不找别人做这件事?为何要找我?”
李寻欢道:“因为别人纵有力量能杀她见了她之后只怕也不忍下手因为……”
他抬起头凝视着吕凤先缓缓接着道:“我本就很难找到一个我可以去求他的人。”
两人口光相遇吕凤先心里忽又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他似已从李寻欢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寂寞和悲痛。
那是英雄唯有的寂寞和悲痛。
也只有英雄才能了解这种寂寞是多么凄渗这种悲痛是多么深沉。
吕凤先突然道:“她在哪里?”。
李寻欢道:“铃铃知道她在哪里只不过……”
铃铃已晕过去很久到现在居然还没有醒来。
李寻欢瞧了她一眼缓缓接着道:“你若想她带你去只怕并不容易。”
吕凤先笑了笑悠然道:“这倒用不着你担心我自然有法子的。”
阿飞醒来时李寻欢已睡着。
在睡梦中他还是在不停的咳嗽着每当咳得剧烈时他全身都因痛苦而扭曲痉挛……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
阿飞这才现他头上的白和脸上的皱纹都更多了。
他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年轻的。
每当他闭上眼睛时就会显得很憔悴、很苍老甚至很衰弱。
他的衣衫已很陈旧残破已有多日未洗涤。
又有谁能想得到在如此衰弱如此僵偻的躯壳里竟藏着那么坚强的意志那么高尚的人格那么伟大的灵魂?
阿飞瞧着他热泪已盈眶。
他活着本就是在忍受着煎熬——各式各样不同购煎熬折磨打击。
他但却还是没有倒下去!也并没有觉得生命是冷酷黑暗的。
因为只要有他在就有温暖就有光明。
他带给别人的永远都是快乐却将痛苦留给了自己。
阿飞的热泪已夺眶而出流下面颊……
孪寻欢还是睡的很沉。
睡眠在他说来几乎也变成了件很奢侈的事。
阿飞虽然急着想回去急着想看到那春花般的笑脸但还是不忍惊动他悄悄掩起门俏俏走了出去。
还很早阳光刚照上屋顶赶路的人都已走了所以院子里很静只剩下一株顽强的梧桐在晚秋的寒风中傲然独立。
李寻欢岂非也正如这梧桐一样虽然明知秋已将尽冬已将至但不到最后关头他们是绝不会屈服的。
阿飞长长叹了口气慢漫的穿过院子。
梧桐的叶子已开始凋零一片片飘过他眼前飘落在他身上……
炉火犹未熄豆浆慢慢的啄着。
他吃得一向不快慢慢的让这微温的豆浆自舌流入咽喉流入胃里——一个人的胃若充实整个人都仿佛充实了起来。
他一向喜欢这种感觉。
自半夜就起来忙碌的店伙到现在才算空闲了下来正坐在炉火的余熏旁在慢慢的喝着酒。
下酒的虽只不过是根已冷了的“油炸烩”喝的虽只不过是粗劣的烧刀子但看他的表情却像是正在享受着世间最丰美的酒食。
他显然很快乐因为他已很满足。
世上也唯有能满足的人才能领略到真正的快乐。
阿飞对这种人一向很羡慕心里实在也想能过去喝两杯。
但他却控制着自己。
“也许今天我就能见到她……”
他不愿她闻到自己嘴里有酒气。
这世上大多数人本就是为了别人而话音的——有些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有些是为了自己所恨的人——这两种人都同样痛苦。
这世上真正快乐的人本就不多。
风很大砂上在风中飞舞路上的行人很寥落。
阿飞抬起头目光移向门外时正有两个人自门外走过。
这两人走得并不快行色却似很匆忙只管低着头往前赶路连热豆浆的香气都未能引动他们转头来瞧一眼。
前面走的是个身形佝偻白苍苍的老头子手里提着管旱烟身上的蓝布衫已洗得白。
后面跟的是个小姑娘眼睛很大辫子很长。
阿飞认得这两人正是两年前他曾见过一次的“说书先生”和孙女他还记得这两人姓孙。
但他们却全没有瞧见阿飞很快就从门口走过。
一他门着是见到了阿飞所有的一切事也许都会完全不同了。
阿飞喝完了豆浆再抬起头又瞧见一个人自门外走过。
这人身材很高黄袍斗笠笠檐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也没有转过头来瞧一眼行色仿佛也很匆忙。
阿飞的心跳突然快了。
荆无命!
荆无命的眼睛一向盯住前面:仿佛正在追踪方才走过的那“说书先生”并没有觉阿飞就坐在路旁的小店里。
阿飞却看到了他看到他腰带上插着的剑。却没有看到他那条断臂一一用布带系着的断臂。
只要看到这柄剑阿飞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
就是这柄剑令他第一次尝到失败和屈辱的滋味。
就是这柄剑令他几乎永远沉沦下“去。
阿飞的拳已紧握掌心的伤口又破裂鲜血流出疼痛却自掌心传至心底他全身的肌肉立刻全都紧张了起来。
他已忘了荆无命的断臂。
他一心只盼望能和荆无命再决高下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别的。
荆无命也很快就从门口走过。
阿飞缓缓站起手握得更剧烈。
痛苦越剧烈他的感觉就越敏锐。
坐在门口的伙计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袭来转过头就瞧见了阿飞的眼睛——
一双火焰般炽热的眼睛却令人自心底冷。“镗”的店伙手里的酒杯跌了下去。
但这酒杯还未跌在地上阿飞突然伸手已抄在手里。
谁也瞧不清他如何将这酒杯接住的。
店伙整个都被吓呆了。
阿飞馒慢的将酒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倒了杯酒自己一饮而尽。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过去。
这人也是黄衫斗笠笠檐也压得很低走路的姿态也很奇特也苍白的脸在斗笠的阴影下看来就宛如是用灰石雕成的。
上官飞!
阿飞并不认得上宫飞但一眼就看出这人必定和荆无命有种密切的关系而且显然正在追踪着荆元命。
上官飞身材虽比荆无命矮些年纪也较轻但那种冷酷的神情那种走路的姿态就好像是荆无命的兄弟。
他为什么也在暗中追踪荆无命呢?
这地方本就很荒僻再转过这条街四下更看不到人踪。
阿飞走得很快始终和上官飞保持着一段距离。
前面走的“说书先生”早已瞧不见了荆无命也只剩下一条淡黄色的人影但上官飞也还是走得很慢并不着急。
阿飞现这少年也很懂得“追踪”的诀窍。
要追踪一个人而不被觉就不能急躁就要沉得住气。
前面有座土山荆无命已转过山坳。
上官飞的脚步突然加快似乎想在山后追上荆无命。
等他的人也消失在山后阿飞就以最快的度冲上上山。
他知道在山上一定可以看到一些有趣的事。
他果然没有失望。
荆无命从未感觉到恐惧——一个人若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目中竟带着种恐惧之意。
他怕的是什么?
第六十二章 绝招
转过山景色更荒凉秋风萧杀。
荆无命的手突然按上了剑柄——但这是右手并不是使剑的手他的剑在这只手里已不能算是杀人的利器!
他的手握起又放下。
他的脚步也停下仿佛知道他的路已走到尽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上官飞的冷笑。
上官飞已到了他身后冷笑着道:“你已经可以不必再做戏了!”
荆无命缓缓回身死灰色的眼睛又变得全无表情漠然凝望着上官飞良久良久才一字字道:“你说我在做戏?”
上官飞道:“不错做戏你故意跟踪孙老儿就是在做戏因为你根本没有追踪他们的必要。”
荆无命道:“那么我追踪他们为的是什么?”
上官飞道:“为的是我。”
荆无命道:“你?”
上官飞道:“你早已知道我在盯着你了。”
荆无命冷冷道:“那只因为你并不高明。”
上官飞道:“虽不高明现在已是能杀你你当然也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荆无命的确早已知道所以他并未感觉到惊异。
惊异的是阿飞。
这两人本是同一门下为何要自相残杀?
上官飞道:“十年前我已想杀你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荆无命拒绝回答——他一向只问不答。
上官飞突然激动起来目中更充满了怨毒之色厉声道:“这世上若是没有你我就可活得更好些你不但抢走了我的地位也抢走了我的父亲自从你来了之后本来属于我的一切就忽然都变成了你的。”
荆无命冷冷道:“那也只怪你自己你一向比不上我。”
上官飞咬着牙一字字道:“你心里也明白并不是为了这缘故那只因……”
他虽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爆了起来突然大吼道:“那只因你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母亲就是被你的母亲气死的。”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突然收缩变得就像是两滴血。
两滴早已干枯变色了的血。
在山上的阿飞目中突也露出了极强烈的痛苦之色竟仿佛和荆无命有同样的痛苦而且痛苦得比荆无命更深。
上官飞道:“这些事你们一直瞒着我以为我真不知道。”
他说的“你们”指的就是荆无命和他的父亲。
这两字自他嘴里说出来并没有伤害到别人伤害的只是自己。
他更痛舍所以神情反而显得平静了些冷笑着接道:“其实自从你来的那一天我已经知道了自从那一天我就在等着机会杀你!”
荆无命冷冷道:“你的机会并不多。”
上官飞道:“那时我纵有机会也未必会下手因为那时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但现在却不同了。”
他冷笑着又道:“那时你在我父亲眼中就像是一把刀杀人的刀我若毁了他的刀他绝不会饶我但现在你己只不过是块废铁你的生死他已不会放在心上。”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竟慢慢的点了点头一字字道:“不错我的生死连我自己都未放在心上又何况他?”
上官飞道:“这话你也许能骗得过别人骗得过你自己却骗不过我的。”
荆无命道:“骗你?”
上官飞冷笑道:“你若真的不怕死为何还要拖延逃避?”
荆元命道:“拖延?逃避?”
上官飞道:“你故意作出追踪孙老头的姿态就是在拖延在逃避。”
荆无命道:“哦?”
上官飞道:“你追踪的若不是孙老头我一定会让你先追出个结果来看你是想追出他的下落还是在等机会杀他然后我才会对你下手。”
他冷笑着接道:“只可惜你选错了人因为你根本追不出他的下落更杀不了他你根本不配追踪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荆无命突然笑了笑道:“也许……”
他笑容不但很奇特而且还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讥消之意。
上官飞并没有看出来又道:“所以你的追踪只不过是种烟幕要我不能向你出手。”
他盯着荆无命厉声道:“因为你现在己怕死了。”
荆无命道:“怕死?”
上官飞道:“你以前的确不怕死但那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还没有人能威胁你的生命所以称根本还无法了解死的恐惧。”
“叮”的一声他龙凤双环已出手冷冷接着道:“但现在我已随时可杀你!”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缓缓道:“看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上官飞道:“我至少比你想象中高明得多。”
荆无命突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
上官飞道:“什么事?”
荆无命道:“别的事你全不知道也不要紧但这件事你若不知道你就得死!”
上官飞冷笑道:“这件事若真的如此重要?我就绝不会不知道。”
荆无命道:“你绝不会知道因为这是我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别人……”
上官飞目光闪动道:“你现在准备告诉我?”
荆无命道:“不错我现在准备告诉你但那也是有交换条件。”
上官尾道:“什么条件?”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又收缩了起来缓缓道:“我若告诉了你我就得死!”
上官飞道:“你要我死。”
荆无命道:“我要称死因为活着的人没有人能知道这秘密。”
上官飞瞪着他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
这种事的确像是很可笑。
一个残废了人居然还想要别人的命?
上官飞大笑道:“你想用什么来杀我?用你的头来撞用你的嘴来咬?”
荆无命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妙只有两个字。
“不是。”
上官飞的笑声已渐渐小了。
如此简短的回答已不像是在吓人更不像是在开玩笑。
荆无命缓缓道:“我要杀人用的就是这只手!”
他的手已抬起是右手。
上官飞已笑得很勉强却还是大笑着道:“这只手……你这只手连狗都杀不死。”
荆无命道:“我只杀人不杀狗!”
上官飞笑声突然停顿龙凤双环已脱手飞出。
“一寸短一寸险”龙凤双环本是武林中至绝至险之兵刃这一着“龙翔凤舞脱手双飞”更是险中之险若非情急拼命或是明知对方已被逼入死角时本不该使出这一着。
这一着若是使出对方也就很难闪避得开。
但就在这时剑光已飞出。
剑光只一“闪”已刺入了上官飞咽喉。
剑锋人喉仅七分。
上官飞的呼吸尚未停顿额上青筋一根根暴露眼珠子也将凸了出来死鱼般瞪着荆无命。
他死也不明白荆无命这一剑是怎么刺出来的。
荆无命也在冷冷的瞧着他一字字缓缓道“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上官飞身子突然一阵抽搐咽喉中出了“格”的一响。
剑拔出鲜血飞激。
上官飞死鱼般的眼睛还是在瞪着荆无命目中充满了怀疑悲哀惊俱……
他还是不相信死也不相信。
但他必须相信。
上官飞脱手击出的龙凤双环已打入了荆无命的左臂。
断臂。
他拼着以这条断臂去硬接上官飞的双环然后以右手剑自左肋之下刺出一剑刺入了上官飞的咽喉。
这是何等诡异的剑法。
这一剑好准!好毒!好快!好狠!
“我的右手比左手更快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的确没有说谎。
但这事实却又多么令人无法思议难以相信。
上官飞和他同门十余年从未见他练过一天右手剑所以死也不明白他这右手剑是如何练成的。
但他必须相信因为世上绝没有比“死”更真实的事。
荆无命垂望着他的尸身神情看来似乎有些惆怅失望。
良久良久他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何必要杀我?我何必要杀你?……”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他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奇特仿佛在暗中配合着某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对龙凤双环还是嵌在他左臂里。
怀疑惊惧不能相信。
这也正是阿飞此刻的心情。
荆无命的剑法的确可怕也许并不比他快但却更狠毒更诡秘。
“难道我真的无法胜过他?”
就算明知这是事实也是阿飞这种人绝对无法忍受的!
望着荆无命逐渐远去的背影阿飞突然觉得胸中一阵热血上涌忍不住就要跳下土山追上去。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拉住他。
这是只很稳定的手瘦削而有力。
阿飞回过头就看到了李寻欢那对充满了友情和生和热爱的眼睛。
能拉住阿飞的并不是这只手而是这双眼睛。
阿飞终于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也许我真的不如他。”
李寻欢道:“你只有一点不如他。”
阿飞道:“一点?”
李寻欢道:“为了杀人荆无命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不恰牺牲自己你却不能。”
阿飞沉默了很久黯然道:“我的确不能。”
李寻欢道:“你不能只因你有感情你的剑术虽无情人却有情。”
阿飞道:“所以……我就永远无法胜过他?”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错了你必能胜过他。”
阿飞没有问只是在听。
李寻欢接着说了下去道:“有感情才有生命有生命才有灵气才有变化。”
阿飞又沉默了很久才漫漫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寻欢道:“但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飞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必杀他也不能杀他!”
阿飞道:“为什么不必?”
李寻欢道:“因为他本已死了何必再杀?”
阿飞沉思着缓缓道:“不错他的心实已死……便既已不必为何又不能?”
李寻欢没有回答这句活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在暗中苦练右手剑法?”
阿飞道:“你说他是为的什么?”
李寻欢缓缓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为的就是上宫金虹。”
阿飞道:“他拼着去挨上官飞的龙凤双环就是想先练一练对付双环的方法。”
李寻欢道:“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阿飞道:“所以……上官金虹对他的态度若是改变了他就会用这法子去杀上官金虹。”
李寻欢道:“也许他做不到但他至少会去试一试”
阿飞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却渐渐在黯淡。
他似乎又被触及了什么隐情。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能在兵器谱中名列第二并不是因为他招式的狠毒诡险而是因为他的稳。”
阿飞茫然道:“稳?”
李寻欢道:“能将天下至险的兵器练到一个‘稳’字这才是上官金虹非人能及之处上官飞的武功根本难及他父亲之万一。”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上官飞之所以恨荆无命也是认为他父亲没有将武功的奥秘传授给他而传给了荆无命。”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若不用‘龙翔凤舞脱手双飞’那样的险毒荆无命能胜他的机会就很少。”
阿飞道:“是。”
李寻欢道:“但上官金虹说不定会使出来的因为他见到荆无命的左臂已断就不会再有顾虑再留着不用所以荆无命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阿飞像是突然自梦中惊醒大声道:“可是无论如何上官金虹总是荆无命的父亲。”
李寻欢道:“绝不是。”
阿飞道:“刚才上官飞明明……”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只不过是上宫飞的猜想而且猜得不对。”
阿飞道:“那么他说的那些话难道也是假的?”
李寻欢道:“那些事自然不会假但他的看法却错了。”
阿飞道:“看错了?”
李寻欢道:“他说自从荆无命一去他父亲就开始对他冷淡疏远这自然是事实但他却不知道这么做为的只是爱他。”
阿飞道:“既然爱他为何疏远?”
李寻欢道:“因为上官金虹全心全意要将荆无命训练成他杀人的工具荆无命这一生也就因此而毁在他手上。”
阿飞思索着黯然道:“不错一个人若只为了杀人而活着的确是件很悲哀的事。”
李寻欢道:‘“所以我说荆无命自从见到上官金虹那一口起就已死了!”
阿飞默然。
李寻欢道:“但上官金虹也是人人都有爱子之心自然不忍对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做所以才没有将武功传给上官飞。”
他也长笑了一声接着道:“只可惜上官飞并不能了解他父亲的这番苦心。”
阿飞突然道:“所以上官飞其实也等于是死在他父亲手上的。”
李寻欢道:“一个人的**若是太大往往就难免会做错许多事……
第六十三章 断义
秋林枯林。
穿过枯林就是条很僻静的小路。
阿飞遥指着小路尽头处的一点孤灯道:“那就是我的家。”
家。
这个字听在李寻欢耳里竟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阿飞的目光还在遥视着那点灯火接着道:“灯亮着她大概还没睡。”
小屋中一灯莹然一个布衣粗裙蛾眉淡扫的绝代佳人正在灯下缀着衣衫等候自己最亲近的人归来……
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
只要想到这里阿飞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温暖那双锐利的眼睛也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他本是孤独而寂寞的人但现在他却知道有人在等着他……他最心爱的人在等着他。
这种感觉的确是幸福的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拟也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
看到阿飞那充满了幸福光辉的脸他忽然有种负罪之感。
他本不忍令阿飞失望。
他宁可自己去背负一切痛苦也不愿阿飞失望。
但现在他却必须要使阿飞失望。
他无法想像阿飞回去现林仙儿已不在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他这样只是为了要阿飞好好好的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活得像是个男子汉。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阿飞。
“长痛不如短痛。”
他只希望阿飞能很快的摆脱痛苦很快的忘记她。
她既不值得爱更不值得思念。
不幸的是一个人往往会偏偏去爱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因为情感本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无法控制谁都无可奈何。
这本也是人类最深遂的悲哀之一。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世间永远不断有悲剧演出。
灯亮着门却是虚掩着的。
灯光自隙间照出照在门外的小径上。
昨夜仿佛有雨路是湿的灯光下可以看出路上有很多很零乱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
“是谁来过了?”
阿飞皱了皱眉但立刻又开朗。
他一向很信任林仙儿他确信她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李寻欢远远的跟在后面仿佛不敢踏入这小屋。
阿飞回头笑道:“我希望她今天炖的汤里没有放笋子你也可以喝一点才会知道她做菜的本事比使用刀还好。”
李寻欢也笑了。
又有谁知道他笑得是多么酸楚?
那大碗的排骨汤里若没有放笋子李寻欢也许还不能完全现林仙儿的秘密那么今天生的事也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李寻欢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怎能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来欺骗一个如此深爱着她的男人。
“但我又何尝不是在欺骗他?”
“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他林仙儿已‘不在’了而且完全是我的意思?”
李寻欢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飞点头道:“你若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候咳嗽也许就会好些因为这里只有汤没有酒。”
他永远不会知道“汤”对他的伤害远比酒还严重得多。
门里没有人声。
阿飞又道:“她一定在厨房里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否则她一定早就迎出来了。”
李寻欢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终于被推开。
小小的客厅里还是那么干净。
桌上的油灯并不亮但却有种温暖宁静的感觉。
阿飞长长吐出口气。”
他终于回到家了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了。
他毕竟没有令林仙儿失望。
但她的人呢?在哪里?
厨房里根本连灯光都没有更没有菜汤的香气。
林仙儿住的那间屋子门也是关着的。
阿飞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李寻欢笑了笑道:“她也许已睡了……她一向睡得早。”
李寻欢正想笑一笑面上的肌肉已僵硬。
他已听到一阵阵的呻吟声女人的呻吟声。
是垂死的呻吟!
呻吟声正是从林仙儿的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阿飞的脸色立刻也变了一步冲过去用力拍门大声道:“你怎么样了?请开门。”
没有回答甚至连呻吟都停止。
她显然是想回答想呼唤却已不出声音。
阿飞的额上已沁出了冷汗用力以肩头撞开了门。
李寻欢黯然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看阿飞此刻面上的表情——一个人见到自己心上的人正在作垂死挣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李寻欢非但不敢看不忍看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
但门被撞开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阿飞难道受不了这可怕的打击难道已晕了过去?
李寻欢张开眼“阿飞还怔在门口。
奇怪的是他脸上的表情竟只有惊异却没有悲戚。
那屋子里究竟生了什么事?只怕李寻欢永远想不到的。
血。
李寻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血。
然后他就看到倒卧在血泊中的人。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倒卧血泊中作垂死挣扎的人竟是铃铃。
李寻欢的血已冻结心已下沉。
阿飞静静的瞧着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
他是不是已猜出了什么?
他并没有问:“这小姑娘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他只冷冷问道:“这一次她是不是也在这里等你?”
李寻欢的心似被割裂扑过去抱起了血泊中的铃铃试探她的脉搏和呼吸——他只希望还能救治她的一条命。
他已绝望。
铃铃终于张开了眼睛看到了李寻欢。
她眼睛立刻涌出了泪是悲哀的泪也是欢喜的泪。
她临死前毕竟还是见到了李寻欢。
李寻欢也已泪水盈眶柔声道:“振作些你还年轻绝不会死。”
铃铃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而是断续着道:“这件事你错了。”
李寻欢惨然道:“是我错了。”
铃铃道:“你该知道世上本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心杀她。”
李寻欢的声音已嘶哑一字字道:“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铃铃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道:“你一直对我好害我的不是你是他。”
李寻欢道:“他。”
铃铃泪落如雨道:“他骗了我我……我却骗了你。”
李寻欢道:“你没有……”
铃铃的指甲已刺人了李寻欢的肉里道:“我骗了你……我早已**给他在等你的时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话声忽然清楚了起来仿佛已有了生机。
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只不过是回光反照而已——铃铃若非还如此年轻一定无法活到现在。
铃铃凄然道:“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活只要你能了解我死也甘心。”
李寻欢黯然道:“本就是我不好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铃铃忽然点了点头道:“他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也会得到报应比我要惨十倍的报应。”
李寻欢道:“是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阿飞突然用力推开了他。
阿飞瞪着铃铃一字字道:“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了?”
铃铃咬着嘴唇。
阿飞道:“是他要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的?”
铃铃忽然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大叫了起来道:“不错是他但你可知道他为的什么?你可知道他曾经为你做过什么事?为了你他不惜……”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嘶裂。
她呼吸已停顿。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若非还有风在吹动连大地都似己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座坟墓可以埋葬所有生命的坟墓。
但风也是凄凉的风声听来也令人心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飞才徐徐站直了身子。
但他却没有面对着手寻欢。
他似已不愿再瞧李寻欢一眼只是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话李寻欢本来很容易回答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知道有些话若是说了出来不但令自己伤心也令别人难受。
阿飞还是没有回头慢慢的接着道:“你以为是她使我消沉的?你以为只要她离开了我我就会振作?……但你可知道没有了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李寻欢黯然道:“我只希望你不被欺骗只希望你能找到个你所值得爱的人那么……你会将这些不幸的事全部忘记。”
阿飞的胸膛起伏声音已有些激动道:“你认为她在骗我?你认为她不值得我爱?”
李寻欢道:“我只知道自从一开始她带给你的就只有不幸。”
阿飞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淬然转过身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定要左右我的思想主宰我的命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自己骗自己的傻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造入火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高尚很伟大!”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
世上绝没有任何别的话能更伤李寻欢的心。
阿飞咬着牙道:“就算她带给我的是不幸你呢?你又带给人什么?林诗音一生的幸福己断送在你手里你还不满足?还想来断送我的?”
李寻欢的手在颤抖还未弯下腰已咳出了血。
阿飞冷冷的瞧着他良久良久涂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的咳嗽还未停挣扎着扑过去挡住了门。
阿飞道:“你还想干什么?”
李寻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你……你要去找她?”
阿飞道:“是!”
李寻欢道:“你绝不能去!”
阿飞道:“谁说的?”
李寻欢道:“我说的因为就算你能将她再找回来也只有更痛苦她迟早总有一天要毁了你……我绝不能眼看着你毁在这种女人手上。”
阿飞的手本已握得很紧李寻欢每说一句话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白脸色更苍白双目中却布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条燃烧的火焰。
李寻欢道:“现在你们分开你固然难免痛苦一时但你们若在一起你却要痛苦一生你别的事都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件事……”
阿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字字道:“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但以后却不是了!”
李寻欢的面色惨变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可以忍受你侮辱我却不能忍受你侮辱她。”
李寻欢惨然道:“你认为我是在侮辱她?”
阿飞道:“我一直忍受到现在因为我们一直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侮辱她一个字这侮辱就得要用血来洗清!”
他身子也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接着道:“无论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都得用血来洗清!”
李寻欢仿佛骤然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边。
他又在咳嗽却没有声音因为他的牙齿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鲜血又从他紧闭着的嘴角沁出。
阿飞再也没有瞧他一眼嘎声道:“现在我就去找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我希望你莫要跟来千万莫要跟来否则你必将后悔终生!”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头也不囤的走了出去!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血本也是咸的。
但一个人的心若碎了自心里滴出的血就比泪更酸苦。
李寻欢也不知道已咳了多久衣袖己被染红。
他的腰似已无法挺直。
地上的脚印是血染成的脚印。
李寻欢忽然想起了门外那些零乱的脚印他掌心立刻冰冷。
阿飞一定能找到她。
因为林仙儿一直会故意留下些线索让他找到。他并不需要大多的线索阿飞血液里天生就橡是有种跟踪的本能甚至比野犬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阿飞势必要和吕风先一决生死一一林仙儿本就喜欢看男人为她拼命。
想到这里李寻欢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阿飞现在还不是吕凤先的对手。
能救阿飞命的人只有李寻欢可是……
“你千万莫要跟来否则就必将后悔终生!”
阿飞说出的话一向永无更改!
何况现在夜色更深李寻欢又没有阿飞那种追踪的本能就算想去追也很少有机会能追到。
李寻欢挣扎着站起将铃铃的尸身抱上床用床单覆盖。
无论如何他都要追去他已下了决心。
就算阿飞已不再将他当做朋友但他依旧永远是阿飞的朋友他的友情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那也正如他的爱情一样纵然海枯石烂他的心永不会变。
“诗音诗音你现在活得还好吗?”
第六十四章 祸水
李寻欢一想到林诗音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痛。
但他并不想去找她因为他知道龙啸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着她——龙啸云虽善变对林诗音的心却未变。
只要他对林诗音的心不变别的一切事就全部可原谅。
此刻龙啸云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愉快。
再过两三天他就要坐上金钱帮的第二把交椅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势力的人的结拜兄弟。
就连龙小云的气色看来都像是好得多了:
唯一令他觉得遗憾的是他的妻子。
“她为什么不肯跟我一齐来?为什么不肯分享我的光采。”
他拒绝再想下去。
有些人最大的**是金钱有些人最大的**是权势这两种**若是能满足情感上的痛苦就淡了。
龙小云正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呢。
龙啸云拍了拍他肩头道:“你想这次上官金虹会不会亲自来迎接我?”
龙小云回过头说道:“当然会而且仪式一定会很隆重。”
龙啸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我既是他的兄弟他给我面子岂非也正如给自己面子。”
他沉吟了半晌忽又道:“他来接我时你想我是该称他帮主?还是该唤他大哥?”
龙小云道:“当然该称大哥孩儿今后也要改口唤他一声伯父了。”
龙啸云仰面大笑道:“有这样的泊父真是你的运气只怕……”
他笑声突又停顿皱眉道:“李寻欢既然未死他会不会食言反悔?”
龙小云笑道:“天下英雄都已知道此事帖子也早就了出去他再反悔岂非自食其言以后说的话还有谁相信?”
龙啸云又笑了道:“不错武林中人之所以信服他就因为他令出如山言出法随现在他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桌上的卷宗非但没有少反而一天天加多。
金钱帮管辖的范围已越来越广了。
上官金虹的责任也的确越来越重因为每件事他都要自己来决定。
他绝不信任任何人。
现在他已工作了五个时辰几乎完全没有停过于但他非但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这是种快乐。”
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上官金虹连头都没有抬因为能直接走进这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荆无命。
荆无命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走进来就站到他身后。
上官金灯道:“李寻欢呢?”
荆无命道:“走了。”
上官金虹淬然回头瞧了他一眼。
只瞧了~眼目光自他断臂上滑落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非但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荆无命面上也全无表情死灰色的眼睛茫然凝注着远方。
一切事仿佛都没有改变。
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安慰。
荆无命的手断了也好腿断了也好却橡是和上官金虹全无关系。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门请示。
又有一大堆卷宗被送了进来。
淡黄色的卷宗中只有一封信是粉红色的。
上官金虹先抽出了这封信也只瞧了一眼因为信上只有几个字:“老地方等候吕凤先也在等你。”
上官金虹静静的站着似在沉思然后立刻下了决定。
他慢慢的走了出去。
荆无命还是像影于般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门穿过秘道走出宽阔的院子穿过一个垂肃立的侍卫走到阳光下。
残秋的阳光就像是迟暮的女人已不再有动人的热力。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的走着走着……荆无命突然觉上官金虹的脚步韵律已变了。
荆无命已无法再与他配合。
上官金虹也并没有加快也不知为什么两人的距离却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荆无命的脚步渐缓终于停下。
上官金虹并没有口头。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深的悲痛……
密林。松林。
松林常青阳光终年都照不进这松林。
林问虽黝暗却不潮湿风中也带着松木的清香。
林仙儿斜倚在树上紧握着吕凤先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那无比温柔的眼波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吕凤先的脸。
吕凤先的脸更苍白眼角的皱纹也像是多了些。
秋风入了林也变得温柔起来。
林仙儿柔声道:“你不后悔么?”
吕凤先点了点头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有了你任何男人都不会觉得后悔。”
林仙儿“樱咛”一声倒入他怀里轻轻道:“我真的那么好?”
吕凤先搂着她的腰肢笑道:“你当然好比我想象中还好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好……”
他的手向上移动又向下……
林仙儿的呼吸开始急促娇喘着道:“现在不行……”
吕凤先道:“为什么?”
林仙儿咬着嘴角道:“你……你还要留着力气对付上官金虹。”
她身子巧妙的扭动着仿佛在闪避又仿佛在迎凑……
吕凤先的手停了停却又开始移动带着笑道:“我对付了你还可以再对付他。”
林仙儿道:“你千万莫要看轻了他他绝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吕凤先冷笑道:“你认为我不如池强?”
林仙几道:“我不是这意思只不过……”
她轻咬着吕凤先的耳朵柔声道:“你只要杀了上官金虹无下就都是我们的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哩你现在何必着急。”
亲密的耳语在清风中似已化作歌曲。
吕凤先的心已软了手却搂得更紧柔声道:“想不到你真盼这么关心我——”
他语声突的停顿。
林仙儿也突然离开了他的怀抱。
密林中已传来一阵奇特的脚步——其实这脚步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却令人听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上。
脚步声已停顿。
上官金虹就站在那边一株松树的阴影下静静的站着动也不动看来就像是一座冰山。
高不可攀的冰山。
吕凤先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下一字字问道:“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还是戴着顶大竹笠压住了眉目道:“吕凤先?”
他非但没有回答而且还反问。
吕凤先道:“是。”
他终于回答了。
他回答了后就立刻后悔因为他自觉在气势上已弱了一分上官金虹已占取了主动!
上官金虹似乎笑了笑冷冷道:“很好吕凤先总算还值得我出手。”
吕凤先冷笑道:“你若非上官金虹我也不屑杀你!”
他说了这句话又后悔。
这句话虽也充满了冷做之意但听来却像是跟上官金虹学的。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目光突然自笠檐下射出扫向林仙儿。
林仙儿还简着那棵树温柔的眼波已渐渐变得炽热——
她知道很炔就要看到血。
她喜欢看男人们为她流血!
上官金虹突然道:“你过来。”
林仙儿仿佛怔了怔瞧了吕凤先一眼目光移向上官金虹。
吕凤先冷笑道:“她绝不会过去。”
林仙儿又瞧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向上官金虹。
她知道现在已必须在两人之间作一个选择。
这就橡是在押宝这一注她必须要押在胜的那一面。
但胜的会是谁呢?
上官金虹还是静静的站着仿佛充满了自信。
吕凤先的呼吸却已有些不匀似乎已有些不安。
林仙儿突然向他笑了笑。
他刚在暗中吐了口气林仙儿却已燕子般投向上官金虹!
她终于作了选择。
她相信自己绝不会选错!
吕凤先的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
生平第一次他忽然尝到了羞侮的滋味也忽然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是双重的痛苦!
这也是双重的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都已被打得粉碎。
他的手似已在抖。:
上官金虹冷冷的瞧着他忽然道:“你已败了!”
吕凤先的手抖得更剧烈。
上官金虹冷冷道:“我不杀你因为你已不值得我出手!”
他忽然转身大步走出松林……
林汕儿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回眸向吕凤先一笑柔声道:“我劝你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这一战吕凤先还未出手就已败了。
他心里先已承认自己败了。
这一战他虽未流血但整个生命与灵魂却已全被摧毁信心和勇气也已被摧毁。
望着上官金虹走出松林他竟没有勇气追出去。
上官金虹虽未出手却已无异夺去了他的生命。
“我劝你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活着的确已很无趣了。
吕凤先突然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林仙儿赶上去拉住上官金虹的手柔声道:“现在我才真的眼了你了!”
上官金虹道:“哦?”
林仙儿道:“荆无命杀人出手虽然快但你却比他更快十倍!因为……因为你杀人根本用不着出手。”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只因到现在我还未遇着一个人配我出手。”
林仙儿眼波流动悠悠道:“这世上能令你出手的人确实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上官金虹道:“李寻欢?”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这人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又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去有时候我实在想不适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君子?呆子?还是英雄?”
上宫金虹冷冷道:“你对他好像一直都很有兴趣。”
林仙儿笑了笑道:“我一定要对他有兴趣因为我不愿死在他手上。”
上官金虹道:“哦?”
林汕儿道:“一个人对自己的情人就算再有兴趣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变淡的但对自己的敌人反而不同了。”
她仰面凝注着上官金虹道:“这道理我想你一定比谁都明白?”
上官金虹道:“兴趣也有很多种你是恨他?一怕他?还是爱他?”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现在好像也渐渐变得会吃醋了。”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晌道:“阿飞呢?”
林仙几嫣然道:“他当然也会吃醋。”
上官金虹道:“我只是在问你你为何不杀他?”
林仙几道:“我也想问你荆无命为何不杀他?”
上官金虹道:“我本要你自己下手的你难道不忍?”
林仙几眨着眼道:“要杀人很容易若要一个人甘心听你的话那就困难多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像他那么样听话的人。”
她忽然倒人上官金虹怀里柔声道“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要跟你吵架你若真的要我杀他以后的机会还多的是我一定听你的话。”
没有人能对她脾气。
她就像是一条最乖的小猫就算偶而会用爪子抓抓你但你还没有感觉到疼的时候她已经在用舌头舔着你了。
上官金虹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在淡淡的夕阳下看来仿佛用于指轻轻一触就会破。连温柔的春风也比不上她的呼吸……
上官金虹的头也渐渐垂下……
他的嘴唇已将触及她她突然从他怀抱中倒了下去倒在地上。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收缩了起来但他的姿势还是没有变连指尖都没有动。
他也没有去瞧林仙儿一眼只是冷冷的瞧着面前一片已枯黄的草地。
地上什么也没有过了很久才慢漫的现出了一条人影。
有人来了!
夕阳将这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没有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轻得就像是一匹正在猎食的狐狸。
上官金虹还是没有回头倒在地上的林汕儿却已开始在呻吟。
人影更近了就停在上宫金虹身后。
一人缓缓道:“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但这一次却也是例外!”
这人的声音本是冷酷而坚定的此刻却己因紧张与愤怒而抖。
这的确是种准备要杀人的声音。
上官金虹非但神色不变连一个字都没有。
地上的人影手已抬起。
手里有剑剑却迟迟未刺出突然厉声道:“你还不回头?”
上官金虹淡淡道:“在背后杀人也一样能杀得死的又何必回头?”
这句话说完呻吟声也已停止。
林仙几的眼睛已张开突然失声而呼:“阿飞!”
呼声中她已自上官金虹身旁冲了过去她的影子立刻和地上的人影交叠在一齐。
上官金虹凝注着地上的两条人影忽然开始慢慢的向前走……慢慢的踩上了这两条人影。
阿飞手里的剑已跌下。
林仙几拉着他的手正反反复复的低语:“你果然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就只这两句话她已不知说了多少遍每说一遍她的声音就会变得更轻、更缓、更柔和、更甜美。
这种声音足以令冰山融化。
阿飞的心正在融化所有的紧张、愤怒、仇恨都已融化。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回去见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一定会找我。”
看到阿飞苍白樵淬的脸她眼圈也红了凄然道:“为了找我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阿飞的声音也已有些硬咽缓缓道:“我已找到你这已足够。”
不错只要能找到她无论要多大的代价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找到她无论什么他都可忍受。
“我已找到你这已足够。”
九个字只有短短的九个字但这九个字中包含的情意纵然用九十万个字也未必能完全描述得出。
突然间剑光一闪。
跌落在地上的剑突然被挑起剑光如灵蛇的一闪落入了一个人的手。
上官金虹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面前。
他冷漠的目光凝注着剑锋——这只不过是柄很普通的青钢剑是阿飞在半途中从一具镖客身上“借”来的。
但上官金虹却像是对这柄剑很有兴趣。
只要有林仙儿在身侧就没有别的事再能吸引阿飞。
直到现在他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他本来想杀的人。
此刻他的剑却已到了这人手上。一只稳定得出奇的手这种手只要握住了剑柄就随时都可能将剑锋送入别人的心脏。
这柄平凡的青钢剑似也突然变得有了剑气杀气!
阿飞厉声道:“你是谁?”
上官金虹没有回答也没有瞧他一眼冷漠的目光还停留在剑锋上嘴角仿佛带着一丝微笑轻蔑的微笑。
他淡淡笑着:“你就想用这柄剑来杀我?”
阿飞道:“这柄剑又如何?”
上官金虹道:“这柄剑不能杀人。”
阿飞道:“无论什么样的剑都可以杀人的!”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但这却不是你用的剑你若用这柄剑只能杀得死你自己。”
剑光又一闪剑已倒转。
上官金虹手捏着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微笑着道:“你若不信不妨试试。”
阿飞的手虽未伸出臂上的肌肉已紧张。
他忽然觉自己在这人面前始终总是被动的在别人面前他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紧张得连胃都似乎在收缩似已要呕吐。
但他又怎能不将这柄剑接过来?
他的手终于伸出刚伸出剑柄已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一只柔若无骨、春葱般的手。
林仙儿的眼中似已有泪道:“你要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林仙儿接道:“他是我的恩人。”
第六十五章 利用
阿飞道:“恩人?”
林仙儿道:“吕凤先一直在逼我折磨我我想死都不能着不是他救了我我只怕已……”
说到这里她的泪已流下。
阿飞怔住。
林仙儿流着泪道:“我本来以为你会为我报答他的可是现在现在你……”
上官金虹突然道:“杀人也是许多种报答的方法之一。”
林仙儿转过头道:“你……你要他去为你杀人?”
上宫金虹道:“他欠我一条淑为何不该将另一人的命来还我?”
林仙儿道:“你救的是我不是他。”
上官金虹道:“你的债就是他的债是么?”
林仙儿转回头凝注着阿飞。
阿飞咬着牙一字字道:“她的债我还!”
上宫金虹道:“你不欠人的债?”
阿飞道:“从不!”
上官金虹嘴角又有了笑意道:“你准备用谁的命来还我?”
阿飞道:“除了一个人都可以。”
上官金虹道:“除了谁?”
阿飞道:“李寻欢!”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不敢去杀他?”
阿飞目中充满了痛苦道:“我不敢因为我欠他的更多。”
上官金虹居然笑了道:“很好你既不欠他也就不会欠我。”
阿飞道:“你要我去杀谁?”
上官金虹慢慢的转过身道:“你跟我来。”
夜已临阿飞并没有挽着林汕几的手因为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奇异的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上官金虹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阿飞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走得越远压力越重。
天畔已有星升起囚野空洞风已住。
四下听不到一丝声音连秋虫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阿飞忽然觉自己也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和上宫金虹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一只蟋蟀自枯草丛中跃出竟似被这种奇特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都仿佛带着种杀气。
这是为了什么?
阿飞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怎会忽然重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飞垂下头突然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上宫金虹的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
他踏下第一步上宫金虹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上官金虹立刻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错过一步。
他若走炔上官金虹也走快他若走漫上官金虹也走慢。
开始时当然是上宫金虹在配合他的。
但现在上官金虹走快他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快了上官盎虹走慢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的步法竟似已被上官金虹所控制竟无法摆脱得开!
阿飞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心里却又觉得这种走法很舒服觉得身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已放松。
他身心都似已被这种奇异的节奏所催眠。
这节奏竟似能慑人的魂魄匕
林汕儿显然也觉了美丽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混合着警惕、恐惧和怨恨的恶毒之意。
阿飞是她的。
只有她才能控制阿飞。
她绝不许任何人从她这里将阿飞抢过去!
荆无命还是站在那里站在方才他脚步停下来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临、星升起……
他的人没有移动目光也没有移动还是停留在路的尽蜘方才上官金虹的身影正是从此处消失的。
现在上宫金虹身影又自此处出现。
荆无命先看到他那顶宽大的斗笠宽大的黄袍看到他手里的青钢剑剑光在星光下问动。
然后荆无命就看到了阿飞。
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走在上官盆虹身后的人是荆无命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如此奇特;
谁也想不到阿飞竟已取代了荆无命的位置。
荆无命的眼色更灰黯黯得就像是无星无月黎明前将晓的夜空空空洞洞的没有生命甚至连“死”的味道部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上官金虹渐渐走近了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飞的脚步竟也停下。
上官金虹目光遥视着远方并没有瞧荆无命一眼突然伸手抽出了荆无命腰带上插着的剑淡淡道:“这柄剑你已用不着了。”
荆无命道:“是。”
他的声音也空洞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上官金虹手里还捏着那柄青钢剑的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道:“这柄剑给你。”
荆无命慢漫的伸出手接过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现在你反正用什么剑都没有分别了。”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未瞧过荆无命一眼。
阿飞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瞧他一眼。
林仙儿却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死难道真的很困难么?”
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
突然间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荆无命还皇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站在暴雨中。
他全身都已渗透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雨?还是泪?
荆无命又怎会流泪?
不流泪的人通常只流血!
剑薄而锋利也没有剑锷。
灯光很稳定剑光闪动青光。
窗子是关着的窗外雨如注屋子里没有风。
阿飞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也已久久未移动。
上宫金虹却在凝注着他悠悠道:“你看这柄剑如何?”
阿飞长长吐了气道:“好很好。”
上官金虹道:“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更轻些。”
上官金虹突然自他手中取过剑用两根手指将剑尖一抛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出去。
“嗡嗡”之声如龙吟良久不绝。
阿飞冷漠的眼睛已炽热。
上宫金虹嘴角带着笑意道:“这又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我的剑如此一拗必断了。”
上宫金虹一反手剑削出。
桌上的茶杯立被削断如削腐竹。
阿飞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的确是柄好剑虽轻而不钝虽薄而不脆刚中带柔刚中带韧只因这柄剑看来虽粗劣简陋其实却是当今铸剑的第一高手古大师的精品而且是特地为荆无命的淬炼的。”
他忽然向阿飞笑了笑淡淡道:“称的剑路仿佛和荆无命相同是么?”
阿飞道:“有几分相同。”
上官金虹道:“他出于虽比你更毒更狠但你却比他更稳更准只因你比他能等所以这柄剑你用来可能比他更合适。”
阿飞沉默了很久缓缓道:“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剑本无主能者得之。”
他漫慢地将剑递过去目中闪动着一种奇特的笑意道:“现在这柄剑已是你的了。”
阿飞又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不是我的剑。”
上官金虹道:“只有这柄剑才是你的剑因为只有用这柄剑你才能杀得了别人的。”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说不寇也能杀得了我。”
这一次阿飞沉默得更久。
上官金虹悠然道:“你欠我的所以要为我杀人所以我给称杀人的剑这本就很公道。”
阿飞终于伸出手接过了剑。
上官金虹道:“好很好有了这柄剑明天你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阿飞道:“你要我杀谁?”
上官金虹缓缓道:“我要你杀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未说完他已走了回去掩起门。
只听他语声在门外道:“这两人都是我的客人明日正午前谁也不许打扰。”
现在屋子里又只剩下阿飞和林汕儿两个人了。
林仙儿坐在那里头始终未曾抬起。
上官金虹在这屋里也耽了很久始终没有瞧过一眼。
她也没有开过口只有在阿飞伸手去接剑她嘴唇才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林仙儿忽然道:“你真的要替他去杀人?”
阿飞叹了口气道:“我欠他的而且我己答应。”林林儿道:“你可知道他要你去杀谁?”
阿飞道:“他还没有说。”
林仙几道:“你猜不出?”
阿飞道:“你已猜出?”
林仙儿缓缓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他要你杀的人一定是龙啸云。”
阿飞皱眉道:“龙啸云?为什么?”
林仙儿笑了笑道:“因为龙啸云想要利用他他却一向只会利用别人。”
阿飞默然半晌一字字道:“龙啸云本就早该死了的!”
林仙儿道:“但你绝不能出手。”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没有口答却反问道:“你可知道上官金虹为什么叫你替他下手?”
阿飞沉吟着道:“要别人去杀人总比自己去杀容易。”
林汕儿道:“但上官金虹要杀龙啸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况金钱帮门下高手如云莫说一个龙啸云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金钱帮还是一样可以杀得干干净净。上官金虹自己不屑出手为何不令他属下出手?”阿飞道:“你知道这原因?”
林仙儿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再过两天就是初一了。”
阿飞道:“初一又如何?”
林仙儿道:“江溯中人人都知道下个月初一上官金虹就要和龙啸云结为兄弟。”
阿飞皱眉道:“上官金虹的眼睛莫非瞎了?”
林仙儿道:“他自然不屑和龙啸云结为兄弟却又不愿背上失言背信的恶名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龙啸云杀了。”
她微笑着缓缓道:“活人自然不能和死人结为兄弟的是么?”
阿飞没有说什么。
林仙儿道:“但两人既已有结义之约上官金虹自己就不能下手也不能动用金钱帮的力量所以才会来利用你。”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要杀龙啸云你的确比任何人都合适。”
阿飞道:“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你不是金钱帮的人却是李寻欢的朋友龙啸云对不起李寻欢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她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你杀了龙啸云别人一定会认为你是在替李寻欢出气谁也不会怀疑到上官金虹头上。”
阿飞冷冷道:“就算不为任何人我也不容这种人活在世上。”
林仙儿道:“可是你若杀了龙啸云上官金虹就会杀你。”
阿飞默然。
林仙几道:“他杀你不但是为了要灭口还要别人认为他在替龙啸云复仇认为他很够义气。”
阿飞目光移向手中的剑。
林仙儿眼波流动道:“上官金虹武功深不可测你……你不是……”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忽然投入阿飞怀里柔声道:“趁他不在我们赶快逃吧。”
阿飞道:“逃?”
林仙几道:“我知道你从不逃但为了我你能不能委屈一次?”。阿飞道:“不能。”
林仙几咬着嘴唇道:“为了我也不能。”
她的声音已抖泪已将落。
她又用出了她的武器。
阿飞却没有瞧她目光仿佛已到了远方缓缓道:“就因为你我才不能这么样做。”
林仙儿道:“为什么?”
阿飞缓缓道:“为了你我绝不能做食言背信的懦夫。”
林仙儿道:“可是……可是……”
她终于伏在阿飞胸膛上痛哭起来继续着道:“我不管你是英雄也好懦夫也好我爱的只是你我只想要你活着陪着我。”
阿飞冷漠坚定的目光似已又将融化轻抚着她的柔道:“我现在不是在陪着你么?”
林仙儿泪又流下道:“我有时真不明白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阿飞道:“我想得很简单所以不会改变。”
越简单变化就越少。”
林仙几抬起了泪眼盯着他道;“永远也不会改变?”
阿飞道:“永远!”
他的回答也很简单。
林仙几站起来慢慢的走到窗前。
窗外悄无人声甚至连虫鸣鸟语都听不见——无论是哪一种生命只要到了这里生命的价值都会突然变得很卑贱。
在这里最真实的感觉就是“死”无论你是坐着还是站着无论你是在窗内还是在窗外随时随地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良久良久林仙儿才叹了口气道:“我忽然觉你和李寻欢之间的关系很像上官金虹和荆无命。”
阿飞道:“哦?”
林仙几道:“荆无命这个人几乎完全是为了上官金虹而活着的上官金虹当然也对他很好直到现在……”
她嘴角带着种辛涩的笑意缓缓接着道:“现在荆无命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立刻就被上官金虹像野狗般赶了出去这样的结局只怕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阿飞道:“也许他早就想到了。”
林仙儿道:“他若早知结局如此还会那么样做?”
阿飞道:“他会因为他别无选择的余地。”
林仙儿道:“你呢?”
阿飞不说话了。
林仙几道:“李寻欢对你好只因为这世上唯有你能真正的帮助他除了你他几乎完全孤立但等你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像上官金虹对荆无命那样对你?”
阿飞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回过头来!”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但却很坚决很严厉。
他从未对林仙儿这么样说过话。
林仙儿扶在窗根上的手忽然握紧道:“回过头去?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林仙儿道:“这样我也能听得见。”
阿飞道:“但我却要你看着我有些话你不但要用耳朵听还要用眼睛否则你就永远不能了解它的意思、
林仙儿的手握得更紧却终于还是回过了头。
她看到阿飞的眼睛已了解他的意思。
阿飞的眼睛突然变得几乎和上官金虹完全一样了。
一个人的眼睛若是变成这样子那就表示他无论说什么你都只有听着而且绝不能违背。
否则你就一定要后悔的!
在这一瞬间林仙儿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本来一直以为自己已完全控制住阿飞现在才知道这想法错得多么厉害。
阿飞的确是爱她的爱得很深。
但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却还有很多很多比“爱”更重要的事——比生命都重要的事。
阿飞以前一直对她很顺从那只因为她还没有触及这些事了。
她可以要他为她死却绝不能要他将这些事抛弃。
又过了很久林仙儿才笑了笑道:“你要对我说什么我在听着。”
她笑得还是很甜却已有些勉强。
阿飞道:“我要你明白李寻欢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朋友……任何人!”
林仙儿垂下了头道:“还有呢?”阿飞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但低估了我也抵估了荆无命。”
林仙儿霍然抬起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疑问道:“他?……”
阿飞道:“他走只因为他要走并不是被人赶走的。”
林仙儿道:“可是我不懂……”
阿飞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记着。”
林仙儿又垂下了头幽幽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永远记着我只希望你也莫要忘记你说过……你对我永远都不会变心的。”
阿飞凝注着她良久良久。
他心里就算有座冰山此刻也已被融化。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向她她身上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在吸引着他令他完全不能抗拒。
林仙儿却闪开了仿佛生怕沾着他道:“今天不要……”
阿飞的身子突然僵硬。
林仙儿却又笑了柔声道:“今天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快睡吧我会守在你旁边的。”
上官金虹站在那里眼睛瞧着门像是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
门外守候的人都已撤走因为上官金虹已吩咐过他们:“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我不许任何人打扰他。”
是谁要来?
上官金虹为什么对他如此重视?
上官金虹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这次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深更静。
阿飞闭着眼呼吸很均匀似已睡得很酣。
其实他却是完全清醒着的几乎从来也没有如此清醒过。
他一直很少睡不着因为他不到非常疲倦的时候绝不会睡下去这些日子来他却是只要一沾着枕头就立刻睡着。
但现在他却失眠了。
林仙儿就睡在他身旁呼吸得也很均匀。
阿飞只要一翻身就可拥抱起她温暖和柔软的嗣体。
但他却勉强控制自己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他生怕自己看了她一眼意志就会完全崩溃。
林仙儿永远都如此信任他他怎能做这种事?
但他却还是能感觉到她那带着甜香的呼吸他几乎要用出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才能勉强将自己控制。
这绝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就橡是浪潮一阵平静了立刻又有一阵卷了过来。
他不断的在忍受着煎熬;简直就像是一条在热锅里的鱼。
他怎么能睡得着?
林仙儿的呼吸仿佛更沉重可是她的眼睛却已慢慢的睁开。
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的凝注着阿飞。
零乱的头搭在他宽阔的前额上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
林仙儿忽然现他的睫毛也很长仿佛想伸手去轻轻抚摸……
在这一瞬间她若真的伸出了手阿飞以后也许就永远是她的了也许就会为她抛却一切放弃一切。
在这一瞬间她的目光是温柔的但却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她的手已缩回温柔的眼波也结成了冰却轻唤道“小飞你睡着了么?”
阿飞没有回答也没有张开眼睛。
他不敢。
他怕自己……
林仙儿又等了很久忽然俏消的滑下了床俏俏的提起了鞋子。
她手提着鞋悄消的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她还要到哪里去?
阿飞心上仿佛突然被刺人了一根针刺得他的心在收缩。
“跟不见心不烦有些事你永远不知道反而好。”
阿飞也懂得真实往往最残酷最伤人。
只可惜他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门开了。
上官金虹目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甚至比不笑时还残酷。
林仙儿掩起门靠在门上凝注着他“噗”的手里提着的鞋子落下去一只又落下去一只。
她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早就算准我会来的是不是?”
上官金虹道:“是。”
林仙儿咬着嘴唇道:“可是我……我自己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上官金虹道:“我知道。”
林仙儿道:“你知道?”
上官金虹道:“你来因为你已现阿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可靠你若还想活着就只有来投靠我。”
林仙儿道:“你……你可靠么?”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那就得间你自己了。”
世上本没有绝对可靠的男人。
一个男人是否可靠全得要看那女人的手段对他是否有效。
这道理林仙儿当然很明白。
她也笑了道:“你一定会很可靠的因为我永远不会让你觉得失望。”
开始的时候她用眼睛笑。
然后她再用手用腰肢、用腿……
她似已下决心不惜用任何法子都要将这男人缠住。
她以最快的度用出了她最有效的武器。
在男人眼中世上绝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着的女人更有吸引力何况是林仙儿这样的女人。
奇怪的是上官金虹的眼睛却还是在盯着门。
他似乎觉得这扇门比她还好看得多。
林仙儿喘息着道:“抱起我我……我已经走不动了。
上官金虹抱起了她但眼睛还是盯着门。
“砰”的门竟被撞开。
一个人撞了进来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怒火!
阿飞!
没有人能形容阿飞现在的愤怒也没有人能想象。
上官金虹目中却已闪过一丝笑意。
“他难道也早就算准阿飞要来的?”
阿飞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
他眼睛里简直连任何人都看不见看到的只是个噩梦。
他全身都在颤抖。
林仙儿却连眼睛都没有霎一霎还是勾着上官金虹的脖子道:“到你这里来的人难道都不敲门的吗?”
阿飞突然反手一拳打在门上。
是铁门!
阿飞的拳头已出血疼得嘴唇白。
但世上又有哪种痛苦能比得上他心里的痛苦。”
林仙儿却笑了道:“原来这人是疯子。”
阿飞终于爆狂吼道:“原来你竟是这种女人。”
林仙儿淡淡道:“你想不到么……其实我一直都是这种女人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你想不到只因为你自己太愚蠢。”
她冷笑着接道:“你只要稍为聪明些就不该来的!”
阿飞厉声道:“我已来了。”
林仙儿道:“你来了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还能咬我一口?……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能管得了我?我无论于什么你都只有看着。”
阿飞的眼睛里本似有泪但此刻泪似已突然凝结成冰。
他的眼睛似已变成了死灰色。
绝望的死灰色就像是荆无命眼睛的颜色。
他的血泪似已在这一瞬间流尽生命似己在这一瞬间终止。
他仿佛突然变成了个死人!
“不该来的的确不该来的……”
明知不应该为什么要来呢?
人们为什么总是会做出些不应做的事来伤害自己?
第六十六章 自取其辱
阿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上官金虹一直冷冷的瞧着他瞧着他走出去。
林仙儿透出口气柔声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对你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上官金虹道:“我相信。”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三个字还没有说完他已将林仙儿重重摔在床上大步走了出去。
林仙儿的身子也已僵硬。
但她面上的表情既不是悲哀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当她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完全征服阿飞时也有过这种恐惧只不过恐惧得还没有如此深。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才是真正可靠的?”
她慢漫的站起来将方才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拾起一件件叠好叠得很慢而且很仔细。
等她四肢的肌肉又恢复柔软她就又躺了下去摆出最甜蜜的微笑最动人的姿势。
她决心还要试试。
甬道的尽头有道门槛。
阿飞像逃一般奔到这里忽然绊到了门槛噗的跌出门外。
他就这样平平的跌了下来就这样平平的伏在地上既没有动也没有爬起甚至什么都没有去想。
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竟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秋已残干燥的泥土中带着种落叶的芬芳。
阿飞用嘴啃着泥土一口口咽了下去。
粗涩干燥的泥土慢慢的经过他的咽喉流入他的肠胃。
他似乎想用泥土来将自己填满。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二十几年的生命到现在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上官金虹已走了出来静静的瞧了他半晌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走到他屋子里取出了那柄剑。
“啼”的一声剑插下。
就贴着阿飞的脸插入了泥土中。
冰冷的剑锋在他面颊上划破了一条血口血沿着剑锋渗入泥上。
上官金虹的声音比剑锋更锐利冷冷道:“这是你的剑!”
阿飞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死很容易!”
阿飞还是没有动。
上官金虹道:“你现在若死了绝没有人会为你悲哀更没有人会觉得可惜不出三天你的尸体就会橡野狗般腐烂在阴沟里。”
他冷笑着接道::‘因为一个人着为了那种女人而死简直连狗部不如。”
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反手拔出了剑。
上官金虹背负着双手冷冷的瞧着他。
阿飞的眼睛血红嘴里塞满了泥土看来就像是野兽。
上官金虹道:“你想杀我?是不是?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飞的手颤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露。
上官金虹道:“你若想去杀她我也绝不阻拦你。”
阿飞霍然转身又停住。
上官金虹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已连杀人的胆子都没有了?”
阿飞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上官金虹的目光渐渐柔和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活着比死困难得多你现在若死了就是逃避我想你绝不是这样的懦夫。”
他缓缓接着道:“何况你答应我的事现在还没有做。
阿飞的呕吐已停止不停的喘息着。
上官金虹道:“你若还有勇气活下去现在就跟着我走!”
他骤然转过身再也不瞧阿飞一眼。
阿飞望着自己吐在地上的东西突也转过身跟着他走了门去。
他始终没有流泪。
不流泪的人只流血!
他已准备流血!
穿过侧门还有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正在秋风中叹息叹息着生命而短促人的愚蠢竟不知对这短促的生命多加珍惜。
还有灯光。
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照在上官金虹脚上。
上官金虹停住了脚忽然转身拍了拍阿飞的肩头道:“挺起胸膛来走进去莫要让人瞧着恶心。”
阿飞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有什么?
上官金虹为什么将他带到这里来?
阿飞根本不去想。
一个人的心若已死还有何俱?
屋子里有七个人。
六个绝顶美丽的女人。
七张美丽的笑脸都迎着他七双美丽的眼睛都瞧着他。
阿飞怔往了。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你看世上美丽的女人并不止她一个是么?”
少女们银铃般笑了走过来拉注了阿飞的手。
脂粉中还有酒香。
屋角堆着几只箱子。
上官金虹打开了一只箱子灯光立刻暗淡了下去。
箱子里珠光宝气辉煌。
上官金虹道:“你只要有这么样一口箱子至少也可以买到一百个少女的心。”
少女们吃吃笑道:“我们的心已经是他的了用不着再买。”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你看会说甜言蜜语也不只她一个这本是女人天生就会说的。
少女们道:“我们说的是真活。”
上官金虹道:“真就是假假就是真真真假假本不必太认真。”
他慢馒的走到阿飞面前凝注着他道:“你还想死么?”
阿飞将一壶酒全部喝了下去突然仰面大笑道:“死?谁想死?”
上官金虹笑了:“好只要你活下去这些全部是你的!”
阿飞用力抱起了一个少女。
他抱得这么紧似乎想将她揉碎。
上官金虹悄悄退了出去悄悄掩起了门。
笑声不停的从门里传出来。
上官金虹负手走到院中仰望着天边残月喃喃道:“明天一定也是好天气……”
上官金虹喜欢好天气。
天气好的时候血干得炔人死得也快!
好天气!
飞砂、尘土、长街。
阳光新鲜而强烈。
一骑诀马自“如云客栈”内飞驰而出。马上人浓眉环眼、神情彪悍身上的黄衣服敞开铁一般的胸膛迎着阳光和飞砂。
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将阿飞带到这里来要他杀两个穿紫红衣裳的人!”
这是上官金虹的命令!
金钱帮属下只要得到上官金虹的命令心里就再泡不会去想别的。
龙啸云的脸色几乎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红得紫。
他并没有喝酒。
权力之醉人比酒更强烈。
上官金虹居然亲自来迎接他这是何等威风何等光采。
他恨不得将武林中所有的人全部请到这里来瞧瞧他今日的威风和光采。
只可惜来的人并不多。
在江猢中混的人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惹麻烦的。
酒筵已张。
三杯酒下肚龙啸云的脸更红了举杯笑道:“大哥的浓情厚意实令做兄弟的永生难忘来兄弟敬大哥一杯。”
上官金虹淡淡道:“我从不沾酒。”
站在身后的龙小云立刻倒了杯茶过来陪笑道:“既然如此老怕就以茶代酒如何?”
上宫金虹道:“我也不喝茶。”
龙啸云怔了怔勉强笑道:“大哥平日喝的是什么?”
上官金虹道:“水。”
龙啸云又怔了怔道:“只喝水?”
上官金虹道:“水能清心只喝水的人心绝不会乱。”
龙小云已倒了杯水过来双手奉上道:“这是净水。”
上官金虹道:“我只有渴的时候才喝水现在我不渴。”
龙啸云脸色已有些苦。
龙小云还是面不改色陪笑道:“既然如此小侄就替老伯喝一杯如何?”
上官金虹道:“你倒的你喝。”
龙小云将一杯茶、一杯酒、一杯水全部喝了下去缓缓道:“古人歃血为盟以示高义老伯与家父都是通达之上自然不必如此看重形式但香烛之礼却总是不可少的。”
上官金虹道:“香烛又有什么用?”
龙小云道:“祭天地祭鬼神。”
上官金虹道:“魔神不来祭我我为何要祭他?”
龙小云笑道:“不错像老怕这样的盖世英雄鬼神必也十分相敬。”
上官金虹道:“我不敬他他为何要敬我?”
龙小云咳嗽了两声陪笑道:“那么老伯的意思……
上官金虹板着脸道:“是令尊要和我结拜还是称?”
龙小云道:“当然是家父。”
上官金虹冷冷道:“那么你就站到一边去。”
龙小云躬身道:“是。”
他垂手退下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龙啸云脸上却已有些育勉强道:“犬子无礼大哥千万莫要见怪。”
上官金虹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样的儿子怎能说是太子?”
他忽又长长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龙啸云呆在那里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一个浓眉环目的大汉匆匆奔了进来匆匆磕了个头转到了上官金虹的身后躬身低语道:“令已传去只不过……”
上官金虹道:“只不过怎样?”
大汉的声音更低道:“看来他已醉了醉得很厉害。”
上官金虹皱了皱眉道:‘”用冷水泼若泼不醒就用尿。”
大汉道:“是!”
他心里实在佩服极了。
除了死人外世上绝没有连尿也泼不醒的人。
龙啸云也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试探着道:“大哥莫非在等人?”
上宫金虹道:“谁配要我等?”
龙啸云道:“既然人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上官金虹忽然向他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道:“贵庚?”
龙啸云道:“虚长五十一”
上宫金虹道:“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才对。”
龙啸云赶紧离席而起陪笑道:“年无长幼能者为师大哥千万莫折煞小弟。”
上官金虹淡淡道:“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该听我的。”
龙啸云道:“是。”
上官金虹道:“好坐下来喝酒……先敬这些朋友一杯。”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不小。
但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上官金虹根本没有动过筷子别人也觉得手里的这双筷子仿佛有几百斤重哪里吃得下去。
只听上官金虹道:“酒菜已叫来不吃就是浪费我最恨浪费各位请。”
七八双筷子立刻同时伸了出去。
龙啸云陪笑道:“这鱼还新鲜大哥为何不也尝一尝?”
上官金虹道:“我饿的时候才吃现在我不饿。”
他一字字接着道:“不饿的时候吃地是浪费。”
立刻又有几双筷子放了下来。
其中一人面白身长手上戴着好大的一块翡翠斑指绿得耀眼腰畔悬着的乌鞘长剑上也镶着几块翡翠。
这人虽也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他的确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河要来。
他本不该来的。
“碧华轩”金字招牌普天之下做珠宝生意的一听到“碧华轩”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小李飞刀”一样。
“碧华轩”的少主人西门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凤凰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容全部请来又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松纹古剑。”
十岁的时候西门玉就用这柄剑杀过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想尝尝杀人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有人想法子去找个人来让他杀。
像这么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非冤枉得很。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上官金虹眼睛就盯着西门玉的眼睛。
西门玉本来也想扭过头去瞧别的地方但上官金虹的目光却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竟只有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西门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入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酒菜中有毒?”
西门玉勉强笑道:“怎会有毒?”
上官金虹道:“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西门王道:“在下也不饿不敢浪费帮主的酒菜。”
上宫金虹道:“真的不饿?”
西门玉道:“真……真的。”
上宫金虹道:“浪费还可原谅说谎却不可恕你明白么?”
西门玉的火气也忍不注要上来了道:“这种小事在下又何必说谎。”
上官金虹道:“说谎就是说谎大事小事全部一样。”
西门玉道:“不饿就是不饿。”
上官金虹道:“现在已过了午饭时候你怎会不饿?”
西门玉道:“也许在下吃的早点还未消化。”
上官金虹道:“你早点是在城南‘奎元馆’吃的是么?”
西门玉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你一个人要了一碗麻油鸡一碗爆鳝鱼面外带一笼肉包鸡吃了两块面你吃了半碗肉包吃了七个是么?”
西门玉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想不到帮主将在下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如此仔细。”
上官金虹道:“你吃的这些东西既然还未消化想必还留在肚子里是么?”
西门玉道:“想必还在的/
上官金虹突然沉下了脸道:“好剖开他的肚子瞧瞧还在不在?”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西门玉的麻烦了却未想到忽须竟如此大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上富金虹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到。
西门玉更是面如死灰吃吃道:“帮主莫非是在开玩笑?”
上官金虹连理都不再理他已有四个黄衫人走了过来。
西门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不弱。
谁知他长剑还未出鞘突听“啸”的一声上官金虹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西门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第六十七章 武学颠峰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上宫金虹的武功深不可测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急箭般射出西门玉身子已软了下去。
上官金虹道:“带下去看仔细。”
黄衫大汉一伸手已将西门玉身子抄起。
西门玉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不出了。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些东西若真的还在你肚子里我陪你一条命否则你就白死。”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呼过了半晌那黄衫大汉垂手而入躬身道:“已看过了。”
上官金虹道:“有没有?”
黄衫大汉道:“没有他肚于是空的。”
上官金虹道:“好——”
他目光缓缓自每个人面上扫过道:“在我面前说谎话就是这种下杨各位明白了么?”
大家拼命点头。
上宫金虹道:“各位现在莫非也不饿了?”
大家抢着道:“饿……饿……”
每个人都抢着挟了块菜放在嘴里怎奈牙齿打战哪里能咬得动只有苦着脸整块的咽下去。
突然间一个人**的闯了进来筒在门口满布血丝的眼睛呆滞而迟钝茫然四下转动着喃喃道:“穿红衣服的人……穿红衣服的人在哪里?”
阿飞!
龙啸云霍然长身而起。
阿飞的眼睛这才转到他身上道:“原来是你。”
他目光虽已呆滞神情虽然狼狈可是他的手上还有剑!
只要他手上有剑已足以令龙啸云心寒胆丧。
龙啸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阿飞已扑了过去。
剑光在闪动他的脚步也和剑光同样不稳。
但龙啸云只看到他的剑转身就逃。
阿飞踉跄着追了过去人还未到已传来一阵扑鼻的酒气。
龙小云脸色本已变了此刻眼睛突然一亮悄悄用脚一勾将龙啸云本来坐的椅子勾了出去挡住了阿飞的路。
阿飞竟没有瞧见“噗”的人已被椅子绊倒平平的跌了下去掌中剑也脱手飞出。
他竟连剑都拿不稳了!
龙啸云一惊一喜转身拾剑剑光一闪逼住了阿飞的后脑。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下去。
因为他忽然瞥见了上官金虹的脸色。
上官金虹脸色阴沉得可怕石像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不动就没有人敢动。
龙啸云陪笑道:“这人竟敢在大哥面前撒野罪已当杀!”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忽然道:“屋外有条狗你瞧见了么?”
龙啸云怔了怔道:“好像是有一条。”
上官金虹道:“若要杀这人还不如杀那条狗。”
龙啸云又怔了怔陪笑道:“大哥说的是这人的确连狗都不如。”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呢?”
龙啸云道:“我?……”
上官金虹道:“他不如狗你却连他都不如狗见了他也不会逃的。”
龙啸云这次才真的呆住了。
上官金虹扫了座上的人一眼道:“你们肯和狗拜为兄弟么。”
大家立刻应声道:“绝不。”
上官金虹道:“连他们都不肯何况我……”
他眼睛忽又盯着龙啸云缓缓道:“我看你和那条狗真是难兄难弟不如就和它结为八拜之交吧。”他说出的话就是命令但这种羞辱谁能忍受?
龙啸云满头大汗洋洋而落吃吃道:“你……你……”
龙小云忽然走过来拿下了他掌中的剑缓缓道:“这主意本是晚辈出的却不想反而自取其辱而且祸及家父晚辈既无力为家父洗清此辱本当血溅当地以谢家父只惜慈母在堂犹未尽孝不敢轻生……”
说到这里他忽然反手一剑将自己在手齐腕剁了下来。
大家都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龙小云已疼得全身抖却还是咬着牙将断手拾了起来放到上官金虹面前咬着牙道:“帮主可满意了么?”
上官金虹神色不变冷冷道:“你是想以这只手赎回你父子的两条命?”
龙小云嘎声道:“晚辈……”
一句话未说完他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龙啸云当然也是神色惨然却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还是呆晃的站在那里。
上官金虹冷冷道:“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你走吧以后最好莫要让我再见到你!”
阿飞终于站了起来。
他仿佛根本已忘了方才生过什么事也没有瞧见别的人目光茫然转动着忽然现桌上的酒壶立刻扑了过去一把抓在手里。
他抓得那么紧好像这酒壶就是他的生命。
“叮”的一声酒壶却突然被击碎。
酒流下。
阿飞的手还是抓着酒壶的碎片但手已在抖。
上官金虹冷冷道:“这酒是给人喝的你不配!”
他随手摸出块银子远远抛在地上道:“你若要喝酒自己买去。”
阿飞抬起头茫然望着他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走过去。
银子就在他脚下。
他呆呆的瞧着这块银子良久良久终于慢漫的弯下腰……
上官金虹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
——他笑的时候比不笑更残酷。
突然间寒光一闪。
一柄刀闪电般飞来将这块银子钉在地上。
阿飞的脸一阵扭曲抬起头整个人突然僵硬。
一个人站在门口瞧着他柔声道:“这里的酒比外面的好。你若要喝我去替你倒一杯。”
桌上还有一壶酒。
这人竟真的走过去倒了一杯送到阿飞面前。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已停顿。
上官金虹竟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的瞧着这个人。
这人不太高但也不矮穿的衣服很破旧两鬓已有了华看来只不过是个很落拓、很潦倒的中年人。
但上官金虹眼看着他倒酒眼看着他将这杯酒送给阿飞非但没有阻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上官金虹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人敢违抗!
但这次他的命令在这人身上竟像是忽然变为无效了。
酒杯已送到阿飞手里。
他痴痴的望着这杯酒两滴晶莹滚圆的眼泪慢慢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滴在酒杯里。
他一向只肯流血他的泪一向比血更珍贵。
落拓的中年人眼眶也已有些湿了热泪已盈眶但嘴角却还是带着一丝微笑。
这微笑竟仿沸使这平凡而潦倒的人忽然变得辉煌明亮了起来。无论谁也想象不到一个人微笑的力量竟有如此伟大。
他也没有说话。
他的微笑和热泪所表示出的意思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得出来。
阿飞的手在抖不停的在抖忽然猛吼一声将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转身冲了出去。
落拓的中年人正想追上去。
突然上官金虹喝道:“等一等!”
他迟疑着脚步终于停下。
上官金虹缓缓道:“既然要走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落拓的中年人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一笑道:“不错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他始终没有瞧过上官金虹现在才慢慢的转过身。
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上官金虹的目光。
火花!
两人目光相遇竟似激起了一串火花。
一串无声无形的火花虽然没有人的眼睛能瞧得见但每个人的心里却都能感觉得到。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了起来。
上官金虹的眼睛就仿佛藏着双妖魔的手能抓注任何人的魂魄。
这人的眼睛却如同浩瀚无边的海洋碧空如洗的穹苍足以将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完全容纳。
上官金虹的眼睛若是刀。
这人的眼睛就是刀的鞘!
看到了这双眼睛没有一个人再认为他是平凡的了。
有的人已隐隐猜出他是准。
只听上官金虹一字字道:“你的刀呢?”
这人的手一反刀已在指尖!
小李飞刀!
看到了这柄刀大家才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是李寻欢!
李寻欢毕竟来了!
手出奇的稳定就像是已完全凝结在空气中。
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这只手看来拿笔还比拿刀合适但却是武林中最有价值最可怕的一只手。刀本是很平凡的一把刀。
但在这只手里这把平凡的刀也变得有了种逼人的锋芒杀气!
上官金虹漫漫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李寻欢对面。
现在他距离李寻欢已不及两丈。
可是他的手还在袖中。
上官金虹的“龙凤双环”二十年前就已震惊天下“兵器谱”中排名第二名次还在“小李飞刀”之上!
近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双环出手。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双环的可怕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如何可怕?
现在他的环是否已在手中?
每个人的眼睛都从李寻欢的刀上转向上官金虹的手。
上官金虹的手终于自袖中伸出。
手是空的。
李寻欢道:“你的环呢?”
上官金虹道:“环已在。”
李寻欢道:“在哪里?”
上官金虹道:“在心里!”
李寻欢道:“心里?”
上官金虹道:“我手中虽无环心中却有环!”
李寻欢的瞳孔突然收缩。
上官金虹的环竟是看不见的!
正因为看不见所以就无所不在无处不至。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中。
直到你整个人都已被它摧毁还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这正是武学的巅峰!
这已是“仙佛”的境界!
别人不懂李寻欢却懂得的。
别人甚至有些失望。
——大多数人都要看到那样东西才肯承认它的价值却不知看不见的东西价值还比能看得见的高出甚多。
在这一瞬间上官金虹目中的光辉似已将李寻欢压倒。
上宫金虹道:“七年前我手中已无环。”
李寻欢道:“佩服。”
上宫金虹道:“你懂?”
李寻欢道:“妙渗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上官金虹道:“好你果然懂!”
李寻欢道:“懂既是不懂不懂既是懂。”
这两人说话竟似禅宗高僧在打机锋。
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懂。
不懂所以恐惧……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悄悄站起俏俏往后退入了屋角。
上官金虹凝注着李寻欢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李寻欢果然是李寻欢。”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只何尝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道:“你本是三代探花风流翰林名第高华天之骄子又何苦偏偏要到这肮脏江湖中来做浪子?”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官金虹道:“你还能走?”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是不想走也是不能走!”
上宫金虹道:“好请出招!”
李寻欢道:“招已在!”
上宫金虹不由自主脱口问道:“在哪里?”
李寻欢道:“在心里我刀上虽无招心中却有招。”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突然收缩!
谁也看不见上官金虹的环在哪里也看不见李寻欢的招在哪里。
但环已在招已出!
每个人都似己感觉到它的存在。
他们虽然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但却似已进入生死一的情况中生死已只是呼吸间事!
大家虽都已退入角落中却还是能感到那种可怕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缩!
阿飞全身的血都已沸腾!
他狂奔着既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
他在逃避。
但逃到哪里去呢?逃到几时?
他永远也逃不了的!因为他所逃避的正是他自己: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仍然在对峙着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每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只能感到冷汗正一粒粒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流过。
因为他们只要一有动作就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动作。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每一刹那都可能爆。
或者也就在那同一刹那间终止。
在这刹那间这两人中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去!
倒下去的是谁呢?
“小李飞刀例不虚!’
二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避过小李探花的这一刀!
但上官金虹的双环排名更高是不是更可怕?
两个人都很镇定。
两个人仿佛都充满了自信。
世上又有谁能预料这一战的结果?
阿飞已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喘息着良久良久他才抬起头茫然囚顾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到了哪里?
这里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一株孤零零的自杨正在秋风中颤抖。
圆廊上朱帘半卷小门虚掩碧纱窗内悄无人声。
这正是他昨夜狂沉醉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又到了这里。
虚掩的门开了一个人探出了半边娇美的脸明媚的秋波在他身上一转脸又缩了回去。
这正是昨夜曾经陪他狂沉醉过的人。
第六十八章 神魔之间
阿飞突然跳起来站过去。
“砰”的门竟关了而且上了栓。
阿飞用力敲门。
过了很久门里才有声音:“谁?”
阿飞木然的道:“我。”
门里的声音问:“你是谁?”
“我就是我。”
门里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这人原来是疯子。”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橡是这里的主似的。”
“谁认得他?”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自己在活见鬼。”
这些声音很熟悉昨夜也不知对他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诉了多少柔情蜜意现在为什么全都变了?
阿飞骤然觉得一阵火气冲了上来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七双美丽的眼睛全部在瞪着他。
昨夜这七双眼睛中的柔情如水蜜意如油。
现在这七双眼睛中的油已烧成烟水已结成冰。
阿飞踉跄冲了进去抓起酒壶是空的。
“酒呢?”
“没有酒!”
“去拿!”
“为什么要去拿?这里又不是卖酒的。”
阿飞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衣襟大声道:“你们难道全部不认得我了?”
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瞧着他冷冷道:“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是谁?”
阿飞的手指一根根松开茫然四顾喃喃道:“这里难道不是昨夜的地方?”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地方还是昨夜的地方只不过你已不是昨夜的你了!”
甜蜜的语声更熟悉。
阿飞整个人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的眼睛紧紧闭了起来不愿去看她不敢去看她。
这个人本是他在梦魂中都忘不了的他本来宁可不惜牺牲一切为的只不过是要看看她。
但现在他却宁死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还是以前的她。
可是他他的确已不是以前的他了!
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屋梁上的灰尘突然一片片落了下来。
是被风吹落的?还是被他们的杀气摧落的?
上官金虹突然向前跨出了一步!
李寻欢没有动!
突听一人道:“动即是不动不动即是动你明白么?”
声音很苍老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却看不到他的人在哪里?
另一人带着笑道:“既然如此打就是不打不打就是打那么又何必打呢?”
这声音清脆而美如黄茸出谷。
但她的人还是谁都没有瞧见。
老人道:“他们要打只因为他们根本不懂武功之真谛。
少女吃吃笑道:“你说他们不懂他们自己还以为自己懂得很哩。”
这两句话说出除了李寻欢和上官金虹每个人都已耸然动容。
居然有人敢说他们不懂武功。
若连他们都不懂世上还有谁懂?
老人道:“他们自以为‘手中无环心中有环’就已到了武学的巅峰其实还差得远哩!”
少女吃吃笑道:“差多远?”
老人道:“至少还差十万八千里。”
少女道:“要怎么样才真正是武学的巅峰。”
老人道:“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已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还差一点?
老人道:“还差一点。”
他缓缓接着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无坚不摧。”
说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少女道:“听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来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禅宗传道时五祖口念佛揭:‘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已经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这道理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要练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袒惠能说的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落尘埃。’所以他才承继了禅宗的道统。”
老人道:“不错这才真正是禅宗的妙谛到了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这么说来我学的真谛岂非和禅宗一样?”
老人道:“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时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无人无毯物我两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还不明白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时就已沾沾自喜却不知这只不过刚入门面已要登堂人室还差得远哩。”
少女道:“一个人若是做到这一步就已觉得自满岂非永远再也休想更进一步?”
老人也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
听到这里李寻欢和上官金虹额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上官金虹突然道:“是孙老先生么?”
没有人答应。
上官金虹道:“孙老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还是没有人答应。
风吹窗户吹得窗纸艘艘的直响。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若是要交手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劝阻。
但老人和少女的一番对话却似已使得他们的斗志完全消失了。
两人虽然还是面面相对虽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别的人却都透了口气突然觉得压力已消失。
这只因那种可怕的杀气也已消失!
李寻欢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神龙见不见尾孙老先生庶几近之。”
上官金虹沉着脸冷冷道:“道理人人都会说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做得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能说得出这道理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然后他就看到四个人抬着口棺材走入了院子。
崭新的棺材油漆都仿佛还没有完全干透。
四人竟然将口棺材笔直抬入了上官金虹宴客的大厅。
立刻有条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嘬懦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宫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陪笑道:“这是上好的楠木寿材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脚夫面上却已吓得变了颜色怔了半晌才吃吃道:“是位姓宋的老爷付了四两银子叫小人们今天将这口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来还要小人们当面交给上官老爷。”
上官金虹道:“姓宋?是个什么样的人?”
脚夫道:“是个男的年纪好像不太大也不小了出手很大方模洋却没有看见。”
另一人道:“他是昨天半夜里将小人们从床上叫起来的而且先吹熄了灯小人们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上官金虹沉着脸既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早就知道问不出的。
那脚夫又道:“这口棺材的份量不轻里面好像……好像有人。”
上官金虹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整张脸却仿佛突然全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迷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果然有个死人!
这死人赫然竟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飞死的时候李寻欢也在瞧着。
他不但亲眼瞧见荆无命杀死上官飞而且瞧见荆无命将尸体埋葬。
现在这尸体又怎会忽然在这里出现了?
是谁掘了这尸体?
是谁送到这里来的?有什么目的?
李寻欢目光闪动着似乎想得很多。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向李寻欢一字字道:“以前你见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见过!”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再看到他有何感想?”
尸体已被洗得很干净并不像是从泥土中掘出来的芽着崭新的寿衣身上既没泥沙也看不到血渍。
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李寻欢沉吟着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道:“你是说他死得很炔?”
李寻欢叹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看来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候。”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了。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不知被谁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层面具但眼睛却不能。
他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李寻欢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李寻欢道:“不多也许不会过五个。”
上官金虹道:“你也是其中之一。”
李寻欢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池?”
李寻欢淡淡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他慢慢的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他。
李寻欢的目光已变得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同情怜悯之色。似乎已透过了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说来这打击都不算小。
上官金虹似已有些不安铁石般的意志似已渐渐动摇。
李寻欢目中的这份同情怜悯就将是一柄铁锤他脸上刀刻核桃壳般的面目几乎已被打得粉碎。
他已无法忍受突然道:“你我这一战迟早总是免不了的。”李寻欢点了点头道:“是免不了的。”
上官金虹道:“今天……”
第六九章 是真君子
上官金虹因独子被杀异常气怒要和李寻欢决一死战并把决战日期定在今天……
李寻欢打断了他的话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奉陪只有今天不行。”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今天我……我只想去喝杯酒。”
他目光扫过棺材里的尸体叹息着接道:“有些时候非但不适合决斗也不适合做别的事除了喝酒外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今天就是这种时候。”
他说得很婉转别人也许根本不能了解他的意思。
但上官金虹却很了解。
因为他也很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在这种心情下和别人决斗就等于自己已先将自己的一只手铐住。
他已给了敌人一个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明明可以利用这机会却不肯占这便宜——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那么你说什么时候?”
李寻欢道:“我早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
上宫金虹道“我到哪里找你。”
李寻欢道:“你用不着找我只要你说我就会去。”
上宫金虹道:“我说了你能听到。”
李寻欢笑了笑道:“上官帮主说出来的话天下皆闻我想听不到都很难。”
上官金虹又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要喝酒这里有酒。”
李寻欢又笑了道:“这里的酒我配喝么?”
上官金虹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若不配就没有第二个人配了。”
他忽然转身倒了两大杯酒道:“我敬你一杯。”
李寻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仰面长笑道:“好酒!好痛快的酒!”
上官金虹的酒也于了凝注着空了的酒杯缓缓道:“二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砰”的一声酒杯摔在地上粉碎。
上官金虹已自棺中抱起了他儿子的尸体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目送着他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上宫金虹若不是上官金虹又何尝不会是我的好朋友?”
他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漫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砰”的一声这酒杯也被摔在地上。
粉碎!
大家似已都变成了木头人直等李寻欢也走了出去才长长吐出口气。
有的人已在窃窃私语!
“李寻欢果然不愧是李寻欢放眼天下也只有李寻欢才能要上官帮主敬他一杯酒。”
“只可惜他们没有真的打起来。”
“我总觉得这两人像是有些相同的地方。
“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会有相同之处?……你疯了么?”
“他们的作风和行事虽然完全不同可是他们……他们全都不是人他们做的事全部‘是人’绝对做不到的。”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确都不是人只不过——一个是仙佛一个却是恶魔。”
善恶本在一念之间仙佛和恶魔的距离也正是如此。
“不错李寻欢若不是李寻欢也许就是另一个上官金虹。”
阿飞没有回头。
林仙儿搬了张椅子就坐在他身后将门挡住。
她已坐了很久。
阿飞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的姿势看来很可笑。
林仙儿笑了道:“像这么样站着你不觉得难受么?为什么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我旁边就有张椅子。”
“你不肯坐?我也知道你坐不住的在这里坐着实在不是滋味。”
“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虽然挡着门但你随时都可以将我打倒的呀要不然那边有窗子你也可以像小偷一样跳窗子逃出去这两种法子都容易得很。”
“你不敢?是不是?”你心里虽然恨不得杀了我可是你还是不敢动手甚至连碰都不敢碰我因为你心里还是在爱着我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动听。
她笑得甚至比平常更娇媚更愉快。
因为她喜欢看人受折磨她希望每个人都受她的折磨。
只可惜她只能折磨爱她的人。
她虽然看不到阿飞面上痛苦的表情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阿飞脖子后的血管在膨涨似已将暴裂。
她认为这是种享受坐得更舒服了正想去倒杯酒——
突然间椅子被踢翻她的人也几乎被踢倒!
上官金虹已回来了带着他独生儿子的尸体一齐来了!
一个人的椅子若被踢翻心里总难免有些蹩扭的。
但林仙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动都没有动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愚蠢极了。
上官金虹的眼睛也盯在阿飞脖子上一字字道:“回过头来。看看这人是谁!”
阿飞的身子没有动血管却在跳动然后头才慢慢的转动眼角终于瞥见了上官金虹手里抱着的尸体。
于是他的眼角也开始跳动。
上官金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认得他是不是?”
阿飞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他几天前还活着的而且活得很好是不是?”
阿飞又点了点头。
上官金虹道:“现在你忽然看到他死了也未吃惊只因你早就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不错我的确早就知道他死了。”
上官金虹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阿飞道:“因为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他随随便便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屋子里的少女们都吓呆了。
就连林仙儿都吓了一跳在这刹那间她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异的情感竟仿佛有些悲哀有些怜惜。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对阿飞有这种感情。
但她却知道只要上官金虹一出手就绝不会再留下他的命。
上官金虹随时都可能出手的。
她瞧着阿飞那眼色就好像在瞧着个死人。
一个蠢到极点的死人。
“这人不但蠢得要命而且也已醉得昏否则为何要自己承认?这种人简直已完全无可救药他的死活我又何必关心?”
她扭转头再也不去瞧他。
她只希望上官金虹快点杀了他越快越好也免得烦恼。
但她却又不禁要暗问自己:“我既然对他的死活全不关心又何必为这种事烦恼呢?”
上官金虹竟迟迟没有出手。
他还在盯着阿飞的眼睛仿佛要从阿飞眼睛里看出一些他还不能了解的事情来。
但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阿飞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这的确已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上官金虹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仿佛以前就见过。
他的确见过多次。
当他将荆无命的剑拔出来交给阿飞时荆无命的眼睛就几乎和阿飞现在的眼睛完全一样。
当他杀死了一个人这人的眼睛还没有闭起来时也就是这样子——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生命对一切事都已完全绝望。
阿飞在等着静静的等着。
上官金虹忽然道:“你在等死?”
阿飞拒绝回答。
上官金虹道:“你承认为的就是希望我杀死你是么?”
阿飞拒绝回答。
上官金虹目中忽又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缓缓道:“吕总管。”
他只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个人出现了。
谁都不知道这人本来藏在哪里的也不知道这附近是否还藏着别的人上官金虹的附近仿佛永远都有很多人在躲藏着。
别人看不见的人就像是鬼魂。
上官金虹走到哪里这些鬼魂就跟到哪里。
他的命令就是魔咒只有他才能将这些鬼魂唤出来!
吕总管若真的是个鬼魂至少总不是饿死鬼。
饿死鬼没有这么胖的。
他胖得就橡是个球行动却很敏捷一滚就滚了出来躬身道:“属下在。”
上官金虹眼睛还是盯着阿飞缓缓道:“他要死我们不给他死。”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道:“我们给他别的。”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道:“给他酒给他女人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晌又道:“他无论要谁都给他!”
吕总管道:“是!”
他嘴里答着活眯着的眼睛却有意无意间膘了林仙儿一眼又道:“无论谁?”
上官金虹冷冷道:“无论谁都一样就算他要你的老婆也给他!”
吕总管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躬身笑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将老婆带来给他看。”
林仙儿咬着嘴唇咬得很重终于忍不住道:“他若要我呢?”
上官金虹冷冷道:‘“我说过无论谁都一样。”
林仙儿道:“可是……可是我却不一样我是你的除了你谁都不能……”
她带着笑走过去走到上官金虹身旁轻抚着他的肩。
她笑得那么甜动作那么温柔。
上官金虹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突然腾出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道:“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林仙儿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跌到院子里。
上官金虹一字字道:“我要什么都给他就是不能让他走我要看他三个月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吕总管道:“是。”
上官金虹这才缓缓转过身走了出去。
阿飞紧紧咬着牙但牙齿还是主“格格”的打战嘶声道:“我杀了你儿子你为什么不杀我?”
上官金虹已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缓缓道:“因为我要让你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一
“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阿飞身子往后缩缩成一团就像是在躲着条无形的鞭子。
这条鞭子正不停在抽打着他。
吕总管已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杯空对月做人本就是这么回事又何必太认真呢?”
他转向少女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胚不快为少爷置酒?”
这人对上官金虹说话时是一张脸对阿飞说话是一张脸。
现在他对这些少女们说话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
大多数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脸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
面具换得多了渐渐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愿拿下来。
因为他们已觉面具越多吃的亏就越少。
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只有一张脸他自己的脸!
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要活就活要死就死!
他们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男儿的本色!
男人的本色!
世上若没有这样的人人生就真的像是一出戏了。
那么这世界也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酒来了。
吕总管倒酒拿杯笑道:“喝吧酒喝得多了你就会觉世上所有的女人本都是一样的更不必认真。”
阿飞咬着牙盯着他忽然道:“不一样。”
吕总管眯着眼笑道:“那么你要的是谁呢?”
阿飞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字字道:“我要你的老婆!”
夜。
夜市。
夜市永远是热闹的夜市中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但李寻欢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人存在。
因为他所爱的人都离他很远太远了仿佛已变得很飘渺很虚幻他几乎不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已听到龙啸云父子的消息可是——
林诗音呢?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恒的思念。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含蕴的情感却深如海。
但若非知情的人又怎么体会到这其中的辛酸滋味?
远处有夜笛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慕:
“何必多情?
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早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人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作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李寻欢满满的喝了杯酒忽然以筷敲杯随着那凄凉的夜笛漫声低吟:
“花木纵无情
迟早也凋零
无情的人也总有一口憔悴。
人若无情
活着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笛声犹低回不已他却已突然大笑了起来。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阿飞呢?
这半天李寻欢一直都在寻找打听。
没有人知道阿飞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到这么样一个人。
李寻欢当然想不到阿飞竟到了金钱帮的总部。
就算他想到也不知那地方在河处。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摇晃。
昏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面摊子。
这一排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平凡的小人物谁都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别人。
他喜欢这种情调带着些萧索带着些寂寞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世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杯在乎就已足够。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长笑也没有慷慨的悲歌。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忽然间平静中起了骚动。
有人在呼喝叱骂!
“酒鬼不要脸偷酒喝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李寻欢忍不住转过头。
他转头去瞧也许只因为他听到“酒鬼”两个字。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放松拼命的喝伸过头去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布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停手上打个不停。
李寻欢暗暗的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让他喝酒算我的钱。”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
钱不但能封住人的手也能塞住人的嘴。
躺在地上的人连站都来不及站起来捧着酒坛子就往嘴里倒酒倒得他满身满脸他也不在乎。
他似乎宁愿将自己淹死在酒里。
“若没有伤心的事一个人又怎会变成这样子?”
“着不是多情的人又怎会有伤心的事?”
李寻欢忽然对这人很同情带着笑道:“一个人独饮最无趣我那边还有下酒的菜何妨过去一起喝几杯?”
那人又吞下儿口酒忽然跳起来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配跟我一起喝酒就算你再买三百坛酒送给我也休想要我陪你……”
骂到这里他声音突然停住就像突然被只手扼住了脖子。
李寻欢似乎也已怔住了失声道:“你……是你?”
这人忽然“砰”的将酒摔在地上掉头就跑。
李寻欢立刻也追了过去呼道:“等一等等一等……兄台莫非不认得小弟了么?”
这人跑得更快大叫道:“我不认得你我不喝你的酒……”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眨眼间都已跑得瞧不见了。
无论是谁都忍不住会以为他们有毛病。
“那偷酒的人原来是个疯子明知要挨揍也敢来偷酒喝但等到别人请他喝酒时他反而逃了。”
“那买酒的人更疯既花了钱又挨了骂还要称那人为兄台像这种人我倒真没有瞧见过。”
他当然没有瞧见过因为这种人世上本就不多。
逃的人是谁?
他为什么一见了李寻欢就逃?
这原因别人自然不知道就连李寻欢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遇到他。
李寻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一条长街上的屋檐下。
那条街上的人很多。
他的白衣如雪在人群中就像是鸡群中的鹤。
他自己显然也不屑与别人为伍就算将世上所有的黄金部堆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和那些他所看不起的人说一句话。
但现在只为了一坛酒浊酒他竟不借忍受别人的汕笑辱骂鞭打甚至不惜像猪一样被打得滚在泥浆中。
李寻欢简直无法相信这会是同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但他却不能不信。
现在这滚在泥浆中的人的确就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吕凤先!
是什么事令他改变的?改变的这么炔这么大这么可怕!
灯火已在远处星光却仿佛近了一些。
吕凤先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逃了。
因为他也和阿飞一样逃避的只是他自己。
世上也许有很多人都很想逃避自己但却绝没有一个人能逃得了!
李寻欢也已远远停下弯下腰不停的咳嗽。他已觉近来咳嗽的次数虽然少了些但一咳起来就很难停止。
这岂非正如“相思”一样?
你将一个人思念的次数少了些时并不表示你已忘了他只不过因为这相思已入骨。
等他咳嗽完了吕凤先才一字字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他虽然尽力想使自己显得镇定些却并没有成功。
他说话的声音抖得像是一条刚从冰河中捞起来的兔子。
李寻欢没有回答生怕自己的回答会伤害到他。
无论什么样的回答都可能伤害到他。
吕凤先道:“我本不欠你的本不必为你做什么事你何必还要来逼我?”
李寻欢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欠你的。”
吕凤先道:“就算你欠我也不必还。”
李寻欢道:“我欠你的本就无法还但你至少也该让我请你喝杯酒。”
他笑了笑接着道:“莫忘了你也请过我。”
吕凤先的手一直不停的抖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他用两只手捧着碗喝酒但酒还是不停的从碗里溅出来从他嘴角里流出来溅得他自己一身一脸。
就在几天前这只手还是件“杀人的兵器”!
无论是什么事令他改变的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都太可怕了。
李寻欢简直无法想象。
吕凤先又伸出手去倒酒。
“砰”的酒壶自他手中跌下。
他的脸骤然扭曲了起来盯着自己的这只手瞬也不瞬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狂吼一声将这只手塞入自己嘴里。
拼命的塞拼命的咬。
血流过他嘴角的酒痕。
无论他做任何事李寻欢本都不愿拦阻他的但现在却不得不拉住他的手。
吕凤先狂吼:“放开我我要咬掉它一口口嚼碎一口口吞下去!”
这只手本是他最自傲最珍惜的一个人到了真正痛苦时就想将自己最珍惜的东西将毁掉自己整个人的东西部毁掉!
因为世上唯一能解除这种痛苦的法子只有毁灭!
彻底的毁灭!
李寻欢黯然道:“若是别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该死的是他你又河苦折磨自己?”
吕凤先嘶声道:“该死的是我我自己……
他拼命想挣脱李寻欢的手自己却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他没有再爬起就这样伏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他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李寻欢耳朵里听着的是他的故事眼睛里看着的是他的人但心里想到的却是阿飞!
李寻欢的心在冷。
阿飞是不是也受了这种同样的打击?
阿飞是不是也已变成这样子?
李寻欢本不忍再对吕凤先说什么但现在却不得不说了:“你又何必还留在这里?”
极度的悲痛后往往是麻木。
吕凤先的人似已麻木茫然道:“不留在这里到哪里去?”
李寻欢道:“回去回家去。”
吕凤先道:“家……”
李寻欢道:“你现在就好像生了场大病这病只有两种药能治好。”
吕凤先道:“两种药。”
李寻欢道:“第一种是家第二种是时间你只要回家……”
吕凤先忽然大声道:“我不回家。”
李寻欢道:“为什么?”
吕风先道:“因为……因为那已不是我的家了。”
李寻欢道:“家就是家永远都不会变的这就是家的可贵。”
吕凤先又在抖道:“就算永远没有变我却已变了我已经不是我。”
李寻欢道:“你若肯在家里安安静静的过一段时候就一定会变回原来的你。”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身后己有一人缓缓道:“若是没有家的人这种病是不是就永远也不会治好?”
第七十章 毒妇的心
轻柔的声音带着种诱人犯罪的韵律。
李寻欢还没有回头吕凤先已跳起来疯狂般冲了出去。
他就好像突然见到鬼似的。
李寻欢用不着回头已知道说活的人是谁了。
他当然也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阿飞就是没有家的。”
李寻欢的心在往下沉拳已握紧一字字道:“想不到你居然会来到这种地方来。”
来的当然就是林仙儿。
她在笑着银铃般笑着道:“我的确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但我却知道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得到你只要能找到你什么地方我都去。”
李寻欢冷冷道:“你本不该来找我因为你也许要后悔!”
林仙儿笑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我们是老朋友了既然知道你在这城里怎么能不等着看你?”
她的声音更温柔慢慢的接着道:“你总该知道我一直都很想你。”
李寻欢道:“但我知道你也橡对吕凤先那样对阿飞。”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一向很少说威胁别人的话因为他根本用不着说。
林仙儿道:“我若像甩吕凤先那样甩了阿飞难道你就会杀我?”
李寻欢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懂得。”
林仙儿道:“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劝他离开我我若先离开他岂非正如你所愿?”
李寻欢道:“那不同。”
林仙儿道:“有什么不同?”
李寻欢道:“我只要你离开他并没有要你毁了他。”
林仙儿道:“我若已毁了他呢?”
李寻欢霍然转身盯着她一字字道:“那么你就会后悔今天为何要来的!”
他神色看来还是很平静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林仙儿却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压得她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
她很少有笑不出来的时候。
笑本是她最有把握的一种武器她只有在面对着上官金虹的时候才觉得这种武器并不十分有效。
但现在她忽然觉在李寻欢面前也一样——一个人的信心若消失笑得就绝不会像平时那么动人了。
过了很久她才谩谩的摇了摇头道:“你绝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知道。”
李寻欢道:“你有把握?”
林仙几道:“嗯。”
李寻欢道:“但我自己却没有把握有时我也会做出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来。”
林仙儿道:“可是你若令我后悔了你自己一定就要后悔得更厉害。”
李寻欢道:“哦?”
林仙儿道:“你若还想再见到阿飞……”
李寻欢鸳然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林仙儿道:“我当然知道。”
她似乎又恢复了自信嫣然笑道:“这世上也许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带你去找他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他……我既然能毁他就能救他!”
直到这时李寻欢的脸色大变了。
因为他知道这次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她说谎的时候固然很可怕说真话的时候却更可怕因为像她这种人若不是为了要求更高的代价就绝不会说真话。
李寻欢轻轻的磨擦着自己的手指他觉得指尖已有些冷过了很久才长长吁了口气道:“好你要的是什么说出来吧。”
林仙儿脉脉的瞧着他不说话。
李寻欢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林仙儿忽又笑了柔声道:“我想要的东西一直很多可是现在……我却只想多瞧你几眼。”
她咬着嘴唇吃吃笑道:“因为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你怒我一直在想李寻欢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现在我算真看到了这机会很难得我怎么能轻易错过。”
李寻欢沉默了半晌慢慢的坐下将桌上一盏油灯移到自己面前然后慢慢的斟了杯酒。
她要看他就让她看而且还像是生怕她看得不够清楚。
“女人若要做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去做她自己很快就会觉得这件事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有趣的。”
“因为女人无论对什么事的兴趣都不会保持得很久但你若不让她去做她的兴趣反而会更浓厚。”
这也许就是女人最大的毛病千百年前的女人就有这种毛病千百年后的女人也必将有这种毛病。
奇怪的是男人对女人已研究了这么多年但能了解女人这种毛病的男人却偏偏还是不太多么
李寻欢坐在那里慢慢的喝着酒。
林仙儿盯着他甜笑着道:“你真是个妙人不但说的话妙做的事妙喝酒的样子也妙每次我看到你喝酒的时候都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你手里的酒杯我总忽不住要想你对女人是不是也像对酒杯这么温柔呢。”
李寻欢听着。
林仙儿道:“其实你对付女人的法子更妙你好像总有法子知道女人们心里在想着什么你做的每件事都恰好正是她们最喜欢的——有时你甚至什么都不做也自然会有人来上你的钩。”
她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无论多厉害的女人只要遇上你就休想逃得了。”
李寻欢还是在听着。
林仙儿道:“每次我遇着你都觉得跟你聊天很有趣后来仔细想一想才现上了你的当你根本什么话都没有说。”
最会说话的人往往也就是不说话的人。
只可惜这道理也很少有人明白。
林仙儿笑道:“但这次我却不再上你的当了这次我要你说话。”
李寻欢道:“等你看够了我再说。”
林仙儿道:“我已经看够了。”
李寻欢道:“那么你还想要什么?”
林仙儿盯着他假如眼睛里也有牙齿李寻欢早已被她吞下了肚。
被一个这么样的女人这样盯着虽然很愉快却又实在有点受不了她简直是想要人疯。
只有李寻欢受得了。
林仙儿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李寻欢道:“要我?”
林仙儿眼波流动道:“用你自己来换阿飞这交易岂非很公道?”
李寻欢道:“不公道。、
林仙儿道:“有什么不公道你认为他现在已不属于我了?”
李寻欢道:“不错你既然已毁了他……”
林仙儿道:“就因为我已毁了他所以他才永远属于我我若去救他他就不是我的了。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李寻欢当然懂。就因为他懂所以才痛苦。
林仙儿笑了道:“所以你若想要我放他走就得用你自己来换你若不答应就永远再也休想见得到他。”
李寻欢馒馒的喝完了杯中酒慢慢的走到她面前缓缓道:“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是么?”
林仙儿笑得更媚轻轻道:“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她声音突然停顿。
李寻欢的手已掴在她脸上正正反反掴了她十几个耳光。
林仙儿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嘤咛”一声扑入池怀里喘息着道:“你要打就打吧只要你答应我我情愿日日夜夜陪你打。”
突听一人拍手笑道:“打得好她既然这么说你为何不再打?”
第七十一章 互斗心机
摊子上挑着盏灯笼灯笼已被油烟熏黑。
灯光下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辫子——
李寻欢失声道:“孙姑娘!”
孙小组嫣然道:“我本来最恨男人打女人但这次你却打得让我开心极了。”
林仙儿道:“我也开心极了我喜欢被他打。”
她又勾住了李寻欢的臂媚笑道:“你若在吃醋不妨也过来喝杯酒醋可以解酒酒也可以解醋。”
孙小红居然真的走了过来用李寻欢的酒杯倒了杯酒一口就于了吐了吐舌头皱眉笑道:“劣酒喝多了虽然也就和好酒差不多但这第一口可真难喝。”
林仙儿笑道:“等孙姑娘下次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们一定用最好的酒来招待你!”
她仰着面笑问李寻欢道:“你说好不好?”……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孙小红已抢着道:“你笑得真好看我虽然是女人也忍不住想多瞧几限。”
林仙儿吃吃笑道:“小妹妹你还不是女人你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狲小红道:“你现在尽管多笑笑吧因为你马上就要笑不出了。”
林汕几道:“哦?”
孙小红道:“他绝不会答应你的。”
林仙儿道:“哦?”
孙小红道:“因为你能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得到。”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能做得到什么?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明明什么事都不懂却偏偏要装出很懂的样子。”
她吃吃的笑着道:“有些事虽然只要是女人就能做但做得好不好分别就很大了……这道理你也懂么?”
孙小红的脸也已有些红咬着嘴唇道:“我至少也能带他去找阿飞。”
林仙儿道:“你找得到?”
孙小红道:“当然而且我也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救阿飞。”
林仙儿道:“哦?”
孙小红道:“要救他只有一种法子。”
林仙几道:“什么法子?”
孙小红道:“杀了你!要救他只有杀了你!这世上若已没有你这个人他就绝不会再有苦恼!”
李寻欢突又于了杯酒大笑道:“说得好!”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也和阿飞一样你难道不知道大多数女人说的话都靠不住么?你难道真相信她能带你去找阿飞?”
李寻欢笑了笑道:“世上有说谎的男人也育诚实的女人。”
孙小红笑道:“对了你莫将天下的女人都看得和你自己一样。”
林汕儿道:“好那么我问称阿飞现在在什么地方?”
孙小红道:“已跟我爷爷在一起我爷爷已将他从上官金虹那里带出来了。”
林仙儿又笑了膘着李寻欢道:“这种话你也相信么?天下又有谁能从上官金虹手上将人救出来?”
李寻欢微笑道:“也许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爷爷孙老先生。”
林仙儿的笑容看来已又变得有些生硬道:“好既然如此我倒也想去瞧瞧。”
孙小红道:“用不着!他不想见你。”
她冷冷接着道:“现在你活着好像已是多余的。”
林汕儿道:“你想我死?”
孙小红道:“你早就该死了。”
林仙儿笑道:“可是你想过没有要谁来杀我呢?”
孙小红道:“你以为没有人能下得了手?”
林仙儿眼波流动道:“这世上的男人也许只有一个能忍心下得了手可是他也不会出手的。”
她用眼角膘着李寻欢接着道:“因为他知道他若杀了我阿飞还是一样会恨他。”
孙小红道:“你莫忘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怕阿飞恨我。”
林汕儿忽然大笑了起来道:“小妹妹难道这就算是挑战么?难道你想跟我决斗?”
孙小红板着脸道:“一点也不错。”
她不让林仙儿说话又道:“地方可以由你选时间却得由我。”
林仙几道:“你说什么时候?”
劲小红道:“就是现在。”
看来决斗并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有时也会决斗的。
但女人决斗的法子是不是也和男人一样呢?
孙小红道:“我已挑了时间现在你就挑个地方吧。
林仙儿眼珠子转动着道:“地方也不必挑了看来这里就不措只不过……”
孙小红道:“只不过怎样?””
林仙儿道:“我们用哪种法子呢?”
孙小红道:“决斗就是决斗难道还有多种法子?”
林仙儿悠然道:“当然有有的叫文斗有的叫武斗有的斗兵器有的斗轻功也有的斗毒药何况我们到底是女人无论做什么事至少都应该比男人斯文些才是。”
孙小红道:“你说用哪种法子?”
林仙儿眨着眼道:“法子也由我来选么?”
李寻欢忽然道:“可能用毒药。”
孙小红甜甜对他一笑道:“用毒药也没关系我七叔也是使毒的大行家绝不在五毒童子之下只不过他使毒是为了要救人并不是为了要杀人。”
林仙几道:“若能用毒药救人他使毒的本事就必定已出神入化因为用毒药救人的确比用毒药杀人困难得多。”
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倒真不能用毒药来跟你决斗了。”
孙小红淡淡道:“随便你用什么法子。”
她看来这么有把握李寻欢也不再说什么。“孙老先生”嫡传的武功他也早就想见试见试了。
林仙几又瞟了李寻欢一眼道:“在小李探花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我们若是拳打脚踢的打了起来岂非是在班门弄斧要人家瞧着笑话。”
孙小组道:“那么你说用什么法子?”
林仙儿道:“我们既然是女人就应该用女人的法子。”
孙小红道:“女人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林仙儿道:“当然有。”
孙小红道:“你说。”
林仙儿道:“男人自以为处处都比女人强但有件事却只有女人才能做本事再大的男人也无能为力。”
孙小红道:“哦?”
林仙几道:“譬如说生孩子……”
孙小红笑声道:“生孩子?”
林仙儿笑道:“不错生孩子才是女人们最大的本事最大的光荣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谁都瞧不起的你说是么?”
孙小红的脸又红了吃吃道:“你难道……难道……”
林仙儿道:“我们本来可以比一比谁的孩子生得多生得快。”
孙小红叫了起来道:“我疯了这种事怎么能比?”
林仙儿悠然道:“谁说不能难道你生不出孩子?”
孙小红涨红了脸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
林仙儿道:“你若嫌这种法子太慢太费事我们也可以换一种。”
孙小红松了口气道:“当然要换一种。”
林仙儿道:“还有些事只要是男人就敢做但无论多厉害的女人你若要她做这些事她也没这个胆子。”
她笑了笑接着道:“你既然不愿意比女人都能做的事我们就比一比女人都不敢做的事如何?”
孙小红迟疑着道:“你先说来听听。”
林仙儿道:“譬如说脱衣服……我们就在这里把衣服全脱下来看谁脱得快我若输了情愿把脑袋送给你。”
这里本是个夜市到这里来喝酒的人虽然都不愿多管别人的闲事但若有女人当场脱衣服打破头也要抢着来瞧瞧的。
孙小红咬着嘴唇红着脸道:“难怪聪明的男人都不愿找女人赌钱、原来就因为你们这种女人无论赌什么都要想出法子来赖皮。”
林仙儿笑道:“跟男人赖皮本来就是女人的特权不懂得利用这种特权的女人不是丑八怪就是个呆子。”
孙小红大声道:“我不是男人。”
林仙儿道:“我也没有赖皮‘随便你用什么法子’这句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
孙小红怒道:“可是我又怎知道你会想得出这种不要脸的法子。”
林仙儿悠然道:“这也只能怪你自己你要杀我为何不干干脆脆的动手谁叫你还要多嘴的?”
她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难怪你不多嘴的女人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过哩。”
看来“决斗”的确是男人的专利。
因为决斗时只能用手绝不能用嘴——无论谁若话说得大多了勇气和斗志都会渐渐消失的。
无论在什么地方你看到两个人打架时若先嗜哩嗜嗓吵了起来那场架就一定打不起来了。
而女人却偏桶大多是‘君子”都很懂得“动口不动手”这道理。
——秋风肃杀夕阳西下两个女人一言不的站在秋风落时中等着那立判生死的一刹那一……
这种场面又有谁瞧见过?
不但没有人瞧见过简直连听都未听说过。
“女人就是女人。”
男女虽平等但世上却偏偏有些事是女人不能做也做不出的。
女人若一定想做这些事不是“自不量力”就是”自讨无趣。”
“女人就是女人。”
这道理是谁也驳不倒的。
林仙儿笑得更甜更得意了。
看着林仙儿的笑脸李寻欢忽然想起了蓝蝎子。
蓝蝎子虽也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但却有种非凡的烈性。
他忽然觉得蓝蝎子死得很可惜。
孙小红涨红的脸已渐渐青。
林汕儿笑道:“现在决斗的时间、地点、方法已全部决定斗不斗就全看你了。”
孙小红摇了摇头。
林仙儿道:“既然不斗我可要走了。”
孙小组道:“你走吧。”
她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也只怪你运气不好。”
林仙儿抿嘴笑道:“是你运气不好?还是我运气不好??
孙小红道:“你。
林仙儿忍不住问道:“我运气哪点不好?”
孙小红道:“我嘴上说得虽凶但若真的动起手来还不至于真要你的命最多也只不过要你受点伤叫你以后害不了人而已。”
林仙儿笑道:“如此说来我的运气岂非好极了?”
孙小红道:“我若已伤了你别人再要来杀你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动手的是么?”
她笑了笑淡淡接着道:“但现在若有人要来杀你我就不管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林仙儿的身子已打了个转。
对某些事林仙儿的反应绝不比李寻欢和阿飞慢。
她目光随着身子的转动四面搜索向最黑暗的地方搜索y
她并没有瞧见什么。
孙小红已拉起李寻欢的手道:“我们走吧我不喜欢看杀人。”
林仙儿忍不住道:“你是说有人要杀我?”
孙小红眨着眼道:“我说过么?”
林仙几道:“人在哪里你瞧见了?”
孙小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无论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不会令林仙儿害怕的。
但林仙儿现在却显然有点害怕了慑懦着道:“我怎么瞧不见。”
孙小红淡淡笑道:“你当然瞧不见你若瞧见时也许就太迟了。”
林仙儿道:“我若看不到你怎么能看到?”
孙小红道:“因为他们要杀的并不是我。”
她又笑了笑接着道:“我现在才知道若要杀你最好莫要被你看到因为若是先被你看到也许就杀不成了。”
林仙儿道:“他……他们是谁?”
孙小红道:“我怎么知道谁要杀你?你自己本该知道的。”
林仙儿目光还是四下搜索着目中已有了惊惧之色。
她一向很少害怕。
因为她总有把握能令那些要杀她的人下不了手。
但现在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对方根本不让她看到她就算有一万种法子也用不出来。
孙小红道:“难道连你自己都想不出是谁要杀你?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要杀你的人大多了?”
林仙儿情不自禁擦了擦汗。
她无论做什么事姿态就一向很优美、很动人。
但现在她这擦汗的动作看来竟有些笨拙:
所以你若想击倒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自己心里先觉得恐惧那么用不着你出手他自己就先已将自己击倒。
李寻欢瞧着孙小红心里忍不住在微笑。
他忽然觉孙小组已不再是孩子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已是个完全成熟的女人。
只有成熟的女人才了解成熟的女人。
第七十二章 人性无善恶
林仙儿和孙小红的这一次决斗虽未真的交手却无异已交手而且已交手了两次。
只不过她们斗的不是力而是心。
第一次林仙儿胜了。
因为她很了解女人心理的弱点而且懂得如何利用它。
第二次胜的却是孙小红。
她用的也是同样的法子。
她知道女人对什么都要怀疑。
因为怀疑才有畏俱。
孙小红若是男人也许早已杀了林仙儿。
林仙儿若是男人无论孙小红说什么她也早就走了。
就因为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奇特的局面。
——若要男人和女人去做同一样事无论做什么过程既不会相同结果更不会一样。
“决斗”也是如此。”
女人决斗当然不会有男人那么沉重、紧张、激烈但也许却更微妙更复杂更有趣。
因为那其中的变化必定多些。
她们的变化并不爆武功招式的变化那样人人都能看见。也远比武功招式的变化更复杂、更快。
只可惜她们的变化是眼睛看不见的。
若有人能看到女人心理复杂微妙的变化一定就会觉得女人的决斗比世上所有男人的决斗都更精采更别致。
女人就是女人永远和男人不同。
谁若想反驳这道理谁就是呆子。
这道理既明白又简单。
奇怪的是世上却偏偏有些人想不到。
孙小红拉着李寻欢在前面走。
林仙儿居然在后面跟着。
孙小红道:“我们走我们的你走你的你为什么要跟来?”
林仙儿道:“我……我也想去看看阿飞。”
孙小红道:“你还要看他干什么?难道你害他害得还不够惨?”
林仙儿道:“我只想……”
孙小红道:“我们不会让他看见你的你去了也是白去。”
林仙儿道:“我只想远远看他一眼他要不要看我都没关系。”
孙小红冷冷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一定跟着来我们也没法子只不过……你既然跟着来了就莫要后悔。”
林汕儿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孙小红忽然笑了道:“你看我早就算准她会跟着来的果然没有算错。”
这句话是向李寻欢说的。
李寻欢微笑道:“你本来就要她跟来。”
孙小红道:“当然要。”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我刚才既然已没法子再对她下手就只好等下一次机会她若不跟着我们来我哪有机会?”
李寻欢悠然道:“其实你根本不必等刚才也可以下手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可以不听。”
孙小组道:“你们男子汉讲究的是‘话出如风一诺千金’难道我们女人就可以说了话当放屁么?”
李寻欢笑了道:“但你怎知她会跟着来!”
孙小红道:“因为她想要我们保护她她跟‘小李探花’在一起时无论谁想杀她也没这个胆子下手的。”
她嫣然笑道:“说得好听些这就叫做狐假虎威说得难听些这就叫做狗仗人势。”
李寻欢失笑道:“这两种说法好像都不大好听。”
孙小红道:“你若是做了这些事无论别人话说得多难听也只好听听了。”
这些话林仙儿当然全部听得见。
孙小红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林仙儿却装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也没有开口。
她这人就仿佛突然变得又聋又哑。
能装聋作哑的确是种很了不起的本事。
孙小红忽然改变了话题道:“你知不知道龙啸云要跟上官金虹结拜的事。”
李寻欢道:“听说过……你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孙小红道:“嗯因为我们知道在这里一定可以遇到很多人。”
她膘了李寻欢一眼抿着嘴笑道:“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因为我知道可以在这里遇见你。”
李寻欢也在瞧着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就好像喝了杯醇酒。
他已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滋昧了。
孙小组被他瞧着整个人都橡是在春风里。
过了很久李寻欢才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们来说不定我已……”
孙小红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说不定上官金虹已进了棺材。”
李寻欢淡淡一笑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他和上官金虹虽然迟早难免要一决生死但他却不愿谈到这件事。
他不愿对这件事想得大多因为想得大多就有牵挂有了牵挂心就会乱心若乱了他战胜的机会就更少。
孙小红道:“其实对上官金虹那种人你本不必讲道义你若在他看到上官飞尸体的时候出手一定可以杀了他。”
李寻欢叹道:“只怕未必。”
孙小红道:“未必?你认为他看到他自己儿子死了心也不会乱?”
李寻欢道:“血浓于水上官金虹多少也有点人性。”
孙小红道:“那么你为何不出手?你要知道你对他讲交情他可不会对你讲交情。”
李寻欢道:“我和他现在已势不两立谁也不会对谁讲交情。”
劲小红道:“那么你……”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不出手只因为我还要等更好的机会。”
孙小红道:一在我看来那时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李寻欢道:“你看错了。”
孙小红道:“哦?”
李寻欢道:“看到自己的儿子死了心虽然会乱但心里却会生出种悲愤之气那时我若出手他就会将这股怒气泄在我身上!”
他叹息着接道:“人在悲愤中不但力量要比平时大得多勇气也要平时大得多那时上官金虹若出手一击之威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接得住。”
孙小红瞧着他笑了嫣然道:“原来你也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好的人有时你也会用心机的。”
李寻欢也笑了道:“我若真像别人想得那么好至少已死了八十次。”
孙小红道:“上官金虹若知道你的意思一定会后悔喝那杯酒的。”
李寻欢道:“他绝不后悔。”
孙小组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我的意思他本就很明了。”
孙小红道:“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敬你酒?”
李寻欢道:“他敬我那杯酒为的并不是我对他讲道义──讲道义的人在他眼中看来简直是呆子。”
孙小红道:“那么他为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他已明了我的意思知道我并不是呆子。”
孙小红眨着眼道:“他知道你也和他一样能等能忍能把握机会也能判断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才敬你的酒是不是?”
李寻欢道:“是。”
孙小红道:“他觉得你也和他是同样的人所以才佩服你欣赏你——一个人最欣赏的人本就必定是和他自己同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一定很欣赏自己。”
李寻欢微笑道:“这句话说得很好简直本像是这种年纪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孙小红撇了撇嘴道:“但你真的和他是同样的人么?”
李寻欢沉吟着缓缓道:“在某些方面说是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生长的环境不同遇着的人和事也不同所以才会造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叹息接道:“有人说:人性本善也有人说人性本恶在我看来人性本无善恶一个人是善是恶都是后天的影响。”
孙小红凝注着他道:“看来你不但很了解别人也很了解自己。”
李寻欢叹道:“一个人若要真的完全了解自己并不容易。”
他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目中又露出了痛苦和忧虑。
孙小红也叹了口气幽幽道:“一个人若是要了解自己必定要先经过很多折磨尝过很多痛苦——是不是?”
李寻欢黯然道:“正是如此。”
孙小红叹道:“这么说来我倒希望永远不要了解自己了了解得越多痛苦越多完全不了解也许反倒幸运些。”
这次是李寻欢改变了话题。
他忽然问道:“上官金虹敬我酒的时候你们还在哪里?”
孙小红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件事都是我以后听人说的。”
她嫣然笑道:“现在你和上官金虹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看来都是大消息今天晚上在这城里至少也有十万个人在谈论你……你信不信?”
李寻欢笑道:“所以我才佩服你爷爷身若浮云心如止水随心所欲无牵无挂这种人才真的是了不起!”
孙小红沉默了半晌幽幽道:“他老人家的确已什么事都看穿了。”
她忽又改变话题道:“你知不知道那口棺材是谁送去的?”
李寻欢道:“我猜不出?”
孙小红眨了眨眼道:“送棺材去的难道就是杀上官飞的人?”
她显然也已知道杀上官飞的人是谁了。
林仙儿却不知道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只恨他们却偏偏都不肯将这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李寻欢沉吟着道:“想必就是他因为知道上官飞尸体在那里的人并不多。”
孙小红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寻欢道:“因为他想打击上官金虹。”
孙小红道:“他也恨上官金虹?”
李寻欢又沉吟了很久缓缓道:“也许他并不是恨他想打击上官金虹也许只因为上官金虹被打倒后他才有机会去救他。”
孙小红道:“我更不懂了他既然想救他为何又要打击他?”
李寻欢道:“也许他是要上官金虹后悔。”
孙小红叹了口气道:“人的心实在比什么事都难了解。”
李寻欢缓缓道:“不错世上最难了解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复杂远在天下任何一种武功之。上。”
他忽然又接着道:“但你若不能了解人性武功也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因为无论什么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关的武功也不例外。”
这种哲理对孙小红说来也许太深奥了些。
孙小红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如风在轻诉道:“我什么都不想了解只想了解你。”
她的眼睛在凝视着他眼睛里的神色不仅是赞赏还甭看种信赖仿佛在告诉他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自己的心事全说出来。
李寻欢心里忽然又泛起了那种温暖之意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她那苹果般的脸。
但他当然并没有真的这么样做。
他绝不能这么做。
他慢漫的扭转头轻轻的咳嗽了起来。
孙小红显然在等着等了很久目中渐渐露出了失望之色缓缓道:“但你却好像很怕被人了解所以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
李寻欢道:“怕?怕什么?”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怕别人爱上你。”
她很快的接着道:“因为你知道无论谁若是真正的了解了你一定就会忍不住要爱上你的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破人爱是么?”
李寻欢笑了道:“现在的年代的确变了以前的小姑娘嘴里绝不会说出‘爱’这个字。”
孙小红道:“以后的小姑娘也未必敢说可是我……我无论生在哪个年代就算是生在几百年以前只要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我还是一样会说出来。”
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有几个像她这样的人。
这种人敢说、敢做、敢爱、也敢恨。
就因为他们是活在时代前面的所以在别人眼中也许会将他们看成疯子、怪物。
但他们自己却还是活得很好很愉快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愉快得多因为无论别人对他们的看法如何他们根本全不在乎。
今夜还是有雾。
现在虽己是冬天但这雾却像是春天的雾。
孙小红在雾中慢慢的走着就像是希望这段路永远也莫要走完似的。
李寻欢本来是急着想去瞧阿飞的但现在他也没有催促。
这些年来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就橡是已被一道元形的枷锁压住压得他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只有在和孙小红聊天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轻松些。
他忽然觉孙小红实在很了解他甚至比他想像中还要了解得深。
能和了解自己的人聊聊天本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事。
但李寻欢却已开始想逃避了。
“……你宁可被人恨也不愿被人爱是么?”
李寻欢的心在绞痛……
他并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觉得自己非但已无法再“蛤予”也无法再”胺受”。
每个人都带着他自己的枷锁除了他自己外谁也无法替他解脱。
李寻欢如此阿飞也如此。
他们的枷锁是不是永远也无法解脱?难道他们要带着这副枷锁走入坟墓?
孙小红忽然停下脚步道:“到了。”
路很荒僻路旁有栋小小的屋子窗子里有灯光透出。
灯光闪动着显得特别明亮这么小的屋子里本不该有这么明亮的灯光。
孙小红转过身面对着林仙儿道:“这地方你认得的是不是?”
林仙儿当然认得这本是她和阿飞的“家”。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蹑懦着道:“阿飞已回来了?”
孙小红道:“你是不是也想进去看看他?”
林汕儿道:“我……我可以进去么?”
孙小红道:“这本是你的家你要进去就进去本不必问别人的。”
林仙。几垂下了头道:“可是现在……”
孙小红道:“现在当然不同了你自己也该知道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她冷笑接着道:“你本可在这里快快活活安安静静的过一生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因为称看不起这个家也看不起这个人。”
林仙儿垂着头轻轻道:“现在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还能够活着全部是因为他在保护我若是没有他我也许早就被人杀了。”
孙小红盯着她冷冷道:“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你?”
林仙儿流着眼泪道:“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她忽然抬起头大声道:“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两句话然后立刻就走这要求无论怎么都不过分你们总可以答应我吧。”
孙小红道:“我并不是不答应只可惜你说的话很难令人相信。”
林仙儿道:“就算我到时候又不肯定了你们也可以赶我走的。”
孙小红沉吟着膘了李寻欢一眼。
李寻欢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他的心也很乱。
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有时他虽然明知这件事是绝不能做的却偏偏还是硬不起心肠来拒绝。
很多人都知道他这种弱点很多人都在利用他这种弱点。
他自己也知道却还是没法子改。
他宁可让人对不起他一万次也不愿做一次对不起别人的事有时他甚至明知别人在骗他却还是宁愿被骗。
因为他觉得只要有一个人对他说的是真话他牺牲的代价就已值得。
李寻欢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你说他是君子也好是呆子也好至少他这种人总是你这一辈子很难再遇见第二个的。
至少你遇见他总不会觉得后悔。
他很少令人谎汗更少令人流血;血与汗他情愿自己流。
但他做出的事总令人忍不住要流泪。
是感动的泪也是感激的泪。
孙小红心里在叹息。
她早已知道李寻欢绝不忍拒绝的他几乎从未拒绝过别人。
林汕儿幽幽道:“这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以后他若知道你们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去见一次会恨你们一辈子。”
孙小红咬着嘴唇道:“你只说两句话?说完了立刻就走?”
林仙儿掺然笑道:“我难道真的那么不知趣?难道真要等你们来赶我走?只要你们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我死而无怨。”
李寻欢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让她去吧无论如河两句话总害不了人的。”
第七十三章 蒸笼和枷锁
屋子里很热热得出奇。因为屋里生了四盆火火烧得很旺。
闪动的火光将墙壁和高低都照成了嫣红色。
阿飞的脸也是红的全身都是红的。
他就躺在四盆火的中间赤着上身只穿着条犊鼻裤。
裤子已湿透。
他仰面躺在盆里不停的流汗不停的喘着气。
他整个人都已虚脱。
屋角里坐着个白苍苍的清翟老人正自悠闲的抽着旱烟。
一缕缕轻烟从他鼻子里喷出来他的人就好像坐在雾里。
他的确是个雾一般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也许他只不过是个穷愁潦倒的说书先生。
也许他就是那鬼神难测的“天机老人”!阿飞闭着眼睛仿佛根本没有现有人走进来。
但无论谁走进来第一眼就会看到他。
孙小红怔了怔失声道:“爷爷你老人家这是在于什么。”孙老先生眯着眼喷出口咽悠然道:“我在蒸他。”孙小红更奇怪了瞪大眼睛道:“蒸他?他既不是馒头又不是螃蟹为什么要蒸他?””
阿飞现在看来的确就好橡一只被蒸熟了的螃蟹。
孙老先生笑了道。“我蒸他因为我要将他身子里的酒蒸出来让他清醒。”
他目光凝注着李寻狐缓缓接着道:“我也想将他血里的勇气蒸出来让他重新做人。
李寻欢长揖苦笑道:“如此说来我倒也的确需要被蒸一蒸只可惜我身子里的酒若完全被蒸出来我这人只怕也就变成空的了。”
孙老先生目中间动着笑意道:“你身手里除了酒难道就没有别的!”
李寻欢叹了一声道:“也许还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孙老先生柑掌大笑道:“说得妙若没有一肚子学问怎说得出这种话来?”
他忽又顿住笑稀嘘道:“其实我倒真想把你蒸一蒸看看你身子里除了酒和学问外还有什么别的?看老天究竟用些什么东西来造成你这么样一个人的。”
孙小红眨着眼道:“然后呢?”
孙老先生道:“然后我就要将天下的人全部找来把这些东西橡填鸭似的塞到他们肚子里去。”
孙小红道:“每个人都塞一点?”
孤老先生道:“不是一点越多越好。”
孙小红笑道:“这么样说来天下的人岂非都要变得和他一样了?”
孙老先生道:“天下的人部变得和他一样又有什么不好?”
孙小红道:“也有点不好。”
孙老先生道:“哪点不好?”
孙小红突然垂下头不说话了。
这祖孙两人也许是搭档说书说惯了平时说起话来也是一搭一档一吹一唱教别人连插嘴的机会部没有。
直到这时李寻欢才有机会开口。
他苦笑着道:“前辈若要令天下人都变得和我一样世上也许只有一种人赞成这主意。”
孙老先生道:“哪种人?”
李寻欢道:“卖酒的。”
孙老先生也笑了道:“在我看来世上也许只有一个人不赞成我这主意。”
孙小红忽然道:“谁?”
这个字她脱口就说了出来说出来后又有点后悔。
因为她已知道她爷爷说的是谁了。
孙老先生果然在瞧着她微笑道“就是你。”
也不知为了什么孙小红的脸忽然红了垂着头道:“我……我为什么不赞成?”
孙老先生笑道:“天下人若是都变得和他一样你岂非就不知道要哪个才好。”
孙小红“樱咛”一声扭转了身子脸已红如炉火。
她心里是不是也有一团火?
少女们的春火?孙老先生柑掌大奖笑过了就又开始抽烟。
他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林仙儿这个人也没有瞧她一眼但却连自己烟斗的烟早就熄了都不知道
屋子里忽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松枝在火焰中燃烧的声音。
林仙儿已走到阿飞面前。
除了阿飞外她也没有去瞧别人一眼。
闪动着火光映着她的脸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红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个害羞的仙子白的时候看来就如幽灵。
人都有两种面目有时美丽有时丑陋。
只有她无论怎么变都是美丽的。
她若是仙子当然是天上最美丽的仙子她若是幽灵也是地狱中最美丽的鬼魂。
但阿飞却像是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她怎么变都不会再瞧她一眼。
林仙儿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到这里来只为了要对你说两句话听不听都随便你。”
阿飞好像根本没有在听。
可是他的身子为什么却又已僵硬?
林仙儿缓缓接着道:“那天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我却不能不那么做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死在上官金虹手上我只有用那种法子上官金虹才不会杀你。”
阿飞好像还是没有在听。
可是为什么他的拳已握紧?
林仙儿道:“今天我到这里来既不是要求你了解更不是要求你原谅我自己也知道我们的缘份已尽……”
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才接着道:“我告诉你这些话只为了要让你心里觉得好受些因为我一直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至于我……”
孙小红忽然大声道:“你已说得太多了。”
林仙儿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慢漫道:“不错我的确已说得大多了。”
她果然一个字都不再说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的并不快却没有回头。
阿飞还是躺在那里连眼睛都没有张开过。
林仙儿眼看已要走出门。
李寻欢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林仙儿今天只要走出这道门阿飞以后只怕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只要阿飞不再见到她就已重生。
林仙儿自己当然也很明白今天只要走出这道门就等于已走出了这世界。
她脚步虽然并没有漫下来但目光中却已又露出了恐惧之意——屋子里虽然亮如白昼但门外却是一片黑暗。
虽然也有星光但星光她并没有看在眼里。
她喜欢的是令人眩目的光采。
她喜欢赞美、阿谀、掌声喜欢奢侈、浪费、享受喜欢被人爱也喜欢被人恨……
她本就是为了这些而活着的。
若没有这些她就算还能活下去也就如清在坟墓里。
黑暗已越来越近了。
林仙儿目中的恐惧已渐渐变为怨毒、仇恨。
这时她若有力量她一定会将肚上所有活着的人都杀死。
但就在这时阿飞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
“等一等。”
“等一等!”
谁都无法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能改变多少人的一生!
就在这刹那间林仙儿已突然完全改变。
她眼睛里立刻就又充满了得意、自信、骄傲她整个人也仿佛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辉煌、美丽!
她几乎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美丽过。
“只有骄傲和自信才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
一个没有信心没有希望的女人就算她长得不难看也绝不会有那种令人心动的吸引力。
这就正如在女人眼中只要是成功的男人就一定不会是丑陋的。
“只有事业的成功才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林仙儿脚步已停下还是没有回头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的叹息声很轻很轻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凄苦之意。
看到她目中神色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在如此得意的时候也会出这么凄凉的叹息。
李寻欢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知道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音乐任何一种声音能比她这种叹息更能打动男人的心纵然是秋叶的凋落声流水的哀鸣声甚至连月下的寒琴风中的夜笛也绝没有她这种叹息声凄娜动人。
他只希望阿飞能瞧他一眼听他说句话。
但阿飞现在眼中已又只剩下林仙儿一个人耳里也只能听得到她个人的声音。
林汕儿叹息着道:“我的话已说完了。已不能再等了。”
阿飞道:“不能等?为什么?”
林仙儿道:“因为我答应过别人只来说两句话说完了就走的。”
阿飞道:“你想走?”
林仙儿叹道:“就算我不想走也有人会来赶我走。”
阿飞道:“谁?谁要赶你走?”
他眼睛里忽然又有了光有了力量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被人赶走这本是你的家。”
林仙儿霍然转身凝注着阿飞。
她目中似已有泪因为她眼波本就柔如春水。
良久良久她才又叹息了一声凄然道:“现在这里还是我的家么?”
阿飞道:“当然是的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
林仙儿的脚步开始移动仿佛忍不住要去投入阿飞怀里但忽然间又停下脚步垂头道:“我当然愿意怎奈别人却不愿意。”
阿飞咬着牙一字字道:“谁不愿意谁就得走。”
他似已不敢触及李寻欢的目光也不管别人对他怎么想了。
孙老先生的确将他血液里的酒蒸了出来勇气蒸了出来他却将他的情感全都蒸了出来。
一个人身子最虚弱时情感却最丰富。
阿飞的眼睛似乎再也不愿离开林仙儿一字字接着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赶你走只有你才能赶别人走。”
林仙儿带着泪又带着笑道:“我的确很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阿飞道:“不愿意做你朋友的人也就不是我的朋友。”
林仙儿忽然燕子般投入他怀里紧紧拥抱住他道:“只要能再听到你说这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什么都不再想无论别人对我怎么样我也都不再放在心上。”
门是虚掩着的。
李寻欢慢慢的走了出去走入门外的黑暗与寒夜中。
他知道自己若再留在屋子里已是多余的。
孙小红也跟了出来咬着嘴唇道:“我们难道就这样走了么?”
李寻欢什么也没有说什么都说不出。
孙小红跺了跺脚道:“我真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样一个人居然还对她这样子这种人简直……简直是忘恩负义重色轻友!”
李寻欢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看错他了。”
孙小红冷笑着恨恨道:“我看错了?难道他不是这种人?”
李寻欢道:“他不是。”
孙小红道:“若不是这种人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李寻欢黯然道:“因为……因为……”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孙老先生却替他说了下去。
孙老先生叹息道:“他这么样做只因为他已不能自主。”
孙小红道:“为什么不能自主又没有人用刀逼住他用锁锁住他。”
孙老先生道:“虽然没有别人逼他他自己却已将自己锁住。”
他叹息着接道:“其实不只是他世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枷锁也有他自己的蒸笼。”
孙小红道:“我就没有。”
孙老先生道:“你没有只因为你还是个孩子还不懂?”
孙小红叫了起来道:“我是孩子?好就算我还是个孩子那么他呢?”
她指着李寻欢道:“他总不是孩子了吧?难道他也有他的枷锁?他的蒸笼?”
孙老先生道:“他当然有。”
孙小红瞪着李寻欢道:“你承认你有?”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承认因为我的确有。”
孙老先生道:“他对自己什么部不在乎就算有人辱骂了他对不起他他也不放在心上别人甚至会认为他连勇气都已消失……”
李寻欢笑得更苦。
孙老先生道:“但他的朋友若是有了危险他就会不顾一切去救他甚至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因为‘朋友’就是他的蒸笼只有这样蒸笼才能将他的生命之力蒸出来!将他的勇气蒸出来。”
孙小红道:“那么龙啸云那种人难道也有蒸笼么?”
孙老先生道:“当然也有。”
孙小红道:“什么才是他的蒸笼?”
孙老先生道:“金钱、权力!”
孙小红道:“可是他要杀李寻欢却并不是为了金钱和权力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李寻欢是绝不会和他争权夺利的。”
孙老先生道:“他一心要杀李寻欢只因为他心上也有枷锁。”
孙小红道:“他的枷锁是什么?”
孙老先生瞟了李寻欢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李寻欢的脸色比夜色更黯。
孙小红忽然也明白了。
龙啸云恨李寻欢因为他怀疑他嫉妒!
他始终怀疑李寻欢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回去。
他嫉妒李寻欢那种伟大的人格和情感因为他自己永远做不到。
怀疑和嫉妒就是他的枷锁。
这种枷锁也许世上大多数人都有一副。
那么阿飞的枷锁是什么呢?
孙老先生目光遥视着天际的星光叹息着道:“阿飞的枷锁就和龙啸云的完全不同了……阿飞的枷锁是爱。
孙小红道:“爱也是枷锁?”
孙老先生道:“当然是而且比别的枷锁都重得多。”
孙小组道:“但他真的那么爱林仙儿么?他爱她是不是只因为他得不到她?”
没有人口答她的话。
因为这问题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孙小红叹了口气凝注着李寻欢道:“他是你的朋友你好歹也得想个法子救救他将他这副枷锁解脱。”
李寻欢慢慢的回过头——
窗子里的火光已黯了小屋孤零零的矗立在西风和黑暗中看来就像是阿飞的人一样那么倔强又那么寂寞。
李寻欢弯下腰不停的咳嗽起来。
因为他知道无论谁都没法子将阿飞的枷锁解脱。
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没法子救得了他。
第七十四章 最慷慨的人
灯火已熄。
现在屋子里燃烧着的是另一种火。
一条修长浑圆的腿自床沿垂下在朦胧中看来更白得耀眼。
腿蜷曲人颤抖。
阿飞紧张的就像是一根弓弦。
箭已在弦上寻找着箭垛。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极度疲劳后的紧张最难今人忍受。
林仙儿当然是有经验的人。
她闪避着推拒着、喘息着:“等一等……等一等……”
阿飞的回答不是言语是动作。
他当然已不想再等。
林仙儿咬着唇望着他布满红丝的眼睛。
“你……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问我?”
“问什么?”
“问我是不是已经和上官金虹……
阿飞的动作突然停住、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
林仙儿盯着他:“你一直没有问难道你不在乎?”
阿飞不停的流汗汗使人软弱。
林仙儿已感觉到他的软弱:
“我知道你一定在乎的因为你爱我。”
她的声音凄惨眼睛里却带着种残酷的笑意就像是一只猫在看着爪下的老鼠就像是上官全虹在看着她的时候。
阿飞的声音嘶哑:“你有没有。”
林仙儿叹息着:“一只老鼠若是落入了猫的手里你不必问也该知道她的结果。”
阿飞突然倒了下去已愤怒得不能再有任何动作。
林汕儿轻抚着他的脸仿佛已有泪将流落。
“我知道你会生气可是我不能不说因为我本想将这身子清清白白的交给你的只可惜……”。
她伏在阿飞胸膛上流着泪道、“我现在真后悔为什么要让你等这么久虽然是为了你可是我……”
阿飞忽然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我一定要还你的清白。”
林仙儿凄然道:“这是永远没法子还的”
阿飞道:“有!我有法子。”
他紧握着双手咬着牙道:“只要杀了上官金虹杀了玷污你的人你就还是清白的……”
他声音忽然停顿因为他听到窗外有人在冷笑:
一人冷笑道:“这么样说来你要杀的人就太多了!”
另一人冷笑道:“这条母狗身子根本就从来也没有清白的时候只要是跟她见过面的男人除了你之外谁都跟她睡过觉。”
第三人笑道:一你若要将跟她睡过党的男人全都杀死就算每天杀八十个杀到你胡子都白了的时候也杀不完的。”
这屋子一共有三个窗户每个窗户外部有个人。
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同却又有种很奇特的相同之处。
尖锐装作无论谁听了都想吐。
阿飞跃起掀起被盖往了林仙儿**的身子踢出枕头击灭了桌上的灯厉声道:“什么人?”
他本想冲出去但身子跃起后又退回紧守在林仙儿身旁。
窗外的三个人都在大笑道:“你难道还怕这母狗的身子被我们看到?”
“她早就被人看惯了没有男人看她她反而会觉得不舒服。”
“砰”的窗户忽然同时被撞开。
三道强烈的光柱从窗外照进来集中在林仙儿身上。
是孔明灯的灯光。
只能看到灯光却看不到灯在哪里也看不到人在哪里。
眩目的灯光亮得人眼睛都张不开。
林仙儿用手挡住了眼睛棉被从她身上慢慢的往下滑渐渐露出了她的脚她的腿……
她并没有将这条被拉住的意思她的确不怕被人看。
阿飞咬着牙将衣服摔过去厉声道:“穿起来。”
林仙儿眼波流转忽然笑了道:“为什么?你难道认为我见不得人?”
她又已几乎完全**又在媚笑。
她又同时用出了她的两种武器。
阿飞抄起张凳子摔碎握着了两只凳脚厉声道:“谁敢进来我就要他死!”
外面的三个人又笑了这次笑声是从门外传进来的:“他居然还想要人的命。”
“就凭他现在这样子谁的命他都休想要得了。”
“他至少还能要一个人的命——要他自己的命!”
又是“砰”的一声大裂厚木板做成的门突然被打得粉碎。
木屑纷飞三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三个黄衣人。
三个人头上都戴着顶竹笠紧紧压在眉毛上掩起了面目。
这正是“金钱帮”属下独特的标志。
第一个手上缠着根金链链子两端系着瓜大的铜锤。
第二个和第三人用的是刀剑。
鬼头刀和丧门剑。
三个人的武器都已在乎仿佛生怕错过住何一个杀人的机会。
阿飞突然镇定了下来正如一条饥饿而愤怒的狼忽然嗅到血腥气时反而会镇定下来一样。
他的反应虽已慢体力虽衰退可是他的本能还未丧失。
他已嗅到了血腥气。
林仙儿却还在笑着笑得更媚道:“原来是‘风雨双流星’向松向舵主到了失迎失迎。”
向松手里的流星锤不停的轻轻摇摆着他的人却稳如泰山。
林仙儿道:“向舵主这次来是奉了上官金虹之命来杀我的么?”
向松道:“你猜对了。”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上官金虹这么急着要我的命。”
向松道:“用不着的人就得死。”
林仙儿道:“你猜错了他并不是为了这原因才想杀我。”
向松道:“哦?”
林仙儿道:“他要杀我只不过为了怕我再去找别的男人丢他的面子。”
向松冷冷道:“上官帮主的命令从来用不着解释只执行。”
林仙儿膘了阿飞一眼道:“你们敢闯到这里来杀我想必是认为他已不能保护我。”
向松道:“他不妨试试。”
执刀的人忽然冷笑道:“他已不必试。”
林仙儿道:“哦?”
执刀的人道:“你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自然也知道他已不能保护你了既然大家都知道又何必试?”
林仙儿又笑了笑道:“不错他的确已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也在替他难受只不过……”
她慢慢的站起来**裸的站在灯光下慢漫的接着道:“你认为我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护自己呢?”
她胸膛骄傲的挺立腿笔直。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奶油色的缎子。
这身材的确值得她骄傲。
阿飞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冷汗如豆一粒粒滴落。
林仙儿的手在自己身上轻抚柔声道:“你们杀了我不会觉得可惜么?”
向松也叹了口气缓缓道:“有些女人拿自己的身子来付帐付脂粉的帐付绸缎的帐无论对谁都从不小气但你却不同。”
林仙儿笑道:“我当然不同。”
向松道:“你比她们更大方你用你自己的身子付小费甚至连替你开门的店小二只要你高兴你都会让他满意
林汕儿媚笑道:“你是不是也想问我要小费?”
她慢慢的走过去道“你来拿吧我付的小费任何人都不会嫌多的。”
向松木立。
林仙几走到他面前想去勾他的脖子。
向松忽然出手锤击胸膛。
林仙儿凌空一个翻身落在床上怔住了!
向松头上的竹笠已被打落露出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满是皱纹没有胡子一根胡子都没有。
林仙儿忽然大笑了起来道:“难怪上官金虹要你们来杀我原来你是个阴阳人──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向松冷冷的盯着她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过了很久他目光才转向阿飞一字字道:“你最好出去。”
阿飞道:“出去?”
向松道:“难道你还想保护这条母狗?”
阿飞的手渐渐垂落。
向松道:“所以你最好出去我杀她的时候你最好莫要在旁边瞧着。”
阿飞道:“为什么?”
向松狞笑道:“因为你若在旁边瞧着一定会吐。”
阿飞沉默了垂下了头。
林仙儿的笑声已停止。到了这时她也已笑不出。
就在这时阿飞已出手!
阿飞的本能还未消失。
他选择的确实是最好的机会。
只可惜他反应已漫体力已衰。
金光一闪流星相飞出。
木屑纷飞阿飞手里的凳子脚已被击得粉碎。
向松冷笑道:“我奉命来杀她不是杀你我从不愿多事所以你还活着。”
阿飞紧握着两截已被打断了的木脚就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紧握着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但这又是个什么样的希望?
他本是杀人的人。
他杀人别人杀他。
但现在他已不能杀人别人也已不屑杀他。
这表示他在别人眼中已全无价值他是死是活别人也不放在心上。
“一个人要爬起来很难要跌下去却很容易。”
阿飞突然想起他去救李寻欢的时候和荆无命决斗的时候……
那时他在别人眼中还是不可轻视的。
但现在呢?
那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但现在想来却已遥远得几乎无法记忆。
向松的声音似乎也已遥远:“你要留在这里也无妨我就要你看看真正的杀人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一人缓缓道:“凭你也懂杀人么?你只怕还不配!”
第七十五章 生死一线间
缓慢的语声既无高低也没有情感向松是熟悉这种声音的只有荆无命说话才是这种声音!
荆无命!
向松骇然回果然瞧见了荆无命!
他的衣衫已破旧神情看来也很憔悴但他的那双眼睛——
死灰色的眼睛还是冷得像冰足以令任何人的血凝结。
向松避开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手。
他的右手还是用布悬着手的颜色已变成死灰色就像是刚从棺村里伸出来的。
这本是双杀人的手但现在却只能令人作呕。
向松笑了淡淡笑道:“在下虽不懂杀人却还能杀荆先生虽懂得杀人只可惜杀人并不是用嘴的是要用手:“
荆无命的瞳孔又在收缩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看不到我的手?”
向松道:“手也有很多种我看到的并不是杀人的手。”
荆无命道:“你认为我右手不能杀人?”
向松微笑道:“人也有根多种有些人容易杀有些人不容易。”
荆无命道:“你是哪一种?”
向松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杀不死的那一种。”
他目中充满了仇恨像是在激荆无命出手他要找个杀荆无命的理由。
荆无命忽然笑了。
他也和上官金虹一样笑的时候远比不笑时更残酷更可怕。
向松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荆无命道:“原来你恨我?”
向松咬着牙冷笑道:“不恨你的人只怕还很少。
荆无命道:“你想杀我?”
向松道:“想杀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荆无命道:“但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向松道:“要杀人就得等机会这道理你本该比谁都明白。”
荆无命道:“你认为现在机会已来了?”
向松道:“不错。”
荆无命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有个秘密你还不知道。”
向松忍不住问道:“什么秘密?”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凝注着他的咽喉缓缓道:“我右手也能杀人的而且比左手更快!”
“快”字出口剑已刺入了向松的咽喉!
谁也没有看到这柄剑是从哪里拔出来的更没有瞧见剑怎么会刺入向松的咽喉。
大家只瞧见寒光一闪鲜血已涌出只听到“格”的声音向松的呼吸就已停顿连眼珠子都几乎完全凸了出来。
“鬼头刀”和“丧门剑“的眼珠子也檬是要凸了出来。
两个人一步步向后退退到门口。
荆无命根本没有回头冷冷道:“你们既已听到了我的秘密还想走?”
寒光又一闪!
鲜血飞溅在灯光下看来就像是一串玛璃珠练红得那么鲜艳红得那么可爱。
良药苦口毒药却往往是甜的。
世界上的事就这么奇怪——最可怕最丑陋的东西在某一刹那间看来往往比什么都美丽比什么都可爱。
所以杀人的剑光总是分外明亮刚流出的血总是分外鲜艳。
所以有人说:“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
“真实”绝不会有美。
杀人的利剑也和菜刀一样同样是铁问题只在你看得够不够深远够不够透彻。
可是也有人说:“我只要能把握住那一刹间的美就已足够永恒的事且留待予永恒我根本不必理会。”
就在一瞬间以前向松还是享名武林的“风雨双流星”还是“金钱帮“第八分舵的舵主。
但现在他已只不过是个死人和别的死人没什么两样。
荆无命垂着头望着他的尸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一样。
这是不是因为他直到现在才能体会到”死”的感觉?
这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只有在意兴萧索时才能体会到死的感觉?
林仙儿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这口气她已蹩了很久到现在才总算吐出来。
她膘着荆无命似笑非笑如诉如慕轻轻道:“想不到你会来救我。”
荆无命没有抬头冷冷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林仙儿慢慢点了点头道:“也许我知道你的意思。”
荆无命霍然抬起头盯着她道:“你知道什么?”
林仙儿道:“你来救我只因为上官金虹要杀我。”
荆无命盯着她。
林仙儿道:“你恨他所以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你就要破坏。”
荆无命还是盯着她。
林仙几叹了口气道:“直到现在我才总算知道了你这个人才知道上官飞也是你杀的。”
荆无命的眼睛忽然移开移向掌中的剑缓缓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林仙几忽又笑了道:“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因为你若杀了我岂非正如了上官金虹的心愿?”
她甜甜的笑着接着又道:“你非但不会杀我你还会带我走的是么?”
荆无命道:“带你走?”
林仙几道:“因为你既不能让我死在上官金虹手上又不愿让我泄露你的秘密所以你只有带我走。”
她声音更温柔道:“我也心甘悄愿跟着称走无论你要到哪里我都跟着。”
荆无命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瞧了阿飞一眼。
他仿佛直到现在才现有阿飞这么个人存在。
阿飞却已似忘了自己的存在。
林仙儿也膘了阿飞一眼忽然走过去一口口水重重的唾在他脸上。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
她已不必再说。
林仙儿终于跟着荆无命走了。
阿飞没有动。
口水于了。
阿飞没有动。
窗纸白天已亮了。
阿飞还是没有动。
他已躺了下来就躺在血泊中尸体旁。
他和死亡之间的距离已只剩下一条线……
“xx日调时出西城十里长亭外林下。“”
上官金虹
冬天终于来了连树上最后一片枯叶也已被西风吹落。
这封信的颜色就和枯叶一样是黄的却是种带着种死味的黄——黄得没有生命黄得可怕。
这封信上只写着这十几个字简单明白也正如上宫金虹杀人的方法一样绝没有废话。
信是店伙送来的他拿着信的手一直在抖。
现在孙小红拿着这封信似乎感觉到一阵阵杀气透入背脊再传到她手上她的手也在冷。
“后天就是后天。”
孙小红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看这皇历后天不是好日子。诸事不宜。”
李寻欢笑了道:“杀人又何必选好日子?”
孙小红凝注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大声道:“你能不能杀他?”
李寻欢的嘴闭上笑容也渐渐消失。
孙小红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李寻欢还猜不出她出去干什么她已捧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磨好墨铺好纸。
孙小红始终没有再瞧李寻欢一眼忽然道:“你说我写。”
李寻欢有些怔道:“说什么?”
孙小红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还有什么未做完的事?”
她的声音仿佛很平静但提着笔的手却有些抖。
李寻欢又笑了道:“你现在就要我说?我还没有死呀。”
孙小红道:“等你死了就说不出了。”
她一直垂着头瞧着手里的笔但却还是无法避开李寻欢的目光。
她眼睛已有些湿了咬着嘴唇道:“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说出来譬如说——阿飞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还有什么事要为他做的?”
李寻欢目中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长长吸了口气道:“没有。”
孙小红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寻欢黯然道:“我可以要他不去杀别人却无法要他不去爱别人?”
孙小红道:“别人若要杀他呢?”
李寻欢笑了笑笑得酸楚道:“现在还有谁要杀他?”
孙小红道:“上官金虹……”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既然肯放他走就绝不会再杀他否则他现在早就死了。”
孙小红道:“可是以后呢?”
李寻欢遥注着窗外缓缓道:“无论多长的梦都总有醒的时候等他清醒的那天什么事他自己都会明白的现在我说了也没有用。”
孙小红用力咬着嘴唇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那么她呢?”
这句话她似已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来。
李寻欢自然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忽然走过去用力推开了窗户。
孙小红垂着头道:“你……你若有什么话有什么事……”
李寻欢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孙小红道:“可是你……”
李寻欢道:“她活着自然会有人照顾她她死了也有人埋葬什么都用不着我来关心我死了对她只有好处。”
他的声音仿佛也很平静但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为什么不敢回头?
孙小红望着他瘦削的背影一滴泪珠滴在纸上。
她悄悄的擦干了眼泪道:“可是你总有些话要留下来的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
手寻欢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说”
孙小红道:“你说了我就记下来了你若死了我就一件件替你去做然后……”
李寻欢霍然转过身盯着她道:“然后怎么样?”
孙小组道:“然后我就死!”
她挺着胸直视着李寻欢不再逃避也不再隐瞒。
李寻欢道:“你……你为什么要死?”
孙小红道:“我不能不死因为你若死了我活着一定比死更难受。”
她始终直视着李寻欢连眼睛都没有眨。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平静很镇定无论谁都可看出她已下了决心这种决心无论谁都没法子改变。
李寻欢的心又开始绞痛忍不住又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他咳完了孙小红才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若要我活着你自己就不能死……上官金虹也并不是一定要找你决斗他对你始终有几分畏惧。”
她忽然冲过去拉住李寻欢的手道:“我们可以走走得远远的什么事都不管我……我可以带你回家那地方从没有人知道上官金虹就算还是想来找你也休想找得到。”
李寻欢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她。
有风吹过一阵烟雾飘过来迷漫了他的眼睛6
孙老先生苍老的声音已响起带着叹息道:“无论你怎么说仪都不会走的。”
孙小红咬着唇跺着脚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走?”
孙老先生道:“他若是肯走的那种人你也不会这么样对他了。”
孙小红怔了半晌忽然扭转身掩面轻位。
李寻欢长叹道:“前辈泳……”
孙老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只能要她不去杀人却无法要她不去爱人是么?”
爱这件事本就是谁都无法勉强的。
李寻欢又开始咳嗽咳嗽得更剧烈。
“山西城十里长亭外林下。”
亭是八角亭就在山脚下的树林外。
林已枯八角亭栏杆上的红漆也已剥落。
西风肃杀大地萧萧。
李寻欢徘徊在林下几乎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踏过。
“后天就是后天。”
夕阳已西又是一天将过去。
后天就在这里就在这歹阳西下的时候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之间所有的恩怨都将了结。
那也许就是武林中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战!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一夕阳满天艳丽如昔。
可是在一个垂死的人眼中这永恒的夕阳是否还会同样娇艳?
孙老先生和孙小红一直静静的坐在亭子里没有去打扰他。孙小红突然问道:“决斗的时候还未到他先到这里来干什么?”
孙老先生道:“高手间的决斗不但要看武功之强弱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上宫金虹选择这里作战场当然有他的用意。”
孙小红道:“什么用意?”
孙老先生道:“他想必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而且说不定还会先到这里来设下埋伏。”
孙小红道:“所以李寻欢也一定要先到这里来瞧瞧先熟悉这里地形再看看上官金虹会在什么地方设埋伏。”
孙老先生道:“不错古来的名将在大战之前也必定都会到战场上去巡视一遍无论哪一种战争若有一方先占了地利就占了优势。”
孙小红道:“可是他为什么一直要在这里逛来逛去呢?”
孙老先生笑了笑道:“他这么逛来逛去当然也有目的。”
孙小红道:“哦?”
孙老先生道:“他要先将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走一遍看看这里的上质是坚硬还是柔软?是干燥还是潮湿?”
孙小红道:“那又有什么用?”
孙老先生道:“因为土质的不同可以影响轻功称同样使出七分力在软而潮湿的地上若是只能跃起两丈在硬而干燥的地上就能跃起两丈五寸。”
孙小红道:“那相差得也不多呀。”
孙老先生叹了口气道:“高手相争是连一分一寸都差不得的!”
李寻欢忽然走了过来站在亭外面对着夕阳照耀下的枯林呆果的出起神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小红忍不住悄悄问道:“他站在这里呆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