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李绩偏不生气
石坑村。
距离给第一个恶汉种病牛的痘浆,已然过了大半个月之久。按道理来讲,这点时间不是太够,但那恶汉是死囚,罪大恶极,没人会在乎他的生死。王平安虽然有心再等几天,可架不住李绩一日三催,他只好从命,给恶汉种上真正的天花脓液!
村外那个养病的年轻人,天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身子仍然虚弱,但症状已经逐步消失,他的命保住了。可由于饱受折腾,失了照顾,所以天花恶疾,就算没要了他的命,却给他的脸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
王平安心里有些愧疚,当然这事怪不到他的头上,而年轻人要是不被送到石坑村来,说不定还挺不过去,还会传染给别人。可王平安一看到他脸上的疤痕,心下就过意不去,特地叫欧阳利给了他一小袋子的金瓜子,让他以后好好生活,可年轻人却没要,只是成天待在窝棚里,也不出来,也不和人说话。
这天,又是正午时分,王平安下令,让士兵们严加把守他要进行辨证的院子,这回不许别人参观了,他要给恶汉种的不是牛痘,而是真正人得的天花,万一不小心传染开,后果他可承担不起。
那恶汉这些日子不再乱喊乱叫,有吃有喝,倒也活的滋润。可当士兵将他提拎出来时,他一见在场众人眼里的凶光,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嗷嗷地又叫了起来,放声嚎哭!
在场众人,除了王平安和李绩外,要么是得过天花的士兵,要么就是太医,别人都还好说,可士兵们的目光里,能有好味道么,他们都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当然不会有好眼色看恶汉了!
象拖死狗一样,将恶汉拖到院子里,项图道:“王爵爷,这家伙身子养过来了,比前两次可有劲儿多了!”
王平安道:“身子养回来更好,正好可以抵制天花,免得挺不过去!”
士兵们将恶汉按翻,露出了胳臂。王平安叹了口气,道:“恶有恶报,千古名言啊!”拿出一根羽毛管,这根羽毛管里,放着的就是天花脓液!
项图上前,抽刀在恶汉的手上重重划了一刀,刀口极深,两侧的肉都翻开了,鲜血淋漓!
王平安一皱眉头,心想:“用不着这么深的口子吧,等会还得给他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只稍稍慢了一点点,就听李绩在旁哼道:“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难不成你在同情这种杀父害母之人吗?”
王平安立即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
李绩抢过他手里的羽毛管,大声道:“你不来,便让老夫来!”嘴上喊得响,心中却很高兴,这回也换自己来辨证一把,以后回去,便可向老兄弟们吹嘘一番。年轻人还是不行,生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刻还得老将出马!
他走上前去,打开羽毛管,将里面的脓液,都弄到了恶汉的伤口里,回头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在场的太医虽多,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一起看向王平安。王平安嗯了声,忽然叫道:“小心,他要咬你!”
李绩吓了一跳,他可不想被这恶汉咬到,多年的行伍生涯,使他的反应超快,嗖地一声,就跳到了三尺之外,身手敏捷,全无半点上了岁数的样子!
李绩回头一看,就见那恶汉的脑袋被士兵按在地上,哪可能突然暴起,咬自己一口!他转头冲王平安喝道:“王家小子,他哪可能咬老夫!”
王平安啊地一声,又呀地一声,这才道:“不好意思啊,学生看错了,学生也是关心李大人嘛!”
李绩差点没气晕,叫道:“你……”
王平安不等他说出来,立即打断,道:“李大人,我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是真正的男子汉,可莫要学长嘴妇人那样,罗哩吧嗦地说个不停。废话少说,还是赶紧办正事要紧,莫要浪费时间。来人啊,把那对父子也提出来!”
鼻子疼,有要歪的前兆,被气的!李绩心想:“我只说了你一句妇人之仁,你就回了我这么一大堆,竟然还好意思说我罗嗦?”
太医和士兵们忍耐不住,哈地一起笑了出来,看李大将军吃瘪,这可不是常有的事儿,实在是又新鲜,又可笑!
李绩把脸一沉,众人立即呃一声,把笑全都憋了回去!项图赶紧又带着人,进牢里去提那对恶棍父子。
李绩道:“好,王家小子,你很好,竟然……”
王平安再次打断他的话,道:“多谢李大人夸奖。对了,天热,你莫要多说话,会咳嗽的!”
李绩又:“你……”你真气人啊你,不带脏字儿的,一通关心我,却都快把我气死了!
那对恶棍父子也被扔到了院子里,王平安又取出一根羽毛管,交给陶巨东,道:“陶大人,这回你来做,一个人只要几滴脓液就成了,万不要把一整管都倒出去,脓液不多,又无新的天花病人送来,咱们得省着用!”
陶巨东哦了声,他走上前去,用小刀在恶棍父子的身上,划出小口,滴了天花脓液进去。
李绩心下正气,他说不过王平安,便对陶巨东道:“陶医丞,你尽用便是,过几天还会有新的天花病人送来,倒是不用如何的节省,莫要听有些人胡乱出主意……”
陶巨东连声答应,但却没有听他的,他很清楚,胡乱出主意的人肯定不是王平安!
王平安忽道:“李大人,学生发现你最近几天,脾气有些暴躁,不知是什么原因?”
李绩一愣,心想:“是啊,我这几天好象确实有些暴躁,这是什么原因,以前没有这样啊?”
王平安又道:“你是不是服了什么药了?”
李绩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看来是想说什么,却忽地反问:“你是在说老夫吃错了药吗?”
“学生没有这个意思!”王平安又道:“我兄弟狄仁杰这两天便秘,脾气也不太好!”
李绩咝地抽了气:“你……”咦,他怎么知道我便秘的?
陶巨东给恶棍父子种完脓液,将羽毛管封好,还给了王平安。
王平安看了一眼李绩,心想:“这几天尽是高兴事儿了,你也没再发病,我得气气你,要是不把你再气发病了,那你就永远不会接受我的方子,还会照着那个有偏差的方子服药,多受折磨,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他晃了晃手中羽毛管,对陶巨东道:“能省就省吧,财主家也没余粮啊。我小时候吃饭总往碗外掉饭粒,我娘便骂我,说我败家,是个败家玩意儿。小时候吃饭掉饭粒,到老了就会穷得没裤子穷,所以不能当败家玩意儿!陶大人,你说对吧?”
陶巨东把头一低,心想:“王爵爷,你可小心啊,这么气李大人,小心他脾气上来,咬你啊!”
王平安见他不敢吱声,便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李绩道:“做人难,做个败家玩意儿更难,不过要想到老了穷得没裤子穷,那就简单得很了!李大人,你说是吧,做人不能做败家玩意儿吧?”
李绩:“你……”他气得就会说“你”了!
项图心想:“神仙打架,凡人回避!”他给恶棍父子胡乱包扎好,亲自提了就往牢里走。太医们连忙跟上,纷纷道:“其他的死囚如何了,咱们去查看查看!”
王平安看着李绩,接着道:“小时候是小败家玩意儿,老了那成啥了,是不是就成了老败家玩意儿了,李大人你今年高寿?”
李绩还是:“你……”
忽然,李绩感到不对头,这王平安往常温和得很,说话从不带刺儿,待人极是有礼貌,怎么今天他一嘴的胡柴?啊,这是故意气我呢,想让我生气,而我一生气就犯病,就会咳嗽,喘不上气来。我一犯病,他就能卖弄他的医术了!
生姜确是老的辣,李绩一下子就看穿了王平安的意思,他哈地一声,不再只会说个你字了。他道:“王家小子,老夫不和你一般见识,相反老夫还是很欣赏你的。等回京之后,打算替你说门好亲。房大人的夫人你知道吧?她有个远房侄孙女,脾气和她一模一样,待字闺中,等回京后,老夫就亲自上门,替你提亲,把她说给你做老婆!”
王平安啊地一声,目瞪口呆!
李绩道:“有了结果,及时通知老夫,老夫就不在这里等了!”双手背到背后,迈着四方步,一步三晃都走了。
见李绩走了,项图和陶巨东他们才敢出来,来到院中,项图对王平安道:“王爵爷,那对恶棍父子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什么药也没给他们上!”
陶巨东则道:“王大人,直接往伤口里滴天花脓液,估计他们三个人,明后天就能发病吧,最多也就是十天,就能得出结果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道:“凡事保险一些,以半个月为界限吧。不过我们用不着等这么久,明后天,只要那三个人没事,就可以开始第二批人的种痘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有效
听王平安说了这话,陶巨东闭上眼睛,竟然双掌合什,喃喃地道:“但愿一切顺利,满天神佛保祐啊!”
王平安心中有数,这次辨证必会以圆满成功,种痘法切实可行,成功地消灭了世间的天花,这已经是被证明了的事,他其实并不如何担心。
要换他自己来做这个辨证,估计着早就得出那个“已经得出”的结论了。只是他为了能借用国家的力量,去推广这种痘法,并且得到详尽的记录,这才如此的麻烦,跑到小山村里来的!
王平安安慰了几句太医们,让他们放宽心,天佑大唐,天佑太医署,只要咱们努力了,必会有回报!太医们纷纷点头,也顺嘴拍了几句王平安的马屁,天佑太医令,连那个代字都省略,不称呼了,反正这事如要成功,王平安必会扶正,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此后两天,王平安哪儿也不去,就是守在牢房之外,密切关注三个死囚的动静,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三个死囚确是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天花的症状,却并没有显现出来,理论上来讲,种痘法是成功了!
这天一大清早,王平安吃过了饭,便和李绩他们,再一次来到了牢房之外,仍旧没有让士子们和百姓围观,将那三个死囚从牢里拖出来,进行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当然是没有问题了!
于是,士兵们将剩下所有的死囚一起拖出来,由太医给他们接种上了真正的天花脓液!
这回由于人比较多,为了保险起见,等的时间也比较长。可结果还是相同,只有少数几个死囚有些不舒服,当然这不排除心理因素的关系,所有的死囚都没有出现天花的典型症状!
如此,又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炎热的夏天慢慢过去了,天气逐渐转为凉爽,这日午后,阳光最盛之际,李绩和王平安,招集所有的太医,再次来到牢房外面,将里面所有的死囚全部提出,尽数做了全身检查,每个死囚,身体的每个部份,都不放过,全部检查三遍,并且每遍都由专门的人记录,详细记档,以备后用。
王平安亲自做收尾工作,当他检查完最后一个死囚时,站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李绩问道:“没事儿吧,是不是没有事儿?”
王平安笑着转过头来,重重地点了下头,道:“没事,种痘之法,可以预防天花恶疾,可以给皇上写奏章了!”
李绩大喜,看向周围的太医们,大声道:“确实没事儿吧?”
太医们和他一样,也都是满脸的喜色,一起点头,陶巨东道:“托皇上的洪福,没有意外发生,这些死囚一点儿事没有,种痘之法,是完全好用的!”
李绩双手猛搓,欢喜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道:“那老夫这就传话给外面,让他们写奏章,向皇上和太子报喜!”
想了想,忽然他又道:“既然这事儿一点危险没有,那老夫在奏章里提一句,请太子殿下,亲自来石坑村,监督辨证事宜,你们看如何?”
李绩说这话,无疑就是要为太子拉功劳了,如果李治当真这么“勇敢”地,加入到了这项伟大的事业当中来,那他的地位就无法再被动摇,稳稳当当地坐他的太子,日后稳稳当当地坐皇帝!
王平安忙道:“不可不可,这个万万不可,咱们刚把死囚辨证完了,第二批和第三批的人还没开始呢,事不过三,可也得到三才成啊,万不可让太子殿下,这么早就来。”
太医们也纷纷摇头,如果太子一来,那他们所要担负的责任就会凭空增加,没人愿意这样!
陶巨东也道:“李大人,你想啊,这石坑村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啊,太子一旦进来,可就至少得一个月后才能出去了,且不说村中住宿的条件差,就说朝廷,也不可一日离了太子啊!”
“这……倒说得也是!”李绩处世经验丰富,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李治要是真的跑来了,恐怕第一个害怕的就是他!
李绩命人把消息传到村外去,紧接着出了牢房的小院,到了村子的大道上,这时村里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也知道,今天会出结果,所以谁都没有去林子里面玩耍,都焦急地等在这里。
踩上了一块大石头,李绩叫道:“结果出来了!各位,请你们站好,老夫要宣布辨证结果了!”
士子、百姓、隶户、士兵全都到了,众人一起伸着脖子,望向正中的李绩,等他宣布结果。
李绩站在大石头上,先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阴睛不定,一脸犹豫之色,也不知他在犹豫什么,反正就是不开口宣布结果!
下面的众人急啊,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了意外,为什么李大将军不说话呢?
王平安在下面也叹了口气,说来也怪,不管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都喜欢卖关子,玩转折,不把气氛搞足了,就偏不把结果说出来。幸亏李绩手里没有拿着信封,要不然他非得学颁奖大会上主持人的模样,慢慢地打开信封,慢慢地抽出名单,慢慢地打开名单,然后慢慢地看去,最后慢慢地念出来……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忽然间,李绩的身旁打起鼓来。李绩低头一看,竟是王平安在用嘴打着鼓点,在为他营造气氛!
王平安一打鼓点,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王平安止住声音,说道:“辨证的结果就是……”
“完全有效,种痘一法,可以初步确定,是没有危险,切实可行的!”李绩大声道,这回他不卖关子,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赶来听消息的人,足足有好几百,正都等着焦急,听李绩把结果说出来,先是静悄悄地,忽然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一起拥了过来,将李绩从大石头上抬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开始围着小村,就如同上元节,大家上街赏灯游街一般,抬着李绩便开始满村的开绕,游行起来!
士兵们更是吹起号角,敲起大鼓,跟在李绩的后面,热烈庆祝!同样有百姓上前,将王平安高高举起,同样也绕着村子走!
不管是谁,在此时此刻,都是欢喜无限,可人群之中,有一个人的脸色却苦了起来,不是别人,却是小和尚有难,他偷偷瞄向师叔祖惠正,不会又要让自己举他吧,师叔祖好沉的……
惠正却没难为有难,没再让他举自己,而是也跟在人群之中,高声呼喊,别人喊的是天估大唐,而他喊的是佛佑大唐,把功劳全都归功到了神佛的身上!
一路游行,出了小村,沿着小路行进,不多时队伍便来到了那个天花病人的窝棚前,百姓们纷纷绕开,不敢靠近。王平安从百姓的肩头上下来,快步到了窝棚前,见小小的布帘露出一条小缝,那个年轻人,正在往外面偷看。
王平安一笑,挑开布帘,道:“你的天花已经全都好了,不用怕,出来吧,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年轻人有些惊慌,没想到王平安这样的大人物,会亲自来看他,连忙把头低下,在小小的窝棚里给王平安跪下,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小人,小人不敢!”
王平安嗯了声,奇道:“倒是很少听你讲话,你不是中原人?”看他的样子,不象是胡人啊,头发眼珠都是黑的,只是脸色比汉人更白些,但他脸上疤痕众多,把原本的肤色掩盖住了!
年轻人小声道:“小人,小人是个杂胡,算是……契丹人!不过小人的祖母是汉人,所以小人也可以算是汉人!”
“杂胡,什么意思?啊,明白了!”王平安没好意思再往下问,杂胡估计就是这年代杂种的一种叫法,后世那个大叛贼安禄山,不就是杂胡吗,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民族的人!
王平安拉了拉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中原?”
估计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年轻人大是感激,坐直了身子,道:“小人名叫俊哥儿,没有姓,只知父亲是契丹人,但是谁,没有见过!小人在草原当兵,可所在部落吃了败仗,小人逃跑逃进了中原,想在中原讨生活,一直靠给人打短工为生,至今已经两年了!”
王平安嗯了声,道:“来,出来吧,你这次帮助我辨证了天花恶疾,等出去后,我请朝廷赏你一块土地,以后你就在中原扎根吧,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俊哥儿听了大喜,这辈子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在中原有块土地,就算当初他在草原上风光之时,也都没有敢想过,从来都只是羡慕中原人的生活,可万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也可以过上那种富裕的日子!
王平安一拉他,他顺势就跟着出来了,跟在王平安的后面,向人群走去!
进了欢呼的人群之中,狄仁杰跑了过来,问道:“这人是谁,不会就是那个得了天花的病人吧?”
一来俊哥儿先前得了天花,不能和别人接触,二来病好之后,他自己也不愿意出来,自卑得很,所以村中只要是没得过天花的人,都不认得他,但一见他脸上的疤痕,就算不认识,也知道他是谁了!
王平安嗯了声,道:“他叫俊哥儿,所得天花已经好了,不必躲着他!”
狄仁杰一咧嘴,俊哥儿?也许以前俊得很,可现在就难说了,叫阿丑还差不多。他笑道:“原来是俊哥儿啊,你姓什么?”
俊哥儿摇了摇头,道:“小人,小人没有姓,只有个小名儿!”
“杂胡?”狄仁杰冲口而出,在草原上,百姓没有姓很常见,多是以部落为姓,族长姓什么,百姓便跟着姓什么,但在中原却不一样,哪有人会没姓的,没姓之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从草原上流浪过来的难民。
王平安咝了一声,道:“不可无礼,怎能如此称呼人家!”
狄仁杰倒没觉得有什么失礼的,杂胡就杂胡呗,这还是比咬客气的说法呢,要是换了别人,直接就叫杂种了!
他笑道:“你倒也诚实,竟然直言自己无姓,不少杂……不少胡人来了我中原,都要取个汉姓的,以免被人瞧不起。”拉起俊哥的手,带着他一起向人群里走去。
百姓们也都认出了俊哥儿就是那个天花病人,虽然他病好了,但众人还是不愿意靠近他,俊哥儿很是尴尬难堪,却又舍不得离开王平安,便如小鸡跟在母鸡之后,紧紧跟着王平安,不肯离开半步。
狄仁杰问他道:“俊哥儿,你以前在关外是干嘛的?”
俊哥儿道:“小人出生时无父,七岁是无母,被契丹人当做崽子兵养,最擅长骑马射箭,还还,还会杀人放火,会抢牛羊,会抢牧场,会……”他还真叫实诚,啥话都敢说出来。
狄仁杰很惊讶地道:“那你很会打仗了?”
俊哥儿挠挠头,道:“总打败仗,其实小人逃跑的本事也挺大的,每次打了败仗之后,我带路逃跑,总能甩掉敌人的!”
狄仁杰笑道:“那你也算是一人才了,总打败仗还能活下来,可是件不容易的事!”
游行一通之后,再次回到村中大道上,村里没有广场,就是这条大道还算宽敞些。王平安叫太医们取来羽毛管,先将隶户招集过来,开始给他们接种病牛的痘浆,而士子们则要等上个三五天的,等隶户们的病症发作,从而产生新的痘浆,这才要给士子们种痘。
五天后,隶户们的病症发作,手上起了小小的水疱,王平安提取痘浆,给士子们接种上,又过了几天,士子们的症状也都显现出来,不过他们的身体似乎照隶户们差,不少士子们发烧比较严重。
这次的事,不算太顺利,有一个小奴隶,接种了病牛的痘浆之后,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不但没有发烧,就连小水疱,都没有起一个。
第二百九十三章 唐朝和尚很有名
第二批种痘,人数众多,隶户和士子们加到一起,足足超过三百人,而这三百多人,都和预计的情况一样,都有症状反应出来,却偏偏又是那个小奴隶例外!
按照常理来讲,三百多个病例,出现一个意外情况,是可以接受的,但这次辨证不行,这次是天下瞩目,朝廷当做一等一大事来办的,光国公和伯爵都各派了一个,岂能有差?这次辨证是不能接受意外情况的!
别人的病症都很好处理,只要好好照顾就成,可那小奴隶没有病症出现,却把王平安急了个够呛,他几乎一日三看,每看一次,都给小奴隶做全身检查,而太医们也派出了专门的人,照看小奴隶,就连晚上睡觉都有人陪着他!
小奴隶今年才十二三岁,他被吓坏了,从来没这么多人“关心”过他,更加没人照看过他。在他的记忆里,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注意过,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是在屋里发呆,不知该干什么才好!
又过了几日,除了小奴隶之外,所有的隶户和士子们,病症都消失了,大家算是闯过了这第一道难关!
士子们身子一好,大感兴奋,在村外找了块平地,给那些奴隶们下令,让他们挖了条小小的河沟,引入水来,竟然开起了诗文会。山谷里的生活太过单调,他们再也想不出别的娱乐方式,只好开诗会,歌颂这场辨证,顺便赞美一下自己,算是自娱自乐了!
王平安在诗文会上露了下脸,以大诗人的身份,品评了几首士子们做出来绝句,一致评为上佳之作,原因无它,这几首诗都是拍他马屁的,他当然要说好了!
没在诗文会上待多久,他便又回了村子里,去看那个小奴隶。这小奴隶最近几天好吃好喝之下,吃得胖了,正趴在窗台上,向外看着风景,幻想以后脱了隶籍,自己要能也有这样一户庄院该有多好!
王平安一进院子,小奴隶吓了一跳,赶紧离了窗户,嗖的一声窜上了床,趴在床上,假装睡觉!
顺着窗户,王平安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心想:“他好象很害怕我啊,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待他一向很好啊!难道他被人呼来喝去的,已经养成了习惯,冷丁有人关心,他就不适应了?”
走了两步,他在屋门外停住脚步,转到了窗户下,向里面问道:“照顾你的太医呢,怎地不在?”
小奴隶并不答应,反而打起呼噜来,以示他在睡觉,而且睡得很熟,听不见王平安的问话!
王平安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心中却想:“这孩子表现有点奇怪,别的隶户虽然自卑些,但也没这样,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啊?”
这个疑问一直没有打开,直到小半个月后,隶户和士子们接种直正的天花脓液,这个小奴隶也没有症状反应出来!
直到给第二批人都接种完,王平安也没敢给小奴隶接种真正的天花,他害怕啊,万一这小奴隶是个特殊病例,对牛痘不起反应,可一接上真正的天花,就立即发病死掉,他是没有办法救过来的。
天花没得之前,可以预防,可得之后,万一真是个人体质不同,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这个风险谁敢担当,就算奴隶的命不叫命,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但对于王平安来讲,他却是不能对生命视若无睹的!
将剩下的事宜,交给太医们去处理,王平安心中烦闷,出了村子,在林间散步,想着小奴隶的事。
走出挺远,忽然林子里跑出一人,道:“王爵爷!”喊完后,这人给王平安行了个礼,便站到一边,看着他。
王平安哦了声,道:“是俊哥儿啊,你怎么在这儿?”
俊哥儿不好意思地道:“小人想在林子里挖些野菜,等天黑了回去煮野菜汤喝!”
王平安奇道:“怎么,伙夫不给你供应饭食吗,我特地交待过的,不能削减供应的啊!”
俊哥忙道:“不是不是,没人削减小人的饭菜,是小人喝惯了野菜汤,这东西最下饭了,要是有盐的话,再腌一腌,那味道就更好了!”
“你喜欢吃这个啊!”王平安点了点头。
俊哥见他愁眉不展,问道:“王爵爷,是不是因为那个……那个天花的脓液不够,所以你才发愁的啊?”
第二批种痘的人太多,而天花病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到别人,毕竟天花这种瘟疫不同于其它疾病,要么几年不爆发,要爆发就是成片成片的人得,所以病人确是不太好找。
正因为人太多,所以俊哥儿身上提取的天花脓液,已经全用完了,等到第三批人辨证时,就没东西可用了。俊哥儿以为王平安是在为这个事儿发愁呢!
王平安冲他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个不用担心,不用脓液也可以的,你生病时穿的衣服上都沾上了脓液,我并没有销毁,等下批人辨证时,用那几件衣服就可以了,作用一样,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时间上要稍长些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在草原上,不会是每个人都会被传染上牛痘吧,这种病应该很常见的,对不对?”
俊哥儿摇头道:“不常见,其实草原上的人对牛得病,是很在意的,牧民的牛羊和汉人的土地一样,都是很宝贵的,只要发现牛不对劲,会立即杀掉,免得别的牛也得病,极少有爆发牛瘟的时候!”
王平安点了点头,却道:“但总会有例外的吧?”
俊哥儿道:“那当然,有些人家穷,舍得不杀掉病牛,再说也不是每头得病的牛都会死的,只要照顾好了,病一好还是好牛啊!”
他看王平安象是有心事的样子,便道:“王爵爷,是不是遇到烦心的事了,小人虽然没用,可有些小事儿,却也能出点力气的!”
王平安冲他笑了笑,道:“我的事,你可是解决不了的。在第二批接种的人里,有个奴隶,是个小孩儿,他总也没反应,而且举止怪异,我是在为这件事烦心呢!”
唉,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平安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俊哥儿看他走了,却在后面道:“王爵爷,小人可以为您去查一查,看看那个小奴隶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王平安并不回头,只是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俊哥儿又叫道:“小人以前做过斥候,特别会偷看别人家帐篷里的事儿……”
王平安回头冲他一笑,你可得了吧,我要想偷窥别人隐私,叫狄仁杰去就行了,用不着你的,冲他挥挥手,继续向前散步蹓跶!
俊哥儿却想:“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得出把力气,给王爵爷帮个忙才行!”他看了一眼小村,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甘露殿。
这么长一段时间,派去玉门关的探马,已经查清楚了事情,回到了长安。
李世民手里拿着份文书,冲下面的大臣们说道:“玄奘,这人是个和尚吧,朕什么时候派他去的天竺,朕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长孙无忌道:“和尚?什么和尚?我堂堂大唐,莫说没有向天竺派出使者,就算派出了,也不会派一个和尚去的,定然是冒充的!”
房玄龄皱起眉头,道:“我倒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当初皇上刚刚登基,似乎曾有一个名叫玄奘的僧人,上表请求西行求法,但那时皇上没有允许,不许他西行出关!”
李世民哦了一声,对史忠臣道:“你记得有这回事儿吗?”
史忠臣立即道:“确有此事,皇上您刚登基的时候,确是有一个名叫玄奘的和尚,呈送表章,想去天竺求取佛经,但皇上为了他好,怕他丢了性命,所以没有答允,并没有给他通关文书。这是小事一桩,就连老奴都快要记不得了!”
做为宦官,史忠臣的记忆力,不能算是超强,但有些特殊事情,他却能记在心里几十年不忘,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每次垂询什么,十次当中他能回答出来九次,深讨皇帝的欢心。
李世民和大臣们同时啊了声,没有几个人想起这回事来,但根据当时的情况,可以推测出来,玄奘想要西行求经的要求,是不可能被答允的!
当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事变,击杀了哥哥和弟弟,这才得以登基,可刚刚当上皇帝,突厥人便借着大唐皇位变更的机会,杀进长城,直逼长安。
虽然最后将突厥人打退了,但两国的关系还是很紧张的,在这种情况下,玄奘想要西行求经,出于对大唐子民的保护,朝廷是不可能同意他出关的,要去天竺,就得经过突厥的领地,对当时的中原人来讲,那里相当地危险,所以玄奘要想去天竺,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偷着跑出关去!
长孙无忌道:“要这么说,老臣也有点印象,那个玄奘和尚在先帝时,似乎很是有名啊,口才极好,可与上百人同时辩论佛法!”
李世民啊地一声,道:“是那个口才极好的和尚啊,朕也想起他来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少年奴隶的秘密
玄奘和尚,便是大名鼎鼎的唐僧唐三藏,他在没有从天竺回来之前,便已经有些名气了,但并没有象小说和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受到万人的瞩目,实事上他的名气,在当时的长安,仅限于辩才,而在翻译佛经方面,虽有贡献,但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而他也不是唐王的御弟,李世民从来没有和他结拜过。后世之人在小说《西游记》里说李世民崇尚佛法,那是对封建帝王的一种恭维,算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实事上李世民就算是关注佛法,也只是做出姿态来,是为政治服务的,是一种帝王之术!
李世民要是信佛法,信到了与玄奘拜把子这种痴迷的程度,相信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那他就不可能去杀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逼着自己老子退位了。他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坐在家里,念着阿弥陀佛,然后等着别人来杀他!
即便是唐玄奘从天竺回来,李世民还劝他呢,别当和尚了,来给朕当大臣吧,咱们一起治理国家。为朝廷效力,治理国家,可得荣华富贵,不比当和尚强得多么!
所以,在他登基之初,唐玄奘向他请求西行取经时,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更加没有同意。绝对值得肯定的是,唐玄奘没有在他殷切的期望之下,去了西天求取真经。
历史的真相是,唐玄奘是偷偷跑出的关去,没有带任何的证件去的天竺,用现代的话来讲,他是偷渡过去的!
李世民在大臣和宦官的提醒下,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十几二十年前,长安确实有这么一个和尚,嘴巴挺能说的。他道:“这个玄奘冒充我大唐的使者,去出使天竺?天竺的国王就真信了?”
长孙无忌一脸傲慢地道:“我大唐乃天朝上国,万邦之主,就算是假冒的使者,小小一个天竺,也得以上宾之礼相待,天竺国王相信他,以老臣看实属正常!”
大臣们一起点头,对啊,就算是我们大唐的普通小和尚,到了番邦蛮国,那也会立即升格,成为禅师级别的大高僧!
李世民又翻了翻那份文书,道:“这上面说他被人扣了,说扣他的人是高昌王的后代,当时我们灭高昌时,不是将高昌王族里所有的人,都俘虏了吗,怎么还可能有后代存在?”
房玄龄笑道:“皇上,既然有人能冒充大唐使者去天竺,那就有人会冒充高昌王的后代,提高自己的身架呗,估计着也就是一个沙漠里的强盗头子,吹嘘自己是高昌王族之后,用来招揽小喽罗的!”
李世民哼了声,把文书往桌上一扔,气道:“可他竟然敢向我大唐索要八百贯的赎金,要我们赎回玄奘和尚,说大唐使者值这个价!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了,至为可笑!”
长孙无忌道:“岂止可笑,简直就是到莫名其妙!”
尉迟恭等武将则道:“别说八百贯,就连八贯也没有。竟然敢管我们要赎金,简直就是疯了,应当立即派兵剿匪,将这些强盗,全部斩首示众,传人头与各番属,敢与我大唐朝廷作对的人,除了身首异处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下场!”
大名鼎鼎的唐玄奘被扣,对方只要八百贯,对于王平安来讲,那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未免太少了,要这么点钱,岂不是瞧不起玄奘大师!
可对于塞外苦寒之地的强盗们来讲,抢到值八百贯的货物不希奇,可要是能得到八百贯的现钱,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唐朝的铜钱,在那个时代就是整个世界上最硬的货币,要是到了西方,都不能用来花,而是用来收藏的,一个铜板,比同样大的一块金子都值钱。铜还能比金子值钱么?可在当时的西方,大唐的铜钱,就是比金子还值钱,不服不行!
李世民道:“发玉门关的守兵,去剿灭这伙盗匪,未免小题大做,吩咐地方官出动郡兵就可以了,离高昌最近的州县是那里?啊……”没说完呢,他就想起来是哪个州县了。
长孙无忌脸色微微一变,皇帝的问题不可以不回答,但他实在有点不愿意回答,因为那个县的最高长官,他很喜欢!
房玄龄却道:“是折柳县,便是皇上刚刚封给王平安的那个地方,不过折柳县的地方官……这个,这个办事不太得力,根本不可能派出兵去剿匪的!”
折柳县的治安那是要有多差,就有多差,盗匪遍地都是。那个自称高昌王族后代的强盗,还只是扣押大唐的使者,而折柳县的强盗,干脆就杀了朝廷命官,县令去一个死一个,那里现在是没有县令的,而是由玉门关的守将兼管,但兼管的力度也不大,没法有效控制那里的地方势力!
李世民想了想,又道:“既然这样,你们想想那伙强盗,会不会背后有突厥人支持着呢?”
大臣们一起摇头,但稍稍一顿,又一起重重地点头。
如果真的有突厥人做靠山,那就不可能扣错使者了,高昌人信佛,认为僧侣的身份高,可以做使者,但突厥人却不会这样认为了,而且突厥人要真提条件,也不可能只要八百贯的,他们会直接提出领土上的要求!
皇帝问这话,很明显,管这件事是不是突厥人干的呢,栽成突厥人干的不就得了!
长孙无忌立即道:“这件事必须要彻查,如果查出是突厥人扣押了那个和尚……扣押了玄奘大师,那我大唐必须要出兵,对突厥进行征讨,绝不姑息!”
程知节跳起身来,叫道:“如要开战,老臣愿往,杀突厥恶贼一个人仰马翻!”
李世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龙书案,嘿地一声,道:“征讨突厥,慢慢再议不迟,这个玄奘……大师嘛,就算他是朕派出去的使者吧!”
大臣们一脸恍然的表情,纷纷点头道:“老臣们都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只因时间过得太长,刚才没有及时想起来。那位玄奘大师,可不就是皇上您派出到天竺的使者嘛!”
李世民嘿然一笑,又道:“说到折柳县,朕便想起了王平安,他最近怎么样了,可再有好消息传来?夏去秋来,他的辨证,可是用了不少的时间啦!”
长孙无忌道:“回皇上的话,最近这段时间,倒没有好消息传来,不过也没坏消息传来,这说明辨证正在顺利进行中,皇上可以放宽心,相信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再有好消息传来!”
石坑村。
又是几天过去,天气渐渐转凉,人们开始换下单衣,穿上夹袄了。
王平安照看的士子和隶户们,并无意外发生,他们的病情在渐渐好转,这便说明种痘之后,天花恶疾是可以被预防住的,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完整的数据,进行大规模的推广,那么现在就可以得出最终结论了!
村中众人无不欢喜,他们参加了这场辨证,不但可以救全天下的百姓,而且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辨证完之后,也都可以得到,这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可王平安却并不如何欢喜,他早知会有这种结果,可问题是原本万无一失的结果当中,出了意外,那个小奴隶竟然啥反应没有,这得搞清楚啊,要不然推广之时,这就是个污点,就找表着还有意外会发生的!
可不管他怎么照顾那个小奴隶,怎么去关心他,就是找不出这小家伙到底为啥是个“意外”的原因!
关心小奴隶的,不光是王平安,别的太医也是如此,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俊哥儿!
俊哥儿很想帮王平安的忙,可王平安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他一个小人物,哪会轮到他向王平安献殷勤。好不容易得知王平安为了什么烦恼,他岂能放过机会,是以天天在暗中窥探小奴隶。
俊哥儿以前当过斥候,打探消息的本事着实了得,他在暗中偷窥,莫说小奴隶没有发现他,就连天天进出的王平安和太医们,竟然也都没有发现他!
这天,入夜之后,俊哥儿偷偷潜入村中,来到了小奴隶居住的屋外,轻手轻脚的来到窗子下面,顺着窗缝,向里面看去。
小奴隶并非是一个人住,而是有太医轮流值夜,陪着他一起睡,以便就近观察动静。今晚陪他的是个老太医。
俊哥儿忽然闻到了阵肉香,向里面的窗台上看去,见窗台上放着一盘吃剩下的菜,盘子里面有一只被啃了一半的鹅翅膀。
他心想:“这小家伙,竟然吃得比我还好,要是每天都给我吃鹅,这样一只翅膀,我肯定不会剩下半点肉渣!”咽了口唾沫,慢慢地缩到窗户底下,趴着身子,来到墙角,翻身过墙,进了小树林。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个规律,这个小奴隶有起夜的习惯,而且他还不喜欢在院子里方便,而是进到小树林里,一边方便,嘴里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前几次他都离得太远,不敢靠近,所以听不清小奴隶在嘟囔什么,今晚他决定先抢占有利地形,一定要查清楚,那小家伙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老太医上了岁数,天一黑就打盹儿,迷迷糊糊的,虽然睡不实诚,但却一直闭着眼睛迷糊,不住地吧唧嘴。
小奴隶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直折腾了小半夜,待到快午夜时,他才起身下地,穿上鞋子,打开了房门。
房门只吱嘎一响,老太医便醒了,问道:“你干什么去?”
小奴隶道:“小人要去茅房。”
老太医嗯了声,在床上翻个身,道:“快去快回。”
小奴隶答应一声,出了屋子,关上房门,他果然没有去院后的茅房,而是出了院子,进入到了小树林中,和俊哥儿前几天观察的一般无二。
俊哥儿躲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他是做过斥候的人,深知耐心的重要性,别说在树上等半宿,就算是在草丛里趴上一天一宿,这种事他都做过的!
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声,有人来了!
俊哥儿立即睁开眼睛,向下面看去,见那个小奴隶低着头,慢慢走来。他屏住呼吸,深怕小奴隶发现自己。偏巧,一只大蚊子,挺会找时候的,偏在这时候叮到了他的脖子上!
俊哥儿一动不敢动,任凭蚊子叮自己,眼睛眯了起来,紧紧盯着小奴隶!
小奴隶半点没有想到,他一个小小的奴隶,竟然会被人盯梢儿,而且是在树上盯的。按着这些天来养成的习惯,半点没有戒备地,他来到了一棵大树下,也就是俊哥儿躲着的这棵大树。
小奴隶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脸上露出笑容,用石头在树根上重重地划了一下,然后开始嘟囔起来,声音很小!
俊哥儿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
就听小奴隶道:“以前放牛,得过牛痘,牛痘害不了我,牛痘害不了我!出了小村就是良家子了,我要买田地,我要买牛,我要盖大房子,我要娶田家二妞儿……”
俊哥儿听着,差点没从树上掉下来,怪不得王平安那么努力地去查证,却始终找不出原因来,竟然是这小家伙得过牛痘,那还用他来辨证什么?用他来辨证,是得不出任何结果的!
小奴隶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对着树根,哗哗地撒了一泡尿,尿完之后提上裤子,又小声道:“说完了,尿完了,舒服了!”
对于必须要保守某个秘密的人来讲,就算是大人,心理压力也是极大的,往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者对没有机会出卖自己的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秘密,这也是心理医生引导病人说话的工作之一。成年人都是如此,何况这小孩子,他不明白啥叫压力,但他却明白,只要每晚对着大树根说出自己的秘密,然后再撒一泡尿,他就会舒服很多,回去之后,也能睡得安稳了!
小奴隶正要走,忽听树上啪地一声轻响,他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鬼一样的人脑袋,倒着从树上露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就姓耶律吧
俊哥儿听到了小奴隶的秘密,再也忍耐不住了,反正这小奴隶并不是什么勇士,他既然达到了目地,探听到了秘密,便也没有必要再躲下去了!
他先啪地打死了脖子上那只“趁人之危”的大蚊子,然后便用双脚勾住树枝,倒着从树上露出了身子!
俊哥儿虽然名字里有个俊字,但因为得过天花,脸上疤痕无数,再也无半点俊俏的容貌,又再加上是在晚上,他突然倒着出现,情景极是恐怖!
小奴隶身份低下,也没读过什么书,对于神鬼一事,最是相信。他一抬头,见树上竟出现个鬼一样的人脑袋,正好落到了他的面前,吓得他啊地一声大叫,双腿打颤,连跑都跑不动了,眼睛翻白,直挺挺的便晕了过去!
俊哥儿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小奴隶的身旁,笑道:“就这点小胆儿,还敢撒谎哄骗王爵爷,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蹲下身子,去看树根,发现树棵上划着许多条细线,上面沾满了尿液,如果不是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俊哥儿抓起地上的小奴隶,拍了拍小奴隶的脸,笑道:“看来你也在担惊受怕啊,一天一天的算日子!”也不将小奴隶救醒,将他提在手里,快步向村子里跑去。
进了村子,来到王平安居住的院外,刚刚停住,就见院墙下的阴影里闪出一人,是一个彪形大汉,足足比他高了一头!
这大汉恶狠狠地道:“大半夜的,你跑来干什么?”他伸臂探手,一把掐住俊哥儿的脖子,离地抓起,竟将俊哥儿和小奴隶一起提到了半空!
这大汉是欧阳双,今晚他当值,给王平安守夜,往常没有事,今晚偏偏跑出来个俊哥儿,他心中有气,明知道这人是谁,却也忍不住出手教训!
俊哥儿大吃一惊,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什么样的壮汉没见过,可象欧阳双这种超级武士,却是头一回见到。没还等他反应过来呢,就中了招,被提拎起来!
俊哥儿大急,嘴里呜呜叫着,却发不出声音来,心中一慌,他手里提着的小奴隶,便掉到了地上。哎呀一声,小奴隶被摔醒了,叫了声:“鬼呀!”
欧阳双大怒,小奴隶这一嗓子,非把王平安吵醒不可!他抬起脚,就想一脚丫子踩到小奴隶的脑袋上,直接将他踩死算了!
“谁,谁在外面!”就听里面有人问话,却不是王平安,而是欧阳利。欧阳利是王平安的侍从首领,就住在王平安旁边的屋子里,就近保护主人。
欧阳利听到响声,从床上跳起,从枕下抽出大刀,呼地就跳到了院中!
王平安也醒了,问道:“谁啊,有事儿吗?”他也醒了过来。
欧阳双抓着俊哥儿,弯腰将小奴隶也抓了起来,一手一个,提进院子里。他道:“回主人的话,属下在院外,抓到了两个奸细!”
欧阳利拿着大刀,在俊哥儿和小奴隶的眼前,晃了两晃,把二人一起吓了个半死!
王平安却道:“哪来那么多的奸细,如是误会,可莫要伤了人。带他们进来吧!”
欧阳双提着两人,进了王平安屋子,将两人扔到地上,又去桌上点着了蜡烛。王平安从床上坐起,将被子拉在身上盖好,咦了一声,问道:“怎么是你俩,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俊哥儿还没说话,小奴隶却先哭了起来,道:“鬼,鬼,小人被鬼抓到了!”身子拼命躲着俊哥儿。
王平安忙道:“别怕别怕,他不是鬼。你吓唬他干什么?”后一句是问俊哥儿的。
俊哥儿忙道:“王爵爷,小人这两天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个小东西,今晚发现了他说谎,欺骗你!”
王平安啊地一声,坐直身子,他早就感到小奴隶不对劲儿,却始终查不出原因来。他问道:“他说什么谎了,可是身上起了反应,没有告诉我们?”
心里却纳闷儿,对于小奴隶,他和太医们一向看得很紧,天天好几遍的给他做检查,确实没有什么反应啊!
俊哥儿从地上爬起,跪直了身子,一指小奴隶,道:“他得过牛痘,却说自己没有得过,欺骗王爵爷,所以身上才一直没有反应,无法得出辨证结果!”
王平安啊地一声,急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想过这小奴隶竟是得过牛痘的,如果他得过牛痘,那还辨证个什么劲儿,怎么辨也辨不出来结果啊!
俊哥儿便把他这几天一直跟着小奴隶,发现他起夜,去小树林里,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
王平安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拉起小奴隶,气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你竟然欺骗我们!”他对小奴隶从来都是很温和的,但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如果是真的,这小奴隶就等于把他们所有的人一起给耍了,还差点导致辨证结果出现误差,如此重大的事情被欺骗,就算是泥人也会动怒,何况是大活人!
小奴隶吓得哇地就大哭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会哭,他也害怕了,年纪小还不知道已经闯下祸来!
见他大哭,王平安叹了口气,将他放到床边坐好,也不再发脾气了,温言道:“不要哭了,我不怪你就是了,你将事情的经过和我说一说吧,不会惩罚你的,不要再哭了!”边说边冲俊哥儿打了个手势,让他也站起来。
好半天,小奴隶才止住哭声,这才把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他是长安一户人家里的放牛娃,听主人家说如果参加辨证,就可以脱除奴籍,他很想当个良家子,便和主人说了这事。主人倒是很支持,如果这场大辨证能有他家的奴隶参加,那岂不是大好事,而且隶户脱籍,朝廷会给主家补贴,身为主人也不吃亏,便将他送进了石坑村。
他家的主人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只以为这小奴隶没有得过天花,便可参加辨证,但却不知小奴隶得过牛痘,实际上小奴隶本身也是稀里糊涂的,搞不明白牛痘和天花到底有啥区别,他这么小,事先不知,也属正常!
等进了石坑村,这小奴隶才知道牛痘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他以前放牛时,手上也得过类似的小水疱,症状一模一样,当时也发过烧,可过几天也就好了!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得过牛痘的,但却不敢承认,深怕被打,或者被杀的,所以就一直没有承认!
王平安和太医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小奴隶竟是得过牛痘的。在当初挑人时,太医们是都给这些人做过全身检查的,以确保符合王平安的要求,可他们却没给这小奴隶检查出来!
牛痘比较温和,得了以后,一般情况下不会留下什么疤痕,这小奴隶便是如此,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他得过牛痘!
王平安听罢,真是又惊又喜,天花病人不好找,得过牛痘的病人也不多,而且有些人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得过牛痘,为了防止有人稀里糊涂地,说自己得过牛痘,而实事上没有得过,所以太医们在选人时,并不要得过牛痘的人,以防止出现误差。
可小奴隶这么一搞,便等于证明了他确实得过牛痘,并非是嘴上说说!
王平安笑道:“你既然得过牛痘,为什么不早说出来,竟然一直瞒着大家,害得我们围着你团团转!”
小奴隶害怕地道:“我,我怕你们打我……”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你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不但不会打你,待你成为良家子后,由我出钱,置办一块上等良田给你!”
他又看向俊哥儿,笑道:“你很好,如果不是你,我们估计还得着急上火,我也送你一块上等良田,还带庄家院一座,壮牛两头!”
俊哥儿听了大喜,但他却不要良田耕牛,反而又给王平安跪下了,道:“王爵爷,小人什么都不要,只求能跟在你的身边,给你做个随从,便心满意足了!”
他早想好了,他在中原是无根无基之人,得到的东西越多,怕是越会引起别人的眼红,在契丹时,要是有谁家里多只几羊,都得被别人惦记上,而来到中原,看抢人土地的事,他也不是没见过。没好日过时,受苦也就罢了,反正也习惯了,可要是有了好日子,而重新落回苦日子,那就让人受不了了!
可要是跟着王平安,那这些情况就都不会发生,王平安不会亏待了他,土地耕牛,该给的,定然还是会给,而却不怕有人算计谋取。大树底下好乘凉,有靠山远比没有靠山,活着要安心得多!
王平安奇道:“我已答应给你田产,你下半辈子已然可以富裕的生活,为何要跟着我呢,做仆人,远不如做个有田翁啊!”
他心里纳闷儿,自己有什么好的,连一丁点的王霸之气都没有,虎躯一震……别说一震了,震多次也震不出什么威风来,为啥这人要跟着自己啊,自己给不了他什么太大前途的!
俊哥儿却道:“小人自幼孤苦,很希望能有亲人,王爵爷待人亲厚,给小人的感觉,就如亲人一般,所以小人舍不得离开你!”
王平安呵呵笑了两声,看了眼欧阳兄弟,又冲俊哥儿点头道:“好吧,那你跟在我身边好了。嗯,你还没有正式的名字,让我给你起一个。契丹人什么姓是最大的,是姓耶律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李治亲来做收尾工作
俊哥儿摇头道:“不是……小人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王平安啊了一声,契丹人没听说过姓耶律的,不可能吧,那不是契丹的王族姓氏么?
耶律是后世契丹的王族姓氏,这个是没错的,但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可是唐初,契丹族还处在最黑暗,最贫弱的时代,前隋时被几乎灭族,而现在虽然大唐扶持着契丹,用契丹去牵制大唐最大的敌人突厥人,但契丹还是依然弱小,只是几个部落的联盟罢了!
契丹人本无姓,各部族长以所居住的地方为姓氏,就算是到了后世,耶律阿保机开国称帝,他的姓氏也是根据所居王帐的地名为姓,姓世里,而世里翻译过来,便是耶律。
所以说王平安和俊哥儿说起耶律这个姓,俊哥儿是没有听说过的。
王平安想了想,道:“不管有没有这个姓吧,从此以后你姓这个就成了,我给你起名,叫做耶律……”
他想给俊哥儿取名叫做耶律阿保机,可耶律阿保机是耶律一姓的始祖,后世人姓这个姓的不少,如起了这个名字,未免不尊重。
那么俊哥是由于种痘遇见的自己,那就叫耶律阿保牛?也有点不太妥当。叫耶律花……算了,还是就近取材吧!
王平安道:“我给你取个姓字,就叫做耶律俊,小名还叫俊哥儿,从此后跟在我的身边,做个随从吧!”
俊哥儿大喜,连忙给王平安磕头,叫道:“属下给主人磕头,以后属下就叫耶律俊了!”虽然没听说过耶律这个姓,但好歹是主人给取的,而自己也终于是有了姓了!
欧阳利在旁点头道:“很好,俊哥儿,以后你就归我管了。不过我看你挺没用的,也就是个吃干饭的货色,所以嘛,以后打杂的事儿,全归你做了!”
俊哥儿喜不自胜,他本来就是个打杂的,让他干打杂的活,他当然不在乎。又给欧阳利和欧阳双见礼,满口哥哥地叫着。
王平安笑了笑,回身从衣服箱子里取出一件衣服,便是俊哥儿生病时穿的。他交给小奴隶,让小奴隶换上,道:“我送你去村外窝棚里,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那里,我要看看你会不会还得天花。如果得了……这个不太可能,但就算是得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了看小奴隶,见他还是一脸害怕的神色,他又道:“不要害怕,如果你没得天花,那你的田地、房子、耕牛就一起都有了。你高不高兴啊?”
对于一直害怕的人,让他脱离恐惧,一是让他了解那件事并不恐惧,这个方法比较难,二就是让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想想别的事情,忘掉恐惧。
小奴隶微微点头,道:“高兴!”
王平安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出门,又问道:“你怎么个高兴法啊?”
这个问得比较抽象,小奴隶琢磨了半天,才回答:“很高兴,很高兴!”
王平安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向欧阳利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找李绩,欧阳利会意,立即出了屋子,向李绩那里跑去。
王平安问道:“你有了田地,有了房子,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这个就好回答了,小奴隶想都没想,就道:“买一堆的鸭蛋,孵出一窝的小鸭子出来。”
咦,这个回答倒是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王平安一边领着他往村外走,一边问道:“为什么要养鸭子,而不是养鸡呢,你喜欢吃鸭子?”
小奴隶摇头道:“不是。鸡要想养的肥,就得喂粮食,人还不够吃呢,哪能养它们。可鸭子就不一样了,可以赶他们到池塘里去,让它们吃小鱼,不用再喂它们别的,可鸭子生了蛋,我就能捡,是白得的啊,鸭子自己把自己养肥了,我就可以吃它们了!”
王平安微微一怔,行啊,很朴素的想法,很直接很有效,这小奴隶以后肯定是个持家好手,只要给了他机会,以后就不是个受穷的命!
他笑道:“好,等出了山谷,我送你田产,那块田地的旁边,一定要有个池塘。你现在好好想想,是母鸭子养得多呢,还是公鸭子养得多,都要养几只!”
他这么一诱导,把小奴隶的注意力岔开,小奴隶果然再不害怕,不再想着被惩罚的事了,连他极有可能会得天花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心里只是一个劲地琢磨,该养几只鸭子呢?
将小奴隶送到了窝棚里,王平安安顿好了他,立即回了村子,这是已然是后半夜了,而李绩早被叫起,正在王平安的屋子里等他回来。
见王平安回来,李绩立时站起身来,问道:“那个小家伙以前得过牛痘?老夫听说了原由,应该是真的,但他得了多久了?”
王平安道:“他自己在说的时候,也没说清楚,从前没当回事儿,现在更加记不起来,但记不起来,也正好说明,至少得两年以上了,如果有他来辨证,那绝对可以得出结论,种痘就算时间隔得长,也是有效的,关于这个,不但要记档,而且还要报给朝廷,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结论!”
李绩喜道:“老夫还以为这是件坏事儿呢,没想到竟是好事!那太好了,明天老夫就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王平安忙道:“不急,再等几天,确定无疑了,再传消息出去不迟。另外,第三批的人也该种痘了,估计着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半个多月,咱们就能出去了!”
听说辨证就快要结束了,不管是李绩,还是欧阳兄弟,都相当地高兴,辨证可算是要结束了,再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下去,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太无聊了!
又说了几句给第三批人种痘的事,各人都回房去睡了。王平安有些兴奋,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起来,李绩立即将最后一批人招来,也就是那批良家子,给他们种痘,和前两次一样,也是一半的人先种病牛的痘浆,另一半人等着,几天后等前一半人病症反应出来,再给他们种上牛痘!
而王平安依旧密切观察那个小奴隶,看他是否会有天花症状的反应!
如此又是七八天的时间,事情一切顺利,第三批种痘的人没有意外发生,而那个小奴隶虽然已经决定除了养鸭子之外,再养几头羊,再养几头猪,再养上一大池塘的鱼外,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然没有任何的天花症状出现,连发烧这样的小症状,都没有出现,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一个!
李绩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喜悦,下令将俊哥儿生病时的衣物,给第三批人都披一披,天花脓液不够用,沾了脓液的衣服,也一样的好使!
第三批的人,有不少人出现了发烧的小症状,王平安知道,这是因为太着急的关系,如果等上一个月两个月的,估计连发烧的症状都不会有。没办法,要真的等那么久,估计这场辨证都能做到明年去,那时间也太长了些!
又过了七八天,第三批的人症状完全消失,而那个小奴隶依旧活蹦乱跳的,啥事儿没有!可以这样说,这次辨证算得上是圆满成功了!
天花是可以被预防住的,王平安提前了一千多年,在大唐朝的初期,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李绩兴奋之下,立即向村外传递了这一消息,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就要开禁,大家终于可以出了这个小山谷,松上一口气了!
东宫,丽正殿。
李治穿着一身胡袄,坐在大殿的中央,殿内没有旁人,只有他的舅舅长孙无忌。李治一脸的犹豫,而长孙无忌则是满脸的坚定!
李治道:“舅舅,这份奏章父皇已经给我看过了,说是辨证天花的事,已经成功,马上就可以刊印成书,推向各州县了!”
长孙无忌道:“你知道就好。那你知道不知道李恪,是比你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
李治呃了声,道:“我也在纳闷儿,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比我快得多。父皇给我看的这个奏章,还是他呈上去的呢!”
他突地一惊,道:“舅舅,莫非是王平安转投了他?不不,这不可能,王平安我是信得过的,那莫非李绩?他人老成精,又是武将,喜欢三哥也属正常,三哥毕竟比我要英武得多!”
长孙无忌哼了声,道:“治儿,你真是不了解李绩,他既然是人老成精,那自然不可能掺乎进皇家的事当中。他和王平安谁也不知道这份奏章是落到了李恪的手里,而是那李恪派了人在石坑村外守着,一就有消息传出来,立即就截断,送到了他的手里!”
李治皱着眉头道:“可是,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奏章内容的呢,先前也有几份奏章送来,他都没有截断,偏偏是截断了这最后一份,也是最关键的一份!”
长孙无忌大怒,胡子都气得翘翘起来了,这个太子侄儿,脑袋还不是一般的木,竟然连辨证的具体规定都不清楚!
可不管李治有多木,终究是太子,而他虽是舅舅,却只是个臣子罢了。长孙无忌道:“辨证天花事宜,何等大事,道路是要全部封锁的,别说是人,就是连一张纸片都不能传递出来。里面的人只能靠喊,而外面的人负责记录,奏章根本就是外面的人写的,哪可能保得住密,前几份不是最终结果,他当然不需要截取,他只要这最后一份就成了!”
顿了顿,长孙无忌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应该是你这个太子报给皇上知晓才对,却被李恪他抢了先,难道你就不该反醒一下吗,为什么事事都被他抢先一步,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
李治大现委屈之色,这怎么能怪我呢,你不也事先没有想到嘛,难不成我还能强过你去!
你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拿戒尺好好敲敲你的脑袋,给你一顿当头棒喝不可,一顿不够,一天喝你一顿才行!长孙无忌压下心头的火气,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你不要在这里发呆了,马上去皇上那里,主动要求去参加辨证,然后把真正的辨证结果带回长安,接受百姓的欢呼!”
李治啊了一声,道:“辨证不是结束了吗,结果都出来了,怎么还要我去?”
长孙无忌气道:“什么结束了,老夫说它没有结束,它就是没有结束,什么结果统统都不算数!”
李治又啊了一声,道:“可是,天花辨证是有危险的,我虽然得过天花了,可要是万一……万一……”万一再得一次呢,这个可是说不准的事,就算说得准,我也不愿意去啊!
看着外甥肉筋筋的样子,长孙无忌差点没冲他吼起来,大声道:“辨证都结束了,还有什么万一可说,这是没半点危险的,如果有危险,就算是只有一点点,舅舅也不可能让你去啊!”
李治站起身来,道:“好吧好吧,舅舅莫急,我去就是了!”说着话,他便向殿外走去。
长孙无忌的气这才顺了一点,心想:“虽然孩子钝了些,但好歹还听话,能照着大人的话去做,这就够了,我也不能要求太高……”
还没等想完呢,就见李治回过头来,问道:“真的没危险吧?”
长孙无忌大步过来,一拉他的手,道:“舅舅陪你一块去,这总行了吧!”
李治被拉着往外走,虽然走得急了些,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道:“有舅舅陪着我去做辨证,那还好,这我就不害怕了!”
长孙无忌回头冲他一笑,道:“谁说我要陪你去做辨证的,我只是陪你去见皇上罢了,这场大功,只能由你一个人来立,别人莫要想分去一点,就连舅舅我,也不可以!”
舅舅拉着外甥,一路快走,进了后宫,直奔甘露殿。
李恪刚刚走了,李世民一个人坐在龙床上,闭目养神,心里想着:“恪儿还是放不下太子之位啊,竟然将消息截住,抢先送来,这要是传了出去,别人定会说他比治儿更能干,更关心百姓。可惜啊,他再怎么表现,我也是不能让他当太子的!”
史忠臣轻手轻脚地进来,道:“皇上,太子和国舅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官场现形记
李世民啊了声,道:“他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宣他进来了吧!”
史忠臣忙答应一声,迈着小碎步,跑出殿外,去宣长孙无忌和李治了。
李世民只稍微一想,便也明白了,恪儿抢了治儿的风头,亲舅舅自然帮着亲外甥,这是待不住了,拖着治儿前来理论!唉,有什么好理论的,该疼谁,不该疼谁,难道朕心里会没有分寸么!
长孙无忌拖着李治进了大殿,给李世民行过礼后,他道:“皇上,刚才老臣去了东宫,见太子正在叹气,老臣问他为什么叹气,他竟然说想要去参加石坑村的辨证,想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可辨证天花事宜,是何等危险之事,老臣自然不会答应,可不管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听,所以只好拉他来见皇上。皇上,你劝劝太子吧,万不要让他以身涉险!”
李世民吃了一惊,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问道:“治儿,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李治苦着脸,心想:“我哪儿有想法,都是舅舅的想法,和我没关系的!”他道:“儿臣,儿臣是想为父皇分忧,还有想早点让百姓摆脱天花之苦,所以便想去参加辨证!”
李世民脸上阴晴不定,没说什么,仓促之间,他也没想到要说什么!
长孙无忌却痛心疾首地道:“太子啊,老臣的好太子。你对皇上一片孝心,想要为皇上分担国事,这是好的。你又心系苍生,关爱百姓,这也是好的……可,可你也不能亲身涉险啊,辨证天花事宜,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呢,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会多么的伤心,以后天下的百姓又要由谁来照顾他们呢?”
他急得直跺脚,一副太子你太爱大唐,太爱父皇,却太不爱自己了的表情,仿佛李治是个舍己为人的好太子一样!
李世民一听就明白了,为了要盖过李恪,这是来抢功劳的啊,免得别人说闲话啊,太子的闲话,是万万不能被说的,那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啊!
看了眼长孙无忌,李世民心想:“无忌啊,无忌,这孩子让你费心了,怕是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你的扶持啊!”
辨证如何预防天花,事情已然结束,但消息却并没有传开,和往常不同,李恪为了保住“独家消息”,所以并没有让报信的人,沿街叫喊,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讨父皇的欢心。
可他却忘记了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不把功劳分给别人,那么你就算功劳再大,也休想得到奖赏!
李恪不是玩独家消息吗,不独家还好,一独家不但对他没什么好处,没能让百姓们知道这消息是他传出来的,反而给了别人玩猫腻的机会!讨父皇的欢心?他连欢心的一点渣儿都讨不到!
李世民嗯了声,睁着龙眼说瞎话,他竟然顺着长孙无忌的话头,说道:“是啊,辨证天花事宜,是何等的危险,而且现在正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李绩和王平安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困难,没有办法解决,现在正是最最关键的时刻,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治儿,你当真要去吗?”
李治心想:“我可以不去吗,我真的不想去啊!”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大声道:“父皇,儿臣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辨证天花事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没有儿臣的帮助,李绩和王平安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辨证的,所以儿臣一定要去,亲自将辨证做好,为天下百姓永远解决天花之苦!”
长孙无忌大喜,心想:“好孩子,这就对了,你就应该这么说,你终于知道怎么做个好太子了!不管是当太子也好,还是你以后当皇帝也好,都要牢记住一点,那就是所有功劳都是你的,你必须要明确这一点,这才能让百姓们爱戴你,你的皇位也才坐得稳啊!”
远远的,站在柱子下的史忠臣则心想:“脸皮越厚,官做得越大,长孙老儿的脸皮比我厚,所以他的官比我当的大,其实呢,我的脸皮也不算薄了,但让我教太子说这么一番话,我还……真是教不出来啊!”
辨证已经结束了,殿上的大家都知道没危险,可偏偏谁都假装不知道,非说没结束不可,要想让别人相信,首先就得自己深信不疑!
李世民长叹一声,好半晌才道:“忠臣,传旨下去,召集文武百官,太极殿议事!”
史忠臣啊地一声,道:“皇上,是要开大朝会吗?”
“正是,速去传旨,不可耽误!”李世民道。
史忠臣忙道:“是,老奴这就去传旨!”他看了眼满脸“毅然决然”的李治,又看了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马上就要老泪纵横的长孙无忌,心想:“好好一个知道廉耻为何物的太子,都被你给教坏了!”
小跑着出了甘露殿,史忠臣给小宦官们下令,让他们立即分头出去,召集大臣,去太极殿,召开大朝会!
各个衙门里的大臣得知皇帝要开大朝会,都是吃惊不小,李世民早就不在太极殿处理政务了,太极殿只是逢年过节时才用,平常朝会都是在甘露殿进行的,今天突然要开大朝会,难不成是出了大事?
不会是要再征高句丽吧,或者是要和突厥开战?
大臣们都急了,如不是这等重大的事情,干嘛要去太极殿?得到了消息,大臣们立即跑出自己的衙门,向皇宫里赶来,而那些没资格参加大朝会的臣工,也都惊骇不已,这是怎么了,难道国家出大事了不成?再也没有心思办公,胡乱猜测,关系好的便凑到一堆,议论纷纷!
这等大事,谁敢怠慢?大臣们虽多,可不多时,就已然全部进宫,来到了太极殿。就见李世民已然等在了殿上,而太子李治和长孙无忌也都来了,人人都是表情严肃。
大臣们心中更惊,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看样子绝对不是好事啊!他们尚不知辨证天花,已然出了最终结果,这都要感谢李恪,要不是他,这时怕已然都传遍长安,人尽皆知了!
大臣们进了大殿之后,给皇帝见过礼,便分班列于两旁,静静地着皇帝发话。
见臣子们到齐了,沉默了好半晌,李世民这才道:“众位爱卿,石坑村传来了最新的消息,辨证如何预防天花,进行不下去了!”说罢,他叹了一口气。
皇帝并没有说谎,辨证确实是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已经进行完了呀!
殿上的大臣们尽都吃惊,辨证不下去了?这倒也没什么,能预防是最好,可预防不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认命!
可关键那石坑村离长安只有百里之遥,万一从那里传出天花来,将附近百姓给传染了,岂不大糟特糟,瘟疫跑得比马都快,很容易将长安也给祸害了!
一名大臣站了出来,大声道:“皇上,这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应当立即派人过去,该烧村烧村,该烧林烧林。就算辨证失败了,也万不能让天花扩散出来啊!”
大臣们纷纷点头,人人都是这样认为,劝李世民立下决断,这种事情,可是拖延不得的!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可是辨证天花事宜,关系到天下黎民百姓,虽遇到了困难,但朕还是希望,这场辨证能进行下去。”
长孙无忌出了朝班,大声道:“皇上,臣以为虽人力可以逆天,但行事之时,终会遇到上天的责难,如要解决石坑村的困难,就当由天子亲去,方可破解此难!”
大臣们听罢,一起啊了声,怪不得要在太极殿召开大朝会,原来是因为这个,难不成皇上决定要亲自去石坑村?
这可不行啊!
大臣们呼啦啦全给李世民跪下了,乱七八糟地叫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但意思却是一样,皇帝乃是一国之君,可万万不能冒这个风险。天花这种恶疾,人一生只得一次不假,但万一有意外呢,皇上贵为天子,与万民不同,老百姓得一次,皇帝得两次……
一片吵闹声中,李治大步走到了大殿中央,一撩袍角,给李世民跪下,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代您前去石坑村,去见李绩和王平安,将辨证再进行下去,为父皇分忧,为百姓……为百姓造福!”
虽然场面混乱,可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响,竟将一众大臣的吵嚷声,全都盖了下去。大臣们一起看向李治,心中都想:“温吞吞的太子,怎么突然有了男子气概,竟然主动要去承担危险?认识了他二十来年,从没见他这样过啊!”
能参加大朝会的人,并非都是凌烟阁上的人物,大多数都是凭着本事,后升上来的。能站到这里,就意味着他们的脑瓜好使,绝对和糊里糊涂挂不上号!
大臣们一愣之下,瞬间就明白了,那场辨证肯定结束了,肯定得出最终结果了,而且最终结果是成功,十成十不带有偏差的!
眨巴眨巴眼皮的功夫,大臣就全都明白了,一个还在“糊涂”着的都没有,全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轰地一声,大臣一起叫了起来:“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你是金枝玉叶之躯,岂可冒险,岂能去指导天花辨证,这太危险了!”
有的大臣干脆给李治跪下了,叫道:“太子,你为了皇上,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的苍生,付出的太多了!做为臣子,我们不能为你分担忧愁,实在是失职啊!”
有的更加夸张,叫道:“太子殿下,听老臣一劝,你万万不能去啊!还是让老臣替你涉险吧!要死,就让老臣去死吧!”
几个大臣忽然间放声大哭,苦苦劝阻李治,仿佛李治要是不听他们的劝……李治当然是不会有事的,但他们马上就要痛哭而死了!
突然一个中年大臣高呼一声:“不能为皇上和太子分忧,都是臣一人之错,与旁人无关,臣愿意以死谢罪!”说着话,冲着大殿上的柱子,就一头撞了过去!
只不过,他助跑的速度慢了些,脑袋还没等撞到柱子上,就被一群大臣拉住了。大臣们纷纷叫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一人之错!”
“你们都错了,你们错的原因就在于,你们是没有错的,而错的是我!”又有大臣叫了起来。
往常一旦说到要承担责任,这帮大臣全都往后面缩,可现在却全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全都说别人没有错,没有责任,全都是自己的责任!
大殿之上,哭声,叫声,吵闹声,拉拉扯扯的,乱成一团,犹如菜市场相仿!
李世民默不作声,李治目瞪口呆,长孙无忌歪着头,看着群臣们的表演,少数几个上了年纪,不需再靠拍马屁升官发财的老臣,则是抬头看向大殿的横梁,什么话都不说,也没什么话可说!
史忠臣看着混乱的大殿,心中感叹,世上演戏最好的歌舞姬,也演不出这场好戏,而天底下最好的戏剧,也不在舞坊,而是在这朝堂之上啊!
他心想:“据说汉高祖刘邦的时代,法度不严,有的大臣喝醉了酒上殿,君臣议事之时,议得高兴了,竟会拔出宝剑砍柱子,以至于刘邦不得不下令整治朝纲。以前我一直不信,朝堂是何等庄严的地方,哪会有臣子如此放肆,现在我信了!朝堂殿宇虽小,却装得进天下之人,演得出世间众生百态啊!”
李世民看着大臣们拼命地表忠心,心想:“朕的大臣们,不比前隋的,有耻多少啊!”他将手一摆,道:“朕意已决,无需再议。就由太子代朕去石坑村,将辨证天花事宜进行到底!”
群臣们还待要“劝”,却见李世民一摆手,连忙止住哭声,一起叫了声皇上英明!
李世民下令,大开承天门,他亲自带着李治,从承天门出来,要让李治经由朱雀大街,去那石坑村!
禁军好一顿忙乎,备好车驾,护着李世民和李治,从承天门出来,而文武百官就跟在后面。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弄得外面的人全都知道了,跑出来看热闹!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李绩被气犯病了
禁军们自然知道李治要去干什么,他们护卫在车驾之侧,脸上表脸严肃,而大臣们跟在车后,脸上表情却夸张得如丧考妣,沿途观看的百姓们自然能看出些蹊跷来,纷纷议论起来,都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也怪,队伍一路向前,根本就没哪个禁卫或者大臣离开,更没有人向百姓们解释什么。可一路走不出多远,百姓们竟然全都知道了,皇帝亲自送太子出城,要去石坑村,也不知是谁对他们说的!
难道天花是无法预防的?难道说连平安小神医,都对辨证束手无策了吗,竟然要太子亲自去指导,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啊,太子怎么可以去呢,万一他出了意外,那可怎么办?
百姓们叫了起来:“太子,不要去,那太危险了,比皇上御驾亲征高句丽还要危险!”
高句丽是看得见的敌人,只要看得见,就不可怕,而天花恶疾是看不见的,那是排名瘟疫头一号的恶疾啊,怎么能让太子去辨证呢,难道朝里的大臣们都死光了吗!
待上了朱雀大街,前来围观的百姓更加的多了,成千上万的人开始叫了起来:“太子留下,太子留下!”
就好象李治要去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而大家竭尽全力地挽留,都怕他出意外一样,呼声直响了一路!
出了城门,李治向李世民行礼告别,而李世民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嘱咐了又嘱咐,父子两人眼眶都湿润了,引得大臣和百姓们哭成一片!
太感人了,为了让天下百姓摆脱天花恶疾,皇上不惜派出自己的儿子,大唐的储君,去进行辨证,而太子更是毅然决然,慷慨赴义,这是何等感人的场面,天下有哪个父亲会这样,而又有那个儿子会这样呢!
多么好的皇帝,多么好的太子啊,这是大唐之福,天下百姓之福啊!
李世民低声道:“到了石坑村,一切都听李绩的安排,还有多听听王平安的意见,王平安虽然年纪不大,但头脑清楚,有时比李绩还管用!”
李治点头道:“是,儿臣明白。儿臣这就去了!”
李世民又道:“所需用品,一会就给你送过去。你路上要走的慢些,小心些,明白吗?”
“明白,儿臣都明白!”李治告别了父皇,带着一队禁卫,往石坑村方向赶去。
一路上,李治继续表演,站在车驾上,向赶来给他“送行”的百姓,挥手致意。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具体详情,非言语所能表述!
石坑村。
李绩坐在屋中,面前站着一名小校,这小校是给他报信儿来的,因为跑得太急,浑身上下全是汗,额头上的汗,噼哩啪啦地往下掉!
李绩忽地怒道:“怎么让太子亲自来了,如果出了点意外,那可怎么得了,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老夫是担不起的!”
他曾经也想过让李治来,但那只是想想而已。现在辨证结束了,就在这大功告成之后,不是之前,偏偏太子来了,本来挺好的事儿,突然出现了意外,结果他还得小心翼翼地待几天。李治会不会“意外”地得上天花,这个不去考虑,光是安全问题,就够他头疼的了!
李绩猛地咳嗽了几声,这些日子因为心情一直舒畅,所以他都没怎么犯病,可今天一听李治要来,身体里的那点火,嗖地就窜了上来!
小校看他咳嗽,急忙问道:“李大将军,你没事吧?”
李绩的脸色涨得发红,本来只是咳嗽几声,小校这么一问,他咳嗽得反而更加厉害了,黄色的粘痰,一口接一口地吐了出来!
小校大急,叫道:“大将军,大将军,你这是怎么啦?”他心里一急,便抢上前来,一手扶着李绩的胳臂,一手去拍他的后背,拍得还挺使劲儿!
王平安可从来没这么拍过李绩,每次李绩发病,王平安都让他尽量放松,不要去想自己有病的事,放松身体,舒缓心情,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急救注意事项!
可这小校不知道,砰砰砰,几记铁砂掌下去,他拍得还挺卖力气,可却差点没把李绩拍背过气去,脸越发地红了!
李绩推开小校,从口袋里拿出七星针来,此时情况紧急,他连解开袖子都顾不得了,直接拿着七星针,就往自己的手臂上扎去,用力稍大,竟然扎出血来!
小校见李大将军竟然“自残”,还以为他疯了,情急之下,叫道:“大将军不可如此,万事都好商量,不可如此自暴自弃!”一把抢过七星针,远远的扔了出去。
李绩又气又急,怎么把我的七星针给扔了,没有它,我这病怎么可能好得快呀!情绪一紧张,病发作得越发猛了,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给人一种眼瞧着就不行了的感觉!
小校也被吓得不行了,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李大将军不行了!”脚下不稳,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出了屋子,放声大叫!
王平安和李绩住的不远,听到呼声,连忙跑来,问道:“怎么了,李大将军怎么了?”嘴里问话,脚下不停,直接冲进了屋子,竟李绩竟然侧倒在床上,嗓子象风箱一样,呼呼地喘着气!
糟糕,这次发病竟然比前两次还要严重!王平安也放开嗓门,叫道:“拿针来,拿我的针具来!”
抢上前去,将李绩扶起,道:“放松……用我上次教你的呼吸方法,不要紧张,把拳头放开……”
可这次李绩发病发得太严重,竟然没法按着他的要求做了!
王平安气道:“你是堂堂大将军,怎么,连自己的呼吸都控制不了了吗?那还怎么控制千军万马!”
李绩再怎么说,也是隋唐之际,有数的英雄人物之一,听到王平安竟然说得这么不客气,心中一发狠,情绪竟然稍稍稳了一稳,坐起身子,按着王平安上次教的方法,呼吸吐纳起来!
这时,别人也都跑进了院子,小丫头柯莲雾跑在第一个,她手里拿着针具盒子,叫道:“少爷,针具早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李大人犯病呢!”
这话喊的,够气人的!
幸亏李绩现在全力地呼吸吐纳,外面人说的话,全当耳边风,要不然就算他现在没犯病,听了柯莲雾这句话,也非得气犯病不可!
什么叫等着我犯病呢!
柯莲雾这句话,还不算气人呢,后面丁丹若喊的一句,才叫更气人!就听小丫头丁丹若喊了起来:“少爷,我开始熬药啦,上次你给李大人准备的药,我天天等着熬,可算是等到机会了。李大人咋才犯病呢,害我天天守在炉子旁边!”
没有最气人,只有更气人!
没法再当耳边风了,李绩心中只是不停地想:“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呸呸!”他又往地上吐了两团黄乎乎的痰。
此时的王平安早接过了针盒,手脚麻利地给针具消了毒,手拿银针,对李绩道:“李大人,学生现在要用耳针刺你的穴位了,你稍安勿躁,一会儿就好!”
他手里没有七星针,又不知李绩将针放到哪里了,总不好去翻,只能换一种针灸方法了。他选平喘、肾上腺、肺、神门、皮质下、交感、枕等穴位,一路刺了下去……
在没有速效药可供使用的年代,针灸法毕竟算是较快缓解哮喘的方法之一。但即使王平安手法超绝,仍是过了好半晌,李绩的症状才慢慢缓解,咳喘得不如先前那样严重了!
李绩眼中全是红丝,嘶哑着声音,道:“又让你在老夫的跟前,显了一下你的医术。不过,不过你的医术确是不错,老夫以后不会再,不会再说别的了!”
王平安赶忙安慰了他几句,这才回过身来,问道:“李大人怎么又犯病了,他这些天一直都没动气,为何今天突然发作?”
那个小校擦了把汗,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在场众人一听,无不惊讶,都感莫名其妙。
辨证不是结束了吗,消息已经传给外面了,怎么外面竟说辨证没有结束,而且还遇到了困难,竟然要太子亲来指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都让人糊涂了?
王平安奇道:“难不成喊话时喊错了,外面的人没明白咱们的意思?是辨证结束了,不是进行不下去!”
狄仁杰挤了进来,凑到王平安的耳边,小声道:“大哥,肯定是没有传错,太子才会来,如果传错了,来的就不会是他了!”
王平安当即哦了一声,明白了!叹了口气,心想:“这帮当政的人,真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做秀啊,怪不得个个都是明君,这么个做秀法儿,当明君不易,不当明君才难呢!”
他只好对众人说道:“是这么回事,我昨天刚把消息传出去时,竟然发现还有一丝纰漏,就是那个小奴隶,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辨证完,说不定会导致辨证失败,所以又派人给外面传了消息……”
众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不会吧,辨证竟然出了意外?我们庆祝都庆祝两次了,你现在才说有意外,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王平安不理会众人,让他们出去,把消息告诉大家,让大家不要慌,虽然意外出得很大,非常之大,但只要太子一来,就能马上解决,那意外也就不成意外了!
众人无可奈何,只好出了屋子,将消息说了出去。
隶户和普通百姓,他们不明白里面的道道儿,因为他们并非执政者,平常就算是见到长安县的县令,都觉得是好大一官儿了,这又不是在信息发达的年代,他们没有渠道去了解当官人的心理,也不可能了解到,所以自是人心惶惶,不明所以然!
可士子们却全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了。能跑来石坑村参加辨证的士子,全都是目地明确,想要有所作为的人,就算他们没经历过官场,但官场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多多少少都能明白一些!
辨证出了意外,所以太子要来,亲自到现场指导?嘿,不用说了,肯定是辨证结果没有半点问题,否则太子会来?真当我们没读过史书,真当我们那十年寒窗,都是在睡觉哪!
士子们一点不惊慌,反而聚到一块,想着等太子来了,怎么借这个机会,上去巴结,至少也要混个脸熟啊,能让太子认识自己,比谁认识自己都强!
待众人都走了,王平安这才对李绩叹了口气,道:“太子要来,怕是为了最终的辨证结果。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李大人你何苦气得犯病呢!”
李绩则道:“你倒说的轻巧,赶情儿太子的安危不用你来负责了!对了,这次你怎么又变成用什么耳针了,为何你给我治了三回,三回的方法全都不一样呢?”
王平安嘿然道:“如果你再犯第四次,信不信,我还会再用别的方法给你治,保证不带重样的!”
李绩撇了撇嘴,还没等再说,就见屋门一开,小丫头丁丹若端着药碗进来了,一进屋就道:“李大人,这药我准备好些日子了,这回可算是能让你喝上了!”
李绩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药碗,皱眉道:“这是什么汤药?”
王平安怕他不喝,便道:“这是定喘汤,药效当然没有皇上给你的药好,但你喝喝倒也无妨,反正你这病也好不了,死马就当活马病吧!”
李绩脸色难看,心想:“把我当成死马了!唉,不过我好象再不换药,可能真的会变成死马!”
他道:“那就试试你这药吧,一剂就能好啊?”接过药碗,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
王平安摇头道:“一剂当然不够了,其实到底要用多少剂,我自己都说不准,只能你每天服一剂,一直服到不再咳喘为止!”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药却可以逐渐减缓你的病情,这是肯定的!”
李绩哦了声,低声道:“那也行啊,总比这么拖着要强!”他对皇帝给的药,信心大是动摇,不过李世民从来没问过他服药的情况,只要他不说换药,估计皇帝也不会责怪。
村中,只等了一天,李治便带着人到了,李绩王平安等人一直来到路口,迎接太子。
在村外下车,李治步行入村,一见李绩,便大声道:“李大将军,你是怎么办的事,怎地竟到现在,都没将天花事宜辨证完全,你办事不力,可知罪否?”
第二百九十九章 干脆你当主考官吧
虽然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李绩仍是给李治跪下,满脸的“羞愧”,口中道:“老臣无能,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王平安叹了口气,人在官场飘,哪能不挨刀,李治这把刀伸过来了,做小臣的自然要主动伸过脖子,让他砍了,还得叫砍得好!
他也一脸的羞愧,给李治跪下,道:“太子殿下,这不关李大人的事,都是小臣一人之过,全是小臣的错误,小臣罪该万死!”
说着话,他从腰里取下那根麻绳,四下张望,想要找棵歪脖树!
李治一愣,道:“无病,你拿根绳子想要干什么,这是你的腰带吗,你怎么用麻绳束腰?”
王平安没有眼泪,嘴里却不停地抽泣,仍旧四下张望,忽地看到了棵大树,横出来根大树杈,便冲李治又行一礼,站起身,向大树走去!
李治奇道:“这是,这是怎么啦?”
旁边自然有人为他解释,道:“王大人曾说过,如果此次辨证失败,他将负所有的责任,用腰间所扎的麻绳,自行了断!”
李治啊了一声,道:“自行了断?啊……快快拦住他!”这下子他可急了,本来人家是有功的,结果自己一来,变成有罪了,这不成笑话儿了嘛!
几名禁卫猛地扑上前去,抱住王平安,叫道:“王爵爷,万万不可,不可轻生啊!”
王平安拼命挣扎,叫道:“不要拦我,不要拦我,还是让我死了吧,我要负责,我要负所有的责任!”
李治也跑了过来,拉住王平安,急道:“无病啊,孤没有怪你,没有怪你啊,你怎可有轻生的念头,实在不该呀!”
后面的士子们心中都想:“我们要不要也上去拉拉,恩师不要啊!”
狄仁杰心中却想:“大哥,你以后不当官,也不当医生,去演戏也是不错的,绝对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在众人的劝说之下,王平安这才停止挣扎,更加羞愧地,对李治道:“殿下,臣……臣……”想不出来说啥,干脆就什么都别说。
李治将他拉过一边,低声道:“辨证结束了,孤是来干什么的,这点大家都知道,你是聪明人,孤也就不多做解释了,咱们去村里说话!”
王平安心想:“你还真诚实!”也压低声音,道:“是是,小臣明白,咱们进村去说话!”
两人当先进了小村,众人在后面跟着。王平安带着李治来到自己住的小院,进屋关好房门,他道:“殿下,你怎么亲自进村来了,其实等我们出村时,你出城十里,和我们一起入城也就是了,效果是一样的,何苦进村呢,至少要住上两天,这里要啥没啥的!”
李治嘿了一声,道:“你以为孤愿意么,还不都是……唉,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他虽然把王平安当成了心腹,但李恪的事毕竟牵扯到了皇室家务,他是不好说的。
一声叹息之后,两人都不说话了,屋中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过了好半晌,李治才道:“无病,这次回去之后,父皇便会为你封侯,你想要哪块封地,这便跟孤说了吧,孤代你去求父皇,十有八九能求得下来的!”
王平安心中一喜,要说他想要哪块封地,毫无疑问,他想要徐州了,富贵不还乡,犹如衣锦夜行,谁知道呢?这可是楚霸王的名言,虽然有些张扬,但却道出了世人所想!
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就道:“臣想回家乡去,外乡的水再甜,也不如家乡的!”
李治皱眉道:“徐州?这个可不行,就算是皇族的公主,也只能封一个县。你和尉迟恭较熟,他都是国公了,又立过大战功,但封地却也没有,只有世袭的刺史头衔,可以传给后世儿孙,你能有一个县的封地,已是格外厚赏,想要徐州为封地,是不可能的!”
王平安哦了声,他不太明白初唐时代的封爵制度,一张口就要徐州,胃口确实大了些。他道:“可以世袭刺史头衔,那是什么意思?”
李治一愣,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摇了摇头,他道:“尉迟恭是宣州刺史,子孙世袭,同时又是夏州都督,这是实职差遣,但却并不去地方上任,而是在朝中为开府仪同三司,参予朝政,所以别人都称他为大将军,却不称他为大都督!”
一指王平安,又道:“这和你一样啊。你的儿孙虽不能世袭刺史,却有折柳县的封地,而你的差遣是太医令,这个回京即可扶正,至于参予朝政,你是不能的,但你是崇贤馆学士呀!”
王平安这才明白,原来官场里这么多的说法,同一个人做官,竟有三种职位,还真是让人糊涂!
他道:“那臣能不能世袭个刺史啥的,比如徐州刺史?”
李治还是摇头,道:“那得是国公才行,就算封爵,你也不过是侯爵罢了,你没有立过战功啊,如何封得国公呢!”
见王平安露出失望之色,李治忙又道:“无病,你也不用沮丧,你要想给儿孙们多挣些福荫,倒也容易。只要在折柳县伯上升一格,变成折柳县侯就可以了。别看折柳县在关外,但位处丝路要地,最是富裕,而且地方广大,日后说不定会由县升州,这样一来,你的儿孙不和世袭刺史一样了嘛!”
王平安心想:“赶情儿,你不知道折柳县那里乱成什么样了,还以为是好地方呢!”他道:“殿下,能不能换个州啊,最好换成关内的,小点儿的也行!”
这种事情还能讨价还价的吗?要是换了李世民,早就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了,让王平安清醒清醒,可眼前的却是李治。李治看王平安满脸的苦恼,心下竟然颇感不忍。
李治道:“这个孤可做不得主。要不然这样吧,你升为折柳县侯,然后兼沙州的刺史,这样一来,以后……有朝一日,孤说了算时,就算将你平级调入关内,也仍是刺史啊,到时再找个由头,让你的儿孙世袭,也就是了!”
王平安点了点头,有点曲折了,但自己的后代,好歹能和尉迟恭的后代平起平坐,这也就差不多了,做人嘛,就要知足长乐!
他问道:“沙州,那是什么地方,离折柳县远吗?”
李治笑道:“当然不远,说沙州你可能不了解,毕竟是最近这几年改的名字,说敦煌你就知道了吧,沙州就是敦煌!”
王平安啊地一声,原来沙州就是敦煌啊,那可是好地方,那里是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站,富得流油啊!
他心里一高兴,自然向李治连声称谢,李治也挺高兴,让别人高兴,他自己就会高兴,和王平安一样,都是经常被发好人卡的人物!
他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平安得了好处,自然要大拍马屁,把李治拍得飘飘然,君臣二人都是心情舒畅,各得所需!
石坑村太小,早就住不下人了,士兵们在村外盖起了不少棚屋,供士子和村民居住。这次李治来的太突然,现盖棚屋已然来不及,禁卫们便自行动手,搭了几十个简易的窝棚,反正就只待两三天,对付对付也就行了!
当晚,李绩装做哮喘病发作,躺在自己的屋里“养病”,不肯出来,而王平安则下令,放倒几头大牛,就在村边召开盛大的篝火晚会,欢迎太子殿下携宫中禁卫,来石坑村光临指导,热烈欢迎,酒肉款待!
一通大吃大喝,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晕晕乎乎!宴会间,会唱歌的就唱歌,会跳舞的就跳舞,会耍大刀的就拿着把大刀乱比划,啥也不会的就嗷嗷叫着喝采,各人玩得极是尽兴!
李治从来都没玩得这痛快过,这里没有父皇和舅舅管着,没有大臣们监督,要么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军汉,要么是一群认为放荡不羁是种美德的文人骚客,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怎么叫喊就怎么叫喊!
虽然这里没有宫女相陪,李治却抱着王平安的肩膀,他喝了不少,红光满面地道:“无病啊,孤的好爱卿。最,最近有没有做出什么好诗来,快念给孤听听!”
王平安可没喝多,他一听李治说出这话来,立即向周围的士子们扫了一眼,见士子们全都向这边看过来,眼睛中露出期盼的神色,想必他们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太子殿下显露一下才华!
既然大家都这么渴望,自然要把机会留给大家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王平安笑道:“殿下,小臣这些日子忙着做辨证,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心情去作诗,如果有闲功夫去作诗,岂不证明小臣没有努力办事,辜负了殿下你对小臣的一片那个……那良苦用心嘛!”
李治啊了声,歪着头,想想也对,这么个解释法儿,似乎是可以解释得通的,他叹气道:“太可惜了,孤很想听你作诗呢!”
王平安一指士子们,笑道:“可是别人却不用做辨证,尤其是明年的考生们,更加是抓紧一切时间精研诗赋,以备明年应考,不如让他们做诗出来,供殿下品评可好?”
士子们大喜,王爵爷就是王爵爷,永远都是那么会说话办事儿,有了露脸的机会,他自己不要,却让给大家!各人的屁股立即向李治这边挪了过来,想靠太子近前,好能做首诗出来,给太子品评一二!
嗝地一声,李治打了个酒嗝儿,道:“好啊,那咱们索性就赛赛诗,多做几首诗出来,比比高下,如何呀?”
“好啊,殿下高见!”士子们大喜,这些日子他们没干别的,尽作诗玩了,每个人的肚子里都有几首自认为很美妙的好诗,正好可以拿出来显显!
击鼓放船是不行了,干脆直接就来吧!一个士子站起身来,大声道:“小人有了……”
他站起来的太快,抢了别人的风头,黑暗中就有人怪声怪气地道:“你有了,几个月了?”
这士子想都没想,顺口便回答:“足有一个半月了!”他来石坑村日久,想要念的诗,是半个月前做的,他再多加上一个月,以示这首诗他做了很长时间,就等着今晚给太子殿下念来听的!
可他这句话回答完,篝火旁的众人轰地一声,都大笑了起来,有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人拍手乱叫,甚至有的人还吹起口哨儿来!
这士子也明白过味儿来了,脸上一红,道:“太子殿下便在这里,各位还请不要开玩笑!”
李治却没听明白,他在深宫里,哪听过这种笑话,不由得问王平安道:“他们为什么要笑,这是个笑话吗,何处可笑?”
王平安笑道:“他不是妇人,如何能有了!”
李治一愣,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忍不住也哈哈大笑,道:“如何有了,怎么有了,你可得给孤好好说一说!”
这士子稍有尴尬,刷地一展折扇,念了一首七言绝句,辞藻华丽,言之有物,有物就是指他的诗里全是马屁,重重地拍了李治一记!
李治听罢大喜,倒是很少有人写诗夸自己,他点头道:“果然是首好诗,不错不错!”
王平安也连连点头,随口评论了几句,只捡好听的说!
士子得意洋洋地看了场中一圈,这才重又坐下,拿着折扇不停地扇风,做出潇洒倜傥之态!
又有士子抢着站起来,做了首诗,辞藻更加华丽,马屁更加山响,是首五言诗,有八句,不但拍了李治的马屁,把王平安的顺带着也拍了!
李治更加欢喜,放开王平安的肩膀,不住地拍手,想要评论,却又不知该怎么个评法儿!
王平安连忙为太子分忧,对这士子的诗大加评论,夸士子的诗写的好!
此后,士子们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每人至少都做了一首诗,马屁与牛皮齐飞,奉承和溜须一色!
王平安只好每首诗都评论一番,说得他口干舌燥,心里只盼着这场马屁大会赶紧结束,士子们的诗做起个没完,可自己的唾沫却快干涸了!
李治越听越高兴,他道:“无病,考生们诗做得好,你的评论更好,难得的是每首诗你都能评论几句,让孤能听明白,你的本事更大呀!”
王平安心想:“不过是顺着你的意,他们用诗句拍你马屁,而我用白话再解释一遍罢了,这能算得上是啥本事!”
李治满脸兴奋,忽道:“无病,你的文采这么好,不如不要参加明年的科考了,干脆当主考官算了!”
此言一出,场内场外,一片寂静,大家都向王平安看去!
第三百章 能让李世民眼皮跳的事
李治尚不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还在说着:“无病啊,你要爵位有爵位,要官职有职,要封地,你的封地可不小啊!就算是明年开科,你考中了状头,可也不会超过现在了,你说你何苦还考什么进士呢?”
王平安呃了一声,道:“其实小臣原本是打算考医科的……当然,现在没这个打算了!”
他都做到代太医令了,这条路就差半步,便已到了顶峰,而且这半步,只要出了石坑村,便可以走完。谁敢说辨证了天花事宜的他,没资格称为大唐医术第一人?就算是老神仙孙真人来了,他俩也只能并列第一,不能说孙思邈就一定强过他去!
李治笑道:“对啊,你考医科行,不是不行,可谁考当你的考官呢?给你当主考官,就连孙真人,都不敢接这个差事吧!”
“这个这个,孙真人当然是敢接的,只是他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他呀!”王平安很“谦虚”地道。
李治又把他的肩膀给抱住了,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对王平安笑道:“所以说啊,你干脆就当主考官算了,当正的你不够格,可当副主考总行吧,明年的主考官,父皇点了褚遂良,副主考还没定,依着孤的意思,非你莫属了!”
士子们一直静悄悄地听,忽然听到李治酒后说漏了嘴,心中无不大喜,原来明年的主考官竟是褚遂良!知道了谁是主考官就好,就算主考官不收知己,但知道了他的喜好,做起文章来,那便有重点了!
不过,王平安要是真的做了副主考,那就更是大大的喜讯了!村里的士子们有一小半可管王平安叫了恩师了,看看,多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王平安能当副主考了!
恩师负责批阅试卷,那还有个能不中的?
士子们一起喊了起来:“太子英明,太子高见。王恩师文采冠绝长安,他不当副主考,就没人能当了!”
李治冲王平安一笑,满嘴的酒气喷到他的脸上,道:“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你就当了副主考吧,不要再推辞了!”
惊讶的,王平安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李治竟然有意让自己当副主考,虽然是醉话,可也够夸张的了!
能够金榜题名,白马披红,在长安游街,接受百姓们的追捧,还有感受别的士子们,对自己的羡慕嫉妒恨,那是多么美妙的事啊!在梦中,王平安不止一次地想过这种场景!
可是,以他的真实才学,能考上进士,已经是阿弥陀佛,满天神佛保祐了,当状头只能是心里想想,睡觉时梦一梦罢了!但是,如果要他当主考官,由他来批卷子,让那些进士们都叫他座师……这个未免夸张得有点过份了,他再厉害,也厉害不到这种地步,竟能和褚遂良唱对台啊!
王平安更加谦虚地道:“不不,殿下你说笑了,我哪有资格当主考官啊!小臣就会开几个药方,然后写几症歪诗罢了,连《论语》都没读透,还怎么给别人批卷子啊!”
李治喝了口酒,道:“这酒可真够劲儿的,就算是兑了水,可也还是够冲的了!”他拍了拍王平安的肩膀,笑道:“考进士,不考《论语》的,你读没读过,都没有太大的相干!”
王平安还是摇头摆手,他算是学会了,官场之中,别人要是想让他干点啥出彩的事儿,他是必须得再三推辞,绝对不能象刚封他当伯爵时的样子,直接就谢主隆恩了,会被别人笑话的!
可他越不答应,李治越来劲儿,非要他当副主考不可。朝廷开科,皇帝亲点主考,那是很大的事情,非才华横溢,世人公认的饱学之士不可。褚遂良是专门给皇帝起草诏书圣旨的,他的才学当然是没的说,就一个字儿好,他当主考官,人人都服气!
可王平安算个啥呀,他除了在诗文会上做了几十首诗外,再也没干过别的,一篇时事策论都没写过,如何能当得了副主考官?
别人却不这样认为,王平安有没有真正的才学,这不重要,他才学再好也和别人没关系,王平安能不能当副主考官,也不重要,他不当自然会有别人当,可王平安如果真的当上了副主考官,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好处,那就非常重要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如关己,开玩笑一样,凭啥让我挂起来呀!
士子们纷纷跟着起哄,一致同意王平安当副主考官,就好象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只等着王平安点头一般。而禁卫和其他人,也跟着拍手大叫,非要王平安接受不可!
王平安哭笑不得,皇帝还没发话,朝廷还没议过此事呢,你们就逼着我当主考官。我就算答应了,又能如何?等明天大家酒醒了,想起昨晚起的哄,而我又偏偏答应了,那不得被人当笑话讲啊,传遍长安,都得给我弄出个成语来不可!
他是说什么也不答应,你们耍酒疯,你们自己耍去,可别拖我下水!
李治一拍大腿,叫道:“来人啊,去和外面的人说,就说孤推举王平安做明年的副主考官,这就去告诉父皇,还有舅舅知晓!”
一个军官醉醺醺地站了起来,叫道:“是,臣这就去办!”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士子们则拍起手来,叫道:“王恩师当上了副主考官,实是我等学生之幸啊!”
李治冲王平安呵呵笑了几声,道:“以,以后咱们要经常出来玩耍,这可比在宫里待着,好好……”忽地一头倒在王平安的怀中,太子殿下竟然醉迷糊了,睡过去了!
王平安苦笑摇头,得了,明天有你头疼的时候。估计是平常在宫里憋得太久了,一出来就撒欢儿,可这次未免撒得有点太欢了!叫个人过来,扶起李治,将他送回住处。
士子和禁卫们又闹了一通,闹到午夜时分,这才散了。
第二天直到快中午,李治这才起来,醒转过后,只感头疼欲裂,胃里恶心得很,却又吐不出什么,只好躺在床上发呆!
王平安亲自端了碗醒酒汤,进了屋子,端给李治,道:“殿下,快快将汤喝了,过一会就不难受了。”
李治嗯了声,接过汤碗,将醒酒汤喝了,擦干净嘴角,他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孤怎么都记不清了呢!”
王平安叹了口气,道:“昨天晚上,太子亲点了小臣,做明年科举的副主考官!”
李治啊了声,揪着头发,很是不解地道:“孤点了你做副主考官?有这事儿吗?科举由谁来主持,谁来任考官,这是很重大的事情啊,除了父皇之外,别人都没权力的,孤怎么可能点你当副主考呢?”
王平安道:“是啊,殿下确是没有这个权力,可昨天晚上乱吵吵的,你又喝得多了些,所以便大喊大叫,然后就让人把消息送出山谷了!”
虽然醒酒汤还没起作用,可李治的酒刷地一下子,就全都醒了!他一激灵,从床上坐直了身子,叫道:“此话当真,我我,我竟然把这个事儿传出谷去了,传给谁了?”
这话问了等于没问,还能传给谁,自然是传给皇帝了!
王平安把的一摊,道:“小臣当时尽一切所能,拒绝此事,可却没能拦住殿下你啊!”
“我,我我……”李治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长安城门!
天色还没有亮,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城门守兵眯起眼睛,向来人望去。就见来人穿着一身军服,手握红旗,是一名左武卫校尉。
不管是人还是马,俱是通体大汗,停在护城河的对岸。那名校尉呼呼喘着粗气,他想冲上面叫喊,可由于累得太狠,竟然叫喊不出声来。
上面的守兵叫道:“这位将军,可是从石坑村回来的?”
校尉点了点头,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百来里的路,他一口气奔了过来,岂有不累之理。他低头一看,自己大腿内侧的裤子都磨破了,实在赶得太急!
上面的守兵叫道:“你稍微等会,天就要亮了,马上就要到开城门的时候了!”
过不多时,天边现出鱼肚白,天亮了。
长安城门打开,吊桥放下,这校尉跳上马背,又是一路急赶,进了长安城,扬鞭直奔承天门!
半个时辰之后,甘露殿。
太子昨天到了石坑村,今天一早便有奏章呈了回来,那肯定是大事啊!上早朝的大臣们全都在,静悄悄地等着皇帝将奏章的内容说出来。
李世民活了一辈子,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近几年来,能让他眼皮跳一跳的事儿几乎没有了,可今天他的眼皮,在看过奏章之后,却跳个不停!
李世民心想:“朕允许王平安做代太医令,没有给他实际的官职,就是想让他可以参加明年的科考,也就是等于默认,他必会是明年的状头。怎么着,当状头还不够,竟然想当状头的座师,由他来给状头批卷子?别人升官快,可以叫做平步青云,可王平安倒好,他连平步都免了,直接就蹦到青云上头去了!”
第三百零一章 必有深意
见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大臣们都很知趣儿地,谁也不吱声。可过了好半晌,皇帝还是不说话,大臣们未免有些着急,到底怎么了,莫非石坑村里当真出了意外?
长孙无忌与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别人不能问的话,他却是能问的。长孙无忌道:“皇上,可是辨证天花事宜,又出现了转折,并非……那个大问题,太子没有解决好?”
李世民哼了一声,什么大问题,太子没去时,什么大问题也没有,他一去倒好,倒弄出一个大问题来!
他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太子出去后,第一份奏章送回来,没办法瞒着众人,越瞒越会让人乱猜,而且这事日后又瞒不住,晚说出来,还不如早说出来。
李世民道:“太子传回来的这份奏章,说辨证很成功,那个意外出现的大问题,他已经成功解决了!”
大臣们这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解决了就好,太子没出意外,比什么都强啊!
李世民顿了顿,又道:“太子保举王平安……为明年科举的副主考官!”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困难,感觉如果李治如果脑袋稍微正常一点,就不应该出这种馊主意,除非他喝多了,说醉话呢!
奏章上可没说这是不是李治喝醉了酒以后,出的主意,他自然就不会想到,竟然真的是李治喝多了以后,说出来的胡话!
可太子能说胡话,大臣们却不能当做胡话来听啊!皇帝一句话说完,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开科取士,是何等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一个毫无资历的少年人,去当副主考,这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嘛!
静了片刻,房玄龄第一个走出朝班,大声道:“皇上,臣以为开科取士,事关国运,不能等闲视之。王平安虽有文采,但科考取的是官员,不是诗人,由他来做副主考,取士之时,必会有所偏颇,老臣以为万万不可点他做副主考!”
他一带头,好几个大臣一起走了出来,大声道:“臣附议!”
李世民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半点没有犹豫,也出了朝班,道:“老臣也是这样认为,王平安资历甚低,暂不可为朝廷主持取士之事!”
长孙无忌是很喜欢王平安的,但不管怎么喜欢,在国家大事上,他是不会让步的,不会将开科取士这么大的事情,交给王平安去办!
别的大臣们却都没吱声,拿眼睛看向李世民,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从前废太子事发之后,皇帝就越发疼爱长孙皇后留下的子女,有时做事,往往只重亲情,而不顾朝廷的体面。那么太子推举王平安当副主考一事,虽在世故之外,却在人情之中了,皇帝不见得会驳了的!
李世民忽道:“无忌,你可记得当初是因为什么,而引出了辨证天花事宜的?”
长孙无忌一愣,他猛地想了起来,当初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他正在为明年科考的题目闹心,逼着王平安给他想法,这才引出了天花的事,而这件事成功之后,是要被做为明年科考的备选题目,而正式题目却是赈灾新法!不管是正式的,还是备选的,都和王平安有关,都是他提出来,并亲手实施的!
而另一道备选题目是什么?是疏通大运河!很显然,皇帝其实更喜欢用这个题目来做备选。可这个题目是谁提出来的?是李恪提出来的!而长孙无忌为什么要求用辨证天花事宜,来取代疏通大运河?是因为他不想让李世民再次亲征辽东,再加上他特别厌恶李恪!
这个时候,他要是反对太子的提议,不让王平安当主考,其实就是在反对用辨证天花事宜做备选题目,不但是在反对太子,也是在反对他自己,并且用实际行动“支持”了李恪!
只用题目,而不用人,这不就得了吗?可主考官批卷子时,以什么为评卷标准呢?这个标准不还得去问王平安么,那么他是不是副主考官,有什么区别,不还是一样么?
要是李治没喝多,没推举王平安,那还好说。可他现在推举了啊,已成事实!要是不答应,别管事实上李治有没有喝多,都会有闲话传出来,说他喝多了。
而且这个闲话一定会对李恪有利,对李治则极为不利,因为十成里面有九成,这个闲话会是他让人放出来的,别忘了他可派人守在谷外呢,长孙无忌还用这点训斥过李治!
能让李恪闭嘴吗?他一定会闭嘴的,想让他张嘴都难,但他的手下,那些暗处的人,却一定不会闭嘴,根本没法防得住!
不要管李治因为什么,上了这道错误的奏章,如果现在不答应,就等于正面验证了即将出现的谣言,李治喝多了,做了错误的推举,结果被满朝文武,一致否决了!
事情很复杂,一环套一环,但如果只看结果,却简单得很了,只有两个选择,是帮李治,或是便宜李恪,二选一,选吧!
长孙无忌在一瞬间便做出决定,任何不利太子的事情,都绝对不允许发生!他回头看了一眼房玄龄和褚遂良。
房玄龄和褚遂良也都想明白了,长孙无忌知道的事情,自然会在私下和他们说,他们岂有不知之理。
王平安资历浅,没错,但资历是资历,资格是资格,他没资历却有资格啊!以赈灾新法和辨证天花为题目进行科考,谁的资格能高过他去?整个大唐,没有!
两人互视一眼,齐齐地叹了口气。他们和长孙无忌就象三个渔夫,用一条条的线,编出了个大网,这个网捉到了鱼,三条老鱼,一二三,就是他们三个,自己把自己圈进网了呀!
不是使劲儿捧太子么,顺带着捧王平安,结果呢?想放手,来不及了!
好半晌,殿上无人说话,大臣们的目光从皇帝身上,转到了长孙无忌身上,又转到了房玄龄和褚遂良身上!就见这三个老大臣,脸色全都发青,和灵感寺外,王平安熬煮的绿豆汤颜色,极其相似,可能是因为正在想王平安的事吧!
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对着李世民说道:“皇上,老臣刚才思虑不周,所以才说出不让王平安做副主考的话。现在仔细一想,觉得太子言之有理,王平安确实可以做副主考的!”
说完话,他回头看了眼房玄龄,太子的话为什么会言之有理,理由你去想吧!
殿下的大臣声音整齐地咝了起来,这才眨眼的功夫,刚刚说的话还没落地,话尾还热乎着呢,就改意思了,由不赞成变成了赞成,改得也太快些了吧!
他们可不知道明年的考题是什么,这样重大的事情,无论是皇帝还是宰相,都不会提前说出来的!
紧接着长孙无忌的话头,房玄龄也道:“皇上,太子会推举王平安做副主考,必有深意,老臣刚刚犯糊涂,没有了解到太子的深意,现在却是明白了,太子果然……果然很有深意!”
说着话,他转头看了一眼褚遂良,平常就你的话多,怪想法也多,太子到底有啥深意,这个深意就由你去想吧!
褚遂良咽下口唾沫,心想:“我知道你们得把难题扔给我!”他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老臣也想明白了,太子英明,太子睿智……”
急切之间,实在难以编出什么太好的理由来,又要光明正大,又要符合实际,这种理由相当地不好编了!
王平安是一个赴京赶考的士子,来到长安之后,没过几个月的时间,竟然由一个考生,一跃而成副主考,这个跃起的高度,未免也太高了些,怎么解释,也是难以解释得通的。
褚遂良心中叹气,我都当了多少年的官了,从青年当到老年,头发都熬白了,这才熬到主考官,可以批卷子,可以给士子们评等级!
那王平安凭的是啥呀,就因为靠上了太子这棵大树,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封伯爵,眼瞧着就要封侯,这还不算,竟然还要当副主考,我还得为他想理由,让他能光明正大地当上副主考……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褚遂良脑筋急转,在皇帝和大臣们的注目之下,终于想出理由了。他道:“皇上,太子要让王平安当副主考,主要原因有两个……”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一起点头,心中都道:“两个原因?我们连一个都想不出来!好,眨巴下眼皮的功夫,你就能想出两个原因来,看来你很有急智啊,以后再有这种难想的事儿,就全交给你去想了!”
褚遂良道:“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王平安文采出众,他做出来的诗,首首都可流传与世,为万人所咏唱!”
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大臣们也一起点头,但这个理由马马虎虎还能站得住脚,不过科考取士,取的是可以治理国家的人才,不是只会做诗的文人,要不然为什么还要考时事策论,干脆就光考诗不就得了。
褚遂良又道:“第二个原因最是重要,王平安青春年少,却对国家屡立奇功,这样的人才当好好重用才是。太子让王平安做副主考,用意就是要给天下的士子们做个榜样。要想成名,要想入仕,不必非要死念书本,书本外面的东西,同样可以做为评价一个人能力和本事的尺度。我朝选取人才,不拘一格,只要能为皇上,能为朝廷,能为百姓做出实事来,皇上都会破格提拔,不使明珠遗落民间!太子的做法极是英明,当为后世为政者效仿!”
好,这个理由好,绝对站得住脚!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们,一起点头。太子让王平安做副主考,果然是用意深刻,不仅是为了眼下,而且更为长久着想,是要给士子们树立一个正确的榜样啊!
所以说嘛,太子绝对没有喝多,绝对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深思熟虑之后,才上的这道奏章。科举取士,乃是关系到国家的根本,是百年大计,而王平安就是太子为大唐百年大计,树立的一个榜样,一个标准,让后人学习之用。不但不是醉话,还要记入史书,为后人效仿!
史忠臣侍立在皇帝的身后,听褚遂良说完这些话,嘴一咧,心想:“真正是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啊!我估计肯定就是太子喝多了,一时没管住嘴,才出的这个馊主意,结果被你一粉饰,反倒成了后世为政者,需要效仿的主意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正是这两个原因,老臣适才也是如此想的,一想通,就觉得王平安确是该当明年科举的副主考了!”
房玄龄一本正经地道:“老臣,附议!”
其他大臣见他们三个都说行了,也就没必要再有什么异议了,齐声道:“臣等附议!”
李世民叹了口气,治儿啊治儿,你真是让父皇操碎了心啊,以后你要是当不好皇帝,不能守住大唐社稷,可真是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中间对不起父皇我啊!
他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决定吧,就由王平安出任明年开科后的副主考,从今日起,严禁任何人,去向他投行卷,求知己!”
主考官是不可以收行卷的,这是回避原则,褚遂良也是不可以收行卷的,不可以做士子们的知己,但他的主考官身份,并没有公开,要不是李治昨天晚上喝多了,当众说了出去,就连朝中的大臣,都没有几个知道。
李世民下令拟旨,由史忠臣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去石坑村!
史忠臣手捧圣旨,出了皇宫,坐上一辆轻便马车,在两名禁卫的护送下,直奔石坑村!
石坑村。
李治躺在床上,一脸的呆滞,不住口地道:“完了,全都完了,孤这次定会被父皇责罚。无病啊,孤说那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啊!”
王平安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听他埋怨,便道:“好好,都是小臣的错……麻绳呢?来人啊,快快给我找根麻绳来,如果皇上责怪,一切责任全都由我来担!”
这一天,李治就在不停地埋怨中度过。天黑之后,月上枝头,忽然村外传来呼喊声,有人进村了。
李治一天都没起床,王平安也就这么在屋里陪了他一天。
忽听村外有人叫道:“圣旨到!”
李治一咕噜爬了起来,叫道:“糟了,父皇斥责我的旨意到了!”
第三百零二章 皇帝出迎
王平安也是吃了一惊,怎么斥责来得这么快,竟然是半夜送到的。按着路程上来说,是李治的奏章快马送去长安,皇帝立刻便做出了批复,然后再让人送了回来,其间连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啊!
感觉头皮发麻,王平安心想:“这回祸可真是惹得大了,让我当副主考,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皇帝看奏章必会大怒,要不然哪可能这么快就做出批复了。说不定这事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还会传到民间。等后世之人,再给‘不自量力’这句成语做注解时,必会这么写: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王平安的人……”
李治身子晃了一晃,猛地倒在了床上,叫道:“孤头疼,孤头疼啊!无病啊,孤没法儿去接旨了,便由你代孤去接吧!”
王平安大急,有没有搞错,接圣旨这么重大的事,还能让别人代劳吗?别说你头疼,就算你现在要死了,架也得架着你去呀!
他道:“殿下,莫要如此,就算是皇上要责罚,也是责罚小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皇上不会斥责你的,咱们还是一起去接旨吧!”
李治却在床上滚来滚去,他道:“父皇怎么责罚你呢,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啊,你不是都推辞了好几次吗,你不是说别人都看见了吗,那就和你没关系了啊!”
忽然,他停止滚动,又坐直了身子,奇怪地道:“无病,上次父皇封你为折柳县伯时,你立即就答应了,还说什么谢主隆恩,上次答应得那么快,为什么这次却要推三阻四的?”
王平安嘴一咧,挠挠头,道:“这个,这个……人嘛,总是要长大的呀,小臣上次不知规矩,所以答应得快了些,现在知道了,当然就要推辞再三了!”
李治又倒到了床上,继续半死不活地道:“所以说啊,父皇不会责罚你的,却会责罚孤啊,大臣们也会看笑话,说孤喜好杯中之物……”
正说着,就听门外李绩叫道:“太子殿下,皇上的圣旨到了,是由史大总管送来的,你快点出来接旨啊!”
李治啊了声,呼地坐起身,道:“竟然是由忠臣送来的,看来父皇果然是生气了!我,我……”一着急,也不称孤道寡了,直接叫起了我来。
王平安道:“不如殿下就在屋里躲一躲吧,躲上几天,估计就能将皇上的责罚,躲过去了,没准儿皇上会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他这话是在讽刺,堂堂太子,做错了事,竟怕父亲的责罚,难不成还是小孩子吗?
李治却没听出来这是讽刺,竟然说道:“躲怎么是个办法呢,如此重大的事情,父皇如何能够忘记!”他从床上跳了下来,穿好鞋子,整一整衣冠,冲王平安一摆手,道:“走,和孤去接圣旨!”
王平安心想:“行啊,还是有那么一点刚儿的!”跟在后面,和李治一起出了屋子。
李绩见他们出来,连忙闪到一边,露出了身后的史忠臣。史忠臣满头是汗,却又一脸的严肃,竟从他脸上的表情,猜不出圣旨的内容,是好还是坏。
李治来到天井之中,面朝长安方向跪下,道:“臣李治接旨!”
史忠臣展开圣旨,念了起来。圣旨相当地长了,一听就是出自褚遂良的手,骈四俪六,怎么让人难以理解,他就怎么写。
李治听到一半,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他不害怕了,因为这道圣旨全是在夸自己,说自己怎么有眼光,怎么在茫茫人海中,发现的王平安,而王平安又是怎么年少有为,可以做大唐士子们的楷模!
这不是要责罚我啊,这是在夸我,说我做对了事情!
最关键的话,总是留在最后说的,当史忠臣念出了最后那句话,李治大喜,万没想到自己喝醉了酒之后说的话,竟然被大臣们评为睿智之举,而且还要后世为政者,照着学!
王平安却听得目瞪口呆,他跪在李治的旁边,身子都僵硬了,连动都没法动!不可能吧,李治在呈送那道奏章时,可是喝多了,难不成大臣们在朝堂上听奏章时,也都喝多了,而李世民更是在喝得大醉时,批复的奏章?
竟然真的让我当副主考了!
“钦此!”史忠臣念完了奏章,脸上这才露出笑容,道:“太子殿下,还不快快领旨!”
李治更是满脸的笑容,说了声:“臣李治,领旨谢恩!”接过圣旨,站起身来,笑道:“忠臣啊,父皇怎么会答应让王平安当副主考的?”
史忠臣笑道:“太子深谋远虑,为我大唐百年大计着想,皇上当然要支持了,怎么会不答应呢!”
他看向王平安,就见王爵爷还直挺挺地跪着,竟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忙道:“无病,该领旨谢恩了!”
王平安啊地一声,回过神来,道:“谢恩?可是小臣何德何能,竟然可以做副主考官?这这,这万万不可啊!”
史忠臣上前拉起他,笑道:“圣旨里不是说了嘛,太子要为后世之人立个榜样,皇上很是赞同,所以你一定要为天下士子们做好榜样,不可辜负了皇上和太子,对你的一片期望之情啊!”
王平安慢慢站起了身,心想:“我成了天下士子的榜样了?我怎么成的啊,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心下茫然,当真是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史忠臣心里明白,不论是谁,突然间遭受到了如此重大的荣耀,或者说是打击,没有谁能绷得住,想不发呆,那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王平安,虽然文质彬彬的,但嘴上无毛,年纪连二十都没有到,他怎么能当主考官呢?唉,真是……说你行,你就行,不服不行啊!
史忠臣转头对李治道:“殿下,辨证天花事宜的那个大难题,在您的指导之下,已经解决了吧?”
李治连忙点头,道:“迎刃而解,不费吹灰之力!”该吹的时候,就得吹,吹灰没意思,得吹牛才行!
史忠臣道:“那就好,京中已经准备好盛大的仪式,就等太子殿下你回京了。咱们再待一日,后日便启程回京!”
李治啊了声,道:“这么快就回京啊!”
他还有点不愿意,一旦发现自己喝醉了,惹了祸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有父皇在,有舅舅在,啥事都能给他解决,坏事也能变好事,他就又不想这么早的回京了,在外面待着多好呢,多自由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史忠臣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太子啊,多少政事,还等着太子你回去处理呢!”
“那,好吧!”李治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
李绩给史忠臣领到一处宅子,给他安排好了住宿,大家回屋休息。
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皇上亲点王平安为副主考,士子们欣喜欲狂,纷纷跑来向王平安道喜,可王平安却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明年科考结束,他都不会再收行卷,更不会做谁的知己了!
可士子们却根本不在意,他们早就“拜入恩师的山墙之内”,成为王平安的入室弟子了,还用得着投啥行卷,求啥知己啊,咱们都是王副主考你老人家的弟子,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
忙乎了一天,收拾好行李,当天晚上午夜刚过,众人便即出发,离开了石坑村。士兵们举起火把,开始焚烧小村。这里住过天花病人,又进行过辨证,虽然成果是好的,但在没有将成果向天下推广之前,还是要烧掉小村的,以免有不知情的百姓进来,被染上天花,天花只能预防,却是不能治的啊!
出村之时,王平安回头望了一眼,火光烛天,照得山谷之中一片通明。这个小村他住了半个夏天又加小半个秋天,有些感情了,现在他要离开,小村子却要变成灰烬,难免心中唏嘘,感慨一番!
山谷之外,早有军队等候,马车无数,都是来接谷中众人的,所有参加辨证的人都要进京,去朝拜皇帝,去接受百姓的欢呼!
上了大车,一路向长安赶去,夜半赶路,士兵们点起火把,近千人的大队,足足延伸出去两里多地,长队蜿蜒,犹如一条长龙,慢慢游动!
他们半夜启程,就是为了要在天亮之前,赶到离长安三十里之处,那将是长安百姓,欢迎李治等人回来的游行起点,而终点是在承天门,估计之后有可能要全城欢庆,弄成象上元节那样的盛典!
大队行得极快,一路急赶,虽然大车中的人被颠簸得极是难受,可却没有半个人出声抱怨,他们都知道,重要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一口气,急赶出六十来里,尚未到达指定地点,夜色之中,赶来迎接李治和王平安的百姓,就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百姓们人人手举着火把,在路边欢呼,待车队行过,他们便跟在后面,一起向长安城走去!人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长,不到十里的路程,队后便已跟上了上万名百姓,火把将夜空都照亮了,欢呼声此起彼伏!
暮色渐退,东方现出鱼肚白,大队来到了离城三十里之处,这里早早的就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站着两名武将,俱是金盔金甲,背罩大红披风,这两员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尉迟恭和程知节!
而平台的周围,聚集了二三万的百姓,都是长安城外村镇的百姓,他们早早的来到,倒不是欢迎太子李治的,而是欢迎王平安的,太子再重要,也不如能预防了天花恶疾,消除瘟疫威胁的王平安重要啊!
远远的望见大队到来,尉迟恭道:“好家伙,这么多人,看来游行已经开始了!”
程知节却道:“都是城外村镇的百姓,还不算多,等到城门时,你再看吧,我估计至少得十万朝上!”
两人一起笑了笑,走下高台,来到路旁,迎接李治。
李治从车里钻了出来,学着李世民平常出巡时的样子,双手扶着车栏,表情严肃。可他心中激动却是难以形容的,他又要按受万民的欢呼了,这种感觉真好。比听歌看舞好,比喝酒玩乐好,比和东宫的嫔妃们嬉戏好……总之,这是天底下最让人陶醉的事情了!
王平安站在李治的侧后,靠在车门上,双手抱肩,看着李治的表情。心中好笑,又兴奋了,这位大唐太子是个特别情绪化的人,开心也快,伤心也不慢,而且一吓唬他,他就能害怕,向他说两句话,他就立即会再高兴起来,象个小孩子一样。
李治回过头来,道:“无病,你看,尉迟恭他们来了,这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两批呢!”
王平安嗯了声,心想:“皇帝不会亲自出城迎接吧?”
到了高台跟前,李绩纵马上前,在马上向尉迟恭和程知节拱手打招呼,见过礼之后,两位大将军大步上前,在车架前跪下,口中齐声道:“恭迎太子回京!”
李治得意洋洋地一抬手,道:“两位爱卿免礼平身,随孤一同还京!”
“臣遵旨!”尉迟恭和程知节站起身来,翻身上马,护在太子车驾之侧。
尉迟恭冲王平安一挤眼睛,王平安回他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高台旁的百姓们一起欢呼:“恭迎太子还京,恭迎王太医还京!”喊完之后,便跟在大队的后面,一起向长安走去。
咚咚,咚咚咚,有带着鼓来的百姓,开始敲了起来,还有些里长模样的人,竟然拿出了铜锣,咣咣咣地敲起来,仿佛是在为李治鸣锣开道一般。
又走出十里,就见前面又一处高台,上面站着三名大臣,竟是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褚遂良,而他们的身后,则站着四五万的百姓,黑压压的全是人!
三名老臣上前给李治见过礼后,并不坐车,也都上了战马,护在李治的身后,而高台后的百姓们则也加入进了大队之中。
又再走出近十里,长安城墙就在眼前,就见护城河前,站着无数的百姓,人数多到已然估算不出具体数字的地步,全是人,人山人海!
王平安抬头向城门上看去,就见城楼里立着黄罗伞盖,各种图案的旗帜,从城墙上远远的排了出去,数也数不清。
忽听李治道:“啊,父皇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 王侯爷
王平安眯起眼睛,定睛望去,就见黄罗伞盖之下,站着的正是李世民,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面貌,但从衣服的颜色上,可以断定,那就是大唐皇帝。
皇帝本人竟然亲自来迎接了!
从前隋开始,皇帝要是迎接归来的臣子,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臣子出征,大获全胜之后,班师回朝,除此之外,再没第二种情况,这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但今天李世民却亲自迎出皇宫,到了长安的城头,这说明他很重视此次辨证的结果,把这次辨证天花事宜,当成了一次仗来打,而李治算是“见习御驾亲征”,大获全胜而回!
这次征战的获胜者是李治,而不是王平安,名誉由李治享有,奖赏由王平安获得,君臣二人,各有所需,各有所得!
出城迎接的百姓数都数不清,他们全都挤在城门口处,向着李治等人欢呼,离城小半里的地方,全是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车马根本无法过去。
李治从车驾上下来,两边禁卫拥上,在人群里开出一条道来。李治带着王平安和文臣武将,在通道中,走向护城河!
一路欢呼,李治不时地向百姓们挥手致意,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他非得唱起歌来,以示心中欢喜!
王平安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不住对百姓点头,算是还礼,但他始终没有举手致意,把风头都留给了李治去出,他自己很识相地,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小臣!
来到护城河跟前,李治向城上的李世民跪倒,行大礼惨败,而城上的李世民则也微微欠身,算是还了小小的半礼。紧接着李世民离了城楼,从楼梯上下来,一直走到了城门,这段时间李治一直都跪着,没有起来。
他跪着不要紧,别人都得陪他跪着,王平安心中叫苦,哪成想要跪这么久,膝盖都跪麻了,要是早知道如此,他就让丁丹若给他准备个护膝,藏在裤子下面,也就不用跪得这么辛苦了!
李世民充满威严地,慢慢走了上吊桥,百姓们见到皇帝出来,无不兴奋,还是头一回这么近的看到皇帝!
“万岁,万岁,万万岁!”老百姓们一排排的跪了下去,他们表达兴奋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大叫万岁!
李世民来到李治的跟前,扶起了他,大声道:“太子,此次辨证如何预防天花恶疾,可否获得成功?”
李治大声道:“启禀皇上,在臣的指导之下,辨证如何预防天花恶疾,大获成功!”
“太子及诸位爱卿,你们辛苦了!”李世民依旧大声说着话。
王平安等人忙道:“臣等不辛苦,此均为太子之功,臣等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李世民嗯了声,上前拉住李治的一只手,带着他走向吊城。走了几步,李世民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道:“王平安,跟上来!”
王平安忙站起身,道:“是!”微微弯腰,跟在李世民和李治的身后,向城门走去。
其余大臣,都离得远远的,待君臣三人过了吊桥,这才跟上!
离得近的百姓们听到了李世民和李治的对话,开始欢呼起来,大唐朝超过前世任何朝代,终于征服了天花这种瘟疫,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好事,人人欢喜。后面的百姓听到欢呼声,便也知道了辨证成功,跟着欢呼起来,欢呼声犹如排山倒海相似!
群臣看到王平安紧跟在皇帝和太子的身后,过了吊桥,心中无不感慨,这位王爵爷,怕是指日就可高升,成为官场之中的新贵,而且窜起的速度,开国以后,怕是得排名第一!
君臣三人进了城门,朱雀大街上无数的臣子也都开始欢呼起来,高呼皇上万岁,太子千岁。城外的事他们没有看到,但皇帝一进城门,谁得宠爱,便一清二楚了,陪同皇帝父子进来的大臣,竟然只有一个,这人便是王平安!
李恪站在大臣们的第一排,心中着实郁闷,他每次君前邀宠,每次计划得都很好,而且每次都能邀得上,可就是得不到宠,每次都有人从中作梗,而且每次带头作梗的,肯定都是长孙无忌,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得罪这位国舅大人了!
看着规规矩矩跟在父皇和弟弟身后的王平安,李恪心想:“这人确实是有本事,但有本事不重要,朝廷里有本事的人太多了,并不稀奇,关键是他总能利用自己的本事,得到额外的奖赏,上次封伯,这次怕是得封侯了吧?我大唐开国以来,不,应该说是从北周时代开始,不靠战功,不靠荫庇,不靠裙带,而能获得封侯的,只有他一个人了吧!”
偏巧这时大臣们进入了城门,李恪看向褚遂良,心中又想:“就连褚遂良这种人物,都没获得封侯,王平安就获得了!唉,看来父皇是有意提拔年青臣子,在为李治登基以后的事,提前做准备了!”
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说不出的烦躁,打算这里的事情结束后,进宫去见母妃,把事情和她说一说,让母妃给自己出出主意!
李世民带着李治上了龙辇,他又冲王平安招了招手,道:“王平安,由你为朕驾车吧!”
他的意思是让王平安做车夫,给他赶车!这不是小瞧王平安,而是天大的荣誉,只有最得信任的臣子,才能获得给皇帝驾车的荣耀,甚至给皇帝驾过一次车,都可以写进墓志铭里,光宗耀祖!
王平安答应一声,登上了龙辇,心中暗道:“要糟,要驾这么大一辆马车,就算我以前赶过马车,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适应不了!”
他正害怕着呢,马车却开始行进起来,两个身穿六品武官服色的将军,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冲他一笑。这两个将军才是真的御驾侍从,为皇帝驾车的车夫。
给皇帝驾车是种荣耀,但并不是真的要受宠的臣子去赶这么大一辆马车,而只是站在驾手的座置上,做做样子罢了,要真让王平安驾车,李世民还不干呢,万一把车驾到沟里去怎么办!
真正驾车的还是这两位将军。左边的将军冲王平安一笑,没说话,而右边的将军却小声道:“王侯爷,这次又要高升了,小人先行给你道喜了!”
王平安轻轻地啊了一声,怎么叫自己为王侯爷,难道自己真的要封侯了?他不是官迷,虽然人人都说他能当宰相,封国公,但他自己倒是从来没认为会真的那样。
可世上没人会不喜欢升官发财,留名青史,如果真的有人说他不喜欢,那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个人已经做到了这点,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人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这点!
王平安对于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牛人”,还是很在意的!他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伸手入怀,掏出一大把金瓜子来,塞到这将军的手里,小声道:“给兄弟们买杯酒吃吧!”
都说王平安出手大方,给他报喜的人,都会有好处,今天一见,果然传闻不假!这将军感觉手里的金瓜子沉甸甸的,照份量来说,都够他一年多的俸禄了!
他心里一兴奋,不免哆嗦了一下,缰绳一紧,前面拉车的骏马希律律一声嘶鸣,把他吓了一跳,头上的汗立马儿流下来了。旁边那名将军,侧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点,现在是在给皇帝驾车呢!
李世民和李治站在车上,冲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们频频招手,微笑示意,表情不变,但他两人却在低声说着什么,估计是在说王平安的事情,但声音太小,车夫位置上的王平安,半点都听不到!
百姓们更加热情,纵声欢呼,跟着龙辇开始跑了起来,不停地向车上的人招手叫嚷,想引起皇帝和太子的注意!
车马行进,不多时便出了朱雀大街,来到承天门广场!
广场之上,建了一个高高的彩台,上面铺着大红地毯,披红挂绿,还挂着九九八十一盏灯笼,非常喜庆!
李世民下了龙辇,带着李治登上高台,对着文武大臣和百姓们,大声道:“前次告天,朕和诸君要逆天行事,消除天花恶疾,今日再行告天,我大唐军民一心,已然战胜天花恶疾,特此告于昊天上帝知晓!”
这回倒是没有难懂的告天文书,他只是喊道:“诸君,天花恶疾肆虐世间,是谁坚持要将它消除的?”
百姓们齐声大叫:“是王平……是皇上!”
李世民又道:“是谁坚持要进行辨证的?”
这回百姓们学乖了,又叫道:“是皇上!”
李世民点了点头,再次大声道:“是谁主持辨证的?”
百姓们心里想:“这些不都是王平安做的吗?”,他们高声回道:“是太子!”
李世民双手展开,大声道:“是谁指导辨证,从而得出最终结果,让我大唐子民从此摆脱天花之苦的?”
“是太子!”百姓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王平安站在人群之中,双手高举,也在大声叫着:“是太子!”心里头却想:“赶情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李世民放下了手,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眼望着众人,道:“在此次辨证之中,有一位臣子,一直陪在太子的身边,为太子祈福,为全天下的百姓祈福,虔诚至极,以致感动上苍,使得辨证得以成功,他是谁?”
百姓们这次却答不出了,有个人每天祈福?听这意思,是个和尚?哪个庙里的和尚?
李世民自问自答,一指下面的王平安,道:“他就是王平安王无病!”对着王平安,将手一招,道:“王平安,上前听封!”
第三百零四章 紫袍
王平安答应一声,连忙登上了高台,心里想:“感谢皇上,感谢太子,感谢各住前辈元老,本人才能做出些小小的成绩……靠祈祷,完成了这次辨证!”
他上了高台,给李世民跪倒,大声道:“小臣王平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治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把王平安的功劳,全给抢了,一丝一毫都没给人家剩下,他连辨证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呢,就成功地预防住了天花恶疾,而王平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落了个祈祷之名!
要是他现在就是皇帝,那非得立即封王平安为国公不可,管他有没有战功呢,无所谓了,如果把天花恶疾比做外邦的敌人,哪个敌人比它更可怕?王平安能打赢天花恶疾,这可是绝大的战功,没有任何一位将军,可与之相提并论!
可惜,现在不是他当政,他能为王平安做的事情,并不算太多!
李世民却一点都没有歉意,他是真正的帝王,可不象李治那样。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要你怎样,你就只能怎么样,否则就是不识时务!
幸亏王平安很识时务,是个俊杰,他要是敢表现出半点不满,恐怕立时就得被咔嚓了,别说王平安了,就算是凌烟阁上的功臣,只要敢冲皇帝歪嘴的,都得立即被咔嚓了!
李世民嗯了声,冲王平安点点头,这孩子不错,嘴巴严得很,从来不乱讲话,而且从不居功,很懂得做臣子的本份。这样很好,这样的臣子提拔起来,才让人放心,要是乱说话,乱抱怨,那这种人就没必要重用了!
“王平安,你助太子辨证天花事宜,有功于国家,特此晋折柳县侯,兼沙州都督,兼太医院太医令一职,望你好生为国效力,为朝廷效力,为太子效力!”李世民慢慢的将话说了出来!
原来在车上时,他们低声说的事,就是这个啊,不过李治不是说要让我当沙洲刺史么,怎么变成沙洲都督了?
王平安道:“臣谢……臣愚鲁,臣愧不敢当,臣何德何能……”这套不成文的规矩真是累人啊,每次都要这样!
三辞三谢之后,王平安这才算是当上了王侯爷,顺便当上了王都督!
百姓们又是大声欢呼,替王平安高兴!
前人撒沙子,为的是迷后人的眼,可百姓们的眼里,却不是太好揉沙子的。官面文章,那是做样子的,但事实到底如何,没谁会不清楚!
到底是谁为百姓做了好事,百姓们心里有数!
李治上前扶起王平安,拉着他的手,站在李世民的身后,接受百姓们的欢呼!
热闹了好半晌,李世民这才下旨,百姓们自行欢庆,而大臣们随他进入宫殿,太极殿设宴,大宴群臣,用以庆贺战胜瘟疫!
王平安跟着太子李治进了太极殿,坐在群臣之末,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今天有少人来向他敬酒,他都要酒到杯干,男人嘛,就要豪爽一些,尤其是在这种大宴会上,更应该让大家都知道,我王都督,可是个纯爷们,很有酒量的哦!
他想的挺美,还酒到杯干呢,整场宴会上,竟然一个向他敬酒的大臣都没有,反而都在向李治敬酒,一轮接一轮的,而他则被完全的无视了!
王平安心中有气,怎么搞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现在是都督了吗,一百年以后,我这官职可就是节度使了,可以左右朝纲的人物!
不过一百年后的节度使,和一百年前的都督,应该是有点差别的,他又不太了解品阶的设定,无奈之下,只好问旁边的一位大臣,这位大臣是穿紫袍的,坐在他的上首。
王平安陪着笑脸道:“大人,下官入京不久,对于朝中的事不太了解,敢问一下都督是几品官啊,下官是不是该重新准备身新官服?”说着,他看了看这大臣身上的紫袍。
他的意思是在问,我有没有资格和你一样,也穿上紫袍啊?
也不知怎么的,这大臣脸上忽然现出尴尬之色,出不知是王平安问的太直接,还是问题太没档次了,竟让他有这种表情。呃了一声,这大臣道:“怕是得重新准备一套官服了,不过都督是加衔,你穿官服,倒也也不一定以此品阶为准!”
王平安哦了声,没听明白。
这大臣看了看他,心想:“唉,这孩子啊,也真够可怜的,明明立了大功……我还是别明说了,反正他早晚自己也能弄明白!”
他道:“本官也是有都督加衔的,是从三品!”他说的这话相当含糊,他只说自己的都督品阶是从三品,可没说王平安的是几品!
王平安没听明白里的弯弯绕绕,心中大喜,这么说自己现在是从三品的官了,虽然是三品官里面最低一等的,但好歹也是三品官啊,有资格穿紫袍了。上次他还和家里的两个小丫头说呢,绯袍穿上了,紫袍还会远吗,果然不远了,这不就穿上了吗!
心里一高兴,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也不再对没人给他敬酒生气了。想想也对,有啥好生气的,太极殿上全是大官,就连坐在自己上首这个都有都督的加衔,估计要不是自己在这里,那这个大臣就得是末席了!
大家都是大官,当然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个都督罢了,难不成为了这么个官职,大家还能特地跑过来巴结自己不成!
王平安心理平衡了,高兴起来,别人不给他敬酒,他便去给别人敬酒,拍拍马屁,说说笑话,这顿饭吃得倒也愉快!
直到月上枝头,宴会这才散了,王平安打着酒嗝儿,出了皇宫,见狄仁杰和欧阳兄弟都等在宫外,他笑道:“走,回灵感寺去!”
狄仁杰迎了上来,笑道:“大哥,你做都督啦,可惜只是沙洲的都督,小了一点!”
欧阳利等人却道:“恭喜主人封侯,虽然折柳县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能封侯却是天大的好事!”
王平安笑道:“不想我王平安竟有封侯的一日。”他看向狄仁杰,道:“对了,你说什么?都督的官职小了些?都督不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吗?”
他和狄仁杰上了马车,欧阳利等人骑马护卫。
狄仁杰在车上坐定,道:“大哥,咱们大唐的官阶制定比较复杂,你不明白倒也情有可原。”他为王平安解释起都督这个官职,在唐朝到底有多大了!
都督这个官名并非是新出现的,早在三国时就有了。而在唐朝,由于正处在府兵和募兵的改革时代,所以多有变化,李世民时期的都督和李治时期的不同,而李治时期的又和唐明皇时期的不同,如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还真的容易搞混!
唐朝初期的都督原为行军总管,掌握兵权,后改总管为都督,但兵权已经被剥夺了。都督又分为好几种,比如大都督是由宗王遥领,并不实际赴任,而其余的都督,又分为上中下三种,也均是遥领,并不真正去地方上任。真正替都督掌管地方兵权的,其实是当地的长史。
任何一个靠武力登上皇位的帝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削弱当初帮他打天下那批将军们的兵权。汉高祖、宋太祖、明太祖都是如此,而唐高祖也是这样,只不过汉高祖和明太祖是杀得血流成河,而宋太祖是杯酒释兵权,至于唐高祖则是让武将“遥领”兵权。
如果王平安再晚生一百年,到了唐明皇时代,他要是做都督,那可威风了,真就是藩镇的最高长官,可现在是初唐,李世民可没那么“和蔼可亲”,去建立什么藩镇,让哪个臣子去外地做节度使!
尉迟恭这些大臣都有都督的加衔,但都在中央做官,并不去地方掌兵,只有在出征时,才带着都督的头衔,领兵作战。
同样是刺史,任职的州不同,品阶就不同,都督也是同样如此。比如说京畿地区的刺史可以做到从三品或四品官,可关外的刺史却只能做五品的了,离皇帝越远,品阶越小,沙洲刺史的品阶很小,是从五品下,那么沙洲都督的品阶就是从五品上,刚好“节制”住刺史,但却没有半点实权!
李治很厚道,他答应给王平安的是沙洲刺史,和李世民说了之后,李世民不答应,不肯把有实权的官职交给王平安,但又没有驳回李治的建议,反而给王平安升了半级,做了沙洲都督,让王平安遥领沙州,荣耀是够荣耀了,却半点实际好处没有!
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李世民的手腕儿比李治强得太多,不会因为喜欢谁,就给谁太大的权力,好人卡和李世民无缘。李治则是信任谁,就使劲儿给这个人权力,让这个人开心,他自己也开心,然后被大发好人卡!
王平安听完狄仁杰的解释之后,心中失望,道:“弄了半天沙洲都督竟然只是从五品上的官职,这也未免有点太小了!”
同样是都督,怎么初唐的和盛唐的,差这么多啊,简直都可以看成是两种官了。忽地想起,在宴会上,坐自己上首那个大臣的古怪神色了,原来人家看他挺高兴的,不好意思扫他的兴,所以没有明说罢了!
狄仁杰见他颇显失望,忙安慰道:“大哥,你可以反过来想啊,都督这个官职是可以世袭的啊,以后你有了儿子,我那小侄儿一出生就是五品官了,不用象我们这样辛苦,给子孙后代挣得福祉,这不比你当大官,要更有意义嘛!”
王平安相想也对,心里这才舒服了些,他笑道:“你嫂子还不知在哪儿呢,你就想起小侄儿来了,未免太早了些。”叹了一口气,又道:“还以为能穿上紫袍呢,结果弄了半天,还是绯袍!”
狄仁杰笑了两声,忽道:“大哥,那你现在是侯爷了,我大唐的爵位当中,侯爵乃是从三品,你可以穿紫袍了呀!”
王平安一愣,忽地一拍大腿,道:“侯爵是可以穿紫袍的吗?我我,我可以穿紫袍啦!”东边日出西边雨,他光顾着想都督这个官职了,因为这个官名太震撼,而忽略了侯爵这个爵位,因为折柳县那个地方,太让人闹心!
结果,东边日出西边雨,让他注意的官职反倒是小的,而让他忽略的爵位,却反倒是大的,他终于可以穿紫袍了!
王平安哈哈大笑,道:“明天就让欧阳利去给我弄身紫袍来穿穿,咱也威风威风!”
欧阳利听主人在车里叫他,探头过来,道:“主人,你说什么?”
王平安笑道:“明天你去吏部,去给我要身官服来,紫色的啊!”
欧阳利啊了声,却道:“三品以上的官服,不是要自己预备吗?有专门做官服的成衣铺子,属下明天就去给主人订做几套回来,换着穿!”
说说笑笑,不久到了灵感寺,丁丹若柯莲雾还有惠正他们,早就回来了,都等在寺里,想要给王平安庆祝!
于是乎,大宴散了开小宴,又是一通吃喝。
第二天,王平安硬是没出门,命令欧阳利去专做官服的成衣铺子,火速给他做了身紫袍和官帽,第三天他穿上紫袍,这才出门,去了太医署。
到了太医署,紫袍玉带,在衙门里好一通转悠,挨个屋里去瞧,显显身份,顺便认认下属官员,熬到日落,由他做东,去大吃大喝一通!
此后十数日,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什么实际的事情都没做。象推广牛痘事宜,自有别的官员去办,他是不会操劳的。
天色一日凉过一日,深秋时节来临。
王平安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灵感寺,他没有府第,又不肯去别人家借住,便只能住在这里了。
这日傍晚时分,他从太医署回来,见狄仁杰坐在大树下读书,便道:“兄弟啊,不用看书了,你大哥我做了主考,你还怕中不了进士嘛!”
狄仁杰笑道:“大哥,我自然知道这点,我本来报的是明经,但却改成了进士,就等着你点我中状头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本,道:“我是在看盖房子的书,大哥紫袍都穿上了,还住在和尚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的侯府还得早早盖起来了才是!”
第三百零五章 杨玄感大宅的风水
王平安笑道:“兄弟,还是你有心啊,知道大哥没房子住,成天闹心!”
狄仁杰一笑,道:“我看大哥也没怎么搞心,相反每天过得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王平安拍了拍肚皮,道:“这些日子吃吃喝喝,小胖一圈儿。”他看向狄仁杰手里的书,道:“你在看什么样盖房子的书,让我瞧瞧。”将书拿过来看了眼,他顿时一愣。
就见书的封面上写“十二葬”三个字,他啊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书,这是写葬礼的书吧?”
狄仁杰道:“是写如何埋葬先人,才能让后人受到福荫的书!”
王平安嗨了声,翻着书看了几眼,翻到的几页,里面竟然讲的都是风水,他将书扔回给狄仁杰,道:“兄弟,你这个玩笑可开得大了!你大哥我要盖的是侯府,你怎么看起挖坟的了,这不是咒我呢嘛!”
狄仁杰将书合上,揣入怀中,摇头道:“大哥,这怎么是咒你呢,你忘了你的侯府是要修在杨玄感的旧宅上,谁知道他家的宅子,当初是如何盖的,如果不研究透了,到时挖基重盖时,坏了风水怎么办?”
王平安一摆手,道:“那也不能看给死人盖阴宅的书啊,太不吉利了!”
狄仁杰却道:“大哥,你医术是高明的,可对于建筑一学,却是没有什么研究,给死人盖阴宅,可比给活人盖大宅,讲究多了。你莫要小看这本书。三国时,曹操为了筹备军饷,去挖前人的坟墓,可就凭的是这种风水书,一挖一个准儿!”
王平安听着微微一怔,道:“怎么讲到曹操去了,还挖坟墓,你想到了什么?”
狄仁杰一拉王平安,和他在树下坐好,道:“大哥,这几天你在外面应酬,我也没闲着,去朱雀大街上转了转,顺便转到了那处杨氏旧宅,发现有点不太对头啊!”
王平安皱起眉头,道:“如何不对头?”
狄仁杰道:“位置不对头,这座宅子建的地点,在长安城整个布局里,乃是龙腰所在之地,这里在前隋建长安时,那时还叫大兴城,这里是没有住宅的,没人敢在这里建宅啊,家住龙腰,岂不是成了骑龙,这可是大大犯忌讳的事情!”
王平安越听越糊涂,道:“什么龙腰,兄弟你讲的我听不明白啊!”
狄仁杰心想:“我就知道你不明白,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搞明白,所以这才找的书看!”
他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道:“这就是长安,当初建城之时,是按着《易经》里的乾卦六爻,给全城布的局,你看这些山坡,共有六道,皇宫便位于第五道上,皇帝位居九五,住在这时,可显至高无上之威严。”
王平安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啊,皇宫那里的地势,确实是比别的地方高,原来这是根据《易经》建的,是很有说法的。
狄仁杰在地上不停地划着长安城的布局,嘴里道:“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普施也。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王平安嘿了声,道:“兄弟,你就别说这些《易经》里的话了。你就说杨玄感家宅子的怪异之处就行了!”
狄仁杰嗯了声,指着城北玄武门,到城南明德门一线,道:“大哥,这是长安城的中轴,最为至关重要,你再看看,那处旧宅,位处在哪里?”
王平安指着中轴,道:“在永达坊……哪个坊也不是啊,那里是片树林,附近什么也没有!”
狄仁杰道:“原因就出在这里嘛,如果把这道中轴比做一条巨龙。玄武门是龙口,气吞山河,皇宫是龙首,帝王起居……”他向下一划,划到了杨氏旧宅,道:“这里正好是龙腰,镇龙之处啊,如果谁住在这里,岂不是有骑龙之势?”
王平安咝地抽了口凉气,狄仁杰要是不说,他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可狄仁杰一说,他再一联想,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他道:“怪不得那里没人居住,原来是没人敢居住,废弃了这么多年,房子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却没人修缮。”
狄仁杰又道:“隋炀帝是很讨厌杨素的,说杨素跋扈,可前隋权臣多了,也不见隋炀帝真的对谁下手,可偏偏想杀了杨素,估计杨素在这里盖宅子,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王平安想了想,摇头道:“兄弟,风水一说,太过玄乎,一万个人没准都能说出一万零一种说法儿来,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啊!”
狄仁杰从怀里又掏出了那本书,道:“所以小弟才看这本书啊,想要破了这宅子的风水,然后大哥再盖新宅,住进去了,别人才不会说闲话!”
“要破风水,得先知道怎么利用风水的!有理,兄弟你办得好,那尉迟老头儿,肯定是不想麻烦,所以才没在那里盖国公府,反而送给了我!”王平安道。
狄仁杰道:“尉迟大人不会是想害你吧?”
王平安急忙摇头摆手:“不会不会,他不可能想害我,只是不清楚其中的……奥妙罢了,他不在那里盖新宅,只是因为杨玄感的身份是反贼,他又是武将,怕引起误会,倒是没往风水上说!”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估计他也是不清楚。”又指着杨氏旧宅的后面,道:“小弟去看时,发现这里曾经有个湖,按着位置来讲,正好位于丹田,乃是聚气所在,湖如明珠,神龙从水,应该是特地挖出来的,但现在被填平了!”
王平安嘿了声,道:“岂止被填平,里面的大石巨木都快堆成山了,想再挖开,不知得耗费多少钱,我是不会再挖开了,直接培土,弄成个小山算了!”
“大哥,你这样就不好了,遇事不求甚解,得弄明白,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个风水湖,给填上啊!”狄仁杰道。
你是神探狄仁杰,可我不是神探王平安啊!
王平安道:“你都说它是个风水湖了,填上它自然就是破坏大兴城的风水呗,所以说隋朝灭亡了!”他双手一摊,感觉这个道理很说得过去啊,既然大家讲风水,那这岂不是成了最好的注脚。
狄仁杰又去翻那本风水书,道:“大哥,我总觉得这个湖被填的有蹊跷,你们谁都不关心这事,可我却很有兴趣研究一下。说不定这湖底下就藏着什么秘密呢!”
王平安抬头看看了天色,早就全黑了,他道:“月黑风高,不如你我拿上锄头铁铲,去挖挖看,圆了你挖人坟墓的梦想?”
他随口一说,稍有取笑,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谁还放在心上,早就没人关心了,可你偏要研究,这岂不是有点儿……晚饭吃多了嘛!
狄仁杰却大喜,将书往怀中一揣,笑道:“好啊,小弟正有此意。不瞒大哥说,这个疑团已经困扰小弟好多天了,我在石坑村时,就总想着这件事。不如咱们今晚就去瞧瞧,要是真能弄清楚,岂不大好!”
王平安嘿了一声,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还真去啊,我看还是算了,不如洗洗,早点睡吧!就算你想做研究,也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呀!”
狄仁杰跳起身,拉住王平安,道:“大哥,成天喝酒应酬,你不烦啊,好不空易有点新鲜事儿做,就做做呗,就当陪小弟我了!”
他缠着王平安不放,就是不让王平安回屋里去睡觉。
王平安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两个人提了灯笼,叫上欧阳利兄弟几个,往朱雀大街走去。
欧阳利哥儿几个听说狄仁杰竟然想研究风水,都感哭笑不得,但王平安既然答应了,他们也只好相陪,保护主人。
走了好半晌,这才到了那片树林。
欧阳利指着树林,笑道:“小狄兄弟,照着你的说法,这宅子是腰眼儿,正面也就是肚脐那里,那这片小树林,岂不就是肚皮下面的那撮毛?”
欧阳兄弟们哈哈大笑,都说可不正是那撮毛嘛,还长得挺密的!
王平安也不禁笑了,他道:“既然已经来了,就看看吧,玩笑什么的也不要开,好生弄仔细了,毕竟我要在这里盖房子,以后要一直住在这里的!”
众人穿过树林,来到杨氏旧宅,月色皎洁,他们又提着灯笼,但走得还是很慢,院里杂草太多,地上又不平整,很容易崴脚。
在宅子里转了一会,来到那处所谓的风水湖旁。
欧阳利道:“这湖算是废了,要想挖开,工程巨大,依着我看不如填上土,堆成个小山算了!”
王平安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狄仁杰又拿出他那本风水书来,借着灯光,翻到一页,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好半晌,他抬头道:“照书上所写,这种风水湖上,要么无桥,湖边植树,可如果造桥的话,那桥头所指,就是关键了,指向哪里,哪里就是秘密的所在!”
欧阳利哈地一声,笑道:“未免太简单了吧,你拿着本书,随便一翻,就能算出关键来,这么多年了,难道别人就没想明白这么简单的事?”
狄仁杰抬头道:“简单吗?好,那我问你,这风水湖被填上了,只要挖开不就成了?多简单的事,不如你来试试!”
看向湖里那无数的巨石,欧阳兄弟几个一起道:“你消遣我们呢吧?要挖开这湖,得动用军队,花费无数,谁吃饱了撑的,会去干这种事儿?”
王平安摆手道:“行了行了,来都来了,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咱们就绕着湖走走,不就得了,就当散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