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尼姑也有江湖
武媚娘为了能让自己在寺里的日子好过一些,熬过这段时间,不得不去找二师姐,寻求帮助。事实上,她对于寺里的尼姑们谁更有势力些,根本就不感兴趣,一个尼姑庵而已,再有势力的尼姑,也还是尼姑!
武媚娘穿过一处偏院,听到里面有隐隐的哭声,心中叹气,这个院子里面住的是以前李世民的嫔妃,因为老皇帝驾崩了,所以没有子女的嫔妃便被打发出宫,进入感业寺来当尼姑,这些嫔妃她几乎全都见过,可是却没有一个嫔妃认出她来!
嫔妃们刚从宫里出来不久,当了尼姑自然心里转不过弯来,光闹上吊的就好几个,主持老尼不敢强逼这些嫔妃,深怕弄出人命来,那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只好顺着嫔妃们,反正只要日子久了,等宫里的人忘了这些昔日的娘娘,收拾她们还不手拿把掐的,着什么急啊!
嫔妃们连晚课都不做的,平时也不出院子,除了伤心哭啼之外,就是吃喝拉撒睡,日子过得那叫悠闲,比武媚娘可强多了!
武媚娘对这些嫔妃从来都是躲着走,不往跟前凑合,而嫔妃们光顾着伤心了,哪有心情去了解一个小尼姑?她们哭哭啼啼,怨恨上天不公,这是正常的,可要让她们去和一个小尼姑认识认识,那才是不正常呢!
把头低下,武媚娘快步走过院子,又穿过个月亮门,来到一座较小的院子里,这里只有几间静室,住的都是寺里有身份的尼姑,大师姐和二师姐都住在这里。
见各个静室里都亮着灯,显见尼姑们都没有睡觉,武媚娘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二师姐的静室外面,轻轻敲了敲门,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二师姐出来了。
二师姐年纪在四十出头,家里的长辈曾在前隋作官,前隋亡国后,长辈在大唐做了小吏,可家道却败落了,日子过得清苦,她父亲受不了这种落差,干脆不做官了,拉了一帮人占山为王,当了山贼,二师姐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后来官兵围剿,她父亲被杀,她被送到人市上当做官奴发卖。她父亲当年的同僚已经做了大官,见她落难,便花钱买了下来,不愿让她为奴,便送到了感业寺,成了主持老尼的二徒弟,取名了然。
了然当了尼姑却仍有江湖气,为人豪爽,总和大师姐对着干,大师名字相当有气势,叫做了绝,人称了绝师太!
打开房门,了然见是武媚娘,奇道:“了空,你不去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武媚娘向四周张望了下,小声道:“二师姐,师妹有好东西要孝敬你,能进屋说话么?”
了然是当土匪的出身,一听有好东西,顿时眼睛一亮,道:“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快进来说话!”她把武媚娘拉进屋子,随手关上了房门。
进屋之后,武媚娘道:“二师姐,你知道的,师妹总是出寺去挑水,偶尔会遇见外人。离寺不远处,有个养马庄,里面有对老夫妻,师妹经常能看到那位老夫人。”
了然嘿了声,道:“你说那个养马庄啊,这个我知道,不过就是胡人马贩子的破庄子罢了,还什么老夫人,只不过是看庄子的仆妇而已。你见着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了,这种人少和他们来往,有失身份!”
武媚娘心想:“都当上尼姑了,还要什么身份啊!”她忙道:“二师姐说的是。不过,那位老夫人眼神不好,她和我见过几次面后,比较熟了,所以拿了点针线活让我替她做,我给她做好后,她就送了我这些,我自己舍不得吃,拿给二师姐来。”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布包,在桌子上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肉包子。
了然一看肉包子,脸色顿时就变了,不是变得气愤,而是大喜,她可不是自愿当尼姑的,是没办法,不肯当奴婢就只能当尼姑呗!要说吃素,她早就吃腻了,为了能吃点荤的,她还常常偷主持老尼的香油钱,以布包头,跑到集上买肉吃,过过馋瘾。
她一看武媚娘拿出来的包子,就知道是肉馅的,大喜之下,她赶紧跑到门口,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然后插上门闩,又回到桌子旁。
了然笑道:“那个老……老夫人倒是会做人啊,你给她做了点针线活儿,她就送你包子吃,让我来尝尝,是啥馅的!”老实不客气,拿起一个包子,一口就咬去一大半!
一口咬下去,立时满嘴尽油。了然乐得不行,道:“是羊肉馅儿的,是上好的羔羊肉,那个老夫人真是大方,竟然送你这么好的肉包子!”
风卷残云,她把肉包子全给吃了,连点包子皮儿都没给武媚娘剩下。擦干净嘴,了然很是开心地看着武媚娘,道:“师妹,你很好,二师姐早就看你有出息,果真是没看走眼。”
当尼姑能有啥出息,就算当上了得道高尼,不还是尼姑么!
武媚娘道:“二师姐,那位老夫人经常有针线活儿,她的眼神又不好,这里又没什么人家,只能求师妹我帮她,可能以后还能有这种机会。二师姐你想吃点啥,我就让她准备啥,你看好吗?”
了然更高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白吃白喝,点头道:“好啊,那就有劳师妹了。嗯,如果下次能有点炖牛肉,再有点酒就好了,只是开销大了些,不知那位老夫人愿不愿意。”
武媚娘忙道:“好,师妹下次和她说说,她愿意就给,不愿意就拉倒,咱们又不损失什么!”她马上用上了“咱们”这两个字,和了然拉近乎。
了然连连点头,道:“成,就这样吧,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武媚娘很识趣地出了门,了然送到门口,忽然想了起来,拉过武媚娘,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你可得小心点儿,不要让别人知道,还有不许吃独食,有啥好吃的都要先给我,听明白没有?”
武媚娘忙也凑近了然的耳朵,小声道:“师妹省得。”
两人在这里咬耳朵说悄悄话,却被别人看到了。巧得很,这个别人正是大师姐了绝!
了绝长得五大三粗的,很有爷儿们的样子,可能是体质的关系,她的嘴上甚至长了稀稀的胡子。了绝以前嫁不出去,主要是她喜欢女人,总是骚扰家里的丫环,结果兄弟们都烦她,这个毛病传出去以后,自然没有上门提亲,而兄弟们深怕她嫁了人后,老毛病复发,在婆家丢人现眼,所以干脆就把她送进感业寺里当了尼姑,这里全是女人,正和她的意。
了绝真没叫错这个名字,做事真够绝的,当了尼姑还不消停,竟然对小尼姑们也动手动脚的,小尼姑们都特别恨她,却又拿她没办法。
了绝前段时间看上了武媚娘,可武媚娘并非寻常的小尼姑,当然不会让她占什么便宜,所以她就为难武媚娘。前些日子寺里来了嫔妃,了绝的注意力转移,又想去调戏那些嫔妃。
嫔妃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那都是皇上享用过的女人!光凭这一点,了绝想想心里就痒痒。今晚她实在忍耐不住寂寞了,就想去找那些嫔妃尼姑,想去关心一下她们的生活,顺便填补一下自己内心的空虚。
可她刚开门,还没出来呢,就见武媚娘从了然的屋子里面出来,两个人还互相咬耳朵说悄悄话,看表情是有啥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了绝大怒,心想:“她俩肯定勾搭到一起了,真真的可恶!这个了然最不是东西,啥事都要和我争,而这个了空小狐狸精更不是东西,不肯从了我,却主动送上门去,跟了然亲亲我我的,真不要脸,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她浑然忘了,其实自己比这两个人还不要脸,人家两人只是吃个肉包子而已,她却想以女人之身,当人家的男人,她的层次更高,属于不知脸为何物的等级!
了绝怒喝一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身为出家人,竟然行苟且之事,太不要脸了!”她奔出屋子,一把拉住武媚娘,叫道:“走,跟我去见师父,让她老人家修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搞!”
了绝突然跑出来,把武媚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甩开了绝的手,叫道:“你乱说什么,谁乱搞了!”
了绝叫道:“呀,还敢顶嘴,看我不打你!”伸手就要抽武媚娘的耳光!
了绝一动手,旁边的了然不干了,这还得了,如果说了空乱搞,那搞的是谁,不就是搞的自己吗?岂有此理,竟然公然挑衅,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了然可是练过几手的,一把抓住了绝的手,骂道:“不要脸的贱货,你刚才说谁乱搞呢,再说一遍,让老娘听听!”
院子里一动手,连老娘都叫出来了,各个屋子里的尼姑全都跑了出来,她们都是寺里的师姐级人物,那可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最喜欢看别人打架,有时还要插手,亲自动手,和同门师姐师妹们较量一番!
了绝见了然出手相助了空,立时大怒,叫道:“好啊,你竟然帮着她,果然有苟且,你俩都不要脸!”她反手抓住了然的手,另一只手奇快无比地抽了过去,啪地打了了然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之后,院子里立时安静下来!尼姑们欣喜若狂,大师姐和二师姐终于打起来了,动手过招了,太好了,这可比念经有意思多了!
尼姑们心中都大叫了起来,打啊,使劲打啊,别停啊!
了然冷丁被抽了个嘴巴,这还了得,她狂怒之极,抬脚就踹到了了绝的肚子上,叫道:“敢跟老娘动手,看看咱们谁狠!”一脚把了绝踹倒,随即冲上去乱踢,专踢脸面,看架势竟想把了绝打成猪头!
和朝臣们一样,尼姑也是有派系的,有拍大师姐马屁的,也有跟着二师姐混的。尼姑们一起冲了上来,和大师姐好的上去拉偏架,抱住二师姐不让她打大师姐,而和二师姐好的,立时扑过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对着大师姐一顿狠踹,不让大师姐起身!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噼噼啪啪的耳光声,哎呀妈呀的尖叫声,动静奇大,又打又骂不可开交,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就和女混混小地痞当街打群架一个样子!
武媚娘见事不好,她可不想在这里看热闹,让她帮着了然,那更不可能,后退几步,到了院门那里,转身就跑,跑回了自己的住处。跑自己的路,让尼姑们打去吧!
院子里乱打一通,自然惊动了主持老尼。主持老尼亲自跑了过来,见院子里徒弟们这般模样,自然怒不可遏,她喝止住尼姑们的火并,叫道:“不成体统,你们都是长伴青灯的比丘尼,怎么能和市井之徒一样!都给我到前殿跪着去,一直跪到天亮,不许上茅房,更不许说话!”
斥责完之后,主持老尼一甩袖子,回屋睡觉去了。而尼姑们只好去了前殿,跪成一排。大师姐了绝摸了摸红肿的额头,恶狠狠地瞪了了然一眼,而了然舔了舔打破的嘴唇,同样恶狠狠地回瞪过去。
虽然主持老尼不许她们说话,可只要师父不在,谁又敢管她们。尼姑们个个带伤,却没法包扎上药,她们气愤愤地,互相指责,就在前殿里,差点又打起手来。
忽然,有一个尼姑问道:“大师姐,二师姐,你俩到底因为啥打起来的?我们受了你俩的连累,还受了伤,却还糊涂着,不知你俩怎么地了!”
了绝气愤愤地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了空,这个小贱人,她……咦,她怎么不在这里?”
了然也反应过来,她和了绝大打出手,不就是因为了空么,可了空呢,这个惹事儿的师妹,她怎么不在这里跪着,她跑哪儿去了?
一个尼姑道:“因为了空?她怎么了?”四下寻找,发现前殿确实没有了空的影子。
叫过一个没打架的小尼姑,了绝问道:“了空呢,你看到她了吗?她去了哪里?”
这小尼姑摇头道:“不知道呀,一直没有看到她。要不要我去看看?”
了绝摆手道:“快去快回。”
小尼姑赶紧跑去了后院,没过多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道:“大师姐,了空在自己的屋子里呢,已经睡着了,我没叫醒她!”
了绝和了然,还有一众尼姑登时傻了!她们因为了空打架,又受伤又受罚,这罪遭的,可那了空倒舒服,竟然回去睡觉了!
第七百六十章 无需忍
只安静了片刻,尼姑们大怒,纷纷吵嚷起来,都说了空太不象话了,一点同门师姐妹的义气都没有,大家因为她受伤和挨罚,可她倒好,自己睡觉去了,这个太过份了!
了绝冲了然喝道:“你这个没有眼光的东西,竟然看上了了空这个小贱人,跟她不清不楚的!结果怎么样?到了关键时刻,你的小情人理都不理你,把你扔下,自己睡觉去了,不和你睡!”
她这话说完,前殿又是一片寂静,尼姑们这才明白,弄了半天竟是因为争风吃醋的事!不过,要说二师姐和了空玩假凤虚凰的事,似乎不太可能,从没见过二师姐好这口的,了空能和她搞到一起,应该是胡说八道,这事要换到大师姐的身上,那倒是极有可能的!
没等了然出口反驳,就听一个尼姑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哟,大师姐这是嫉妒了,怪了空不和你好!你说人家了空是小贱人,那你呢,我看却是老贱人一个,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吃嫩苗苗!”
了绝转头看去,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尼姑,长得眉长眼大,很有几分姿色。这个年轻的尼姑在刚刚进寺时,了绝曾经调戏过她,还想着“点为己有”,结果这个年轻的尼姑拼死反抗,差点闹到师父那里去,所以她俩是有过节的,结过梁子。
了绝哼了声,道:“要说嫩苗苗,谁能有你嫩啊,你要不要在这里脱光了衣服,向师姐师妹们展示一下你白嫩白嫩的大腿啊!”
了绝属于不知脸为何物的人,破罐子破摔,才不在乎说什么恶心人的话呢!可别人在乎啊,那年轻的尼姑脸腾地就红了,想起了当年了绝和她一起洗澡,并且上下其手的往事。她面皮由红变紫,气得直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有掉下来的趋势。
坐在一旁的了然大怒,她可是那种江湖大姐头的人物,见受自己保护的师妹被欺负了,立时从蒲团上蹦了起来,对准了绝的光头踢了过去,喝道:“看来还是皮子松,得接着帮你紧紧!”
前殿又再大乱,尼姑们又打了起来!不过,前殿因为离后院远了些,倒是没有再惊动主持老尼,自然也就没有再过来呵斥她们。这回,群尼们终于打了个痛快,淋漓尽致,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瘫倒在地,动都动不了!
好几个小尼姑们都被师姐们疯狂的撕打给吓哭了,她们万万想不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师姐们,满口佛法的师姐们,深得师父真传的师姐们,发起疯来……不是象疯子,而根本就是疯子!
如果王平安在这里,看到这种情况,一定会说这是因为尼姑们平常压抑的太久,所以只要一有点诱因,便会歇斯底里,属于一种病态的爆发,并非是要把对方给打死。可他现在没有在这里,小尼姑们自然不知原因,还以为师姐们有多大的仇恨呢,一直积攒到现在,非要在大殿里佛像前,分个你死我活的出来!
乱打一通之后,尼姑们全都倒在地上,累得呼呼喘气,虽然没有人受了重伤,可却几乎个个破相,全都脸上有伤,都见了红了!
了绝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都不利索了,她道:“不,不要去告诉师父,你们去找些药来,给我们上药就成,千万不要去告诉师父!”
小尼姑们哭哭啼啼地去了后院,去找药了。把药找来后,给众位师姐们上好药,包扎起来。
了绝摸了摸头上的白布,看向同样狼狈的了然,道:“了……二师妹,咱们打这场架,实在太过冤枉,都怪那个了空,如果不是因为她,咱们哪至于这样,做了这许多年的同门,咱们吵归吵,也动过几次手,可却从来没有见过血啊!”
一通发泄之后,了然也后悔了,虽然不是真心当的尼姑,可多年来耳熏目染之下,虽身没修好,性也没养成,可道理却是明白。这场架打得,不但自己什么好处没有得到,反而一身的伤,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了然气道:“大……大师姐,你说的对,都怪那个了空,全是她挑的事儿,师妹我上了她的当了!”
了绝嗯了声,问道:“她是怎么挑拨离间的,说了我什么坏话?”
了然眼珠转了转,反正现在她说什么,了绝都会相信,而就算去问了空,了空也是有口难辩的,她不怕被戳穿。了然道:“那个了空,说大师姐你天性下贱,不要脸,不守清规,想要勾引男人,是整个寺里面最不要脸的女人,你甚至想着和尚,想去灵感寺勾引玄奘大师!”
了绝听了登时愣住,随即大怒,骂道:“胡说八道,她竟然敢诽谤我!”
这个倒是没有说错,如果这话真的是武媚娘说的,那就真成了诽谤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了绝喜欢的不是男人,她只喜欢女人。连男人都不喜欢了,自然谈不上和尚,更加就谈不上玄奘大师这个老和尚了!
了然叹了口气,道:“我一时被她给蒙骗了,还以为是真的,结果错怪了大师姐,还和你动了手,大师姐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了绝阴沉着脸,哼了声,眼珠乱转,没有吱声。了然见她这副模样,知她在想鬼点子,便也不在说什么,又躺了下去,休息养伤了。
第二天早上,主持老尼一觉醒来,到前殿来做早课,可她一到前殿,竟然见到地上躺了一片,所有的大徒弟竟全都受了伤,头脸缠着白布!
主持老尼大惊失色,昨天晚上还没这样呢,怎么一夜过去,徒弟们的伤势竟严重了好几倍?她大是焦急,连忙询问原因!
了绝想了半宿,就等着师父来问,她告诉主持老尼,因为她让了空去挑水,了空懒惰,不愿意挑水,所以便使出了邪恶的法术,竟然使用巫术蛊惑住大家,使大家打了起来。
了然也在旁大说特说,让了空是从草原上来的,定是会突厥人的巫术,是个坏到极点的巫婆,非常邪恶!
主持老尼听了这话,更是大惊,她当初收留了空,一是因为了空是个有身份的妇人,再怎么说也是突厥人的汗王之妻,二是因为了空带了大批的钱财,所以她才收留的了空。
主持老尼没有出家前,那时正是前隋,她是没落官宦家的女儿,门第高却穷得很,嫁了个男人更穷,又死得早,没留下儿女,生活没有依靠。她穷怕了,就和那些同样没有儿女的宦官一样,她对钱财非常看重,全然没有出家人该有的四大皆空的想法。
可现在发现了空竟然是个“女巫”,这点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了空没有亲戚,再也拿不来钱财了,她徒弟有的是,徒孙都一大群,人一多自然也就不在乎了。既然了空再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不修理她,还惯着她么!
主持老尼连宫里的嫔妃都有修理的念头,更加不会对了空客气。她怒道:“这个了空,真真的不知好歹,入了我感业寺竟然还敢用巫术!去把她叫来……不,不要让她过来,谁知她会不会对为师用什么巫术了。让她每天挑一百担水,再劈一百担柴,干不完活,不许吃饭,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再使什么巫术!”
小尼姑听了师父的话,便去通知武媚娘,让她使劲干活,不把规定干的活干完,不给饭吃!
武媚娘早上起来,她磨磨蹭蹭的,不敢直接去前殿,甚至有想装病不去做早课的想法,正在屋里磨叽呢,忽然来了小尼姑,说师父给她分派了活,还说不干完不给饭吃,武媚娘自然大吃一惊,急忙问为什么!
她早就知道了绝定会报复,可却想不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狠!她尚不知昨天晚上,群尼在前殿又狠打一次,还以为只是院子里那场打斗呢!
小尼姑却不回答她的问话,传完了师父的命令后,一脸害怕地就跑了,似乎想躲武媚娘,躲的越远越好。
武媚娘丈二尼姑摸不着头脑,她寄人篱下,主持老尼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除非她现在离寺出走,去找王平安,否则一点办法也是想不出的!
无可奈何,武媚娘只好开始挑水,打算先挑水再劈柴。然而,她担了十几担的水,就再也挑不动了,而且挑来的水也没地方盛啊,没那么多的水缸!
一气之下,武媚娘去了小溪旁,干脆不回寺了,只等天色大黑之后,把今天的事跟欧阳利说说,让欧阳利去替她出头。
天黑之后,欧阳利如约而来,同昨天一样,又带来了满满一食盒的好酒好菜。武媚娘一边吃,一边把昨晚和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她也吃完了,擦了擦嘴,武媚娘道:“欧阳大哥,和一群尼姑制气,实在是不值得,犯不上,可如果不解决了她们,媚娘这段时间就挺不过去,等不到再见到皇上。你有什么主意么?”
欧阳利嘿了声,满脸不屑地道:“这个还不容易么,既然合寺的尼姑都和你作对,那就把她们全都修理了,这又有何难的?不过就是一群尼姑罢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替皇帝去关心一下群尼
武媚娘听了欧阳利的话,有些担心,道:“欧阳大哥,有你为媚娘出头,自然是万事无忧,可要是把合寺的尼姑都打一顿,那未免太难办到,而且如果主持报了官,说有歹徒进寺行凶,怕是要惊动官府,事情会变得很棘手的,麻烦会更多!”
欧阳利一摆手,笑道:“春花大婶,你想得歪了,要修理那些尼姑,还需要动手打她们吗?那得多少人一起出手,才能把她们全都给打趴下呀!”
他稍微停顿一下,很得意地道:“跟了主人这么久,就算是傻子,也懂得怎么用药了!给人治病我是不行,可让人得病,我却是很拿手的,等我一会儿就回城去,拿了药来,给她们下到水里,保准一寺的尼姑个个拉稀拉死她们,把茅坑都给拉满了,让她们连排队都排不动!”
武媚娘啊了声,道:“是要给她们下泻药吗?在水缸里下?那些水都是我担的啊,万一她们怀疑到我的头上,那该怎么办?”
欧阳利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道:“就算怀疑到你的头上,又有什么关系?正好让她们知道知道,你是不好惹的。只不过让你挑水劈柴,你就这么修理她们,如果再敢折磨你,那就有更狠的等着她们呢!”
武媚娘很是担心,可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虽然她是一个主意很多,对付敌人手段高强的女人,但现在她在寺里全无势力,没有谁能帮她。俗话说巧为无米之炊,让她一个人单挑全寺的尼姑,她哪里能做得到?只能听欧阳利的主意,虽然这个主意馊到不能再馊!
欧阳利给武媚娘留了几个肉包子,这才站起身,收拾好食盒,道:“媚娘你回去吧,什么水不水,柴不柴的,不用理会。我一会儿就回来,潜进寺里去,如果有谁等不及了,找你的麻烦,那就不用她吃药拉肚子了,我直接打到她拉不出来!”
说着,他离开小溪出了树林,打马回城取药去了。武媚娘无法,只好听他的,回了感业寺,进自己屋里躲着,不敢和其他的尼姑见面。
欧阳利奔回国公府,见到王平安,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平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武媚娘可真是个惹事精啊,可这事又不能怪她,不是她急躁,而是事情赶巧,要不是被那个大师姐撞上了,她可能这时已经拉拢好了二师姐,逐步提高身份呢!
王平安心里很清楚,这帮尼姑早晚得倒大霉,武媚娘一朝得势,定然不会放过她们。而自己这时要是不帮把手,修理一下她们,说不定武媚娘会怪他。
而且这时尼姑要是不倒霉一下,被武媚娘给修理得惨兮兮,说不定以后会受到更大的报复,现在惨了,以后武媚娘反而会报复得轻些。就当是救这些尼姑们的命吧,虽然救她们的方法有点让她们痛苦了些。
配出几剂泻药,王平安交给欧阳利,吩咐道:“这药不要一次全都下到水里,水的味道会变的,你只需把药涂抹到锅上,锅是黑的,不容易看出来,这样就可以了。还有,今晚下一次,尼姑们服了药,会有一些症状,但不会太严重,你明天再去下一次,她们的症状就会明显了!”
欧阳利笑道:“还是主人会用药,属下这就去办。对了,要是那帮尼姑怀疑到春花大婶的头上,那该怎么办?”
王平安想了想,道:“症装明显是在两天以后,那时我已经去了门下省接印,成为了宰相。我和皇上说一声,就说要去关心一下皇上以前的嫔妃,看看她们在寺里过得好不好,算是代皇上去问候的,毕竟她们都是皇上曾经的长辈嘛。这个理由很正常,又有人情味儿,皇上一定会答应,等到了寺里,我再随机应变吧!”
欧阳利这才转身离开,又出了城,赶去感业寺。再到感业寺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寺里的尼姑们都已经睡下了,欧阳利不知武媚娘住在哪里,但见寺里静悄悄的,估计武媚娘没有出什么事儿,他也不急着去找她,径直去了厨房。
照着王平安教的方法,他把泻药分成两份,一份收起来留着明天用,而另一份则先在锅里涂上一层,怕尼姑们坐饭前刷锅,他又在勺子和锅铲上也抹了些,水缸里也投进去一点点,力图做到万无一失,这才离寺回城。
天亮之后,尼姑们是不吃早饭的,倒没有人注意铁锅,都去做早课了,而武媚娘又躲去了寺外,反正她干不完活,就不能吃饭,小尼姑们管不着她,而师姐们全部躺在床上养伤,没人管她,所以她倒是自在。躲到小溪那里,取出昨天留好的肉包子,就着溪水吃了,吃得挺饱,半点没有饿着。
武媚娘在寺外躲着,悠哉悠哉,可寺里的尼姑们却都遭罪了!做完早课,接着排队去了茅房,之后尼姑们便生火做饭,大家吃了上午饭,都回去休息了。
可没过一个时辰,茅房前面就又排起了长队,除了主持老尼和师姐她们屋里有马桶外,普通的尼姑都排到茅房外面了,就连那些除了哭,啥也不干的嫔妃尼姑都出了院子,捂着肚子去排队!
队中,一个小尼姑道:“今天不知怎么了,吃完饭后,只打坐了一会儿,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个不停,总想着方便,这都是我第三次来了!”
另一个小尼姑道:“你都三次啦?我还好点,这是第二次。”
又有一个小尼姑道:“我是第一次。是不是今天的米没淘洗干净啊,咱们吃坏了肚子?”
尼姑们想了想,感觉可能是这个原因,大家一起拉肚子,应该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谁也没多想,寺里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事,她们根本想不到是有人下药,害得她们集体在茅房外面排队!
静室当中。主持老尼从马桶上站了起来,回身将马桶盖上,提好裤子,气道:“不知今天轮到谁做的饭,定是菜没洗干净,害得我拉肚子。等下午定要查查,罚那人去挑水,和了空做难姐难妹去。”
一想到了空,主持老尼又生起气来,了空肯定是挑不完上百桶水的,更不可能劈完一百担柴,也就是说她饿了两天了,啥也没吃,这倒便宜她了,不用拉肚子。可又一想,饿肚子不比拉肚子舒服多少,她心里又舒服了,只要寺里没有人比她过得更舒服,那就行了。
小院子里的,各个屋子里的师姐全在拉肚子,她们身上有伤,本来都躺在床上养伤呢,可现在不得不起来坐马桶,而且想找个人来伺候她们都找不到,因为小尼姑们全都去茅房那里排队了。
大师姐心想:“难道今天的米没淘洗干净,或是菜没洗净?怪不得感觉今天的饭菜有点怪怪的味道呢!我受了伤还要拉肚子,真叫倒霉,干脆开小灶吧,让她们单独给我做饭。”
另一间屋子里,二师姐坐在马桶上,心里却有些害怕,她想昨天自己诬陷了空会巫术,难不成了空真的会巫术,恨自己昨天告她的状,所以念出咒语,咒得自己拉肚子?
下午吃饭时,主持老尼和众师姐不约而同地要求,她们都要吃小灶,负责做饭的小尼姑只好单独给她们做,而且还多做了些,她们自己也跟着借光。其实,做饭的小尼姑也拉肚子呢,相当难受,她们把米淘了好几遍,菜也反复洗,就连她们都以为是上午没洗干净米和菜,从而使大家拉肚子,她们自己也倒了霉。
下午饭吃得倒还好,大家拉肚子的症状虽没有好转,可也没有加重。可待到天黑后做晚课时,大家竟然还都没挺住,主持老尼没来,师姐们也都不在,小尼姑们念了一会儿经,就又全跑茅房那里排队了,连晚课都没上完。
大家全都顾着拉肚子,而且拉得身子发虚,连晚上的宵夜也都没有吃,谁也没有去注意武媚娘。
天黑之后,欧阳利又来,给武媚娘带了不少好吃的,武媚娘吃完之后,向欧阳利说明了自己住在哪个院子里。而欧阳利说了昨晚他下药的事,两人一起笑了出来,这药下的,可把合寺的尼姑给折腾坏了。
欧阳利笑道:“这药是分两次下的,今晚再下一次,明天她们拉得更得勤。这帮傻不拉唧的尼姑,竟然只从米和菜上找原因,竟然都不去看看锅!”
武媚娘笑道:“舅舅的主意真好,要是换了我,也只会注意食物,哪会去注意锅啊!”
欧阳利道:“她们没怀疑到你头上吧?可曾有人问起过你?”
武媚娘摇头道:“她们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有人顾得着我。就算有人问我饿了两天咋还没晕倒,我就说碰上了养马庄好心的夫人,给了我点吃的呗,她们还能真去养马庄查啊!”
欧阳利嘿嘿笑道:“拉得她们路都走不动了,还查个屁啊!”他拿出药来,让武媚娘看了看,道:“媚娘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下药,等我走了,你再进去不迟!”
武媚娘点头笑道:“嗯,媚娘等着欧阳大哥回来。”
欧阳利潜入寺里,又进到厨房,见厨房里一个人没有,估计那些负责做饭的小尼姑都拉肚子拉虚了,早早回去躺着了,他今晚来得可比昨晚早多了,按道理来讲,这时候应该有人的!
不浪费时间,欧阳利和昨天一样,把药又涂抹到锅里,还有一干炊具的上面,药粉全都用掉,一点没浪费,做完这些后,这才离开,又去见武媚娘了。
欧阳利把经过说了一遍,武媚娘自然笑个不停,多日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武媚娘道:“欧阳大哥,虽然现在寺里尼姑对媚娘不好,可当初要不是她们收留,媚娘还不知该怎么办呢,咱们是不是做得过火了些,不会真把她们的肚子给吃坏吧?”
欧阳利心想:“下药之前你不说,下完药了,你倒发起善心了,这份善心也实在是太有限了点儿。”他笑道:“媚娘就是好心,她们当初收留你?我当时可就在房顶上看着呢,一来是你故事编得好,二来嘛,嘿,就是那些财物起了作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们多多少少还算是对你有点恩惠。要不这样吧,以后你离了感业寺,有了好归宿,多多给她们些香油钱,让她们过得舒服些,也就是了。知恩图报么,受了一点小恩,养她们一辈子,还不够啊,还想咋地?”
武媚娘点头道:“欧阳大哥说得有理。只是……”她顿了顿,有些想问李治的事,但她明白,就算问了,欧阳利也不会和自己说什么的,王平安身边的侍卫,嘴巴一个比一个严。
她没问李治,却问王平安,道:“舅舅啥时候还来看媚娘?”
欧阳利想了想,道:“主人说了,等他接了印,立即就来,理由是替皇上问候曾经的嫔妃。那时寺里的尼姑们全都拉得趴下了,主人正好借题发挥,震慑她们一下。如此一来,你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了,再不必担心什么。”
武媚娘皱着眉头,想不出王平安会怎么震慑群尼,可又不好再问。又说了几句话,把明天吃的肉包子收好,回寺去了。欧阳利则回了城。
又过了一日,到了王平安进东台,接门下省侍中的正日子,他早早进了皇宫,先去拜见了皇帝,上了早朝,早朝退后,便去东台点名,认识了下大小官员。
做完了这些常规的事情,王平这便去了甘露殿,说起了去感业寺看望嫔妃尼姑的事情。
李治听了,脸上现出了不忍之色,道:“那些嫔妃虽然没有生养,可终究是服侍过父皇的宫人,要依着朕的意思,养在宫里便是,宫里这么大,还愁没地方安置她们么。可舅舅说父皇以前说过,要让她们出家的,所以只能让她们去当尼姑了!”
王平安点头道:“皇上可怜她们,臣是知道的,所以臣想,不如替皇上去看看她们,关心慰问一下,估计她们此时在感业寺里日子不太好过,可能不太适应吧,皇上这时候正该表示下关心,您去不合适,臣去就没什么了,还能给皇上挣个好名,让百姓说您念旧啊!”
李治嗯了声,道:“对,由你去正合适,替朕好好关心她们一下。”眨巴了下眼睛,心里却想:“父皇以前的嫔妃,我去关心是不合适的,可无病去关心,也有点那个……算了,都成尼姑了,就让无病去关心吧,没啥大不了的!”
第七百六十二章 了空是个好尼姑
王平安听李治答应了,看了眼曾经的太子爷,心想:“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不,错了,是牡丹园里的武媚娘!她可也是先帝曾经的嫔妃啊,而且关系和你挺不一般地!”
此时,李治偏巧也想到了武媚娘,他轻轻叹了口气,再不说话,想起心事来。他这辈子女人是不缺的,要多少有多少,要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可是,能和他情投意合,说话说到一块去的,只有武媚娘,别的女人相貌各异,可性格却都是一样,都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要是没有武媚娘,李治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还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一样的性格呢。可有了武媚娘,比较之下,其他的女人在他的心里……应该说别的女人干脆就没进入过他的心中,这么一比较,越见不到武媚娘,他就越是想念,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自杀,去阴间见见心上人!
王平安见李治不再说话,脸上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便就明白了,这是想起牡丹园里的武媚娘了!他道:“皇上,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就走了,现在就去感业寺,凡事赶早不赶晚。”
李治哦了声,抬头起头道:“你不去东台了?新官上任不是要放火么?”
王平安忙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只不过臣对东台的事情不太了解,想放火也找不到火引子啊,所以想观察一下,看看有什么旧事需要破除,臣好迎新!”
李治嗯了声,又道:“舅舅前日说了,他会帮着你处理东台事宜的,让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你也别客气,有事就让舅舅去办呗,自己也能落得个轻闲,更能多陪陪朕!”
王平安心想:“不会吧,长孙老太爷手伸得这么长啊,为了掌控门下省,竟然先到皇帝这里来打招呼了!”
李治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生怕事儿少,事越多越好,事越多代表着权力越大。可李治却最讨厌事情多,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事越少越好。他向来认为,事多成天忙乎,是命苦的表现,而啥事没有,只是吃喝玩乐,才叫命好!
王平安笑道:“如果长孙大人愿意指导臣,那臣就轻松了,这心也放回肚子里了。说实话,臣得知要去门下省主持政务以后,一直都没睡好觉,深怕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啊!”
李治嗨了声,小声嘀咕道:“朕能有什么大事!无病,你不是要去感业寺么,这就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王平安答应一声,告退出殿。他先去了东台,叫来欧阳利,让他去备礼物,算做是皇上御赐的,赏赐给感业寺的尼姑们,他则出了宫,带了两个欧阳兄弟,慢慢向感业寺走。
待他到了感业寺外的大树林,欧阳利带着人赶着辆马车也追到了。欧阳利跳下车,来到王平安的跟前,道:“主人,一时之间凑不齐那么多的尼姑袍,属下只买了些布,让尼姑们自己去做,这个可以吧?”
王平安嘿了声,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别的呢,都买齐了?”
欧阳利道:“别的都好说,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说着,他回身指了指那辆大车,给感业寺尼姑买的礼物,装了整整一大车,花了上百贯。
王平安望着不远处的感业寺,笑道:“感业寺里不许男人进去,好啊,这回看看,她们这些尼姑让不让咱们这些大老爷儿们进去!”
欧阳兄弟们一起笑了,欧阳义道:“这帮尼姑最不象话,说咱们是臭男人,这回咱们进寺里去,让她们好好闻闻,咱们到底臭不臭!”
欧阳利大笑道:“臭的应该是她们,估计这时候拉肚子,拉得连茅坑都满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感业寺的门口,欧阳利上前敲门,王平安则在台阶下叫道:“小尼姑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让爷儿们进来!”
众爷儿们放声大笑,都等着尼姑们来开门。可等了好一会儿,欧阳利从敲门变成了砸门,里面才有人说话,问道:“谁啊,谁这么大力的敲门啊,佛门清静之地,还望施主自重!”
吱嘎一声,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尼姑探出半个脑袋,向众爷儿们看了过来。这尼姑见外面一群军官,簇拥着一位身穿紫袍,腰佩金鱼袋的大官,她吓得一哆嗦,心中纳闷儿:“是哪家大人来进香的?可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而且就算是到寺里进香,也都是女眷,怎么外面来了一群男人?”
这尼姑赶紧问道:“敢问施主,来鄙寺有何贵干?”
欧阳利笑道:“贵是很贵,但干就不一定了,老爷们对你这种人,没什么胃口!”他推门就要往里进。
那尼姑大惊,眼前这军官怎么油腔滑调的,他是干什么的呀!尼姑使劲推门,不许欧阳利进来,叫道:“喂喂,施主且慢,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这里可是皇家寺院!”
欧阳利回头看向王平安,问道:“主人,这小尼姑为了多和属下说几句话,竟然不让咱们进去,她是不是动了凡心啊?”
王平安和一众欧阳兄弟全都笑了起来,这玩笑开的,让小尼姑情何以堪啊!
王平安走上台阶,道:“这位小师太,本官是新任门下省侍中,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寺中慰问,你速速去叫主持师太来,迎接我们进去,我们……我们可是天使啊!”
这尼姑顿时傻了,本来她正在茅房那里排队呢,听到有人咣咣的砸大门,这才跑回来的,本来肚子就够疼的了,猛地听到皇帝派了天使来,立时感到肚子更加疼了,随时有拉到裤子里的趋势!
这尼姑脸红脖子粗地道:“天使施主请稍候,贫尼这就去叫师父去!”她想了想,没敢再把门关上,可也没有大敞四开,虚掩着门,她哈着腰,捂着肚子,往后院跑去,可只跑了几步,就不敢跑了,腰弯得更低,只能一步步地蹭向后院。
欧阳利顺着门缝往里面瞧着,见那尼姑弯腰捂肚子的样子,哈哈大笑,把门一脚踢开,王平安和欧阳兄弟们也都向里面看去,众人忍耐不住,全都大笑起来!
那尼姑心中奇怪,自己昨天肚子就不舒服,可还没有多严重,只不过跑了四五趟茅房而已,结果今天突然严重起来,几乎就从茅房里出不来了,而全寺的师姐师妹们,也全都一样,不知怎么搞的,全往茅房里跑,搞得她想多蹲一会儿都不成,外面排队的人催得厉害,而她排队时,同样也催别人催得厉害。
好不容易蹭到了主持老尼的屋子外面,这尼姑叫道:“师父,外面来了钦差,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咱们寺里的!”
主持老尼正坐在马桶上,她都快拉得虚脱了,整整一个上午,就没把裤子提起来过,一边拉肚子,一边生气,今天上午也没吃多少啊,就喝了碗粥,吃了半个咸蛋,怎么就拉起个没完呢,肚子里哪有那么多的东西可拉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门外的徒弟叫嚷,主持老尼吃了一惊,一下从马桶上站了起来,可又立即坐了下去,她急道:“什么?有钦差来到?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提前告知咱们一声,连点准备都没有做啊!”
外面的小尼姑很痛苦地道:“师父,可不敢让外面的钦差多等,他说他是门下省的侍中,那不就是宰相么!师,师父,徒儿不孝,借你院子里的角落用一下,一会儿就给你打扫干净!”
说完,这尼姑蹭到了墙角,解开裤子,随着大大一声响后,她发出了幸福的喘息声,当幸福来临时,就在那一瞬间!
主持老尼哪还管得了徒弟把自己的院子当茅房啊,她自己都顾不得自己了,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便意浓重,那股想方便的劲儿,当真是瞬间即来,非常强烈!
这下子可真是急到不行,外面宰相奉了皇帝的旨意来了,等着不能进寺,竟是因为自己在蹲马桶,这事要是被人知道,那她这个主持也就别干了,非得被重重处罚不可,说不定会被扔到荒凉之地去修行,估计有生之年是别想回来了。
主持老尼叫道:“你在墙角干什么……啊,糟糕,你不要磨蹭,去叫你大师姐出去招待一下……”忽然想起来了,大徒弟受了伤,二徒弟还有一众能主持接待的弟子,全都受伤呢,总不能脸上缠着白布,去迎接宰相吧!
墙角那尼姑叫道:“师父,全寺的人都在闹肚子,没人能出去接待啊!”
主持老尼忽然想起来了,并非是寺里所有的人都在闹肚子,有一个人没有闹,因为这个人没有吃过东西,所以不会闹的!
她叫道:“那个了空呢?她不是一直没吃饭……呀,还是不行!”吃饭是要拉肚子的,可是没吃饭,那不得饿晕过去啊!
墙角的尼姑情知现在事态紧急,扯了几片树叶,简单处理了下身后事宜,她提起裤子,道:“今天早上还看到了空呢,还在挑水,师父,是要让她去接待宰相大人吗?”
主持老尼一听了空没事,心中大喜,来不及多想什么,叫道:“快,快叫她来,师父有话要嘱咐她几句,快去找她,快去啊!”
第七百六十三章 宰相大人发雷霆之怒
那尼姑只得小跑着出去,可刚出院子,只跑了几步,就又感肚子疼痛,似乎又要方便。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怎么搞的,自己不是刚刚方便完么,怎么又来!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厨房,却不见了空的身影,估计是去寺外挑水了,她弯着腰,使出吃奶的力气,强挺着出了后山门,一出后山门,她就再也挺不住了,就在后山门的旁边,解开裤子,方便起来。
一阵幸福感瞬间来临,这尼姑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尖声叫道:“了空,了空,快点过来!”
武媚娘没有走远,她正蹲在溪边,看着水里的小鱼呢,手里拿着根草棍,不停地去逗鱼,她的小草棍一放到水面上,小鱼就过来咬,特别好玩。
武媚娘很久没有这样悠闲过了,正玩得开心,忽听有人声嘶力竭地叫她。她回过头,向后山门那里望去,却没看见有人。但她还是站起身,叫道:“谁啊,谁在叫我?”
那尼姑道:“你快去找师父,师父说有事要嘱咐你!”
武媚娘吓了一跳,不会吧,主持老尼都拉成那个样子了,还有心情想要收拾自己?师父就是师父,体力真好,真禁得住折腾啊!
她慢慢走到后山门,发现门旁蹲着位师姐,是个知客比丘,管开门迎客的。她惊讶地道:“这位师姐,你怎么不去茅房方便,跑到这后山门来了,你方便过后,这里得多臭啊!”
这尼姑感觉便意稍缓,她向四周看了看,见无树无草,只好道:“少说废话,你快去给我摘几片叶子来,我……”
话没说完,武媚娘就把手里的草棍递了过来,道:“师姐,你用这个先刮刮吧!”
这尼姑只好接过草棍,她怕耽误事儿,便急着道:“了空,门下省的宰相大人来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寺里查看的,不知为了什么事。现在师父也在闹肚子,不能去迎接,咱们寺里只有你还好点,你先去师父那里,问问情况,然后去迎接宰相大人吧,可不敢让他久等!”
武媚娘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舅舅来啦,来得真快,而且还来得正是时候,当场抓了合寺尼姑的小辫子……对了,她们没头发,我也没有。舅舅当场抓住了她们的把柄,估计着就要修理她们了!
她笑道:“好,我这就去见师父,师姐你慢慢的刮,师妹这就去了!”说着话,她跑进了后山门,向主持老尼的静室赶去。
后面那尼姑看了看草棍,忽然叫道:“师妹留步,你你……一根草棍不够用啊,你再帮师姐多拿几根……”
武媚娘一路小跑,到了主持老尼的门外,大声道:“师父,你叫徒儿来的吗?有何事吩咐?徒儿的水还没有挑完,柴也没来得及劈呢,并非有意偷懒,实在是干不完啊!”
主持老尼现在哪敢得罪她,整个寺里,能不蹲着说话的,可就剩她一个人了,再要是得罪了,那宰相大人怎么办,让他一直在外面等着啊?别说再让宰相大人等了,估计现在就已经怒了!
主持老尼叫道:“了空乖徒儿,快快进来,为师有话要和你说!”
武媚娘轻轻地哼了声,心想:“现在叫我做乖徒儿了,早干什么去了!”她故意说道:“师父,你可是要责罚弟子吗?弟子不敢进来,求求你师父,不要打弟子啊!”
主持老尼差点急得从马桶上蹦起来,她道:“了空乖徒儿,你莫要说这般话。师父错怪你了,都是因为听了你大师姐和二师姐的话,这才误会了你,都是她们的错,等师父不闹肚子了,就去狠狠地责罚她们,让她们去挑水劈柴,由你监督!你快进来说话啊!”
武媚娘微微一笑,小样儿的……不,是老样儿的,还敢修理我,看看咱们谁修理谁。她这才推门进屋。
一进屋子,她就把鼻子捂住了。好么,屋子里一股臭味儿,这老尼姑真行,挺大岁数的人了,竟然这么能拉,恶心死人了!
主持老尼冲她招手,道:“了空乖徒儿,快快过来。师父告诉你,现在门下省的宰相来了,正在门外等着,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不知是来干什么的。可师父现在这个样子,实是没法去迎接,万一出丑,那咱们感业寺可就万劫不复了!”
武媚娘哦了声,手从鼻子上拿下来,道:“师父,你可是要让弟子去迎接宰相大人?可弟子孤陋寡闻,又愚嘴笨腮的,怕是迎接不好,再说弟子一个人出去,也不象话啊,不够隆重!”
主持老尼眼泪差点流下来,道:“好徒儿,这时候就不要为难师父了。你看看,现在哪还有人能陪着你出去呢?隆重不隆重的先不管它,可总得有人迎接啊,再耽误下去,宰相大人非得发火不可,咱们都是出家人,哪里惹得起宰相啊!”
武媚娘看着主持老尼,摇头道:“师父,可是弟子受了委屈,心中至今不平,脸上实在笑不出来,还是等师父的症状好了,弟子陪着你出去吧!”
主持老尼焦急之下,竟然颤颤巍巍地从马桶上站了起来,道:“好徒儿,师父委屈了你,这里给你陪不是了,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师父再也不管,而且给你一个独立的院子,你看好不?师父求你啦,求求你啦!”
武媚娘这才点头道:“那,就依师父吧,弟子这就去迎接宰相大人!”说着,嘴巴一撇,离了屋子,门都没给关上,直接去了前院。
主持老尼一屁股坐回了马桶,心中怒火万丈,心想:“好你个小贱人,等这事儿过了,看我以后怎么修理你!”
武媚娘奔到了前院,见欧阳利正堵在门口,大声呼喝着,怪寺里的尼姑不懂规矩,竟然让宰相大人久等,好大的胆子,是不想混了吧,难不成不想当尼姑了?可不想当尼姑,她们还能当什么,莫非是想当道姑?
武媚娘就象是一个小姑娘般,欢快地奔了过来,见左右并无别的尼姑,她叫道:“舅舅,你来啦!”
王平安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来了,你可小声些,莫要让别人听见!”他向四周看了圈,又笑道:“我在这里等了半天,竟然只见过一个尼姑,她们都干什么去了,莫非都在茅房外面排队?”
武媚娘奔到他的跟前,先行了个礼,这才道:“她们哪还能憋得住,连队都不排了,都各自找地方呢!舅舅……王相爷你待会可得小心些,别踩上一脚,那可恶心死人了!”
王平安哈哈大笑,而欧阳兄弟们则一拥而入,大声呼喝,叫寺里的尼姑出来,迎接天使钦差的到来!
可前院根本就没有尼姑,刚才那个跑来开门的尼姑,因为她的职责就是开大门,听到喊声,迫不得已才从后院跑过来。可除了她之外,别的尼姑就算听到呼喊声,也不敢出来呀,别说在宰相大人跟前出丑,就算是在普通百姓的面前出丑,也不是她们能禁受得起的!
王平安问道:“了空师太,你们寺里的主持现在在何处?好大的胆子,简直就是放肆过了头,竟然不出来,她想做什么?我要去堵她,让她什么也做不成!”
武媚娘一指后院,道:“我师父的静室就在后面,我带着各位大人去找她!”她开心得不得了,浑然不象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倒象是回到了少女时代,闲暇时玩起恶作剧的样子!
王平安一摆手,道:“头前带路,本相爷要发脾气啦!”
武媚娘在前面走,他们一群人在后面跟着,路过一处院子时,忽然见一群尼姑急速躲了起来,都是顺着墙角溜走的。可四下一看,这里也没茅房啊!
欧阳利道:“主人,小心脚下,刚才那群尼姑想必是憋不住了,所以胡乱找地方方便的!”
“哎呀,这可真是……没法说了!”王平安取出手帕,捂在鼻子上,低头注意脚下,跟着武媚娘到了主持老尼的静室之外!
他们来得突然,走在半路上时,没有大呼小叫,突然就出现在了院子外面,什么话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就进了院子,走到静室的外面!
主持老尼看到了王平安等人,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咋能直接就看到王平安他们?因为武媚娘刚才没有关门啊,她自己又没法关,而这时院子里没有别的尼姑,所以那门一直开着呢!
王平安往屋里看去,见主持老尼还坐在马桶上,衣服宽大,挡住了马桶,他立即喝道:“放肆,无礼之极!你就是感业寺的主持吧?本相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问候,给你们送来衣食物品,这是皇上的恩典,可你不出来迎接也就罢了,见了本相到来,竟然还敢坐着不动!你太放肆了,太无礼了,你想干什么,藐视朝廷命官吗?你想造反吗?”
主持老尼吓得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跪倒,幸亏衣服宽大,没有让她露出不该露的东西,心慌意乱之下,她叫道:“这位相爷,您万万不要误会,贫尼身染重病,不是不想迎接您,而是实在无法起身迎接,您多多见谅啊!了空,了空,快给师父做证!”
对于感业寺里的人和事,武媚娘既不关心,也不在乎,根本不怕得罪谁,她只是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一个过客,感业寺不过是被利用重见李治的跳板,所以主持老尼如何,她是没有半点放在心上的!
见主持老尼急得不行,武媚娘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王施主,宰相大人,贫尼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惩罚,挑水劈柴,在活没有干完前,不能吃饭,所以对寺里的事情不太清楚。师父她老人家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贫尼并不知晓,无法作证。”
对着王平安说完,她又对主持老尼道:“师父,你平常教弟子要遵守清规戒律,不能说谎骗人,所以弟子不能为你作证,还请师父谅解。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老尼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哭出声来,她道:“宰相大人,贫尼真的没有说谎。贫尼真的是病了,拉肚子拉了好几天,全寺僧侣全是如此,您如不信,可以在寺里看看,一看便知,贫尼真的没有说谎!”
王平安哼了声,道:“当然要看看。皇上此次命本相来,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虐待曾经宫里的嫔妃,如果你让她们受苦,那可就不要怪本相不客气了,把你们送到大理寺去问罪,待罪名定下,全部都发到人市上,当做官奴发卖,你们也不用做尼姑了,全都去……去做……”想不出不做尼姑,这帮人还能做啥,做奴隶怕是太严重了,容易把这老尼姑给吓晕过去。
他想不出来,自然有人替他想。欧阳利装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叫道:“啊,本将军知道了,这个寺里定是藏有大量的刀枪兵器,这些贼尼想要造反,组成一支娘子军……不,应该是尼姑军,想要阴谋推翻我大唐!”
主持老尼差点没吓死,就她们这些尼姑,还想着推翻大唐哪,就算推翻水缸都困难!她叫道:“宰相大人明鉴,决无此事,决无此事啊!”话一喊完,情不自禁,很不自觉地晕了过去。
王平安转头道:“你瞧瞧你啊,把她给吓晕过去了!嗯,晕过去也罢,咱们再吓唬别人去,这寺里尼姑不少呢!”
欧阳利笑道:“主人,要不咱们先去看看那些嫔妃尼姑?”
王平安道:“好,正应如此,咱们来就是来看她们的。对了,了空师太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照顾你师父吧,给她擦擦干净!”
武媚娘可是不想去看那些嫔妃尼姑,当即点头答应,进了静室,对准主持老尼的人中穴,使劲一掐,主持老尼这才醒了过来。
王平安道:“了空师太,本相看合寺之中,只有你是好人,所以你留在这里监督这个主持吧,看看她有无反常举动,等一会儿向本相报告。”说罢,一甩袖子,去找那些嫔妃尼姑了。
待王相爷走了,主持老尼这才爬起来,有心呵斥武媚娘,怪她刚才不帮着自己,可又忽然想起,现在这个弟子可是在监督自己呢,骂人的话只好咽回了肚中。
武媚娘扶着主持老尼进来,柔声道:“师父,你起来吧,不要担心,我会向宰相大人说好话的,请他不要责罚你老人家!”
主持老尼看向武媚娘的目光中,竟然现出了几丝恐惧,这个小弟子,似乎……不太好惹啊!
第七百六十四章 给武媚娘找证人
王平安出了主持老尼的院子,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些嫔妃尼姑住在哪里呢,这感业寺是皇家的尼姑庵,要说面积可是不小的,堂堂宰相大人总不能满寺里的找尼姑吧!
王平安立即转身,又回了主持老尼的院子,他在屋外叫道:“了空师太,你师父招供了吗?说没说她是想怎么造反的?”
主持老尼刚清醒过来,一听这话险些又晕过去,她赶紧大声叫冤,说自己没有想要造反,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又无儿无女,就算造反成功,又能有啥用呢?就算有儿有女的,这么大岁数了,造反成功也没意思啊,直接当太皇太后么?
武媚娘依旧是那么的诚实,有啥说啥,她说道:“回禀宰相大人,贫尼的师父刚才什么话也没说,更加没提造反的事!”
王平安嗯了声,道:“她刚才没有提啊?那你等她提了,就赶紧告诉我。还有你得小心些,小心她杀人灭口,害了你的性命!”
主持老尼哽地一声,直接晕了过去!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晕过去,就算是休息了!
武媚娘扶着主持老尼,也不知这老尼姑是真晕还是假晕,她对王平安道:“宰相大人,你是回来问那些嫔妃尼姑住在哪里的吧?她们住的院子离这里不远,那院子很大,从这里出去,往左转,直走,再往右小转,就是她们的院子。”
王平安心想:“还是媚娘聪明,我只一回来,她就知道我是回来干嘛的了!”点了点头,带着侍卫,按着武媚娘所指,向嫔妃们住的院子走去。
一众人走在寺里,可寺里却静悄悄的,全无人影,连半个尼姑都看不到,也听不到说话声,给王平安等人的感觉,就象是这个寺里干脆就没有人一样。
走了片刻,便到了嫔妃住的院子外面,看院墙这个院子是不小的,估计住个上百人都没有问题,如果是住的大通铺,那估计五六百人都住得下了。
来到门口,欧阳利小声道:“先帝的女人不得上千人啊,这个院子里面住的下么?”
王平安道:“没那么多,只有几十个而已,先帝再龙精虎猛,上千个女人也是吃不消的,而且这里住的只是没生育过的嫔妃而已。”
欧阳利上前敲门,道:“里面的……那个……”回头问道:“主人,应该管她们叫啥?有尊称吗?”
王平安摇了摇头,道:“叫师太就好。”都已经出家做了尼姑了,还尊称啥呀,早就不是嫔妃了。
欧阳利叫道:“里面的师太,我们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是来探望你们的。我家主人是新任门下省侍中,辽国公王大人!”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如果用主持老尼的情况来看,估计这些嫔妃尼姑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也在闹肚子呢,没人愿意来开门。
王平安亲自到了门口,大声道:“本相王平安,曾任职太医置,如果师太们身体不适,本相可以为师太号脉,并开出方子,减轻师太的痛苦。”
还是他这话好使,嫔妃尼姑们啥大人物没见过啊,以前她们可都是先帝李世民的嫔妃,以前的门下省侍中,见着她们都是得跪地上磕头的,用“宰相大人”四个吓唬别人没问题,可吓唬她们是吓唬不住的。
嫔妃尼姑们的心态,尚未转变过来,那种高高在上的心理,并没有因为搬出宫来而减弱,至少还需要个一年半载,甚至有些年纪大的嫔妃,估计就算到死,也是没法适应这种身份转变的。
里面传出人声,一个老妇的声音传了出来,道:“王平安?是平安小神医吗?”
王平安忙道:“正是本相,啊,正是下官。下官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看望各位师太,想看看师太们需要什么,或是在这寺里有没有受到委屈,各位师太但有所需,尽管开口。”
脚步声响,里面慢慢走来一人,把门打开了,是一位穿着僧袍,头戴僧帽的老尼姑。这老尼姑和主持老尼差不多的年纪,可脸上却擦着脂粉,长得挺富态的。
这老尼姑看到外面站着的王平安,哎呀一声,拍手道:“真的是平安小神医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她全身不顾尼姑的身份,竟然伸手拉住了王平安的袖子,一副见到亲人的表情,把王平安拉进了院子里。
王平安打量了下院子,见一排排的静室,最前一排便有二十来间,后面还有数排,当真是好大的一个院子。他道:“师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师太呢?”
这老尼姑叹了口声,道:“说来话长。自从我们来到这寺里,可真是受尽了委屈,这寺里的主持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给我们吃不干净的东西,害得我们都闹肚子。”
她回身指了指那些静室,道:“大家都在屋里呢,不方便见小神医,就算了吧,这次就不见了,下次再说。至于说到闹肚子,大家都是一个症状,小神医给老身看看就成,开出药来,大家一起吃,倒也不怕吃错了药。”
这老尼姑以前在宫里算是一号人物,只是没有儿女,所以这才出了家,和王平安说话也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巴结新任的宰相大人,称呼上也还是叫着小神医,估计很久以前在王平安没发达前见过他,但王平安却不记得她是谁了。
这老尼姑在院子里坐下,招手叫王平安过来,道:“老身年纪大了,胃口不好,所以这两天吃的少,病状也就轻些,不象她们似的,闹得那个勤啊!你来给老身看看吧。”说着伸出手来。
王平安配的泻药,什么症状他还用看么,心里清楚得很,可他还是按着正规方式,给老尼姑做了检查。他道:“确是吃了不干净东西引起的,没关系,下官开剂药出来,只一剂就能见效,等一会儿我就让人给师太们把药送来。对了,皇上还命下官送来不少的东西,等会也叫他们送到这院子里来。”
老尼姑嗯了声,忽然,她小声道:“小神医,你还记得不,当初你挑头儿,让宫里的人做生意,投什么资来的,你忘记没有?”
王平安笑道:“当然记得啦,不就是灵感寺步行街的事么,还有为商家做些代言啥的!”老尼姑一提这事,他就想起来了,当初他是提过这个,但具体怎么做,是由许敬宗和哈米提负责的,他并没有插手。
老尼姑道:“代那个什么言的啊,象老身这个岁数了,也代不了啥言了,这院子里的姐妹也都是如此,大家当年在宫里也不是啥有势力的人,好事自然轮不到我们。不过,那个投资呀,这个大家都是有份的。”
王平安点头道:“师太你投资了?可是向灵感寺步行街投的?你现在出了宫,在这寺里生活,怕是清苦得紧,如果投资有了回报,那生活方面自然也就可以改善了,不用再看主持的脸色。”
老尼姑一拍手,道:“谁说不是呢,老身说的就是这个。小神医,你看看能不能让那位许大人,把我们的钱送回来,或者是按月拿那个份子钱啥的。说实话,这寺里的东西当真是再也吃不得了,不如找些会做饭的来,单独给我们做,也省得去和那些尼姑们去坐大桌子,吃些清汤寡水了。”
王平安哦了声,笑道:“师太的意思是,用那些份子钱找些会做饭的仆妇来吧?这个可以啊,没问题,交给下官去办,包你们满意。”
老尼姑松了口气,道:“那可好。小神医是大好人,这点全长安的人都知道,要是托了别人去办钱财上的事,老身还真信不过,可要是托小神医去办,那就绝对没意外了。这点不光是老身,所有的姐妹们都是知道的。”
王平安笑道:“多谢师太信任,下官定会将事情办妥的。”想了想,他又道:“只是,如果以后,下官需要……需要那个,比如说有些事情……是吧?”他吞吞吐吐地道。
他想起来了,如果以后武媚娘要进宫去,说不定会有些人,或者是吃饱了撑的,或者是敌对势力,非要指证武媚娘,说她是先帝的嫔妃,不许她进宫陪伴李治,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那么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别人一旦指证,那自己这方面就得也有证人,要证明武媚娘不是先帝的才人,证人从哪里来,可不就得从这里来嘛!
老尼姑是宫里人,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只不过她肚子不争气,所以才争斗失败而已,可怎么争斗她却是明白,一听王平安的话,立时就明白了。
老尼姑道:“老身和姐妹们已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估计着也帮不上小神医什么忙了。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我们有的,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小神医不用客气,你只管开口就成。你办事妥当,放心,我们同样办事也很妥当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我们已经啥也用不着怕了,就算以后你要我们说假话,胡编乱造,或者办别的啥事,我们也照样替你办了!
王平安立即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道:“那可多谢师太了,也多谢各位娘娘。”
老尼姑想站起来,却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又有要方便的意思,她道:“好说好说,咱们自己人,啥话都好说。哎呀,小神医,你快点开药吧,老身可是受不得这肚子疼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武媚娘有了自己的小屋子
王平安忙道:“好好,师太你请自便,下官这就去开方子抓药,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把药给你们送来!”说完,他告辞离开。
老尼姑见他出了院子,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说道:“这孩子,当真懂事,知道体贴人。”她也站起了身,捂着肚子,大声道:“姐妹们,该说的事儿都说了,小神医都应承下来了。老姐姐一会儿和你们细说,哎哟哟,我可也得去蹲蹲了!”
王平安离了嫔妃尼姑们的院子,又回到了主持老尼那里,这次他不进屋子了,站在屋外道:“主持师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虐待先帝的嫔妃,这点本相是一定要和皇上说的,有什么责罚,你就等着吧!”
主持老尼这时已清醒了,过度的惊吓,使她连蹲马桶的事都给忘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哼哼,武媚娘则站在床边,拿着手巾给她擦脸,擦完一遍,再擦一遍!
忽听院子里传来宰相大人的说话声,主持老尼慢慢支撑着坐起来,小声道:“了空啊,乖徒儿。是不是师父得罪了这位王相爷啊,或是寺里的别人得罪了他,他怎么非要跟咱们过不去啊?”
武媚娘心想:“不是谁得罪了他,而是你们得罪了我!哼,这回知道厉害了吧,我靠山硬得很,修理你们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摇头道:“不知道啊,弟子又不认识王相爷,哪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弟子出去问问?”
老尼姑忙道:“那可全靠了空你了。对了,是不是王相爷在索要孝敬啊,想分咱们点儿香油钱?”
武媚娘啊了声,摇头道:“不会吧,王相爷富可敌国,哪可能会看上咱们寺里那些香油钱呢,可能是有别的事情,弟子这就去问问。”说着,她赶紧出了屋子,顺手把门关上了,不让主持老尼往外看。
武媚娘来到王平安的跟前,小小声地道:“舅舅,差不多了,就算你不再吓唬她,她也要拉床上了!”说着,捂嘴一笑。
王平安也嘿嘿一笑,道:“我回去后,会向皇上说明的,就说嫔妃们在这里受了委屈,皇上定会亲自过来看看的,那时媚娘就能看到皇上了。只不过这事需当好好筹划,不能仓促行事。对了,那些嫔妃我会给她们些好处,到时如果一旦有人发现你曾经的身份,我就让她们出来做证,说你不是曾经的武才人,但你也少和她们见面,以免露出马脚!”
武媚娘点头道:“媚娘省得。”她听王平安说可以和李治见面,心中欢喜,看来没白给寺里的群尼下泻药,自己可不是因此而得到和皇上见面的机会了嘛!
王平安道:“行,那我就回去了,这次没白来,不但能让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些,而且还给皇上来寺里找了借口,咱们循序渐进,慢慢来。我这就走了,媚娘你去照顾那个主持吧,该吓唬还得吓唬,我看这个主持相当地不禁吓唬,既然这样,还跟她客气什么!”
武媚娘笑着点了点头,送王平安出了感业寺。王平安让侍卫们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堆到前院,又嘱咐了武媚娘几句,这才离开。
武媚娘把大门关好,一边往后面走,一边叫道:“王相爷走了,各位师姐可以出来了。”她一路回到了主持老尼的院子,又进了屋子里。
主持老尼见她回来,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了空,王相爷走了?”
武媚娘点头道:“走了,怒气冲冲地走了,不知他回去后,会向皇上怎么说呢!”
主持老尼拍着床板,大放悲声,道:“这可真是人在寺中坐,祸从天上来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真是祸事了啊!”
武媚娘由得她哭,并不出声安慰,只是站在一旁,连手巾都不给拿了。
这时,不少尼姑都蹭进了屋子,问道:“师父,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持老尼擦着眼泪,指向武媚娘,道:“你们问了空吧,只有她能和王相爷说上话。”
大师姐和二师姐也都来了,她们一起看向武媚娘,目光中满是恐惧,深怕她在王相爷的面前,告了她们的刁状!
武媚娘说话了,她道:“弟子倒是没有和王相爷说什么,但王相爷为人慈善,说等一会要派人送药来,治好师父和师姐们的病,过一会儿就派人来,大家不要着急。”
大师姐了绝问道:“了空,好师妹,你没有王相爷说别的什么吧?”
二师姐了然则问道:“好师妹,你和二师姐最好了,那王相爷和你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武媚娘知道她俩都不是好东西,可她还是很配合地道:“师妹没有和王相爷说别的什么,至于王相爷嘛……啊,对了,他倒是和我说了不少的话,但他嘱咐我不要和你们说!”
满屋子的尼姑顿时紧张起来,主持老尼急道:“了空好徒儿,这个时候,就不要想别的了,王相爷和你说了什么,你快快告诉师父,不要让师父着急啊!”
武媚娘却很是为难地道:“可是,可是弟子答应了王相爷,不和师父说的,如果和师父你说了,那就天打五雷轰,下辈子还做尼姑!”
尼姑们一听,个个脸上难看,天打五雷轰,这个倒是没什么,说说罢了,可下辈子还做尼姑,那可就太狠了。别看大家平常都说得虔诚,什么要终生伺奉神佛,来生还要做神佛的座下弟子,可内心深处,尼姑做这一辈子就得了,要是下辈子还做,那谁受得了啊!
主持老尼急道:“那,那怎么办啊?你怎么发下了这种重誓,这可祸事了,这可祸事了!”她心中焦急,又加上拉肚子拉得虚弱,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了,除了大叫祸事之外,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别的尼姑也是如此,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则一个劲地催促让武媚娘快说实话,更有的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说服武媚娘,大不了下辈子再做尼姑呗,你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吧!
武媚娘看了看屋子,见墙边立着佛龛,里面供着佛像。她道:“弟子和王相爷发誓了,答应他不告诉师父和师姐们,那就一定要做到!”
尼姑们齐声叹气,有几个脾气急躁的,甚至想逼迫武媚娘,再不说实话,小心她们动手打人。
武媚娘顿了顿,又道:“可弟子却可以把话说给神佛听,神佛不是凡人,更不是师父和师姐们,说给神佛听是没有关系的。”
主持老尼一听,灵光一闪,连声道:“对对,你快快说给神佛听到,我们绝对不听,你快去说吧!”
别的尼姑也一起催促,让了空好师妹赶紧去找神佛,和神佛好好聊聊,说说心里话。
武媚娘答应一声,便要往门外走,道:“那弟子就去大殿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主持老尼便道:“哎呀呀,了空乖徒儿啊,还去什么大殿啊,师父房里就有佛龛啊,你对着佛像说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去大殿呢?”
武媚娘回头看向佛龛,却道:“师父,这尊佛像是不是小了点儿,不如去大殿里,对着那尊最大的佛像说吧!”
主持老尼赶紧装出一副得道高尼的表情,先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只要心中有佛,大小无异,佛前忏悔,都是敬佛,亦是礼佛。”
群尼急忙赶紧一起宝相庄严地,齐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武媚娘见把她们急得不行,也该说说“心里话”了,她这才道:“那,那好吧!”她走到佛龛跟着,对着佛像大声说起话来。
尼姑们一起瞪着武媚娘的后背,听她说话,越听越是害怕,差点集体又去找坑蹲着。
就听武媚娘道:“王相爷嘱咐了空,要了空暗中监视师父和寺里的师姐们,如果发现她们有异常,好的不用报告给他,可坏的却一定要说,他会经常派人来寺里查看的,每次都要了空接待,这样既不会引起师父还有师姐的怀疑,又可以把寺里的坏事报告给他。”
等武媚娘把话说完,尼姑们全都傻了,其实这就是等于官府利用了空,通过她探查寺里的动静啊!其实,寺里有什么动静,大家吃饱念经,念完经睡觉,醒了再吃,再念经……最大的动静,也就是互相打架吵嘴了,哪还有别的动静啊!
主持老尼叹气道:“寺中哪有坏事,更没有坏人。唉,这下子可糟糕了,就算王相爷想要鸡蛋里挑骨头,可也得先把鸡蛋打碎才成啊,我感业寺里,从此再无宁日了!”
尼姑们都呆呆地看着武媚娘,等武媚娘回转过身,她们连忙陪起笑脸,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武媚娘这次可不再装着吞吞吐吐了,她道:“师父,要是没有事儿了,那弟子就去挑水劈柴了,这两天可把弟子饿坏了,走路都打晃了!”
主持老尼这才想起来,她还一直惩罚着了空好徒儿呢,虽然答应不再难为她,可却并没有当众说出来。她忙道:“好徒儿,挑水劈柴的事儿,不需要你来做,让你大师姐和二师姐去做就成了!”
说着,主持老尼一瞪眼睛,道:“你俩,听着没有,以后挑水的事就归了绝,劈柴的事就交给了然,你俩干不完活,不许吃饭!”
顿了顿,主持老尼赶紧和颜悦色地道:“了空乖徒儿,以后你什么活也不用干了,专心潜修佛法就成,要仁慈地对待寺里的人,明白不?”
武媚娘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那弟子就回住处去了。”
主持老尼忙又道:“乖徒儿,你和别的师姐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不如师父给你另外安排住处吧,你想住在哪里,和师父说,师父全都答应。”
武媚娘自然不愿意和别人住在一起,她连和别人离得近都不愿意,可寺里的地方虽大,却都有人住,没个安静的地方。想了想,她忽然想到,后山门那里,有个小院子,里面有间石室,虽然地方简陋,却是寺里唯一清静,不怕别人打扰的地方。
她道:“师父,弟子想住到后山门那里,那里是最清静的,可以专心修习,不知可以吗?”
主持老尼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她答应得快,转念一想,后山门那里?好象只有一间石室吧,就是那间三思静室。那里是给要出家,却没有出家的女子准备的,让她们在那里想想出去,到底舍不舍得了三千青丝。
主持老尼又道:“你是说三思静室吗?那里确是清静,可却太简陋了,怕是要委屈了师父的乖徒儿!”
武媚娘摇头道:“不委屈,弟子就想住在那里。”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主持老尼哪可能不答应,她道:“那你就去住吧,找几个师姐,让她们帮你把屋子收拾干净。”
武媚娘看了眼群尼,心想:“她们现在可都是憋着呢,我一离开,她们全都得往茅房跑,哪还能帮得上忙,还不如我自己去收拾呢!”
她道:“多谢师父,多谢各位师姐,还是我自己去吧,自己收拾干净,最合心意。”
她再不和这些尼姑说什么,转身就出了屋子,尼姑们纷纷给她让路,一副奴婢对待少奶奶的表情,深怕挡了她的道,惹她不痛快。
武媚娘走了之后,了绝道:“师父,这可怎么办,难不成以后咱们就要看着了空的脸色过日子了吗?”
主持老尼大怒,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了绝,气道:“看她的脸色,总比看王相爷的脸色要强。你这个混帐东西,要不是你,师父我用得着对了空低三下四的吗?到底我是师父,还是她是师父!”
力气一用得大了,主持老尼又叫道:“哎呀,不好,快快扶为师去马桶那里,这肚子又疼起来了!”
师父一说要蹲马桶,尼姑们全都想起来了,她们刚才太紧张,注意力转移,光顾着害怕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拉肚子这回事,可师父一提醒,她们的肚子全都疼了起来。
了绝强忍着,去扶师父蹲马桶,而别的尼姑全都叫道:“师父,借你的院子用一下,等会儿就给你打扫干净!”她们全都跑出屋子,而主持老尼也坐到了马桶上。
片刻功夫,屋里院里一片喘息声!幸福,就在那一瞬间来临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武媚娘发现了王平安的诗
武媚娘一个人去了后山门那里,进了那个小小的破院子,站在了石室之前。
她以前倒是经常来这里,这个石室也进去过几次,可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她在躲轻闲,不愿意被师姐们支使来支使去的。
在石室里坐坐,那是不会有什么太多感觉的,反正这石室也和她没关系,她又岂能多注意。可现在要住在这里了,武媚娘才发现,这个石室里面实在是破烂得不成样子。
武媚娘打开门,向里面看了看,首先她就发现石室里太黑,以前她在这里躲轻闲时,深怕石室太亮,怕被别人发现她在里面躲着,可现在一旦要住进来,那就感觉光线不足了,太黑,而且有些阴冷。
她看向石室的小气窗,见小气窗光秃秃的,既无窗棱,更无窗纸,竟是透风的!重重地叹了口气,武媚娘心想:“看来今天是没法搬过来的,得好生收拾整理一下才行,可这个窗户怎么办呢,这得找木匠来才成啊!”
她把门打开,换换空气,又来到屋里的破木床前,伸手按了按,感觉这破木床随时有要塌坏的前兆,她又开始叹起气来。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要从别的静室里搬床过来?
本来不想让别人帮忙的,可现在看起来,这些活她自己干不了,只能找人帮忙了。她只好离了石室,想去找人。可一边走,她一边想:“大家都在拉肚子,整个寺里没发虚的就剩我一个,估计是找不到人帮忙的。”
她路过各处院子,果然见尼姑们都还在唉声叹气,而寺里的臭味越来越大,几乎每个地方都臭哄哄的,连大口喘气都不敢,整个感业寺,就象一个大茅房一样。
武媚娘见找不到可以帮忙的尼姑,无可奈何,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前院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又有人来了!
难不成是王平安又回来了?武媚娘急忙小跑,跑到了前院,叫道:“谁啊,谁在敲门?可是王相爷?”
门外有人笑道:“不是王相爷,而是欧阳施主,我是欧阳利,了空师太快快开门。”
武媚娘打开大门,见欧阳利带着两个兄弟,三个人手里都提着药包,看样子是来送药的,尼姑们服了泻药,现在也该给她们治治了。
欧阳利举了举手里的药包,道:“这些药你一个人拿不了,我们帮你送到厨房去吧!”说着,他带着兄弟再次进了感业寺。
武媚娘嗯了声,带着他们去厨房。半路上,武媚娘把她有了单独小院的事说了,还说那石室里面太简陋,得请木匠来才行。
欧阳利听了,笑道:“这个还不简单么,也不用明天,今天就成。那个窗户好弄,只要知道了尺寸,让木匠先做好,到时往窗户上一装就行,至于木床还有桌子啥的,别的屋子里没有么?我们帮你搬过去,这样你今晚就能住过去。”
武媚娘大喜,她正愁找不到人帮忙呢,把药往厨房一放,跟几个尼姑说了声,告诉她们这是王相爷给开出专治拉肚子的药。之后,她带着欧阳利三人,跑到了后山门那里。
欧阳利三个大老爷儿们,在寺里大摇大摆地走着,尼姑们谁也不敢吱声,都躲着他们。欧阳利他们却边走边说好臭,这感业寺应该好好用水冲洗一下了。
欧阳利三人先去了石室,看到里面的破床,啥话没说,直接就给拆了,破木头破床板什么的都扔到了后面的树林里。
武媚娘来到石室的外面,去看那个小气窗,却见小气窗的下面,竟然堆着几块石头,似乎有人曾经用石头踮脚,向石室里偷看过!
她心中纳闷儿,这石室里啥也没有啊,谁没事闲的偷看这里?她哪里能想到,这几块石头,王平安王相爷曾经使用过,而且用处正是偷看!
武媚娘扯下几根枝条,她也站到了石头上,费了很大力气,这才量出了小气窗的尺寸,交给欧阳利,让他去找木匠打制窗户。
欧阳利他们扔完了破床,就去了别的静室,专挑好床搬,又搬来桌子凳子等物,甚至连装衣服的柜子都给武媚娘搬来一只,所需物品,全从别的尼姑那里拿,而尼姑们敢怒不敢言,甚至连和欧阳利他们照面都不敢,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些都忙乎完了,欧阳利又跑到前院,把王平安带来的礼物,挑最好的拿来一批,送给武媚娘,还找了个小木板,挂到了小气窗上。
能帮忙的都帮完了,欧阳利这才道:“了空师太,你再把屋里的灰尘好好打扫干净,今晚就这么将就一宿吧,等明天我就把窗户送来,往那小气窗上一装,那就都妥了,你以后在这里住,舒服不见得,可清静却是肯定的了。”
武媚娘谢过欧阳利等人,送他们离了感业寺。她找来扫把,又用木桶打满水,拿着抹布,去擦拭屋里的灰尘,开始打扫卫生。正在干着活,忽听室外脚步声响,有人说道:“了空好师妹,用不用师姐帮你干活?”
武媚娘向屋外看去,见是二师姐了然,正一脸媚笑地站在门外。武媚娘忙道:“不用了,多谢二师姐关心,这点活我一个人能行的,一会就能干完。”
了然见她搭话,赶紧走了进来,看着石室,道:“这座三思静室向来没有人居住,师妹住进来,实在是有些委屈你了。其实寺里那么多的房间,师妹干嘛要住这里呢?”
武媚娘心想:“不会是奉了主持之命,来套我话的吧?”她把抹布扔进水桶里,边洗边道:“二师姐说的是,说实话,我还真不太愿意住在这里,离得师父和师姐都太远了,不好监视你们,王相爷给的任务,要是我没完成,怕他会发脾气的。要不,我和二师姐住一个屋子,你看好吗?”
了然吓得一哆嗦,心想:“别开玩笑了,让我跟你住一块,那我不是自投罗网么!了绝尽不干好事,尽出馊主意,师父也是的,耳根子太软,竟然听了了绝的,派我来这里套话,现在倒好,我差点把自己给套进去!”
了然忙道:“那倒不必,我那个院子里不还有了绝呢嘛,这个人最讨厌了,要是媚娘和我住在一起,免不得时时刻刻的看到她,还不够烦的呢。还是住在这里好,这里清静!”
武媚娘笑了笑,心想:“不敢和我住一块吧,别说你了,现在整个寺里的人,谁也不敢和我住一块,见着我都跟见着老虎似的。”
了然又问道:“好师妹,刚才那几个军爷,都是王相爷的手下吧?个个长得好生威武,一看就是了不起的大将军,杀人不眨眼的那种人。他们刚才对你倒是极好,还帮你整理东西,他们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武媚娘抬头,假装想了想,摇头道:“什么也没说呀,只是叫我好好守住后山门,以后他们会常来看我的,询问寺里的坏人坏事!”
了然大吃一惊,心想:“那这后山门以后还是少来吧,万一被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看到了,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事呢!”
她不敢再问,深怕问的多了,引起了空好师妹的反感,到时再向王相爷告一状,就算不告状,只是多提几次自己的名字,那也受不了啊!尼姑和宰相……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了然陪着小心,道:“师妹,当初你来寺里时,是被人赶出来的,这个往事就不必再提了。可如果当初不是师父收留你,我们又在旁为你说好话,想必你现在可能早就埋骨荒外了。就凭这点,还请师妹不要为难师父,还有我们这些师姐啊!”
武媚娘一听这话,忙站起身,道:“二师姐言重了,如果了空存了祸害寺里的念头,那就天打五雷轰,下辈子还做尼姑。”
这个誓她倒是不怕真的报应的,她是真的没有存过要祸害感业寺的念头。只不过因为那个大师姐了绝,有喜欢女人的嗜好,而寺里别的尼姑又都不管她,看着她受欺负,所以她才愤怒的。
事实上,了绝作恶而别的尼姑是在助恶,让她们拉拉肚子,算是小惩。武媚娘要是真想修理她们,只要和王平安一说,那这感业寺估计就得关门了,佛前弟子出了了绝这种人物来,感业寺不关门,那岂不是要败坏佛家的名誉么!
下辈子接着做尼姑,这个誓言算是最重的了。了然听了,这才放心,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这才离开。
武媚娘接着打扫擦抹,当她擦到门框时,忽然发现上面有些花纹,使劲擦了擦,花纹逐渐清晰,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首诗!
这首诗是: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
武媚娘立时惊呆了,这是什么诗啊?诗中竟有紫宸朝,这是一个大臣写的诗吧?她赶紧四下寻找,想看看有没有别的诗,却再没有找到!
望着门框上的诗,武媚娘心想:“漏泄春光,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看这诗里的意思,是有一位大官,来此逍遥,还过了夜,第二天心满意足地去上朝?可是,这里是尼姑庵啊,不是酒肆歌坊,就算要纵酒,再欲谋良夜醉,也不能在这里醉啊?”
第七百六十七章 李治要去感业寺慰问群尼
武媚娘把诗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忽然,她啊地一声,感觉明白了点事儿!她用手摸了摸门框上的诗,心想:“这诗看上去有点年头了,不是新近刻上去的,至少也得有个二三十年,那么算起来,应该是主持年轻的时候吧!”她看着诗,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其实,这首诗是当初王平安刻上去的,刻完后故意做旧,弄成是年代久远的样子。不过,再年代久远,也远不到哪里去,看上去顶多也就二三十年的历史。而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主持老尼年轻的时候。
武媚娘心想:“看主持的年纪,就算在二三十年前,也不会年轻到哪里去,也就比我的年纪大上些……哎呀,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到了还要坐地吸土呢!难不成,主持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嗯,极有可能,看她那么喜欢了绝,估计这两个师徒有一腿!”
了绝喜欢女人,喜欢乱搞七八搞的,合寺尼姑没有不知道的,想必有的尼姑在受了欺负之后,会向主持老尼告状,可主持老尼从来不管,而且还一味宠爱了绝。如果单论是大弟子的关系,似乎说不通,总不能因为是第一个徒弟,就这么纵容吧?纵容别的事还有情可原,但纵容乱搞的事,那就除非主持老尼本人也是个喜欢乱搞的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么她宠爱了绝,这事就说得通了!
一想到主持老尼竟然和了绝一样,喜欢女人,武媚娘不由得脊梁骨冒凉风,心想:“这堂堂的感业寺,竟然会出现这种事,真真的让人毛骨悚然啊!”
想到主持老尼和了绝师徒俩个,在床上翻滚的画面,武媚娘连忙呸呸几声,普通人家的女子,玩些假凤虚凰的事也就罢了,可这里是尼姑庵哪,怎么也可以这样!
武媚娘又使劲擦起门框来,可擦着擦着,她又想:“不对啊,如果是主持老尼和了绝,那一来时间上不对,和这首诗刻的年代不符,二来这诗明明就是个大臣写的,可以上朝的那种重臣。如此推断,主持老尼应该勾搭上的是个大臣,或许正因为那个大臣的支持,她才能当上的主持,而且现在一直当着,说明那个大臣并没有倒台,仍旧在位。那么,这个大臣应该是谁呢?”
武媚娘把朝中的大臣挨个想,凡是有资格参加早朝的人,她都想了一遍。她首先就排除了王平安,因为年纪不对,如果这首诗提在二三十年前,那王平安还没有出生呢。
然后,她又排除了房玄龄,房老头儿怕老婆怕到了天下闻名,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夜不归宿。他要是敢和尼姑有一腿,估计房夫人非得把他的腿全给打折了不可。
一个一个的排除,马周不可能,马周不是假道学,而真正的方正人物,不可能喜欢尼姑;褚遂良也不可能,他对于僧道尼姑统统没兴趣……想了一通,武媚娘忽然自言自语地道:“不会是长孙无忌吧?”
一想到长孙无忌,武媚娘大喜若狂,越想越是长孙老头儿,这回可抓住长孙无忌的把柄了,这可是绝对隐秘的隐私,如果以后长孙无忌敢为难自己,那么自己就暗示他一下,他和主持老尼的情史,已经被自己完全掌握了!
长孙无忌和主持老尼的年纪差不多,要说相貌嘛,都长得不咋地,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他俩正好是一对。而且,最重要的是长孙无忌是朝中大臣中,唯一一个对感业寺有兴趣的人。
李治登基,依着他的性格,是不忍心把父皇的嫔妃都送进感业寺的,可长孙无忌却非要他这么做不可,还用先帝做借口。武媚娘当初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觉得长孙无忌有点吃饱了撑的,宫里嫔妃的事,要他多操心什么。
可现在一想,这是有原因的啊,而原因就是那个主持老尼!长孙无忌对主持老尼旧情不忘,估计着是想找借口再见到她,身为当朝第一大臣,万众瞩目,如果他来感业寺,总会被人盯上的,可如果他以安抚寺中那些嫔妃尼姑为借口,那不就能来了嘛!只要找个借口,说是要和主持老尼交流一下念经的心得,他俩岂不就能又滚到一块去了!
武媚娘呸的一声,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想着干这种事情,真是越老越风流。她扔下抹布,在刚才欧阳利给她的那些礼物中翻找,找到纸笔,她把门框上的诗抄了下来。
冷哼一声,武媚娘把诗收好,心想:“这事先放着,等以后找到机会的,这就是我和长孙无忌抗衡的法宝,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它!”
王平安写了首诗,却被武媚娘当成是证据,留起来打算对付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要是知道这件事,非得气晕过去不可,太冤了,实在是六月飞雪,冤到不能再冤,主持老尼是谁啊?
武媚娘继续收拾石室,当晚便在石室中休息,有小尼姑给她送来晚饭,还有茶水,伺候她,比伺候主持老尼还要尽心尽力,吃喝方面合寺上下谁也比不过她,把她当成少奶奶一样,就差供起来了。
皇宫。
王平安在感业寺里,吓唬完了尼姑,便去了皇宫找李治。他当上了门下省的侍中,却全无当宰相的自觉,什么公都不办,却专门围着皇帝打转。
要是放在别的时期,比如说李世民的统治时期,堂堂侍中大人,如果敢在上任的第一天,不在衙门里办公,而往尼姑庵跑……那还得了,弹劾王平安的奏章,得象雪片似的往甘露殿里飞,大骂王平安是个小丑弄臣,只知拍皇帝马屁,却忘了做为一个大臣,应该保有的本份。
可现在不是别的时期,而是李治当了皇帝的时期。王平安不理政事,只围着皇上转,表现得极为“不顾大局”,可这么一来,不但没有大臣去弹劾他,反而大家集体松了口气,不管是政敌,还是自己人,都把心给放下了。
王平安的一举一动,宫里朝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呢。大家都等着看他如何进行新官上任三把火,别说大臣们了,就连李治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王平安偏偏什么火都不放,连东台都只去了一趟,点完了名就拉倒。如此一来,和长孙无忌不对付的那些大臣,自然松了口气,王平安没有作为就好,没有作为就代表着他不能为长孙无忌出力,是个白吃饭不干活的家伙。
而长孙无忌不但松了口气,反而对王平安大加赞赏,认为王平安很懂得做人,是个好亲戚,值得扶持。他才不需要王平安多能干呢,要想找能干活的人,一抓一大把,底下的人挤破了脑袋,想引起他的注意,这种官员一多,他也不放在心上了。可王平安占了东台,却不干活,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活儿都要留给长孙舅父去干啊!
长孙无忌最喜欢干活了,活越多,权力越大,他越喜欢。现在不但尚书省由他说了算,连门下省也是他说了算,他当然开心了,要是能让中书省也归他管,让马周滚蛋回家养老,他就会更开心了!
王平安去甘露殿找李治,正好碰上几个大臣从里面出来,虽然不是在宰相一级的人物,可也是四品的大员,各部都有。这些官员见到王平安,赶紧上来行礼,把王平安好一顿奉承,马屁拍得山响,差点把王平安给拍晕过去。
敷衍完了这些官员,王平安进了大殿,见李治坐在龙书案的后面,正按着脑袋,不停地叹气呢。而宫中大总管史忠臣,则一脸疲态地坐在柱下,不知在想什么。
王平安快步到了史忠臣的跟前,见这位昔日威风八面的史大总管,已然老得不成样子,头发全白了,看来老皇帝的死,对他打击巨大,虽然权力未失,可精气神却全失了,一副啥也不关心的样子。
王平安小声道:“史叔父,你近来可好?小侄见你精神不如从前了。”
史忠臣哦了声,抬起头,道:“是无病啊,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啊?”叹了口气,他又道:“是啊,精神比不得从前了。老了,不服老不行啊。你去见皇上吧,不用陪着咱家。”他摆了摆手,看样子不太想说话。
王平安道:“待小侄给史叔父开几副补气的药来,史叔父服了,精神就好了。”拱了拱手,向龙书案那边走去。
李治听见说话声,抬起头,很疲倦地道:“无病啊,你来了,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他一忙乎政务,就把派王平安去感业寺的事给忘了。
王平安忙道:“臣去了感业寺,去探望先帝的嫔妃。她们的日子不太好过,臣多安慰了她们一会儿,这才回来晚了!”
李治唉了声,道:“也够难为她们的了。”可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道:“无病,高句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刚才各部的人都来了,兵部礼部还有户部的,最可气的是连光禄寺也来人了,你说高句丽的事,跟光禄寺有什么关系,他们跟着起什么哄啊!”
李治拍了拍桌上几份奏章,示意让王平安观看。
王平安道:“因为攻灭高句丽,是要大宴群臣的,而且还要进行郊祀,所以他们才来问皇上的吧!”说着话,绕到了龙书案的侧边,坐了下来,打开奏章观看。
李治道:“是啊,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可这种小事,还用得着问朕吗?难道就不能交给舅舅去办?舅舅也真是的,往常父皇在时,他往宫里跑得多勤,可朕一登基,他来得反倒少了,有啥事想和他商量,都找不到人。”
王平安心想:“这是长孙无忌在暗示你,你是少不了他的,凡事还都得他拿主意,一旦少了他,你就玩不转。”他道:“长孙大人事多,可能抽不出来身吧,皇上要是有事,派人去尚书省找他便是。”
李治又叹了口气,道:“也不好总找他,朕不怎么想听他啰嗦。”
他既怪长孙无忌不主动来,可要让他派人去找,他又不愿意。这种做法完全符合他的性格,他的性格用二两个字来概况,那就是“纠结”,要想解决纠结,只能靠别人来打开他的结,所以他这一辈子都得靠别人,啥事自己做不了主。
王平安低头看奏章,见最上面的一份,是将李恪的罪名昭示天下,称其为叛逆,大唐要派军队去营州,对李恪进行讨伐。这是早在预料中的事情,他倒也没说什么,说了也是白说,现在整个朝廷里,没有一个人会向着李恪的。
再往下看,奏章主要是围绕着大军远征的事,兵员、粮草、以及理由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王平安大略翻了一遍,这才道:“皇上,这些事情都是要在大朝会上讨论的,不应该直接向您禀奏啊,如果是提前请您过目,拿出个章程来,也得附加三省的建议,这么直接就让您批复,似乎不太妥当。”
李治一听这话,立即拍大腿,道:“对啊,朕被他们给绕迷糊了,多亏无病你提醒。这种大朝会上才能说的事,干嘛要朕提前批复?如果事事都让朕来决定,那朝廷养那么多大臣干嘛,俸禄多的没地方发么!”
一旦发现工作是可以推给别人的,王平安给他找到了不必干活的理由,李治的精神头儿立即就足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王平安道:“可是,既然奏章已经送来了,如果皇上不批复,怕是会落得个惰政的名声,那就更不好了。现在离大朝会还有两天,只要能拖过这两天,那就没问题了,大朝会上让大家们讨论去呗,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李治连声道:“对对,就得拖,还得拖得理所应当。可是,怎么拖呢?可有好的理由?”
王平安想了想,道:“皇上思念先帝,又关心先帝的那些嫔妃,她们出家当了尼姑,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皇上不如去关心一下?这种理由,没谁能够反对吧,孝为百善之首,那些嫔妃可都是皇上的长辈呢!”
他心里补了一句,武媚娘除外!
李治笑道:“对啊,就用这个理由,咱们明天就去感业寺转转,现在天气正好,朕也想出宫去走走呢!”
第七百六十八章 大家一起去
那边,一直坐在柱子底下的史忠臣说话了,他慢慢地从墩子上站起来,道:“皇上,要依着老奴,要去散心,哪里不成啊,何必去尼姑庵呢?在御花园里不是很好吗,现在天气还有点凉儿,就别往远了走吧!”
李治皱起眉头,看了眼王平安,冲他努努嘴,压低声音,道:“他现在老糊涂了,有时候坐着坐着,就能睡过去的。”
王平安轻轻点了点头,其实现在的天气是不冷不热,刚刚好。可史忠臣却说天气还有点冷,显见是身体开始虚弱了。
史忠臣慢腾腾地走了过来,道:“皇上,你说老奴老糊涂啦?其实老奴只是气血不足了,可心里却明镜似儿的呢,啥都不糊涂!”
李治啊了声,奇怪地道:“忠臣,你听见刚才朕说的话啦?朕说话的声音挺小的啊,是不是啊,无病?”
王平安忙点头道:“是了,皇上的声音不大,连臣差点都没听见。史叔父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竟然能听到则才皇上说的话,倒比小侄还要强了。”
史忠臣走到跟前,摇头道:“老奴哪里听到皇上刚才说的话了,只是见皇上和无病低低说了句话,老奴就猜到了,定是说老奴老糊涂了!”
王平安和李治一起笑了。这史忠臣当年也是叱诧风云的一个人物,与长孙无忌等人的区别就在于,他是宫内的宦官,而长孙无忌等人是朝臣。史忠臣老狐狸一只,老得连毛都白了,他只要一看别人的表情,就能知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十猜九中。
李治笑道:“忠臣,朕是要和无病去感业寺,去看看先帝的那些嫔妃,她们都当了尼姑了,怪可怜的,所以朕去慰问一下,也算尽尽孝道呗,她们再怎么说也是朕的长辈。”
史忠臣看了眼李治,又看了眼王平安,他想起武媚娘的事来了,只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认为武媚娘已经死了,大患已除。
史忠臣道:“尽孝道应尽,可是别在那里耽搁太久,让外人说闲话,那就犯不着了。皇上登基未久,朝中大臣人心未附,万事还当小心为上。”
李治嘿了声,笑道:“哪有外人,能有啥事儿,怎么可能有人说闲话呢!”
史忠臣摆手道:“皇上,您忘了李恪的事了,关于征讨他的奏章,还在案子上放着呢,您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朝中哪些大臣是暗地里和他勾勾搭搭的,会不会借着这个事儿,造谣出来污蔑皇上,这可都是没准儿的事啊!”
李治看向王平安,道:“忠臣说的对啊,无病你看呢?要是你,你会怎么个造谣法?”
王平安赶紧摇头,道:“臣为人忠厚老实,而且还是率性豪爽之人,家乡父老称臣为王耿直。说到造谣,臣根本不会,不知从何而造啊!皇上还是问史大总管吧!”
史忠臣笑道:“无病的意思,咱家就特别会造谣了?”他想了想,没再阻止,而是道:“皇上,明天你去城外,不过是要躲避朝政罢了,这个没有必要。对了,老奴似乎听人说过,感业寺的附近有座养马庄,不知那养马庄还在不在?”
他一提起养马庄,李治和王平安两个人面面相觑。这要是换了别人,王平安立时就要大声斥喝,而李治也非得翻脸不可。然而,现在说话的史忠臣,当年玄武门之变时,宫里的大内应。没有史忠臣,李世民能不能当上皇帝还在两说之间,而李治这个新皇帝,更加是没准儿的事,这么一个大功臣又是看着李治长大的长辈,王平安不敢斥责,而李治也是不好意思翻脸!
李治默不作声,有王平安在,让王平安去处理吧,不管以前当太子也好,还是现在当皇帝也罢,反正有啥难办的事,难说的话,统统交给王平安去办去说,准没有错。
王平安硬着头皮,道:“养马庄?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啊,感业寺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附近要是有养马庄,那味得多难闻啊,再说也吵啊!”
史忠臣呵呵干笑两声,道:“那是咱家记错了吧!人老了,糊涂了,记性也差了,啥事总容易搞混!”刚才李治说他老糊涂了,他还不高兴呢,可现在却主动说起自己糊涂了。
王平安看着史忠臣,心想:“你老是老了,可糊涂却不见得!”他道:“史叔父不必烦恼,小侄这就给你开剂补气的药出来,你一吃,身体就好了,保你健步如飞!”
说着,他提笔写了个方子,交给史忠臣。史忠臣拿过药方,揣入怀中,道:“多谢无病了,还是你惦记着咱家啊!”又冲李治道:“皇上,老奴告个假,煎药喝去!”
李治忙道:“好好,忠臣你快去吧,要是身体不舒服,你歇息就是了,让爱国来当值也成啊!”
史忠臣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可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我老了,没精力主持内宫的事了,可爱国他却是可以的。以后大总管这个之职位,爱国定能继承。可我当大总管时,有爱国呼应,那爱国当了大总管后,谁来呼应他呢?嗯,米小苗那个家伙不错,可以考验一下,看看他适合不适合。”
见史忠臣走了,李治便道:“唉,朕真是烦恼啊!忠臣虽然忠心,而且办事妥帖,可毕竟年纪大了,朕想让他在宫里养老,以后就不要来当值了,可却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无病啊,以后你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吧,暗示暗示,忠臣会懂的。”
王平安点了点头,李世民的时代过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内宫的大总管也该换人了,这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倒并非是要把史忠臣怎么样了,毕竟随着李世民的驾崩,内宫属于史忠臣的时代,同样也过去了。
李治道:“无病,那你明天啥时候来找朕?是过了早朝后,咱们就走?可要是明天还上早朝的话,朕怕那些人又来问,烦都烦死了。”
王平安道:“那,明天臣早点来?要不然这样吧,臣去玄武门那里等着,皇上起床后,不用吃早餐了,直接就去玄武门那里,咱们一起出去,到城外吃早餐如何?不过皇上您最好穿便装,就当微服私访吧!”
李治笑道:“微服私访好啊,朕很久没有微服私访过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天玄武门见。”
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地点,王平安便就告退,回自己的国公府了。他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擦黑,欧阳利等人已经回来。他们把白天的事跟王平安说了。
王平安听到武媚娘搬到了后山门旁边的那座石室里,心中大感惊奇,难不成冥冥之中,当真有天意不成?事情竟然巧到这般,武媚娘住到了石室里面,那以后可李治私会,可方便得紧了!
王平安把李治明天要去感业寺探访的事,告诉了欧阳利,让他提前做准备,别弄出个刺客啥的蹦出来,那就没趣得紧了!
吃罢晚饭之后,王平安在书房里给庆州的王氏夫妇写信,告诉父母,他已经接了门下省的大印,成为宰相之一,事情已经办成,他们可以择日进京了。宰相辽国公之父之母,这个名头,足够老两口吹嘘一阵了!
一夜无话,次日拂晓。
王平安早早地就起床,洗漱完毕之后,穿上一身轻便的立领胡服,骑上白龙马,带着一众侍卫,赶往玄武门。
不多时来到芳林门外,正好赶上开城门,他们出了芳林门,绕到了玄武门。
一边走,王平安回头道:“事情太忙,我竟然把不要关长安城门的事给忘了,没有向皇上提及,我这个门下省的侍中,当得可真不合格。”
欧阳利道:“主人忙乎武媚娘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哪还能顾得上城门的事。再说这事又不急,今天和皇上说也来得及啊!”
王平安道:“这倒也是。”边说边行,不多时来到了玄武门外。
玄武门是皇宫的后大门,最紧要的地方,闲杂人等不许靠近。王平安穿的是便服,他就没往门口凑,想省想麻烦,远远的等着就好。
可他刚到玄武门这里,就见吊桥放下,里面出来一名骑马的将军,这将军离得老远,就笑道:“王相爷,末将薛仁贵,咱们许久不见了,您一向可好?”
王平安啊了声,赶紧下马,快步迎上,道:“原来是薛大将军,失礼失礼。”其实他以前是见过薛仁贵的,可是没人介绍,也没人提起过,所以见是见过,他还真的没对上号,不知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
他俩刚打了个招呼,就见里面又驰出一人,竟然是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叫道:“无病,你这混帐小子,害得老夫起早,还连早饭都没吃!”
王平安大吃一惊,怎么长孙无忌也来了?竟然还穿着便装!
后面又出来两人,一个是房玄龄,一个是褚遂良。这两个人也都骑着马,一身便装。
又是一阵马蹄声,玄武门里又出来几个人,当先一个正是皇帝李治,而他的后面则跟着米小苗,还有蒙大恬和蒙小恬兄弟两个!
第七百六十九章 相逢却不敢相识
王平安顿时呆住,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皇帝要微服私访,没先访到百姓,或者是尼姑呢,却访出一帮宰相和将军来?
长孙无忌最先到达,他也不下马,对着王平安吹胡子瞪眼道:“小混蛋,你没事吃饱了撑的……”
王平安忙道:“回舅父大人的话,外甥还没吃饭呢!”
褚遂良也到了跟前,笑道:“无忌公,这是何必,无病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都做了国公宰相,你怎么还对他骂骂咧咧的,太不给无病好孩儿面子了!”
房玄龄笑笑不语,他和王平安算不上怎么亲近,虽然王平安对他曾有过恩惠,但他也是心里感激,嘴上不肯说的。
李治最后才到,他冲王平安道:“无病,说好就咱俩去感业寺探望的,可偏偏舅舅他们早早地就进宫了,非要跟着一起去不可,所以只好咱们大家一起上路了!”
王平安硬起头皮,拍手道:“好啊,现在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真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咱们大家一起去郊外玩耍一番,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多吃几碗饭!”
他回转身,翻身上马,陪在李治的身边,一起往西北方向走。
路上,见别人离得稍远,王平安小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一起走,他们是怎么得知您今天要出宫的?”
李治嗨了声,道:“不就是那个史忠臣嘛,他多嘴多舌地,把咱们要去感业寺躲轻闲的事说给了马周听,马周立即就说给了舅舅听,然后今天天刚亮,舅舅就带着人把朕给堵住了。”
王平安听得直咧嘴,心想:“估计是史忠臣怕再弄出个武媚娘来,他又不好明说,又阻止不得,所以干脆告诉了长孙无忌,让大家跟着来,说是陪伴,实是监督。嗯,监督算不上,因为史忠臣是不会和长孙无忌明说的,武媚娘的事不会从他的口里传出来,但他只要让人跟着皇帝,那皇帝就没办法风流了!”
又走了片刻功夫,到了一座小镇之外,小镇子不大,可却有几家饭铺,此时炊烟袅袅,店家正在做饭,不过他们不是做的早饭,普通百姓是不吃早饭的,他们是在为中午那顿饭做准备。
王平安道:“皇上,还有……各位舅舅叔叔们,大家想必都没吃过早饭呢,不如去前面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吧!”
李治笑道:“好啊,朕许久没有吃外面的东西了,倒是有些想念民间的风味小吃了。走,咱们去吃胡饼去,里面多加些碎羊肉,还有羊杂汤。”
说着,他回头冲长孙无忌道:“舅舅,那羊杂汤味道奇特,你是一定会喜欢的!”
长孙无忌笑道:“为什么味道奇特,老臣就得喜欢,那羊杂汤我又不是没吃过!”
众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小镇,找了家饭铺,他们人多,而那饭铺又小,长孙无忌嫌里面太憋屈,便叫大家一起坐在外面,各找马扎坐着。
可这家饭铺实在太小了,而且做的都是脚夫和马夫的生意,食客们吃饭,向来是一手拿大饼,一手端着饭碗,蹲在门口,或者是坐在门坎上,稀里呼噜地吃完就走,没那多的讲究。
店家连马扎都是供应不足的,李治和长孙无忌他们有了马扎坐着,轮到王平安,他就只能找几块砖头坐着了,米小苗和欧阳利他们连砖头都没有,只能蹲着。
过不多时,硬硬的胡饼和羊杂汤送了上来,李治他们啃着大饼,喝着羊杂汤,吃得不亦乐乎。对李治来讲,要让他天天这么吃,当然会不爽,可偶尔吃上一顿,便是别有风味。而大臣们能和皇帝坐马扎,喝羊杂汤,却都大感荣耀,觉得这是皇帝对他们的信任。
王平安正吃着,却感有人凑了过来,转头一看,竟是薛仁贵。这位大将军在王平安的面前,可没有书里和戏曲里那样的威风八面,反而是满脸的堆笑,给王平安一种感觉,这位大将军是在巴结自己。
薛仁贵凑近了王平安,小声道:“王相爷,要不然咱俩换换,你坐马扎,末将坐砖头?”
王平安感觉挺有意思的,他咽下口胡饼,笑道:“用不着的,你是长辈,年纪比我大的多,这里又不是朝堂,讲什么品阶啊,还是按着年岁来吧!”
薛仁贵也不是个磨叽人,笑了两声,直入正题,他道:“平常和王相爷交往太少,末将本想登门拜访的,却又怕唐突了,引起你的不快。是这么回事,末将有事相求。”
“有事儿求我?”王平安奇道。自己可是三不管的人物,身为宰相,却并不专权的,这位薛仁贵大将军,天子近臣,玄武门的守卫大将,能有啥事求到自己啊!
薛仁贵小声道:“王相爷,末将在京城待得时间太长了,身子骨发痒,有心为国效力,想去边关创立一番事业。这不刚巧高句丽那边有了战事嘛,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末将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让末将去营州方面领兵啊?”
王平安哦了声,这是想求外放啊,这是想进步了!他笑道:“这个啊,好说好说,反正征讨高句丽的事,现在还没定下来呢,得后天大朝会上才会说这件事,那时我对皇上建议一下,派了薛大将军去,也就成了,不过估计你只能做副手。正帅不是李大将军,就是尉迟大将军。”
薛仁贵大喜,这位王相爷可真是好说话,怪不得大家都叫他好人,果然是大大的一个好人!心里一高兴,就给王平安发了张好人卡。
薛仁贵道:“末将哪能和李大将军和尉迟大将军比呢,能做副手就已经很不错了。多谢王相爷提拔,栽培之恩,末将永不敢忘!”
王平安嗯嗯了两声,心中感慨。想当年,自己刚刚遇到尉迟恭时,那是何等的小心翼翼,可时过境迁,日后同样有赫赫功绩的大唐名将薛仁贵,却在求着自己提拔,自己答应了,竟然还变成了对他有栽培之恩……这可真是,世无定事啊!
长孙无忌见他俩说悄悄话,便问道:“你俩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褚遂良心想:“这个长孙老儿,至于嘛,难道王平安身为宰相,与卫府的将军说句话,还成了鬼鬼祟祟的,凡事都要向你报告不成?未免太过专权了吧!”
褚遂良打了个岔,笑道:“可不是嘛,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样子,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的,你俩定有龌龊之事,快快说出来听听,让我们评论一番。”
李治也向这边看过来,可他却道:“你俩嫌羊杂汤不好吃啊,想换换口味儿?”他竟然往吃的方面去想。
王平安笑道:“哪有,哪有鬼鬼祟祟的。薛将军在问臣……问我那个高句丽的事情,我和他说说,没有别的呀!”
薛仁归大感尴尬,只能不停地点头,道:“是啊,是啊,小人正在问王公子高句丽的事情,问问高句丽人喜不喜欢吃胡饼!”
李治哦了声,道:“高句丽人估计不爱吃胡饼吧,听无病前两天提起,他们就喜欢吃咸菜,越咸的越爱吃,为了吃口咸菜,都能管人叫爹!”
众人哈哈大笑,连屋里做饭的店老板都听见了,笑着说道:“各位还不知道吧,咱们王相爷可是刚把高句丽给打趴下,还收了国王当干儿子,听说那国王每叫一声爹,王相爷就给他吃根咸菜。这倒也奇了,那咸菜得多好吃啊,竟然能让国王叫爹!”
众人笑得更加大声,长孙无忌也开心起来,他问道:“无病,你说,那咸菜到底有多好吃,为啥高句丽的国王那么爱吃?”
王平安呃了声,想了想,道:“可能是那地方缺盐吧,所以当地人都特别爱吃咸的!”
“胡扯,那地方就在海边,哪可能缺盐,缺爹还差不多,那个国王就想认咱们的王相爷当爹,所以找了由头,非说自己受吃咸菜,顺便认爹了!”那店老板取笑道。
王平安忙道:“嘴下留德,那小国王现在可也算是咱们大唐的臣子了,少骂为是!”
李治和长孙无忌等人纷纷点头,都不再取笑高句丽的小国王,当然心里叫他粪土王,该叫还是叫的,只不过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当众说出来罢了。
那店老板哼了声,进了里屋,里面传出来声音,估计是他和自己的妻子在说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只隔一块布帘,外面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就听店老板道:“一群没出息的,连骂人都不敢,没有半点胆气,只配蹲着吃,蹲着拉!”
外面的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又大笑起来。说他们没出息,那整个大唐,怕是再没有有出息的人了!
众人不以为意,并不怪店老板,吃喝之后,扔下饭钱,他们打着饱嗝,上马继续向感业寺方向走。
走不多时,便到了感业寺的山门外。
欧阳利下马,上了台阶,砰砰地去砸门,叫道:“主持,主持,快快出来,爷儿们又来看你来啦!”
里面守门的尼姑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昨天刚来,怎么今天又来,要命了,真真的是要命了!”她立即打开了门,双掌合什,先念了声阿弥陀佛,连头都不敢抬,道:“这位施主,请问有何贵干?”
欧阳利回头看了眼,见王平安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道:“去跟你们主持说,你们的事儿犯了,皇上亲自前来,要惩罚你们,让你们做不成尼姑!”
李治在后面听得有趣,笑着下了马,慢步上了台阶,道:“这位师太,去和主持说,就说朕来了。”
这尼姑一下子就把头抬了起来,做为知客比丘尼,她自然是记得李治的模样,李治是太子时,来过这里,她曾见过的。
虽然服了王平安送来的药,她拉肚子的症状好得奇快无比,已经不拉肚子了,幸亏不再拉了,要不然现在非得拉裤子里不可,但她的身子虚弱,还没完全恢复!
见果真是当今天子,这尼姑蹬蹬后退几步,一个不小心,扑通一声坐了个腚墩儿!她六神无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阿弥陀佛都没法念完全,还真以为皇帝是来问罪的呢!
长孙无忌等人也走了进来,一进寺里,褚遂良就道:“怎么回事,这寺里怎么有股怪味?”
尼姑们拉肚子的症状确实有所好转,可因为身子虚,所以还没来得及打扫,这寺里确实有股臭味儿,虽算不上严重,但是有风一吹,还是会传过来的。
王平安跟着进寺,冲这尼姑摆手道:“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禀报主持,难不成你们还想象昨天那样,让我们在外面等上半天么?”
这尼姑吓得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不敢不敢,贫尼这就去禀报师父!”全然不顾礼数,慌慌张张地就往后院跑去。
长孙无忌皱眉道:“怎么回事,这寺里的尼姑怎么如此的没有礼貌,连礼都不施,直接就跑了!”
褚遂良笑道:“还想让人家怎么行礼,别人是以头戗地尔,人家都用屁股戗地了,你还不知足啊!”
众人一起摇头,走进了大殿,等着主持老尼到来。
那尼姑狂奔进了主持老尼的静室,把皇帝到来的事情说了,主持老尼差点背过气去,昨天来了宰相,今天更要命,连皇帝都来了。可怎么皇帝来了,也不提前通告一声啊!
主持老尼忙道:“快,快去叫了空来,如果有事,咱们就让她顶一顶!”
那尼姑赶紧又去找武媚娘。武媚娘此时正在石室外面扫地呢,昨天收拾了石室,今天收拾院子。听了那尼姑说皇帝来了,她又惊又喜,王平安可真办事儿啊,这就把皇帝给请来了,皇帝是来看自己的吗?
武媚娘扔下扫把,发疯似地往前面跑,待她跑到了前殿,离前殿越近,脚步越慢,终于停下了来,没敢往里进。她躲在殿外,顺着窗户,偷偷往里看,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腔子!
此时,李治站在佛像前,看着香炉,而主持老尼这时已经到了,正在结结巴巴地述说着,说她没有想造反,她是一个尼姑,也没法造反啊!
别人都不吱声,长孙无忌却听着奇怪,问道:“主持莫要惊慌,你是出家人,又是女流之辈,怎么可能造反呢?是不是有人诬陷你?说出来,本相为你作主!”
第七百七十章 她,她,她是谁?
长孙无忌这是句客套话,一个尼姑被别人怎么说,他哪会真的在意?只是大家见了面,主持老尼说她有委屈,那么他跟着随口“义愤填膺”一下,说完了也就完了,难不成还让他堂堂宰相,去挽救一个尼姑的名誉么?
可主持老尼听了,却是大喜,可她先看了眼王平安,心想:“那些话就是这位王相爷说的,可当着他的面,我也不能指证他啊!官官相卫,长孙相爷说不定还得站在王相爷的一边,我不说还好,把事一说出来,反倒会引起报复,那我哪儿受得了啊!”
主持老尼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没,没谁诬陷贫尼,那些话都是……都是有些人乱传的!”
李治大感不耐烦,他是来看望那些嫔妃尼姑的,看上一眼,问候几句,他就准备拍屁股走人了,去外微服私访,好好玩乐一番。他不想在尼姑庵里多浪费时间,便道:“朕忙得很,看完了那些长辈,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主持,你这就带我们去看看吧,莫要罗里罗嗦地。”
对于上位者来说,他这种态度才是正常的,不可能把关于尼姑们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等主持老尼回答,王平安抢先道:“皇上,臣昨天去看过那些长辈了,便由臣陪您去吧!”说着,他头前带路,陪着李治就要出殿,往后院的那座大院子走。
窗外的武媚娘心头一紧,她现在还没做好和李治相认的准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这些人在场,实不是相认的好机会。她把头一低,跪倒在地上,弯着腰做行礼状,没有露出脸来。
王平安和李治出了大殿,往后院走,殿外前来迎驾的尼姑自然不少,但都在大殿的门口侍立着,出家人不必给皇帝行跪拜礼,只是双掌合什,念声阿弥陀佛,也就够了!
转过大殿的前面,绕到侧墙,向后院走。李治忽然看到墙边跪着个尼姑,他并没有在意,随口说了句:“不用跪的,站起来吧!”说完,见这尼姑并没有起身,他随口又道:“看来是个新剃度的尼姑,还不了解出家人和世俗人的礼数,那可是不一样的啊!”
王平安看向墙边的尼姑,心想:“这不是武媚娘么!嗯,她还算明白事,这时候没有大喊大哭着过来相认,看来还在等待时机……嘿,不会是等着我给她创造时机呢吧?”
王平安道:“这寺里的尼姑少见外人,平常时候连男香客都不接待的,不许他们进寺。想必这些尼姑见的人太少,行的礼自然也就不多,所以才搞不清楚礼数啥的吧,皇上莫要怪罪。”
李治嗨了声,道:“朕干嘛要怪她们,又有什么好怪的呢!”脚步不停,从武媚娘的身前经过。
武媚娘不敢抬头,只敢看着地上,李治和王平安的后面又走来两人,一人穿着布鞋,是本寺的主持老尼,而另一人穿的是低腰胡靴,不知是哪位大人。
她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可这位大人一说话,她就知道是谁了,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跟在皇帝的身后,他根本都没去看跪在地上的武媚娘,老尼姑他都不在意,还会去在意一个小尼姑?那也太掉他宰相大人的架子了吧!
可是出于礼貌,二来也是没话说,所以随口就问问,他问主持老尼道:“主持师太,刚才你说有人造你的谣,又说没有人,那到底是有没有啊?你且说说,让本相听听,看看是谁这么不象话,连出家人的谣都要造!”
褚遂良道:“是啊,到底是谁造谣中伤寺里的,主持师太说出来吧,不要害怕,万事由我们……由长孙大人为你做主!”说完,还呵呵笑了两声。
长孙无忌回头瞪了褚遂良一眼,那意思是你不说话也就罢了,一说话就走味儿!他素知褚遂良喜欢乱开玩笑,这位老友性格如此,实在拿他没办法!
主持老尼却当了真,还以为长孙无忌真的想知道是谁造的谣呢,她有些害怕,可又不敢不答,道:“贫尼是昨天听王相爷说的。当然当然,王相爷是不会造谣的!”
这个时候,她脑子一热,顺口就说了王平安吓唬她的事!
长孙无忌一愣,而褚遂良和房玄龄一起笑出声来,三个人同时想到,估计是王平安怕寺里的尼姑不善待那些曾经的嫔妃,所以才吓唬主持老尼,让她有所忌,心里一害怕,自然就不敢太嚣张,对嫔妃尼姑们能好些了。
长孙无忌假装生气,装出替主持老尼打抱不平的表情,冲王平安道:“无病,你是不是吓唬主持师太了,看把她吓的,脸色都不对了,肯定是睡上被你吓得睡不着。”
王平安啊了声,回头道:“没有啊,小侄没有吓唬过主持师太!”顺嘴答了一句,并没放在心上,他也知道长孙无忌不是在真的责备他。
长孙无忌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褚遂良却笑道:“是啊,无病以后不许这样了。你看看你,乱吓唬主持师太,害得她晚上都没睡好觉,要依老夫说,她肯定一整晚都在想你了。你说你被师太想了一宿,你好意思么你!”
说完这不咸不淡的话,他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自认为这个玩笑开得很有趣,一下子取笑了两个人,王平安和主持老尼都没放过!
房玄龄小声道:“你呀你呀,挺大岁数的人了,还开这种玩笑,还说别人好意思么,你自己好意思么?”
他们几个人,边说边走,路过了武媚娘身前,武媚娘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因为不敢抬头,所以没看到各人的表情。
由于她先入为主,从石室门框上的诗推断出,长孙无忌和主持老尼有一腿,所以越听他们的对话越不是味。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图,是主持老尼红着脸蛋儿……那老脸红起来,也够吓人的。
主持老尼红着脸在向长孙无忌告状,说她受了王平安的委屈,而长孙无忌大为不快,竟然出声斥责王平安,而知道内情的褚遂良明面上取笑主持老尼想了王平安一宿,其实是在暗中取笑主持老尼,晚上想的是长孙无忌!
这么一乱琢磨,武媚娘更加认定长孙无忌和主持老尼,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了。她实在忍耐不住,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眼长孙无忌和主持老尼,只可惜他们已经走过去了,只看到背影,她随即也就低下了头。正巧后面跟着的一大群尼姑走了过来,武媚娘站起身来,进入人群,有了人群遮挡,她这才松了口气,可又不敢跟着去大院子,怕那些嫔妃尼姑认出她来,把头低着,落到人群的最后,随即拐入了别的院子。
李治和王平安进了月亮门。忽然,李治感到有些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自在,仿佛刚才看了一眼那个跪着的尼姑之后,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绕在心中,让他特别的难受。
他回头看向那个跪着的尼姑,好巧不巧地,正是武媚娘抬头望了眼长孙无忌和主持老尼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并未相接,可李治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武媚娘的脸!
刹那之间,李治象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脚步停下,动也动不了,完全呆住!
王平安正在说着话:“皇上,过了这道月亮门,再往前走不远就是……皇上,你怎么了?”
褚遂良正在大笑,忽见皇帝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玩笑开得过头了呢,引起了皇帝的不满,再怎么说人家长孙无忌,也是皇帝的亲舅舅,老友之间开开玩笑没关系,可要是皇帝不痛快起来,那岂不糟糕!
褚遂良忙道:“皇上莫恼,老臣只是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长孙大人和无病都不会生气的……当然,主持师太也不会生气的。对吧,主持师太?”
主持老尼哪敢说自己真的生气,赶忙嗯嗯嗯地好几声。
可李治仍旧呆呆地,脸上表情茫然,象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他转过头,看向王平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王平安的目光立即看向刚才武媚娘跪着的地方,只可惜现在尼姑们都跟了上来,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武媚娘,不知她是否还跪在那里!
李治突然间,身体哆嗦了一下,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子,大步向刚才武媚娘跪着的地方走去!
这时,后面全是跟着的尼姑,在这些尼姑的眼里,皇上不是冲着某个固定地点去的,而是冲着她们来的!
尼姑们惊慌失措,吓得不行,这时候也顾不得她们都是出家人了,呼啦啦地,全都跪倒在地!可她们这一跪,一下子就把地方给遮挡住了,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剃着一样的光头,从上面往下看,竟然全都一个样子,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李治走了几步,进入尼姑的人群中,心想:“那个人呢?那个人在哪里?到底是她们当中的谁?”
刚才人群挡住了武媚娘,他没看到她已经离去,仍旧认为那个相貌让他震惊的人,还在这群尼姑当中,只是一时之间,分不出哪个才是她!
第七百七十一章 非要找到那个她不可
王平安在后面大惊失色,这种时刻,可莫要弄出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李治看到了武媚娘,两人一不小心失态,那可是要坏了大事的!
长孙无忌等人也是惊诧莫名,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到尼姑的人群里了?难不成,尼姑们的光头太过璀璨,以至于把皇帝的眼给耀花了!
王平安赶紧走了过来,小声道:“皇上,您怎么啦?是不是渴了,或者是……您是不是中暑了?”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他们齐声唉了出来,现在又不是夏天,中什么暑啊!薛仁贵手按刀柄,很是紧张地也走了过来,他还以为尼姑当中有谁想对皇帝不利呢,结果被皇帝给发现了!
李治被王平安一打岔,神志恢复过来,稍微清醒了些。他道:“我,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一个……没什么,我眼花了!”他一紧张,便什么特殊称呼都不用了,当太子时一紧张,就不自称孤,而现在当了皇帝,仍旧如此,一紧张就不再自称朕,而自称我了!
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长孙无忌也走了过来,道:“皇上,你看到了什么?”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尼姑,足足有三四十个,好大的一群!
皱起眉头,长孙无忌看向主持老尼,道:“主持师太,你的寺中难不成有可疑人物?看来王侍中没有冤枉你啊,你确实有不轨的嫌疑!”
主持老尼吓了一大跳,几乎又拉了肚子,昨天王相爷说她要造反,就够吓人的了,不过看样子王相爷也就是说说,没怎么当真。可现在长孙相爷,这个更大的人物,竟然一脸严肃地也说她有嫌疑,这她能受得了么!
主持老尼慌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道:“没没,没有,长孙相爷万万不要,不要误会啊!”
长孙无忌哼了声,对跪了一地的尼姑道:“把头都抬起来,让本相瞧瞧。还有,你们的寺里,可有营州人,或是高句丽的人?”
做为大唐的主政者,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昔日的政敌李恪,现在李恪在营州,并没有投降,战争一触即发。而结束战争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派刺客直接干掉对方,要是李恪派了刺客来,混进了感业寺里,那么干掉李治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禁卫们再防备,也不会防备到尼姑头上的!
长孙无忌这么一怀疑,王平安明知没有危险,可为了表现出忠心来,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了李治的身前,同时他也挡住了李治的视线,能遮挡一刻,让他和武媚娘相见时,缓冲一下也是好的,起码能让他俩有个反应的时间。
尼姑们听长孙无忌语气不善,都哆嗦着,把头抬了起来,可因为人人害怕,所以也只是抬了一下,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抬得太快了些,李治根本没看清几个,他扒拉开王平安,道:“把头都抬好,让朕好好看看,你们当中,谁长了一张高句丽人的脸!”
主持老尼忙道:“启禀皇上,鄙寺里没有高句丽人啊,再说高句丽人就算要出家为尼,也不可能跑到长安来的。”
李治把手一摆,不许主持老尼出声,他一个一个的尼姑看过去,见没有发现其中那张让他震惊的面孔,心想:“不会吧,我刚才看花眼了?难不成因为我太想念媚娘了,所以刚才把某个尼姑看成了是她?”
王平安也在看着尼姑们,见人群里没有武媚娘,他这才松了口气。武媚娘到底是武媚娘,果然是很有大局观的,这时候她不现身是对的,要是万一这时候真的在人群里,被李治给看见了,她可能会忍得住,可李治却不会,非得失态不可。皇帝一失态,可就是大大地不妙了,就算没人敢当面追问,可事后也会查起来个没完,非得查出武媚娘的身份来不可!
见李治表情由茫然,变成了焦急,他忙道:“今天日头大了些,有些晃眼睛。皇上,你可是看花了眼?这感业寺中,应该不会有熟悉的面孔吧?就算有,也是在那个大院子里啊,曾经的宫里人,都在那个大院子里呢!”
李治好不容易平稳了心神,叹了口气,道:“是朕花眼了,看到了一个……一个好象是先前宫里的人。朕还纳闷儿呢,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在那个大院子里呢!”顺着王平安给的台阶,他随口编了个谁也不敢追问的理由。
长孙无忌哦了声,道:“是啊,以前宫里的人皇上见惯了,如果突然光头僧袍的出现在这里,就算是换了老臣,也得吓一跳呢,一时之间会接受不了。”
李治在当太子时,宫里的嫔妃对他都很好,而李治又是个多愁善感的,如果真的看到以前的熟人,变成了和主持老尼一个模样,确实会惊讶一番。只是刚刚的惊讶,未免有点惊的过火了。长孙无忌倒是没有想别的。
别的大臣都撇了撇嘴,宫里的嫔妃那可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头发梳理得体,更是能戴多少珠宝就戴多少,一旦变成了光头,也确实够瞧的。他们也都没有怀疑什么。
王平安忙道:“皇上顾及旧情,实在是性情中人啊,臣等景仰。既然这里没有曾经的长辈,那不如咱们接着去那座大院子?”
李治嗯了声,很有些失望地,转身又走。王平安忙道:“这边,这边,皇上请往这边走。”他见李治魂不守舍地走错了路,连忙提醒。
一众人又往那座大院子走。
跪着的尼姑这才集体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胡思乱想起来了。尼姑们当中有不少是年轻女子,自认为相貌还不错的,刚刚皇帝要看她们的长相,其中几个心中又惊又喜。惊肯定是要惊的,刚才那一幕不惊才怪呢,但却也挺喜的,难不成皇上看中她们当中的谁?哎呀,那是不是该考虑下还俗了?
走不多远,便到了那座大院子,里面住着的都是嫔妃尼姑。早就有人通报给了嫔妃尼姑们,说皇帝驾临,特地来看她们的。
嫔妃尼姑们欣喜若狂,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皇帝是如此的有情有义,竟然在百忙之中,放下朝政,前来看望她们这些可怜人。如今的皇上,在情义方面,可真是比先帝强上不少啊!
院门大开,嫔妃尼姑们全都出了各自的屋子,整整齐齐地按着昔日在宫里的品阶,跪了一地,她们全都是戴了僧帽的,可不象那些原本寺里的尼姑,露个光头,就来见皇帝,还把皇帝的眼睛给晃花了!
“臣等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嫔妃们就象以前在宫里迎驾一样,齐声叫了起来,只是把臣妾改成了臣而已。
李治看向这些昔日的先帝嫔妃,心不守舍地嗯了声,道:“免礼平身,你们已经是出家人了,见到朕无须跪拜,还是起来说话吧!”
嫔妃尼姑们慢慢地都站起了身,她们久在宫中,自然知道该怎么引起皇帝的注意,而且对于博取同情心,更是人人都有一手,可不象主持老尼那样,有啥话急着往外说,结果越说越让人生气!
嫔妃尼姑们统统地,几乎可算得上是一个表情地,都是欲言又止,想说话可又不好说出口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治,甚至有些人还哽咽起来,小声抽泣,可却偏偏不抬袖子擦泪,只是用饱含着泪水的眼睛,看着李治。
长孙无忌等人看了,一起把头转了过去,不想多看,他们都是人老成精的政客,什么可怜相没见过,才不会为之动心呢。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想多说什么,反正是皇帝要来的,他要可怜谁,就让他可怜个够吧!
李治看着嫔妃尼姑们的表情,心下不忍,道:“听无病说,你们在这里日子过得不好,可是真的?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吧,朕一定为你们解决!”
可嫔妃尼姑们大多数却仍不说话,眼泪掉了下来,这回她们抬袖子擦泪了。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合情合理,却阴损得很,十足十的宫斗高招,一个字没说,就把她们在寺里受了委屈,过得不好的事给坐实了,而且无声无息地,就把主持老尼给结结实实地告了一状!
别人不在乎,可主持老尼在乎啊,她差点晕过去,这些姑奶奶们怎么这个表情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一个上了岁数的嫔妃尼姑,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寺里人多,饮食方面顾不上臣等,食物不洁,所以大家经常闹些小毛病。可没关系,臣等还能挺得住,而且这事也怪不得主持,她事情多,顾不上臣等,也实属正常。”
这个嫔妃尼姑,正是昨天和王平安说话的那个,嘴里说着不怪主持老尼,可谁听着都是怪了个十足!
李治的心思不在这些嫔妃尼姑身上,原本他是想关心一下的,可刚刚却看到了酷似武媚娘的人,现在自然是心思集中不起来,想说些关心的话,却一时间想不起该怎么说,他看了眼王平安,让王平安替他说。
王平安会意,立即道:“皇上,寺里忽然多出了这么多的人,主持师太在办事方面,难免会出现些差错。不过,您既然来了,不妨帮帮这些师太吧,念她们生活清苦,多给她们些照顾,让她们在此安度天年!”
李治嗯了声,道:“好,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嫔妃尼姑们一起看向王平安,心中都想:“平安小神医是当初太子第一心腹,看起来如今仍旧如此,变成了皇上的第一心腹,皇上有什么事,都听他的,就象是先帝什么事都听长孙无忌的一样。”
长孙无忌在旁心想:“很好,让王平安去处理这些尼姑的事吧,可千万不要问我,我才懒得管这种事情呢!”
王平安假装想了想,清清嗓子,这才道:“皇上,不如让这些师太们自行起伙吧,给她们建一座厨房出来,让她们自己做饭吃。嗯,这样也不好,因为师太们还要修行,还要侍奉神佛,那不如请些仆妇,照顾她们的起居,顺便给她们做饭,您看这样好吗?”
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小得不能再小了。李治从小到大被人伺候,如果没人伺候他,他肯定是活不下去的,由己推人,他自然认为这些嫔妃理应由仆妇照顾,这是很正常的事嘛!
李治点了点头,道:“就依无病所言,具体事宜,你去办吧!”
王平安忙道:“各位师太,皇上答应了,你们还不快快谢恩!”
嫔妃尼姑们又一起跪下,大声谢恩,顺便也谢一下王平安。王平安又道:“既然要用仆妇,自然要雇用些可靠的人才行。欧阳利,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务必要让师太们满意,还有其它的事情,比如衣食用度,也要供应充足,如是市场上采办不到,就去灵感寺,找许敬宗,让他帮忙!”
他这话是在暗示嫔妃尼姑们,你们托我办的事,我全都给你们办了,至于说到投资的钱,也会让许敬宗给你们送来的,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清苦了。
欧阳利连忙答应,而嫔妃尼姑们大表欣慰,还是平安小神医办事地道,是个大好人啊!
李治心中有事,不想在此多待,甚至连最起码的几句场面话都不愿意说,摆了摆手,道:“那就这样吧。无病,朕有些头疼,咱们去寺外的树林里走走,看看风景吧!”
王平安道:“寺外风景颇佳,皇上看过之后,诸位师太修行的间歇,不妨也去转转,散散心什么的!”
君臣一起出了大院子,又转回了前院,从大门出去,顺着石子路,向寺外的大树林里走去。李治拉过王平安,小声道:“无病,刚才朕看到一个尼姑,长的和媚娘极其相似。”
王平安回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他们,见众人离得较远,他便小声道:“媚娘?皇上说的可是武媚娘?她,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皇上定是看花了眼!”
李治慢慢地摇了摇头,很郑重地道:“刚刚突然看到她时,朕也以为看花了眼,可现在头脑清醒了,朕很肯定,绝对没有看花眼,那个人长得和媚娘非常象,而且就在这寺里。”
顿了顿,李治又道:“无病,朕交给你个任务,你能不能想个法,让朕把整个寺里的尼姑都看一遍?找个合适的理由,别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那些嫔妃,还有舅舅的注意!”
第七百七十二章 皇恩浩荡
王平安犹豫了一下,感觉今天要是让李治和武媚娘相认,未免有些急躁了。他原定计划确实是今天让李治和武媚娘见面,可却意外地见到了长孙无忌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李治和武媚娘见了面,那岂不是等于招了一群的人围观?这可不行,非露出马脚不可!
王平安小声问道:“皇上,何以如此肯定,寺中有个尼姑,是非常象媚娘的呢?您确定不是看花了眼?”
李治沉默了,一直走出十几丈,他才道:“如果是看花了眼,那倒好了。怎么说呢,朕凭的是感觉,而不是光靠眼睛看的。”
“感觉?”王平安皱眉道,赶情这李治还有跟着感觉走的作派呢,竟然是个感性的皇帝,真是让人意料不到。他道:“皇上说的是什么感觉?要照您这么说,您是没有确定那个尼姑长得和武媚娘一样了,那怎么又认定和她一样的呢?”
他看李治的模样,是经仔细想过后,才说出来有人和武媚娘长得一样的话,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他很想知道,李治到底是依据的什么感觉。
李治又回头看了眼,见长孙无忌他们正在说话,并没有紧紧跟着,他这才道:“无病,你可记得,当初朕初见媚娘时,她也是这么跪着的,和刚才在寺里的情景,是何其的相似啊!”
王平安哦了声,原来是凭的这个感觉啊,这也算是美好的回忆了。可他却忘了,李治和武媚娘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了,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哪会记得这种事,只能是李治和武媚娘这俩个当事人,才会把初次见面的情景,放在心中,当成是美好回忆的。
李治又道:“那种感觉让朕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腔子了。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寺里有个尼姑,和媚娘长得一模一样,朕很想再看到她,你替朕安排吧!”
王平安摇头道:“皇上,这事并不非常的重要,说办就能办了。可是现在却不太合适啊,您回头看看,那么多人呢,如果引起别人的某种想象就不好了,不如忍耐一下,让臣先为您看看,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人,再让您来看,这不是更好吗?”
李治脸色发红,但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焦急的,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摇头道:“不必,朕等不及了,这事越想越急,越想越闹心,我我,我现在胸口疼得要命,非要看到那个尼姑不可!”
要是寺里没有武媚娘,而仅仅是一个和武媚娘长得相似的女子,王平安啥话不说,当即就会去给李治办这事,不就是想见见全寺的尼姑嘛,小事一桩,随便找个理由就成,也不怕别人起疑。可现在的情状是,武媚娘真的在寺里,那么有些事情就必须要考虑清楚了。
王平安道:“皇上,要不你看这样吧,咱们早点回城,等各位宰相都回去,咱们再出宫,这样比较稳妥些,只不过是多走几十里的路罢了。”
李治心中不情愿,但他自己也清楚,他和武媚娘的关系不清不楚的,非常尴尬,别人还好说,可那米小苗身为宫中执侍,是见过武媚娘的,万一自己看到个长得象武媚娘的人,被米小苗发现了,那该怎么办?说不定会乱传,那会更加麻烦的!
他想的是米小苗,可王平安却想的是蒙氏兄弟,那史爱国当初“办了武媚娘”,可就是通过蒙大恬的,宫中无秘密,或者说就算有秘密,可架不住别人会联想啊……反正,怎么说,这事都很麻烦,越少人知道越好。
李治道:“那晚上朕如果再出宫,该用什么理由呢?不但要出宫,还是要出城的,这个理由可不象现在似的,不能说白天朕没看够尼姑,所以晚上想再看看吧?”
王平安呃了一声,心想:“这倒也是。在这年头,皇帝属于公众人物,干点啥事都有人注意,有人研究,所以理由必须事先找好,免得事后麻烦。”
低头想了起来,忽然他想到一个借口,就是欧阳利说晚上不要关城门的事情,这事他一直忘了和李治说,现在可不正是时候,这是绝佳的好理由啊!
王平安道:“皇上,前几天,为了庆祝臣打败高句丽,您下旨城门三晚不关,可好象只开了两晚,然后就又关上了吧,没能彻底地执行完。”
李治点头道:“是有这事儿,是舅舅说城门不关,容易混进来奸细,现在营州方面不是要开战么。哎呀,无病,朕让你想晚上出来的理由,你说这个干什么呀!”
王平安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们已经走到树林深处了,拐了个小弯,来到了小溪的附近,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他们见到小溪,便走过去指指点点,并没怎么注意他俩。
王平安道:“皇上,要是别人问起,那肯定是私下问起的,不会明面问这事的,而且就算要问,也只能是长孙大人问。只要他一问,您就说是为了躲轻闲,所以才出宫的,而这时正好城门没有关,便出去了,等回来时,不巧城门已经关了。”
李治笑了笑,不再酸着脸了,道:“好,这个理由不错。可舅舅要是问这一晚上在哪待着了呢?咱们从玄武门回来,玄武门既是城门,又是宫门,薛仁贵难道还能不给咱们开门么?”
王平安道:“这个更好办,不要等他问呀,皇上直接就说,您发现城门还是不关为好,这是个大问题,可以转移开长孙大人的注意力。您这么说,我大唐长安是天下中心,应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再者晚上不关城门,百姓能摆摆夜市什么的,虽然容易混进奸细,可难道为了一两只苍蝇,咱们就不开窗户了?咱们堂堂大唐,还怕几只苍蝇?”
李治连忙点头,心情舒畅了些,道:“对,如果这么一说,那舅舅一定会答应的,他性子最硬,受不得激。”
在盛唐之时,有一段时间,长安的城门确实是不关的,而大唐正是以这种海纳百川的气势,使国力蒸蒸日上,可安史之乱一到,长安的城门便又关上了,而大唐的国力也开始衰落,再没了强盛时期的气势。
王平安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再回感业寺时,皇上在寺外等候,臣先进去看人,如果看到了,便和皇上说,如果没看到,那咱们就回去,皇上也不用再着急了。”
李治再次沉默,好一会儿,又再次用坚定的语气道:“一定会看到的,朕相信那种感觉!”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朕甚是想念媚娘,没了她,连皇帝当得都没有滋味,全无乐趣可言。”
王平安嘴唇动了动,心想:“大唐的李氏皇族,都是痴情种子啊。李渊有窦皇后,李世民有长孙皇后,李治有武媚娘,而李隆基有杨贵妃……难不成这种痴情,竟是能够遗传的?”
李治办事向来是左右摇摆,总拿不定主意,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王平安一给他出完主意,他马上就照着办了,一点都没犹豫,多一刻都不想待。
李治向小溪边走去,大声道:“舅舅,今天出来散心,可朕却反而郁闷了,看了那些曾经的长辈,朕心头不快,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今天起得早了,头疼得厉害,要回宫去睡觉,你们是跟朕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在这里玩耍?”
长孙无忌心想:“皇帝今天有些反常,不太对劲儿啊,不知刚才王平安和他说什么了!”别看他一直没过来,看似和老友们说说笑笑,可实际上他至始至终在注意着王平安和李治,见他们鬼鬼祟祟的说话,还不时地往自己这边看,早就心中起疑了,只是不想明着问罢了。
长孙无忌道:“皇上头疼?那咱们早些回去吧,这里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不是玩耍的好地方!”
“那便走吧,朕现在就想睡觉,头疼得要裂开了一般。”李治转身便往林外走,一众大臣立即跟上。
出了树林,众人上马,往长安城返回。路上,长孙无忌叫过王平安,两人落在队后,长孙无忌问道:“无病,刚才你和皇上不停地说话,说的是什么?为什么还总往老夫这里看?是有事瞒着老夫吗?”
王平安忙道:“舅父大人莫要误会。皇上是触景生情,看到那些嫔妃,想起了长孙皇后,所以才心中难过的,臣已经安慰过了,并没有别的事情。”
长孙无忌这才恍然,原来皇帝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这孩子倒是孝顺啊!一提到他的妹妹,他立即就不多问了,不但相信这话,而且还心中赞许,皇上越郁闷越好,说明他想念母亲,而见舅如见娘,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不多时,众人赶回了长安城,进宫之后,李治便打发走了众位宰相,独留下王平安。又过了一会儿,两个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出宫,绕过玄武门,再次出了长安城,又往感业寺方向去了。
皇帝来得突然,走得也迅速,感业寺里的尼姑虚惊一场,都大感庆幸,唯独武媚娘闷闷不乐。
回到石室,武媚娘躺到床上,心想:“今天来的人好多啊,要是只有皇上和王平安来就好了,那自己就可以和皇上见面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夜会石室
天色已经全黑了,武媚娘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心里不好过,连下午饭都没吃,却又感不到饿。
尼姑们白天又被惊吓了一场,更不敢得罪她了,以后还指望着她能在王相爷面前说两句好话呢,所以对她加意的巴结,她不去吃晚饭,主持老尼竟然派人把饭给送来了。
过了掌灯时分,石室里漆黑一片,武媚娘侧过身子,看向小气窗,心想:“那个欧阳利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把窗户送来,现在窗户上挂着块木板,屋里一点亮都透不进来。”
她从床上站起,把窗户上挡风的木板拿掉,望着外面的月亮,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想起李治来。当初在庆州时,她和李治出游,也曾坐在月亮下面,述说着心事,可现在月亮依旧,她却成了尼姑,而李治今天明明来了寺中,两人却无法见面。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来了。武媚娘忙从床上下来,她刚把鞋穿上,就听二师姐了然的声音响了起来。了然在门外叫道:“了空师妹,大事不好了,王相爷又回来了,还要全寺的师姐师妹全去前院,也不知要干什么!”
武媚娘吃了一惊,王平安怎地去而复返,又要见全寺的尼姑,他想要干什么?打开门,见了然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了然一把拉住武媚娘,道:“好师妹,快快和师姐去前院,现在只有你能和王相爷说上话,等会就全看你的了!”
武媚娘一边跟她走,一边问道:“二师姐,到底怎么了,王相爷为什么要见全寺的人啊?”
了然道:“不知道啊,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对了,他还要求把上次送给咱们的礼物全都交上去,这可怎么办啊,不少东西咱们都用了,没法还回去了!”
武媚娘回头看了眼石室,她屋里还有不少上次的礼物呢,比如蜡烛什么的,但还没怎么用呢!真是怪了,王平安跑来往回要礼物,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皇上让他这么做的?
心头砰砰乱跳,想不明白为什么,武媚娘跟着了然来到了前院。这时,前院全是人,合寺的尼姑都到齐了,而王平安脸色阴沉,站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军官,个个手拿火把,横眉竖目地瞪着尼姑们。
主持老尼心中害怕,以为王平安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呢,可她翻来覆去去想,自己从来没得罪过这位新进宰相啊,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难为寺里呢,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王平安站在前面,同样有点紧张,直到他看见武媚娘从后面跑来,这才松了口气。他和李治又再城,一路赶到感业寺,在树林里面等着,直到天黑之后,他才进寺,而李治则由欧阳利陪着,在寺外等候。
王平安以要回礼物为名,命令主持老尼召集全寺的尼姑到来,他要点名。
主持老尼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弯着腰,小声道:“王相爷,合寺之人都已到齐,您有什么事,就请说吧!”说完这句,她赶紧转身冲武媚娘招手,让武媚娘上前面来。
武媚娘不知王平安要干什么,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低着头,站在主持老尼的身后。
王平安脸色突然一变,脸上露出笑容,道:“上次本相来到寺里,带了不少御赐的礼物,不知各位师太有没有收到啊?嗯,好象人并没有到齐吧?”
主持老尼忙又道:“回王相爷的话,那些新入寺的贵人没有来,刚才您不是吩咐过了么,不要打扰她们,除了她们之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她害怕王平安拿那些嫔妃尼姑做文章,干脆恭恭敬敬地称其为贵人,不管别的了,反正告诉王平安,她是绝对不敢虐待那些贵人们的,求求你就别来找茬儿了!
王平安心想:“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说实话,我这么个来来去去的,其实也是在帮着你们,免得你们日后遭到强烈的报复啊!现在也不过就是多受点折腾,总比以后丢了性命要强。其实当尼姑挺不错的,吃喝不愁,现在上哪儿找这好生计去,算是大唐一等一的好工作了,啥压力都没有!”
王平安道:“其实也没啥别的事情,就是上次本相来了,没有把礼物亲手交给各位师太,也不知那些御赐的礼物合不合你们用,而今天回宫后,皇上忽然问了起来,所以本相便又来,想问一下你们。”
主持老尼和一整寺的尼姑面面相觑,不会吧,就这么一点小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把我们给吓了个半死!
主持老尼道:“回王相爷的话,那些东西好用,非常好用,请王相爷代贫尼转奏皇上,鄙寺上下,对皇上的赏赐万分感激,明天便就召开法会,为皇上诵经祈福!”
王平安笑道:“好,礼物你们合用就好。行了,没别的事了,本相问完这句,就要回去了。”他摆了摆手,做出要出寺的架势,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又道:“对了,寺里尽是女子,晚上你们回屋后,最好不要乱走,更加不要出寺,守好门户,老老实实在屋里睡觉,安全为上,明白吧?”
主持老尼和尼姑们忙连声道谢,可她们心里却想:“没事儿我们闲的么,天一黑,哪有人出寺?”
王平安走向寺外,路过武媚娘身边时,又道:“也不要出门挑水劈柴,切记切记。”说罢,看了眼武媚娘,大步离开。
主持老尼一直送王平安出了门,这才回来,她问武媚娘道:“好徒儿,你没和王相爷说啥吧?他怎么知道你以前晚上劈柴的事?”
武媚娘摇头道:“弟子没有和王相爷说什么啊?”顿了顿,象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只是和王相爷的侍卫提了一句而已!”
主持老尼心想:“真是要命啊,怎么啥话都说!”她陪着笑脸,道:“好徒儿,以后寺里的事,莫要再说给王相爷还有他的侍卫们听了,专心修行便是!”
大师姐了绝脸色煞白,头低得深深的,不敢看师父,更不敢看武媚娘,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主持老尼摆手道:“今天事多,大家都累了,早早回屋休息吧,晚课就不做了,都回去吧,回去吧!”她感到心里很累,不愿再多说什么,回自己的静室去了,尼姑们也都各回各屋。
武媚娘走回自己的静室,到了房门前,见石室的门还开着,她临出去时匆忙,没有关门,正要进屋,忽然想起王平安说的话来。不要乱走,还要守好门户……咦,难不成王平安在暗示自己什么?
武媚娘脚步停住,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难不成王平安晚上要过来,怕自己不在石室里,不能见到自己?甚至于,是皇上今晚要来?
她一想到这个,身子几乎站立不稳,伸手扶住门框,呼呼地喘气,心想:“天哪,天哪,天哪……皇上要来了,我终于能再次见到他了!”
好不容易,她才把情绪重新稳定住,慢慢进了石室,把房门关好,坐到了床上,只坐了片刻,又跳起身,把门闩拿下,打开门往外面看了看,这才又把门上,这回她没有上闩,慢慢坐回了床上。
一颗心跳个不停,全身紧张得直发抖,又想要叫,又想要跳,强行忍耐住,可又躁动不安,说不出的难受!
等待,是最让人焦急的!
过了一小会儿,院子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武媚娘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喉咙发干,心想:“来了,终于来了!”
啪啪啪,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寺外树林中,小溪旁!
王平安出了感业寺,骑马顺着大道跑出好长一段路,拐了个弯,确定后面的尼姑再也看不到自己,这才钻进林子,又绕了回去。
进入树林深处,他下了白龙马,让侍卫牵马在后面跟着,他自己则在林子里跑了起来,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小溪旁,李治正等在这里。
李治坐在一块石头上,他和武媚娘一样,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同样是难受得不得了。等待对武媚娘来讲是最难熬的,对他来讲同样也是,非常的不好过!
听到脚步声响,李治就象武媚娘一样,从石头上也是弹起来的,他快步迎上,小声道:“是无病吗?”
王平安气喘吁吁地来到跟前,道:“是臣,臣回来了!”
李治紧张得眼睛都瞪圆了,问道:“怎么样,可看到了那人?寺里是有那人的,对不对?你可不要说你没看全,没有看到那人,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一定有那样一个人,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象是在问王平安,而是在竭尽全力地对他自己说,要说服自己,他的感觉没有错,寺里一定有个尼姑,和武媚娘长得一模一样!
王平安喘均了气,重重地点头,道:“皇上没有看错,那寺里确实有个女子,和媚娘长和一模一样,臣差点以为她就是媚娘!”
直到现在,他都不肯说实话,李治和武媚娘的相认,一定要武媚娘亲口说出来,说她就是“她自己”,她没有死,这样才会给李治造成最大的震撼,要是先由他说出来,那意义就小了!
至于以后李治会不会怪自己瞒着他,那实是没多大关系的,大不了痛哭流涕,请求皇上原谅呗。李治只会生气片刻,然后就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以后会更加信任自己的,因为自己全都是为他着想的呀!李治只是懦弱,糊涂有一点,但还没糊涂到不分好坏人的地步!
李治的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稳,王平安连忙扶住他,道:“皇上,龙体保重,不过是一女子罢了,不值得您为她如此!”
李治站稳了身子,双手齐上,紧紧地抓住了王平安的肩膀,道:“那人和媚娘长得一模一样?你可看清楚了?到底怎么个一模一样法?”
王平安心想:“都已经一模一样了,还能怎么个再象法儿的!”他道:“也有点不象的地方!”
李治啊了声,紧接着问道:“怎么个不象法儿的,哪里不象?快说快说,你快说啊!”他越发地着急,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平安道:“头发不象,寺里那个女子没有头发……”
李治一愣,随即气得一推他,气道:“当然头发不象了,媚娘满头青丝,而那个女子是尼姑,尼姑怎么可能有头发呢!”
王平安忙道:“是是,是臣说错了。不过,除了头发外,就再没有不象的地方了,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的呢!”
李治突然间安静下来,站着不动,身子轻轻发抖。王平安不敢吱声,看着皇帝,而皇帝也看着他!
片刻,李治道:“我要去看看她,咱们现在就进寺吧!边走边想,你给我找个理由出来,为什么会大黑天的去见一个尼姑,编出来后,就由你和那个主持去解释!”
王平安见他要往前门走,忙一把拉住,道:“皇上莫急,不用走前门的,臣已经问清楚了,那个女子不受主持的待见,所以被安排在后山门那里住,住在一座独立的石室之中,附近没有别的静室,所以咱们从后山门进去就行,不用走前门的!”说着,他一指后山门。
李治停下脚步,向后山门方向望去,道:“后山门?那就是后山门吗?那是后山门,对吧?”他头脑有些不清,说话又快又急。
王平安道:“是啊,从那里进去就成,别的尼姑天黑了,是不会去石室那里的,咱们偷偷进去就成。”
欧阳利在旁一直听着,见皇帝如此着急,他便道:“皇上进去看那个女子就成,如果进去得太突然,吓着了她,皇上也不必担心,您和她说话,臣等替你按住她,捂住她的嘴……”
王平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甩袖子,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欧阳利嘻嘻一笑,心中得意,他这辈子没算白活,竟然连皇帝的玩笑都开了,爽乎哉,爽乎也!
李治却不管他们说啥,大步便向后山门那里跑去,王平安连忙在后面跟随,小声道:“皇上慢些,这里树林众多,不太好走,小心摔着!”
君臣几人一路小跑,来到了后山门,欧阳利上前抽出腰刀,从门缝里把门闩打开,轻轻推开了门。
王平安拉住皇帝,小小声地嘘了声,示意皇帝不要弄出声响来。
李治强忍着心中焦急,走进了后山门,顺着王平安手指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