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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全文阅读

作者:何事公     重生之大科学家txt下载     重生之大科学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却恨转多聪慧事

    “奏为私立经世大学隐患甚钜亟须早为之计恭摺密陈仰祈深鉴事”。

    这是周师爷草拟奏折的标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经世大学危害太大,必须早日铲除,希望皇太后、皇上下旨批准。

    溥伦接着看下去,只是草稿上写着:

    我大清自太祖高皇帝建国立极,有国二百余年,列朝圣主无不于万几之暇,大兴文教。故天下臣民翕然向学,人人知忠孝仁义,户户守三纲五常,家藏诗书,里有弦歌,真三代以下未有之景象也。

    经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值此数千年来未有之大变局,皇太后、皇上高瞻远瞩,洞烛机先,审时度势,与时迁易,以期我大清千秋万岁,与天地无终极。此善之善者也。

    奴才伏读二十七年八月初二日上谕,有“人才为庶政之本,作育人才,端在修明学术”等语,并著各省开设中小学堂。上谕本以推广教化、造就人才为宗旨,臣民具当恪遵懿训,争自濯磨,为国效力。故下诏以来,各省中小学堂林立,讲习之声遍及海隅。然良田千畯,必有蛇鼠;树兰九畹,乃生荆棘。此中最尤者,为京郊之私立经世大学,包藏祸心,非毁圣道,伤风乱俗,罪通于天,至有令臣下不忍言者。奴才私以为,其有不容诛之罪十,今谨为我皇太后、皇上一二陈之:

    不遵臣道。该学堂之教科书,奴才细细翻阅,通篇上下并无“忠君”二字。虽别无违碍处,然此等险诐之意,更有甚于违碍者。诛心之刑,重于诛行。此不容诛之罪一也。

    不敬先师。该学堂以名教纲常为陈腐,教授学生概不用《四书》《五经》。晦朔之日,复不拜祭至圣先师。至有读书经年,不知孔子为何人者。此不容诛之罪二也。

    包藏匪类。该学堂老师则有惑世诬民离经叛道之崔述、廖平,摇惑人心倡言变法之皮锡瑞;校工则是庚子山东拳匪之孑遗;学生则或是教会学校之徒,或是山野鄙人之子,或是沪上**之辈。上下相济,恶名远扬。不但不能培植人才,正所以作养乱党也。此不容诛之罪三也。

    潜蓄逆谋。该学堂选址,与颐和园近在咫尺,距香山行宫不过十余里,中间皆无兵马步卒。近闻该校学生日日操练军事,奴才妄自揣度,恐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一旦变出非常,其祸患岂可胜言哉!此不容诛之罪四也。

    矫授官职。该学堂之名,即剿袭我京师大学堂也。且学生毕业,或授学士、或授博士,此皆我国朝之官职,彼等竟私相授受,与谋反何异?狂悖一至于此!此不容诛之罪五也。

    妄造邪说。该学堂教科书,有极荒诞者,如言人乃自猿猴化来、躯体由小胞组成、光线为波纹及颗粒,皆无稽之谈,虽疯癫痴蠢之人亦不至言此,而以教授学生。此不容诛之罪六也。

    祸乱人心。该学堂以邪说暴行变我祖法、乱我圣道,而能蛊惑人心,使学子浸淫西学,甘心从逆。今日京城唯知经世大学,不知有京师大学堂矣。此不容诛之罪七也。

    伤风败俗。该学堂有附属之中小学堂,少年男女,杂处一室,日日笑语,几同于青楼勾栏。学堂当以名教纲常为己任、以人心学术为指归,而彼等则不知羞耻、诲淫诲盗。此不容诛之罪八也。

    勾结西人。该学堂之校长孙某,幼时即出洋,生长于美利坚。回国已数年,犹念念不忘,每年皆一往,足见归心也。所婚配者,乃美利坚之女子;所与结交,为丁韪良、美国公使等人。其人身躯虽为华裔,中心实是西人,数典忘祖。此不容诛之罪九也。

    挟洋自重。该学堂以教化饰为外观,掩人耳目,而专心致志惟在传布西学,以洋人为宗主,恃洋人为护符,挟洋自重,左近官民见之束手,敢怒不敢言。此不容诛之罪十也。

    罪有其一,即蒙显戮,而况有十乎?泥沙俱下,良莠不齐,要在澄清除刈而已。为杜乱萌而绵国祚,端学术而正人心,奴才请以诛杀祸首、裁撤学堂、驱散学生三事饬下,严加惩戒,以儆效尤。庶几祖法不至再变,圣道不至再乱,而钜患可潜消矣。

    奴才身为宣宗成皇帝之苗裔,荷国重恩,不敢附和时趋,畏祸缩舌,谨以隐患之罪钜者,披沥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溥伦的手有些发抖,这十条大罪中,包含了大不敬、谋逆等十恶不赦的重罪,比如“潜蓄逆谋”和“矫授官职”,是要诛连九族的。真要递上去,可就与人家结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了。那个叫孙元起的死了也就死了,关键他有个做大学士的叔祖父,这就麻烦了。

    奏折上这些捕风捉影、上纲上线的东西,对付普通小官足矣,但想动摇一位大学士,那还远远不够格。况且,孙家鼐还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在皇上另一位老师翁同龢被“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情况下,慈禧为了朝廷的体面,断不可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再把他也给革职了。说不定老佛爷为了安抚孙家鼐,还把自己给削爵圈禁了呢。

    既然弄不死孙家鼐,等他缓过气来,就该是自己的末日了。这位状元宰相,在朝中不知有多少门生故吏,只要勾勾手指头,估计就有一大票人写奏本来参自己。纵然自己是贝子,那也经不住一群酸文人没日没夜地攻讦撕咬啊!

    溥伦对付孙元起,原不过是哄载振开心,顺便拍拍他爹庆郡王奕劻的马屁。可为了讨好一位军机大臣,而去得罪另一位军机大臣,这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溥伦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当下舍了草稿,只从里面摘录些不轻不重的话,敷衍成一份折子。最后的要求,不过是要求申诫孙元起、把京师大学堂收归官办。

    既然折子内容没有什么重要的,自然不须密奏。按照正常程序,当日便递进了军机处。

    折子到了军机处,并不是立马有军机大臣、军机章京来处理的,而是先交到笔帖式处。如果是密件或军情要务,笔帖式自然没权处理,就直接转到军机的案头;如果是一般奏折,笔帖式则要打开检查一番,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违禁言语,再者根据内容的轻重缓急,分门别类,递给不同的人员来处理。

    上午九、十点钟,军机处的两位笔帖式按照寻常惯例,把请安的折子放一边,把奏事的折子按吏、户、礼、兵、刑、工顺序分类。其中一人拣到了溥伦的《奏为私立经世大学隐患甚多请加整顿折》,甫看到标题,瞳孔便微微一缩,一目十行快速把奏折看完,然后合上,轻轻放在礼部那一摞上。又翻了几本,他才抬头说道:“贤弟,您受累!哥哥我刚才茶水吃多了,憋得慌,得去出恭一下,去去便回。”

    “您甭客气,请自便。”旁边的笔帖式头也不抬,继续翻检奏折。

    他绕过书案,朝茅房一路小跑而去。进了茅房,左右瞻顾,见没有别人,才掩上门,摘下暖帽,拔开翎管,里面却藏着一直小巧的毛笔,取出笔,用舌头舔舔,在厕纸上撕下小纸条,快速写下一行字,然后丢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这才长舒一口气。把帽子恢复原状,打开门走回房间。

    他刚进屋,就有一人走到刚才的那间茅房,轻车熟路地在角落找到纸条,别在帽檐里。稍事收拾,便朝宫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溥伦的奏折还没有等军机章京批阅,他的内容摘要已经到了廉子胡同中堂大人的书桌上。老大人看完纸条,摘下玳瑁框的老花镜,急忙唤过家人:“骑快马,去城外找百熙,就说老夫找他,十万火急!”

    下午的时候,孙元起正在校长室写粒子加速器的论文,老赵风风火火地领着人闯进屋。

    北京冬天,既干且冷,骑马赶路真是件辛苦事:先是马背上颠簸,冰冷刺骨,官道上尘土飞扬,一呼一吸间呛人的土气直钻口鼻;等走了一会儿,又发热出汗,飞扬的尘土为汗水所吸附,简直是满脸泥灰。孙元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泥人。

    那人见着孙元起,忙不迭地说道:“少爷,我们家老太爷找你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

    “叔祖父他老人家找我?”孙元起心中不觉一乱:在大清,能让老大人“十万火急”的要事儿可不多!

    “嗯!少爷,赶快跟小的进城吧!冬天可天黑得早,别等会儿进不去城!”那人一边喘息,一边催促。

    “好好好,马上!”孙元起知道,老大人可是玩“烽火戏诸侯”的主儿,他说有事儿,就一定有大事。自己稍微定了定神,让老赵叫人套好马车,赶紧随着来人赶往城里。

    因为有急事,也顾不得颠簸,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关城门前到达德胜门。这也刷新了两地交通用时最短的记录。

    进了孙府,老大人正在书房等着呢。顾不上用毛巾擦脸,孙元起就来到书房。这次老大人没有向平时一样叙礼,见了孙元起劈头就问道:“你认得隐郡王府上的溥伦溥贝子么?”

    孙元起想了片刻,摇摇头:“不认识。怎么啦?”

    “不认识?那这个贝子发什么癫……”老大人捋着胡子沉思道,“那,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儿没有?尤其是有没有跟旗人打交道?”

    “我想想。”又回想一会儿,孙元起才答道:“这么一说,好像前些日子,有个什么王爷府上的贝子请我吃饭,我没去,不过那人好像叫载振还是载什么的,不姓溥啊!”

    “庆王爷府上的载振载贝子?”老大人点点头,“这就差不多了。一定是没去赴宴,得罪了载贝子,那溥贝子为了讨好庆王爷,便帮他强出头!”

    “怎么啦,叔祖父?”到现在,孙元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大人递过一张纸条:“你看看这个。”

    孙元起接过来,就这灯光,勉强辨识上面的行草字迹:载振奏孙元起不敬先师、包藏匪类、妄造邪说、祸乱人心,欲收学堂官有。

    “啊——!”孙元起读罢,不觉惊讶出声:就因为没去吃那顿饭,这群贵胄子弟就要把经世大学欲收国有?

    关心则乱,眼看自己付出绝大心血的学堂,就要被一群二世祖给抢走,孙元起不免惊慌失措,颤声地问道:“叔祖,这可如何是好!”

    “百熙不要慌!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才是培养变化气质的关要。”老大人一生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早已修炼出宠辱不惊、声色不动的高强本领,故而面容一直沉静如水:“既然知道你和溥贝子之间的关节,事情就好办些了。”

    孙元起犹豫半天,试探着问:“我是不是该写个自辩状,申辩一下啊?”

    “糊涂!”老大人申斥道,“怎么,你和塞楞额一样么?”

    乾隆十三年,孝贤皇后富察氏突然暴病身亡。按照惯例,天下臣民应该在百日之内不能剃发,以示悼念。不过死皇后的事儿,毕竟不是经常遇到,这个惯例也就被人渐渐遗忘了。谁知这时候有人检举,说江南河道总督以下的所有文武官员,除了一个淮徐道定长之外,全都违例剃头。乾隆皇帝大怒,把江南河道总督周学健一干人等押解赴京,由刑部待勘。

    其实,这违例剃头的还不止这几个人:自湖广总督塞楞额、湖南巡抚杨锡绂、湖北巡抚彭树葵以下,湖南湖北两省官员无不违例剃头。

    塞楞额有个好朋友,乃是刑部满员尚书阿克敦。阿克敦在办案的时候,知道塞楞额在二十七日内便剃头了,便写信一封,奉劝好友主动上表章,自呈罪衍,以求宽恕。

    于是塞楞额主动上折子,自请处分。乾隆皇帝阅后,认为他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尤其是自行检举,请赐处分,更是难得。结果周学健被褫职抄家,塞楞额只是记大过一次而已。

    直到后来,乾隆皇帝才知道,塞楞额此举乃是出于办案大臣阿克敦的授意,勃然大怒:这完全是臣下结党营私,玩弄天子于股掌之上嘛。当即传旨,以大不敬的罪名将阿克敦抄家,塞楞额即刻解职,锁拿进京,与阿克敦一案共同审问。

    孙家鼐的信息来源,自然不能公之于众。如果慈禧刚看到奏折,孙元起的自辩状就到了,作为上位者难免感觉被窥伺,少不了又是一场大风波。

    孙元起自然不知道塞楞额是谁,见老大人不悦,就知道自己此举不妥,只好安心等老大人出谋划策。

    “事情的关键还不在这里!如果就单单是溥伦上的这道折子,军机处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顶多给你一个处分。太后看到,也不会多说。”老大人面色愈发沉静,“关键是还有人推波助澜,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谁?”孙元起马上追问道。

    “还有谁?这可就多了,官场中的清流、编修中书,天下大半的读书人。你说多不多?”老大人悠悠地说道,“这天下的读书人,多半自小便读四书五经、写八股文章,期望以此弋取功名、光宗耀祖。谁成想,天下忽然形势大变。先是去年七月,颁布《著自明年为始科举考试废除八股程式谕旨》,开始废除八股,天下已自汹汹。本年八月、十一月初二日,又先后颁布《著各省设立大中小学堂并妥议章程谕旨》、《著令编修中书等皆入京师大学堂分门肄业谕旨》,命那些诵读圣人典籍的官员,改学西学,多少人满腹怨气,只碍着是谕旨,不敢辩诘。

    “最近,又听说直隶总督袁项城、署理两江总督张南皮互通声气,打算奏请递减科举,以科场递减至额,酌量移作学堂取中之额。那些读四书五经长大的童生、秀才、举人,能不义愤填膺?虽然这还只是谣传,他们早已按捺不住了,只欠一个由头。而溥伦的这封折子,就是肇端。”

    “呵呵,他们只要一见有这个折子,必然会大肆上书,攻讦学堂各种弊端,让宫中觉得学堂一无是处,必须裁撤停办。学堂既然停办,那不就重回科举八股取士的老路上来了么?所以,清流、官员和士子们必然推波助澜,蜂拥上书言事。”

    说到最后,孙家鼐捋着胡子,一脸沉重:“此事,怕不易了啊!“

六十一、高谈道学能欺世

    孙元起知道清末民初政局不稳,内外形势波谲云诡,最是险恶,一步踏错,便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故而专心治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不愿涉及政治,着力为国育才,只望二三十年后,自己的学生能以先进的科学知识与文化理念,内安百姓,外御强敌,如是足矣。

    谁知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初闻有此事时,便不胜懊恼,痛恨这些无事生非的贵胄子弟。如果溥伦在面前,便想左左右右刷他二十个大耳光!

    再听闻老大人说此事涉及到朝廷新旧派之争,将有一番大风波。更觉得愁闷欲死,就是把溥伦、载振叔侄二人剐了,都不解气。

    老大人只是捋着胡子沉思,孙元起陪在一旁,不敢稍有动作,只怕打断思路。

    过了良久,外面天色昏暗下来,书房里更是漆黑一片。咫尺之间,孙元起甚至看不到老大人的动作神态。直到仆人端来烛台,屋里才填满昏黄的光线。

    老大人掏出怀表,仔细辨认了一下时刻,说道:“百熙,走,先陪老夫吃饭吧!”

    这麻烦事还没有个头绪,哪有心情吃饭啊?孙元起却不敢违抗,不情不愿地跟在老大人背后,往饭堂挪去。

    老大人似乎明白侄孙的愁思,开解道:“事情若能解决,何必发愁?若是不能解决,愁又有很用?此事现在已不在你掌控之中,不如安心吃饭!”

    吃了一顿不知滋味的饭菜,重新回到书房。

    甫坐定,老大人说道:“依照老夫所想,溥伦上的折子,估计明儿早上才会递进宫里请旨,午后各衙门才能得到消息。等他们酝酿生事,至少要两天以后。最初,他们攻讦的藉口一定是你经世大学的各种漏洞,依次才是其他学堂的弊端。好在你们学校地处荒郊野外,京城中的大小官员了解甚少,等写奏本时才想起四处搜集消息。所以,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他们得到什么不利消息,尤其是有真凭实据的不利消息。”

    “好!这一点叔祖您放心,学校的学生刚军训完毕,我一大早就赶回学校布置,保证经世大学附近跟铁桶似的,让他们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孙元起咬着牙说。

    老大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不可!如果你使用此等手段,让他们打探不到消息,他们的奏本上又会增加一条‘图谋不轨’的罪状。你回去之后,只要内紧外松即可,尤其注意陌生人等,只要不让他们打探到什么大不利消息便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尽量让他们多知道些。这样不仅无伤大雅,如果满纸都是这等琐碎事儿,还能化解攻讦于无形。”

    孙元起听完,连连点头,心里佩服老大人的睿见。

    “百熙,你在国外呆得久了,对于我大清的风土人情不免隔阂。”老大人一脸和蔼地望着孙元起,“以前,老夫也没有多问你。现在发生了这档子事,你且把学校里面的各种规章制度,详细说与老夫听听,看看里面有哪些是与大清律例违碍的。有些不合适的地方,你回去后能改则改,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那就尽量别让外人知道。”

    孙元起当下便从学校建校之初的大小事情说起,一直说到眼下刚建好的暖气。老大人认真倾听,不时还问几个问题,遇到重要问题,还会指出其中的关节。比如说小学堂男女同在一个教室上课,便觉得大不妥:男女,人伦之大防,防微杜渐,要从娃娃抓起。指出最好就别招收女孩。孙元起却极不赞成老大人的这个建议,且不讲女性是半边天,就说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为了以后国民素质的提高,也不能忽略女子教育的重要性。作为培养中国最优秀人才、开全国风气之先的经世大学,怎么能忽视这一点呢。不过老大人既然这么说,以后只好把女孩子单独分开教学。

    老大人所说,孙元起都认真记下。在孙府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就驾着马车直奔学校,找张元济商量处置事宜去了。

    事实证明,老大人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第三天下午,就在孙元起、张元济在学校拼命整改的时候,城内靠近都察院的一座茶馆里,来个几个熟客。老板一见,立马把他们引进雅间,恭敬地问道:“几位爷,还是雨前龙井?”

    为首的那人点点头。老板立马招呼手脚利索的小伙计冲好茶水,递进屋内。最后进屋的老年人接过伙计手中的茶壶,道:“我们商量些事情,不用你来伺候啦!”

    伙计口中称“是”,临出门时,乖巧地带上房门。

    那老年人提着茶壶,先给坐在上席的老者斟茶,一边还问道:“鹤翁,不知您老找我等前来,却是因为何事?”

    左边上首的老者也说:“是啊,徐前辈,不知有何吩咐?”

    原来坐在上席的,乃是都察院御史徐堉。徐堉,字仁甫,号东鹤,山东诸城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在这五人中科第最早,故而当仁不让坐在上席。左边上首的老者唤做吴保龄,也是御史,只因是光绪六年(1880)进士,比徐堉低了一科,所以陪在左边。

    坐着的还有俩人,不过四十岁上下,一个叫周树模,一个叫徐德沅,皆是光绪十五年(1889)己丑科的。老人恭敬地给他们斟茶,两人不过说声“有劳药翁”,并不起身。原来这个药翁名叫汪凤池,字思赞,号药阶,乃江苏元和人。虽然年龄比这二位大许多,却因为是拔贡,并未中举,在京城最讲究科甲的都察院里,不免低人一等。

    药翁给二人斟完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才在最下首落座。

    徐堉这才盖上茶碗,低声说道:“上头消息说,前日,隐王府的溥贝子上了篇折子,极言新式学堂之弊端,昨日奏进宫里,被留中不发。”

    “哟?这走马遛狗、斗鸡饲鹰的贝子爷,居然还有办这等正事!”吴保龄用碗盖拨弄着碗面上的茶叶,不屑地说道,“怕是有人指使吧?”

    “不敢是不是有人指使,这是个机会!”周树模到底年轻,不免还有些火性,“自从庚子年国变之后,各地督抚被洋人都打怕了,便劝谏太后推广学堂,让我中华子弟学那西洋的奇技淫巧。御西夷之原不恃乎船械!我中华当以忠信为甲胄,以礼义为干橹,使近者悦而远者来。德加四海,恩溥五洲,以此而战,则何战而不胜?以此而征,则何征而不服?此等洋学堂,上不能彰帝德、固国本,下不能悦士子、富百姓。于国于民,无利可言。而惑乱人心,败坏圣道。为害之烈,莫甚于此!”

    徐德沅点点头:“年兄说得极是!治国之道,首在人心。人心安则家国治,家国治则天下平。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安能凭技艺之巧,夺人心之正?此等学堂,禁之可也。”

    吴保龄喝了热茶,也说道:“立国之道,尚礼义而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而不在技艺。今设学堂,求之一艺之末,而又奉夷人为师。然而夷人诡谲,未必传其精巧;即使教者诚教,所成就者亦不过术数之士。古往今来,未闻有恃术数而能起衰振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师事夷人?何必设立洋学堂?”

    汪凤池小心翼翼地说道:“前阵子,不是有谕旨,命翰林院编修、中书舍人等以后都要到大学堂学习西学么?传言,袁项城、张南皮还打算奏请递减科场录取之额,酌量移作学堂取中之额呢。”

    “此皆无耻之人!”周树模一拍桌子:“自隋唐以来,朝廷命官,必用科甲正途之人,为什么?就是因为我等读孔孟之书、学尧舜之道,明体达用,规模宏远。令大家进入学堂,习为机巧,专明制造轮船洋枪之理,于治国治民有何益处?真真是无理荒谬至极!”

    徐德沅摇头晃脑,用吟诵骈文的声调念道:“诡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

    这是前些年开设同文馆时,讥嘲恭亲王奕欣等军机大臣的对联。其余四人闻听,都颔首而笑。

    徐堉道:“上头的意思,也是借着这个由头,我们先向太后、皇上痛陈学堂的弊端。等时机成熟,再上疏请废各地的大中小学堂。天下读书人必然闻声响应。”

    四人听了,皆点头称善。周树模一口喝干茶水:“这回我一定要拔头筹,做好此等为国为民的善事,在青史上留下千秋大名!”

    吴保龄笑道:“周兄巨笔如椽,名扬中外,素有‘勾魂笔’之美誉。这回发奋,我等必要避让一头地。且等数日后,拜读雄文!”

六十二、两岸猿声啼不住

    周树模等人的奏折还没写好,孙元起忙得兵荒马乱的时候,胡勋、李国秉两人突然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房门。

    “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一切。”这个后世烂大街的标语,办校之初孙元起便在切实执行着。眼下虽然形势紧迫,他还是放下手头繁忙的事务,认真地接待。

    “子实、君衡,来来来,屋里坐!你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是学习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了么?”孙元起把他们让进屋,很有耐心地询问道。

    李国秉年轻跳脱,性情直爽,最藏不住事儿,顾不上寒暄,便嚷道:“不是我们遇到困难,是学校遇到大困难了!先生你还不知道么,城里那帮吃饱了撑的御史、翰林,正准备写折子,要求朝廷关闭我们学校呢!”

    “啊——!”孙元起一是吃惊那帮言官动手之快速,二是吃惊连自己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此事,不觉惊讶出声,“君衡,此事当真?”

    “那还能有假!”李国秉答道。

    胡勋到底老成,跟着解释道:“先生,我们有亲戚在朝里,刚得到可靠消息,都察院和翰林院近日会有人参奏我们学堂,以达到其废学堂、复科举之私欲。学生这才特来告知,希望先生能提前做好准备!”

    “我代表学堂,感谢你们!”虽然份属师生,孙元起还是感激地朝他们拱手致谢。

    两人急忙还礼:“先生客气了!我等是学堂的学子,学堂兴亡,均有其责,荣辱系之,不敢承先生谢。”

    孙元起长叹一声,才道:“说来倒是学校的不是,让学生为此事分心。”

    “先生这是什么话?”李国秉不满地说道,“这些清流老早就想反对各省建学堂,怕最终会全国实行西式教育,废除科举考试,只是一来碍着宫里头的意思,二是没有找到由头罢了。这次动手,他们蓄谋已久,我们学校也是替人受过。”

    说到清流,孙元起还真有些感慨。如果说五代以后雄风不振,是汉文化的后天不足,那么好逞口舌之利简直就是汉文化的胎里病。前段日子在编写历史教科书,读了些历史,知道“宋人议未决,而兵已渡河”等故实,就对清流的误国颇有微词;如今有了切肤之痛,对清流更是痛恨彻骨!

    这清流,或许肇端于春秋战国时候的诸子百家,在发展壮大过程中萃取了各家的缺点:儒家的道德立场、纵横家的夸夸其谈、法家的刻薄严峻、名家的狡辩怪论……形成了一个自命清高的奇怪群体。至少在战国末期,他们已经活跃于政治生活中。

    在国家承平的时候,这些人风闻奏事,或许还能起到矫正时弊的作用。然而越是王朝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清流们闹腾得越欢,仿佛乱世是他们最能展示舌笔之威的宏阔舞台。每一条匡救时弊的举措,他们都能从道德的高度,提出无数条反对意见。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理由,就是为了赞成而赞成、为了反对而反对。但让这群清流真来做实事的话,则张皇失色、束手无措。“UU小说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是他们最典型的写照。

    就拿清末来说,清流的“战绩”就辉煌无比:

    首先是阻碍洋务运动。当时由于一系列战败,很多士绅已经意识到学习西方的必要性,洋务派在军机处也占了多数。顽固派军机大臣李鸿藻感到力单势孤,于是笼络一批御史和翰林在自己的周围,以壮大声势。这些“台谏词垣”也以依附李鸿藻为进身之阶,以议论朝政、抨击权贵相标榜,号称“清流”。慈禧太后暗中也放任清流派,借用他们的言论牵制洋务派,很多洋务派官僚受到排挤和打击。比如被奕?、李鸿章推许为“第一流”洋务人才的郭嵩焘,于1879年出使英国归来后,在“清议”的攻击下,只得卸职返回湖南原籍,连他写的《使西纪程》也因为称颂西方物质文明而遭到诋毁,终至毁版。虽然洋务事业势难遏止,后来得以逐步推行,但已错过了宝贵的发展机遇。

    其次是打败马尾海战。在中法战争紧张的时刻,慈禧太后做了重大的人事变动,把一些清流派重要人物派到地方上去担任军职,满足他们强烈的主战愿望。其中,就把翰林四谏之一的张佩纶委任为福建会办大臣,协助船政大臣何如璋督率福建水师。曾经激烈主战的张佩纶,到了前线立马草鸡,转而急切盼望中法和谈成功。他见法舰频频向闽江海面移动,不仅不做战守准备,而且逐渐把往日的豪言壮语收了回去。法国海军中将孤拔率领舰队驶抵闽江口,向何如璋、张佩纶提出要入福建水师基地马尾军港停泊。何、张害怕拒绝生衅,影响和谈,竟同意了这一无理要求,并给予“最友好的接待”,希望借此缓和局势。但法舰进入马尾以后,一反前言,日夜监视港内福建水师,不许其移动,声言动则开炮。水师官兵愤恨法舰持强相逼,在敌我力量十分悬殊的情况下,多次要求起锚整训,以期自卫。但何如璋、张佩纶惟恐妨碍和谈,一再以“战期末至”为借口,不准无命自行起锚,甚至下令“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亦斩”。他们既不将法军挑战的实情告诉官兵,又不准备应战,听任水师各舰在江心抛锚。直到看到法舰已升火待发,何、张才开始慌张起来,派人前往法舰,以未做战斗准备为由,要求改变开战日期。孤拔不仅断然拒绝,而且命令法舰提前发炮。福建水师失去战机,仓促应战,有的兵舰还未来得及起锚就被击沉,或起火焚烧。此时,作为统帅的何如璋、张佩纶竟然弃师不顾,仓皇逃窜,进而导致福建水师全军覆灭。

    第三是积极怂恿中日大战,进而大败。光绪二十四年,清流的核心人物多是光绪皇帝近臣和翁同龢的门生故旧,如珍妃的胞兄礼部侍郎志锐和侍读学士文廷式,翁同龢的至好吏部侍郎汪鸣銮及门生张謇,还有侍读学士陆宝忠和被称为“后清流”的编修黄绍箕、丁立钧等人。他们中多为词馆清显和台谏要角,既深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担忧,希望通过改革内政和整军备战来增强国力,阻止日本的侵华野心;又很想趁机增强光绪皇帝的权力和扩大自己的影响。为此,他们不顾当时中日的战力差距,不断利用“诸议”来怂恿朝廷对日作战,话锋所指常常集中到李鸿章身上。海战失败后,清流名士吴大澂因为得到一枚“度辽将军”的汉代铜印,主张坚决抵抗,并自告奋勇率师出征。等到真正接敌之后,却狼狈败逃,溃不成军,在六天之内接连失去了山海关外的牛庄、营口、田庄台等军事要地,全线瓦解。这一溃败,直接促成了和谈的形成以及《马关条约》的签署。

    所以说,如果就中国历代王朝覆灭的罪魁祸首来个排名的话,那么清流一定能够光荣上榜。而且清流和党争,几乎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他们相互作用,更是一个王朝的催命符,如汉末的党锢、魏晋的清谈、唐末的牛李党争、北宋的元祐党争、明末的东林党争,无一不见清流和党争的**身影。

    单纯从王朝稳定发展的角度,来评价“清流”的功过,不是功过相当的五五开,而是过大于功的四六开、三七开,甚至是过远大于功的二八开、一九开。用八个字来概括他们业绩,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一些脾气不大好的雄主对于这些信口雌黄、难负重任的清流,往往是痛下杀手,如秦始皇的焚经典、坑儒生;汉高祖的溲溺儒冠,倨床见郦食其;魏武帝的杀孔融,驱祢衡。

    孙元起不由怅然。在每次重大变革的时候,强大而顽固的旧势力会猛烈反扑,试图消灭成长中的新势力,在短时期内会出现复辟。很多天才和伟人,都死在黎明前的黑暗。当下只好慰藉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胡勋点点头:“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们学校受此等池鱼之殃,却要尽快化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哦?”孙元起心中一动,“子实有什么好的意见?”

    胡勋逊让道:“弟子好主意没有,不过倒有个下策——”

    孙元起急忙道:“说来听听?”

    胡勋也不再客气,娓娓而谈:“庚子年拳匪作乱,八国联军进京,太后、皇上西狩。为了平息这场弥天大祸,李文忠公含羞忍垢,抱病与诸国签订了和约。学生记得其中有一条,大致意思是说,永远禁止国人成立或参加与西洋诸国仇敌的各种组织,违者皆斩;地方管辖区内如发生此类伤害西洋诸国人民事件,各地官员必须立时弹压惩办,否则即行革职,永不叙用。现在看来,这条倒可以利用一下!”

    “怎么讲?”孙元起不耻下问,“请个外国人来当校长么?”

    胡勋摇摇头:“那倒不用!学生去年在上海听先生演讲,说到建校方略的时候,先生曾提及校董会一说。或许因为学校草创未久,学校一直没有成立董事会。先生在美利坚留学多年,想必认识不少美利坚人,只需临时找几个凑成校董会,在御史言官上书之后,立马发表一个声明,说学校乃美利坚人所有,严禁攻讦;再向朝廷提交抗议书,要求严查言官。朝廷见此,必然不敢处置学校,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孙元起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送走胡勋、李国秉二人之后,又仔细权衡一回,愈发觉得此乃避实就虚的好计策。却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到城里向叔祖父问计。

    在书房中,孙家鼐眯着眼睛:“你那学生叫李国秉?姓李,又是国字辈,怕是李文忠公的孙子辈吧?”

    来清朝这么久,入乡随俗,也大致知道一些人的别称,比如说李文忠公、李合肥、李中堂,就是指去世不久的李鸿章。孙元起闻言一愣神:“李鸿章的孙子辈?我还真不知道诶!”

    老大人坐直身子:“如此说来,他得到消息就不奇怪了。恐怕给他出主意的人,也是北洋一系的。他们北洋也热衷于洋务,什么建学堂、开煤矿、修铁路、造军舰、炼钢铁,没少掺和。如今闻听京中有动静,怕有什么牵连,便推你出来,让你打头阵。”

    “叔祖父,这个主意能用么?”相对于北洋那票人的花花肠子,孙元起更关心这个问题

    老大人缓缓点点头:“这个挟洋自重的法子,倒也可用!只不过虽然对路数,未免太刚烈了。好比给病人治病,同样是用攻下的法子,用巴豆还是用大黄,就要看医者的手段和心思!”

    孙元起犹犹豫豫地说道:“叔祖父,其实,我具有中国和美利坚的双重国籍。如果我在报纸上申明是美国公民,想来那些攻讦都会偃旗息鼓吧?”

    老大人面容一整,严厉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即便别人询问,也不可说起!只要咬定自己是我华夏子民,明白么?”

    见老大人说得严肃,孙元起只好称“是”。

    “知道你具有双重国籍的人有多少?都可靠么?”老大人又问。

    孙元起如实答道:“只有四五个人,都是亲戚,应该可靠的!”

    “那就好!”老大人舒一口气,“记住,你不仅要咬定自己是中国人,还要让知道的人守口如瓶!这帮清流,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大做文章!”

    老大人见孙元起应允了,然后又说道:“关于校董会的主意不错,不过,里面的成员不能都是洋人,国人必须占到半数左右,免得以后贻人口实,说学堂是洋人的!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出拳乱这种事儿?万事总以小心为上。”

    此为万全之策!孙元起点头应诺。

    “再者,校董会向外务部提交抗议书,终是分量太轻。老夫知道你和美利坚驻华公使很熟悉,可以用校董会的名义,请他向外务部施压,要求严加惩处那几个上书的言官。于他不过举手之劳,于畏洋如虎的朝廷,却有如晨钟暮鼓,足以让那些喜欢无事生非的清流冷静下来。”老大人又改进了一条意见。

    孙元起记下,回去以后便遵照老大人的指示,拟好了经世大学第一届校董会的名单,共计七人:

    耶鲁大学校友会副会长麦克·唐纳森

    达尔西高级中学校长亚历山大·考斯特

    加大伯克利分校化学教授约翰·马丁

    伯格曼(美国)调味品有限公司总经理雷诺·伯格曼

    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夏瑞芳

    私立经世大学校长孙元起

    私立经世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张元济

    这七个人,除了自己,不是亲戚,就是合作伙伴。几乎电报一打去,就得到了应允的答复。

    于是,勾魂笔周树模奏章出现在邸报上的第二日,《私立经世大学校董会公告》就刊登于《字林西报》、《申报》、《北华捷报》、《新闻报》、《京津泰晤士报》等中外报纸上,文中严正指出:“私立京师大学乃是中美合作办学之重要成果,旨在提高中国之国民教育水平。在日常教学中,积极遵守中美之相关法条,并无任何违碍之处。对于私立经世大学之任何攻击和诬告,皆可视其为对《辛丑和约》之违背,学校有权要求大清政府予以纠正,并保留进一步追究相关人员罪责之权利。”

    第三天,美国驻华公使康格先生又向清政府外务部提出严正交涉,认为周树模的奏章涉嫌破坏美利坚公民之人身和财产安全,要求予以限期整改。

    半个月后,北京南郊的一处长亭下,有人正在依依话别。仔细看是,却是徐德沅和周树模,别有一个青衣小童托着盘案。徐德沅持着酒壶,斟满两杯酒,一个递与周树模,另一个自己拿在手中,说道:“年兄此番谪斥到广西上林为县丞,虽然山迢水遥、瘴疠密布,然而高名已满天下,有道之士无不义之。故而以唐诗两句赠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请满饮此杯!”

    “哈哈,愚弟还以为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呢!满饮!”说罢,周树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丢与案上,朝徐德沅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小弟去也!”

    走了远了,还能听见周树模在高声吟唱: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

六十三、我以我血荐轩辕

    清流们本来想趁着溥伦弹劾私立经世大学的由头,大闹一场,以期达到废除学堂的目的。结果看到最先上奏折的周树模,被发配到瘴疠之地广西上林为县丞,顿时偃旗息鼓。至于他们心里是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还是另有图谋准备东山再起,这就不是孙元起所考虑的了。

    在这一场偌大的风波虎头蛇尾草草收兵之后,孙元起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学校门口的绿地上,竖起一座日晷,底座上镌刻着杨守敬手书的四个擘窠大字:

    行胜于言!

    “是的,行胜于言!”

    在日本东京都弘文学院的一处僻静小亭子内,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用浓重的吴越方言,铿锵地对着周围二三十位绍兴同乡说道。觉得意犹未尽,又补充说道:“自嘉道咸同以来,我中华即有被东西方资本主义列强瓜分的危险,我中华民族时时面临着被灭亡的危机,而旧文化的陈腐窳败已充分显露。救亡图存,乃是我辈最应当考虑的问题。如何去做?行胜于言!怀有救国救民壮志的青少年,应该不顾俗人们的奚落和排斥,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通过学习西方先进文化,去探求强国新民之路。而不该在国内日日诵读四书五经,笔墨余暇,坐而论道,说几句牢骚话!”

    “豫才君,你先是就读江南水师学堂,再考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如今又来日本游学,怕也是抱着探求强国新民之路的志向吧!”边上一位浙江老乡打趣道。

    原来,最先发言的青年,就是我们后世熟悉的鲁迅——哦,对了,在1918年发表《狂人日记》之前,世界上还没有“鲁迅”这个人,只有一个叫做周树人的年轻小伙子。他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远远没有堕落到尖酸刻薄、“看几篇不实报道,写几篇骂人文章”的地步。

    周树人没有回应友人的打趣,继续说道:“我等读书人,舞不动刀枪,造不得炸弹,如何救亡图存呢?敝人虽然坚决反对维新派的保皇立场,但对梁任公提出的新民说却非常赞成。要拯救我中华于危亡,必须改变中国国民愚昧落后的精神状态。这就涉及到国民性改造的问题。在改造国民性之前,我们要弄通三个问题:首先,怎样才是最理想的人性?其次,我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最后,它的病根何在?只有明白这三个问题,我们才能予以匡扶和补救!”

    周树人的同学兼好友许寿裳在一旁接话:“我觉得,无论如何匡扶补救,其落脚点终归在教育一途。如果以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教育和清政府的官办教育相对比,我们就可以发现,清政府的教育是尊古的、停滞的。即便现在大江南北推广孙百熙所编写的教材,内容和思想都是顶新的,奈何老师还是旧人,只知道尊经尊孔,便把好好的正经也给念歪了!所以,我们要想救亡图存,必须以翻江倒海之气魄,投身到教育事业中,用全新的思想,从内部对该种官办教育给予彻底破坏,代之以一种全新的教育,使儿童从幼时起就接触现实社会,使其能自出能力、自辟新境,具有自主自治、独立人格的精神。国民性自然幡然一新,毋庸零敲碎补地改造!”

    “这主意不错!”同是绍兴籍留日学生的陶成章点点头,“儿童便有如洁白的生蚕丝,染于墨则黑,染于靛则蓝。如果从幼儿时候教育起,相信国民面貌必然大为改观!只是我等二三十人投身教育,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我们不如以公开信的形式,直接致信故乡人民,鼓吹年少之士亟宜游学,呼吁有志之士到日本寻求、学习救国救民的真理,回国之后共同投身教育,进而改变国民愚昧落后的精神状态。”

    “对!”“好!”周树人、许寿裳、经亨颐等人纷纷表示赞同。

    “就像豫才刚刚说的,行胜于言,我们现在就要行动起来,拟好公函。这公函,不能单单是口号、议论,还要详细介绍留学方法,包括可读的学校、宜学专业、所需费用、赴日旅程,让读者可以一目了然!”经亨颐补充说道。

    一群年轻人顿时忙碌起来,很快取来笔墨纸砚,围着陶成章、经亨颐,开始撰写《致绍兴同乡公函》。你一言我一语,经常为某个字的当与不当,而辩论上半天。

    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许寿裳和周树人在人群外聊天:“豫才,你的《斯巴达之魂》,翻译好了么?”

    “哦,快了,总要再改改方好!”周树人答道。

    “我们浙江留日的学生,办了本刊物,名叫《浙江潮》,我看你可以发表在那上面的。”许寿裳建议说。

    “哦,到时候再说罢,或许别人看不上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纸烟。

    许寿裳不放弃:“豫才,我看过你的文字,知道你的笔是极有灵性的。就像你写给我的那首《自题小像》的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闇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我觉得那是极好的。你可以时常写写文章,向文学一途发展,也可以借此来警醒国民,达到改造国民性的目的!”

    周树人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吸完最后一口烟,才说道:“我的志向是学医。年少时,父亲得了病,虽然开方的都是名医,诊金很高,但病却日重一日,终至不起。看着父亲的不治而死,给我留下长久而苦痛的记忆。后来到南京读书,接触到西方医学知识,总想起以前父亲吃药的药引子:同巢的蟋蟀,结了子的平地木,打破的旧鼓皮,经霜三年的甘蔗……便觉得,中医不过是有意或无意的骗子。此次来日本游学,从历史书上得知,日本的维新大半发端于西方医学的引进。所以,我准备学好医学,回国医治像父亲一样被误的病人,同时也借以促进国人对于维新变法的信仰。文学,还是算了罢!”

    许寿裳见好友的志向已决,也不再多劝。

    周树人还是选择学医,估计还是去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估计还是会看到杀头的幻灯片。历史在这一刻,展示了强大的惯性,并没有因为某只蝴蝶的出现,导致剧烈变革风暴的发生。

    刚从风波中脱出身的孙元起,自然不会知道大海那边周树人的决定,也不知道在刚刚过去的1902年12月中,京师大学堂正式开学。这一天,被北京师范大学认定为建校之日。当然,他更不知道瑞典国王奥斯卡二世亲自参加了本年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自此以后,这项活动作为瑞典皇室的每年保留项目,直至现在。只有到很久以后,才从报章里面知道,荷兰科学家洛伦兹(HendrikAntoonLorentz,1853-1928)因创立电子理论、荷兰科学家塞曼(PieterZeeman,1865-1943)因发现磁力对光的塞曼效应而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美国科学家罗斯(ChristianMatthiasTheodorMommsen,1817-1903)因发现疟原虫通过疟蚊传入人体的途径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而化学奖则颁给了合成嘌呤及其衍生物多肽的德国科学家费雪(HermannEmilFischer1852-1919)。

    风波结束之后,得到教训的孙元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管理中。而眼下最迫切的事情,自然是《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编纂。

    编纂过程中,师生的认真和热情出乎孙元起的意料。比如孙诒让先生,他的《契文举例》已经来回改了三遍,犹自不放心,经常为了某个小证据,一个人钻进如山的甲骨堆里翻检。卢弼的《三国志地理今释》,原本有两万字,经过查检老师杨守敬的藏书,去除前人已经说过的内容,删去枝枝叶叶,最后只剩下**千字,几乎是字字是珠玑、字字有来历。

    清末民初的学者,多是本着藏诸名山传之其人的信念,用心来结赚每一篇论文。对于论文的要求,就是朴实简洁,言之有物,言之有据,发前人之未能发,言他人所不能言。如果引用他人成果或者采用旧说,必然注明。卢弼的文章中,就数处标明“杨师说如此”“熊君会贞所言”。后世那种灌水、剽窃的文章,是极少出现的。

    在寒冷的冬天里,一盆炭火、一杯热茶就是无上的享受。而温暖如春的房屋,在众人的眼里,更是神仙府邸一般。所以刚通了暖气的成蹊馆,在这个冬天,成为人气值最高的地方。一向在半山居很少出来走动的杨守敬,这时候也频频出现在办公室中。大家就围坐在教室里,就编纂的每一个细节仔细磋商。

    一九零三年的西历新年后不久,学校放寒假,部分学生回家了。还有一半的学生,或许是回去一次辗转不易,或是住在京城附近却眷恋学校的暖气,留在学校不肯离去。这学报校勘的活儿,正好拜托他们。经过师生的共同努力,《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第一期的样稿,终于在兔年的元宵节后问世。

    这本杂志,真可谓是琳琅满目、遍地珠玉,除孙诒让《契文举例》(上篇)、卢弼《三国志地理今释》之外,还有杨守敬《壬癸金石跋》、罗振玉《南宗衣钵跋尾》、廖平《王制集说凡例》、皮锡瑞《鲁礼禘祫义疏证》、严复《亚当·斯密平议》、王国维《论教育之宗旨》等,无一不是赫赫名家,无一不是辉煌大作!

    杨守敬在看完样稿后,赞赏不置,欣然命笔题词道:

    “诸同仁之文,各出新见,陈言务去,令人耳目一新。读者见之,岂不喟叹‘新创之见,学风之变,尽在兹矣’乎!”

六十四、我劝天公重抖擞

    鉴于五月份左右又要到美国去,孙元起在编写完文科学报之后,立即着手编写理科学报。

    如果说孙元起在第一期文科的《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编纂中,只是起到帮闲跑龙套作用的话,那么在第二期理工类的学报出版过程里,绝对是一等一的主力。从策划、选题、约稿,到审稿、修改、定稿,再到编目、清样、排版,无不事必躬亲。

    就说策划选题,除了邀请爱因斯坦为学报撰稿外,还鼓动学校各系学生就学习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写成论文,比如物理系学生集体撰写的《略论水流速度与热力衰减之关系》,就是成蹊馆暖气架设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保持各房间温度在一个稳定舒适的范围,热水的速度必须合适,否则浪费资源,还冷热不均,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同学们通过模拟实验和实际使用的情况,给出了水流速度与热力衰减之间的关系曲线,与实际测量拟合得很好。这就为以后整个校园暖气管道的铺设,奠定一个良好的理论基础。

    再比如化学系的《关于自来水有害物质分析方法之刍议》、电子系的《水力发电之直流交流利弊论》,都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相对于物理、化学、电子等三个系的集团作战,数学系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张纯《中国古算之西式表述》、周达《关于几道微积分题目之新解法》、胡敦复《平直积分微分方程论》,都是根据自己兴趣写的,各有所长。

    如果说学生们的论文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话,那么iprt的两篇文章,足以奠定《私立经世大学学报》在中国、乃至东亚的领先地位:一篇是爱因斯坦、米列娃共同署名的《对相对论局限性之思考》,文中深入探究引力的本质,并注意到惯性质量与引力质量之间的关系,从某种角度说,已经推开广义相对论的一扇窗户。还有一篇,就是孙元起蓄谋已久的文章:《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

    说到粒子加速器,普通人还有些陌生,但在实际生活中,它却是非常普及的。比如大屁股的电视机和电脑显示屏(即crt显示器)、x光设施,都是小型的粒子加速器。

    粒子加速器在二十世纪以来的科学研究中,更是不可或缺:它发现了绝大部分新的超铀元素,合成了上千种新的人工放射性核素,并凭借它,系统深入地研究了原子核的基本结构及其变化规律,促使原子核物理学迅速发展成熟;高能粒子加速器的发展,又使人们发现包括重子、介子、轻子和各种共振态粒子在内的数百种粒子,建立了粒子物理学。在工学、农学、医学各领域中,加速器被用于同位素生产、肿瘤诊断与治疗、射线消毒、无损探伤、高分子辐照聚合、材料辐照改性、离子注入、离子束微量分析以及空间辐射模拟、核爆炸模拟等方面。尤其是近20多年来,加速器的应用已远远超出原子核物理和粒子物理领域,在诸如材料科学、表面物理、分子生物学、光化学等其它科技领域也得到广泛而重要的应用。

    事实上,孙元起在1900年公布所谓的“炼金术”,即用天然放射性元素放射出来的α射线轰击氮原子首次实现元素的人工转变以来,物理学家就认识到,要想进一步认识原子核结构及变化规律,必须用高速粒子来轰击原子核。然而天然放射性提供的粒子能量有限,只有几兆电子伏特;天然的宇宙射线中粒子的能量虽然很高,但是粒子流极为微弱,比如能量为10的14次方电子伏特的粒子,平均每小时在一平米的面积上只降临一个,而且无法支配宇宙射线中粒子的种类、数量和能量,很难用于开展研究工作。因此为了实现有预期目标的实验研究,研制和建造粒子加速器就变得非常重要。

    科学家最初的设想,是利用直线加速器加速带电粒子,粒子沿着一条近于直线的轨道运动,并被逐级加速的。可是,当需要很高的能量时,加速器的直线距离会很长。用什么办法来大幅度地减小加速器的尺寸呢?在1930年,耶鲁大学的毕业生欧内斯特·劳伦斯在直线加速器谐振加速工作原理的启发下,提出了研制回旋加速器的建议。就是在回旋加速器里增加两个半圆形磁场,使带电粒子不再沿着直线运动,而沿着近似于平面螺旋线的轨道运动,这种改造使得加速器的电场不至于太长而导致电场能损失,也可以逐级谐振加速到很高的能量,而且加速器的尺寸也大大地缩减。凭借此项发明,劳伦斯获得了第39届诺贝尔物理学奖。

    孙元起在《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文中,就是提出这个极富设想的设计发明。

    除此之外,孙元起还承担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给这本理科学报写篇卷首语。在某种意义上讲,孙元起把这篇文字看得比学报中的任何一篇论文都重要。因为它既是学报未来一段时间的办刊宗旨,也是读者对于学报的最直接印象。是宣传鼓动,大喊“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还是介绍眼下世界上最新的科学进展,让读者与科学界同呼吸共命运?

    犹豫再三,孙元起决定写出自己最想做、一直在做、而又很难独立完成的愿望。

    于是,读者在别别扭扭地打开理科版《私立经世大学学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题目:《中国自然科学研究的方向——与我国有志科技救国者商榷》。在篇中,孙元起用正统读书人非常鄙薄的白话文,郑重地写道:

    道光、咸丰以来,中国自然科学的全面落后,是显而易见的。随着西历进入了新世纪,这种差距不仅没有因为洋务运动的蓬勃发展而缩小、消失,而且越来越大。差距的愈拉愈大,关系的是国家兴亡、民族盛衰,读书求学者无不应该时刻铭记在心。

    有位学者说过,所有伟大的理论和思想,都是猜想出来的。根据已有的理论进行推理和论证,只能得出一些现有理论框架内的结论观点而已。我国中小学堂的学生,一般都是聪明过人,而且很少受到现有理论知识的束缚,加上他们年龄比欧美诸国学生大,比较成熟,没准儿真的能想出一些伟大的东西。然而这些伟大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不能给国家民族带来效益,除了增加荣誉,与国家兴亡、民族盛衰关系不大。所以,我们应该更注重实用性的科学研究。

    当然,仅凭中国现有为数不多的自然科学研究者,想在自然科学领域全面开花、全面赶超,无疑是痴人说梦。可取的方法是,在一个或几个窄小的点上进行精深的研究,进而突破,通过以点带面,拉动自然科学研究水平的提高,实现全面发展。

    本人虽然不才,但在西方游学多年,略有见闻。今日在此,不揣简陋,提出中国自然科学研究亟需关注的三个方向,与我国有志科技救国者商榷。如有可取,还望大家共同为此努力!

    首先是与农业增产增收有关的科学研究。中国自古为农业大国,从事农业劳动的人口也是世界上最多的,然而四万万国民每日辛苦劳作,却仍然挣扎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境地。有志之士无不痛心!学以致用,故而与农业增产增收有关的科学研究,是科学家关心的第一要务。在这里提醒诸君,请不要以为种地之术,国人已有数千年经验,就轻易视之。要知道,单单是作物想获得大丰收,就要涉及到生态学、水利工程、遗传育种、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病虫害防治、农业机械、农药学、土壤学、植物营养学等诸多学科,足以使无数学者一生为之殚精竭虑。何况此外还有畜牧、养殖、捕捞、制茶、果树等门类?

    二是与工业体系建立有关的科学研究。自洋务运动在大江南北展开以后,我国的工业体系已经初步得以建立,在煤矿开采、钢铁冶炼等方面取得一定成绩。但从整体来看,还显得非常薄弱,尤其在地质学、矿产勘探、采矿工程、安全技术、金属冶金、材料加工、机械制造等方面,远远落后于西方各国。一个完整而健康的工业体系,必须由坚固而丰富的科学知识予以支撑,以积极的研究探索作为导向,才能保证持续发展下去。只顾着从外国引进、移植,只能算是鹦鹉学舌,终究不能独立。

    三是与军事战争有关的科学研究。农业增产增收、工业体系建立,若无足够的武力予以保障,纵然获得大成就,也不过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罢了。所以与军事战争有关的科学研究,历来是各国科学家研究的重点。研究先进高效的枪械、武器装备,更是重中之重。在中国工业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的时候,研究军工产品,类似缘木求鱼。不过,我们可以另辟蹊径,研究一种或数种具有战略威慑意义的超级武器。这种超级武器,具有普通武器所没有的强大杀伤力,比如,使用一次可以消灭成千上万名敌人,使之闻风丧胆,不敢来犯,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经世大学,作为是一所以经世致用、强国利民为宗旨,以培养学术科研人才及其他学堂教学师资、企事业技术力量为中心的综合性大学,有志于在此三方面中,做出自己的贡献。希望广大读者,与我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进而达到祖国形势、人民富强的目的。

    后世很多科学技术史的研究学者认为,这篇文章的发表,标志着这位杰出的物理学大师的研究兴趣发生重大转变,从理论研究转为实用技术。自此,中国物理学的发展走向了一个新的阶段!

六十五、四厢花影怒于潮

    孙元起顿时一惊,钢笔戳破稿纸,在纸洇出一团大大的墨迹。急忙站起身,问道:“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老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嘶声说道:“学生们在操场集合,说是要到城里闹事呢!”

    到城里闹事?学潮?孙元起浑身一激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建校之初,为了避开这档子事儿,就不惜跑到荒山野岭里来。千算万算,结果还是躲不过!

    眼下却不是懊悔的时候,孙元起立马命令道:“老郑,你去把保安们全部找来,拦住校门,别让学生们出去!我现在就到操场!”

    说话间,冲出成蹊馆。刚出门,就听见操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驱除俄寇,还我东三省!”“还我河山,保我家园!”

    紧跑几步,来到操场,只见数生穿着一致的军训服装,手里挥舞着纸旗,随着前面带队的几个人,呼喊着口号。不时有学生从教室里跑出来,加入他们的队伍中去。

    仔细辨认时,前面的那几人却不认识,尤其是其中两人,年龄已经是三四十许,想来不是自己的学生。正疑惑间,张元济带着喘息的声音出现在耳畔:“那两个年长的,一个叫吴敬恒,一个叫孙揆均。后面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是胡汉民。他们原先都是在日本游学的,去年七月份,他们与公使蔡钧发生冲突,回到国内。后来辗转来到学校旁听。虽然他们年龄大了,但因为都是江浙人,我就没有拒绝。谁知道,他们竟然闹出这等事儿来。唉,失策失策!”

    原来当时东京有个专为中国学生设立的成城学校,系士官学校的预备班。日本政府规定,外国人入士官学校须由其本国公使保送,唯独成城学校无须保送。可中国公使蔡钧认为此预备班带有军事教育性质,故请求日政府凡入成城学校者应由他保送。1902年7月,吴敬恒、孙揆均、蔡锷等二十六人同往使馆,面请蔡钧保送九名同学入成城学校。蔡钧以自费留学生不得学军事为由,拒绝保送。学生不肯善罢甘休,在使馆大声抗议喧哗、讽刺挖苦。其余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也广为声援,相持达一星期之久。蔡钧恼羞成怒,认为学生们“纯是目无纲纪,无理取闹”,让人把带头的吴敬恒、孙揆均逮送到东京警视厅关押一夜。最后,东京警视厅以妨碍治安罪,将吴、孙二人驱除出境。史称“吴孙事件”。

    开门揖盗啊!孙元起心中暗自解嘲道:如果我现在阻拦学生,是不是也会被后世认为是“包衣奴”,或者“政府鹰犬”、“朝廷走狗”呢?唉,为了学校,只好做一回罗家伦、杨荫榆喽!

    事已至此,还是应该先解决问题!孙元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队伍的前头,拦住学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吴敬恒慷慨激扬地说道,“俄寇先是屠杀我海兰、江东六十四屯华人,再强占东三省,如今又不肯撤军,难道这些,还不值得我们抗议么?”

    吴敬恒本来年纪就比孙元起大十一岁,再加满脸胡须,如此理直气壮地答话,看去倒如长辈训斥晚辈一般。

    孙元起在民族大义面前,不觉气馁。

    吴敬恒所提及的事儿,还得从咸丰那个死鬼说起。

    海兰在黑龙江的对面,与黑河夹岸相对。两者原本是一个城镇,黑龙江从城中穿流而过,原本皆归中国所有。咸丰八年5,清政府与沙俄签订《中俄瑷珲条约》,把它割让给了沙俄,并被改名为布拉戈维申斯克,是阿穆尔州的首府。然而在三万多居民中,半数以为华人。

    到了1900年,沙俄看见清政府摇摇欲坠,希望能乘机分一杯羹,苦无良机。7月15日,俄国轮船侵入中国瑷珲江面,中国瑷珲驻军派船前往阻拦,双方交火,互有轻微死伤。沙俄政府遂以此为借口,挑起事端,先对海兰中国居民进行大屠杀。作为当时在南岸的目击者,瑷珲副都统衙门笔帖式杨继功记载道:

    “二十一日7月17日午前十一钟时,邀望彼岸,俄驱无数华侨,圈围江边,喧声震野。细瞥,俄兵各持刀斧,东砍西劈,断尸粉骨,音震酸鼻,伤重者毙岸,伤轻者死江,未受伤者皆投水溺亡,骸骨漂溢,蔽满江洋。有随浪力过江者八十余名,赤身露体,昏迷不能作语。”

    此种暴行持续三四日,中国居民死难者达五千多人。与此同时,沙俄军队又在中国领土江东六十四屯大肆烧杀抢掠,并且非法宣称该地区归俄国管辖。

    嗣后,俄国以镇压东北义和团运动为名,单独大举入侵我东北地区,其目的是独吞我东北三省。而此时,清皇室被八国联军追得风声鹤唳,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去管龙兴之地的安危?于是,哈尔滨、瑷珲、海城、齐齐哈尔、盛京、锦州相继沦陷。

    在这场不均衡的战争中,黑龙江将军寿山无疑是以为民族英雄。齐齐哈尔在被俄军攻破之前,寿山认为“辜负国恩,不能战,不能守,亦并不能与俄见面”,决定自杀殉国。在自杀前写给清廷的遗折中,他还耿耿不忘东三省之事,痛陈移民实边的重要性,认为将来欲保黑龙江省,必须将旗地、蒙地招民垦荒,“沿边两城尤须变通兴垦”,“江省之事,非开荒无从下手。以七城之大,土地之沃,如果得人而理,不出十年必能自立”。然后他吞下金子后,躺在棺材中等死,不料好久都没有动静,只好命令他的部下开枪将他打死。他的手下于心不忍,第一枪因为手抖,只打中左胁,并不致命。遂再次下令开枪,这一次命中小腹,仍然没有死。寿山厉声疾呼,手下于是又开一枪,这第三枪终于完成了他殉节的心愿。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有好人,就有坏人。与寿山这个好人对应的,是盛京将军增祺和已革道员周冕这种败类。在俄军攻陷盛京之前,增祺便逃到了新民厅,旋即被俄军软禁。贪生怕死的他,在俄军胁迫下,派已革道员周冕至旅顺与俄军谈判,然后擅自签订了卖国的《奉天交地暂且章程》。——尽管如此,增祺只是被朝廷革职而已,旋即又恢复原职,后来还做了一件赫赫有名的“大事”:招安张作霖。

    义和团事息,清政府在西安驻跸,派驻俄公使杨儒为全权大臣,与俄国谈判接受东三省事宜。这时候,清廷根据杨儒的奏报,才知道增祺私自签署了《奉天交地暂且章程》!除了说“殊深骇诧”“殊属荒谬”之外,清政府也别无良策,只好命杨儒等在东三省事务交涉中“总期吏治、兵权,均不失我自主为要”。

    话说杨儒不愧是条汉子,在圣彼得堡这个客场,和沙俄外交大臣拉姆斯独夫的谈判中,据理力争,寸土不让。甚至俄方刚提出修改方案,只要他认为不合理,不等清政府的答复,就加以拒绝。沙俄曾对杨儒说:“你只管签条约,如果中国政府敢以此加罪于你,俄国必然出面保护!”杨儒义正词严地答道:“贵方何出此言!我是中国官员,要求俄国保护,岂不是太没有颜面了?如果这样做,我在中国便没有任何立足之地。我觉得,贵方说出这种话,是非常失礼的!”杨儒在谈判中,可能已经患有脑中风,曾跌伤一次,但他依然坚持参加谈判。在1902年3月25日谈判后回使馆下车时,再次滑倒坠地,至不省人事。一年后的2月17日,病逝于俄国。

    和杨儒相类似的是李鸿章。他接替杨儒,在中国与俄国公使的谈判。当时他已经油干灯尽,为了支撑大局,依然顽强坚持。据说,李鸿章在病逝前,俄国公使还手持条约在床前相逼迫。但李鸿章咬定牙关,至死也没有签署。

    由于东三省事关重大,连一向唯唯诺诺的光绪帝都坚决不允许画押,地方督抚刘坤一、张之洞等纷纷表示反对,社会各界也接连集会抗议。

    更重要的是,列强内部存在裂痕,这给了中国一线生机。日本、英国等和沙俄素来就有矛盾,此时自然不愿沙俄一家独大。尤其是日本,对东三省垂涎已久,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据为己有?沙俄本来想拉法国到自己一边的,好保持现状,结果美国立马赞同英日主张。看到英、日、美等国坚决反对,沙俄不敢用强,只好于1902年4月日签订《中俄交收东三省条约》,被迫同意分三期撤兵,一年半撤完。

    到了这一地步,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如果你这样想,就太小瞧北极熊的贪婪了!吃到嘴里的肉,它怎么甘心就这么吐出来呢?果然,第一期撤兵还非常守约,等到了第二期撤兵的时候,沙俄见英、日、美等国有些不关心这问题了,立马耍赖,拒不撤兵。不仅不撤兵,反而又向清政府提出七项无理要求!

    消息传开,全国一片哗然。海士绅、东京中国留学生已经举行数次大规模集会,表示强烈抗议。今日,吴敬恒、胡汉民等就想鼓动经世大学的学生,到京城各大衙门去抗议请愿。

    这一水的军装短打扮、一水的青年小伙子,还到各大部委去闹事,你让那本来就敏感的清政府会怎么想?

    孙元起以手扶额,弱弱地问道:“你们抗议,我也赞成。可是你们能只在校园抗议,不去城里么?”

六十六、也是人间生活计

    “嗯?”吴敬恒先是一愣神,旋即满脸鄙夷地看着孙元起:“你是白痴么?我们鼓动大家集会,自然是要到京城,向外务部那群大人先生递请愿。在校园里抗议,能有什么用?”

    “这个吴疯子!”张元济不禁摇头骂道。

    听闻吴敬恒骂孙元起是白痴,跟在后面的学生先不干了,大声鼓噪起来:“不准辱骂先生!”“老吴,给先生道歉!”性急的已经把手中纸旗扔到地,卷起袖子准备过去暴揍他一顿。

    吴敬恒见自己的队伍里发生内讧,连忙回身安抚道:“我给孙先生道歉,自然可以,但孙先生必须同意我们去城里请愿。大家说,好不好?”

    热血的学生们一时间自然不识吴敬恒话语中的陷阱,顿时欢呼起来,齐声道:“好!”

    孙元起不由气闷:这吴敬恒嘴尖舌利,果然是搞宣传暴动的好手!当下也不再客气:“你道不道歉,敝人管不着,也不需要!但是今天,我绝不允许我的学生走出校门半步!”

    吴敬恒、胡汉民等人立马怒目相视。

    胡汉民更是不客气地说道:“你今天要是敢阻拦我们的爱国游行,你就是汉奸!就是卖国贼!永远钉在民族的耻辱柱!”

    孙元起看着这个二十世纪初的愤青,不怒反笑:“那你跟我说说,什么就是爱国了?”

    胡汉民转过身,面向后面越聚越多的学生,大声说道:“列强亡我之心不死,其中,沙俄最贪婪无厌,自从康熙年间以来,一直觊觎我中华国土。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在我们这个老大帝国身啃下一块。尤其是近百年来,已经强占我领土数百万平方公里,其大小三倍于法兰西,五倍于日本!尽管如此,这个强盗还不满足,继续窥伺。现在,他们又把眼光转向了东北,趁着庚子年我国家有难,悍然强占了东三省!虽然去年的时候,在我国民强烈抗议下,迫于国际舆论压力,被迫答应撤军。可是依旧贼心不死!年初看到我国民懈怠,便违约拒不撤军。不仅如此,还又提出七条无理要求!我等中华国民,能不能答应他?”

    近百名学生一齐振臂高呼:“不能!”

    “是的,我们誓死也不能答应!”胡汉民挥舞着右手臂,“消息传来,全国下无不愤慨。海各界绅商、民众、学生数千人,在张园集会,抗议沙俄的侵略要求,并致电外务部。电函中义正词严地说道,对于这种无理要求,我全国人民万难承认!即便政府承认,我全国四万万国民也万不承认!”

    “我全国四万万国民万万不承认!”学生高声喊道。

    “在日本东京,中国留学生五百多人,于锦辉馆集会,声讨沙俄侵占东北罪行。会,他们决定成立拒俄义勇队,准备效法斯巴达三百勇士,开赴东北,与沙俄侵略者决一死战。两日之间,报名者就达一百三十多人。亲爱的同学们,在温泉关前,斯巴达三百勇士全部战死,只为祖国独立自由!今天,我们的同胞在日本也准备流血捐躯,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么?”

    “不能!不能!”学生们高亢地回应着。

    胡汉民满意地点点头:“是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刚才孙先生问我,什么是爱国。现在我就告诉他,海各界在张园的集会,就是爱国!留日学生成立拒俄义勇队,就是爱国!我们今天去京城向外务部递交抗议,就是爱国!!”

    吴敬恒这时候高喊道:“抗议有理!爱国无罪!”

    学生们跟着喊:“抗议有理!爱国无罪!”

    看着场面就要失控,张元济、孙元起急忙站到最前面,对学生们高声喊道:“同学们,同学们!请你们听我说几句好么?”

    张元济、孙元起毕竟是他们的老师,毕竟是他们的校长。看到俩人要说话,下面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安静。张元济撤后一步,把话语权让到孙元起。

    “爱国,是每一个国民应有的品质,不仅要写进里、记在心里,还要刻在骨子里、流在血脉里,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可是,”孙元起摇摇头,“我们都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一个国度。不说因言获罪,就是惹头一个不高兴,我们学校都有可能明天就关门。你们大张旗鼓,到京师重地去游行抗议,你让官府的人怎么想?让皇宫里的人怎么想?所以,为了我们的学校、为了我们的同学,我希望你们不要到城里去。”

    吴敬恒冷笑道:“孙先生,我记得经世大学的宗旨就是‘经世致用’?用之大者,为国为民。如果连为国为民请愿抗议都不行,还要‘经世’二字何用?”

    孙元起对这个激进分子皱起了眉头:这群鼓吹暴力的家伙,纯粹是有激情没理性、有破坏没建设,国家怎么可以交到他们手中呢?当下厉声说道:“经世大学的宗旨,不是‘经世致用’四个字,而是‘经世致用,强国利民’八个字。国家没有屹立于强国之林、国民未能衣食无忧守法知礼,经世大学就有继续存在的价值!而且,我并不反对你们爱国。表明爱国的途径不止一种,只是不赞成你们用集会抗议的方式。”

    胡汉民嗤笑一声:“那用什么方式?难道像某人一样,八国联军还没打到北京,就先跑到国外,这才算爱国么?”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胡汉民当着众多学生说这话,把孙元起羞愧得无地自容。学生们先是一阵静寂,然后大声喧腾起来,此起彼伏的都是对胡汉民的声讨。这时胡汉民也发觉自己失言,只是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如何好意思把道歉说出口!

    张元济也急忙过来劝慰。孙元起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稍加振作,示意大家安静,才说道:“庚子年你们也都经历过,他们义和团盲目排外,把铁路、电灯、电线视为妖物,西学籍也在烧毁之列。而我则属于十恶不赦的‘二鬼子’,如果留在京城,定然难逃一死。死在他们的手中,算是爱国么?退一万步讲,义和团‘扶清灭洋’成功了,就是中国之福么?我不觉得!

    “我记得西方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我所做的事儿,虽然不能升到为人类解放而斗争的高度,但我自信,我活着的价值,绝对比死在义和团屠刀下要大!所以我要活下去。

    “是的,我很怯懦、很卑微,我不敢大义凛然为国捐躯,我不敢让辛辛苦苦建好的学校就这样关门,甚至我不敢让满腔热血的学生走进京城去集会抗议。但,这绝不是因为我不爱国!相反,我爱这个国家爱到了骨子里!或许要过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是一百年后,你们会知道,我对这片热土爱得有多深沉!”

    孙元起说道这里,有些伤感。整顿下情绪,才接着说道:“不错,大规模的抗议是能让列强暂时退步。可如果国家没有实力,国民就如同蚂蚁一般,开垦土地的人们谁会注意地一群蚂蚁的抗议呢?而且抗议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频繁使用,便如黔之驴的嘶叫,吼得多了,老虎习惯之后就不怕了。到那时候,下场只怕更惨!

    “秦汉时候的韩信,在年少的时候在街遇到几个地痞。地痞说:你虽然喜欢佩刀弄剑,其实你就是个窝囊废。如果你有本事,就捅我一刀;要是害怕,就从我胯下钻过去。如果韩信逞一时血气之勇,拔刀相刺,不是被地痞群殴而死,就是被官府捉拿处斩。可韩信是有大抱负的人,怎么能就这样平庸的死去呢?所以他选择了胯下之辱。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以及你们这些有知识有理想的爱国青年,难道就不能忍受么?中国如今最缺少的,不是热血青年,而是理性而睿智的才俊。只有他们,才能明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道理,肯为了一个宏大的目标,花数十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卧薪尝胆,矢志不渝,无怨无悔!

    “你们这样去城里抗议,除了逞一时之快,还能有什么效果?如果抗议真的能让列强退出国境、政府廉洁奉公执政爱民,我倒非常愿意陪你们一起去。事实呢?恐怕只会让朝廷对我们学校心怀忌惮,必欲关之而后快!

    “人各有志!我希望经世大学培养的学生,是走教育救国、科技救国道路的!如果你们强要出去,我也不多拦,只请你们不要穿军训服装,也不要说是经世大学的学生。走出去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六十七、雄关漫道真如铁

    “退学?”

    孙元起的话,直如一道闪电,炸响在学生们的耳际。对于负笈远道求学的学生来说,退学无疑是最大的处罚。

    一向温和的孙先生,突然说出如此冷峻的决定,全场顿时为之哑然。

    眼看众人雌伏,吴敬恒不禁勃然大怒:“同学们!我们行爱国义举,死且不怕,何况区区退学么?想当年,洪承畴被太宗生擒,洪承畴开始时踞坐大骂,人人都以为他要做忠臣,便派范文程前去规劝。房梁灰尘偶然落在洪承畴的衣服,他急忙弹去。范文程凭此,就知道他做不得忠臣:惜其衣,况其身乎?果然,洪承畴最后投降,做了大汉奸!同样道理,如果我们今天贪恋学校,惧怕退学,而不去游行,便和洪承畴爱惜衣服何异?怕以后也是做不了爱国义士的!”

    一直在后面的张元济,此时应声答道:“稚晖此言不当!除却生死无大事,男儿到此是英雄!激于一时义愤,而慷慨死节,虽然是妇人儿童,也能做到。只有真正的大丈夫,才会在这个时候,认真权衡是苟且偷生,以待后日,还是勇于赴难,杀身成仁!聊举几个例子,以为佐证:程婴、公孙杵臼同为赵氏遗孤,一个先死,一个抚育孤儿,而史明确记载:‘死易,立孤难耳。’此其一。

    “勾践当国破家亡之际,难道当时不能一死了之?但他忍辱偷生,卧薪尝胆,终于恢复救国,后世无不称赞。此其二。

    “张良、项羽,都是六国后人,在秦灭六国之时,并不因一时义愤,刎颈投江,而是等待时机,终于覆灭秦室!此其三。

    “出使匈奴,虞常等死节,固然是烈士,苏武持节十九年,何尝不是忠臣?此其四。

    “党锢之祸,李膺、范滂是义士,但后人何尝訾毁张俭、杜根?此其五。

    “今时今日的国家形势,各位学子都知道一二,说危如累卵、风雨飘摇,怕是丝毫不夸张。现在的问题,好比火灾发生,一方面是固然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灾难迫在眉睫,另一方面,则是让知道的人积极投入拯救灾难的行列。不宣传,则无人知道救灾;光宣传而无人实际救灾,只能坐看火势变大,与不唤醒何异?自道光、咸丰以来,鼓吹亡国亡种的言论已经遍布报章,国民耳熟能详,毋庸吾辈锦添花;关键是如何救国救种,这才是雪中送炭,这才是吾辈的着力点!”

    “张先生说得极是!”孙元起点点头,扬声说道,“爱国者在心、在行,而不在一时之举!我今日劝阻大家,不是让你们坐视国家危亡于不顾,而是希望你们留此有用之身,学习科学知识,更好地解救祖国于水深火热之中!”

    吴敬恒反唇相讥:“国家危亡,迫在眉睫!民族沦陷,将为奴隶而不可得!学科学,更有何用?即便学成,也不过是让自己做高等奴隶,靠主子的赏赐,混碗饱饭吃!与国家、民族,有何等干系!”

    孙元起指天而誓:“王朝之存续,我不敢多说。但是我敢向你们保证,中华在未来三十年间,虽然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危机,但绝不会灭亡!中华民族或许会有这样、那样的劫难,但绝不会沦为奴隶!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孙某发誓,绝对会脱下长衫,拿起刀枪,冲在最前面!死在最前面!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周围师生,听罢此言,不觉悚然立直身躯。

    孙元起放下手臂,深情地望着学生:“既然现在国家、民族还没有到这一步,就必须有人立在农田里,为祖国耕耘收获粮食;就必须有人守在工厂里,为祖国劳动生产物品;就必须有人留在校园里,为祖国培育下一代;就必须有人呆在研究室里,为祖国积蓄潜能。只有大家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国家才会不灭亡,才会渐渐强大!

    “在于我们经世大学就是,除了你们要学好自己的知识外,还要努力做好研究。学文的,自然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国粹,教育国民;学医的,自然是提高国民体质,保障国民健康;而学习理工的,我则希望你们能留在研究所里,淡泊名利,不计荣辱,潜心研究。

    “好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以救国救民之心,在自己的专业内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走出校门,为祖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学理工的同学,如果你们有志为国为民,愿意呆在实验室四十年的,请跟我到校长室来!”

    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一声:“啊?要在实验室呆四十年?”

    “你们死且不怕,何况只有四十年的学习研究呢?”孙元起冷冷地环顾四周,“看来,果然如同程婴所说,‘死易,立孤难耳!’”

    说罢,孙元起自朝校长室走去。

    学生们在一阵骚动之后,三三两两的,有的回宿舍,有的回教室,还有三四十人跟在孙元起背后,向成蹊馆去了。片刻之后,操场只剩下吴敬恒、孙揆均、胡汉民等数人。

    胡汉民不觉心灰意冷:“稚晖兄,我们还去京城示威请愿么?”

    孙揆均也挠挠头道:“就我们几个人去京城,能有什么影响?这里的学生,可比东京的留学生差远了!”

    吴敬恒皱着眉头,寻思片刻,才咬着牙说道:“那,我们姑且忍耐,今天就暂时不去城里。我倒要看看,这姓孙的到底耍什么鬼花枪!哼,我就不相信,年青人身的血难道是冷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下去。

    就在同一天,距离经世大学只有数十里的京城内,爆发了中国现代大学里的第一次学生爱国运动:京师大学堂师范、仕学两馆学生“鸣钟堂”,发起全校大会,声讨沙俄侵略。这时候,京师大学堂学生拢共不过一百八十二人,几乎全员参加。

    会,先由大学堂助教范源濂先生陈说利害,然后是学生登台声讨沙俄侵略罪行。发言者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说到动情处,学生共教师同悲,泪水与鼻涕齐飞。台台下,放声痛哭,震撼天地。

    经过讨论,决定致电各省督抚和各省学堂,介绍京师大学堂举行拒俄集会经过情况,号召各学堂学生“发大志愿,结大团体,为四万万人请命”,联合起来共同抵制沙俄无理要求。会后,并起草《京师大学堂师范、仕学两馆学生管学大臣请代奏拒俄》,呈递给管学大臣张百熙,以及奉旨会办京师大学堂事宜的张之洞。

    几乎所有的学校,面对学生运动,采取的措施都和孙元起一样:劝阻。京师大学堂也不例外。

    在京师大学堂学生召开拒俄大会的当晚,校方就贴出告示,严禁学生举行爱国集会,声称“此事非学生分内之事”。不久,原清流派领袖,现年岁的张之洞也亲自到大学堂,一边劝慰,一边告诫学生:“学堂以外之事,不可以作!”

    尽管如此,京师大学堂还是有部分学生退学,赴东北进行武装抗俄斗争,比较著名的有:丁开嶂创立的“抗俄铁血会”,朱锡麟组织的“东亚义勇队”,张榕发起的“关东独立自卫军”。

    学生们跟着来到了校长室,孙元起的亢奋还没有消退,看着挤满大半间屋子的学生,高声说道:“你们能有这么多人跟着我来,我非常高兴!不过我们即将开始的,是一个历史性的工程,浩大而持久,我们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但是,我们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由我们盗来的火种,将在后来者的手里变成燎原之火,造福万代!”

    说到这里,孙元起压低声音,低沉的声音中带有一丝蛊惑的味道:“我以前,一直跟你们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其实,我只说了前半句,没告诉你们后半句。今天,我就悄悄地告诉你们后半句,你们不要说告诉别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后半句就是:科学技术也是第一毁灭力!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打开‘科学技术’这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毁灭力’那只魔鬼。让那只魔鬼,来对付侵略我们的帝国主义列强!”

    学生们闻言都是一怔。

    孙元起感觉自己的阴谋得逞了,嘴角微微扬:“如果世界真有潘多拉魔盒的话,那么我就是少数几个知道他威力,并且知道他真实面目的人!而你们,现在还没有能力知道。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此外还有——”

    说着,孙元起转过身,从架找到刊登自己论文的各期杂志,从收录《铀、钋、镭辐射射线的实验研究》的那一期iene》,直到最近一期刊登自己《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论文的《私立经世大学学报》样刊,随手交给自己身旁的潘咸:

    “此外还有的就是,你们回去之后,把这些杂志中所有我写的论文抄下来,好好读,认真看。等你们毕业的时候,如果还有兴趣、还有热情,我再跟你们透露潘多拉魔盒的部分细节!”

    等学生们走后,孙元起一个人坐在长椅,望着天花板,那种感觉,好像是历史画卷在自己的手中开始出现一个细小的波动。这个波动,最终变成宏阔的波澜。神情恍惚间,不由想起《指环王》中的那句经典台词:

    ,itbegin!

    本来,孙元起打算和去年一样,四月中下旬启程到美国,九月初开学时能赶回来。因为此事耽搁,竟然不能成行:被鼓动起来的学生,好比一座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自己这个校长,只有坐在火山口用心疏导,希冀火山渐次平复,不致惹出祸端。

    到了六月初,学校开始下一学年的招生,学生也准备期末考试,暑假近在眼前,再无心思他顾,孙元起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出发之前,犹自不放心,只好以游学为名,将韩蘧、陈骥德、潘咸、刘斌等几个不安分的学生带在身旁。

    听说可以公费出国,这几名好动分子哪有不愿意的?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孙元起怕他们把出去的三四个月,当做旅游度假,少不得又给他们圈定一些考察课题。

    就这样,一行人于六月中旬踏旅程。本来薇拉也准备一起走,好让念祖见见远在异国的外祖父母。众人齐声劝道:“海颠簸,路途艰辛,便是大人也吃不消,何况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薇拉闻听此言,方才打消念头。

    轮船在海航行三天后,循例要到横滨加水加煤。若是以前,孙元起倒可以在船休息,或者去码头走走。然而次承梁启超的人情,今日到此,自然应该带礼物前去答谢。

    孙元起叫略懂日语的刘斌,出了码头,坐黄包车,直奔《新民丛报》社。

    山下町152番的《新民丛报》社,在巷子里头。刘斌前按响门铃,良久才有一人出来开门。刘斌一句“梁君在么?”还没说完,那人见是生面孔,便急忙掩门,口中连称:“不在!不在!”

    孙元起觉得此人面熟得紧,连忙唤道:“且慢!我是孙元起,你是、你是马君武?”

    那人才住手,仔细打量孙元起几眼,才一拍腿:“啊呀,果然是孙先生,马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快、快、快,屋里请!”孙元起师生二人这才得以进屋。

    马君武关门,跟在后面解释道:“孙先生,刚才倒不是诳你,任公确实不在。他于本年三四月间,已经去了美利坚。”

    刘斌说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也要去美国呢。在这里失之交臂,没准在大洋彼岸还能遇!”

    “那最好!”马君武点点头,把客人让进客厅,“自从报馆成立以来,朝廷探子隔三岔五来捣乱。所以我们见了生面孔,素来是不接待的。刚才无礼,倒不是针对孙先生您的,还请恕罪则个!”

    “君武客气了!”孙元起丝毫不以为忤,“你们也是情非得已嘛!”

    马君武进屋沏茶。师生二人在客厅欣赏壁的和式绘画,就听隔壁有人厉声说道:“什么鸟爱国主义不爱国主义的!人家的国家,不让咱们去爱,咱们凭什么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依我看,不如推翻满清统治,实行民族主义!”

    刘斌最是泼猴脾气,素爱玩闹,便起了戏弄之心。对孙元起大声说道:“我说朝廷探子怎么老来,原来这里果然窝藏着革命党!回去之后,定要报衙门,捉拿反贼!”

    隔壁先是寂静如死,然后一阵鸡飞狗跳,数十人齐声喊道“不要走了奸细”,呼啦啦抢了出来,顿时将师生二人牢牢围住。

六十八、田横五百人安在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孙元起见状,急忙解释道:“诸位,诸位,这是个误会!”

    那厢沏茶的马君武也早撇了茶壶茶碗,赶过来查看究竟:“各位请稍安勿躁,此乃经世大学的校长,著名学者孙百熙先生,并非什么清廷的探子!”

    “哦?原来他就是为虎作伥、阻止学生**的孙元起?”听这声音,好像就是刚才隔壁说话的那个大嗓门。

    “怎么说话呢?懂不懂尊敬师长?”罪魁祸首原本站在孙元起身侧,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群学生兵荒马乱的模样,此时听到有人指斥自己先生,顿时不乐意了。大有一言不合,就挽着袖子干仗的架势。

    孙元起不管外人怎么说自己,却呵斥道:“吉甫,过来道歉!”

    见老师生气,刘斌只好委委屈屈地冲周围诸人一抱拳:“对不起,刚才刘某唐突了,请恕罪!”

    孙元起也朝他们拱拱手:“敝人上次路过横滨,承蒙任公款待。此次路过,特来答谢,没想到任公已经先一步赶赴美国。小徒生性顽劣,惊扰各位,但是并无恶意。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本来就只是言语不和,那群青年见师生二人并非奸细,且已经道歉,也不为己甚。早有一人拔开人群,来到面前,朝孙元起行个军礼:“敝人蓝天蔚,字季豪,忝为军国民教育会会长。刚才我们也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不要见怪。”

    军国民教育会?好奇怪的名字。孙元起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名词:军国主义。

    马君武见孙元起大有不解,在一旁解释道:“今年四月,沙俄不是拒不撤军,而且又提出七条无理要求么?我等留学生无不愤慨,便在东京集会抗议。会上,就读于日本士官学校工兵科的季豪兄等倡议成立拒俄义勇队,数日之内,就有一百三十多人报名。

    “在五月初,大家开会决定改拒俄义勇队为学生军,推举季豪兄为队长,进行军事训练。季豪兄对学生军全体人员进行体格检查,根据身体的强弱,编成甲、乙、丙三个区队,每个区队下编四个分队。准备军成之日,开赴东北,效法斯巴达勇士,与沙俄侵略者**。

    “谁知道,朝廷认为我们‘名为拒俄,实则革命”与日本政府相勾结,对我们刺探压制。学生军成立没过十天,东京警视厅就来干涉,说什么‘在日本组军,有碍日本主权’。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改名‘军国民教育会’了,寓意养成尚武精神,实行爱国主义。

    “朝廷还不罢休,近日又来电,急召季豪兄回国,想来是准备对他严加惩处。大家对季豪兄回国后的安全都十分担心,故而在此集会,劝他不要回国。言语之间,怕是有什么过激之处。孙先生不要怪罪!”

    蓝天蔚洒然笑着说:“救国,乃是每一位国人应尽的责任。能为爱国而死,我这区区一条命算什么?倒是大家厚爱了!”

    “如今这中华,非你我国民之国家,乃是满清帝室之私物。爱国不仅无功,反而有罪。你为它而死,值得么?”这带着吴侬腔调的语音,依约就是刚才在隔壁高声说话的那位。

    “晃甫慎言!”蓝天蔚叱责道。转而对孙元起师生二人介绍说,“孙先生,这位叫秦毓鎏,字晃甫,如今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科,最是热血,经常出言无忌,不过却是出于一片赤忱之心,想来孙先生也可以谅解。”

    “我有什么需要慎言?爱国无罪!”秦毓鎏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道。

    爱国到底有没有罪?在历史上,几乎每一次学生运动的政治诉求,都是从爱国之心出发,代表着最广大民众的意愿,喊出时代的最强音。可是单纯的学生,如何是政府的对手?“你跟他胡来,他就跟你讲道理;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胡来。”古今中外每一个政府都深谙此道。他们之所以敢于不按套路跟你胡来、跟你讲道理,所倚仗就是军队、警察、法庭等暴力机构。说白了,就是拳头大!而学生除了一腔热血、满腹正义之外,更无所有,只能抗议、抗议、再抗议,用自己的前途、鲜血乃至生命,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高声呐喊。狡猾如狐的政客,却总能从法律的间隙中找出类似“扰乱治安”“**集会”“里通外国”“颠覆政府”的罪名,加到学生的头上,然后予以**。于是在一段时间内,爱国就成了罪行。

    好在历史是由人民写的,所有的正义终究会得到伸张!这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学生的忠诚碧血早已干涸,鲜活的面容变成了纪念碑上的几个干枯文字;而双手沾满鲜血的**者,却安稳自在地度过了余生。

    想到这里,孙元起不觉叹气:历史,你真的有因果报应么?

    刘斌和秦毓鎏似乎天生气场不合,闻言便反唇相讥:“是,爱国是无罪,可谋反是死罪,诛连九族!”

    秦毓鎏眉毛都竖了起来,冷冷地瞥着刘斌,从牙根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包!衣!奴!”

    眼看矛盾又要激化,马君武急忙打圆场:“孙先生,您是著名学者,在国内外都有很大影响力。依你看,这爱国应该怎么去爱呢?”说着,连忙招呼大家坐下。好在这是和式屋,可以直接席地而坐,否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这么多凳子。

    坐定之后,孙元起才温声说道:“现在国家危亡,说如何爱国,其实就是讲如何救国。未来是不可知的,摆在我们面前的道路有无数条,似乎都有成功可能。然而历史不能假设,成功的道路有且只能有一条,这就需要我们去探索尝试。

    “这好比一大群人在暗夜里行路,正确的道路谁也看不见,只好各人根据自己的经验学识分头摸索。有些人勇猛前行,遇到艰险,殒身以殉。有些人缓缓探究,遇到困难,便半道折回。还有些人眼睛好些,看得更远,渐渐寻出一条路来,自然会有人跟随他往前走。至于这条路究竟能否行得通,一时间说不清,仍然需要付出努力。我们不要争辩,只要坚持走下去,终究会寻出一条前进的道路来。

    “在前行的过程中,有的人已经探得正确的道路,大声呼吁却无人相信;也有的人寻到一条岔路,却无数人跟着误入歧途。这些都是历史的必然,只有尘埃落定之后再回头看,才能看见前人为了探究未来所付出的艰辛!

    “在于你们,出于自己的认识和家庭环境,或是持革命立场,或是持维新变法意见,乃至君主立宪、维持现状,只要为国考虑,而不违背大多数国民的利益,就都是爱国。”

    秦毓鎏有些惊奇:“前些日子,听说你阻止学生**,还以为是守旧顽固派呢。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开明!看来,人言果然不可尽信。那你为何不让学生**?”

    孙元起答道:“因为就我的考虑,无论何时,也无论中国是维持现状、还是维新或革命的政府上台,只要中华民族想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任何一点的发展与进步,都离不开科学技术的支撑。这种科学技术的支撑,不能企盼别人的施舍,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只有靠自己的潜心研究。我之所至不让学生们去城里**,就是希望能保证经世大学这片净土的存在,爱好科学的学生能茁壮成长,为国家保存一点科学研究的能力。”

    秦毓鎏摇摇头:“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毋庸多虑。在我看来,中国现在应该以民族主义为宗旨,以破坏主义为目的,尽早推行革命。等新政府成立之后,热血青年转而投身于科学研究,假以时日,成果倍出,何患国家落后?假如国家沦为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地,纵然科技再昌明,于国于民又有何用?”

    孙元起不置可否,只是接着说道:“渔人撒网,这一网下去,下一刻就能见到鱼虾。猎人打猎,今天设置陷阱,或许明天就有有猎物。农夫种庄稼,春天耕耘播种,夏天除草施肥,秋天才能有收获。学校教育学生,幼儿时入学,成年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才。而科学研究呢,除了需要人才的参与,还要科学环境和科研投入,没有数十年的工夫,是不可能见效的。

    “落后就要挨打!可以这么说,自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之败,半数以上是由于科学之落后。综观全球,未有国家科学昌明,而民智未开者。假使中国科学发达、民智开发,何至于有今日之辱?所以,无论中国是何等政府,要想抵御外国列强之侵食,必须要倚借科学技术的大发展、大进步!

    “就如刚才所言,救国艰险有如黑夜探路,而科学则好比指路明灯。你们在大张旗鼓**抗议的时候,请允许我们在暗地里,为国家民族的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

    话已至此,孙元起不再多说,匆匆告别马君武、蓝天蔚、秦毓鎏等人。至于他们以后是投身革命,还是转而致力科研,就不是孙元起所能关心的了。

    不过,军国民教育会中部分主张革命的学生,后来还是积极投身“恐怖主义活动”,包括组织暗杀团暗杀满清要员。著名革命党人黄兴、龚宝铨,都是暗杀团的成员。

    孙元起在横滨到三藩市海上航行的这段时间里,集中精力把中文版的《一种回旋粒子加速器的构想》改写成英文,准备改投到新一期的《Science》上。相信有自己这篇论文作保障,世界范围内的科学家对于回旋粒子加速器理论不会存在太大的怀疑。但是否具有可行性,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研究一种新式科研仪器,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吃螃蟹的胆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鼓动耶鲁大学做一回探路先锋!

六十九、记取先生亲手栽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师生一行在六月下旬抵达三藩市,稍事休整,就赶往加大伯克利分校,拜望约翰?马丁教授。

    此行除了礼节性拜访之外,孙元起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留下一两位学生,跟随马丁教授参与到“放射性衰变模式”的课题中去,让学生能最近距离地接触到世界科技的最前沿,为以后祖国的科学发展带来一帆东风。

    听说孙元起来访,马丁教授早早就来到学校门口恭候,还少有地穿上正装、打好领带。拥抱寒暄之后,马丁教授兴奋得直搓手,孩子一样开心地笑道:“扬克,您终于来了!您知道,我每年都盼望着这一天早些到来,甚至比孩子盼望圣诞节还急切!我和卢瑟福教授在研究中遇到一些问题,正要向你请教呢!”

    “谢谢!我想我会在这里好好呆上一段时间,和你共同探讨这些问题。”孙元起也微笑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麻烦您一件事,就是希望您能允许我的学生留在这里,并作为您的助手,参与课题研究中去。”

    “没有任何问题!”马丁教授一口应允,“他们尽管留下来,我会为他们申请一份助理研究员的薪酬。既然是扬克你的学生,我相信他们的表现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孙元起朝马丁教授拱拱手,用东方式的礼节表示自己的感谢:“如此,就太感谢了!请放心,我的学生可比我聪明许多!”

    “那就再好不过了!”马丁教授哈哈大笑。

    “等我们经世大学工作条件改善之后,也欢迎您和您的学生前去交流工作!”孙元起不忘推介自己的学校,向马丁教授伸出橄榄枝。

    “好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去。”马丁教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两人朝校内走去的时候,孙元起道:“我离开美国近一年时间,对于眼下的研究动态有些陌生——你也知道,远东毕竟有些落后,消息也不那么灵通。如果不麻烦,您能大致向我介绍一下么?”

    作为踏实的科学研究者,会把一半的工作时间花费在实验室里,而另一半时间则是在阅读相关的论文文献,以保证自己能够及时获知同行的研究进展。勤勉的马丁教授自然也不例外,见孙元起询问起,便如数家珍,掰着指头向孙元起介绍:“要说去年到今年科学界最大的事情,自然和你我脱不开干系。那就是你提出的光具有波粒二象性,我有幸通过实验予以证明。这个成果位居1902年世界十大科学新闻榜首,甚至入选全美十大新闻。”

    孙元起笑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知之匪艰,行之惟艰”意思就是说,知道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所以,这项成果主要是你的功劳。”

    马丁教授又说了几项,包括吉布斯《统计力学的基本原理》的出版等等。

    孙元起装作无意,随口问道:“你证明了我在《光电效应:从现象到本质》一文中提到的论断,是不是学界对于我其他几篇论文也开始半信半疑,攻讦的力度比以前小了许多?”

    马丁教授点点头:“是啊,我还记得刊登你论文的那期《Science》有篇评论,批评你的理论是‘完全站不住脚’的。结果才过三年,实验就证明了你的正确。所以现在大家再翻阅你的论文时,都会持谨慎态度,至少不敢凭借主观臆断肆意妄言。此外,应该还有不少研究者对你的论文产生兴趣,开始积极展开研究呢!”

    孙元起心中不觉一动,急忙问道:“哦?都是哪些论文?”

    马丁教授想了想,说道:“总体上看,你关于原子结构的论文,大家最感兴趣,这一年多时间,估计就有上百篇相关的研究文章发表;其次是关于核反应的,也有数十篇;至于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普通研究人员恐怕读都读不懂,更谈不上兴趣了。倒是德国著名科学家普朗克写过几篇文章,赞成你文中的部分观点。”

    孙元起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且不说中子被自己和马丁教授刚刚发现没多久,大家对于中子的认识还处于蒙昧阶段;也不说一时半会儿,科学界能否寻找不到稳定的中子源;就说建设回旋粒子加速器的设想都还只有中文版,欧美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何况其余?

    无法对超重的中子进行加速,就不能用来轰击金属;无法轰击金属,就不可能发现重核裂变;不发现重核裂变,就不太可能发现制造核武器两大理论支柱之一的链式反应。——另一个就是大家熟悉的质能方程。——只要孙元起不指明未来几步,而是任由科学界发展,只怕每一步都需要至少好几年的时间。

    等发现了链式反应,还有铀浓缩、原子能可控释放等重大门槛需要跨越。即便是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英国,举全国之力来做这件事,也需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这还是目标明确、道路清晰的情况下!

    这时候,马丁教授笑着说道:“相对于你的论文,倒是你的著作更受重视。《化学原理》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因为它已经改写了化学这门学科的理论基础。就是上次你在美国化学会的讲稿《化学概论》,如今也成为欧美各国高校化学系的必读书目。

    “《原子物理学的基本原理及若干前沿问题》那本书,我这个搞化学的都拜读好几遍,想来对于研究物理的人,更是案头必备之书吧?

    “你那本无线通信系统的专著,是我们加大伯克利分校物理学的教材。听他们说,该书堪称无线通信领域的《圣经》,所有从业人员必须也必然要通读该书。

    “对了,你还有一本讲电子计算机的书,我已经看到不下十位研究人员在报纸上表明决心,要在未来一段时间造出这种机器。有消息说,他们在东部着手筹建美国电子计算机学会呢。因为知道你每年会来美国一段时间,所以他们把建会日期一再延后,就是等你到来,好推选你为会长!”

    孙元起摸着下颌上柔软的胡茬,笑着说道:“看来,我去年以来没有发表什么论文,是个不错的主意!停上一段时间,好好写几本书才是正经。”

    马丁教授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孙元起,诚挚地劝说道:“扬克,三十岁前后是人生最富创造力的阶段,如果谁要错过这个黄金阶段,注定要后悔终身!你作为当今世界上最杰出的青年科学家,在物理、化学等领域都有深邃的研究,并已做出了一系列重要的成绩。有理由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发挥你所有的能力,做出的成就一定会超越前人,成为科学上的永恒丰碑,名字也将永远铭刻在历史中。

    “现在,你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的建设,而忽略了在科学上的研究。虽然,教育也是一项重要的事业,但我相信,你在教育上并非是无可替代的!然而你在科学发展上的作用,却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替你向加大伯克利分校申请一份教职!事实上,无论是耶鲁,还是MIT,乃至是欧洲的剑桥、牛津、哥廷根,只要你愿意,都能得到一份薪水不亚于美国总统的职务,足以让你安心富足地从事科学研究。要知道,牛顿之后再无牛顿!”

    是啊,牛顿之后再无牛顿。谁又知道,牛顿一生也只能被幸运的苹果砸在一次呢?

    1665年至1667年间,伦敦流行鼠疫,剑桥大学暂时关闭。牛顿在老家庄园躲避瘟疫的18个月内,对力学、天文学、数学和光学等方面进行了伟大的基础性研究工作,几乎孕育了他一生作出重大贡献的所有思想基础,包括微积分、万有引力定律、色彩理论。此后,牛顿爵士除了出任皇家造币厂要职外,只能在宇宙原动力上打转转,再无杰出成绩。

    作为千万穿越大军中的一员,孙元起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有充分理由断定:牛顿同志不仅是伟大的物理学家、数学家、思想家,更是一位杰出的穿越众!

    虽然孙元起能够感受到马丁教授的真挚情谊,但是背负着学生重托的他,是不可能放下自己对学校的关注和投入。甚至自己宁愿舍弃科学上的荣誉,也要保护这所熔铸自己心血的大学!所以,对于好意,只能心领而已。

    在加大伯克利分校盘桓近一周,留下刘斌、周宗武,孙元起师生数人踏上横贯美洲大陆的火车,奔赴数千里之外的耶鲁大学。

    相对于加大伯克利分校只有马丁教授的迎接款待,耶鲁大学对于孙元起的接待就显得隆重多了:校长史密斯?麦卡尔先生亲自出马,耶鲁大学最具有发言权的当家人物教授会主席伊莱亚?纽曼、校友会会长塞姆?派克恭列左右,至于教授和学生,那更是不可计数。

    按照惯例,孙元起次日要向学校汇报元素实验室上年的工作情况,顺便规划未来一段时间的科研计划。在过去一年中,实验室顺利完成“镤”这种新元素的发现与测定,各位与会人员自然欣欣然有喜色。孙元起也趁热打铁说道:“实验室从1900年以来,先后发现氡、镥、镤三种新元素,取得了一系列成绩,为国际科学界所关注。在新的工作年度里,我们的目标将是研究回旋粒子加速器!”

    果然,教授会主席纽曼假装在奋笔疾书,校友会会长派克面无表情,而校长麦卡尔先生则在玩弄手中的雪茄。

    半晌,麦卡尔先生才望向孙元起:“哦,回旋粒子加速器,我想那应该是一种科学仪器。可是,它与元素实验室有什么关系?”

七十、灵隐塔高灯欲无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纽曼教授也停下手中的笔问道:“约翰逊教授,按照你在《化学原理》中所绘制的元素周期表推算,应该还有数种元素没有发现吧?”

    孙元起点点头:“是的,在92号铀元素之前,还有原子序数为43、61、72、85等元素没有发现。”

    “那为什么不继续去探索这几种未知元素的踪迹,反而去研究一种科学仪器呢?”纽曼教授有些不解。

    孙元起说:“这几种元素,到现在还没有被科学界发现,我们有理由推断是由如下几个原因造成:首先,该种元素不稳定,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演变为其他元素;其次,该种元素及其化合物在地壳中存量极其微小,目前还没有找到它们存在的证据;最后,就是我们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比较落后,即便它们就存在于我们的周围,我们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与会人员纷纷颌首,对这个分析都表示赞同。

    “在座的或许有人知道,我在数年前提出的‘核反应’。这就给我们一个启发。”孙元起循循善诱,“以前我们发现新元素,都是被动地就已有的物质进行分析提纯,然后经过测定对比而得到。现在,我们有一个全新的思路,就是通过核反应来‘制造’新元素。”

    “制造新元素?”参会的人员都在心里咀嚼回味这个新理念。

    孙元起接着说:“制造新元素,包括两个方面工作:一个是制造已有元素的同位素;另一个则是发现新元素。新元素除了指已知元素周期表中的空缺,还包括铀之后的超铀元素。

    “现在我们已经确切知道,铀及其前面的氡,都具有放射性,经过一段时间的衰变,会变成另外的元素。根据元素周期表可以断定:铀以后的超铀元素都具有放射性,而且半衰期更短,甚至短到几秒、几毫秒,乃至几微秒。如果说铀之前的元素还有可能在自然界发现,那么超铀元素恐怕只能在实验室被制造出来。

    “所以,以后要发现和制造新元素,必须依赖于实验室中科学仪器的进步,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粒子加速器。至于为什么要建回旋粒子加速器、以及如何建造等问题,在我这篇论文中有详细阐述。近期我将把它投到《Science》杂志上发表,大家可以先传阅一下!”

    说着,孙元起拿出论文,递给身边的人依次传阅。像校长麦卡尔、校友会会长派克,只是大致翻翻,并不细看。其实他们即便看了,也未必看得明白。只有几个自然科学的教授及实验室人员,才认真阅读。尤其是教授会主席纽曼先生,更是频频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换意见。

    良久看罢,纽曼教授才说道:“鉴于回旋粒子加速器对于发现元素的重要作用,我们教授会一致建议,校方重点支持此项工作的开展。当然,为了保证耶鲁大学、乃至美国在科研中的领先地位,我们希望约翰逊教授在加速器建造完成之前,不要将此篇论文公之于世。”

    孙元起在加大伯克利分校的时候,就有此隐忧。现在见校方提出这一要求,好比瞌睡遇到枕头,当下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耶鲁大学向来是教授当家作主。教授会通过之后,很快,校方就把资金和人员调集到位。

    虽说如今现在要做的,就是重复以前劳伦斯的路数。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孙元起有自知之明:这加速器的原理自己是懂的,可加速器的实物,当年只在实验室中见过几眼,要想就这么还原出来,绝对不是一己之力所能完成的。孙元起不是神——虽然在实验室里同事们一直认为他是。故而,他把原理图和大致的设计图交给大家之后,便把艰辛的研制、安装、调试工作交给同事,做了回甩手掌柜。

    实验室同事不以为忤:人家大牛都能凿空把原理想出来,难道还要他来动手研制?如果他再研制出来,那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再说,人家不参与研制,那是因为还有更伟大的成果和理论等着他去发现!

    孙元起留下陈骥德、潘咸等数名学生,让他们参与粒子回旋加速器的研制工作。自己带着惹祸包刘斌匆匆离开耶鲁。

    此行的目的,既不是去MIT,尽管那里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自己去处理;也不是去见莉莉丝和小怀祖,虽然已经近一年没见,时刻萦绕于怀;更不是去遥远的加拿大McGill见兄长一般的卢瑟福。而是去长岛的沃登克里弗(Wardenclyffe)塔,拜见一位传奇人物:科学神教教主、“被历史遗忘的天才”特斯拉!

    尼古拉?特斯拉(1856-1943),作为世界知名的发明家、物理学家、机械工程师和电机工程师,更多时候,是以科学怪才的面目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而在正统的物理学课本中,这位最杰出的电气工程师之所以被人记住,除了特斯拉是磁感应强度的国际单位,以及以他命名的“特斯拉线圈”,还有现在全世界仍在广泛使用的交流电电力系统。——这是他与爱迪生斗法的结果。

    19世纪与20世纪之间,在电气发明方面,爱迪生与特斯拉可以说的上是**并峙,每人都有数百项以上的专利。两人第一次见面,特斯拉还是刚刚踏上美国国土的时候,而爱迪生已经在美国闯下了一番事业。特斯拉之所以拜访爱迪生,是因为前雇主查尔斯?巴奇勒为他所写的推荐函。信是写给爱迪生的,信中说:“我知道有两个伟大的人,你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就是这个年轻人了。”于是,爱迪生雇用了特斯拉,并安排他在爱迪生机械公司工作。特斯拉辛勤工作,为公司解决了无数难题。

    有一天,爱迪生对他说:“如果你完成马达和发电机的改进工作,我将付给你5万美元。”这几乎相当于今时今日两倍的诺贝尔奖金。特斯拉的艰苦研究持续了将近一年,几乎将整个发电机重新设计,最终完成了爱迪生交付的任务,使公司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和无数的专利所有权。当特斯拉向爱迪生索取5万美元时,据传闻爱迪生是这样回答他的:“特斯拉,你不懂我们美国人的幽默!”就此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于是二人反目成仇。特斯拉离开了爱迪生的公司,开始自己创业。很快,两人的仇隙在输变电问题上演变成直流、交流的利弊争辩。尽管爱迪生了解交流电的诸多好处,不过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依然坚持直流电,并千方百计攻讦交流电的缺陷。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在实际效益这个问题上,各大电力公司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一回合上,特斯拉取得了完胜,报了5万美元之仇!

    与爱迪生的纠纷,只是特斯拉平生三大斗法之一。另外两次,一个是与马可尼争夺无线电专利。开始是特斯拉在美国取得了无线电专利,但在马可尼的申辩下,美国专利局撤消了特斯拉的专利,转授给马可尼。自此,特斯拉开始了自己艰苦的维权活动。直到死后,美国专利局才最终恢复他对无线电专利的所有权。顺便说一句:他的交流电专利,也是在死后才通过专利审核的。之所以如此,就是美国财阀通过这种手段,避免支付巨额的专利使用费!

    还有一次斗法,就是他反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坚持传统的物理观。显然这与蓬勃发展起来原子物理学格格不入,再加上终身未婚,故而他的晚年颇为落拓,在八十六岁高龄寂寂然离开了人世。

    特斯拉平生三次斗法的成绩,可以说是一胜一平一负。然而正是最后与相对论交锋的完败,导致他几乎被科学史除名。二十世纪末叶以来,随着翻案风的盛行,挖坟终于挖到了特斯拉的头上。人们通过文字考古、资料演绎,逐渐认定特斯拉对机器人、弹道学、信息科学、雷达系统、洲际导弹导航系统、人造卫星系统、原子物理学、理论物理学等各种高科技领域都有杰出贡献,将之偶像化,进而把他推上了科学神教教主的宝座。

    孙元起对于教主,那是如雷贯耳,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因为专利上的纠纷。前文说到,MIT电子学实验室在研制无线电广播过程中,申请了无数专利。结果,教主就认为其中触犯了他在1897年获得的无线电技术专利,把孙元起为首的一干人等告上法庭。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不知道是要集中精力对付来势汹汹的马可尼,还是意识到这两个专利确实属于风马牛不相及,教主答应和解,不过有一个额外条件,就是希望能和孙元起见上一面。那时候,孙元起早已归国。无奈之下,只有留待他日兑现。如今听闻孙元起到了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教主几次电报促驾。话说孙元起也想见见这位“灵魂穿越人士”究竟是何方神圣,自然有些迫不及待。

    教主就是教主,居住的地方也非同一般。正好比日月神教的总坛要设在黑木崖,科学神教的总部位于纽约附近的长岛。1900年,特斯拉用15万美元在此建造沃登克里弗塔。并于1902年的七月,将研究所从休士顿街迁移到此处。

    这座塔非常雄伟,当时的报纸称它为“特斯拉的百万大建筑”。后世有些无稽传言,认为该塔是一座复杂的电磁振荡器,教主用它来实现地球与电离层的共振,进而引发了1908年的通古斯大爆炸。这就太富有科幻色彩,而脱离现实了。

    孙元起带着刘斌来到长岛时,还是晴空万里。等在塔前下车的时候,天空忽然变得泼墨一般,还不时响起几声闷雷。好像是飓风要来,或者这里本来就很冷清,整条街上只有自己两个人。

    刘斌上前按响门铃。在几声依依呀呀的电流噪音之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这里是尼古拉?特斯拉先生的研究室,请问您是谁?”

    孙元起连忙上前,对着话筒回答道:“我是MIT电子学实验室的扬克?约翰逊,应邀前来拜见特斯拉先生。”

    还是几声电流噪音,接着是一声“请进”。

    话音刚落,两扇大门颤颤巍巍地滑向了两侧,中间露出一条路来,通往漆黑的塔里,只是深处偶尔闪烁几道蓝色的电光,旋即消逝。见大门无人自开,里面黑洞洞一片,不见人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斌也有些草鸡,疑惑地望着孙元起。

    这种遥控门,在孙元起面前实在是太小儿科,所以视若无物,径自抬脚向屋内走出。还没走几步,黑暗中就有几只鸟扑棱棱地撞过来。孙元起连忙以手遮面,却听见身后刘斌一声尖叫。

七十一、欲制寒衣下剪难

    无弹窗,万名书迷同时在线孙元起连忙回头,只见刘斌手指指着某处,浑身战栗。

    沿着手指看去,却见到一个类似人形的丑陋机器,对着两人依约是鞠躬抱拳。只是动作僵硬笨拙,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活似一具刚苏醒的僵尸。

    刘斌的尖叫声,惊起更多的鸟群,在狭窄的空间中扑棱着翅膀,片片羽毛从空中洒落。然后穿过渐渐闭合的门缝,飞向暗黑的天空。这时候孙元起才看清,那些鸟原来是一大群黑色的鸽子。如果是教堂,如果是白鸽,再加上一点点背景音乐,倒是很有吴宇森大片的感觉。不过此时身处黑暗之中,再加上是黑鸽子,场景就让人非常惊悚了。

    孙元起顿时想起一则传闻,说教主大人不仅是位杰出的科学家,还是个养鸽高手。他对这种飞鸟的爱意无以复加,以至于以之为伴,终生不娶。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还没来得及安慰刘斌,整栋楼的灯光突然亮起。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响起:“非常抱歉,希望我的小玩意没有吓到你们。真的,我在实验室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天会突然变黑!”

    孙元起的眼睛已经适应突然间的明暗变化,就看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下来,想来便是教主大人了。微微施礼:“您好,特斯拉先生。您设计的遥控门和机器人都非常巧妙,不过我的学生之前从没见过,所以不免有些吃惊。”

    说话的时候,孙元起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传奇人物:中等偏高的个子,非常瘦削,穿着不甚整洁的呢子大衣;不长的头发从中间梳开分向两侧,显得颇为怪异;细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灰色的瞳孔非常有神,看得出这位中年人精力充沛、生机勃勃。

    在孙元起的话语里,有一个小陷阱:机器人用英语单词“robot”表示。

    robot,源自捷克语年,捷克斯洛伐克作家萨佩克写了一个名为《洛桑万能机器人公司》的剧本,他把在洛桑万能机器人公司从事生产劳动的那些家伙取名“Robot”,捷克语意思是“奴隶”,即没有思维能力、只会工作的类人机器。“机器人”的名字也正式由此而生。

    孙元起相信,如果教主是穿越人士,定然对这个单词不陌生。假如不是,他就该听不懂这个单词,进而提出疑问。

    可是孙元起明显忽略了另外一点,那就是教主除了是杰出的科学家、养鸽高手,还是语言天才。据说,特斯拉精通八种以上的语言,至少能阅读十一种文字,至少可以使用六种语言进行复杂的专业沟通,包括英语、法语、德语、梵语、拉丁语、捷克语、匈牙利语、意大利语、塞尔维亚语。注意:教主他老人家精通捷克语!

    特斯拉只是一愣:“Robota?奴隶?你说的是捷克语吧。哈哈,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些机器,实在是再贴切不过啦!好,以后就管它们叫robot。”

    孙元起不由张大嘴巴,心中暗暗嘀咕:教主貌似不像是穿越人士啊?

    灯光下,刘斌也恢复了冷静,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机器人,想起自己的失态,不觉羞愧难当,嘴上犹自不服输:“特斯拉先生,你的这些设计可真是丑陋!”

    特斯拉不以为意:“孩子,我的责任就是发明它们,至于如何装扮它们,是诸如爱迪生那样的商人该去做的事儿。”这时候教主已经走到孙元起面前,伸出双手:“约翰逊博士,欢迎您来到沃登克里弗塔!你的到来,让我觉得蓬荜生辉。要知道,你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孙元起也伸出双手,紧紧相握,真心实意地回答道:“您才是真真的大人物!”

    特斯拉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大人物,那我们就停止这种令人生厌的恭维吧。来,到我的实验室看看。”转过头又对刘斌说:“小男孩,如果你不害怕的话,也一起来吧!”

    上楼的途中,特斯拉不时停下脚步,向客人们介绍周围自己的发明。孙元起则是饶有兴趣地倾听,不时以后世的眼光,给予一两句切中肯綮的评语。说对了,好比挠到痒处,特斯拉自然欢喜无尽;便是批评,教主也不以为忤,反而更激起他显摆的**。

    说说讲讲,三人来到位于二楼的研究室,只见里面布满粗细电线、各种仪表,几乎没有插足的地方。伴随着刺啦声,角落里还时不时地跳出蓝白色的电流、亮黄色的火花。特斯拉完全不认为这有多危险,兴冲冲地带着客人走了进去。在介绍完哥伦布蛋、特斯拉线圈、流速计、无叶涡轮等几样得意之作后,主宾三人才分席落座。

    经过与教主这段时间的交谈,孙元起对眼前这位奇人多少有了些直观的了解:这是一位具有奇思妙想的科学家,也是具有非凡研究能力的疯子。两者综合,就形成了这位怪才。

    如果像后世某些人所说:“科学界普遍认为,人类有史以来的两个旷世奇才,一个是达?芬奇,另一个就是特斯拉。”以此来推崇教主,孙元起却觉得过了。客观地说,特斯拉不说比不上牛顿、爱因斯坦这类科学巨匠,连法拉第、洛伦兹、普朗克、玻尔、海森堡这些一代宗师都比不过。

    是的,没错,特斯拉是提出不少类似研究太阳能系统、雷达装置、机器人、死光、测谎仪、原子弹、氢弹、中子弹、磁炸弹、隐形飞机、电磁射频武器等理念超前的构思,可并不等于他在物理学上有那么伟大的贡献,至少在理论或对后人持续性研究上就不具有多少价值。构思?喝完悠闲的下午茶,有谁不能在自家的后庭院,构思出几个令人捧腹的喜剧、催人泪下的悲剧呢?然而,能把感人戏剧写出来感动观众的,只有莎士比亚这样的大家。

    两人又谈了一些有关电气发明方面的闲话。孙元起见沃登克里弗塔所处地方甚是偏僻,且暴风雨将至,怕迟了不好回去,便径直问道:“特斯拉先生,您找我来,是为什么事呢?”

    特斯拉在书桌上翻了翻,说道:“你写的论文和专著,我都看过,全部!”

    孙元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说:“那是我的荣幸!”

    特斯拉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望过来:“经过我刚才的介绍,你对我的研究也有所了解。你认为,我所有的发明中,哪一项最重要?”

    孙元起一愣,心中权衡了一下,才答道:“我的个人观点是,以交流电动机为核心的交流电电力系统影响最深远,所以最重要。”

    特斯拉点点头,又继续翻找:“嗯,很多人都这么认为!虽然那是我好多年前的发明,不过我现在依然为之感到自豪。然而,它并不是我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发明。因为最伟大的那个发明目前还没有成型,只有一个大致思路。”

    元起表示听到,却不置可否。

    特斯拉又说:“那你猜猜,我会认为你哪一项成果最重要?”

    孙元起有些好奇:“哪一项?原子结构?相对论?质能方程?还是量子力学?”

    这四项,几乎都是二十世纪前半叶物理学最伟大的成就。答案只能四居一。

    特斯拉却摇摇头:“都不是!相反,我认为你的研究走入了歧途。恕我直言,如果说原子结构还算是杰出的猜想,那么相对论、质能方程、量子力学就接近于科幻作品了,它们只会让你的声誉受到损毁。依我看,你最伟大的成果,应该是这本专著!”说着,特斯拉举起手中刚翻找的一本书。

    孙元起仔细看时,却是去年MIT出版的《电子计算机原理与设计》。

    没错,电子计算机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科学技术成就之一,它的出现和发展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毫不夸张地说,电子计算机以及与之相关的互联网技术,对于人类的影响,绝对不亚于火、蒸汽机和电力。想到这里,孙元起也有些赞同特斯拉的观点:“要说到电子计算机,确实是一项能和原子结构、相对论、质能方程、量子力学相媲美的发明。”

    特斯拉放下书本,站起身严肃地说道:“不,约翰逊博士,电子计算机是蒸汽机以来最重要的机械发明,没有之一!我刚才说过,所谓的相对论、质能方程、量子力学,是你的研究走入了歧途!我之所以迫切和你见面,就是想劝你放弃你的幻想,回到现实中来!”

    “幻想?”孙元起对于这个评价有些错愕。

    “是的,那些都是幻想!”特斯拉坚定地点点头,然后诚恳地邀请道,“通过刚才我们的交谈,我知道您对电气和机械的认识非常卓绝,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在未来不久的时间内,一定能把电子计算机给研制出来!你放弃你的幻想,我集中我的精力,让我们通力合作研究电子计算机吧!”

    孙元起突然灵机一动:“特斯拉先生,关于相对论、质能方程、量子力学究竟是不是幻想,我不想和你争辩,且等科学发展十年、二十年后再重新回头审视,即便错了,也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探索。不过,我对你共同研究电子计算机的提议非常感兴趣。”

    特斯拉击桌大呼:“好!”

第七十二章 雄谈夜半斗牛寒

    旋即,特斯拉迫不及待地问:“我们的研究工作应该如何开展?”

    “我一直认为,电子计算机的研制困难不在于原理,而在相关的元器件。最基础的是与、或、非三种逻辑关系的实现,刚才我看到,你已经用谐振电路实现了与门的逻辑原理,这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因为研制电子计算机是一个庞大而系统的工程,单靠你我二人,无异杯水车薪。要想成功,必须要有一个人数众多、分工明确、各有特长的研究团体,才能奏效。”孙元起分析道。

    事实上也是这样,世界上第一台电子计算机ENIAC共使用了18800个真空管,长50英尺,宽30英尺,占地1500平方英尺,重达30吨。换成形象的说法,就是有一间半教室大、六头成年大象重。而且它耗电非常厉害,据说每次开机,整个费城西区的电灯都会因此变暗。

    特斯拉默默点点头。

    “我一直关心电子计算机的研制,在1900年就和MIT组建电子学实验室,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研发相关元器件。目前已经大有收获,获得包括二极管、三极管在内的一大批发明专利。当然,研究元器件的团队只是工程的一部分,我还在中国经世大学组建了一个电子学实验室,想着力研究各种大规模逻辑器件的电气特性。”孙元起开始画饼,“如果两个实验室工作都顺利开展的话,乐观估计,在未来十到十五年,能取得初步的成果。不过,中国那个实验室刚刚起步,需要一位像你这样杰出的科学家,领导实验室的研究工作。如果你能加盟,那将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说到最后,孙元起的狐狸尾巴终于漏了出来,和盘托出招揽之意。

    这个时候,教主大人反而有些犹豫了:“扬克,你的建议非常不错,研究电子计算机确实需要一个庞大的团队,我也很想参与其中。不过,我现在却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为了你心目中那个最伟大的发明?”孙元起反问道。

    教主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发明,之前确实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我想建造一座塔,用它实现与地球电离层的谐振,从而获得源源不断的电力,免费给世界上所有人使用。为此,我成功说服了摩根先生,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亿万富翁,同时也是一位‘慷慨’的科学资助人。他给予我15万美元的资助,建成了这座实验室以及外面那座187英尺高的铁塔。”

    孙元起觉得这个才是最富科幻色彩的不说二十世纪初,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也没能实现教主大人的这个宏伟愿望啊。即便能实现,在中国,国电、南电那些吃垄断饭吃到饱死、喝民众血喝到撑死的老爷们也不会愿意看到这种事物的出现的,口口声声代表国家利益的他们必当千方百计阻挠,何况是资本主义财阀?马教主可明确指出过: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鲜血和肮脏的东西。所以孙元起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特斯拉先生,你向摩根先生提出这个构想,并且他明确表示支持你的研究?”

    “怎么可能?他以为我能凭借这个项目实现无线通讯呢”特斯拉狡黠地朝孙元起眨眨眼睛,“摩根先生和爱迪生一样,对其中蕴含的商业价值更感兴趣,所以才予以投资的。要知道,因为这笔投资,他可占有实验室51的股份,换句话说,研究室获得的任何专利都得有他一份。”

    孙元起这才点点头:我就说嘛,那些商人财阀,你就是给他天天灌十全大补汤,也补不回丢掉的良心啊

    看孙元起不说话,特斯拉连忙又说:“当然,这些都是我之前的想法。自从看到你的那本专著,我便把发明电子计算机当成是终生使命。虽然我暂时脱不开身,不过我的那个项目已经取得部分成功,相信我把内容告诉摩根先生,他就会让别人插手这个研究,从而自己独自取得专利的。如果真能够获得免费电力,即便收取部分专利费,也能让更多的人享受到科学进步带来的实惠。”

    孙元起心道:包括摩根在内,所有电力商和财阀都不希望有免费电力出现。如果摩根知道你的想法,肯定是立即停止对实验的任何资助,以避免该项目的成功。到那时候,以教主的经商能力,实验室的破产恐怕就指日可期了

    想到这里,孙元起站起身,和特斯拉握手订约:“我回中国后,会尽快完成电子学实验室的前期准备工作。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应该停止幻想、集中精力。希望有一天,我们为了这个伟大的发明而并肩工作”

    辞别特斯拉,走出炼丹室一样的Wardenclyffe塔,才发现大风雨已经过去,天空还是略显阴沉。实验室所处的地段,在长岛是非常偏僻的。师生二人走了好久,才搭上马车。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刘斌突然问道:“先生,那有什么用?”虽然刘斌没说是什么,但孙元起知道,他说的就是电子计算机。

    是啊,电子计算机有什么用?莫奇来(Mauchly)博士和他的学生爱克特(Eckert)设计电子计算机,是应美**方要求,目的是用来计算炮弹弹道。自己把他研究出来又有什么用呢?网络互联?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自己这一辈子能不能再见到还得两说。至于近期,貌似电子计算机的出现,只能让计算速度更快,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更大的用处。

    现在的中国,需要计算速度更快的机器么?貌似现在国内,一把算盘已经解决了差不多所有问题。一把算盘解决不了,大不了再多加几把,反正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即便是在历史上五六十年代研究两弹,也没说必须用电子计算机,相反,大量的运算都是靠手摇计算机完成的。看,人多力量大

    孙元起被刘斌这个问题问住了,过了半晌,才反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有用?”

    刘斌双眼放出灼人的光,紧紧盯着前方:“我们学校叫‘经世大学’,校训是‘经世致用、强国利民’,在我看来只有能‘致用’、能‘强国利民’的东西,才是有用的。而‘强国’又在‘利家’前面。现在人人都说,国家快亡了国家快亡了自然,我们无论学什么、做什么,总要先问问,这能否救国、强国。

    “有个典故,说一个叫朱泙漫的人,花费了数千两黄金,跟一个叫支离益的人学习屠龙之技,学习三年,家财耗尽,终于学成。可是回来之后,发现什么用都没有,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龙刚才您和特斯拉先生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当时就想到了这则典故。电子计算机不就是屠龙之技么?

    “要问我认为什么有用,我觉得现在最有用的就是能在战场上打赢列强的人和武器人先另说,我就不信,四万万同胞中找不出百万热血的汉子最重要的还是武器,我认为这些年和列强的败仗,太半是由武器落后造成的。只要我们能造出打得更准的枪、射得更远的炮、排水量更大的舰艇,定能打败列强,收复国土”

    孙元起在倾听中有了一丝明悟,和声对刘斌说道:“吉甫,我不知道你对枪械有多熟悉,我只说说我这个门外汉对于枪械的认识,你看看对不对?”

    刘斌默默点头。

    孙元起既不是穿越众中常见的枪械发烧友,也不是警察、军官、特种兵,对于军械,真真是门外汉。除了大学军训的时候摸过枪,其他最多也就是电影、电视中见过。不过其中最简单的道理却可以想知:

    “一支好的枪械,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想打得更准、射得更远,从设计到生产、定型,中间必须得经过无数次严格的测试和修改。如何测试?要知道,随便一点小修改,都可能导致其他一系列问题的出现。总不能改一点,就生产一个样品出来吧?如果枪炮样品还能生产,那么舰船呢?以后还有飞机呢?这时候,我们就必须要借助一种工具,根据已有的数据,就能计算修改后可能出现的结果。我先电子计算机经过前期的逐渐吻合,最终可以变成这种有用的工具。有了它,以后的测试、修改就可以事半功倍。这只是计算机用途的一方面。比如制造枪支的钢铁,在冶炼铸造中,肯定少不了计算和建模。

    “再者,就是人的因素。中国人民智未开,这是大家说了好久的话题。除了教育之外,我们必须通过一些大项目、大成就来唤醒民众对科学文化的认知,进而对国家、民族产生认同。”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住宿的旅馆。下车后,师生二人都满脸沉思,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刘斌睡没睡好,孙元起不知道,他自己却是一夜未眠,耳畔始终响着刘斌的问话:

    “老师,那有什么用?”

七十三 玉箪秋回梦欲阑

    第二天早上刘斌看到孙元起时,只见他面容憔悴,顶着两个大黑圆圈一一如果他知道世界上有熊猫这种动物的话,一定会用那个恰当的比喻。

    平日孙元起都是一副整洁平和的样子,这副模样不能不让他感到惊异,连忙问道:先生,是不是旅馆不卫生,昨晚上没有睡好?

    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但凡客栈旅社,哪怕是上等客房,屋里最不缺的就是臭虫、跳蚤,咬得客人彻夜不眠那是常有的事儿。美国大旅馆还好些,中小旅馆也难逃此弊。然而孙元起的失眠,却不干小动物们的事儿。想说思考问题,又有些说不出口:

    自己平日劝学生们心无旁鹜好好学习,在各种场合宣扬科教救国论。等自己陷入这种纠缠的时候,却无法说服自己,还闹得夜不成眠。真是自己浑身毛,还说别人是妖怪“。

    这种事情,在生活中是常有的。比如名医给别人看病,药到病除;等给自己和家人看病,便慌了阵势、乱了手脚,医治常常无效。以致有医不自医的说法。这个时候,就要求助于旁人了。可同行者只有刘斌,其他都是素未谋面的美国人,如何与他们分说去?

    当下只有含糊地回答道:“哦,哦,是啊,昨晚上没怎么睡好呢。“

    刘斌是跳脱性子,未曾深想,见老师这么说,也就相信了。开始跑前跑后,张罗两人前往波士顿的事宜。

    甫到波士顿,MIT的诸位同事便拿着各种测试报告围了上来,让孙元起再也没有时间思考别的问题。

    在离开美国的这段时间里,实验室在取得校方和马萨诸塞州当局支持的前提下,于所在的波士顿市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无线电广播试播,取了广泛而良好的社会反应。虽然现阶段广播电台,只生自娱自乐的机构,还没有足够的记者来提供及时的新闻,只能播报一些报纸新闻摘要。以及循环放松音乐。仅仅这些,已经让波士顿人欣喜若狂。每天固定时段播放的高音喇叭,已经成为波士顿人充分展示优越感的重要时刻。

    如果你有钱有关系,能够从MI实验室搞到一台组装好的超外差式无线接收机,简称收音机“,放在屋里,接上电源,就能每天24小时不间断地听到新闻和音乐。这种略显硕大的方匣子,在最近一年间俨然成为身份的象征。别人只要在你家中看到它,定然会恭维道:哇塞!您不仅是位款爷。还是个潮人啊!

    当然这种欢乐,并不是实验室的每一位同事都能拥有的,比如尝试研究晶体管的实验分室诸位就一片愁云惨淡:同时进入实验室,别人已经取得丰硕成果,而自己花费三年功夫、浪费无数金钱。还是一事无成。几乎隔壁的每一次欢呼,就是对自己的一次无情否定。

    尽管提出“晶体管概念的和主持研发无线电广播的是同一人,不会故意厚此薄彼。研究晶体管的人员还是经常会质疑:这晶体管会不会是永动机啊?理论就存在错误,所以根本研究不出任何结果?

    如果说研究人员只是在心底默默怀疑。那么被广播和电视无限“商业钱景刺激到的校方就直接多了:约翰逊教授,那个晶体管研究室经过三年时间的探索,依然没有取得进展,是不是可以暂时中止?

    我们觉得,应该投入更大精力,加强对图像信号编码调制以及电视信号接收机的研制。“

    孙元起非常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晶体管的研究还要继续。研究电视机的工作倒是不急,因为它涉及的主要部分,目前耶鲁大学正在研发。“

    开玩笑!电视机只是一种娱乐工具,或者说是无线信号传输的一次推广。怎么能和晶体管的作用相媲美呢?相差简直不可以道里计。要知道,晶体管在电子元器件发展史上可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最简单的佐证:威廉?肖克利和约翰?巴丁、沃尔特?布喇顿因为共同发明了晶体管,分享了1956年的诺贝尔物理奖;而发明电视机的那个苏格兰人,除了偶尔被好奇的人们记起,名字几乎从没在科学史中被提及

    退一步说,现在可没有液晶板,电视机只能是使用阴极射线管的显示器。虽然这种技术早在1897年就被德国人布朗发明,可是要应用到电视信号处理中,必须需要粒子加速器的研究经验。以便使得粒子的速度和偏转角度非常精确。何况还有其他无数的图像处理芯片呢?如果没有晶体管,依靠电子管来实现,一台电视机至少要半间屋子大这电视还怎么看?

    校方看到孙元起如此坚持,撤销晶体管研究室的心思就暂时搁下。

    不过从校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们对晶体管研究室工作的不满;从研究室同事的眼中,也能看出他们的焦虑。自从研究室建立以来。除了最初给了他们一点资料,自己再也没有过多的指导和关心。想到此处,孙元起不觉心生歉意。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主动把更多的精力倾向到了晶体管的研究中。至于惹祸包刘斌。则被分配到隔壁学习无线电广播的组装。孙元起说了:回国的时候,我们要带

    一套无线电广播系统回去。如果回国后出了什么问题。而你解决不了,我就把你扔进大海,让你游回美国重学一遍!“

    到波士顿不久,终于得了空暇,孙元起迫不及待来到岳父伯格曼先生家,看望莉莉丝和小念祖。不巧的是,伯格曼先生带着两个儿子托尼、亚瑟尔去工厂了,莉莉丝则外出购物,只有伯格曼太太在家逗弄小念祖。

    见到孙元起,伯格曼太太大为欢喜:扬克,来来来,快进屋!我们知道你到了美国,这些天还一直在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呢。这是亚伦,你抱抱,看看他还认得爸爸不?

    孙元起爱怜地抱过小念祖,仔细审视:小东西已经十个月大了,漂亮的大眼睛和蓝瞳孔明显来自母亲,而剑眉和黑头发则是遗传自父亲。见到眼前的陌生人,小家伙有些吃惊,张着的手臂胡乱挥舞,嘴里嘟哝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语音。

    本来还以为父子连心,就此熟识呢。结果没抱一分钟,小家伙就厌倦了,在怀里扭来扭去,四下寻找外祖母,一连串的一随之就冒了出来。孙元起还待安抚,小家伙尖利的啼哭声便晌彻屋内外。伯格曼太太只好连忙接过手。

    孙元起很是尴尬。坐了片刻,莉莉丝从街上回来,又是一番亲热不提。

    到了傍晚时分,伯格曼太太在厨房准备丰盛的晚餐,莉莉丝则在楼上哄小念祖睡觉,只剩下孙元起坐在客厅里喝咖啡。百无聊赖中,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摞报纸,翻阅起来。

    这段日子,正赶上马萨诸塞州州长选举,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各位参选人的施政纲领,不时再曝光一些参选人的丑闻,闹得不亦乐乎。孙元起看着看着,突然看到某人的竞选口号,那是用粗大的字体印成文章标题:有用的政府改善大家的生活!

    自从刘斌提出有用论以来,孙元起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样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怎么样才能改善人民的生活?突然看到这则标题,不觉痴了。

    要说中国近代哪段时间最**,绝对要首推北洋政府时期。中央政府的频繁更迭,使得中央地位空前下降,而以士绅集团和民族资本主义集团为核心的议员团体,开始自由议政。青年学子也不甘寂寞,隔三差五就去政府门前闹上一回,政府也多是忍气吞声。一批知识分子还有次走向了政治舞台。中国的老话:学而优则仕。如果自己从政,是不是能改变一些东西呢?

    在每位男性的心底,其实都孕育中掌控天下、猎尽群芳的**。醉枕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何其快哉?尤其是政治,更是令人血脉贲张。君不见,一个贩私盐的都心想他年我若为青帝,一个刺配犯都醉吟敢笑黄巢不丈夫,一个师范生都写诗哪个虫子敢做声!只是因为能力和环境所限,这种被渐渐磨灭、雪藏罢了。

    孙元起也是个男人,也会被一些雄伟的事物所鼓动,比如权力。

    他坐在客厅里,开始设想自己的从政道路,进而构思自己的施政纲领,最后,自己都被自己的乌托邦蓝图所打动,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浑然忘了正身处异国他乡某座房屋的黑暗客厅中,楼上自己的孩子正在入睡。

    忽然房门被推开,来人随即拉开客厅的电灯:咦,扬克,你怎么一人坐在这里?

    从梦想中被惊醒的孙元起抬头看时,却是伯格曼先生带着托尼、亚瑟尔回来了。闻言急忙站起身:呵呵,你们回来啦?我在看报纸呢。“

    这父子三人正在工厂忙碌,接到家里电话,说孙元起来了,便急忙赶回。亚瑟尔心直口快:客厅里这么黑,你能看得见?说话间,他来到孙元起身侧,想给一个拥抱,结果看到孙元起手中拿着的报纸,瞟了一眼,笑道:怎么,你也关心竞选?我还以为科学家和政治绝缘呢!“

    孙元起被说中心事,不免有些不自然。为了不被看穿,用拙劣的笑话掩饰道:嗯,我准备参加马萨诸塞州的州长竞选呢!

七十四、铅刀何事却屠龙

    伯格曼先生走过来,一边握手,一边笑着说道:扬克,你可不是当政客的料儿。“孙元起闻言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伯格曼先生也是一愣,扬克,你不会真的想从政吧?孙元起不置可否,只是问:为什么我不适合从政?

    伯格曼先生在沙发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才慢慢解释道:一般说来,从政需要两个前提条件,家世背景和个人能力。你的祖父是中国的副首相,论到家世背景,那是足够了,关键在个人能力。正好比你们科学家,同样需要特殊的科研能力,有些人是天赋异票,奇思妙想迭出;有些人却是在实验室呆了一辈子,也没有什么突出成绩。

    如果说家世背景还能通过逐步的构建来补救的话,那么个人能力几乎就全凭天生。虽然后天的环境和教育也有一定的作用,但都是少儿时期就造就了的,进而形成对政治的浓厚兴趣和极度敏感。如果单是凭着一时兴趣、满腔热血,就贸贸然闯入政坛,几乎注定是结局令人不愉快的.

    在我们美国,商场和政界是不分家的,从商与从政可以随时转换。作为一个商人,我感觉扬克你不具有那种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天才的判断力。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你发明了新式灯泡,却把专利转卖给了爱迪生电灯公司。你知道这个专利值多少钱么?孙元起犹豫了半天,试探着问:五十万美元?

    五十万美元,在二十世纪初绝对是笔天文数字,折合成现在的物价,大概是一千五到两千万美元E。

    一个小小的灯泡专利能卖到如此高价,已经是孙元起横下一条心,狮子大开口了。

    伯格曼先生则是老怀大慰:看,我们托尼已经给出了比较准确的答案。无论经商还是从政,必须要像在实验室中一样,事先对于影晌实验的咅种因素都要考虑到,才能得出正确的答案。否则,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任何一个轻率的决断,就足以影晌整个事件的成败。这个时候。个人能力就非常重要了。从经济这个方面来说,扬克你对社会的认识还非常不够。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我说你不是从政的料儿!“

    刚才很沉浸在幻想中跃跃欲试的孙元起,闻言恍如冷水兜头。半天,才点点头: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大学、呆在实验室里比较好!“

    伯格曼先生道:我早就闻听其他料学家的称赞。说你是当今最杰出的科学天才,可以在科学史上大放异彩。你要是在从事科研的黄金阶段转行从政,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人要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该做的事。“

    自己能做的事?孙元起心里寻思:自己能做什么事情呢?除了比普通人多知道些超时代的物理知识、稍微多了解点历史走向,自己还能做什么?不错。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建立了一所学校,并有希望影晌一大群学生。难道凭此就能天下无敌、称王称霸?人要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该做的事!T

    大汉奸梁鸿志在被国民zhèngfǔ枪毙前,说了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肮脏,一个是政治,一个是女人的阝月道,男人都喜欢玩。这两样东西,都是有能力的男人才玩得转。没有能力的,自以为自己是在玩他们,谁知道其实是自己被他们玩呢?

    伯格曼先生见孙元起一言不发,说道:如果你真想从政,我倒建议你在料学上取得一系列成就之后,等不再适合从事研究,再凭借国际上的声望,到zhèngfǔ中担任科技顾问之类的官员,从而步入政坛。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

    伯格曼先生旋即起身:对了,扬克,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到书房准备一下公司的运营情况,等会好给你报表。唉,要不是联邦健康与人类服务部(DHHS)的审査耽误了宝贵的时间,今年的盈利有望突破二十万美元的。这群官老爷,真是!“——FDA的前身是1927年美国农业部成立了一个新机构:食品、**和杀虫剂组织Food,anii。这个年代大名鼎鼎的FDA还没有成立,食品安全是归联邦健康与人类服务部(DHHS)管理。

    等伯格曼先生一走,刚才还非常沉稳的大哥托尼立马挤到孙元起身边,挤眉弄眼地说道:妹夫,听说你们实验室无线电广播的专利使用权准备出售?“

    等伯格曼先生一走,刚才还非常沉稳的大哥托尼立马挤到孙元起身边,挤眉弄眼地说道:妹夫,听说你们实验室无线电广播的专利使用权准备出售?“

    孙元起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顺便提醒道:嗯,听校方说,最近有好些财团前来商谈专利使用权转让问题,不过还没有最终定下来。怎么,你也有兴趣。想分一杯羹?要知道,那些财团可是挥金如土、志在必得!“

    托尼攀着孙元起的肩膀:我知道,他们财大气粗,拔根毫毛都比我腰粗!不过。我不打算和他们争夺欧洲和美洲的市场,我的目标是他们看不上眼的远东。因为我知道,远东虽然落后,但那里疆土辽阔,人口是美国的五六倍,绝对是个有广阔前景的市场!而且,你的祖父是清国的副首相,在那里发展不会受到任何来自zhèngfǔ方面的阻碍。

    你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也是专利的所有人之_。如果你跟学校商议,放弃无线电广播在欧美的专利所有权。转而换取在远东的使用权,想来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的!到时候,我们俩就组建公司,共同发财,如何?公司名字都想好了,就叫SinoBroadingCorporati简称SBC,不错吧?

    其他的孙元起都没在意,光听见公司的简称SBC。顿时连连摆手:SB、C?不行,不行,这个名字绝对不行!“

    那叫AsiaBroadingCorporati简称ABC?名字倒不错,但估计美国公司会提前注册的,而且亚洲范围太大。MIT也不会割舍那么多。要不叫ChinaBroadingCorporati简称CBC?托尼创意迭出,只要你同意我们成立公司,你就是大股东。公司的名字你说了算,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咦。妹夫,你不说话是不是表明你同意啦?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可以先把莉莉丝在父亲公司里的盈利转出来,作为我们公司的启动资金,好不好?“

    孙元起终于知道,唐僧不仅仅中国有,外国也不缺。

    等再有了空闲,孙元起又到考斯特先生家拜访,不能厚此薄彼啊。

    做了外公的中学校长考斯特先生,依然一脸严肃,不过询及外孙的情况时却是事无巨细,甚至一天晒多长时间太阳,都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吉米这群小伙子可没有伯格曼先生那么老练的手腕,虽然公司产品不需要相关部门审査,可是涉及到钢铁、木材等物资的采购、运输、加工,再加上设备调试。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公司才开始试生产。不过样品在市场上受到广泛的欢迎。小伙子们更是干劲十足,准备在年内把产品推广到全国的主要大城市.

    看到小伙子信心满满,孙元起再也不用当心学校来年的经费问题了。

    回到实验室,孙元起专心参与晶体管的研制。原先,实验室已经利用硅晶体,研制出掺入少星杂质磷元素形成的N型半导体,和掺入少星杂质硼元素的P型半导体。关键是硅晶体纯度不够,加上掺杂制造工艺不过关,始终难以达到设想中晶体管的单向导电性。

    经过近两个月辛苦的努力,在无数块晶体的生产测试中,终于找到一块晶体具有理想伏安特性曲线的P-N结。实验室同事大为兴奋,对那块宝贝晶体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终于摸到了成功的门褴。

    半年后,以孙元起为第一作者的论文《半导体中的P-N结和P-N结型晶体管的理论》,作为封面文章发表在i,标志着开始从电子管时代快步迈入晶体管时代。孙元起收到这期杂志的时候,早已回国多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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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介绍:
一个穿越故事。
一个研究生穿越到清末的故事。
一个物理学研究生穿越到清末创办大学的故事。
最初,他只想活下去,只想传播自己的知识。
清末民初,救国图存是社会的最终问题,任何一位中华子弟都肩担此责,不容推卸。
如何救国?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必然要思考的问题。
学术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
历史的浪潮推动主人公,一步一步前行;他也努力挣扎,试图改变一些东西。
本文宗旨:有yy,有限yy。重生之大科学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大科学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大科学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