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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事公     重生之大科学家txt下载     重生之大科学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八二、岂知驱车复同轨

    一八二、岂知驱车复同轨

    等孙元起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三个月的假期已经超出了将近十天。3∴35686688

    按照惯例,假满没有及时销假报到者,轻者降级罚俸,重者革职开缺。尽管眼下孙元起对于担任清廷官员有些意兴阑珊,但一来怕老大人不高兴,二来湖北教育确实还有些让自己牵挂不下的东西,眼下又值chūn节在即,所以便急急忙忙准备往回赶。

    当然,也不能一走了之。毕竟先前自己到日本的时候,内阁文部大臣牧野伸显、东京帝国大学总长滨尾新亲自到码头迎接,田中馆爱橘、长冈半太郎也算是圈内人士,不好峻拒,只好答应在临走前到东京帝国大学做了一场演讲。

    无论是牧野、滨尾,还是田中馆、长冈,闻言俱是大喜。在演讲开始的前两天,便专程又到旅馆拜会孙元起,询问相关事宜,包括演讲题目、演讲时长、演讲听众人数等等。看得出他们对此次讲学非常重视。

    孙元起也是早已想好演讲的内容。

    无论我们怎么痛恨、辱骂、贬低日本人,但必须要承认日本国民的平均智商、学习能力和拼命程度,在世界民族之林都绝对占据显赫的位置。所以,对他们必须要像猫教老虎一样——留一手这也就决定本次演讲,孙元起不会涉及发展如火如荼的原子物理学和电子学。

    一年前,孙元起先是在《经世大学学报》上发表了大爆炸宇宙理论;数个月前,又在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英国皇家学会进行相关演讲,引得众多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先后就此发表评论文章,那这个新鲜出炉的理论被炒得火热。此类谈空说炫的东西作为在东京帝国大学演讲的内容,无疑最为合适。甚至题目孙元起都已经拟好,就叫《大爆炸宇宙理论及其存在的若干问题》。

    田中馆爱橘、长冈半太郎既惊且喜,喜的自然是孙元起要给日本学者讲述现今学界最新最火爆的理论。惊的是这个理论实在是太新cháo、太前卫,日本现在还没有任何学者涉及这一领域。尽管东京帝国大学是目前日本水平最高的科研机构,但放在全世界来比较,那完全不够看。尤其是对这种最新的理论,关注度不够,接受力不强。如果不事先临时抱抱佛脚,演讲的时候真就变成对牛弹琴了

    惊喜之余,田中馆、长冈都一再请求孙元起尽快给出演讲提纲。孙元起倒是很好说话,随即拿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递给了他们。

    田中馆接过仔细看时,发现提纲却是用汉字写的,心中一动“约翰逊教授,你这次演讲准备用什么语言?”

    “汉语。首发”孙元起笃定地答道,尽管眼下三人jiāo谈是用英语。

    “……”田中馆张大了嘴巴。

    幕府时代,汉语倒是日本人的首选外语。自明治维新后,“脱亚入欧”论调甚嚣尘上,汉语地位一落千丈,科学研究领域更是重灾区。如果说人文社科领域,还有一些读汉文、写汉诗老辈人对汉语抱有依恋之情;那么本身就属于舶来品的自然科学领域中,汉语完全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即便现在有孙元起这种逆天级人物的强势崛起,暂时也无法改变这个现状。

    “我们学生的外语一般都是英、法、德三种语言。准备到经世大学就读的学生倒是学的汉语,只是要做翻译,怕是不合格的。”长冈也是满脸苦涩。

    在十九世纪之前,因为欧洲大陆是科学技术的发源地,科学论文的主要使用法语。随着英、美、德诸国科研实力的增强,渐渐演变为英语为主,德语、法语为辅的局面。到了二十一世纪,那完全是英语一家独大,甚至连写汉语言文学的论文,前面都要加个英文提要的狗尾巴。

    “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孙元起对苦着脸的田中馆、长冈说道,“这些年,欧风美雨侵袭东方,极大地影响了东方文明的发展,甚至我们中、日两国的语言遭到极大冲击。在这个时候,作为‘同文同种’的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共同捍卫民族语言的纯洁xìng。民族语言纯洁xìng的一个很重要方面,就是科学名词和科技术语的规范。”

    客观地说,清末以来,日语对于汉语的影响非常巨大,尤其是表现在词汇上。网上曾有人写文章说,汉语中70的词汇来自日语。毫无疑问,这种说法是片面的,也是错误的。但汉语中好多词汇确实来自日语,而且比例不低,这不容否认,客观估计是在30左右。

    仔细分析原因,主要是由于清末以来,西方的各种新鲜事物蜂拥而至,中国传统语言中并无对应的名字;而且当时书面语正处于典范文言文向现代白话文急遽转变的过程中,语言实践和翻译理论都不成熟。最初的时候,中国文人是采用音译。比如“电话”,根据英语单词telephone的读音,翻译成“德律风”;再比如“议会”,则根据parliament的读音,翻译成“巴力mén”。至于鲁迅杂文中的“费厄泼赖”(fairplay)、“烟士披里纯”(inspiration)、“罗曼蒂克”(romantic),就更为我们所熟知了。

    而恰好此时,日本在西方文明向东方的传播过程中,处于二传手的位置;日语经过明治维新之后数十年的发展,对于西方词汇的翻译已经达到得心应手的阶段。中国留学日本的学生又最多,他们自然而然地充当传播者的角sè,将日语中的词汇带到汉语中来,其中就包括“科学”“技术”二词。

    不过汉语作为至少存在四千年的悠久语言,自然有他过人之处。当现代汉语转型成功、翻译理论成熟、可以直接向欧美源头取法之后,汉语词汇迅速开始了自己的学习和进化。尤其在新中国闭关锁国的三十年(1949-1978)间,现代汉语词汇完成了对舶来词的一次消化。很多外来词因为包括政治在内的各种因素,被强制转化为民族语言。

    改革开放之后,大陆新产生的汉语词汇更是走上了和日本、台湾乃至香港不同的道路,比如科技领域的信息(资讯)、打印(列印)、网络(网路)、上传(上载)……而片假名的大范围使用,也使得日语创造汉字词汇的能力急剧缩水,对汉语影响力日益萎缩,甚至有和汉语分道扬镳、背道而驰的趋势。

    孙元起此时的想法,就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逐渐规范中、日语言中的汉字科技词汇“我在中国编译教材、出版学报,其中就有规范科学名词和科技术语的意图。现在我在日本,用中文演讲,既是一次尝试,也是一次示范。”

    既然如此,田中馆和长冈只好回去想办法找称职的翻译了。

    在演讲的当天,长冈先生又亲自到旅馆迎接孙元起。等马车到了东大本乡总校区mén口停下的时候,就看见滨尾新带着一班西装革履的中老年人在恭候。周围还有不少警察在戒备,想来是怕扔jī蛋的事情再次发生吧。

    东京帝国大学是日本创办的第一所国立大学,也是亚洲创办最早的大学之一。它的前身是明治时期创办的东京开成学校和东京医科学校。明治维新初期,日本政fǔ公布了《新学制令》,为向欧美学习打开mén户。在1877年,根据文部省指示,将两所学校合并,定名为东京大学。不久后,文部省兼管的东京法律学校也并入该校。

    1886年,明治政fǔ为适应国家需要,培养具有国家主义思想的人,颁布了《帝国大学令》,东京大学改名为“帝国大学”。从这个霸气名字,就可以看出日本政fǔ对这所大学的重视和关爱。“帝国大学”作为东大的校名,整整使用了十一年时间(1886.3—1897.3)。直到京都大学改名为“京都帝国大学”,为了区别,才在“帝国大学”名称前面加上“东京”二字。

    早在帝国大学时期,滨尾新就曾担任四年大学总长(1893.3—1897.3),现在是他第二次出任总长之职,所以对于东京大学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互相寒暄之后,他便充当讲解人,带着孙元起向校园里走去。

    刚进校mén不远,便看到一座朱红sè的雄伟建筑,巨大飞檐架在一道红墙上,下面便是通往校园伸出的大mén。滨尾新热情地介绍道“孙君,这座赤mén建于文政十年(1827),是加贺藩第十三代藩主前田齐泰迎娶第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的nv儿溶姬时所建造,作为加贺藩在江户上屋敷的御守殿mén。在江户时代,藩王娶妻建赤mén是一种习俗,表示应纳新的家庭成员。这种赤mén一旦受灾损毁,便不能重建,所以保存到现在非常难得”

    孙元点头,眼前这座赤mén倒是不陌生,在后世它已经成为东京大学的象征,好比清华大学中写着“清华园”三个字的二校mén一般。

    在北京的时候,平日里往返京城和经世大学,会路过清华园,略略知道这座始建于康熙年间的皇家园林最初名叫畅chūn园,咸丰年间才把畅chūn园的东半部分改叫清华园。后世学子们景仰不已的牌楼,现在还没有建立。在历史上,它是始建于1909年。至于上面的“清华园”三个大字,则是晚清军机大臣那桐1911年题写的。

    想到这里,孙元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创建于1911年的清华大学,前身是由美国退还的部分庚子赔款建立的留美预备学校。眼下,各国的庚子赔款都被慈禧老nǎinǎi截留了,那清华学堂还建不建?如果不建,那作为导火索的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

    此外,按照自己母校的校史记载,今年京5月京师大学堂的优级师范科会改名为京师优级师范学堂,校址迁往厂甸五城学堂。这也是我国高等师范学校独立设校的开始。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导致出现差池呢?

    说说讲讲间,孙元起一行人来到了会堂。

    会堂前面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警察和学生会的干部正对入场的学生进行检查,颇有些后世坐飞机时“安检”的味道。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孙元起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搜身纵然严苛,如果真要有心,恐怕也是防不胜防。想扔,大家脚上不是还穿着鞋么?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享受到美国总统小树丛童靴的待遇

    结果日本警察非常给力,日本学生也非常规矩,整个演讲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随后,孙元起便整顿行装,打道回府。亚瑟尔和孙元起一家三口同回北京,打算体验一回中国chūn节的热闹,至于托尼,不知是觉得自己惹祸给孙元起添了麻烦,还是在上海有家有室金屋藏娇,婉拒了孙元起的再三邀请,独自一人前往上海。

    等轮船从东京港出海开始驶向中国,亚瑟尔才一本正经地找到孙元起,严肃地问道“扬克,你叫我到中国来,到底做些什么?”

一八三、富贵还乡奈老何

    一八三、富贵还乡奈老何

    “我想建一座钢铁厂。4∴⑧0㈥5”孙元起言简意赅地答道,“我答应别人的。”

    “那你的钢铁厂准备做哪一方面?采矿?选矿?炼铁?炼钢?铸造?还是其他?”亚瑟尔连珠炮似的追问。

    “全部从最初的地质勘探,到最后冶炼铸造。”

    不经意间,亚瑟尔颦起了眉头“那可是个浩大的工程你打算一个人做,还是联合其他人?”

    “我打算一个人,当然,还包括经世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孙元起说道,“不用太担心,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钢铁厂只是一个研究机构、实习基地,而不是盈利企业。”

    “那我能做什么?我可是学法律的,对钢铁行业一窍不通。”

    “我会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孙元起笑道,“你的工作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作为法人代表,负责工厂前期筹建。当然,你的侧重点主要是与法律有关的手续流程。前年,莉莉丝已经在上海成立了一家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现在我们在北京准备成立的‘北平铁厂’,将是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的子公司。具体如何cào作、注册、审批,都由你来运作。”

    孙元起可是读过根据《官场现形记》第五十三回“洋务能员但求形式,外jiāo老手别具肺肠”改编的《制台见洋人》一文,知道清末各级政fǔ畏洋如虎——当然现在也是,日本人丢了自行车,公安局就是不睡觉也要给找回来;中国人每年丢了几十万辆自行车,警察只会懒洋洋地说句“金额不够立案标准”、“你先做个登记吧”。

    鉴于这个国情,孙元起只能因势利导,挟洋自重一回,让亚瑟尔负责繁复的筹建工作,想来可以事半功倍。如果再加上叔祖父孙寿州中堂,以及hún个脸熟的张之dòng,那就是三个指头捡田螺——十拿九稳了

    亚瑟尔知道自己这个妹夫有位亲戚,是清政fǔ的副首相,筹建工作应该顺风顺水;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学法律,这一块也不陌生,当下便点点头“好的”

    “其次,作为美国公民,负责工厂设备进口。铁厂的建设必须统筹安排,有些车间可以提前做好准备,乃至先期运行,不必要等其他部分。如果按照探矿、采矿、选矿、烧结、炼铁、炼钢、铸造等流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走通,铁厂十年都建不起来。所以一旦确定铁矿石类型和品位,整套流程的各种设备必须迅速进口过来,安装到位,招募工人熟悉cào作。为了避免进口过程中不必要的麻烦,就需要你这位美国公民出面了”

    孙元起不知道清末有没有类似后世“巴统”的组织,也不知道欧美对清政fǔ有没有禁运名单。3∴35686688但可以想见,部分先进设备的出口不可避免地会受到限制。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需要一个美国公民出面。

    亚瑟尔觉得这个更没有问题。

    “第三,作为管理人员,负责工厂初期运行。你不用紧张,你只是铁厂的招牌人物,出面应付一些小麻烦而已。具体的生产管理,我会让莉莉丝聘请合格的经理人。”

    在中国,企业可不好做,如果你没有过硬的关系,工商、税务、质检、卫生、安全、环保、消防、电力……所有上台面的、不上台面的,就像见了血的蚂蝗,时不时地会过来刺挠你一下,吃饭、送礼、塞红包,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即便有了靠山,靠山一挪窝,你又得重新打点。一而再、再而三,工厂就离倒闭不远了。这也是中国企业平均寿命不长的原因之一。如果企业主是洋人,吸血鬼们就会投鼠忌器。

    “至于最后一个,则是你的夙愿作为法律顾问,负责工厂专利申请。我现在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设计,只要铸造冲压车间可以运转,哪怕我们从别的地方进口钢材,也可以很快投产,并取得良好的收益。当然,前提是这个设计获得良好的专利保护。”

    孙元起所谓的绝妙设计,就是后世军人的必要装备钢盔。传说中,现代钢盔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国亚德里安将军听到炊事员头顶炒菜锅而逃过一劫时,灵光一闪而想到的。后来,成为各**人装备中的标配,在战争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仅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美军为例,由于装备了钢盔,至少使7万人免于伤亡。

    当然,作为穿越者的孙元起,对于钢盔的设计自然考虑得更多,比如钢盔的大小与形状、钢盔的衬里、钢盔外面的吸光涂料乃至mí彩涂装等等,足以拆解为无数项专利,来保证自己的产品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只是这个设计巧则巧矣,技术含量却不高,极容易被剽窃,所以只有等工厂可以投产的时候,才好去申请专利。

    思忖片刻,亚瑟尔试探着问“扬克,这样的话,恐怕需要不少钱吧?你的财政状况——”

    “哈哈,这就更不用担心啦。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投资者,在未来的五年间,共有300万美元的研究经费。应该能够保证工厂的正常运转了吧?”

    按照1906年的汇率来算,300万美元折合成白银,足足有450万两筹建汉阳铁厂,前后实际支出也不过五百万两白银,何况孙元起只要求北平铁厂做一个研究机构、实习基地呢?亚瑟尔震惊之余,也是大喜如果真有300万美元,建座钢铁厂倒也不是难事。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抛弃了昔日的玩伴小怀祖,天天躲起来写写画画,开始着手前期的准备工作。

    孙元起拍着xiōng脯对亚瑟尔说铁厂有300万美元的经费,其实这笔钱里面还主要还是研究汽车发动机、底盘、车身和电气设备的费用,虽然可以借着铸造发动机样机、研究车身材料等名义挪用一段时间,但归根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找来莉莉丝,就未来几年面粉、味jīng、方便面、xiōng衣等产品的盈利情况进行了分析,看看在保证经世大学正常运转的情况下,什么时候能够堵上这个漏dòng。

    总体来看,资金是会出现较大短缺,幸好现在各国间军事冲突不断,大有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态势,只要钢盔能尽快投产,铁厂盈利指日可待。

    在谈论问题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1908年1月的最后一天,孙元起才匆匆赶回北京,这时已经超出了原定三个月假期足足有半个月。

    顾不上征尘未洗,孙元起急忙赶往学部衙mén销假。这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天,不知事务太忙,还是规矩如此,衙mén居然没有封印,这让孙元起大松一口气。更巧的是,学部尚书荣庆正陪着大学士管理学部事务大臣张之dòng,坐在堂上聊天。

    都是熟人,少不得一番寒暄见礼。

    “中堂大人、尚书大人,下官此次出洋公请假三个月,孰料中间有事,迁延达半月之久,不知部中如何处置下官?”孙元起决定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不妨事、不妨事。”张之dòng捋着白胡子说道,“太后听几位公使夫人说,你在西洋得了很有来头的挪碑儿奖,为国争光,大是欣慰,还要部里议叙呢。何况现在又是腊月,权当是你们湖北提学使司衙mén提前十五天封篆吧”

    荣庆也说道“在张中堂和百熙努力下,湖北这些年推广教育和建设学堂一日千里,迥出其他省份之上,学部也少不得有仰仗之处。至于处置什么的,百熙就不用提了。”

    “湖北教育能有今日,都是中堂大人的功劳,下官不敢掠美。”孙元起连忙谦让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孙元起才起身告辞。张之dòng和荣庆见他确实车马劳顿、jīng力不济,也没有过多挽留。

    出了mén,孙元起又赶往廉子胡同。一别大半年,也不知道老大人最近身体如何。在旅途中,还颇为惦记。刚进胡同口,就看见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等少年咋咋呼呼地往外走,勾肩搭背、挤眉nòng眼乃是少不了的。逮眼看见孙元起,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规规矩矩站好,鞠躬请安“先生好”

    按照道理,这几个都还是自己的弟弟。不过从小开始,就在手底下读书,一晃眼过去七八年。在他们眼中,自己更多时候扮演的是老师的角sè。老大人也时常命令自己严加管教,这些平日在学校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独独见了孙元起,就好比老鼠见猫,tuǐ肚子都打转。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孙元起老师做久了,一说话就是这味儿。

    几个人支支吾吾半天,孙多煃才仗着胆子说道“回先生话,我们想出去买点年货……”

    孙多煃出生于光绪十九年(1893),是老大人第四个孙子,倒有些老成之气。

    孙元点头,才想到明天是除夕,而且这也不是在学校,似乎不需要摆出师长的面孔,便笑着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去玩吧”

    几个少年如méng大赦。

    到了孙府mén外,早有几个仆人迎上来“侄少爷,您可来了,这些天老太爷一直念叨您呢”

    在孙府上,老大人辈分最高,被仆人们尊称为“老太爷”;孙传楘这些“传”字辈的子侄,统称为“老爷”;至于自己和那些“多”字辈的第三代,即便三、四十岁,有了儿子,依然只能被称作“少爷”。

    “叔祖父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孙元起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前面领路的那个仆人。

    “老太爷身体还算康健。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便一直请假在家将养,近来已经平复,只是冬天天冷,不太敢出来走动。”仆人恭敬地答道。

    掀开厚重的棉布mén帘,踏进书房,一股热làng夹杂着木炭味便扑面而来,也不知这小小的屋子里到底放了几个火盆。老大人坐在太师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máo毯,想来正在打盹。老年人都这样,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听闻mén响,这才微微睁开眼,看了过来。

    “叔祖父”孙元起连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几个头。

    “百熙,是你么?”老大人一喜,就想站起身来。只是年老体衰,加上坐得久了,哪里坐得起来?

    孙元起鼻子一酸,连忙抢上前去,扶住老大人“叔祖父,是我”

    “呵呵,老了就不中用了,站都站不起来咯。”老大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大去之期不远矣”

    这句话差点没把孙元起的眼泪给撵出来。想想十年前在马神庙初次见面的时候,老大人是何等矍铄现在却衰惫如此,着实让孙元起兴叹。

    孙元起连忙强笑着劝慰道“叔祖父身体还硬朗得很呢等天气暖和了,调养一番,还能去马神庙看看。没准儿还能再捡一个侄孙回来呢”

一八四、日下声交失马翁

    一八四、日下声jiāo失马翁

    老大人闻言也是微微一笑,然后用已经老huā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番“你是刚回北京吧?”

    “嗯”孙元点头,仔细给老大人掖好má书^网^e^看老年人的身体很娇气,稍微冒点风,都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今天学部衙mén应该还没封篆吧?你去销假了么?”老大人继续问道。

    “没有封篆。我去销假的时候,南皮中堂和荣尚书都在。”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你这一次出洋,可比假期多了十多天。他们怎么说?”

    “我也问了,他们倒没说什么,只说不妨事。”孙元起恭敬地答道。

    老大人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枯瘦的手指示意道“百熙,趁着今天衙mén都还办公,你赶紧写个自请处分的折子,递进宫里头。”

    “……”犯了错写自请处分的折子,类似于后世的检讨书,这规矩孙元起懂,而且对老大人的指示也不想违逆,只是有些不解,“大过年的,给宫里送这种折子,会不会——?”

    如今慈禧老nǎinǎi喜怒无常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这大过年的给她添堵,谁知道会不会惹来祸端?

    “不会”老大人的语气非常肯定,“太后对你还是很看重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你写了折子,她看到以后,只会认为你知道进退,没有恃宠而骄。如果你不写,她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只是哪天突然记起这茬儿,心里难免有个疙瘩。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我这就写。”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孙元起扯过一张椅子,开始动手。

    没吃过猪ròu,还见过猪跑么?官也做了好几年,奏折的格式可不陌生。至于内容,老大人正半眯着眼睛,一句一句地口述呢

    半个小时后,老大人戴上老huā镜,接过孙元起写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还随口赞道“不错,不错百熙的字算是大有长劲,至少横平竖直,还算工整,勉强能看了。”

    叔祖父大人,您老这是夸奖么?

    改了几个字句,孙元起又吭哧吭哧重抄了一遍,派人赶紧送到军机处,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看来老大人身体真是不容乐观,刚才只是草拟了一封奏折,神sè便有些倦怠。孙元起见他jīng力不济,便yù起身告辞。老大人却说道“百熙,你再陪老夫说会儿话吧,等老夫睡着了,你再走不迟。呵呵,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老夫过完年便八十三了,时日无多了。你又在湖北,很少回京,祖孙俩见一面少一面啊。”

    “叔祖父……”孙元起觉得自己心中堵得慌,“等年后,我就把差事辞了回北京,专心写写书,做做研究,平时也能陪陪您老。”

    “昏话”老大人立马睁开眼,坐直身子厉声斥责道,“老夫又不是病得一丝两气、卧chuáng不起,干嘛要你守在chuáng前?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不要整天儿nv情长、英雄气短”

    “是、是、是”孙元起连忙承认错误,“要不这样,等节后哪天回暖,请您老到经世大学小住几天?学校里面装了暖气,住起来可比城里舒服多了”

    按照清朝惯例,各衙mén每年腊月二十日封印,停止办公;等到来年正月二十,才开印上班。chūn节假期长达一个月。当然,对于各部堂官和入值军机官员来说,chūn节时间从未间断办公,类似于值班。这也是孙元起能在学部衙mén看到张之dòng和荣庆的原因。

    “你也不要在京中逗留太久,毕竟你出洋一去三个多月,节后再姗姗来迟,赵次山对你该有成见了依老夫看,你也别等到元宵节后再动身。过了人日,你就可以去了,借着这机会,好好和湖北的士绅打打jiāo道。前些日子有消息说,要调陈庸庵出任湖广总督,赵次山改任四川总督。湖北官场少不了又是一番bō动,你还是多熟悉一下为好。”老大人虽然在家养病,可政坛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见孙元头答应,老大人才重新在太师椅上躺好“说到你们学校的暖气,如今京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据说只要安上几个大铁片子,屋内便温暖如chūn,还没炭气。你们学校不少师生就冲着这个玩意,每年寒假都不想离校。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是恋着那暖气,直到昨天才被家里人给催回来。结果一到家,就抱怨屋里冷;生上火盆,又嫌有味儿,说什么会炭气中毒。唉,都是给娇惯的,以前十几二十年没有暖气,他们不也过来了么?”

    听着老大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家常话,孙元起觉得非常温馨“叔祖父,改天您到学校体验几天试试?绝对比火盆好可惜这暖气需要一个完善的供暖系统,距离又不能太远,要不然一定给您家里也装上。”

    “宫里面也听说暖气好,还特地派人去你们学校看了,回来都是赞不绝口,还准备什么时候把地炕火道撤了改成暖气呢。谁知言官得到了消息,谏疏就跟雪片似的送进宫里,什么宫中大兴土木,有碍风水啦;什么祖宗成法,不宜改易啦;什么洋人奇技yin巧,不可轻信啦;什么工程浩繁,靡费财帑啦……总之,就是不行。太后为此还发了一通火。发火也没用,暖气今年是肯定用不上了”老大人一边说一边摇头,看得出他对言官也是非常不感冒。

    孙元起也是摇头“以前都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依我看,‘撼岳家军易,撼言官难’。”

    老大人微微一笑。突然他想起另一件事来“百熙,听说你在日本国,被**党扔了jī蛋?”

    孙元起顿时愕然“您怎么知道?”

    老大人努努嘴,孙元起这才看到书架的角上,居然摆着一台收音机真是好事不出mén,坏事传千里,没想到自己的丑事连老大人都知道。更没想到老大人居然如此与时俱进,连最新cháo的收音机也配上了

    近年来,托尼在中国积极开拓无线电广播市场,作为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北京自然不会忽视。广播作为获取信息的便捷方式,也迅速为北京的政fǔ要员所接受。至于购买收音机那点huā费,放在他们眼里还算钱么?再说,根本也用不着自己买,早有贴心的下属买来奉上。

    日本广播公司和中华广播公司一母同胞,所有新闻历来都是共享的,孙元起被扔jī蛋的消息也不例外。一来二去,就传到了老大人的耳朵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大人想听听当事人的亲口陈述。

    孙元起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恨恨地说道“归根到底,这事是预备立宪公会自主主张引发出来的。等节后,我就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声明,揭lù他们无中生有、造谣生事的画皮,让世人见识这些伪君子的真面目,好出了我xiōng中这口恶气”

    老大人却摇摇头“这事儿我看还是算了如果你真的对那个预备立宪公会不满,以后不理睬他们便是,声明就不用登了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哦?”

    “你在湖北的时候,京中有传闻说你和**党人过从甚密,还多方包庇、纵容匪类。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宫里面要是知道这事儿,也会对你信任有加。”老大人缓缓地说道。

    感情自己这是上演了一出苦ròu计?

    又说了一阵闲话,老大人开始打起盹来。片刻之后,见老大人进入梦乡,孙元起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

    明天就是除夕,尽管孙府殷勤留饭,孙元起还是婉言谢绝,急急忙忙往回赶。孙府上也知道他是出洋数月刚回来,着急回家看看,也没有强留,只是让人套上马车送他回去。等出mén上车,才发现车厢里早已堆满了各种年货。这回还能拒绝么?

    孙元起本来就是车马劳顿,加上奔bō于学部衙mén和廉子胡同之间,一上马车,依着车壁,顿时困意上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听见车窗外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响成一片。孙元起刚醒,有些mímí瞪瞪的,便问赶车的仆人“咱这是到哪儿了?我感觉都睡了一觉,怎么还没出城?”

    车把式是孙府的老人,闻声笑道“侄少爷,我们已经到了经世镇,马上就该到家了”

    “经世镇?”孙元起这才想起来经世大学外面的那个小集市,怎么如今改名叫经世镇?

    车把式答道“原先这里倒是没名字,后来人口多了,又靠近学校,德胜mén外赶车的把式习惯把它叫成‘经世镇’。一来二去,就都这么叫开了。现在京城里一说‘经世镇’,大家伙都知道是这么个地儿,不会有第二家”

    “麻烦停下车,我下去走走”孙元起吩咐道。

    这是节前最后一天,镇子上热闹非凡,各种商铺鳞次栉比,买卖年货的挤成一团。更令人惊奇的是,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穿梭于人群之中,用或熟练或生涩的中文和伙计们聊天侃价,周围过往的群众也丝毫不以为异。

    见街上人多,车把式也下了车,牵着马跟在孙元起后面,颇为感慨地说“十多年前,小的跟着老太爷、老爷到香山看红叶的时候,这里哪有什么人家?完全是一片空dàngdàng的荒郊野岭。直到侄少爷您来这里盖学校,路边上才有几间马棚。这才几年时间?眼看着人烟一日日地密集起来,成了个热闹的大镇子皇城根上的老北京人都说,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以前觉得有些玄乎,现在看看这里,不就是先有学校,后有镇子么?”

    “这个镇子也不知是谁管的,倒是比其他地方开明许多,也更整洁些。”孙元起到过清朝的不少集市,包括前mén的大栅栏、武昌的九龙井街,总觉得这里更好。或许是敝帚自珍吧?

    “可没人管再说,谁敢来管?街上随便一个老夫子,没准儿就是进士老爷;一个不起眼的学生,说不定就是哪家府上的少爷;更何况这满街的洋人呢?所以官面上没人过来。听说曾有几个húnhún想到这里捞食,结果被学校保安队揍得屁滚niào流,以后再也没人敢过来了。就是因为没人管,开店的才更愿意往这里来,这里也更热闹。”车把式可能经常来接孙多男、孙多煃那几个家伙,对这里倒是mén儿清,“至于整洁,是因为商户们承学校的情,专mén凑些份子钱铺了路,还请人专mén打扫的缘故,所以干净许多。”

    商户承学校的情也是对的,除了受学校庇护之外,消费主力也是学校师生不是?

    俩人一问一答间很快穿过集镇,路一拐,便踏上了经世大学的土地。

一八五、不钓鲈鱼只钓名

    一八五、不钓鲈鱼只钓名

    经世大学和经世镇的畛域非常明显。e^看

    与经世大学一线之隔的土地,早已被jīng明的商家买上,成为经世镇的黄金地段。尤其是最靠近经世大学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名为“邀月楼”的饭馆,高达五层。晴朗的夜晚,在三楼以上面朝经世大学的雅间里,可以看见山头明月璀璨、山间灯火辉煌。一边喝酒,一边赏景,最是雅致。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然而如果不提前十多天预订,雅间还没座儿

    而建校之初,孙元起便规定“土地归学校所有,不允许sī自建房”,所以经世大学的领土上没有一家商铺。当路两侧突然开阔起来的时候,双脚就踏上了经世大学的土地。

    路两旁的松树,是建校之初从山上移下来的,六七年过去,它们早已在这块土地上重新扎下根,旁边的野草也枯了又荣、荣了又苦,再也看不出丝毫移栽的痕迹。脚下的水泥路面,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些破旧,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裂。但这丝毫不影响学校的颜面,却如同男人身上的伤痕,是成长的印记。

    抬眼望去,学校的各种建筑错落地叠放在山顶和山腰间,原先最惹眼的佟文楼已经变得泯然众人,只有外表斑驳的颜sè昭示着这栋楼宇经历的风雨沧桑。

    京城士大夫间流传着一句老语“树不粗,画不古,一看就是内务府。”内务府油水最大,一单活儿就能富起好几家人。举个例子。传说光绪帝大婚时,dòng房的mén帘就委托内务府大臣的管家的一个关系户来做。关系户请来最好的绣工,用最好的材料,huā最细致的功夫,最后jiāo了差。mén帘的工本成本价是五十多两银子,在那时已算是很铺张了。绣工狠狠心,报了一百两。

    关系户一咬牙,改成五百两。管家看了,说道“太少,得改”大家说,是得改,因为管家也要分杯羹。遂开了一千两。

    管家把账单呈上去,内务府大臣摇摇头“看过《邓选》第二卷361页第11行吗?”管家大为羞愧,回去赶紧翻书,只见上面写着“领导干部嘛,胆子要再大一点”于是仗着胆子开出了五千两的账目。

    这个数目未免太大,大家伙们都等着看大臣给减到什么程度,谁知大臣二活不说,提笔改成了两万五千两。宫里头见了,点点头“这用度,才是皇家该有的气派”马上如数支付。

    于是内务府大臣独得两万两,管家分得三千两,关系户分得三千两,所有绣工得到一千两。大家皆大欢喜,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

    正因为内务府来钱快,这些没文化的暴发户一旦有了银子,除了吃喝嫖赌,就会买地盖大房子,再娶上几房小妾,屋里摆满金银珠宝,认为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生活了。殊不知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看来,这些恰恰是乡下土豹子的做派

    什么是书香mén第?什么是世代簪缨?那得院子里栽着几棵祖先手植的老树,墙上挂着几幅名家题送的古画,书架上摆着几本先辈校读的旧书,mén房里住着几家忠心不二的世仆,这才能显得传家久远

    如今,苍劲的古松、破碎的旧路、斑驳的老楼,所有的这些加起来,正好脱去经世大学原先的青涩和浮华,让整个学校显得成熟而稳健。书上说的没错,所有的优雅都是时间的积淀

    虽然chūn节临近,这条路上依然人来人往。城外山里面冬天的风可是硬得紧,孙元起又刚刚在车里小睡一觉,很容易着凉。车把式跟在身后招呼几回,请他上车坐着,孙元起只是不肯。这些年经常在外面,每次回学校都会觉得变化不小,总想用自己的双眼记住这些点滴的变迁。坐在车里能感受到什么?

    孙元起虽然有些小帅,但这绝不构成走在路上被人围观的理由。要知道这年头街头拉黄包车的小伙子一个比一个帅。而且近几年经常不在学校,学生们大半不认识这位传说中校长。即便偶尔见过一面,也不会把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甚至有些胡子邋遢的青年人,跟自己心目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校长大人联系起来。看他身后跟着一个牵着马车的老仆,顶多以为他是过来借读的学生罢了。

    走了数百米,便看到念祖和怀祖兄弟俩在校mén附近的小huā园里玩耍。果然是亲兄弟,刚见面就能玩到一块儿。附近不远,薇拉正和莉莉丝一起逗nòng着三岁的小丫头念萱,赵景惠在旁边看热闹。见到孙元起过来,忙站起身,微笑着福了一福

    “先生,您回来了”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孙元起在海外三个月,很多时候住的不比家里差,吃的也是美味佳肴,但总觉得不自在。回到家里,妻子儿nv围着桌子吃顿团圆饭,再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张元济、罗振yù等人也识趣,知道回来当晚是孙元起一家团聚的日子,根本没有过来打搅,只是派人送来几样土特产。等到第二天吃完早饭,几个人才联袂登mén。

    客人来访,孙元起却丝毫没有做主人的觉悟,反而随手拿起棉大衣“菊生兄、叔言兄、几道先生、静安兄,我们出去一边散步一边说,如何?还别说,半年多没回学校,真有些魂牵梦绕呢”

    张元济笑道“我们是客随主便”说着打开mén,请年长的严复先行。

    严复连连逊让“菊生请。”

    王国维在后面说道“饭后散步,最是养生。古人不说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近年来经世大学在校学生数量猛增,学校的管理层也随之加人。王国维就是新增选的副校长,眼下还兼着图书馆馆长一职。

    说话间,一行数人出了半山居。孙元起随口问道“这寒冬腊月的,学校里诸位先生的身体都还安好吧?”

    刚从廉子胡同回来,老大人病怏怏的样子给孙元起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自然规律就是如此,每年最冷、最热、气温剧烈变化的时候,死亡威胁会比平时更大。相比之下,寒冷造成的危害最严重,老年人属于其中的高危人群。老话说的“年关难过”,可不仅仅指除夕要账,日子不好过

    建校之初聘请来的耆宿大儒,现在不少都是huā甲之年,比如杨守敬,过完年便七十古稀了;孙诒让、皮锡瑞也都六十出头。这些人年轻时读书用功过度,生活环境恶劣,营养再跟不上,落下不少病根。到了五六十岁,身体便垮了下来。

    张元济答道“其他各位先生都很康健。前几天我见了杨惺老,比往年还矍铄些。只有鹿mén先生近来jīng神头有些衰惫,等开了chūn天气回暖,希望能好起来。”

    罗振yù则说道“学校里装了暖气,冬天的日子倒不难熬。仲容先生就和我说,他们伉俪自从来了学校,这地处深山,夏天不热;屋里有暖气,冬天不冷。将养数年,身子骨是硬朗许多,老病根也很少犯呢”

    孙元起听罢,接着说道“按说今天是除夕,应该说些吉利话。不过,生老病死人所难免,谁都逃不过这一遭。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扯开多说几句。就是我建议以后学校退休的教授,或者在任的老师,万一驾鹤西去,家属可以按照学校的规定,在校园的指定位置树立一所头像雕像,以示纪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按照规定,学校里面的房子,一旦老师离任或病故,就要收回,不能通融。这对教师家属倒是有些苛刻了。所以孙元起想出了这个法子,希望对家属做出一些变相地补偿。

    众人听了,都连声称好。说句不好听的,按照孙元起所说的标准,他们这几个人都有希望把自己的雕塑摆在校园里。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书上,是无数读书人的毕生梦想,要想实现却又谈何容易?眼下有一个机会,把自己的相貌留在石头上,接受后世学子的瞻仰,大家又怎么会拒绝呢?

    严复也说道“当年,我留学英国的时候,就曾听闻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诗人之角,有无数杰出诗人、艺术家、科学家的雕像,很多英国人都会去那里追念凭悼。就想中国何时能有这样的地方呢?如果我们能开这个先河,相信对国人之教育熏陶,一定大有裨益”

    孙元起心想有没有教育、熏陶功效,我不敢说;不过这个举措一旦推广,绝对能吸引无数想流芳千古的学者来此任教

    有些学者,可不是白huāhuā的银子就能请得动的,但如果能名利双收,很多人自然会怦然心动。

    从半山居下来,最先到达成蹊馆。成蹊馆作为建校初期最主要的教学楼,优美的造型早已成为学校的象征,不过因为后来陆续兴建众多的教学楼、实验楼,成蹊馆已经改变用途,主要用作学校各部mén的办公场所。

    尽管今天是除夕,可校园各个角落依然晃动着学生们的身影。孙元起有些好奇“叔言兄,学校里过年不回家的学生有多少?有统计么?”

    罗振yù是校务委员会主任,对学校的情况颇为了解,闻言答道“虽然没有具体统计,但大致人数可以推知。留学生总共537人,绝大多数不可能回家,除去出外游玩的,chūn节留校的学生至少在350人。研究生、大学生总共876人,因为路远或者经济原因不能回家的,至少也有一半中小学生有将近400人,十之七八都已经离校,剩下的要么是外面镇上的,要mén是外地保送过来的,人数不超过80人。这么算下来,应该有**百人”

    “居然有这么多人”孙元起很惊讶。

    罗振yù笑道“百熙你还不知道么?现在我们经世大学无论是在校学生规模、留学生数量,还是学科mén类、教师人数,在全国大学里面都是位居第一”

    严复在一旁笑道“叔言,学校里面打秋风的读书人,是不是在全国大学里面也是位居第一啊?”

一八六、负心多是读书人

    一八六、负心多是读书人

    打秋风?

    罗振yù听了严复的调侃,也是一脸无奈“没错,这个肯定也是全国第一”

    “怎么打秋风?都是谁啊?”孙元起急忙追问道。TXT电子书下载**

    罗振yù答道“建校之初,学校不就欢迎外来学生的旁听、借读么?而且按照规定,自习室、教室、实验室、图书馆都是对外开放的。刚开始,学校僻处深山,寂寂无闻,自然没有什么人来。如今学校声名鹊起,而且外人也逐渐知道了金吾不禁的规矩,每天校园里都跟集市似的,往来如织啊”

    “人很多?”

    “很多”罗振yù非常肯定地回答道,“现在是过年,自然看不出来。要在平时,这个时候至少有大几百号人在校园里晃悠”

    孙元起很是欣慰“这么多人来借读、旁听,充分说明我们学校名气大、教学质量高。如此一来,既可以提高学校知名度,也可以增强学生的竞争意识,顺带着尽到大学的社会责任,好事儿啊”

    “哪儿啊”罗振yù苦笑着说,“要都是来借读、旁听的,我们自然欢迎之至。关键是外来者鱼龙hún杂、良莠不齐,着实让人挠头”

    “哦?”

    “外来的人虽然为数众多,但从大体上来看,可以分为三类。”罗振yù解释道“这第一类,就是几道先生所说的‘打秋风’,最是可恨要说也怪百熙你,选的地方实在不错,再加上后来建设也漂亮,chūn天繁huā似锦,夏日清幽凉爽,秋季红叶满山,冬月温暖宜人,整个学校就像个大公园。加上来去自由,京城里的八旗子弟、泼皮无赖可算寻觅到一个消遣休闲的好去处天热了,他们来这里避暑;天冷了,他们进教室销寒。每逢chūn秋佳日,他们就呼朋引伴,携酒卖ròu,一帮人浩浩dàngdàng地杀进学校,找好地方,也不管他人观感,便摆开阵势,吃喝玩乐。如果只是吃吃喝喝,我们也就忍了,关键他们还攀折huā草、喧哗打闹、luàn扔垃圾、随处便溺……简直无恶不作”

    一向好脾气的罗振yù说到这里也有些咬牙切齿,还怕孙元起不信,举例说道“就说今年chūn天发生的事儿吧。前年学校多招收几名日本留学生,日本公使和东京帝国大学为了表示感谢,不是特意赠送了一百五十株樱huā么?”

    这事儿孙元起倒是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一百五十棵樱huā树送来之后,便移栽在佟文楼后的小路两侧。日本公使听闻佟文楼的来历后,心血来cháo,又另外送了一座鸟居立在小路上,鸟居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樱道。孙元起这个南方人见了这两个字,怎么念怎么觉得别扭。是日本人恶趣味?还是自己心理太扭曲?最后还是请杨守敬题写“樱huā小路”替下那个匾额,才算去了心中的憋屈。

    正因为这件事,孙元起对那些樱huā印象特别深刻。罗振yù一提及,便早已记了起来。

    见孙元头,罗振yù继续说道“那些樱huā经过一年的生长,今年终于全部开huā。盛开时节,满树烂漫,如云似霞,chūn风一吹,落英缤纷,端是yàn丽。结果那群破落户就寻了来,不仅带了酒菜,还特地去八大胡同请粉头来侑酒,扮什么诗酒风流。更有甚者,酒酣耳热,爬到树上,将枝头樱huā全部捋下,互相抛洒,以为笑乐。当时惺老正好也在赏huā,见了这群恶少年,挥舞着拐杖就冲上去想教训教训他们。要不是保安看见,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事儿呢”

    孙元起也是大为光火无论哪里,都少不了这些搅屎棍。东京有,北京有,连离京城几十里远的学校里面也有,真是yīn魂不散当下沉声问道“这类人多么?”

    “幸好不多,估计也就百十来人。如果再多些,校园就永无安宁之日喽”罗振y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今年秋天以来,这群人倒是很少来了。即便来,也比以前安稳许多。”

    “为什么呢?”孙元起奇道。

    “深秋时节,学校后山有几处红叶很是可观。那群青皮不知怎么知道了,也过来附庸风雅,当然,也做了不少大煞风景的事儿。结果被你那几个弟弟看见,便找来几个有背景的同学,再加上学校保安,在学校外面拦住他们,狠狠教训了一回。自此以后,他们就长了点儿记xìng”罗振yù笑道,“说起来,学校还得感谢他们呢”

    想起昨天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几个看到自己畏畏缩缩的样子,孙元起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群嘎小子,真还有些可爱之处接着又问道“那还有两类人呢?”

    “如果说第一种人最可恨,那么第二种人无疑就是最可爱的了。这些主要是外地的青少年学子,因为错过学期、或是家境贫寒、或没有考上我们学校,前来旁听借读;此外还有部分是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堂等学校的学生,因为兴趣爱好,来学校问问题、做实验。这一类人尊师重教,学习非常刻苦,平时住在校外,除了吃饭时在食堂和本校学生抢饭外,对学校再无其他负面影响。”罗振yù对这些好学上进的晚辈也是很看重,“至于第三类人,主要是京中大小官吏,趁着休息日来学校或访友、或赏景、或借书。虽然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身份特殊,偶尔会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让我们进退两难。”

    “比如?”孙元起蹙眉问道。

    “比如?”罗振yù转过头看了看王国维,“这个问题,静安应该最有切肤之痛吧?你来说说?”

    王国维点点头“好,那我来说说。”

    看得来他确实有不少郁闷需要倾诉“我们学校图书馆从建立到现在,虽然只有数年时间,但数量之多、种类之全、版本之富、质量之高,却都堪称全国之最。尤其是众所周知的殷商甲骨和敦煌遗书两大特sè馆藏,更是独一无二”

    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里“众所周知”的含义,因为图书馆中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特sè馆藏,比如《永乐大典》残本、《四库全书》底本,放在全国来说,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出于欣赏、治学、猎奇等目的,京中大小官员经常在休沐之日,到图书馆借阅。如果单纯是借阅,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毕竟这是先人遗留的瑰宝,不能成为sī家之秘。可他们一看甲骨有十多万片、敦煌写本有四五万卷,就会sī心大动,或明或暗向我们示意,想索取一点作为纪念。在他们看来,反正你们甲骨、写本那么多,少一点能有多大干系?”王国维边说边摇头。

    孙元起也是愤愤然人心真是难测啊。

    王国维继续说道“普通小官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些大员,比如端陶庵,就派自己管家拿着书信来学校,按照仲容先生《契文举例》中的拓片,按图索骥,要求借阅相关甲骨。你想想,书中选取的那些甲骨,都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是十多万片甲骨中最jīng华的部分,人家一张嘴,就想全部借走谁不知道他这一借,肯定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他是两江总督,如果你真要去讨还,估计连他大mén都进不了

    “再比如山西提法使李木斋,软磨硬泡,非要进存放敦煌遗书的藏经馆。等进了馆,他很洒脱地朝我一挥手,‘你不用陪我,我自己看就好’。谁不知道当年《永乐大典》就是被人藏在包袱里,一本本地偷出来的?他真要在身上藏上几卷经书,难道我们还能直接搜身不成?”

    孙元起也有些犹豫是不是图书馆对公众开放的规定有些草率?

    王国维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护好这些国宝,我可是得罪了无数人。像对端陶庵的管家,只能托辞出外买书,在海王村躲了将近一个月;至于李木斋,我和副馆长叶直山厚着脸皮,寸步不离,愣是在藏经馆里面陪了他一整天”

    “甲骨和敦煌遗书,毕竟有甲天下、藏经馆两个专mén的存放地方,看守严密,严禁外借,倒还好些。至于那些刻本、图书,数量太大,图书馆工作人员很难监管到位,保护难度可就大了许多”王国维满脸苦恼,“尽管大家都很努力,可是雅贼们实在太多,光今年一年,就至少丢失一百三十册以上图书”

    看来偷书的读书人,远不止孔乙己一个人

    “如果偷书还能防,那么撕书就防不胜防了”

    “撕书?”孙元起脸sè开始发青。

    “是啊,有些借书人比较懒或比较贪,看到书中某一页对自己比较重要,就把它撕下来。书还回来的时候,我们如果不一页一页翻看,根本不会发现。正因为如此,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书被损毁”

    张元济在一旁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魏默深的可恨”

    没错,魏默深就是历史书上编写《海国图志》的那个魏源。这位清代启méng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近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先行者,在藏书史上也是位鼎鼎有名的恶人。

    首先,他喜欢偷书。据龚自珍《跋泰山刻石残字》一文记载,他旧藏的《琅琊刻石》和《yù版十三行》拓本都被魏源偷走,以至龚自珍特地写下这段话,最后说道“万勿令此一类朋友入斋中。”魏源南下的时候,他南方的一个朋友直接说道“贼来了”(默深行将南来,季氏有言曰“盗不远矣。”)

    其次,他经常撕书。这是清末另一位著名藏书家叶德辉——即现在经世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号直山——在《藏书十约》中记载的,说魏源借朋友的藏书,见到应抄的部分就裁割下来,以原书见还。所以叶德辉认为他“太伤雅道”,而且“心术不正”。

    “那学校图书馆采取什么措施没有?”孙元起赶紧问道。

一八七、满架堆床是五车

    ?“怎么没有?”。lingdiankans*王国维道,“为此,我们已经取消了所有校外人员的外借即便本校学生,现在也只能外借嘉庆元年以后的书籍,每次限两册。其余都只能在图书馆内阅读。

    “即便是普通借阅,也要事先凭借有效证件和有效保人办理借阅证。每次借书,都要在书后的借阅卡上登记姓名。借阅者在借书时,要检查图书缺损情况。如果发现损毁,除了登记,还要追湖上一个借阅者的责任如果没有发现,而下一位借阅者发现出现损毁,则追究此借阅者。损害者除了以后禁止借书外,还要进行赔偿和罚款。”。“为了防止墨水污损书籍,图书馆提供铅笔,严谨携带其他笔墨进入图书馆。“至于部分珍贵的宋元刻本、海内孤本、稿本、抄本、校本等,则已存放在终文楼,而不是现在的求新图书馆,借阅手续更为正式。”。

    新建的大图书馆,因为朱志尧创办的求新制造机器轮船厂捐款一万两白银,故取名为“求新”……孙元起明白王国维话中“更为正式…”的意思如果你不是关系够硬、脸面够大、需求不够迫切,那是一定借不到这些珍稀善本的。

    尽管图书馆存在的意义,是面向公众对知识的需求,而不是什袭珍藏,可现在变成这个局面,孙元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谁让咱们中国人多呢?人一过百,形形『sè』『sè』。总有那么些人,想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为自己占点小便宜。

    公园里怒放的鲜『huā』,他觉得漂亮,就想折几朵回去『chā』在『huā』瓶里,妆点自己的小家池塘里洁白的天鹅,他觉得好吃,就想抓几只回去烹调一番满足自家的口腹之『yù』;图书馆里『jīng』致的图书,他觉得好看,就想偷几本回去摆在书架上,显示自己的博学…………所有举动的出发点,都是自己的蝇头小利,至于其他人如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虽然这此上升不到民族劣根『xìng』的层面,或许应该算是几千年历史积淀下来的小人物生存智慧吧!

    大年三十,却说这些令人郁闷的话题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孙元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坏了大家的情绪,便转而问“静安兄,图书馆新一年的资金应该到位了吧?你们有什么打算?…”王国维这才有此笑意“过完年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跟仁和丁氏继续谈价争取买下八千卷楼的全部藏书。”。

    八千卷楼,并不是藏书只有八千卷,而是藏书楼的主人丁国典追慕他祖先北宋丁曲藏书八千卷的雅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可惜这座建筑在咸丰十一年(既)毁于太XX国之手,要说太XX国这个X教组织,在毁灭古代藏书方面确实战功赫赫。TXT电子书下载**他们一开始造反就宣布“凡一切孔孟诸子百家妖书邪说者尽行焚除,皆不准买卖藏读也,否则问罪也。”。于是,一场文化劫难开始了!

    攻城略地之后,发贼上下对书籍是大加破坏和糟蹋据张德坚在天京目击所述“拨得藏书论担挑,行过侧泅随手抛。抛之不及以火烧,烧之不及以水浇。”。藏书楼更是他们焚烧破坏的主要目标,《四库》七阁中的南三阁,无一从他们手上逃脱。除此之外,李恕“木握轩”。、甘福“津逮楼”。、陈船“向山阁”。、阮元“灵隐书藏”。、蒋光煦“别下斋”。等著名藏书楼,都在劫难逃。

    太平军主要盘踞的三江、两湖地区,正是清代人文荟萃之地,全国藏书十之六七都在这里。经过此次战『luàn』江南典籍为之一空。损毁书籍的具体数目已经无法得知,唯一比较直观的数据就是琉璃厂乾隆以前书籍的价格涨了数倍!

    现在的八千卷楼是丁国典的孙子丁雨在光绪十四年(1888)重建的,仍然沿用旧名。作为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八千卷楼实际上包括嘉惠堂八千卷楼、后八千卷楼、小八千卷楼三个部分。每个部分藏书都有自己的特『sè』嘉惠堂八千卷楼收藏《四库全书》所收及附入存目的书籍后八千卷楼收藏《四库全书》未收之书小八千卷楼收藏宋元刊本、明刊『jīng』本、旧钞本、校本、稿本等善本书籍。

    “据我们初步统计,八千卷楼藏书在一万五千种左右、二十余万卷。尽管数量上比配宋楼上多好几万卷,不过八千卷楼主要善本是明刻『jīng』本、《四库全书》底本、名人稿本和校本、曰本和朝鲜所刻汉文古籍宋刻本才达多种,元刻本约百种,跟配宋楼没法比。所以底价只有配宋楼的一半左右。”。王国维介绍道。

    作为清末四大藏书楼的翘楚,湖州陆氏丽宋楼以其所藏宋元版本数量之众、价值之高为世人所瞩目。楼名“配宋”。,就是指其中藏宋刻本有二百种。虽然具体有没有两百种现在无法考证,不过虽不中,亦不远。

    因为在历史上,陆心源之子陆树藩因为经商失败,将丽宋楼和守先阁3万卷藏书以2万元的价格全部售给曰本岩崎氏的静嘉堂文库,其中就有宋版书出部、刀阳册。而在此之前,已有几十部宋版书被陆氏家族捐献给了清代国子监。

    去年『chūn』夏间,听闻陆树藩这个败家玩意儿要卖书,海内外汉学者都为之震动,国内学子及藏书界也是四处奔走,希望能有人出面把这些珍贵的典籍保留下来。可是陆树藩一张嘴,便索价50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RMB1亿元),顿时吓住国内的所有藏家!经过张元济、缪茶孙等人的一再商谈,价格才逐步降下?

    早在数年前,曰本人岛田翰游访江南,数次到丽宋楼,可谓垂涎已久。如今听闻陆树藩要出售,急忙鼓动曰本财阀岩崎男爵购买。岩崎也是财大气粗,一下子便开出十万日元的高价。

    事情就这么巧,偏偏经世大学每年在好有十万两白银的专『mén』购书款!在二十世纪初,1两白银可以兑换1.5日元,陆树藩又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择。何况除了多出5万两白『huā』『huā』的银子外,卖给经世大学还占着民族大义呢?

    王国维信心满满地说道“因为我们图书馆先前已经收入绍兴徐氏铬经铸史斋、湖州陆氏丽宋楼的全部藏书,有识之士也希望八千卷楼能审时度势,能把藏书整体出售给我们保管。而且,目前我们的出价最高,成功的希望也最大。只不过丁氏后人因为经商失败,亏空巨万,便谩天要价,想多从我们这里多讹点银子罢了!”

    “那就尽快把收购事宜谈妥”哪怕价格稍微贵一点也没有关系,以免夜长梦多。”曰本人很喜欢搞下三滥的招数的,这不得不防。孙元起对于收购古籍非常支持,又问,“今年图书馆经费还充裕?”

    王国维点点头“还行。去年年初为了配宋楼的事儿”一口气『huā』完了全年的经费,这才出现左支右绌的局面。今年购买八千卷楼的藏书,估计五万两白银就足矣。还剩下一半,足够全年的开支。只是图书馆的建设计划要往后推迟一年了!”“建设计划?你们有什么计划?居然连我这个代理校长都不知道。”边上的张元济很好奇。“我也不知道呢!”孙元起、罗振『yù』也接着说道。王国维颇有些自得“你们自然都没听过,因为这个建设计划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大致想法。”“说来听听?”

    这一行人说话间,已经顺着阶梯来到终文楼后的樱『huā』小路上。寒冬腊月,山间的风呼呼地吹着,爬台阶出了点『máo』『máo』汗,倒也不觉得冷。众人正在兴头上,又顺着路往后山走去。

    王国维掰着指头说道“从数年前开始”学校不是一直在报纸上刊登*,广泛收购收藏各种诗文集、族谱、方志么?之后不久,各地读书人便纷纷把自己亲朋好友的著作寄到学校,全国十八省、一千七百多府厅州县几乎都有来信。短短两三年时间,我们就收到各类书籍一万四千种之多!尽管质量参差不齐,其中甚至有大逆不道的*,但经过此番征集,国朝嘉、道、同、光年间的著述大抵齐备。绍兴徐氏馆经铸史斋、丽宋楼的守先阁藏书,顺、康、雍、乾部分图书也很多。加上我们先前在琉璃厂购买的部分”图书馆里的国朝书籍在三万种以上,在全国绝对是首屈一指。

    “八千卷楼的藏书之所以著名”胜处就在明刻『jīng』本。丽宋楼的十万卷楼也藏有大量明代善本。如果们把八千卷楼整体购入,和原有藏书互相配比,将进一步丰富我校图书馆的明代部分馆藏。那么,我们图书馆中明代的刻本也将不容小觑。

    “终文楼中本来就有二十多种宋刻本、三十几种元刻本。百熙校长去西北考察,又带回了宋、元刻本七十多种。而去年购买陌宋楼的藏书”其中更是有宋版书124部、元版书116部、金版书部。加上这些年我们陆续收购以及接受捐赠的部分,前几天统计,馆藏宋本已经达到了182种之多,元本217种,金本也有3种,总量至少占存世宋元刻本的五分之一!想当年,高宗纯皇帝举天下之力拨集古书,聚于昭仁殿的天禄琳琅,也不过才有宋版7部、金版1部、元板85部。我们图书馆仅仅建立数年,就远远超过天禄琳琅,是不是很值得自豪?”

    看着王国维眉飞『sè』舞的样子,大家都赶紧领首表示赞司。只有张元济泼了一瓢冷水“可别忘了,乾隆帝辛辛苦苦收藏的天禄琳琅藏书,在嘉庆二年(1797)昭仁殿大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这些宋元珍本,都是前人『jīng』心收藏的,一把火就没了。有时候真让人怀疑,把它们聚在一块,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儿?”严复也啃叹道。

    “我们图书馆的防火非常到位,绝不会走水的!”王国维咬着牙说道,然后继续掰手指,“至于南北朝到隋唐五代之间的图籍,我们有敦煌遗书殷商时代,我们则有十多万片甲骨。你们看,有没有发现什么?”罗振『yù』不假思索地说道“中间缺少从西周到魏晋这一段呗!”

    “没错!”王国维兴奋地说道,“我们图书馆的建设计划,就是把历史上所有朝代的史料备齐!”孙元起疑感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缺少的这段时期应该是使用竹简的,而不是用纸吧?”“百熙校长说得是!”难得孙元起也能了解一点文史常识,所以罗振『yù』、王国维丝毫不吝啬他们的赞美。“那怎么拨集?竹简很容易腐烂的,你们是打算挖古墓,还是去西北沙漠里找?”孙元起隐约记得后世确实在古墓和沙漠里挖到不少竹简。

    王国维一愣“百熙校长这个建议倒是不错谈!不过,我的想法是购买存世的三代吉金,补上先泰部分再拨集历朝历代的碑文拓片,尤其是泰汉魏晋时期的。这样就可以补全了!”罗振『yù』捻着胡须“拨集碑文拓片,我倒是很赞成。可是铜器嘛………”张元济接着说道“钟鼎铜器,本身就贵重无比,造假的又太妾,我看还是算了。”连很少发表意见的严复也说“青铜器的水确实太深了!买了真的还好,要是买到假的,放在墙角做水缸,看着都有些腩应人!”看到众人都反对,王国维只好退一步“那好吧,三代吉金也买拓片,这样总行了吧?”

一八八、黄金台贮俊贤多

    就这样说说笑笑,一行人来到后山的岔路口

    左边是通往学校的西校区,那里地势平坦,面积也大,足足有五六千亩,教学课、实验楼、宿舍楼、『cào』场、食堂,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书mí群2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lingdiankans和刚才来时路过的南校区一样,都是学校的主要教学、生活区域。光站在这个路口,就能听见那边远远传来的喧腾笑语声。

    相比之下,岔路口右边的东校区则明显静谧许多,路边挂着大大的警示牌,上面用四五种语言写道“严禁任何外人进入”不远处还设有岗亭,尽管今天是除夕,依然能看见数名保安在来回巡逻。瞧他们身上背着的1898式『máo』瑟步枪,就知道此处绝对是个看守严密的重地。

    孙元起没有停顿,一马当先地朝禁区里走去,张元济、罗振『yù』等人也随在后面跟了过来。

    保安见有人来,马上从肩头卸下枪,端在手里,瞄准来人,口中喝道“站住此处严禁参观游览,速速退回”

    躲在岗亭里的几个人也被惊动了,赶紧持枪跑了出来,一个个都如临大敌。孙元起有些郁闷难道这些保安也想学人家洛班诺夫同志,不拿出证件,就不让列宁进克里姆林宫?

    当然,瞎编的穿越小说,才懒得和语文课本上的故事情节重合呢。领头的保安是当年孙元起教过的,一见面就认了出来,急忙上前问好“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寒暄片刻,领头的保安带着他们几个人穿过岗亭,继续往前走去。孙元起还有些好奇“菊生兄、叔言兄、几道先生、静安兄,这些保安好像不认识你们啊难道你们以前没来过这里?”

    罗振『yù』、严复、王国维三人一齐摇头“确实没来过”

    只有张元济答道“我倒是来过两回,不过每次都大费周章。第一次是请了弟妹来作证,保安才放我进去。第二次来,以为已经『hún』得脸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谁成想这里的保安是一周换一次岗,恰好没遇到熟人,结果又麻烦弟妹一回。以后我就没来过了。”

    “……”看来这群保安已经成为孙府的忠实护卫,没有孙家人出面,谁也指使不动。

    为了避免误会,孙元起连忙解释道“这里面主要是几个研究所和研究所的试验场地。因为研究的内容事关重大,需要严格保密,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倒不是防范各位”

    “我们晓得”张元济等人也急忙表态。

    众人最先见到的是发动机研究所,『mén』口同样有保安把守。由领路的保安上前打点,一行人自然顺理通关。

    发动机研究所是一个大院子,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轰轰作响的机器声。顺着声音,大家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工棚里,里面摆着大大小小数十种解剖开的发动机,架子上堆满各种零件,黑『sè』的润滑油将水泥地面染得斑斑点点,柴油味掺杂在空气里,更是洋溢在工棚的每个角落。

    工棚里采光不是很好,大白天还需要开着灯。在灯下面,十几个青年满手油污,围着一台正在运转的发动机指指点点,不时大声辩论——没办法不大声,声音小一小,怕连自己都听不见。正因为如此,他们丝毫没有发现突然走进来的孙元起等人。

    走到近处,孙元起认出了里面几个熟悉的身影,除了聂帆、王思尧,居然李复几也在,而且他还是核心。从众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大家对他很是信服。

    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到访者,一边忙着熄灭发动机,一边上前问好。孙元起很是好奇“泽民,你几时到的学校?我还以为你要先回家待上一段时间,年后再过来呢”

    李复几接过王思尧递过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这才说道“你说经世大学很早就成立发动机研究所,我自然要先来看看水平如何,否则这年我哪能过得踏实?”

    “你是担心我骗你,所以才来一探虚实的吧?”孙元起边说边摇头,“唉,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随你怎么说喽”李复几心情大好,根本不在乎孙元起的挑衅。

    孙元起又问其他几个学生“子远、致君,你们在李先生面前没给学校丢脸吧?”

    王思尧只是搓着手微笑不说话,聂帆却答道“那是自然,我们这四年工夫可不白给”

    孙元起这才想到,发动机研究所是1904年初成立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在这四年里,研究所的学生,既要和其他的大学生一起,学习外语、高等数学、物理、机械制造等课程,又要自己动手编译与发动机有关的教材。课余时间,还得一台一台地解剖各种发动机,琢磨其中的道理。等自己稍窥『mén』径,又要把刚学来的知识传授给研究所新进的学弟。就这样,发动机研究所白手起家,从无到有,里面不知浸透了多少辛苦。能有今天的局面,正如聂帆所说,证明这四年工夫不白给

    “仅凭这些学生,短短几年时间就能编译出一整套教材,还『mō』索出自己的学习方法,确实非常难得”李复几言语中也颇是赞许。

    孙元起非常自豪“我们中国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只要努力,就不输给任何人。而我们经世大学的学生,更是优中选优,这小小的发动机自然难不住大家。”

    “但这些学生与英国的学生比起来还是有所欠缺,在先进设计理论和重要技术问题上表现尤为明显。”李复几客观地评价道,“当然这也不怪大家,主要是现在通行的教材有些落后,而且教材的编写者在某些重要方面故意含糊其辞。如果我不是在英国的研究所和工厂里呆过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看来在先进技术方面,不仅孙元起悭吝,世界各国谁都会留一手。想从教材、期刊、科学杂志这类大路货里学会最新科技,无疑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研究、只有脚踏实地的研究,才是获得先进的唯一法『mén』

    “再有半年时间,就该有学生能超过我了但无论是看书讲授,还是实习拆装,对发动机的理解始终如雾里看『huā』,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真正要想有所成就,还必须自己亲自动手设计一台发动机,才能明白个中三昧。”李复几丢下手中的抹布,盯着孙元起问道“设计发动机,需要来回修改验证,样机可不止制造一台你答应我的钢铁厂,什么能建好啊?”

    今天果然是除夕,出『mén』就遇索债的。

    钢铁厂什么时候建好,孙元起心中没底,只好胡『luàn』开空头支票“我已经请来中华工业机械公司的人,正在商讨筹建北平铁厂的事儿,铸造车间是重点,争取明年『chūn』节前投产吧。”

    李复几皱了皱眉头“要一年啊?能更快点么?好吧,钢铁厂确实是个浩大的工程,一年已经算是非常快速的了。百熙,你是堂堂的一校之长、二品大员,可得言必行、行必果啊”

    “当然”孙元起其实心里比李复几更急,毕竟五年之约已经开始履行,重任在肩啊“对了,你们都跟我到发动机研究所,大家一起商量件事儿。”

    孙元起刚出工棚,便对张元济说道“菊生兄,我在美国接了一个很重要的大项目,需要大量人手参与研究。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学校今后几年理学院、工学院的毕业生全部留下来?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电子、化工、地质、机械工程这几个系,更是一个也不能少。”

    张元济有些为难“百熙你也知道,最近几年全国各地纷纷成立学堂,亟需大量师资,理工类老师尤其短缺。我们学校的学生不仅水平高,而且没有党的嫌疑,素来是皇帝『nv』儿不愁嫁。眼下四年级学生尽管还有半年才毕业,估计除了出国和留校读研究生的,全都已被京师大学堂、北洋大学堂、山西大学堂、直隶高等学堂、两江师范学堂等高薪聘走。所以……”

    “菊生兄,这个项目非常重要,它一方面可以保证未来二十年间学校的经费来源,另一方面也可以大力提升我们在钢铁、化工等领域的科研水平,所以恳请菊生兄多多费心”

    “我尽力而为吧”张元济只好勉强答应。

    孙元起又对罗振『yù』说道“叔言兄,等过完年,学校要筹建采矿、冶金、材料等新系,以及钢铁、车辆工程等研究所,力争在今年秋天能够招生。师资聘请、办公场所等问题,就要麻烦您了”

    “……”罗振『yù』顿时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我对理工可是一窍不通的”

    “好吧,具体问题等会儿我们再仔细商议。”孙元起也是病急『luàn』投医。

    飞机和发动机,素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两个研究所也是毗邻而居,几乎出了这『mén』就到那『mén』。发动机研究所里震山响,飞机研究所却是静悄悄一片,颇有闹中取静的意思。

    想来也是,像研究空气动力学和飞行器设计的理论,很多时候就是需要一个人拿支笔抱头苦思冥想,实际动手的机会相对少些。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到了这个环境里,孙元起等人也都自觉放轻了脚步。

    随意走进一栋标明“空气动力学研究室”的小楼,很快就看见张贻惠伏在办公桌上专心计算,面前的稿纸足足堆了半尺高孙元起驻足停留片刻,才低声吩咐道“我们先去飞机设计实验室那边看看。致君,等少涵停笔,你再请他过来开会。”

    诸人又来到另一栋小楼,刚进『mén』,只见『mén』侧坐着位青年『nv』子,正在看书。见有人来,慌忙把书藏于背后,起身问道“你们找谁?”

一八九、欲上青天揽明月

    一**、『『yù』』上青天揽明月

    我们找谁?

    这还把孙元起问住了。的话,应该回答“哦,我们来找飞机设计研究室的人。”可这等于没说,来飞机设计研究室,自然是找飞机设计研究室的人;要找发动机研究所的人,那在隔壁!

    不过话说回来,没准儿今天研究室里还没人呢。毕竟今天是除夕,按照道理,大家都应该回家过年了。留校的虽多,但人家未必就来实验室呆着呀!自己也是心血来『『cháo』』,一时起意,才临时决定开会。学生们自然不可能天天守在研究室里,等着你来开会视察。

    孙元起心思一转,便摆出学校领导慰问『『chūn』』节期间值班的教职员工以及留校学生的架势,和声问道“今天研究室里有人在么?”

    “有的……”姑娘见楼里又涌进一大班子人,顿时低下头,说话有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孙元起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虽然经世大学现在也招收『『nv』』学生,但为了避嫌,一般都是分班教学。而在大学阶段,目前更是只有教育和医学两个专业招收『『nv』』子,其他的系所只能做旁听生。眼下却有个『『nv』』孩子出现在研究所里,手中还拿着书卷,不觉问道“请问您是?”

    听孙元起这么一问,姑娘顿时慌了手脚,原先藏在身后的那本书也不慎掉了下来。孙元起弯腰把书捡了起来,一看封面,却是经世大学教材《普通物理学》,边上还有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张子兴细读一过”。递还过去时,顺口问道“能看得懂么?”

    “能……不、不,看不懂。”姑娘手足无措,转身就『『yù』』逃遁。

    “嫂子,子兴又在机场吧?你去把他们喊回来,就说校长来了,要大家一起开个会!”跟在孙元起身后的聂帆,见姑娘要走,急忙出声招呼道。

    姑娘也不答话,从背后见她脖子都变得通红,急急忙忙朝后院跑去,想来是喊张泽宇去了。

    聂帆解释道“今天早上,张子兴和我一起来的。他跟我说,最近他们又对飞机的结构和布局进行了局部调整,持续飞行时间有望进一步提高,想今天试着飞飞看。所以我才知道他们应该在飞机场。”

    经过同学们的努力,充分发挥中华民族天赋绝学山寨神功,在飞机研究所成立的第二年,便仿造出了莱特兄弟的“飞行者1号”。当然,大家不会止步于此,而是继续发挥才智,对克隆版进行不断升级换代。估计便是莱特兄弟看见现在的修改版,也绝对想不到它是源于自己的发明。

    “那位『『nv』』子是?”孙元起颇为好奇。

    “哦,她是张子兴未过『『mén』』的媳『『fù』』。TXT电子书下载**”聂帆笑着说,“张子兴来上学,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临行前,还把他娘梳妆奁中的『『sī』』房钱借走一半。这几年课业又重,加上他做贼心虚,都没怎么回家,只是写了几封信报平安。倒是他爹娘思念的紧,来北京看过一回。不知怎么,又被他忽悠了回去。

    “张子兴从小,他爹娘就给他订了一『『mén』』亲事,只等着大一大就结婚。谁想这小子跑来京城,三四年不回去,他岳父岳母急得跳脚。谁都知道青『『chūn』』年华就这几年,男子耗得,『『nv』』孩子家却耗不得!张子兴的爹娘也急着抱孙子,跟亲家一商量,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于是今年开『『chūn』』的时候,在老家举完订婚仪式,就把他媳『『fù』』送来了学校,拍拍屁股走人了。”

    居然还有这等事情!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不给学校惹麻烦,孙元起也懒得管。便笑道“我看她手里拿着咱们学校的教材,还以为是学校里的学生呢!”

    “还不是张子兴那个榆木脑袋!”聂帆边说边摇头,“嫂子来了之后,就借住在学校里的『『nv』』生宿舍里,每天帮他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谁知子兴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还嫌嫂子烦人。有一次和我们开玩笑,说媳『『fù』』还不如物理书有趣。结果被嫂子听见了,她就找来物理书,想看看书里究竟哪一点比自己还有趣。”

    “呃……”这姑娘的学习动力实在够彪悍。看着聂帆一脸八卦兮兮的表情,孙元起叮嘱道“子远,他们小夫妻的事儿,你们就不要掺和了,由得他们去吧!”

    万一这哥俩要整出“好吃莫过饺子,好玩莫过嫂子”的闹剧,学校乐子就大了。

    聂帆撇撇嘴“要不是他家老爷子拜托我,我才懒得管他俩的破事呢!”

    孙元起等人在会议室里喝了一杯热茶,王思尧和张贻惠便赶了过来。至于张泽宇他们几个,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才姗姗来迟。张泽宇一进屋,就大声地嚷道“成功啦!我们成功啦!”

    “哦?什么成功啦?”孙元起问道。满屋子的人也都转过头盯着他们看。

    张泽宇拿起桌子上的一杯热茶,也不管谁的,仰头倒进肚里,喝完一抹嘴,这才说道“经过改进,我们的飞机持续飞行时间可达到1个小时,飞行距离达到65到70千米。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开飞机去京城,而且来回要不了一个小时!”

    飞机的改进,无论是飞机研究所,还是发动机研究所,大家全都出了力。在年关这一天得到如此美妙的好消息,大家都喜不自禁,欢天喜地鼓起掌来,为自己,也是为和自己一起努力的同事。

    孙元起却有些担心,掌声一停息,便连忙问道“你小子没开着飞机去北京城转一圈吧?”

    张泽宇摇摇头“那倒没有!之前我们也不知道飞机到底能飞多长时间,所以只好在机场上面打转转。”旋即眼睛一亮,“还别说,我还真想从天上看看北京是什么样子。尤其是紫禁城,我还没去过呢!要不等年后,我就开着飞机去看看?”

    看着他『『mō』』着下巴一脸意『『yín』』的表情,孙元起、张元济、罗振『『yù』』等俱是大惊,齐声制止道“别!”

    “为啥?我们飞机飞得高,别人看到顶多以为是只大鸟。”

    “屁话!”孙元起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飞机发动机声音,顶风能传三里路远,别人会以为是只鸟?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nòng』』鬼呢?”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张泽宇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窥伺宫禁,历来是重罪,这可不是在开玩笑!”罗振『『yù』』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大清实行秘密建储之前最后一位皇太子允礽吧?在第一次被废的时候,允礽可是已经身在储位三十三年了!废太子的理由是什么?就是康熙帝发现允礽夜晚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视!你们觉得今上比圣祖仁皇帝更开明?还是觉得你们和今上的君臣关系,比父子之间更亲?”

    张元济也说“你们不要心怀侥幸!事实上,宫掖禁卫之严,远胜你们的想象。就说天上吧,钦天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早在『『chūn』』秋时期,史官就能发现‘六鹢退飞过宋都’,难道现在还不敌以前?既然连六只鸟倒退着飞都能看见,你们那个轰轰作响的大家伙,人家还会看不见?”

    “如果你想学校被查封、我被推到菜市口开刀问斩的话,你就开飞机到紫禁城上兜圈吧!”孙元起没好气地说道。

    “好吧,我错了还不行么?”张泽宇马上摆出一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可怜模样。

    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孙元起看了看屋里的人,尽管很多后来进入研究所的人不认识,不过他们对自己这个校长应该多少有些印象。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便对张泽宇说道“子兴,把你未婚妻也请进来吧!”

    张泽宇在凳子上扭了扭,并不起身。他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子远,你去她叫进来吧!”孙元起又说道,“因为等会儿我们讨论的内容,需要一位『『nv』』『『xìng』』给出建议和意见呢。”

    确实,购买汽车作为一项巨额投资,需要家庭每个成员的意见。在同等价格下,比起男子注重速度和『『xìng』』能,『『nv』』『『xìng』』明显更注意美观和舒适度。要想赢得广泛的市场,需要『『nv』』『『xìng』』对汽车的外观给出评价。

    尽管很是无奈,张泽宇还是起身去把他媳『『fù』』叫了进来。多年后,国际著名车辆工程专家、中华科学院院士林之雅在回忆录中如是写道“先生当年的一句话,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当然,几乎他的一个决定,就在改变许多人的人生。我们这一代人的共识就是没有先生,就没有现在中国科学的一切!”

    见所有人都到期,孙元起这才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是因为学校要启动一项规模巨大、意义深远的研究项目。这个项目预计『『huā』』费三到四年时间,投资三百万到四百万两白银。而你们大家,将是项目研发中的重要成员!”

    实验室是吞金兽,如果没有前期技术积累,千八百万砸下去,估计三五年间都听不见响。幸好这两个研究所已经成立四年,积累了一些知识和技术,也培养了一批技术骨干。加上现在汽车工艺还比较粗糙,相信有三四年时间,应该能有成果出来。

    合同是五年,孙元起给大家却只有四年时间。一方面固然是为留足裕量,另一方面则是按照历史,辛亥革命应该在四年后的1911年10月10日爆发——这一日期,孙元起记得非常清楚。革命爆发后,整个中国开始陷入长期的南北分裂,青年们也被撩拨得热血沸腾,谁还会『『jīng』』心在实验室里搞研究?

    四年时间!四百万两白银!庞大的数字,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镇住了,包括张元济、罗振『『yù』』、严复、王国维等校领导在内。

    坐在孙元起最边上的张元济悄悄拉了拉孙元起衣袖,低声苦笑着说道“百熙,你别看校『『mén』』口的捐赠石碑新增了那么多块,学校的账目上可没那么多钱!别说四百万,在维持学校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就是四年之内另外挤出两百万都难啊!”

    周围人都竖起耳朵,看孙元起怎么回答。

    孙元起却笑道“菊生兄不必担心,这四百万的款项另有来源,不必学校负担!”

    张元济闻言大喜,搓着手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李复几心里也是怦怦『『luàn』』跳,胡『『luàn』』揣测道百熙老早就成立发动机研究所,又专『『mén』』让学生研究流体力学,还把我把我从欧洲请回来,难道、难道他想研制战列舰?不错,战列舰作为人类有史以来创造出的最庞大、最复杂的武器系统之一,确实需要这么庞大的研究经费,只是就我们这些『『mén』』外汉,恐怕……

    张泽宇眼睛熠熠发光,不管不顾地大嚷道“先生,你打算研制什么样的飞机?”

    孙元起一字一顿地答道“不是飞机,我们要研制一款汽车!”

    谁也没想到,后世鼎鼎大名的飞机研究所,设计的第一样东西居然不是飞机,而是汽车。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何事公写的《重生之大科学家》

一九一、赤鹰黄鹘云中来

    一九一、赤鹰黄鹘云中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孙元起只好在大年初八踏上南下的火车。

    到底是老大人派人买的车票,加上车站知道乘客是提学使大人,单独给挂了一节花车,挑选最伶俐的小厮伺候着,热茶热饭时刻供应,旅程倒也不觉疲倦。

    只是孙元起情绪颇为不佳。京中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结果却被大人无情地扫地出门。以前,经常听说“妻子送郎上战场”。到了清朝,也见过不少“儿女送父如考场”的。但像这般“祖父送孙入官场”的,真还不多见。

    火车也慢得揪心。如果是夏日,坐在车上晃晃悠悠,窗外满眼绿色,临风品茶,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如今是冬日,四望枯黄寂寥,不时见到几个凋敝的村庄掩映在瑟瑟的老树下,没有半分生气。随手拿起书来想看几页,却也没有丝毫情绪。

    开始见这位大人脸色不好,小厮们都提心吊胆,生怕触了霉头挨顿毒打。然而大人终究没有发火,说话一直和颜悦色,每次倒水还会说声“谢谢”。这让小厮们松了一口气。

    两头后,孙元起在汉口玉带门下了车。尽管之前孙元起丝毫没有通知地方,车站早已备好轿子、轮船,利索地把孙元起送到江对面的提学使司衙门。

    才在门口落轿,老赵听到声音就从院子里抢了出来,放声叫道:“老爷,您可回来了!”

    老赵真是激动得不行,声音都有些发颤,一句话喊完,就开始拿衣袖揩眼泪。

    别说,小半年没见老赵,孙元起心里还颇为挂念。毕竟生活在一起七、八年,好像已经成为家庭的一份子。走出轿子,孙元起拍了拍老赵的肩膀:“老赵,在南方过年,还习惯么?武昌冬天可不像咱们学校里面有暖气,阴冷逼人,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习惯、习惯!”老赵哽咽着嗓子答道,“就是长时间没见老爷,心里空落落的。”

    孙元起又说道:“我在日本见到了景行,在北京也见到了景范、景惠,他们都挺好,就是非常挂念你。还托我向你问个好呢!现在汉口到北京有火车,北上挺方便的,你们老两口啥时候回去看看吧?”

    “不回去!”老赵干脆地拒绝了,“俺得跟在老爷边上伺候老爷,景范、景惠他们从小在脸面前长大,看得泼烦,有啥念想的?俺不回去!”

    说完,便转身指使几个力夫,把孙元起的行李搬进了后院。

    还没抬腿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得意的笑声:“怎么样,行严、申叔,愚兄说得没错吧?”

    两个年青的声音跟着响起:“佩服,佩服!”这是章士钊的声音。

    “皙子兄,就凭您这铁口直断的功夫,随便摆个卦摊,还不得赚得盘满钵满,何苦来诈我们的铜板呢?”这自然是刘师培了。

    “我乐意!”杨度嚣张地说道,“赌奸赌滑不赌赖,申叔,你可要愿赌服输啊!汪玉霞的八色糕点,你别忘了!”

    果然,孙元起一进院子,就看见三人联袂而来,便笑着冲他们一抱拳:“皙子、行严、申叔,新年好!”

    三人也是微微鞠躬答礼:“也祝百熙兄新年好!”

    武汉靠近长江,周围湖泊、河汊密集,夏天热得死,蚊虫还多。可是到了冬天,日子同样不好过。因为北面没有高山峻岭阻挡,寒风横冲直撞,潮气又重,真是冰冷浸骨,穿着厚重的棉袍都不顶事。可是杨度手里还是臭屁地拿着一把折扇,时不时地摇几下,孙元起看着都觉得瘆得慌,不觉问道:“皙子,你冷不冷?”

    “不冷!我可是湖南人,这里冬天和老家没啥两样,都习惯了。以前在日本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冷,风从……”杨度这才发现孙元起一直盯着他手中的折扇看,当下不慌不忙地折起来,顺手插进衣袖里,接着说道,“风从地板、墙缝、屋顶、门窗四下钻进来,在屋里跟在野外没区别!不过,百熙,听人说你在北京弄了个新奇玩意,冬天屋里装上几个大铁片,通上热水,就暖和得不得了。什么时候让我们也开开洋荤?”

    “行啊!现在通了火车,去北京也方便,正好这几天没啥事,要不你去学校里体验体验,住几天再回来?”孙元起半真半假地答道。

    杨度摸了摸下巴,不知是在揣度孙元起邀请的诚意,还是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孙元起又说道:“行严、申叔,你们俩和皙子打什么赌?貌似你们输得很惨啊。”

    “嗨,别提了!”刘师培一脸懊丧。

    章士钊倒是坦诚:“皙子兄说你在正月初十之前一定回来,我和申叔不大信,结果就打了一赌。”

    “怪我,怪我!”孙元起马上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自己要是迟到一天,这小哥俩不就赢了么?“汪玉霞的八色糕点,我替你们买了!”

    位于汉口汉正街灯笼巷的汪玉霞糕点店,创始于乾隆四年(1739),是武汉著名的老字号。里面的各色糕点,更是一绝,甚至造就了武汉的一个歇后语:汪玉霞的碱酥饼——绝酥(劫数)。

    说话间,诸人已经到了正堂。落座之后,早有仆人端上热茶,林纾、陈乾生也赶了过来,孙元起这才开口问道:“皙子,你怎么知道我初十之前要回来?”

    杨度翘着二郎腿,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才说道:“干格格嫌四川路远山多、人穷事烦嘛!”

    “?”杨度的话恍如天外飞来,周围的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要说当今朝廷中惧内的,估计庆郡王和陈小石都排的上号!”杨度又抛出一句。

    “……”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咩?

    等吊足了大家胃口,杨度才放下茶碗:“陈小石的妻子徐氏出生平湖望族,娴雅知礼,颇有心计,在京城里和王公眷属混得厮熟。尤其是庆王府的福晋和几个格格,更如蜜里调油一般,后来福晋便认了她做干女儿。这位干格格时常到庆王府走动,有事没事就在福晋面前为自己丈夫敲敲边鼓。我们这位庆王爷素来是惧内的主儿,但凡福晋张嘴,就没有不答应的。一来二去,陈小石便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之前,陈小石出任江苏巡抚。江苏那是个好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油水也多。徐氏大为满意。去年秋天里,陈小石升任四川总督。升任总督自然是好事,贵州和四川又接壤,陈小石便绕道贵州回家扫墓,徐夫人自然也跟着回去。结果还没到四川,徐夫人就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一怒之下,便不许陈小石赴任。

    “话本小说《八洞天》里总结男子惧内分为势怕、理怕、情怕三类,偏巧陈小石都占全了:陈小石出身寒门,少时丧父,徐夫人却是出身于七子登科的名门望族,此为势怕;陈小石虽然精明能干,可少不了徐夫人这个贤内助的暗中使力,是为理怕;陈小石原有两任妻室,都因病早殁,徐氏乃是续弦,老夫少妻,这是情怕。现在徐夫人明确表态不让他赴任,他如何敢违逆?

    “陈小石没办法,只好是求助于八竿子打不着的老泰山庆郡王。经过一番折冲,春节前便有风声,说要调现任湖广总督赵次珊到四川,而原先的四川总督陈小石还没上任,半路上改任我们湖广总督。”

    林纾在一旁听了之后直摇头:“以一女子之爱憎,改移数省督、抚,今日用人之得失,盖可想见矣!”

    “亡无日矣!”陈乾生干净利落地下了四个字评语。

    孙元起皱着眉头:“这总督换得也太快了吧!”

    张之洞一人在湖广总督任上前前后后干了十多年,好么,自己才来了一年半,换了三任总督!

    事实上,清朝末年总督更换频率确实远超中前期,仅以1907至1911年为例,在这五年里,四川总督换了5任,两广总督换了6任,直隶总督换了7任。最夸张的还数湖广总督,在武昌起义爆发后的两个月里,因为无人到任,清廷先后宣布5任总督:袁世凯、魏光焘、王士珍、段芝贵、段祺瑞;而在此之前的五年里,湖广总督已经换了4任。也就说,五年之内换了9任总督!

    如此频繁地更换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对军队和地方政权控制力下降,导致出现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局面,为辛亥革命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更变千官如走马啊!”章士钊感叹道。

    孙元起觉得杨度还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那陈小石来了也就来了,皙子你为何知道我会在初十之前到武昌呢?”

    杨度盯着孙元起看,一脸惊奇地表情:“你不知道陈小石?你家中堂大人也没和你说陈小石的事?”

    孙元起摇摇头: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个陈小石是哪根葱,中学历史课本上提都没提过这个名字。来了清朝这么长时间,总算知道这个家伙姓陈、名夔龙、字小石、号庸庵、贵州人、马上要出任湖广总督,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杨度拍拍脑门:“看来接下来,我们有的忙活喽!”

    孙元起皱着眉头:“为啥?”

    杨度沉声说道:“这陈小石出任湖广总督,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他这个人极为保守,当年废除科举时,就曾上书极力反对。对于西学、变法、立宪,更为反感。很不幸,你既是国内推广西学的始作俑者,又是预备立宪公会的会长。

    “他平时经常说自己有三件事比较自豪,即一不联络新学家、二不敷衍留学生、三不延纳假名士。很不幸,你既是新学家,又是留学生。你觉得,他对你能有好脸色么?”

    孙元起闻言,心中顿时一沉。

    *

    一九一、赤鹰黄鹘云中来

    一九一、赤鹰黄鹘云中来,到网址

一九二、春色欲阑休闭关

    一九二、『『chūn』』『『sè』』『『yù』』阑休闭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而且杨度也说了,陈夔龙耍出这手“李代桃僵”,『『cào』』盘的是庆郡王奕劻。

    这位王爷除了怕老婆,还有一个死『『xùe』』贪财如命。凡是有求于他,必须奉上好处费,便是天王老子也得刮下三两金粉来。否则没『『mén』』!庚子国变时,岑『『chūn』』煊护驾有功,奉老佛爷懿旨拜访奕劻,不给『『mén』』包照样连庆王府的大『『mén』』都进不了!

    在清末,有两家“公司”享誉一时,业务很特别,专营卖官鬻爵。都和这位王爷有关

    一家名为“老庆记公司”,设在庆亲王府邸,是奕劻的独资公司。据说在奕劻的书桌上有个锦盒,里面记载着各地官员名录及缺员名单。他会根据来客送上的礼品轻重,从中拈出职务相授。

    另一家名为“庆那公司”,是奕劻和儿子载振、以及有共同爱好的军机大臣那桐联合组建的合资公司,专接大单,巡抚以下的生意根本看不上眼!

    袁世凯便瞄准奕劻的这个爱好,千方百计重金笼络,使他成为自己在朝廷中的内援。后来袁世凯挖清政fu墙角、在军队里结党、在地方上掺沙子,奕劻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通风报信、曲为掩饰。所以这位清廷最后授封的铁帽子王,还是葬送满清江山的大功臣。

    当然,大清亡不亡,对奕劻同志基本上没啥影响。在1911年北京政fu风雨飘摇之际,他仅在汇丰银行一处的存款就达到200万两之巨。有了这些巨款,去哪儿不是王爷生活?

    也不知福晋吹了多少枕边风,也不知陈夔龙使了多少银子,奕劻就能把五个月前刚从四川总督位子上改任湖广总督的赵尔巽,又重新赶回四川去!

    孙元起问道“皙子,陈小石什么时候调任湖广总督?衙『『mén』』里有收到公文么?”

    杨度晃了晃手中的折扇“陈小石调任湖广总督的事,只是官场传闻,年前就一直在说,衙『『mén』』倒是还没有接到行文。”

    林纾却还有些不信“既然是传闻,那就不一定作准!毕竟赵次珊来湖北还不到半年,怎么能又把他调回四川呢?俗话说得好,军机如云,内宫如风。庆王爷纵使巧计百出、巧舌如簧,只要宫里头那位不答应,还不是一句空话?”

    孙元起道“畏庐先生,恐怕这个传闻不是空话。我在京中,听叔祖大人的意思,好像确实要调陈小石过来。眼下我们应该考虑如何应对,才是正理!”

    杨度放下折扇,仔细剖析道“现在还是年节,赵次珊又来湖广不久,朝廷的旨意不大可能在正月二十开篆之前下来。器:无广告、全文字、更但陈小石任四川总督之谕旨是去年七、八月下的,他十月份进京面圣陛辞。按照大清律令,官员接旨出京后三个月必须到任。现在三个月已经快过去,陈小石自然不敢迁延过久,一直滞留贵州。这么一推算,可以断定朝廷的旨意会在正月底、二月初下发。时间紧迫啊!”

    一直不说话的陈乾生这时张口说道“那陈夔龙还远在贵州,等接到诏书,再从贵州赶到武昌,怎么也得三、四月份吧?两三个月的时间,干什么事也足够了!”

    “仲甫兄可能不太清楚官场规矩。诏书未下达之前,我们做任何事儿,因为原先的总督还在,新来的总督都说不出什么话来。而且原先的总督知道自己快离任,本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原则,很多时候也乐于大开方便之『『mén』』。这是官场默许的。”

    不像陈乾生家世贫寒、功名未显,刘师培出身经学世家,祖上三辈都读书进学,对于官场的基本规矩还是蛮了解的“可一旦诏书来了,原先的总督就算离任了,暂时只是署理此职,你再『『luàn』』开口子,就是破坏规矩,故意给新来的总督添堵了。这是官场大忌,想来赵次珊也不会帮这个忙的。所以,我们只有十多二十天时间。”

    “哪是十多二十天时间?你别忘了,衙『『mén』』十天以后才开篆办公!”章士钊补充道。

    这么一算下来,孙元起发现自己有效的工作时间只有几天!怪不得大过年的,老大人就心急火燎地把自己往湖北赶呢,时间确实不宽裕啊。

    衙『『mén』』里要紧的无非财政、人事,孙元起稍微想了想,便叩着桌子说道“诸位,现在时间紧迫,我就不和大家客套了。希望大家这几天能尽量『『chōu』』出时间,助我一臂之力。”

    诸人齐声应诺。

    “首先,行严、仲甫,你们两人把去年衙『『mén』』和各学堂的开支情况统计出来,再加上今年的一些计划,拟出一个财政预算。注意,每笔费用都要多出三成!”

    孙元起现在为汽车研发和建造铁厂忙得焦头烂额,原先看似丰饶的一百万美元,真真均摊到各个项目中,大有拆东墙补西墙的感觉。如果湖北的学堂经费再出问题,孙元起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措施。

    而且湖广总督的正式官衔为总督湖北湖南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除了军事、政务外,还掌管财政大权,要给自己小鞋穿,削减新式学堂经费去建造旧式书院,自己还没处念经去!

    见章士钊、陈乾生应允了,孙元起又道“畏庐先生、申叔,你们二位汇总前年以来湖北各地教谕、学堂监督、以及我们衙『『mén』』里的开缺情况,争取把备选人员名单也列出来,确保在衙『『mén』』开始办公的时候能用印发布!”

    最后对杨度说道“皙子,你帮我拟个公文。我们初来湖北的时候,不是命令全省中小学两年之内统一教材么?现在过去一年又半,我们不必再等,直接下令统一即可!”

    万一陈小石来了之后,心血来『『cháo』』要在里面加个四书、五经,岂不是前功尽弃?

    孙元起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些,说完又问道“大家有什么补充的么?”

    大家基本上都没想到陈小石来会有什么麻烦,也没有多想,现在一时间自然没啥主意。见别人都不说话,杨度清了清嗓子说道“百熙,还有一件事要办,就是清理全省各种学社、学会、团体。”

    “哦?”孙元起有些惊讶为什么杨度突然会提到这个问题。

    一直都是漠不关心表情的陈乾生闻言也是一脸凝重。

    杨度继续说道“去年十月西历1907年11月陈小石回贵阳扫墓,听闻法政学堂张百麟、周培艺等成立自治学社,认为学社宗旨极不纯正、学堂学生乃是罪魁祸首,便面见贵州巡抚庞劬庵,要求将那几个学生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因为庞劬庵极力保全,陈小石才未能如愿,想来他心中还是梗着这根刺的!

    “我们湖广自曾文正公、左文襄公以来,素来开天下风气之先。如今新式学堂、新式陆军更是全国翘楚,西洋思『『cháo』』泛滥其间,各种学社、学会、团体林立。像香帅、赵次珊,宦海沉浮多年,自然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陈小石年轻气盛,此番前来,十有八、九先拿这事开刀!

    “一旦陈小石动手,必然牵涉大量学堂学生。如此一来,对学生、对学堂、对提学使司,都大为不利。所以,我们要抢在他前面动手,事先清理一番,把各种风险降至最低!”

    这事儿颇为挠头,孙元起突然间也不知具体该如何着手,只好说道“容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一大早,孙元起穿上官服,带着礼物,到湖广总督府衙拜见赵尔巽。出国一去三、四个月,回来及时向上司报备,也是礼节问题。

    看着有些清癯的赵尔巽,想起他兄弟俩的牛叉和悲催,孙元起还颇为感慨。

    总督作为封疆大吏,兼管军政大权,是统辖一省或数省地面的最高行政长官。清朝康乾盛世时,皇帝对于御下颇有信心,所以总督满汉参半。自从嘉庆年间兵事频起,八旗子弟又不堪使用,汉人开始在军队中占据重要地位。而皇帝们是一代不如一代,为了巩固政权,总督反而刻意多用满人。但是,汉人的崛起岂是锦衣『『yù』』食的八旗子弟所能阻挡?这在总督一职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咸丰以后,汉人先后出现

    父子总督岑毓英、岑『『chūn』』煊,非常巧合的是,他们都担任过云贵总督;

    兄弟总督如曾国藩、曾国荃,李鸿章、李瀚章,张之万、张之『『dòng』』,以及眼前的赵尔巽和他的弟弟赵尔丰。其中曾国藩、曾国荃都当过两江总督,李鸿章、李瀚章都当过两广总督,赵尔巽和赵尔丰更是两次连任四川总督;

    叔侄总督李鸿章、李瀚章与李经羲。

    总督也分高配、低配两种。高配是从一品,一般带着兵部尚书类似于今天的中央军委委员、都察院右都御史类似于中纪委委员的职衔;低配则是从二品,带着兵部右『『shì』』郎类似于中央军委候补委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类似于中纪委候补委员的职衔。但无论如何,都是位高权重,出则八抬大轿,鸣锣开道;入则文武罗拜,妻妾环绕。最是威风!

    但在清朝咸丰以后,总督就成了高危职业,各种死法不胜枚举!在职病逝的不算太多,『自杀』的不算云贵总督恒『『chūn』』、湖广总督吴文镕、直隶总督裕禄,被清政fu自己剁了的也不算比如两江总督何桂清,其余的死法就有

    遇刺两江总督马新贻;

    跌死云贵总督罗绕典;

    被俘死于异国他乡两广总督叶名琛;

    被太平军杀死两江总督陆建瀛;

    被云南叛回杀死云贵总督潘铎;

    被八国联军杀死代理直隶总督廷雍;

    被革命军『『nòng』』死四川总督赵尔丰、署理四川总督端方;

    以及死因不明直隶总督杨士骧等。

    同样是总督,同样是遇到闹革命,大部分人选择了逃跑瑞澄、张人骏、张鸣岐,而眼前这一位的弟弟,四川总督赵尔丰,却死得非常惨烈直接被革命军开刀问斩,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砍下了六阳魁首。这不是悲催么?

    赵尔巽哪里知道孙元起的感慨,见礼之后,还颇为关切地问道“你自北京来,见过寿州中堂么?他身体康健否?”

    孙元起急忙躬身答道“劳制台大人问,叔祖父身体还算硬朗,只是不能见风。等天气暖和些,应该能够出来走动。”

    赵尔巽点点头“寿州中堂乃是帝师耆宿,年过八旬尚康健如此,真是令人不胜欢忭!”旋即又道“百熙,你出洋数月,回来应该多休息几日,顺便陪陪寿州中堂,湖北地面的事儿倒是不急的。”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孙元起才说明来意“制台大人,下官有点俗务禀告,不知可否?”

    &,如果您喜欢何事公写的《重生之大科学家》

一九三、遥持麈尾独徘徊

    {}一九三、遥持麈尾独徘徊

    直隶总督、两江总督、两广总督、湖广总督、闽浙总督、四川总督、陕甘总督、云贵总督,是为清朝八大总督。3∴35686688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四个南河总督、东河总督、漕运总督,这都是管理专项事务的,而且后来都被裁撤,所以不入“八大总督”之列;东三省总督,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新设立的,存在时间太短,影响较小。

    虽然都是总督,其中也有『『féi』』瘦、轻重之分,这和所辖区域的政治地位、经济实力有直接关系,与今天的省委书记一样。

    直隶地处京畿要地,所以直隶总督被称为“疆臣之首”,类似于现在的北京市委书记。

    两江包括江苏(含)、安徽、江西,是清王朝的财赋重地,所以两江总督是当仁不让的老二,类似于现在的市委书记。

    两广包括广东、广西、海南,在道光以前,此地犹如改革开放前的深圳,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只能算是泯然众人。随着开埠,洋行林立,外商如云,此地迅速繁华,在政治版图上的重要地位也开始凸显,很快超越湖广,成为八大总督中的老三。大致类似于现在的广东省委书记。

    湖广包括湖南、湖北两省的地面。孙元起刚来大清的时候,还以为湖广包括两湖、两广呢,惊讶得不行这多大的面积,半个中国啊!老大人一瞪眼睛“照你这么说,两广总督管哪里?”才算纠正了孙元起的错误认识。宋元以来,一直有“湖广熟,天下熟”的谣谚,这也奠定湖广总督全国第三的地位。但两广外贸的飞速发展,让它受到巨大挑战。张之『『dòng』』在任期间,充分认识到“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的道理,除了维持原有的农业成绩,大力发展重工业,建设汉阳铁厂;并利用长江水道,促进汉口的商贸。使得湖广实现“中部崛起”,赶超两广趋势明显。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对袁世凯、张之『『dòng』』这两位手握大量新兵、比较倾向变法的汉人总督心生忌惮,把他们上调到军机处,实际上解除了他们的兵权。湖广总督的位置又开始出现滑坡,赵尔巽、陈夔龙就面对着这个局面。

    闽浙,从名字上看,就知道下辖福建、浙江两省。清代的时候,这两省可不像今天能有那么多的民营企业,而且这些地方多数是依山、傍海、少田,他们只好平时种田,闲时上山做贼、下海做匪,『『hún』』个温饱。所以闽浙总督是一个不饥不饱的位置。

    四川尽管号称“天府之国”,可是做了领导,却不能只盯着盆地里的那块平原看,你还得考虑四周崇山峻岭里面的狡蛮叛夷,君不闻,古来素有“天下未『『luàn』』蜀先『『luàn』』,天下已治蜀未治”的传言?所以四川总督和闽浙总督是难兄难弟。书mí群2

    陕甘一带地瘠人穷,民风彪悍,加上回『『luàn』』不止,在这里做总督,不是坐在休眠的火山上,就是坐在喷发的火山上,危险异常。但地位同样也很重要,康熙、雍正、乾隆、同治等历次平定西北叛『『luàn』』,陕西都是最重要的支撑点,年羹尧、岳钟琪、刘统勋、杨遇『『chūn』』、林则徐、左宗棠等著名人物,都在这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岗位上呆过。

    如果说陕甘总督一职除了风险还有机遇外,那么云贵总督就只有风险没有机遇。吴三桂起义,云贵总督甘文焜父子被围『自杀』;贵州杨龙喜起事,云贵总督罗绕典剿灭过程中,坠落山崖而死;云南回『『luàn』』,云贵总督恒『『chūn』』自尽……所以它的地位最为低下,历来为总督之末。

    干格格一时不高兴,便生生地把赵尔巽这个全国排名第三、第四的湖广总督,调换成排第五、第六的四川总督,搁谁身上能高兴得起来?虽说四川是赵氏兄弟的根据地,有不少同僚故旧,可这样被人挤兑回去,也多少无颜见江东父老。赵尔巽心里极为不爽,所以决定在临走之前恶心恶心陈夔龙,对孙元起的一应要求是大开方便之『『mén』』,连狮子大开口的学校财政预算也在原则上同意了。反正自己有这个权利,即便陈夔龙心中有火,翻看账本,也只会把这笔仇记到不识抬举的孙元起头上,与他赵次珊有一『『máo』』钱干系?

    提学使司用钱,自然不是总督一人说了算,还需要和布政使商议,并上报学部。既然总督都点头了,难道布政使李岷琛还敢说不?湖广总督、湖北布政使都同意了,学部又怎么会否决呢?

    尽管如此,孙元起也不敢丝毫马虎。俗话说得好夹到碗里才是菜。只要这笔钱还放在总督府的账目上,陈夔龙来了就能翻脸;甚至这笔钱到了提学使司,陈夔龙要是祭起翻天印,厚着脸皮要回去,孙元起还能抗命不遵不成?

    正月二十各衙『『mén』』开始办公之后,孙元起就忙得脚不沾地

    首先是补齐衙『『mén』』和各学堂的缺儿。

    按照学部的规定,本省所属高等学堂以下,学堂的监督、堂长及教员等均由提学使聘用,受其节制、考核。啥时候调整都是名正言顺,为何现在急于一时呢?根本原因在于清朝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团体。

    明清以来,随着耕作技术的提高,番薯、『『yù』』米等高产农作物的推广,致使中国的人口突破传统阈值,在乾隆年间首次超过一亿,在清代中后期一度达到四亿。人口基数增长,使得读书人的数量也随之水涨船高,可是平均每年录取的举人、进士数并没有大幅度增加,传统架构下的官员数量也没有多少变化,所以失业的读书人大量出现。

    与此同时,人口增加导致社会管理出现大量问题。以前一个县只有三五万人口,在底层,宗族力量维持社会基本稳定;在高层,知县、县丞、教谕、县尉等几个正式公务员编的官员,便足以解决司法、考试、税收、财政、治安等问题。如今一个县人口达到三五十万,宗族力量又被削弱,还靠几个正式编的官员,如何能治理好?所以,知县会招收大量的失业读书人充任幕僚,来专『『mén』』处理这些问题。据有关统计,平均每个知县会有三十到四十人的庞大幕僚团队。现在有人会在网上叫嚣明清官民比例如此惊人,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宗族力量的重要,更不知道还有幕僚这种隐形的官员!

    而且每位读书人在中举做官之前,都少不了宗族的帮扶、师友的提携。一旦他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走上工作岗位,必然要对宗族、师友进行反哺。幕僚、亲朋好友、故旧同年……这些人团聚在官员周围,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官员的职位越高,利益团体越庞大。

    陈夔龙身为总督,身边的人更少不了。如今他来湖北,那些人会像迁徙的候鸟跟随而来,在湖北搭巢筑窝、抢夺地盘。知县、知府这类官员,任命权在吏部,总督鞭长莫及,可是在工商、税务、盐政等油水部『『mén』』任命几个亲信做帮办、会办,那还是小菜一碟的。

    近几年,清廷进行官制改革,教育口也成了香饽饽一来它是“地方招考”,即提学使就可以任命,不需要中央政fu批准,这就有很大的『『cào』』作空间;二来它是“参公管理”,虽然不是朝廷正式编制,却可以享受品级、职衔等正式编的待遇,等『『hún』』到一定级别,进入正规军也不是问题;三来它是“垂直管理”,上头的婆婆少不说,而且油水也多。现在不补齐,谁知道陈夔龙来了之后,会不会热心地给自己介绍几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对其他提学使来说,补齐衙『『mén』』和各学堂的缺儿算不得什么难事,毕竟为官这么多年,总有些夹袋中人物。可是孙元起不同,满打满算正式为官不过三四年,其中大半还是在和教材打『『jiāo』』道,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此番到湖北,几位幕僚早已在衙『『mén』』中任职,跟随而来的学生都太年轻,除了在学堂里任教,根本无法出任监督、堂长、教务长之类的高级职务。孙元起只好矮子里挑将军,从学校教员和湖北士绅中,选取有外国留学背景、思想开明、又有一定声望的人士出来撑『『mén』』面。

    第二件事,则是把到手的钱『『huā』』掉。

    要说,『『huā』』钱可比赚钱容易多了。这些日子,孙元起简直成了散财童子,以前各学校因为财政困难而搁置的图书、实验器材、校舍改建,全都酌情予以启动。鉴于研究汽车的需要,直接把湖北工艺学堂改为湖北高等工业学堂,一口气增设车辆工程、金属材料加工、工业设计、冶金工程等十多种专业。去年,孙元起死乞白赖才让张之『『dòng』』给学堂多增加一万两办学经费,今年倒好,从原来3万两暴涨到10万两!

    除了在湖北高等工业学堂、两湖师范学堂等院校增设专业外,孙元起还在短短的十多天内,相继成立了『『jiāo』』通学堂、矿业学堂、石油学堂、钢铁学堂、地质学堂等。在孙元起的构想里,经世大学是专『『mén』』培养科学家的学校,而新成立的学堂则类似于后世的中等专业学校,主要培养大批量的熟练工人和初级工程师,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会在毕业后进入更高一级的高等学堂、或者出国深造。

    新成立的近二十所学堂自然不能在武昌城内,孙元起拿过地图一比划,包括湖北高等工业学堂在内,便全都迁到城外郭郑湖畔的官山、洪山、珞珈山一带。这么多学校同时开工建校,使得武汉三镇的砖石木料、连带泥瓦匠的工资都翻了一番!

    至于第三,则是在各个学校贴出公告,严禁在校学生参与各种政治团体,违者予以申饬,三次不改者由学校上报提学使司衙『『mén』』,将严加惩处。所谓的“严加惩处”,无非是取消助学金、警告、记档、劝退、开除等,并无刀光剑影、血『『ròu』』横飞。这则公告主要是给陈夔龙看的,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进入农历二月,湖北官场经历了一次大洗牌

    二月初四,军机处正式传出谕旨,调湖广总督赵尔巽为四川总督、四川总督陈夔龙为湖广总督。

    二月十二,军机处在下命令,调贵州按察使杨文鼎为湖北按察使、湖北按察使陈夔麟为江西按察使。

    陈夔麟是陈夔龙的亲生大哥,去年腊月二十六日,按察使梁鼎芬因病解职,朝廷认为时任湖北荆宜施道的陈夔麟为按察使。结果因为陈夔龙的到来,不得不在上任一个半月之后就匆匆离开湖北。而这四十多天的任期里,还有二十天是『『chūn』』节放假!

    湖北没有巡抚,只有总督、布政使、提学使、按察使四大员,短短数日便更易其二,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布政使李岷琛去年刚过完七十大寿,提学使孙元起才三十出头。

    孙元起也不再有大动作,每日只是督促学堂抓紧基建,招募师资,争取早日招生办学。

    ……

一九四、五更先起玉阶东

    一九四、五更先起yù阶东

    军机处公文是二月初四公布的,陈夔龙从邻省贵州出发,却足足拖到农历三月底才抵达汉口。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这也是清代官场的惯例。毕竟朝廷规定是三个月之内到任,你急吼吼地三五天就赶到,一副官mí心窍的样子,是不是着急想捞钱?使你无形中便落了下乘,至少显不出你“喜怒不形于sè,得失不萦于心”的高尚情cào来。非等到三个月的最后几天才慢条斯理地赴任,方能显示出你宠辱不惊的本sè,以及待罪官场的忐忑。

    人家陈制台能不计个人荣誉,在两个月内赶到,已经算是高效率了!

    官场无秘密。陈夔龙的船尚未进入湖北,湖北布政使李岷琛已经将他抵达汉口的日期,派人告知省府大小官员。待到那日,只见汉口码头彩旗招展、人声鼎沸,有资格参与迎接的官员一大早就来到码头恭候。像李岷琛、孙元起这等头面人物,反而来得迟些,刚下轿子,便有一大班人上来请安。然后来到休息室,喝茶水、吃糕点,边上有武昌知府、汉口县令小心翼翼陪着,码头电报局的总务不时过来禀告:

    “诸位大人,制台大人的船离码头50里!”

    “大人,制台老大人的船离码头30里!”……

    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官,只有在外面随便找个地儿,三三五五地聚成一团聊天。不说茶水、糕点,便是座椅也是没有的。

    足足等到近午时分,总务进来禀报:“诸位大人,制台大人的船离码头只有5里,预计一刻钟后到达。不知大人如何示下!”

    李岷琛放下茶盏,捋着胡子呵呵一笑:“孙大人,我们现在就到码头上候着吧?”

    孙元起连忙起身,伸手说道:“李大人先请!”

    汉口县令躬身说道:“下官恭请诸位大人移足码头!”

    李岷琛已经七十出头,步履间有些蹒跚:“《百家姓》开篇就说‘赵钱孙李’,只有先孙后李,没有先李后孙的说法,足见孙大人应在李某前面。还是孙大人先请!”

    孙元起暴汗:这是哪mén子道理?当下赶紧说道:“李大人折杀下官了!无论序爵、序齿、序德,您都在我之前,孙某何敢造次?李大人请!”

    李老头还是不依:“若是序爵,我们都是从二品,并无先后之说。古语有云:‘后来者居上。’这么说来,你却该在我前头!若是序齿,老朽倒是马齿徒增。3∴35686688不过人人都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所以年龄是算不得准的。若是序德,如今谁人不知孙大人大力兴学,泽被湖湘?老朽不过尸位素餐罢了,见了孙大人自然要放出一头地。故而,还是孙大人先请!”

    瞧你逻辑严谨、思维清晰,不像是老糊涂啊!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明文规定提学使位次在布政使之后?孙元起忽然想起自己初来时,李岷琛曾和张之dòng儿子拉拉扯扯。估计这老头看自己是老大人的侄孙,所以不依不饶。

    见李岷琛、孙元起二人谦让,屋里其他的官员自然都不能先出mén,只在边上陪着笑,却不敢chā嘴。

    孙元起知道自己斗嘴绝不是这个官场老油条的对手,不过自己也有优势,当下来到李岷琛身侧,凭着自己年轻力壮,半拥半推把李岷琛把mén外让,嘴里还客气地说道:“李大人请!”

    见孙元起用强,李岷琛无法,只好把住孙元起手臂,笑道:“孙大人也请!”

    李岷琛、孙元起走出屋子没几步,四周官员便识趣地跟过来,不用唱名,自己就能找到合适的位置。众人围在码头附近,一边和周围人低声聊天,一边眼瞅着辽阔的江面。

    李岷琛悄声问道:“孙大人,听说你是江苏人?”

    孙元点头:“不错,我是江苏淮安府的。”

    李岷琛笑着说:“制台大人之前是江苏抚台。这么说来,你见面还可以称呼他一声‘老公祖’喽?”

    “老公祖?”孙元起不知道这“老公祖”是明清官场中对地方长官的尊称,但念在嘴里总觉得很别扭。

    李岷琛又道:“话说制台大人来湖广前曾任四川总督,虽说未到官,但老朽这个四川人见了他,尊称一声‘老公祖’,想来不算唐突吧?”

    “……”孙元起心道:你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喊“老公祖”,也不怕人寒碜?

    李岷琛犹自不觉:“臬台杨大人虽说籍贯是云南méng自人,却是在江苏奉贤长大,说来和孙大人还算半个同乡呢!”

    官场的庞大关系网,大概就是这样一丝一缕地编织而成的。

    孙元起只好chā句嘴:“藩台大人,听说臬台杨大人和制台陈大人是一齐过来?”

    李岷琛道:“嗯!制台大人是贵州贵筑人,由江苏抚台升任四川制台时,顺道回乡省亲。上月初,朝廷改命陈大人为湖广制台,又改贵州臬司杨大人为湖北臬司,正好他们同在贵阳,便一道过来了。”

    孙元起心里寻思: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总督、按察使两人同时赴任,路上沟通jiāo流,总会有些香火情。换个角度来说,他们俩是后来者,面对已经在湖北官场上厮hún数年的李岷琛、孙元起,肯定有所警戒,也更容易抱团。一旦出现龃龉,自己的腾挪空间无疑会少许多。

    说话间,一艘客船出现在天际,先是个小黑点,然后渐渐变大,直奔码头而来。李岷琛整了整衣襟,肃手站立。孙元起也识趣地退后半步。

    片刻之后,轮船停稳,就有两个穿着朝服的官员从搭板上走下来。这时码头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场面比孙元起赴任时候可热闹不少。刚才还步履蹒跚的李岷琛立马灵活许多,快步抢上前去大礼参拜:“湖北布政使李岷琛参见制台大人!”

    四周大小官员随着李岷琛这一拜,也全都跪倒在地叩头作礼。孙元起可不想鹤立jī群,只有无奈地随大流。羊随大流不挨打,人随大流不挨罚啊!

    跟在陈夔龙身后的杨文鼎自然受不得李岷琛、孙元起大礼,早已避在一旁。陈夔龙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享受职权带来的无限风光,然后才上前扶起李岷琛:“诸位请起身,不必多礼!”

    来清朝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给别人跪下。听了这话,孙元起干净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他官员见带头的藩台大人和学台大人都起来了,也赶紧跟着起身。

    孙元起这才得空仔细这位“干额驸”:个子不高,皮肤却很白皙,面相甚是文雅,细眉细眼的,想他年青是定然是俊俏的后生。否则也娶不到那聪颖貌美的干格格啊!只是没见到那位翻云覆雨的干格格,想来此刻应该藏在船里,装那足不出户、鲜见外人的贤妻良母吧?

    陈夔龙扶着李岷琛,随口问道:“听李大人口音,应该也是云贵川人士吧?”

    不知是老头儿有帕金森综合症,还是紧张jī动,李岷琛一部huā白的胡子抖个不停:“回禀制台大人,下官是四川安县人。大人曾任四川总督,下官还得尊称你一声‘老公祖’呢!”

    陈夔龙哈哈大笑:“我这四川总督并未到任,却算不得准!”说完喊过身后的杨文鼎:“杨大人,来来来!我是贵州贵筑人,藩台李大人是四川安县人,杨大人你是云南méng自人,看看,我们云贵川齐活了。”

    陈夔龙是正二品的总督,自然可以随便说笑,杨文鼎这个正三品的按察使却不能,急忙见礼:“杨文鼎见过陈大人!”

    孙元起见他们闲话已毕,才走上前来朝两人拱拱手:“湖北提学使孙元起见过制台大人、臬台大人!”

    陈夔龙一脸笑意:“想来这就是闻名大江南北,蜚声国mén内外的百熙先生吧?久仰久仰!只是没想到百熙先生却年轻如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杨文鼎也说:“孙大人的名声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孙元起连连逊谢:“大人谬赞了。”

    陈夔龙问道:“孙大人,您贵庚是?”

    “不敢称‘贵’,下官是光绪二年(1876)出生,今年已经三十有三!”

    陈夔龙啧啧赞叹:“我是咸丰七年(1857)生人,光绪二年我刚中举不久。至于我三十三岁时,不过是正六品的兵部主事,孙大人却已经是从二品的学台大人了。唉!真是不能比啊。”

    李岷琛在一边chā话道:“说来也巧,下官生于道光十八年(1838)。制台大人比学台大人年长19岁,下官与制台大人相比也痴长19岁。不过下官三十三岁还未成进士呢!至于光绪二年,我已经三十九岁,却只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他边说边摇头,想来觉得自己在“谁能比我惨”大比拼中实力最雄厚。

    杨文鼎接着说道:“下官生于咸丰二年(1852),光绪二年我刚举副贡,在此前一年,制台大人已经是贵州乡试的解元了。三十三岁的时候,我两次会试败北,一直在李文忠公幕下帮忙,此后也没能成进士。所以,制台大人和藩台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叮咚!此轮比惨大赛,按察使杨文鼎光荣夺冠!

    这是新总督到任后湖北官场头面人物的第一次大聚会,一番扯淡只能算是让大家彼此认识,至于以后关系如何,还要看你如何经营。

    但孙元起完全没有心思去搭建这个关系网,所以他没有借着半个老乡的名义,去和杨文鼎沟通感情;也没有用看望“老公祖”的名义,给陈夔龙送上孝敬。除了按照官场规矩,在两人上任后分别奉上数百两银子的“见面礼”外,再也没有任何纠葛。

    陈夔龙刚到任,似乎也想镇之以静,仔细观察观察,不急着烧那三把火。

    但这种平静显然维持不了多久。十多天后,孙元起正在城外工地上视察工程进展,总督府派人来请过府一叙。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看来该来的还得来。孙元起回府换了官服,又和杨度商议一回,不觉xiōng中豪气陡生: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到底谁怕谁!

    ……

一九五、浙东飞雨过江来

    收费章节(12点)

    一九五、浙东飞雨过江来

    孙元起来到总督府衙,还没递上门包,门房就迎了上来:“孙大人,快里面请我家老爷吩咐,只要您一来,就请到正堂相见”

    总督府衙孙元起不知来过几多回,轻车熟路来到正堂,只见陈夔龙坐在里面正皱着眉头看一摞公文,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恰好与孙元起四目相对。

    循着规矩,孙元起快走几步,正欲大礼参拜,却早已被陈夔龙扶住:“呵呵,百熙不必多礼”

    清末,总督的职权有些下降。原先可以管辖两三个省,如今只能管到总督府衙所在的身份。湖广总督也不例外,尤其像才到任的陈夔龙,名义上是“总督湖南湖北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其实身份更类似于湖北巡抚。湖南巡抚对他爱理不理,他也拿人家没辙。

    当然,即便作为湖北巡抚,陈夔龙也能当得起孙元起的大礼,毕竟朝廷规定提学使归巡抚节制。然而陈夔龙却有自己的考量:无论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还是有特定的因缘际遇,人家三十三岁能官至从二品,谁知道以后会飞黄腾达到何等地步自己在几个月前,也才不过是从二品的江苏巡抚。俗话说得好:“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何况孙元起不是穷少年,而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政坛新星呢?

    出任湖广总督之后,陈夔龙已经大致摸清湖北官场的深浅,知道孙元起背后不仅有大学士孙家鼐的鼎力支持,还颇得老佛爷的圣眷。所以他不敢托大,抱着交好的心思,赶紧扶住孙元起。孙元起也不矫情,就势站了起来。

    主宾分席落座,早有仆人送上香茶。抿了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夔龙便先问道:“百熙,你来湖北几年了?”

    陈夔龙自然知道孙元起到湖北有多久,此时问起,不过是寻个说话的由头。

    孙元起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大人,下官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六月到任的,马上就两年了”

    陈夔龙点点头:“四十年前,寿州中堂以状元之才任湖北学政,执掌文衡,选拔俊才,士林仰望如瞻泰山北斗。如今百熙又以西学宗师出任此职,在鄂省大力兴学,四方学子负笈来学。祖孙两代造福湖北,真是我朝一段佳话据说提学使三年一任,百熙功勋卓著,明年定然更上层楼”

    “大人谬赞湖北教育能有今天局面,主要是香帅的功劳。下官不过是锦上添花,做些修饰工作罢了,实在不敢贪天功为己力。”这种问题,孙元起不含糊。

    “百熙不必过谦。我看了账目,光绪三十一年(1905)湖北全省教育经费不过两百万两,不过短短三年,便长到如今的四百万两。尤其今年,突然猛增近百万两。这岂是区区的锦上添花?”陈夔龙似笑非笑地望着孙元起。

    戏肉来了孙元起心里豁然,口中连忙解释道:“回禀大人,这几年教育口经费增长迅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按照学部规定,从前年开始全省普遍设立中小学堂,聘用师资、建设校舍、招收学生都要花钱;二是建设几所高等学堂。下官在赴任陛辞之时,皇太后曾有口谕,希望下官能在湖北大力兴学,为国育才,早日建成几所和经世大学一样的学堂。受命以来,下官一直战战兢兢,唯恐辜负皇太后的厚望。来到湖北之后,先是熟悉情况,摸清原有学堂的家底,又出洋考察欧美各国的大学设置。进入今年,和前任次珊制台、学部商议后,决定正式着手,现已在城外官山、珞珈山一带开土动工。大兴土木历来最花钱,故而今年经费猛增。”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可是我初到湖北,府库空空如洗,账目上只有十几万两。现今各衙门日常开支、官员薪水养廉都要银子,实在是有点儿左支右绌。”陈夔龙唉声叹气地说道,“当然,我等替天牧民,生活清苦些自然无碍。只是眼下国事孔亟,我等食君之禄,自然要分君之忧……”

    说着,陈夔龙递给孙元起一张电报。孙元起接过看时,只见电报抬头写着“军机处密电,寄湖广总督陈”字样,顿时将电报掩起,递还回去:“大人,此乃军机处密电”

    陈夔龙摆摆手:“没事,你但看无妨。”

    孙元起这才打开电报仔细阅读:

    “寄陈夔龙电悉:近日云南黄兴、黄明堂、王和顺等逆匪作乱,河口失陷,地方糜烂。今匪股上窜,防营节节失利。傥竟长驱直入,滇境何堪设想?云、贵、川、桂提督已挑简精锐,亲自统率,星夜驰赴边境,察看匪情,相机进剿。防剿各军应用军械、粮饷,著由湖广藩库先行垫发,务须随时接济,勿得贻误军需。”

    中学历史太简略,孙元起学得也不算好,只知道清末同盟会在湖北、广东起过事,至于云南边陲,根本听都没听说过。不过电报上有“民国伟人”黄兴的名字,想来就是同同盟会干的好事。当下有些迟疑:“大人,这是?”

    陈夔龙又长叹一口气:“二月底我在贵州的时候,就听说逆贼黄兴等人率数百匪徒,从越南进入我大清,自称‘中华国民军南军’,欲效仿发匪在广西起事,横行钦州、廉州、上思一带,官兵屡战屡败。朝廷调集湘、粤、云、贵等处官兵前往围剿,激战四十余日,匪徒方裹胁从逆人员退入云南。

    “本来以为逆贼经此一战魂飞魄散,不敢再入国境。谁知彼等趁云南驻军在桂未返、留守兵员咸系老弱,由云南河口大举入侵,数日之间,蒙自、文山、开远、石屏等处悉数陷落。逆贼人数远胜月前广西之乱,来势汹汹,并整师上窜,声言北伐。而今云南全省震动,如不尽快剿灭,定然贻祸匪浅”

    不知是孙中山听了孙元起的建议,牢抓军队建设,还是因为孙元起这只蝴蝶的出现,导致形势出现变化,此次同盟会起事,规模比历史上的云南河口起义规模更浩大,取得的战果也更加丰硕。

    孙元起凝思片刻:“如今国难当头,我等书生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也当尽己所能为国分忧。下官愿从提学使司衙门经费调拨部分,接济云南。”

    “噢,不知百熙能报效多少?”陈夔龙满脸希冀。

    孙元起咬着牙,朝陈夔龙伸出五根指头:“五千两”

    听闻此言,陈夔龙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才五千两?”

    什么叫“才五千两”?想当初,老子为了改造湖北工艺学堂,拉下面子在张之洞面前喊“救命”,也不过才给了一万两。如今你一张嘴,老子便资助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够你丫臭屁的?

    孙元起面有难色:“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自新年以来,湖北各学堂的办学经费已经全部按计划拨发,加上购买城外土地、修建学堂校舍,如今账上只有不到十万两银子,还要留着衙门日常开支,下官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可不咋地,为了提防陈夔龙抽水放血,孙元起在正月便把各个学校的经费全部超额支付,老师们甚至有七夕节、重阳节的过节补助

    陈夔龙脸上的肉都在抽搐:短短三个月不到,四百万两银子被你花成不到十万两,你以为你是善财童子啊?见过败家的,却没见过你这等败家的

    平复一下情绪,陈夔龙继续哭穷:“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战历来是最花钱的,也是最不能缺钱的。如今逆贼作乱,兵事骤起,我等臣子自然要尽忠体国。军机处既然谕令湖广藩库先行垫发防剿各军应用粮饷,湖广上下当不分官民,一体同心,竭力报效,以冀早日戡定此乱。读书受教,所为何事?不过是忠君报国罢了万一国若不国,则教育何用?想来孙大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毋庸陈某多舌。”

    孙元起心道:你那狗屁道理,我要是明白才有鬼呢面上却一副受教模样:“不知大人以为我提学使司应报效多少?”

    “十万两”陈夔龙理直气壮地说道。

    “十万两?”这回换孙元起叫苦了,“大人,我们提学使司账目上也不过才90,374两银子,不信呆会儿下官把账本送来请您查阅?这九万多两银子,还是辛辛苦苦节省下来供衙门日常开支的。衙门上下百十口人,吃喝拉撒睡可都要钱呢即便我们自己节省点,可迎来送往、京中诸位大人的冰炭二敬却不能少一分所以,恳请大人高抬贵手”

    陈夔龙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八万两吧至于你们日常开支,只要灵活些,总不会饿肚子的”

    所谓的“灵活些”,其实就是运用潜规则,搞点灰色收入。在清代,官场**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俗称“陋规”。陋规在各领域又有不同的叫法:在盐务领域叫盐规,在漕运领域叫漕规,在税关领域叫税规或关规,在驿站领域叫驿规,在教育领域则叫“棚规”。为什么叫“棚规”?

    清代学政,现在叫提学使,“掌一省学校、士习、文风之政令”,负有督察省内各地教育领域官员的职责。学政一般任期三年,三年之内要轮流到省内各府、直隶州督察考试。督察考试要进考棚,每次进考棚地方上要赠送几百到上千两银子的好处费,这些钱就叫“棚规”或“棚费”。在贵州也叫“红案银”,在四川则叫“过山礼”。

    晚清时,四川学政到一个府或直隶州所得“过山礼”是400—600两银子。由于学政一年要在省内的好几个府、直隶州督考,多的有十个八个甚至更多,像湖北就有十府一州一厅,这样一年下来所得“棚规”就有几千两银子。

    除了“棚规”,学政还通过编写、发卖教学参考书而发财。康熙五十三年(1714),湖北学政李周望刻书卖给刚进学的生童,一部书卖二三两银子,一年下来赚了差不多有6000两银子。四川、云南等省学政卖差不多的一部书则收湖北三倍的钱,那就赚得更多了。除了编写、发卖教学参考书,有些学政还刻印自己的诗词歌赋,要求生童们购买,类似现下教育官员自费出书,却摊派给各学校要求学生出钱购买。

    清代学政是由中央委派的,一般有资格受委派的是翰林院学士和在京衙门中进士出身的中级官员。被委派担任学政,就是得到一个“学差”,时称“翰林仰首望差……得一学差,俭约者终身用之不尽”。由于灰色收入丰厚,有时连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很眼红。

    学政得到“棚规”是官场通例,皇帝知道,并不要求取缔,只是“降旨明白晓谕,并令学政等不得于规外多索矣”。因此,收取“棚规”并不违法,也不会受到惩罚。要惩罚的,只是学政评卷不公、贿卖生员名额等行为。

    陈夔龙的意思就是说,你们提学使司衙门可以步子迈得更大一些,搞搞创收,只要不过分,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孙元起还待继续哭穷,陈夔龙早已举起了手中的茶碗,边上站着的侍卫顿时高声叫道:“喝茶”

    端茶送客的礼节,孙元起还是懂的。无奈之下,只有告退。

    出了总督府衙,孙元起才拍拍胸口,心里暗叫一声侥幸。幸亏眼疾手快,把这四百万两银子给发了下去,没有留在衙门里。照陈夔龙这种刮地皮的手段,便是账目上有一百万两,也要被他三分拿去其二

    一九五、浙东飞雨过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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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蜩螗晚噪风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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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蜩螗晚噪风枝稳

    官员是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的喜怒哀乐会被权势极度扭曲,越到高层越是如此。当他们有权肆无忌惮大展威风的时候,稍有忤逆,便欲杀人;而当他们处于下位有求于人时,则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可置之脑后。为了从提学使司捞出钱来,陈夔龙笑语嫣然、甚至软语相求,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孙元起的背景够硬。假如孙元起是孤家寡人,估计陈夔龙早就拉下脸面,冷语相向。

    就在孙元起刚走出总督府衙的时候,从正堂屏风后转出一人来,也没和总督大人打招呼,便大喇喇地在孙元起刚坐过的太师椅上落了座。

    陈夔龙丝毫不以为忤,喝了一口茶,便问道:“敏斋,你觉得提学使司的账目上到底有多少钱?”

    这位被唤作“敏斋”的老年人名叫余肇康,湖南长沙人,是陈夔龙的同年,曾任武昌、汉阳知府,山东、江西按察使,如今赋闲在家。陈夔龙到任后,需要熟悉湖南、湖北的熟人帮忙,自然想到了这位在湖北任职十余年的湖南人,便请他出来帮忙。

    余肇康捋着胡须:“既然他报出了具体账目,估计是只有那么多了。”

    陈夔龙恨恨地说道:“短短三个月不到,就花了四百万两银子,真是好手段,气魄比我这个总督也不遑多让。不知他究竟是怎么花的”

    余肇康答道:“我有几个旧友在武汉各学堂任职,据他们说,今年过完年,提学使司便督促全省各学堂编造本年度财政预算,随后便依照预算足将经费额拨付至学堂。”

    “用这种方法花钱,就是再来四百万也不够他花的不过他就这么把钱撒下去,也不怕下面人贪墨?”

    “据说在拨付的时候,提学使司就申明,在全年中会不定期派会计科人员明察暗访,随机抽检,一经查实,除了追回贪没赃款外,还将上奏朝廷革除功名。并且还要求学堂成立以教师、学生为主体的委员会,超过十两白银以上的大额支出都要由委员会审核后,在全校公示。当然,这些都是形式,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想捞钱,就算我大清严刑峻法、网罗森密,不是还有和珅等辈么?何况区区的提学使司”余肇康不屑地说道。

    陈夔龙手里捏着碗盖,轻轻敲击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看来他这一手,是故意防着我啊”

    余肇康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谁不知道你陈庸庵一不联络新学家,二不敷衍留学生,三不延纳假名士?偏偏这位孙大人样样都犯你的忌讳,人家能不防着你么?”

    陈夔龙沉吟片刻,又问:“敏斋,孙百熙刚才说他在赴任陛辞之时,皇太后曾有口谕,希望他能在湖北大力兴学,为国育才,早日建成几所和经世大学一样的学堂。这话可信否?”

    “这倒丝毫不假”余肇康笃定地答道,“我前在江西按察使任上,与江西提学使汪颂年过往甚密。这汪颂年便是与孙百熙同时陛辞的,他亲口和我说了此事,对孙百熙能获如此圣眷歆羡不已。据云,皇太后曾许诺凡与兴办学校有关的,孙百熙可以便宜行事,不必事前上奏。”

    陈夔龙觉得有些棘手,旋即问道:“你的那几位朋友,对这位孙大人评价如何?”

    “我的那几位旧友对他倒是颇有微词。”

    “哦,为什么?”陈夔龙一下子来了精神。

    余肇康道:“这位孙大人自幼在海外留学,不说经、史、子、集,恐怕便是《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他来湖北之后兴办的各种学堂,半数都与西学格致有关,剩下的要么是师范、要么是中小学堂,却与中学半点无涉。我那几位老友都是科举出身,对此自然啧有烦言。

    “除此而外,他还规定湖北各级学堂要使用指定的课本。在此之前,各学堂都是用湖北官书局印制的教科书,这些教科书都是湖北士绅编写,虽然各有利弊,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来之后,却规定统一采用上海商务印书馆的书本,要知道这些书本绝大多数都是他孙大人编写的。据闻仅此一项收入,他每年便可获利数万金”

    陈夔龙虽然没有表态,但心中早已牢记此事。然后再问道:“那坊间对他官声有何评价?”

    “此人虽然年轻,坊间官声却是极好。一来他平日持身颇正,从不聚饮冶游,也不索贿受赂。而且御下甚严,家中妻儿全都留在北京,没有带来湖北,衙门里只有三五幕僚、数名老仆而已。二来虽然身后有皇太后和寿州中堂撑腰,但他只关心学务,从来不插手任何地方事务,接人待物也算平和。有时候得空,他还会亲自到学堂给学生上上课、找老师聊聊天,吃饭也就在路边小摊上随便凑合。所以,湖北官场也有人暗地说他不知道尊卑贵贱。”

    陈夔龙大有感慨地插话道:“其实,我辈士子自小便读圣贤经典,熏育既久,养性修身都很谨严。为官之后,但也不失为清官廉吏。最终名节不保者,十有七八倒是因为不肖子孙、骄妾悍奴。孙百熙年纪甚轻,子嗣尚小,又不好女色,如此一来,官声如何能不好?”

    “虽说这位提学使大人平日与人为善,不过发起狠来,也让人退避三舍啊”余肇康道。

    “怎么说?”

    “去年十月,提学使司普通科的科长以为他要去职,言行间便有些阳奉阴违,结果惹恼了他。他就派这位科长亲自巡视湖北各府县,调查公立中小学筹办情况,还不准告假。湖北又大、府县又多,这位倒霉的科长足足在外面跑了半年,今年三月才回到武昌,腿跑细了一圈不说,人足足老了十岁。回来之后,便借口养病递了辞呈。”

    “咱们这位学台大人还真不好相与啊有背景,又有性格,看来我要礼让他三分为好。”陈夔龙苦笑道,“那麻烦敏斋继续打探他的消息,事无巨细,汇集成文报知与我。”

    “哦?你不是要和他交好么,为什么还要打他的阴私?”余肇康有些好奇。

    陈夔龙面容一整:“唇齿相依还有打架的时候,何况官场之上翻云覆雨呢?万一哪天他恃宠而骄,与我叫板,我总得有金刚钻在手吧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事实上,只要陈夔龙不把手伸进提学使司的一亩三分地里,孙元起才懒得和他叫板呢在总督府衙保证全省教育经费的前提下,最好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孙元起不想惹陈夔龙,陈夔龙暂时也不想得罪孙元起。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暗地里余肇康遵照他的吩咐四下搜集孙元起的黑材料。如果有机会、有条件,陈夔龙完全不介意把孙元起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这与孙元起是新学家、留学生等无关,只是作为长官,谁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人脱离掌控,搞一个独立小王国与自己对抗

    好在冥冥之中,上天也非常给力,随后的几个月中陈夔龙片刻也不得闲:

    后世有“无役不败”美誉的黄兴,在同盟会中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蔡锷、蓝天蔚等人辅助下,不仅顶住了清军的第一轮围剿,还趁势攻下云南临安、开化、广南、广西等州府,所占面积几居全省三分一,兵锋直指昆明。

    在大好消息的鼓舞下,江南各省**形势风起云涌,那些新军、学生的眼神都让弹压的官员后脊背发凉,广东、上海等地更是一日三惊。武汉新式学堂密集,张之洞编练的新军也多,在此火山口上,陈夔龙、孙元起都丝毫不敢大意,武昌街头兵丁巡逻的次数都比以前密集许多。

    好在学生、新军虽然热血上头,还没丧失基本判断,知道如今在湖北难以成事。不少人或明或暗地离开武昌,直奔云南。光光两湖师范,半个多月内就走了二十多人孙元起听闻师范学堂监督的报告,心中是且喜且忧:

    喜的是这些学生离开湖北,至少眼下确保汉口三镇的平静,可以安心建设一批学校;而且他们到了云南,也可以壮大**声势,吸引陈夔龙的注意力。

    忧的是这些学生不少都是好苗子,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优秀的教师、科研人员,如果不幸战死沙场,实在可惜

    孙元起还是有喜有忧,作为云南防剿军的后勤总管,陈夔龙便只有忧了。首战不利,筹粮、募饷、抽壮丁、运军火都得他亲自出面,这些活计足以让这位刚上位不久、屁股还没捂热的总督焦头烂额。

    南疆还在鏖战,北边又传来坏消息:端午没过几天,军机处便发布谕旨,称光绪帝病重,命各省选送名医进京。

    消息一公布,便天下耸动。人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光绪帝病重,而是猜测慈禧太后怕是不行了,毕竟这位以垂帘听政名义统治中国四十七年的老太婆已经七十四岁高龄了万一有什么不测,国家将由谁来执政?未来又将往何处去?

    接到军机处的谕旨后,陈夔龙不敢懈怠,急命各府道州县选取名医,迅速护送至武昌考验。替宫里选医生可是件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事儿:治好了病,不用多说,自然名利双收;可是要治死了?所以,陈夔龙必须对这些所谓的名医进行筛选、考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最为大清的副部级高官,选送名医的消息孙元起很早就知道,接到电报时便心中了然:看来,慈禧、光绪这对母子是关羽走麦城——离死不远了

    随手把电报递给身旁的杨度,问道:“皙子兄,你看了之后有何高见?”

    杨度一目十行看过,面色有些凝重:“恐怕病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太后吧年来国事蜩螗,宫中再所废立,天下怕是会出现大动荡。百熙你以为呢?”

    “无论如何,这次光绪帝是在劫难逃了”周围没有旁人,孙元起自然直言无忌。

    “哦,百熙何出此言?”

    孙元起混迹官场若许年,早已不是雏儿,闻言答道:“假使是光绪帝病重,那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慈禧太后再立一个傀儡。如果是慈禧太后病重,难道临死前还会留下光绪帝?要知道光绪帝对她可是畏之如虎、恨之刻骨,要是留下光绪帝,将来一准儿会翻案,让慈禧死后不得安宁。当然,即便慈禧留得,李莲英、袁世凯等辈也留他不得”

    在孙元起心里,也不愿光绪帝出来执政:从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光绪一直被囚禁在中南海瀛台,度过了十年没有人身自由的囚徒生活。人经过此番苦难的磨砺,要么变成勾践一般的坚忍英雄,要么成为身体垮掉、心理扭曲的疯子。如果光绪帝是勾践,在戊戌变法的时候也不可能大败亏输。所以,他更有可能变成疯子这样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执掌大权,谁晓得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唉,国家自此多事矣”杨度长叹一声。

    孙元起知道历史大势,却有些不以为意:“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

    杨度眼睛一亮。

    老天爷似乎故意和陈夔龙过意不去,到了六、七月份,湖北又大水成灾,居民荡析流离,湖广粮仓变成了水乡泽国。筹粮募饷之余,还要防洪救灾,只忙得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找孙元起的麻烦?

    一九六、蜩螗晚噪风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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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劳劳车马未离鞍

    一九七、劳劳车马未离鞍

    这几个月,陈夔龙忙,孙元起更忙。

    对于已经创办、改制数所学校的孙元起来说,学校建设的轻重缓急早就了然于心。新学堂的校舍基建自有衙门里的会计科盯着,孙元起只是隔三差五地去看看工程进度、检查工程质量,平日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新学堂今年秋天就要招生,学科设置和课程设计便迫在眉睫。只有把这些搞定,后续的教材编写、师资招聘才能有的放矢。好在这倒不难,真正的科学技术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不像政治、经济、教育等理论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他只需拿过欧美各大学的教学方案稍微改改,便可以移植到中国来。

    孙元起对现阶段小日本的东西还真看不上眼,他们那些都是欧美玩剩下的。正好比抄作业,欧美是好学生,中日是差学生。日本他抄欧美抄得再好,也超不过人家。稍有差池,就会落个画虎不似反类犬的下场。如果中国再去抄日本的,恐怕连狗都不像,何况虎呢?所以,孙元起借鉴的东西都来自欧美,而且是欧美名校,不是mit、加大伯克利分校、加州理工学院、佐治亚理工学院,就是英国帝国理工大学、德国斯图加特大学、法国里昂大学、瑞士苏黎世理工学院,玩得就是高端。

    想剿袭人家高端的东西,又谈何容易!假如容易的话,你当日本人傻啊,专挑落后的玩?孙元起无奈,只好把各个学堂剖为预科、正科、研究科三个部分。

    随后为各学堂准备教材的时候,孙元起再次傻眼:近百种专业教材,基本上都没有中译本!自己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动手翻译。即便是有时间,孙元起也无能为力。

    没错,孙元起是牛人,但却不是超人。俗语有云:“隔行如隔山。”科学这东西最讲究严谨,常常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一个外行来翻译,自己都弄不明白,还想教人,那不是贻害后学么?面对粉末冶金、材料热处理、材料腐蚀与防护、地质工程、地球物理、地球化学、岩石学、矿床学、地层学、钻井工程这些恍如天书的教材,孙元起只好选择可耻的溃退。而且这些书籍涵盖英、法、德、意等语种,孙元起想不溃退都不行!

    即便孙元起有时间,又知识渊博、精通数门外语,那也不能自己动手。这可是近百种艰深的教材,要靠一己之力翻译完,估计第二次世界大战都结束了!

    有鉴于此,孙元起决定先招聘老师,然后请他们编译教材。

    招聘老师,首先想到的是经世大学,毕竟自己的人用起来比较放心。可是年前的时候张元济已经向孙元起哭过穷,知道这一届学生基本被各学校包圆了,留校的都找不到几个,何况来湖北?孙元起只好把眼光转向欧美。

    欧美留学生基础好、知识新、思想也开明,是最好的老师人选。要不是现在湖北是陈夔龙主政,风头较紧,孙元起真想成立一个“欧美同学会”,网罗留学欧美的中国学生聚集到自己麾下,高举科学大旗,共襄教育大业。

    不过没有欧美同学会也没有关系,因为现在有中国科学技术学会欧洲分会和美洲分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基本上等于是理工农医方面的“欧美同学会”。作为会长,孙元起写封信去,详细阐述湖北新设交通、矿业、石油、钢铁、地质等学堂的重要意义,诚挚邀请各位到湖北弘文励教,待遇从优。虽然没有出现应者云集的场面,倒也有三四十人响应,稍稍纾解孙元起的燃眉之急。

    除了新学堂的事儿,孙元起还不定期地派章士钊带队,到各府县检查教育经费使用情况。在清末这个大动荡的时候,你不要低估读书人的操守,但也绝不能高估他们。短短三个月内,仅检查十四所中小学堂,就发现三名监督、两名教务长贪污挪用公款!

    为了杀鸡儆猴,孙元起除了罢免他们的职务、连本带利追回公款外,还向陈夔龙呈奏,希望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纵使不杀头、流放,至少也要把他们关在监狱里好好吃几年牢饭。

    孙元起也明白,严刑峻法是阻止不了贪婪之心。如果能阻止,明代还会有贪官么?为今之计,只有派出更多的审计组,加强监管和检查。

    七八月份湖北洪水为患,提学使司衙门也力所能及地参与到抗洪救灾中,比如灾区学生可以免费入学,并提供免费午餐。仅此一条,湖北在校中小学生数量便比去年同期翻了两番。如果不是年初拨付的经费本来就多,孙元起又从新学堂建设费用中调拨了一点,恐怕到七、八月份各学堂就该弹尽粮绝了!

    每当发生天灾**,富饶的府县都是流民的好去处,武昌也不例外。在新学堂建筑工地上,杨度向孙元起建议招收灾民以工代赈。事实证明,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注意,一方面可以加快工程进度,一方面也可以节省大量费用,这也是能调拨部分经费给各中小学堂的原因之一。

    水灾对莉莉丝的华熙面粉厂影响也颇大。因为水灾造成湖北很多地方小麦颗粒无收,即便有收成,也因为水灾而价格飞涨,磨制面粉已经无利可图,工厂陷入了半停工状态。

    莉莉丝倒是情绪稳定。在上海,孙氏兄弟提供的平价面粉足以保证味精厂正常运转。湖北运去的面粉,在价格高时就直接卖掉;价格低时,则送进厂里做味精。对她来说,在湖北建面粉厂是捞草打兔子——两不耽误,根本不算主业。

    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湖北工艺学堂——现在的湖北高等工业学堂——学生经过两年多的时间,终于研制出包括土豆清洗、削皮、切片在内的生产流水线。这也算是墙内损失墙外补吧!

    得知消息后,莉莉丝大喜过望。欧美对薯片的爱好,不亚于中国人对葵花籽的痴迷,由此可见市场之广阔。如今自己的薯片王国已经开始奠基,教莉莉丝如何不喜?

    莉莉丝用最快速度将样机打包,带好图纸,准备顺江而下,而后飘洋出海。临行之前,自是一番缠绵,然后相拥说些贴己话。

    “相公,听说中国的陕西、山西一带盛产土豆,是这样么?”莉莉丝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相公”一词,有事没事就乱喊。

    “你想干啥?”孙元起戒惧地看着她。

    “嘿嘿,”莉莉丝笑得像偷吃了狐狸的小母鸡,“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对了,莉莉丝,此去美国风浪颠簸,颇为艰辛。要不你把小怀祖留下来吧?”虽然小怀祖与孙元起聚少离多,但是对父亲还是很依恋的。而且衙署夜晚无事,如果没有人陪着确实挺寂寞无聊的,尤其是在尝到家庭团聚的滋味以后。

    莉莉丝盯着孙元起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不要!正是因为风浪颠簸,旅途寂寞,颇为艰辛,我才要带着亚伦。有空的时候和儿子说说话,无聊的时候打打孩子,也是消遣不是?”

    孙元起一阵恶寒。

    “你要是觉得寂寞,可以把林卡接到武昌嘛。亚伦是我的,我要把他教育成商业天才,可不能像爸爸,做个只会花钱的科学家。”莉莉丝嬉笑道。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点,莉莉丝潇洒地冲孙元起挥挥手,便带着小怀祖飘然远去。

    其实莉莉丝不把小怀祖留在孙元起身边是对的,尽管跟着妈妈到处走会很艰辛,但跟着孙元起也没啥两样。尤其这几个月,孙元起时不时地要到北京,如果小怀祖不想坐火车的话,只有一个人呆在衙门里,那岂不是比跟在妈妈身边更惨?

    非常感谢京汉铁路的修通,一个星期可以在武昌、北京之间来回,还能有三天时间办事。如果在以前,先从长江坐船到上海、再从海路到天津、接着换火车去北京,不说来回,七天恐怕还在去的路上呢!即便如此,孙元起还是厌烦这种单调而缓慢的旅程。只是京中的事情必须自己到场处理,只得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武昌、北京之间:

    西历三月的时候,卢瑟福到京。卢瑟福是给孙元起帮助最多的科学家,却也是孙元起剽窃成果最多的科学家,本来就心怀愧疚。卢瑟福此次前来,孙元起如何能不见?不仅要见,孙元起还要送他一场泼天的富贵!

    在任命卢瑟福为经世大学物理学教授、iprt第二任主任之后,孙元起和他探讨了未来一段时间内实验室的研究计划:用加速后的a粒子,轰击铍、硼或锂这些较轻的元素,观察结果。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被公认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实验物理学家会理所当然地发现中子的存在。然后孙元起再建议他用加速后的中子去轰击铀,发现核裂变、链式反应便水到渠成!

    凭借着发现中子、核裂变和链式反应的成绩,再加上以前的成果,获得诺贝尔奖、名字载入科学史册应该都不是难题。这也是孙元起补偿给卢大牛的一点心意。

    西历七月的时候,特斯拉、潘咸等人终于把电子计算机给研制出来。如此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成果,孙元起必须得到场吧?

    才见面,特斯拉教主便拉住孙元起,兴奋地说道:“约翰逊,我们终于把电子计算机给研制出来了,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光辉、最重要的成果。在完成这项研究之后,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投入一些感兴趣的项目中去了!”

    “比如?”孙元起不知道教主又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毫无疑问是超导体,没错,就是你提出的那个超导!我争取发现一种在常温下能够实现超导的材料,然后用它来制造电器、实现远距离无损输电,是不是很有实用价值?”特斯拉眼睛直冒绿光。

    听他这么一说,孙元起差点没哭出来:哥哥诶,您怎么还是念念不忘超导呀!我实话跟您说罢,这超导就是朵牡丹花,虽然好看,奈何它不结果啊!

    当下孙元起只好吊教主的胃口:“特斯拉教授,如果你认为电子计算机研制到此就算成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

    “你看你们研制出来的这台电子计算机,虽然计算速度是手工的10万倍,不过却足足占了两三间屋子,而且只能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开动,因为它一开动的话,整个学校的其他电器都不能用。这是我们日常需要的计算机么?当然不是!也许你会说,既然样机已经研制出来,那么小型化、快速化的问题,潘咸等学生便可以解决。那么我还有两个问题,那就必须要你这样的杰出科学家、发明家兼电气工程师参与了!”

    孙元起有这个自信:若是单论对计算机的了解,如今全世界的脑袋加起来,拍马都赶不上自己一个人。

    “愿闻其详!”

    ……

    一九七、劳劳车马未离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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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大科学家介绍:
一个穿越故事。
一个研究生穿越到清末的故事。
一个物理学研究生穿越到清末创办大学的故事。
最初,他只想活下去,只想传播自己的知识。
清末民初,救国图存是社会的最终问题,任何一位中华子弟都肩担此责,不容推卸。
如何救国?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必然要思考的问题。
学术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
历史的浪潮推动主人公,一步一步前行;他也努力挣扎,试图改变一些东西。
本文宗旨:有yy,有限yy。重生之大科学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大科学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大科学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