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谁是小霸王(二)
险之又险且相当漂亮的躲开敖烈的一枪之后,孙策调整着呼吸,暗中积攒着力量。口中说道:“敖骠骑,该你接某一枪了。”敖烈的武勇超出了孙策的想象,所以孙策在惺惺相惜中,不知不觉的改变了对敖烈的称呼。
再一次拍马发起了冲击,孙策边急速舞动手中的重枪,边状似癫狂的怒吼了起来,神情甚是狰狞。
程普一直在关注着孙策,看到孙策的模样,不由得惊叫道:“不好!大公子又发疯了!”原来孙策有个毛病,就是每每陷入死战的境地时,或者是有什么事极度不顺心的时候,就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疯狂状态中。在这个状态下,孙策的力量会超出平时的上限,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力量来。但是与此同时,孙策也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不杀死敌人或者是用暴力解决眼前的障碍,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敖烈也发现了孙策的异状,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程普等人不明白孙策发狂的根本原因,但是敖烈却是心中了然。说白了,孙策的这种状态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强加的一个buff,通过心中的执念,让自己陷入半疯狂半清醒的状态,从而使自身的力量、速度等各项技能大幅提高,但是很明显孙策的这种状态有一定的缺陷性,会让他自己失去应有的冷静。就好像是后世练醉拳的人一样,在使出醉拳之前,适当的喝一些酒,可以提高醉拳的力度和身体的抗击打能力,但是如果喝的太多,就会出现一些负面的效果。
时间不等人,敖烈刚刚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孙策的状态,孙策手中的重枪就劈头砸了下来。敖烈一手握住枪柄接近枪尾处,一手握住接近枪尖处,整条霸王枪呈四十五度斜角举起,使出了一招如封似闭,和孙策劈来的一枪重重撞在了一起。
又是一声巨响,串串火花在两人的兵器碰撞下被撞击了出来,闪烁的火花映照着两人同样年轻、同样坚毅、同样英俊的脸庞,唯一的不同就是两人的神色了,敖烈显得从容不迫,而孙策则是面目狰狞。
不过敖烈的轻松没能坚持多久,随着孙策越来越生猛,敖烈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吃力,敖烈发现自从孙策陷入癫疯状态之后,他的力量增加了不少,至少比刚才多了两成的力量。已经能够和自己巅峰的力量持平了,于是敖烈也不在留手,催动起全部的力量和孙策对攻起来。
两人快如闪电般对攻了十个回合,每一次对攻都是势大力沉、石破惊天,看的一众武将津津有味,一群谋士目瞪口呆。
随着两人的对攻,孙策的疯狂状态越来越不能自拔,甚至有了迷失本性的趋势。口中疯狂的怒吼一声紧接一声,让人听起来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重枪在孙策的全力驱使下,剧烈的抖动着。用了八十斤精钢,经过良匠锻打而成的重枪,有些不堪重负的弯曲了起来。孙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加上一直被敖烈压制而产生的愤怒,使出了生平最巅峰的一枪!快似疾风的刺向敖烈的咽喉,枪尖甚至隐隐带起了破风之声。除了敖烈之外,还没有人能够用武器割裂空气,产生破风之声,今天,孙策勉强做到了。
面对孙策这一枪,敖烈在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了几种应对方式,但是又都被他一一否定。如果要强行破掉孙策的枪招,敖烈不是做不到,破阵霸王枪中有好几招可以匹敌孙策的这一枪,而且敖烈至今为止都没有用出无极九阳功。在破阵霸王枪中暗藏无极九阳功,孙策必败无疑。
但是那样一来,敖烈就等于是全力一搏了,在如此激烈的对抗下,敖烈难免会收手不及而伤到孙策。虽然敖烈对孙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是随着两人的交手,敖烈发现了一个问题,孙策不是不聪明,否则绝对不会把枪法练到如此骇人的地步,他只是习惯了用武力去解决问题而已。更何况,敖烈和孙策之间并没有正真的利害关系,只是一时的意气之争,如果敖烈失手伤了孙策,那就等于是和江东孙家结下仇了,敖烈虽然不怕树敌,可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孙坚父子结下死仇。
忽然间,一道灵光在敖烈的脑海中闪过。敖烈知道那是一种感悟,在战斗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感悟,悟透了,就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完成自身的突破。这种感悟在前世的时候,敖烈也曾经遇到过几次。
无视孙策威猛无匹的一枪,敖烈不但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反而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沉浸在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这一刻,敖烈的脑海似乎变成了一方天地,无数的幻象在不停地变幻着交替闪过,勾勒出一副副隽美又雄壮的景象。只有敖烈一个人能看得到,也只有敖烈一个人能看得懂,那些风云际会的幻象,就是他手中的霸王枪!是无数把霸王枪在分解之后,交织在一起而组成的各种景象。这些景象蕴含着各种不同的意境,变幻莫测。
看到敖烈这个闭眼的动作,两边的观战者心中顿时生出了一把冷汗。敖烈麾下的众人,自然不愿意看到敖烈受到伤害,所以无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敖烈;而跟随孙策同来的程普,也被吓了一跳,如果敖烈死在了孙策的枪下,那可是大麻烦,先不说敖烈本身的官职和爵位高出孙策好几个等级,以下犯上诛杀天子亲封的封疆大吏是必死无疑的大罪;哪怕是敖烈身后的刘虞和蔡邕,那也不是孙家目前能摆平的啊。东汉时代,文人的地位十分崇高,文人们的一些论调,甚至能在某些方面决定朝廷大事的走向,尤其是像蔡邕这样的大儒,往往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天下千夫所指的对象。
众人静静地等待着敖烈的反击,然而敖烈却像是闭目养神一般,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孙策的枪来的很快,距离敖烈的咽喉只有十步远了,敖烈依旧闭着眼睛;还有五步远了,敖烈还是在闭着眼睛;只有一步之遥了,敖烈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孙策的重枪距离敖烈的咽喉不到三寸的时候,敖烈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眼中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嘴角挂起了一丝满意地微笑。
在敖烈睁开双眼的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敖烈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敖烈的气息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沉稳了,就像是不动如山的远古巨兽一样。而敖烈的身体,却让观战的众人感觉到一股无可匹敌的锋锐,似乎在那一瞬间,敖烈的身体已经不在属于人类,而是变成了一杆锋利无双的枪,就像敖烈手中的霸王枪一样!
气息的沉凝和身体的锋锐,这两种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感觉,完美的在敖烈身上得到了统一,毫无违和感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徐如林,疾如风,侵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多年之前,蔡邕在看到敖烈降服照夜雪龙驹之后说的话,同时,这句话,也是枪法的精髓所在!
敖烈终于动了,而且是快如闪电般的动了,瞬间就从不动如山的状态切换到了疾如风、侵如火的暴烈中,让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错觉,刺得眼珠产生隐隐地阵痛。
没有用出破阵霸王枪中的任何一招,也没有用出无极九阳功,甚至在这一枪上,除了快到极致的速度之外,敖烈连一丁点的力量都没有使出来。他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简单直接的向着孙策枪法中唯一的一处破绽刺去,这一枪,甚至没有任何招式可言,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一枪,毫无阻碍的刺穿了孙策的枪影,后发而先至的刺在了孙策的肋下。孙策本来是借助战马之力从数十步之外冲刺而来,被敖烈这一枪刺到肋下,尽管敖烈并没有使出任何力量,但是在惯性的反作用之下,孙策依旧感到肋下传来一阵剧痛,然后就被撞的飞离了马背,摔倒了五步开外的地上。
程普眼见局面瞬间逆转,再也顾不得其他,快速翻身下马,大步跑到了孙策的身边,连声说道:“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样?”
孙策就像是没听到程普的问话一样,安静的躺在地上,紧紧地闭着双眼,一句话也不说。程普开始还以为是孙策被敖烈一枪刺死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孙策的身上没有任何血迹,转头看向敖烈,这才看清楚,原来敖烈刚才在出枪之前,以极快的手法倒转了枪尖,用没有穿透力的枪尾挑下了孙策。敖烈的这个动作,直到现在才被人发现,可见当时敖烈倒转枪尾的速度有多么的快了。
“别喊了,他没事,他只是在想一些问题而已,等他想清楚了,自己就会站起来了。”敖烈开口对程普说道。
程普连忙向敖烈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敖骠骑手下留情,此恩我江东孙氏,日后必定报还。”
敖烈伸出手摘下了头盔,笑呵呵的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德谋你并不是江东人吧?某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似乎是右北平人?”
程普怔了一怔,没想到敖烈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清楚,拱手说道:“敖骠骑说的没错,某正是右北平人,但是在十年前就离开故乡,追随在了孙太守身边,孙太守所在的地方,就是某的家乡!”
敖烈笑着摆了摆手道:“某知道德谋忠心可鉴日月,某也并没有招揽你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叙叙香火情分而已,既然德谋不愿说,某也不勉强。”说着,敖烈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上来接应的许褚,然后向中军大帐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敖烈又转过身子看了躺在地上的孙策一眼,沉吟了一会儿,朗声对程普说:“孙伯符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你们切记不要惊动于他,他现在心中所思所想之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稍后某会派人给你们送来饭食、被褥。”
说完了这句话,敖烈不在停留,直接走回了中军大帐。一众幽州官员自然也跟着敖烈一起离开了。只留下程普等十几个人,守候在孙策身边。
看着敖烈离去的背影,程普不禁在心中叹息着,今天,他见识了敖烈的武艺和气度,平心而论,这小霸王的称号,敖烈是实至名归的。至于自家的大公子孙策,程普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孙策醒来,务必要拉着他返回江东,不能再让他和敖烈斗气了。为了一个小霸王的称号在和敖烈斗下去,程普认为是十分不智的,万一要是真惹恼了敖烈,在这幽州大营中,要杀要刮还不是人家说了算?也就是敖烈气度恢弘,不跟自己等人一般见识罢了。
第九十四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程普守在孙策身边,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他不知道孙策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但是他相信敖烈的话,孙策现在所思所想之事,必定是十分重要的。在这一点上,敖烈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夜里的时候,幽州大营中有几队巡夜的人马悄然而过。即使是在半夜,这些巡夜的士兵也是精神抖擞,军容严整,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通过这些士兵,程普推断出敖烈不但武勇无双,同时也深通治军之道。这也让程普对敖烈的印象,又登上了一个台阶。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幽州军大营内的士兵们开始了新的一天,他们喊着雄壮有力的口号,开始了晨练。这也是敖烈定下的军规,用敖烈的话来说,一天之计在于晨,清晨是最适合操练的时候。
幽州军的操练进行了一个时辰,然后返回营房去吃早餐。几名军士捧着两个硕大的食盘给程普等人送来了早饭。军旅生涯的早饭很简单,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粥。程普接过士兵递来的早饭,他惊奇的发现粥中竟然有几根肉丝在内。
拉住一名送饭的军士,程普好奇的问道:“这位小哥,这些粥是特意为我家大公子准备的吗?怎么会有肉丝?”
那名军士向依旧躺在地上的孙策看了一眼,摇头说道:“不是,这些粥原本就是这样。在军中,所有人的饮食都是一样的,连我家骠骑将军也不例外,这是我家将军定下的规则。至于这肉粥,是我家将军很早前就定下的伙食标准。将军说天子不差饿兵,所以我们幽州军,尤其是我们右北平的军士,每天都能吃到肉。”
听到士兵的讲述,程普才明白了过来。难怪幽州军名声在外,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军,除了指挥官刘虞和敖烈的武勇和智慧之外,士兵们的身体素质也是一个重大因素。每天都能让部下士兵吃到肉,这可不是任何诸侯都能做到的事情,在东汉末年这个动乱的年代,连大批的粮食都不容易弄到,更别说是肉食了。敖烈也是凭借着幽州土地肥沃,鼓励治下百姓们勤劳生产,只收取很少的赋税,再加上万通商行的财力支持,才能让士兵们每天都有肉吃。
让军士们有肉吃,说起来是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程普知道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实在太多。君主的性格是先决条件,只有爱兵如子的君主,才会这样做;其次,这对君主的财力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长期供应部下将士的肉食,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次,从军事层面来讲,吃肉食必定会让士兵们身体强壮,打仗的时候胜算也就更大;最后,也只最重要的一点,这种做法,无疑是一种极为高明却又十分简单的统御之道,能够无形中增强军士们的归属感,让将士们忠心不二。
简单的一碗肉粥,程普就看出了这么多门道,这只是他看到的,那些他没看到的呢?这个小霸王,实在是不简单!程普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几位,吃好了么?吃好的话,俺们就收拾碗筷了,一会儿就要出征了。”另一名送饭的军士出声询问着。
“出征?去哪里出征?”程普疑惑的问道。他刚从江东过来,对幽州的战事还不太清楚。
几名送饭的军士相互看了一眼,领头的一人说道:“对不起,没俺家将军的命令,俺们不能说。”这也是敖烈定下的军规,一切行动听指挥,高度保持军事机密。这几名不过是送饭的杂兵,一样执行的很好。
呜呜呜——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这是敖烈下达全军集结的号令。
几个送饭的杂兵听到这一连串的号角声,也顾不得收拾碗筷,一边向号角声响起处奔跑,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甲,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看着几名杂兵快步奔离的身影,程普再次感慨敖烈的治军有方,连送饭的杂兵都比地方上那些郡兵有素了不少。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幽州大营拔营而起,全体将士有条不紊的成梯次队列,一队队的军士带着昂扬的士气,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着北边进发。
很快,敖烈所在的中军队列走了过来。敖烈骑在纯白色的照夜雪龙驹上,身着金黄色的游龙啸天甲,腰间挎着赤霄神剑,手里握着霸王枪,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马超和许褚一左一右的跟随在敖烈身畔;一脸峥嵘的典韦则是步行着走在敖烈的马头边,手里还牵着照夜雪龙驹的缰绳;其余众将呈扇形在敖烈身后散开,犹豫众星捧月一般把敖烈拱卫在中间。众将之中,唯独不见了虎将太史慈,此刻,太史慈已经率领着三千骑兵,做开路先锋先行一步了。
程普连忙整理了一下衣甲,带着十几个随从恭敬的站起身来,垂首立在原地。这是汉朝的下级官员,在遇到上级官员的时候,应有的礼制。
敖烈心中挂念着肥如和渔阳的战局,无心多做逗留,向程普微微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策马和程普等人擦肩而过。
忽然,一个雄壮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你要去哪里?”这是专属于孙策的声音。
程普惊喜的回过头,小声说道:“大公子,你醒过来了?”
孙策就像是没有听到程普的问话,目光直直的看着敖烈,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敖烈回过头来,看着孙策,伸出手掀起了遮盖在脸上的虬龙面罩,把整个脸露了出来,带着微笑说道:“五个多时辰了,你可曾想的明白、想的通透了?”
孙策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原来,昨天一战,不但敖烈突破了自身的临界点,就连孙策也到了突破的边缘。对于孙策实力的微妙变化,敖烈自然十分清楚,他知道孙策当时面临着巨大的机遇,如果能感悟明白的话,实力必定会精进一大截。然而孙策本性就是心高气傲之人,生平第一次战败,难免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尤其是败在同样有着小霸王之称的敖烈手下。这就颠覆了孙策长久以来的观念,容易让孙策出现心理障碍,在感悟突破的时候出现难以打破的屏障。如果孙策顺利挺过这一关,就会实力大涨;反之,如果他挺不过这一关,武艺就会不进反退。不过现在看来,结果还不坏。
敖烈叹息了一声,然后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性存在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善游者溺,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游水的。心中有执念是件好事,但是千万不可太过于执着。这些话,同样适用于你那套奇怪的功法。”
敖烈和孙策的年纪差不多,但是这一番语重心长,类似长辈教育后辈的话,却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人的反感,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包括年纪最大、已经快要四十岁的程普在内,都认真的听着,仔细品味着敖烈话里行间的每一个字。
说完了这番话,敖烈不再停留,策马踏上了征程。
孙策喃喃低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重复了几遍之后,孙策似乎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此刻的孙策,褪去了不可一世的傲气,像是洗尽铅华之后,返璞归真的璞玉,陷入了暂时的沉静之中,随时可以被雕琢成完美的玉器一样。而敖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就像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刻刀,帮助孙策进行着最后的蜕变。
当敖烈带领大军走到数十里之外的时候,盘膝坐在原本是幽州大营空地上的孙策,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眸中精光闪烁,让人不敢直视。
一直守候在旁边的程普立刻感觉到了孙策的变化,虽然没有昨天敖烈的变化那样明显,可程普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孙策可以说是程普看着长大的,对于孙策的一切变化,都瞒不过程普的眼睛。
“大公子,你醒了。”程普出生询问道。
孙策笑着点了点头,用比之前不知道温和了多少倍的语气问道:“程叔,敖....骠骑去哪里了?”
程普摇头笑道:“敖骠骑驭下有方,治军严整,他麾下军士不肯告诉某去了哪里,不过某看到他们是向北进军的,想必是到渔阳征讨叛逆张举去了。”论武力,程普在猛将云集的三国实在是不入流,但是要说行军打仗,程普可是一把好手,否则也不能在日后的东吴军方中,地位仅次于大都督周瑜了,所以一下子就猜到了敖烈的动向。
孙策点头笑道:“那好,咱们就追到渔阳去。”
程普原以为孙策经过这次挫折和顿悟之后,已经学会收起了外露的锋芒,刚才用十分罕见的温和语气说话就是佐证,可程普万万没想到,孙策醒来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要去找敖烈!张了张嘴,程普刚想组织语言劝解劝解孙策,却被孙策伸手拦了下来。
脸上带着轻柔的微笑,孙策说道:“程叔,你放心,咱们这次去可不是要找敖...那个谁的麻烦,而是,呵呵,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人家帮了某一个大忙,这份情,总是要还的。”
听到孙策的话之后,程普暗自放下心来,不管孙策去找敖烈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是去捣乱,程普也就任由着孙策了。
ps:今天的第三章来了,既然大家说每天两章不过瘾,大琨今天就爆一下,稍后还有一章。
第九十五章 功成万骨枯(一)
辽西治所,肥如。
城头上,公孙瓒忧心忡忡的看着城外围城的叛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对身边的刘备说道:“玄德啊,这次你可是失算了。给了魏攸一夜的时间,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刘备闻言,白净的脸庞上显现出了一丝惭愧之色:“伯圭兄,这次是备失算了。没想到魏攸竟然有这样的手段和气魄,用步兵围城,使得我军骑兵的机动力完全被限制,失去了所有的优势。”
可不是么?要不是你刘备刘玄德当初说夜战不利于骑兵冲锋,非要坚守一夜,等到天亮在决定行至,怎么会给魏攸用步兵围城的机会?现在可好,自家的骑兵非但不能冲出城去,还要离开马背走到城墙上像步兵一样守城,这不是真真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和拿着鸡蛋撞石头有什么两样?公孙瓒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公孙瓒是个武人,心里藏不住事,责备的神色不知不觉的就在脸上流露了出来。刘备心中也是自责不已,见到公孙瓒的脸色,更是羞愧难当。站在刘备身后的关羽也看到了公孙瓒脸上的神色,心中对公孙瓒的态度十分不喜,当下一抚已经快到小腹处的长须,一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朗声说道:“公孙太守,不过是一些匪类围城而已,何至于如此长吁短叹?今夜,某便杀出城去,于叛军大营中斩下魏攸首级献给太守!”
公孙瓒和刘备同时出言阻止道:“万万不可!”两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觉自己和对方的话完全一样,相互对视了一眼,公孙瓒转过头去,不在说话了。刘备只好接着说道:“云长虽勇,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趁夜刺杀之事,是绝然行不通的。”
公孙瓒接口说道:“没错,这个魏攸向来诡计多端,对自身的保护必然极为严密,云长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风险了。”公孙瓒知道,肥如被围的事情,虽然是因为刘备的建议失策导致的,但是自己也顶多是责备刘备几句,自己还得依靠刘备三兄弟帮助自己守城呢,对于关羽和张飞的武勇,他可是十分清楚的。有这两个人在,守住肥如的几率就大了很多,接下来,就看敖烈那边的救援了。
三人正在城头议论的时候,忽然发现城下的叛军中出现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阵喊杀之声传上了城头。
城外的东边,是叛军防守比较松散的地带,因为东边是辽东的方向,辽东太守公孙度的态度比较暧昧,既不帮助公孙瓒征讨魏攸,也不帮助魏攸攻打公孙瓒。公孙度和公孙瓒虽然都姓公孙,其实两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五百年前两人的祖先是同宗,但是眼下,两人和陌路之人也没多大的区别。所以魏攸在围城的时候,就相应的减少了布置在东边的兵马,在他看来,是绝对不会有人马从东边杀来的。
然而,魏攸失算了,现在,就有一支人马从东边杀奔而来,为首一员大将骑着一匹白马,手中拿着两只巨大的双戟,势不可挡的杀进了魏攸在东边布置下的营盘中。这员大将身后,还跟随着三千勇士,他们装备精良,武器锋利,在为首大将的带领下,把手中钢刀的锋刃亮了出来,甩开大步跟随在为首大将的马后,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将为兵之胆,魏攸尽管老谋深算,但他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一支兵马从东边杀来。因为魏攸的不在意,导致在东边布防的叛军也是掉以轻心,认为东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这一支人马在为首大将的带领下,一路势如破竹,轻易就突破了叛军东边的营盘,来到了肥如城下。
当魏攸在中军大帐中得知,有一支人马从东边而来的时候,这支人马的首领已经在城下和公孙瓒对话了。
“公孙太守何在?”大将中气十足的大声呼喊着。
公孙瓒在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回答:“某就是公孙瓒,将军有何话说?”
大将喊道:“某是骠骑将军麾下水军都督甘宁,奉骠骑将军将令,特从海路经辽东而来,我主让某传个话,叫公孙太守安心守城,我主援兵不日即到。”来者正是甘宁,自从和张飞打了一架之后,甘宁从张飞那里得知肥如危急,于是星夜率军赶来,在外围见到魏攸的围城之势,知道不能强行突入城内,否则势必会引发叛军趁势攻城。观察了几天之后,甘宁发现肥如东边的叛军布防比较松散,显然是魏攸认为公孙度不会派来援军。于是,甘宁就想出了一条计策,才有了今天杀透重围,来到城下喊话的一幕。
这番话,也是甘宁想了许久才琢磨出来的,别看这几句话很简单,但是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一方面能够安慰肥如城内守军的军心,让他们知道敖烈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魏攸,辽东的公孙度虽然举棋不定,但是却肯放自己这一队人马过境来援助公孙瓒,有了开始之后,谁能保证公孙度不会放第二支、第三只人马过来?另外,甘宁此次前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向叛军来示威的。敖烈麾下的水军弃船登陆后,都能在叛军大营中完成一次凿穿,若是血杀营和虎贲营的陆军精锐来了,岂不是更加如入无人之境?甘宁这样做,也是打算先给敖烈的大军攒攒士气,提前震慑一下叛军,让他们心中埋下阴影。
说完这番话,甘宁也不在停留,呼哨了一声,招呼部下的三千水军结成阵势,转身向外杀去。
公孙瓒在城墙上看到甘宁率部准备离去,回头看向刘备,轻声问道:“玄德,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备正在出神的看着城下的甘宁所部,他心中是万分的羡慕。看看这些水军的装备吧,比公孙瓒的正规步兵还要强出不少,除了战马数量较少之外,甚至都可以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媲美了,而且这些水军个个骁勇善战,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支不善陆战的水军。若是自己能拥有这样一支部队,还用仰人鼻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吗?想到这里,刘备的心中,情不自禁对敖烈产生出一丝莫名的嫉妒,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同是汉室宗亲,为何改了外姓的敖烈偏偏拥有这样的雄兵悍将,而自己却只能窝在这小小的肥如城中,做公孙瓒的部下县令?
“玄德,玄德你在想什么呢?某问你话呢。”见到刘备出神的注视着城下,对自己的问话充耳不闻,公孙瓒不由得连声追问着。
“啊?啊,伯圭兄刚才说什么?备刚才一直在观察这支人马,却是没注意听伯圭兄的问话。”刘备连忙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公孙瓒问道:“那玄德可看出些什么?”
刘备心中想的是艳羡于甘宁所部的精锐,可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的变了方向:“伯圭兄,备认为此事有些疑点。刚才这个甘宁说他是骠骑将军麾下的水军,可是你我认识骠骑将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曾听说过他的麾下多了一支水军?而且,看这支人马陆战之娴熟,备断然不能相信甘宁所说的话,这支人马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什么水军,而是一直精锐的步军。”
公孙瓒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墨寒兄弟为什么要让步军假冒水军呢?”
公孙瓒这一问,正好问到了刘备的算计中,刘备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公孙瓒了,他十分清楚,想要拥有自己的地盘和兵马,就要着落在公孙瓒的身上。所以刘备不希望看到公孙瓒和敖烈走的太近,那样的话于自己不利。刘备的打算,是在这一战中凭借自己两位兄弟的勇猛,在后面最关键的时刻,立下大功,从而获得朝廷的封赏,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甚至先前贻误军机,让魏攸围城,也在刘备的算计中。对于刘备而言,这可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把这个机会拱手让给敖烈呢?
于是,刘备故作沉吟的说道:“说不定,这支人马就是魏攸派来的疑兵,来引诱咱们出城进行野战的。”
公孙瓒虽然是个直爽的武人,对政治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傻子。对于刘备的说法,公孙瓒从心底不认同。敖烈的为人,公孙瓒十分清楚,不管是与公与私,敖烈都没有袖手旁观,任凭自己被魏攸困死的道理。而且甘冒生命危险,在叛军营盘中凿穿而过,说明甘宁等人十有**真的是敖烈的麾下,若是魏攸的苦肉计,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想到这里,公孙瓒又把目光转向了甘宁带领的那支水军,想要看清楚,这些人将要如何离去。
城下,甘宁的水军已经集结完毕,排成整齐的锋矢阵,在甘宁的带领下向外杀去。甘宁一马当先,手中擎天双戟上下翻飞,好似两条出海蛟龙在不停的翻腾着身体,一起一落之间,必定是血光乍现,疯狂的收割着叛军的人头。三千水军见到主将威武,心中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一个个兴奋的嚎叫着,用力的舞动着手中的战刀,向敌人的要害处砍去。
叛军的中军大帐内,魏攸站在一座攻城的云梯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东边的战事。因为来不及赶到东边的营盘去现场指挥部下作战,所以魏攸只能站在云梯上,从高处观察着战事,然后让旗手把自己的命令,通过旗语传达到东营去。
“传我将令,三面合围,困死这支兵马。”魏攸阴沉着脸,下达了命令。站在云梯下的旗手迅速舞动起了手中的令旗,把魏攸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刚才甘宁在城下大喊的话,已经有人传达到了魏攸的耳朵里。魏攸的脸色之所以如此阴沉,就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拿不准,这支突如其来的兵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如果,甘宁的话是真的,那么魏攸现在就面临两大难题的考验,第一,敖烈是否真的会来,如果他真的来了,自己该怎么应付;第二,这支人马究竟是不是辽东的公孙度放过来的,如果是,那么公孙度已经不可靠了,一定要小心防范才行。
魏攸伤脑筋的时候,甘宁却很兴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甘宁越杀越痛快,这种独领一军作战的风光,正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因为心中的兴奋,甘宁的双戟也舞动的越来越威猛。
十几名叛军挺着长枪一起向甘宁围攻过来,企图乱枪攒刺死甘宁。甘宁哈哈大笑着策马向那十几名叛军杀去,借助着战马冲刺的惯性,甘宁的擎天双戟平直的伸出,就像是他手臂的延伸。然后双腿夹紧马腹,双手伸展开,犹如大鹏展翅一样,用戟尖在叛军丛中一带而过。
噗噗噗——
一连串的利刃切肉的声音传来。
“啊——俺的胳膊....”
“唔,俺不行了...”
甘宁勒住了战马,回头向身后看去。他发现刚才自己那一击的战果十分辉煌。围攻甘宁的叛军,大部分都被割断了喉咙,双手捂住不断向外冒血的咽喉,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还有几名叛军被戟尖切开了胸膛,花花绿绿的肠子和内脏,争先恐后地从他们的身体中挤了出来;只有两三个运气好一些的,只是被切断了一条手臂,捂住断臂处不停地哀嚎着。
一击之威,竟至如斯!甘宁这一击,打垮了叛军的士气,叛军们一个个带着惊恐地神色,慌张地躲避着甘宁。
见到叛军畏惧不前,甘宁心中豪气顿生,高高地举起右手中的擎天戟,豪迈的喊道:“麒麟之胆,有我无敌!”
三千水军立刻挥刀劈开身前的敌人,高声回应着:“麒麟之胆,有我无敌——”
甘宁大笑了一声,纵马向叛军的包围圈外冲去。三千水军争相景从,杀的叛军士兵哀嚎不止。
肥如的城墙上,公孙瓒看着甘宁的豪迈气概,赞叹的说道:“你们看,这支兵马杀敌甚多,为首的甘宁又是如此的豪气干云,想来必定不会是魏攸的疑兵。也只有墨寒老弟那样的英雄,才能驱使得了这支血性十足的兵马,他们,必然是墨寒老弟的部下无疑。”
这句话,让刘备哑口无言。同时,也更加重了刘备对敖烈的嫉妒。难道只有敖烈才配的上驾驭这样的雄兵吗?我刘玄德一样可以!不得不说,当人们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心里难免多少会出现一些失衡,现在的刘备就是如此,屡次建功却得不到应有的封赏,反而落得寄人篱下的地步,现在又眼看着敖烈的麾下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让刘备如何能平衡的了?
更让刘备心中气愤的,竟然是来自于关羽的一句无心之语:“这支雄兵,可用。为将者若能统领这样一支雄兵,则终身无憾了。”本来这句话只是关羽的感慨,见到甘宁所部的精锐,哪个武将不羡慕?称赞两句也正常得很,但是听在刘备耳中,这话却变了味道,虽然刘备明知道关羽张飞二人对自己不离不弃,始终跟随在自己身边,但是关羽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是在抱怨自己不能给关羽这样一支雄兵,让关羽一展胸中抱负么?不过刘备毕竟是一代枭雄,心中虽然气恼,但是脸上却是一片坦然,外人丝毫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公孙瓒缓缓的伸出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这把剑,正是当初敖烈送给公孙瓒的镇岳宝剑。当自己的手搭在镇岳上的一霎那,公孙瓒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墨寒兄弟,一定会来救援自己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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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功成万骨枯(二)
站在高高的云梯上,看着甘宁率部呼啸而去,自己的部下不但不能阻止对方的脚步,反而伤亡累累,魏攸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魏攸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开始分析起甘宁这支人马的来历。敖烈迁任南阳太守的事,魏攸当然是知道的,张举敢在幽州自立为王,自称天子,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敖烈不在右北平,否则以敖烈的威名,张举还真不敢堂而皇之的称帝。或许,甘宁说的是真的,他们就是威震北疆的骠骑将军、冠军侯敖烈的部下,不然怎么解释他们会从东边渡船而来?从南阳渡船到辽东,然后从东边杀来,就能够解释的通了。另外一点,这支人马自称是水军,可是魏攸何曾见过如此剽悍的水军?离开了熟悉的水战,脚踏实地后仍然能杀个凿穿,能够主宰这样的精兵悍将者,天下之大,舍却小霸王敖烈之外,又能有几人?
或许,敖烈真的回来了。那个传闻中的小霸王回来了。
魏攸叹息了一声,说实话,他是很不愿意直接面对小霸王敖烈的,毕竟敖烈战无不胜的战绩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不过,既然自己跟随了张举,那么,即便来的真是那威名远扬的小霸王,魏攸也要与之斗上一斗!大不了人头落地而已。魏攸在心中暗自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定。
甘宁的突袭是在清晨的时候发生的,这件事对叛军的影响还没有消除,另一件让魏攸头疼的事,在傍晚的时候降临了。
“报!将军,有人突袭西边大营!”一名军士跑到魏攸面前,慌张的禀报着。
魏攸气的几乎要吐出血来,怒喝道:“这个甘宁实在欺人太甚,真的是欺我军中无人吗?”
“将军,这次突袭的不是早上那批人马了。为首者,有认识他的兄弟说是城中公孙瓒的部将,叫张飞。”报信的军士急忙说道。
“是他?就是前些日子突围而去的那个黑脸汉子?他怎么又回来了?”魏攸疑惑的嘟囔了一句,然后披挂战甲,拿起武器,火速向西营赶去。鉴于早上的教训,魏攸决定不再居高临下的指挥了,一定要火速赶到现场去指挥才放心。
当魏攸赶到西营的时候,看到有一千左右的人马已经突入到西营的中部了,眼看着就要破营而出了。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黑色战马上,手中舞动着一把丈八蛇矛,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自己部下的军士无人敢上前轻拭其锋。看这员虎将的脸庞,豹头环眼,胡须虬结,可不正是前些天突围而去的张飞吗?
此时张飞的名声还没有后来那么响亮,知道猛张飞威名的人,还仅限于北方少数几个郡县的范围内。但是魏攸却知道张飞的武勇,别的不说,前些天能在自己的重重包围之下杀透重围,绝尘而去,这样的人还当不得万人敌的称号吗?
魏攸眼见果真是张飞,心中顿时怒火升腾,早上刚被甘宁大闹了一番,损兵折将不少,现在张飞又来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这怎么忍?怎么能忍得了?魏攸的脸色整天都是阴沉的,现在这一刻,更是阴沉到了极点。魏攸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一句话:“杀!给某围杀他们!某要他们碎—尸—万—段!”
随着魏攸的号令,叛军们大批向西营集结而来,附近的军士更是把张飞等人围得水泄不通。
张飞舞动着蛇矛,一矛挑飞了两名叛军之后,眼神中带着疑惑的神色向魏攸的方向看了一眼。魏攸的到来,张飞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看是他却看到了那面高高竖立的黑色将旗,张飞只是性格鲁莽暴烈,但却并不傻,显然猜到了是魏攸亲自过来指挥叛军作战了。然而,让张飞疑惑的是,眼前的叛军何时变得这样骁勇善战了?就好像自己偷了他们家的钱财一样,一个个瞪大着眼睛,憋着一口气来和自己交战。
张飞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叛军,因为早上甘宁在东营内肆无忌惮的嚣张,已经激起了叛军们的同仇敌忾,人人憋着窝火的怒气,想要在张飞身上倾斜出来。如果来的是甘宁,叛军说不定不会这么勇猛,甘宁的武勇他们都见识过了,自认是惹不起的,所以只好把对甘宁的怨恨,迁怒到了张飞的身上。
但是,这些叛军们失算了。甘宁他们确实惹不起,但是眼前的这位猛张飞,就一定是软柿子吗?
被叛军们玩命的围攻激起了心底的怒火,张飞也不在保留,大吼了一声,手中蛇矛横向抡出一个圆弧,将丈八蛇矛范围所及的十几名叛军全部抡飞了出去。被击飞的十几个叛军在空中狂喷着鲜血,顿时在空中形成了一阵血雨,红艳艳地呈现着妖异的另类美感。
叛军们激昂的呼喊声戛然而止!早上,甘宁一击斩杀十几名叛军的威慑力还没有完全消除,现在这一幕又在傍晚再次上演!要知道,那可是活生生的十几个人啊,不是一把就可以丢出去的鸡蛋!
张飞继甘宁之后,再次给叛军们上了生动的一课,用血的代价告诉叛军,有些人,你们惹不起!
远处正在指挥作战的魏攸看到张飞这一矛,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感到事情不太妙了。早上甘宁就是一击击杀十几人之后,嚣张的离去,导致自己部下的军士,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把失落的士气提升起来,现在又出现了张飞这一幕,如果不能把张飞格杀当场,用以削减军士们内心的恐惧,一旦让张飞像甘宁一样突围而去,对自己部下的士气,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步兵全部围上去,弓箭手在外围放冷箭,一定要拿下此獠!”魏攸近乎疯狂的下达着命令。
叛军中的弓箭手行动了起来,纷纷站到了外围,准备抽冷子突施冷箭。他们知道这场浴血拼杀的肉搏战,他们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战斗。不得不说魏攸带兵还是很有一手的。身为叛军,首先在道义上就矮了一截,又是在士气如此低落的情况下,叛军们还能一丝不苟地按照魏攸的命令来进行作战,在历来的叛军中,甚至在一些正规军中,都是很少见的。这也是张举放心把攻打辽西的重任,交给魏攸的原因。
感觉到了叛军的异动,张飞接连挑飞两名叛军之后,抽空向外围看了一眼,发现外围已经站满了弓箭手,知道这是叛军要放冷箭了,心中忍不住一阵焦急。张飞对自己的武艺有着相当的自信,自信可以格挡开外围射来的冷箭,但是他知道部下的一千骑兵却没有同样的本事。怎样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张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杀——”叛军们趁着张飞分神的时候,犹如潮水般围了上来,意图一举擒拿或者格杀张飞。
与此同时,外围叛军的弓箭手们开始放箭了,彭彭地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张飞部下的一千骑兵开始出现伤亡,一些人被叛军射中了身体,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然后立刻就被早就等待在一边的叛军步兵乱刀砍成无数截。
张飞耳听部下的惨呼之声,心中几欲滴血。这可是墨寒老弟送给自己的家底啊,以后大哥还要靠这些骑兵打天下呢,自己三兄弟好不容易有了这一支骑兵,怎么能就这样被射杀在肥如城下?一股无名怒火直冲张飞的脑门,张飞感觉到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中烧的怒火会让自己发疯。
“啊——”一声疯狂地怒吼在张飞的大嘴中吼出,伴随着这声大吼,他手中的丈八蛇矛犹如雨打芭蕉一般轮转了起来,又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把围攻在他身边的一众叛军吞噬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残尸断臂。令人窒息的血雨再次出现在空中,其规模,比之刚才的那阵血雨,还要大上许多。
就在张飞清理干净身边的叛军后,站在外围的弓箭手们立刻寻觅到了战机,趁着张飞身边无人,数十张强弓对准了张飞的身体,略作瞄准之后,就激射出了搭在弦上的利箭。
数十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到张飞耳中的同时,数十只利箭也带着呼啸来到了张飞的眼前。看到这一幕,魏攸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自语道:“看你这次还不死?”然而,下一刻,笑容凝固在了魏攸的脸上,因为他看到了毕生中,最不可置信的一幕。
张飞面对眼前纷乱的利箭面不改色,怡然不惧地大吼了一声,手中丈八蛇矛左右逢源、上下翻飞,上护自己,下护战马,把蛇矛舞动的比急速转动的风车还要快,不停地拨打着试图穿刺自己身体的利箭。一阵噼噼啪啪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就像是在爆炒黄豆一样。
噼啪声响过后,数十只利箭或直直的插在地上;或斜斜地被击飞到空中;或平平的落在张飞身前,总之,没有一支利箭能够完成任务,全部无功而返。
“来啊,接着来,看看是你们的弓箭厉害,还是你家张爷爷手中的蛇矛更狠!”张飞横矛立马,怒目圆睁地向着叛军们怒喝。一时之间,霸气侧漏,让叛军们无人敢正视张飞的目光。
“这,这,他还是人吗?”
“这个黑将军,难道是天神下凡?有神明保佑?”
“俺,俺不敢在向他射箭了...”
在张飞的威慑下,叛军们出现了短暂的思维停顿,让喊杀声震天的战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魏攸目瞪口呆的看着霸气侧漏的张飞,几乎痴呆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就在叛军陷入死一样的沉静的同时,肥如城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队人马忽然从城中杀了出来。冲杀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员大将,身着绿袍金甲,没戴头盔,而是用一顶软帽连接着须囊,罩住了头发和长可及胸的胡须,手中举起一柄看上去就十分沉重的青龙偃月刀,面如重枣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杀气。
正是张飞的二哥关羽关云长!
第九十七章 功成万骨枯(三)
“翼德,某来也!”关羽举刀高喊了一句。
听到关羽熟悉的声音,张飞的心情一下变得轻松了起来。能在战场上和自己共同浴血者,那就是自己的兄弟。关羽的适时出现,让张飞刚才慌乱的心,变得平静了下来。因为,张飞无比的相信自己的二哥,他知道,自己三兄弟未来打天下的这支骑兵,算是保住了。
关羽没有辜负张飞的期望,趁着叛军短暂的沉寂,关羽催马跑向外围,手中青龙偃月刀干脆利落的几起几落,就把靠近城门这边的弓箭手杀了个干干净净。跟在关羽身后的一队人马,借着关羽的威风,迅速占据了城门外的空地,齐刷刷的竖起了十几面大盾,把自己等人的身体隐藏在了大盾后面。一些弓弩手从大盾相接的缝隙中,探出锋利的箭矢,向还没反应过来的叛军弓箭手发起了致命的齐射。
先前,魏攸急于格杀张飞,所以下令让弓箭手站在外围高地上对张飞进行攒射,未曾想竟然给了关羽所部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这些叛军弓箭手身处高地,自然是没有刀盾手在身边进行协防保护的,瞬间就从想要射杀猛虎的猎人,变成了被孤立在风中孤雁,接二连三的被射杀倒地。
关羽抖擞起精神振奋神威,左手拉着战马的缰绳,策动战马在战场上纵深之间来回奔跑,右手单手握着青龙偃月刀,状如天神下凡一般,专门找叛军的旗手杀去,手起刀落之间,已经有五名旗手丧生在了关羽的刀下。更令人恐怖的是,自从关羽杀了第一名旗手开始,其他的几个旗手明知道关羽要来杀自己,但是就是躲不开关羽的大刀,每一刀都是快似闪电,势如雷霆,让五名旗手连哼都没来的及哼一声,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之所以能如此轻易的斩杀传达将领的旗手,除了关羽的勇猛之外,先前魏攸的指挥失误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魏攸此时也已经醒悟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怒火攻心,导致失去了理智,让弓箭手和旗手毫无保护的暴露在了关羽面前。魏攸万万没想到,肥如城内的汉军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冲杀出来,而且号称白马将军的公孙瓒,这次竟然出人意料的雪藏起了白马义从,而是派了一队步兵来出战。
失去了旗手,魏攸的命令就传达不下去了,叛军虽然已经在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但是得不到统一的指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叛军们发懵,汉军可没闲着。在关羽斩杀了旗手、让叛军陷入混乱之后,盾墙后立刻冲出来数百精壮的士卒,每个人都是身高体壮,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杀向了叛军西营中,直奔被围在营中的张飞所部而来。
看到冲杀而来的士卒,张飞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温暖,他认得出来,这数百士卒,是自己的大哥历经数载之功组建起来的队伍,是刘备的贴身护卫队。在自己被重重包围的时候,大哥派出了这支精锐的部队来支援自己,说明当初自己没有看错人,跟了一位好大哥。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关羽和张飞却知道的很清楚,他们三兄弟走南闯北征战了近十年,唯一攒下来的家当,就是这五百多精锐步卒,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是刘备手中最大的底牌,如不是今天看到张飞情况危急,刘备绝对不会轻易动用这支人马的。
刘备穷将近十年的功夫攒下来的精锐,果然不同寻常。这些精锐刚一进入战场,就展示出了强悍的战斗力。十人一组,层次分明的斩杀着叛军,就好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杀的叛军哀鸿一片,毫无还手之力。
趁着这五百精锐的突击造成的混乱,关羽一拉缰绳,坐下战马嘶鸣了一声,直直的向着张飞的位置冲了过来。有一些叛军想阻挡关羽和张飞汇合,关羽二话不说,手中青龙偃月刀似是长了眼睛一般,闪电般的斩出,每一刀都准确无误的割断一名叛军的头颅,毫不拖泥带水。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比之刚才张飞的霸气侧漏,也是不遑多让。
一颗颗叛军的头颅在青龙偃月刀下飞上了半空,一具具无头尸体的脖腔中不停地向外喷洒鲜血,好似过年时候人们燃放的礼花一样,缤彩纷呈。关羽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提刀杀到了张飞身边,粗略地扫视了张飞的身体一眼,见到张飞身上没有伤痕,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气。
见到关羽到来,张飞裂开大嘴笑道:“二哥来的正好,咱们兄弟这就去斩下魏攸的狗头!”关羽连忙阻拦住了张飞,低声说道:“大哥有令,不可恋战。咱们还是先回城吧。”
听到是刘备的命令,张飞虽然还没杀痛快,但也不敢再提去斩杀魏攸的事了。当下呼啸了一声,示意部下骑兵们向自己靠拢。张飞部下的骑兵此时还剩下七百多人,听到张飞的呼啸,纷纷调转马头向张飞的方向聚拢过来,一边聚拢,一边自动调整着队形,等到聚拢到张飞身边的时候,已经大体上形成了适合于突击的锋矢阵了。
看到张飞部下骑兵如此训练有素,关羽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三弟,你是从哪里借来的这些骑兵?看样子似乎是有些不凡。”
张飞憨憨地笑道:“二哥,这些兄弟现在都是俺的部下了。等回城后俺在详细跟大哥和你说。”
关羽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魏攸只是被自己打蒙了,一时没缓过劲来,自己等人若不能趁着这个空隙突围出去,那可就真的是悲剧了,毕竟,魏攸部下有七万多人,自己和张飞武艺再高强,也绝对不是七万人的对手。
高高地举起了蛇矛,张飞仰天怒吼:“儿郎们!随俺杀回城去!”七百多骑兵纷纷举起手中武器,高声应和着:“杀!杀!!杀——!!!”
在关羽和张飞的带领下,七百多骑兵一路势如破竹,顺利的杀到了城下。他们的身后,是上千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就在刚才的冲杀中,张飞部下的骑兵,又减少了数十人,他们把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厮杀的战场上。
张飞策马冲过自家步卒布下的盾阵,却并没有急着回城,而是转过头向战场上深深地看了一眼。以前,张飞其实是不大看得起这些普通士卒的,每每在醉酒之后,就要鞭打士卒。在张飞看来,打胜仗靠的是武将的勇猛,其他的一切因素都是次要的。然而就在今天,敖烈送给张飞的这些骑兵,让张飞的看法有了一些转变。这些骑兵,根本就不是张飞训练出来的,跟随在张飞身边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几天而已,但是却能在战场上与张飞一起浴血奋战,没有一个人退缩,这让张飞粗大的神经终于产生了一些感触。虽然张飞自己都说不清楚那些感触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敖烈送给自己的这些骑兵,都是好样的,都是真正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值得张飞去尊重。
收起了思绪,张飞挥手下令:“进城。”七百多骑兵立刻从锋矢阵变成了散兵线,开始分批次快速进入肥如城中。等到骑兵们全部进城后,关羽也招呼着所部步军退到城中。肥如城头上,适时的射下一阵箭雨,阻挡住了试图趁机追杀关羽、张飞的叛军,当所有人都进入城中之后,肥如城门在早已准备好的军士推动下,紧紧的关了起来,断绝了叛军最后一丝追杀的希望。
看着关闭的肥如城门,魏攸已经没有力气阴沉着脸了。此刻,他的脸上是无悲无喜的麻木,呆呆地看着肥如的城门,一言不发。魏攸知道,这一阵,他败了。不但败给了关羽、张飞,更加败给了那位还没有交锋的小霸王。魏攸已经猜出来了,张飞自西边而来,他带来的这一队骑兵,必定是敖烈借给张飞的,这就证明了甘宁没有说假话,敖烈确实已经回到了幽州,甚至在还未曾蒙面的情况下,魏攸就间接的被敖烈击败了。敖烈的回归,必然会影响到幽州的形势,对张举一方极为不利。更遑论敖烈对整个幽州的影响力,犹在其武勇之上,只要敖烈登高一呼,争相景从者必定如蜂拥而来。想着想着,魏攸觉得心中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堵的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
噗——
一口逆血在魏攸的口中喷了出来,魏攸的身体无力的向后倒去。守在魏攸身边的亲卫急忙扶住了魏攸,没有让魏攸摔倒在地。魏攸伸手死死的抓住亲卫的衣领,面如死灰的低声说道:“传令,收兵...回营...”
肥如城内,刘备早早来到城门楼附近,等待着关羽和张飞进城。对于刘备来说,两位结拜兄弟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补,手足断,焉可续?这是刘备最常说的一句话,可见他对关羽、张飞是如何的重视。
见到刘备一脸关切的等着自己,以张飞的粗线条,依然被深深地感动了。张飞连忙勒住战马,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刘身前,紧紧地抱住了刘备,粗声说道:“大哥,俺回来了。”
刘备反手抱住张飞雄壮的身体,用掌心在张飞的后背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三弟,你我兄弟情如手足,若是你有个什么闪失,某也绝不独活。”
关羽看到刘备和张飞拥抱在一起,把青龙偃月刀随手扔给了儿子关平,也来到刘备面前,拱手说道:“大哥,二弟不负重托,救出三弟,特来复命。”关平抱着青龙偃月刀,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关羽身后。关平是关羽在三年前认下的义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三年来深得关羽的喜欢,得到了关羽的真传,对关羽仗以成名的春秋刀法,他已经修炼到了三四成的火候了。
刘备伸出长可及膝的胳膊,把关羽也抱在了怀里,看着关羽的红脸和张飞的黑脸,两行热泪在刘备的脸上滑落,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抽泣,后来索性紧紧抱住两位兄弟,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痛哭,刘备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今日之险恶,实乃备生平仅见。当年桃园结义同生共死的誓言,言犹在耳。若是两位兄弟出了什么事,某...某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关羽和张飞被刘备的眼泪感动的不能言语,半晌之后两人方才轻声宽慰着刘备:“大哥,咱们兄弟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很多野史对刘备的记载,都隐含贬低的意味在内,认为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样的评论虽然有失偏颇,但是刘备经常用眼泪来打动身边的人甚至是敌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贾诩能亲眼见到刘备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暗称一声高明,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驭下之道啊。
第九十八章 功成万骨枯(四)
刘备三人唏嘘感慨了一会儿之后,情绪逐渐都平复了下来。张飞拉着刘备来到自己部下的七百骑兵面前,指着骑兵对刘备道:“大哥你看,这些精锐的骑兵,以后就是咱们的部属了。”
说完,张飞转过头,对着部下的骑兵们吼道:“还不拜见主公?!”
七百骑兵齐刷刷的翻身下马,站立在自己战马的左侧,同时摘下了头盔,对着刘备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拜见将军。”
刘备先前在城墙上也亲眼目睹了这支骑兵的精锐,听张飞说以后这支骑兵就是自己的了,忍不住心花怒放,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这些人的参拜。然而这些不知道张飞从何处弄来的精锐骑兵们,虽然对自己十分恭敬,但是却异口同声的称呼自己为将军!是将军!不是主公!这就让刘备原本满心的欢喜,刹那间化为乌有。
刘备毕竟是刘备,心中虽然不痛快,但是他深知打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兵马钱粮,以眼前这支骑兵的精锐程度,刘备绝对不会弃之不用。带着和煦的微笑,刘备就像是没听到刚才这些人对自己的称呼一样,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某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张飞是个粗人,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部下骑兵对刘备的称呼,即使注意了,他也体会不到刘备的感受。见到刘备开口称赞部下骑兵,张飞高兴地列开大嘴写笑道:“大哥,这些兄弟是墨寒兄弟送给俺的。”
殊不知张飞的这一句话,让刘备的脸色瞬间变色!早上的时候,关羽就曾经夸赞过甘宁所部水军,谁料到傍晚时分,张飞竟然直接带了一队敖烈训练出来的精兵回来!自己的两个兄弟先后对敖烈部下精兵赞不绝口,这让刘备这个大哥的脸面往哪里放?尽管刘备深知,两位兄弟绝对不会嘲笑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无能,但是看着张飞对身后七百骑兵的看重,刘备的心里真的不是个滋味。刘备也喜欢精兵悍将,也想让关羽和张飞分别带领一支雄兵,但前提是,那必须是刘备给他们的!而不应该是敖烈,甚至不应该是除了刘备之外的任何人!
张飞粗大的神经没注意到刘备的变化,依旧还在讲着这一战中,部下的七百骑兵如何如何的作战英勇。关羽的心思比较细腻,很快发现了刘备的异常,他也明白刘备的脸色为何会变得如此苍白。但是,这件事就事论事,人家敖骠骑仗义出手相助,自己兄弟断然没有迁怒人家的道理,否则的话,就是失了信义,以后还怎么混?以怨报德的事情,可不是义薄云天的关羽能做出来的。但是关羽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解刘备,只好沉默的低下头。
在这个时候,能够打破僵局的,只有公孙瓒。
看到关羽和张飞进城之后,公孙瓒故意落后了刘备几步,让刘备先一步来和关张二人互诉衷肠。因为公孙瓒和刘备是同窗,当然十分清楚刘备的为人,他知道刘备这个时候是一定会大哭上一场的,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一个大男人像个妇人一样痛哭流涕,所以就刻意晚来了一会儿。
“听说玄德贤弟麾下多了一支精锐骑兵?为兄特来祝贺。”公孙瓒一边走一边说道。
刘备收起了脸上的异色,恢复了平时老实忠厚的样子,转身向着公孙瓒微笑道:“伯圭兄说的哪里话,哪里还有骑兵敢在伯圭兄的白马义从前,当的上精锐二字?”
公孙瓒哈哈笑道:“玄德就不必过谦了,适才在城头上,某都看到了。翼德带回来的这支精兵,确实非比寻常啊。”
张飞插嘴道:“这些兄弟都是墨寒兄弟送给俺的。”
“噢?”公孙瓒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七百骑兵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张飞兴奋的黑脸,这才赞叹着说道:“原来是墨寒老弟,难怪这支骑兵会如此精锐,这样吧,某再给玄德三百骑兵,凑足一千之数,这样一来,玄德也就有了自己的军马了。”
对于公孙瓒的馈赠,刘备的感觉没有像对敖烈那样的抵触,连忙长揖一礼,说道:“多谢伯圭兄。”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张飞拥有了自己的部下,刘备的实力得到了加强,公孙瓒暗中帮助敖烈抚平了刘备的抵触情绪。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圆满的地方,就是刘备的心中,若有若无的对张飞多了一种复杂的心情,是猜忌?是隔阂?刘备自己也说不清楚。
辽东,治所襄平城中。
公孙度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守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使者:“这么说,骠骑将军是派你们来讲和的了?徐...呃,不好意思,本将记性太差,先生高姓大名来着?”
徐庶不卑不亢的说道:“晚生徐庶,当不起公孙太守先生之称。晚生前来,也并不是来讲和,于私,我主人称小霸王,怎会和他人讲和?于公,我主是当今天子亲封的骠骑将军、冠军侯,官职、爵位无不在太守之上,何谈讲和一说?”
公孙度猛然站起了身子,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喝道:“放肆!岂敢在本将面前大放厥词!你们是来示威的吗?”
战列在两旁的十几名亲卫唰唰地拔出战刀,怒目看向徐庶,只要公孙度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前来,砍下徐庶的脑袋。
徐庶面不改色,微微笑了一下,朗声说道:“各位,某和你家太守的事情还没有谈完,劝你们暂时还是稍安勿躁,否则的话,某身后的人,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说着,徐庶闪开了半个身子,把身后一人让了出来。
站在徐庶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延。此刻魏延的手已经落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脸上的神色不怒自威,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公孙度的亲卫,冷哼了一声。
公孙度身为一方诸侯,见识自然不凡。他看出了徐庶身后的魏延气势不凡,低沉的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将军的大名?”
魏延斜了公孙度一眼,洪亮的答道:“某乃是南阳魏延!”
“魏延!”公孙度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魏延单刀匹马斩杀峭王的事情,已经在幽州传开了。乌桓人素来好勇斗狠,而且身体素质极佳,能在乱军之中轻易斩杀峭王,岂是无名小卒能做出来的事情?公孙度看了看站立在两旁的亲卫,这些亲卫有多少分量,他心中清楚。如果一言不合,魏延暴起伤人,自己手下的这些亲卫是断然阻挡不了魏延的。
想到此处,公孙度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换上了一副笑脸:“看看,看看,魏延将军果然是大将之风,本将怠慢了,来来来,快坐。啊,徐庶先生也请坐。”
徐庶拉着魏延坐在了公孙度的下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道:“我主让某带话,张举拥兵自立,罪不可赦。为天下百姓计,我主欲兴兵征讨。公孙太守若是能出兵相助,战后,我主愿表奏太守为辽阳侯,并且言明,太守此次出兵的一应用度,都由骠骑将军府支出。”
公孙度沉吟了一会儿,斟酌地说道:“不是本将不想出兵平乱,只是本将现在身患重病,不能远行啊,还望先生向骠骑将军言明本将的难处。”公孙度早就料到敖烈派人前来,必定是向自己要援兵来了,所以早就想好了托辞。
老狐狸!徐庶在心中暗骂了公孙度一句,什么身患重病,分明是拥兵自重,不肯让部下人马受到任何损失罢了。“原来太守染有小疾啊,那确实是不适合出战了。对了,我主还有一句话让某带给太守。”说到这里,徐庶忽然不说话了,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悠然自得的品起了茶来。
就在公孙度好奇到底是什么话的时候,魏延挺身站起,一双充满杀气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公孙度,一字一顿的冷声说道:“叛国者,一律当诛!”这句话当然不是敖烈说的,即便敖烈曾经说过,也绝对不是对公孙度说的。这句话是徐庶在来的路上和魏延商量好的,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借着敖烈的威名,恩威并施的迫使公孙度就范。
看着魏延眼睛里散射出来,就像是恶狼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公孙度的心底不由得震颤了一下。直到此刻,公孙度才醒悟过来,他面临的两个使者不是普通的使者,而是威震北疆的骠骑将军、冠军侯,有小霸王之称的敖烈派来的。一旦敖烈平定了张举,回过手来收拾自己,自己拿什么抵挡?一直以来,公孙度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不遵守朝廷的法令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随时可以退守到三韩去,在三韩做一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三韩,是大汉东北方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国,甚至连国家都称不上,只是一个大型部落而已,也就是今天的南北朝鲜半岛。那里岛屿众多,三面环海,正适合公孙度发挥麾下水军的特长。然而,当公孙度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潜在对手,有可能是敖烈的时候,他动摇了,他不确信自己能够在敖烈的手下逃生到三韩半岛去。
但是,如果就这样俯首听命于敖烈,公孙度实在是心有不甘。一时之间,整个太守府大厅中,都陷入了沉静。
良久之后,公孙度沉吟着说道:“这样吧,就请两位暂时回到馆驿等候消息,本将要问询问过医官后,确认本将的痼疾不会影响到此次敖骠骑的平匪大计,才能答复两位。”
徐庶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然后拉着魏延离开了辽东太守府。
当徐庶走后,公孙度冷笑了一声,想用一个辽阳侯的虚名就让自己出兵?那有那么美的事情!公孙度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徐庶和魏延牵绊在辽东,既不杀他们,也不放他们离开。杀了他们,得罪了小霸王敖烈,放了他们,又得罪了张举,两边都是兵强马壮,公孙度谁也不想得罪。
走出太守府之后,魏延悄悄对徐庶道:“元直,你真神。公孙度的一切反应都在你的算计中,嘿嘿,现在咱们至少能拖住他,不让他发兵去帮助叛贼了。”
徐庶回头看了辽东太守府一眼,轻声说道:“文长你看着吧,用不了几日,这辽东太守府,就要换个主人了,说不定,到时候那个新主人,就是你魏文长哦。”
第九十九章 功成万骨枯(五)
经过一路的急行军,敖烈带领幽州大军来到了渔阳和右北平交界的雍奴县。
这次出兵是敖烈自出道以来,所部兵马最多的一次。除了敖烈部下的血杀、虎贲两营精锐之外,还有一万多右北平战士跟随作战;另外还有甘宁的麒麟营等三千水军,像颗钉子一样插在肥如城外;赵云统率的一万多右北平军士在渔阳牵制张举;再加上刘虞部下的州治兵马六万多人,总人数接近八万之多。这还不是最终的数字,随着敖烈的强势回归,各地太守必然要派出人马来支援敖烈。除去准备坐山观虎斗的公孙度,还有被围困在肥如的公孙瓒之外,其他几个太守的援军,应该已经都在路上了。这些各地的援军加起来,至少也有三五万之数,这就让敖烈这一战,将生平第一次指挥十万之众作战。
阻挡敖烈北上的,有三个大县,依次是雍奴、潞县和安乐,张举在这三个县都屯扎了重兵,为的就是能阻挡刘虞进军的脚步。然而现在出现了一些偏差,刘虞中箭受伤,需要静养,敖烈已经派人把刘虞护送回了蓟城养伤,刘虞所部的兵马大权,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敖烈的手里,这是张举没有想到的。
刘虞虽然性情刚直,但是有时候未免不够狠辣;而敖烈虽然待人亲厚,可是对待叛军,却从不留情,除了不坑杀俘虏之外,敖烈对叛军一向是法不容情。用敖烈的话说,就是既然敢于无视大汉律法,造反作乱,就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思想准备。
看着眼前的雍奴城墙,敖烈叹息了一声,他不想多造杀孽,可是有的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已,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为了让更多的黎民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敖烈不得不狠下心来,对叛乱之人给予重击。
“传本侯将令,即刻攻城。城破后,投降者收押,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敖烈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太史慈和马超分别带领一队骑兵从大阵中奔出,奔跑了数十步之后倏然分开,太史慈向左、马超向右,横向奔跑了起来。他们是要充当左右两翼守护住中军。因为敖烈部下的精锐步兵很少,所以贾诩献计让骑兵充当侧翼,给步军做护卫。这是一个非常规的战术,一般来说都是步兵拱卫着骑兵,贾诩的战术则是反了过来。没办法,虽然培养骑兵的造价比步兵高,但是说到底,骑兵只适用于突袭,而不适用攻城。人尽其才的道理,敖烈和贾诩都十分清楚,所以才会让骑兵做两翼,把中间一路空出来,让给步兵攻城。
呜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和战鼓声先后响起,这是汉军作战时的传统,号角代表着全军集结,做好准备;擂鼓则是代表着发动攻击。
三通鼓敲完,敖烈部下的一万步兵在庞德的带领下,已经排好了整齐的队列,前面是举着一架架云梯的军士,在他们身边,还有刀盾手的保护;稍后一些的是突击队,每个人都用嘴咬着战刀,双手举着圆盾,准备在云梯架好之后攀上云梯攻城;最后是大队大队的步兵,中间还夹夹杂着一些合力抬着撞城锤的力士。
第一梯队之后,是马岱率领的五千弓箭手,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两个箭囊,里面装着整整一百支利箭。这些弓箭手将跟在前面的一万步军之后,用利箭对雍奴城墙进行火力压制,掩护前面的袍泽攻城。
弓箭手队列之后,则是史涣带领的投石车和箭塔队,一共有十辆投石车和五座箭塔。每座投石车旁边,都站着二十名军士,稍后,他们将要对着雍奴的城墙抛射巨石形成压制和杀伤;而每座箭塔下面,都有五十名军士护卫,他们将负责推动箭塔的转动,同时,在箭塔的顶端平台上,还站着五十名手持弓弩的弓弩手,他们将居高临下,借着高处的优势,向雍奴城头进行覆盖式扫射。
幽州军的抛石机和箭塔,相比其他地方军而言,有着较大的优势,因为敖烈曾经利用后世的知识,对这些常用的攻城器械做过改良。后来敖烈去了宛城,敖烈的两位师父师叔可没闲着,王敖和童渊失去了训练的对象之后,百无聊赖之中,竟然对这些大型的攻城器械发生了兴趣,在敖烈的理论之上,再次进行了改良。让这两样大杀器具备了更大的威力。
看到一切就绪之后,敖烈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攻城!”长年的杀伐,已经把敖烈磨练的沉稳了许多,大将之风显露无疑,面对即将到来的杀戮,丝毫不为所动。
随着敖烈的命令,各个梯队开始行动了起来,庞德指挥着第一梯队的一万人率先发起了攻击;马岱紧随其后,统领的五千弓箭手都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只等进入射程之后,就把手中利箭爆射出去;最后面的史涣则是大喝一声:“发射!”守在十辆抛石机旁边的二百名军士得令后,立刻抱起数十斤重的大石放在抛石机的炮梢内,然后合力拉动绞盘上的绳索,在杠杆原理的作用下,把装填在炮梢内的巨石向雍奴城墙上抛射出去。
呼呼——
十颗巨石呼啸着飞上了半空,在半空中一飞冲天,到达鼎点之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带着一道弧线砸向了雍奴的城头。
面对抛石机这样的大杀器,人力近乎不可抵御。十颗巨石中有六颗砸在了雍奴城头上,每一颗巨石落地后,立刻就砸死了七八个叛军,然后还带着惯性向前滚动了十几步远,一路碾压过去,把滚动路线上的叛军全部压成了肉饼;还有三颗因为角度不够的原因,砸在了城墙上的掩体上,把城墙砸出一个大窟窿之后,呼啸着向城下落去,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为即将到来的庞德所部充当起了垫脚石;另外还有一颗巨石因为力道过猛,竟然呼啸着从城墙上飞过,一头扎进了城内的民居中,砸塌了一家十分无辜的百姓住所。
一轮巨石抛射完成后,史涣催促军士迅速填装巨石,趁着庞德所部还没有冲到城下的间隙,抛射出了第二轮巨石。给雍奴的城头上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然而,因为填装巨石很不方便,再加上军士们拉动绞盘也需要时间和距离,所以在两轮抛射之后,抛石机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庞德已经带着人马杀到了雍奴城下开始攻城了,如果继续抛射的话,就会对自己的袍泽造成伤害了。
史涣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嘟囔着:“这个庞令明,动作还真快。”不过,抛石机而失去了作用,史涣还可以用箭塔队城头进行打击。于是,史涣招呼军士推动着箭塔缓缓向前移动,这五座箭塔经过敖烈和王敖童渊的改良之后,整个箭塔呈金字塔状,每隔三丈高就有一个平台,一共分为三层,高达九丈。每层的平台都可以站立弓弩手进行射击,最顶端可以站立五十人而不显拥挤,中间一层可以站立百余人,最下面的一层则能容纳二百多人。箭塔的底端还增加了车轮,可以使箭塔缓慢的移动,比以往不能移动的箭塔先进了很多。
进入射程之后,史涣下令箭塔上的士兵进行散射。因为雍奴的城墙高五丈,所以箭塔最下面的一层就发挥不出作用了,也就没有站人,只在中间六丈高的平台上和顶端九丈高的平台上,分别站了一百名和五十名弓弩手。五座箭塔上的七百多名弓弩手,同时开始向雍奴城头进行地毯式的覆盖扫射,他们占据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一**的箭雨无情地倾斜下来,让雍奴城头的叛军们出现了大量的伤亡,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同时,也压制住了叛军,让他们不敢抬头,为庞德所部的军士赢得了宝贵的时机。
庞德观察着战场,看到史涣指挥的箭塔大发神威,立刻寻觅到了战机,急促地指挥着部下顺着云梯向上攀爬,意图一鼓作气登上城墙。催促了一会儿之后,庞德感觉到时机差不多了,已经有足够的战士攀爬上去了,于是拔出腰间的战刀咬在嘴里,扯掉身后的披风,亲自爬上了云梯,向雍奴城头攀去。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当马岱看到庞德的动作之后,立刻命令部下的五千弓箭手分作两部,一部分人继续向城头进行抛射,保持对城上叛军的压制;另一部分人则是集结在马岱身边,对庞德及其部属进行火力支援,一旦有露出头来想要推翻云梯或者是向城下抛滚木雷石的,就会迎来以马岱为首的弓箭手们的精准射击,力求一箭毙命,清除掉庞德所部攻城的危险。
看着部下层次分明的攻城,敖烈欣慰的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敖烈对东汉的作战方式都抱着严重的怀疑态度,尤其是攻坚战,跟后世的作战方式比起来,东汉的作战方式简直就是用人命去填啊,所以敖烈改良抛石机和箭塔、在训练中有意要求军士们协同作战、刻意培养军队的军魂、甚至细微到一饮一食都对战士们有着严格的要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能让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尽量多的存活下来。
有着这样的目的,不单单是敖烈那颗烙印着后世印记的和平之心。更主要的是,每一次经过战火的洗礼之后存活下来的战士,都会得到一定的成长,一次两次或许作用还不明显,但是十次数十次乃至百次之后,这些战火余生的战士们,就会变得相当精锐、相当可怕起来。再愚钝的人,经历过上百次的实践之后,也会摸索出一套适用于战场上的法则,他们将会懂得如何用最小的力气杀死敌人;将会懂得如何在最有利的角度出刀,对敌人造成致命的伤害等等。现在看来,自己的目的已经算是初步达到了。
不过,也有让敖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对大型杀伤性武器的改造。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填装慢、发射间隔时间长等等弊端,以及箭塔的移动速度过慢,单靠人力推动,难以形成在战场上的机动性,一旦有敌人依靠速度接近箭塔底部,那么整个箭塔就会被破坏殆尽而毫无反抗之力。
虽然敖烈明知道这些弊端在何处,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改良的办法,毕竟,敖烈虽然有着前世的知识,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古武术修炼者,而不是机械师,对于更高深的东西,他是没有办法解答的。不过就眼前来说,抛石机和箭塔这两样大家伙,暂时是够用了。受时代背景的限制,整个幽州范围内,都不可能出现更先进的大型攻城器械了。
第一百章 功成万骨枯(六)
两个时辰之后,雍奴城宣告攻破。庞德率先登上了雍奴城,拔下叛军的旗帜,然后把镶有骠骑将军、冠军侯敖字样的黑色红边大旗,插在了雍奴的城头上。
这一战,叛军的抵抗相当坚决,即便是在诸多不利的因素下,依然坚持抵抗了两个时辰之久。若不是庞德奋起武勇亲自攀爬上城墙,把守城叛军的阵型打开了一个大口子,恐怕到现在还攻不下雍奴。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敖烈麾下众将没有伤亡,但是士兵却损失了三千多人。在抛石机和箭塔两大利器的掩护下,依旧有这么多的伤亡,让敖烈心中惋惜不已。经过初步的清查,叛军这一战中伤亡人数达到了近万人,守城的主将也被庞德一刀砍下了脑袋,降者多达两万余人。对于这两万多投降的叛军,敖烈秉承着一向的宽容,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派贾诩去教育了一番,然后由马超挑选出五千名比较精壮的军士,打散了编制之后,混编入军中,其余的人都遣散回乡了。
当时贾诩曾经劝阻过敖烈,他认为叛军中有一半都是渔阳人,把他们遣散回乡,会对以后征讨张举的局势不利,以贾诩的毒士之名,当然会行毒辣手段,他建议把不能收编的叛军尽数坑杀,以绝后患。敖烈当然不会采纳贾诩的建议,在战场上,死伤在所难免,可一旦战事结束之后,要敖烈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俘虏,敖烈是一万个做不到。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虽然是叛军,但是毕竟也是大汉的子民,是大汉王朝中兴的基石,是劳动生产中必不可少的劳动力。所以,敖烈没有采纳贾诩的建议,执意把剩余的一万多叛军全部遣散了。
处理完俘虏的问题之后,敖烈开始率部进入雍奴城。照夜雪龙驹的马蹄一路踩踏着数不清的尸体,载着敖烈来到了雍奴城的府库前。
经过清点,雍奴城府库中除了一应武器衣甲之外,还存有大量的粮食,看样子是张举打算把雍奴当做向外扩张的桥头堡,不但派了重兵驻守,还调拨了许多武器衣甲和粮食存在城中。
因为在处理俘虏上的意见不一致,所以贾诩尽管一直跟在敖烈身边,但是却一直都没有说话。
见到贾诩沉默,敖烈率先开口问道:“文和,这些粮食某打算拿出一部分来分发给城中百姓,你意下如何?”
听到敖烈问话,贾诩心中的细微芥蒂瞬间消失殆尽了,沉默是金这句话最能诠释贾诩善于自保的做事风格,因为处理战俘的分歧,所以贾诩自从进城后一直保持着沉默。现在敖烈肯放下架子询问自己事情,说明敖烈胸怀宽广,不会因为一时的分歧而破坏君臣之间的关系,也说明贾诩在敖烈心中是有比较高的地位的,否则敖烈也不会第一个要征询意见的人就是贾诩。
沉吟了一下,贾诩捻着胡须回答:“主公,我军的粮草足够应付征讨张举的战事,但是拿下雍奴之后,我军收编了五千降军,这些多出来的预算,我们也得详加考虑。”
贾诩没有正面回答敖烈的话,但是却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除了部下的人吃马嚼之外,还要把以后收编叛军的粮秣计算进去,剩余的,才可以拿来赈济百姓。雍奴之后,还有两座大县要打,一路打过去,势必会增加不少的降军,相应的,粮食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这也是贾诩提出要坑杀俘虏的原因,没有多余的粮食来供养战俘。
敖烈听懂了贾诩话里的意思,斟酌着说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文和去办吧,计算清楚之后,把多余的粮食分散给城中百姓,毕竟,我军要的是整个雍奴,而不是一座人心涣散的死城。”
每一场战争结束之后,当地的百姓们都会陷入无边的惊恐之中,他们害怕攻占下自己城池的人,会剥夺他们的财产,没收他们的土地,这个时候,对百姓们的安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贾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得民心者的天下嘛。所以这一次,贾诩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恭敬的说道:“主公放心,诩必定办好这件事。”
敖烈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到县衙中休息去了,对于贾诩的办事能力,敖烈是很放心的。因为明天还要继续向渔阳进军,所以贾诩只能加大工作量,在天黑之前把粮食分发给百姓们。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贾诩来说,这样的工作量是很难承受的,不过贾诩也知道大军的行程耽误不得,敖烈的身边更少不了自己这个谋主,所以只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完成了敖烈交给他的任务,把经过计算后剩余的粮食,分发给了雍奴城中的百姓,让百姓们心中的恐慌减轻了不少,同时,经过贾诩刻意的宣传,雍奴城百姓们都知道分发粮食的举措是骠骑将军、冠军侯敖烈的主意,让敖烈的声望无形中又提高了不少。
第二天清早,敖烈留下马岱率领五千军守城,带领其余人马继续向北挺进。
一天之后,潞县宣告攻破。敖烈所部在损失两千余人的代价下,强行把汉军旗帜重新插在了潞县城头。此役,叛军投降者近三万之众,除了守城时战死的七千多人外,其余叛军尽皆投降。和处理雍奴叛军一样,敖烈依旧宽待战俘,从三万余叛军中精选出六千人打散建制之后混编如军中,其余战俘尽皆释放回乡。
敖烈敢于一再收编降军,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一者,这些叛军也是迫于无奈才跟随张举起兵造反,很多人都不是出于本意;二者,同为大汉子民,敖烈相信这些人即便是一时犯错,心中也会有大义上的取舍,当敖烈给这些人一条生路之后,他们再次聚众作乱的可能性非常之小,毕竟他们曾经都是正规军,而不是像黄巾军那样的农民,对于国家的归属感,要强于一般人;第三,敖烈自信在自己的统率之下,投降的这些人早晚会被感化,形成自己麾下的新鲜血液;第四,把这些降军打乱之后混编到自己的部队中,前后一万多人的降军在自己七万大军中也很难兴风作浪。
基于以上几点,敖烈对收编军队的事一点担忧也没有。而且,敖烈知道以后还要经历很多大战,三国真正的乱世还没有到来,在那之前,自己手里的实力越雄厚,以后说话的底气也就越足。
就在敖烈率部攻破潞县的当天,涿郡太守崔琰亲自带领三千郡兵,与敖烈汇合。当晚,上谷郡和代郡的太守也都派手下大将各自带领两千人前来听后敖烈差遣。敖烈再次和崔琰见面,两人都是不胜唏嘘,当日的密约言犹在耳,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可是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流转过去近十年了。就在当晚,就在敖烈的中军大帐,崔琰和阎柔等刘虞部下一样,
两日之后,安乐城也宣告攻破。敖烈再次以绝少的损失,强行攻克了安乐,并且再次收编了五千军士。当晚,玄菟郡和乐浪郡两路援兵也赶了过来,两郡太守都让得力手下带着两千余人来和敖烈汇合。
又一日之后,敖烈率部来到渔阳城下,和赵云黄忠所部兵合一处。数路人马聚拢到一起,完全听从敖烈一个人的指挥,让敖烈的声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时之间,煊赫震天。各路人马加上收编的一万多降军,总数达到了十万之众,在灵帝刘宏执掌朝政的近二十年间,出现一位统帅指挥十万大军作战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敖烈有幸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将军。
大军集结完毕的第二个清晨,敖烈站在提前命人在大营前的空地上搭起的高台中央,环视着排成队列围站在四周的十万雄兵。这十万雄兵来自幽州各地,因为张举的叛乱,带着一颗赤胆忠心和满腔热血聚拢到了敖烈麾下,和敖烈一起共襄壮举。是这十万雄兵成就了敖烈前所未有的威名,同时,也是敖烈带领这十万雄兵走向了他们生命中最巅峰的一刻。只是不知道这一战之后,眼前的十万雄兵会有多少人战死沙场,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来诠释英勇这个词汇。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看到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面庞在自己的眼中掠过,敖烈只能叫出他们中很少一部分人的姓名,但是敖烈知道,这十万雄兵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大汉精兵!他们今天来到自己身边,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平定张举叛乱,还幽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环视了一圈之后,敖烈开始了此役的战前动员:“将士们,你们来自幽州各郡,本侯不能叫出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本侯知道,你们都是本侯的好兄弟!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我们,有着共同的名字,叫做大汉精兵!此役,或许你们中的一些兄弟会遭遇死亡,本侯不能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但是本侯能够做到每战必先,永远会和最前沿的兄弟们在一起。人都是惧怕死亡的,可是国难当头生死存亡的时候,兄弟们的家人都要面临敌人的屠杀和残害的时候,我们不能退缩。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向前,再向前,把一切威胁我们父母妻儿的危险因素都清理掉,我们才能安心。你们看,那边是本侯命人雕刻的忠义碑,只有以身殉国难的烈士,才有荣幸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本侯不希望看到你们的名字出现在忠义碑上,但是,如果谁能够在战后把名字留在上面,本侯会为那些兄弟骄傲和自豪,因为你们无愧于大汉精兵的称号,无愧于父母把你们带到这个天地之间,你们是真正的战士,是真正的男人!此役,就让我们用敌人的鲜血,来成就我军的威名,让全天下的叛逆都知道我幽州军、我燕赵男儿的威武!”
敖烈的话激起了十万雄兵的热血,这些燕赵出身的热血男儿本就奔放直爽,听完敖烈的话之后,更是群情激奋,大有和张举的叛军大干一场的架势。
赵云挺枪立马,大喝道:“血杀所属!”
三千血杀营精锐立刻热血沸腾的高呼着:“血杀之魂,有征无战!”
马超在另一侧举起了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奋力呼喊:“虎贲所属!”
三千虎贲营精锐用不逊于血杀营的呼声喊道:“虎贲之威,有死无生!”
紧接着,太史慈举起虎胆锦牙枪,大喊道:“风!”
十万雄兵在太史慈的带动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声嘶力竭的跟随着呼喊了起来:“风!风!!风——!!!”
第一百零一章 兵临城下
正午时分,幽州军饱餐一顿之后,开始按照队列顺序先后走出了大营。在主将们的指挥下,排列成一队队整齐的阵列。每个人的身上都透着肃杀之气,目光凝视着渔阳的城墙。他们的统帅敖烈,下达了全军集结准备攻城的命令。
渔阳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各地的郡兵和右北平的人马混合在一起,分成两拨分别佯攻渔阳的东西两门,敖烈带领主力攻打南门,只留下北门没有围攻,对整座渔阳城形成围三阙一之势。敖烈这样做,也是接纳了贾诩的意见,特意空出了北门,防止城中叛军做困兽之斗。同时,渔阳的其他三个城门都是通往幽州各郡,只有北门的方向,是通向乌桓的。敖烈也是怕张举兵败后流窜到幽州各郡祸害百姓,所以空出北门让张举有路可逃。至于张举如果能侥幸在战败后逃到乌桓,乌桓人会不会杀了张举给他们的峭王报仇,就不在敖烈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抬头看了看正午当空,散射着刺眼光芒的太阳,敖烈忍不住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敖烈身后的贾诩闻言,刚要上前劝解敖烈几句,想让敖烈以大局为重,却看到敖烈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悲天悯人的神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酷和杀戮。显然,敖烈已经自动调整好了心绪,把自己带入了战场指挥官的角色中来了。
这也是贾诩对敖烈深感佩服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敖烈不会保证一点错误也不犯,但是敖烈似乎永远能够很快的调整心态,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伸手拉下头盔上的虬龙面罩,狰狞的虬龙头像之后,传来敖烈冷冽的声音:“传令,攻城!”
与此同时,渔阳城内张举私自建筑的所谓皇宫内,已是人心惶惶,宫女和侍从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商量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小霸王敖烈的大名,在整个幽州地面上谁人不知?想凭借城中的五万军士,企图在敖烈指挥的十万大军下保住渔阳城,和天方夜谭有何不同?
作为张举的皇宫重地,原本不止只有这区区的五万人马,但是张举自从登基称帝之后,把身家性命看的很重,所以把手下的三十万军马分散到了各地,用以形成铁桶阵,保护自己的老巢渔阳。谁料到却被敖烈一路势如破竹,三天之内连克三县,把张举的大半兵马都打散了,现在张举即便想把分散出去的人马收回来都已经做不到了。
更何况,张举压根就没有收回兵马的意思。称帝之后,张举每天都过着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生活,醉生梦死在酒池肉林声色犬马之中。外界的事情张举一概不闻不问,全部都交给了他册封的丞相手里。偏偏这个丞相原本是个无能之辈,靠着裙带关系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张举做小妾,再加上各种阿谀逢迎的手段,讨得了张举的欢心,前方战败的消息都被这个丞相扣押了下来隐匿不报,至今为止,张举都不知道敖烈已经兵临城下,只以为是赵云那一支疑兵在鼓噪而已。
像往常一样,张举在四五名娇美的侍女搀扶下,拿着一瓶西风烈酒摇摇晃晃地向花园走去,每天正午时分,他都要到花园中小睡一会儿。走着走着,张举忽然听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几名亲卫在低声交谈着。
“你们听说了么,城外攻城的足有十万大军啊。”
“嘿,还不止这些,你可知道领兵的人是谁?大名鼎鼎的小霸王敖烈!”
“这下完了,咱们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要俺说也不一定,渔阳城能守住,咱们就守;守不住,咱们就投降,敖骠骑一向不杀战俘的,雍奴等三县的兄弟们不是都被释放了么。”
“对对对,老张说的在理。”
张举耳中听着亲卫们的对话,心中顿时升起了难以言说的绝望,一股冷汗瞬间就从他的后背溢了出来,被酒液麻醉的大脑也清醒了很多。伸手拔出佩剑,张举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侍女,快步走到亲卫们面前,怒喝道:“贼子!孤对你们不薄啊,为何散布谣言,乱我军心!”因为张举是私自称帝,所以不敢称朕,而是称孤。
几名亲卫看到张举气势汹汹而来,吓得急忙跪在地上说道:“圣上,俺们没胡说啊,敖烈确实带着十万大军来了,怕是这会已经开始攻城了,不信的话,圣上可以问问丞相啊,这件事丞相是知道的。”
听过着几名亲卫的解释,张举身为一代枭雄,顿时明白了过来,一定是自己的那位丞相兼大舅子贪生怕死隐瞒了军情。“贼子,气煞我也!”张举怒喝了一声,然后再也顾不得其他,提剑向城墙方向跑去,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威震北疆的敖烈,是不是真的来了。
当张举带着一队亲卫,策马狂奔到距离南城门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北门外冲天的喊杀之声,张举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已经隐约中确定,确实有人在攻城,而且人数还不少,否则喊杀之声不会如此洪亮的传进城中。能在幽州地界上一呼百应的,除了风头正劲的敖烈,张举也想不出别人来了。由此可以断定,攻城的应该是敖烈无疑了。
忽然,一颗巨石从城墙上划过,然后带着惯性,直直地向着张举等人所在处砸了下来。一名亲卫反应的快,连忙拉着张举战马的缰绳向侧边避开,刚刚勉强跑出巨石的覆盖范围,就听见一声沉闷的轰隆声重响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巨石就带着呼啸砸在了张举原先站立的地方,几名跟随在张举身后的亲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砸进了大地里,砸成了一对碎肉,还有零星的肉末飞溅出来,溅射到了张举的脸上。
浮尘散去,张举目瞪口呆的呆立当场,颤悠悠地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那名拉开他的亲卫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摸去了脸上的尘土之后,惊魂未定地回答:“这可能是敖烈麾下的抛石机抛射出来的巨石吧。”
“怎么可能?抛石机能抛射这么远的距离?”张举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那名亲卫没有在说话,心中却在想着,在小霸王敖烈的身上,还有什么奇迹是他做不出来的么?
这名亲卫猜的没错,刚才差点要了张举性命的巨石,正是史涣指挥军士用抛石机抛发出的巨石。此刻,敖烈麾下的人马,已经开始了全面攻城,刚才的巨石,就是史涣在为打前锋的庞德做掩护。
和攻打前面几座县城一样,依旧是庞德率领步兵冲杀在最前面,史涣在后方用抛石机和箭塔压制城墙上的叛军,为庞德创造接近城墙的条件。只不过因为马岱留守在了雍奴,所以在队列中央,指挥弓箭手的人,换成了比马岱射术更准、更狠,指挥也更到位的黄忠。
抛石机在抛射了三轮巨石之后,就停止了攻击,因为庞德已经带着所部前锋快速接近了渔阳的城墙,为了不出现误伤的情形,史涣只能下令停止了抛射。转而开始让箭塔上的军士们做准备。
距离渔阳城墙五十步左右,庞德停下了脚步,指挥着所部士兵开始了全方位的攻城。一队队军士扛着云梯冲到了渔阳城墙下,然后合力把云梯架在了城墙上。紧随其后的刀斧手把战刀咬在嘴边,然后登上了云梯,双手交替着快速向上攀爬,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登上城头。敖烈麾下使用的云梯,有一部分也是经过改良特制的,横向可以容纳三人同时攀爬,这就大大缩减了城下的士兵登上城头的速度,但是同时,也增加了士兵们的风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古代打仗就是这个样子,胜利都是用命去拼出来的,敖烈已经尽可能的规避风险了,但也绝不是说一点风险都不用冒的,哪怕是在后世,有战争发生,就一定会有人战死,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
数十架云梯并排架设在渔阳城墙上,无数的士兵努力地顺着云梯攀爬,从高空往下看,这些攀爬的士兵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是登高的蚂蚁群一样。
面对密集的汉军,城中的叛军则是显得稍微有些混乱。混乱的原因,是因为叛军们的意见并不统一。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迫于无奈才跟随着张举造反的,现在面对威名远扬的敖烈统帅十万大军前来征讨,这些人心中实在是底气不足,所以生出了想要投降的念头。
不过还有一部分是张举的死忠,这些死忠的竭力呼喊着:“事到如今大家伙只有死战到底了,否则一旦城破,谁都没有好下场!”在这些死忠们的呼喊下,那些首鼠两端的叛军也不得不坚定起来,勉强加入了守城的行列中。不得不说,有时候适当的心理暗示起到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人数基数大的时候,从众心理是很普遍的现象。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风。
叛军们纷纷拿起堆积在城头上用来守城的滚木雷石,向架设在墙体上的云梯扔去。一块块巨石和一根根滚木带着呼啸和巨大的惯性,从城头上落下。正在云梯上攀登的汉军,立刻就被这些滚木雷石造成了伤亡。一些不幸被砸中的汉军,惨呼着从云梯上摔落,带着一连串的尾音从空中跌倒地上,直到身体接触到地面,被摔成肉饼,才停止了呼叫。还有一些汉军甚至连惨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砸中了脑袋,顿时脑浆崩裂而死,尸体无力的坠落下去。其他正在攀登的汉军们,见到昨天还在和他们谈笑的袍泽命丧当场,悲痛莫名的同时,心中的怒火也达到了顶点,浑然不顾城头上丢下的滚木雷石,奋力的向城头爬去。
看到前面攻城的士兵开始受到创伤,敖烈隐藏在虬龙面具之后的面容变得阴沉了下来,冷冽地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史涣,把我军的箭塔全部投入战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地靠近城头,给本侯狠狠地教训一下叛军。”
一直在照夜雪龙驹旁边等候命令的传令兵,得到了敖烈下达的命令之后,立刻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准确无误的把敖烈的命令,隔着半个战场,传达给了史涣。
第一百零二章 东风破、百花残(一)
看到旗手传来的命令,史涣明白了敖烈的意思。不要说是敖烈了,就是史涣自己,也恨不得立刻就把箭塔投入战场,前方的兄弟们在流血,时刻面临着死亡,史涣知道他们是多需要自己的支援,可是箭塔是个体积巨大的大家伙,单凭人力推动,移动速度实在太慢,有些跟不上战斗的节奏。
眼看着云梯上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被砸落,史涣急红了眼,对着身边的将士怒喝道:“全部给俺上去推箭塔,一直推到距离渔阳城五十步远的地方,快快快。”现在史涣根本顾不得有没有亲卫来保护自己了,如果不是他还要接收敖烈的命令,恐怕就要下马亲自去推动箭塔了。在史涣的连声催促之下,近千名军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推动着箭塔向前移动着。
贾诩悄悄对敖烈说道:“主公,渔阳城墙有七丈高,箭塔的中、下两层军士全无用武之地,反而会增加箭塔的重量,减缓移动速度。”贾诩善于自保的性格根深蒂固,即便是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上,他说话也只说七分,留下三分让敖烈去想。
“嗯?好主意。”敖烈是何许人?立刻就明白了贾诩的意思。敖烈军中的箭塔高九丈,每三丈为一层,共计三层,每层都有一个平台供士兵站立。渔阳的城墙高七丈,也就是说箭塔中、下两层的弓箭手们根本就没有发挥作用的条件,与其站在箭塔上增加重量,还不如让他们下来步行支援前面庞德的部队,这样一来,箭塔的重量就会大大减轻,移动速度也就会变快不少。
这个问题在敖烈的脑海中稍加思索,就已经被他想的明白通透了,赶紧告诉旗手,把命令传达给史涣。
看到敖烈中军处传来的旗语,史涣是个粗人,一边指挥箭塔上中下两层的弓箭手走下箭塔,一边思索着敖烈的用意。等到箭塔上只剩下最顶层的弓箭手之后,整个箭塔的移动速度陡然增快了不少,看到箭塔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的奔跑速度,史涣这才反应了过来。
很快,箭塔被推到了距离渔阳城五十步远的地方,推动箭塔的士兵刚刚把箭塔停稳,史涣就迫不及待的喝道:“扫射!给俺扫射!狠狠地射!”听到史涣的吼声,箭塔上的弓箭手们也来不及仔细思考史涣话里的语病,纷纷举起早就搭好箭矢的长弓,略一瞄准就向渔阳城头射去。
早在箭塔刚一出现的时候,渔阳城头上的叛军就已经感到惊恐了,他们当然认识那是箭塔,自然也知道箭塔是攻城的大杀器之一,但是谁也没见过会移动的箭塔,而且箭塔上还能站立那么多的人!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敖烈是怎么做到的。未知的永远是可怕的。史涣指挥的箭塔刚一进入战场,就给叛军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压力。
等到史涣下达了命令之后,随着弓弦震动时发出那一声声连成串的彭彭声响,叛军们终于确定了城外这几座会移动的大家伙,就是箭塔无疑。正所谓居高临下,站在箭塔上的汉军弓箭手们,比城头上的叛军还要高出两丈,借着居高的优势,数千根箭矢像是不要钱的土块一样,嗖嗖地被射上了半空,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弧线,然后向着城头上的叛军坠落。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矢挡住了正午爆烈的阳光,在渔阳城头形成了一片乌云。
“天啊,快跑吧——”
“要命了,快找掩体!”
“盾呢,俺的盾呢?这可咋办啊...”
城头上的叛军亲眼目睹了箭塔上近千弓箭手的齐射,顿时陷入了绝望的恐慌之中。要说一千人的齐射,原本在这样的大型战场上,根本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汉军箭塔上的弓箭手,都是敖烈在十万雄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在不要求精准度的前提下,他们每个人都可以一箭双雕,只拉一次弓弦,就能射出两支箭矢。虽然这样一来大大降低了他们的精准,可是在人头攒动的渔阳城头,数万叛军挤在一起,根本也不用瞄准,只要找对了方向,总能有所收获。另外一点,经过敖烈改造的箭塔,超出了叛军心中的预判,把叛军们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了出来,在心理上就已经打垮了叛军。
噗噗噗——
数千根箭矢在叛军们的绝望中,毫不迟滞地落了下来,锋利的箭头带动着箭杆,纷纷插入叛军们的身体中,带起一溜血花。只是这一轮齐射,就险些攻破了叛军们的防线,让正在云梯上攀爬的庞德所部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趁机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看到一波箭雨奏效,史涣有些难看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脑袋也变得清明了起来,连忙下令:“再上去一千人站到箭塔中层抛射,顶层的人改为俯射。”立刻有一千名弓箭手站了出来,爬上箭塔的中层,对着比自己所在的箭塔中层,仅仅高出一丈的城头开始抛射。
庞德看到史涣压制了城头的叛军,就像和当初攻打雍奴城一样,立刻扯下了自己背后的披风,举起钢刀怒喝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兄弟们跟某上!”说完率先向前冲去。跟在庞德身边的士兵们都被庞德的勇猛所感染,怒吼着高举起武器,紧紧跟在庞德身后。
五十步的距离,庞德很快就冲了过去。来到一架云梯前,庞德把钢刀咬在嘴边,双手抓住云梯,向城头攀去。见到主将奋勇争先,庞德所部士兵的情绪立刻被带动了起来,更加不要命的向城头爬去,唯恐自己落在了袍泽身后。
处于庞德所部前锋和敖烈的中军之间的黄忠,敏锐地看到了庞德在云梯上攀爬的身影,担心庞德有失,立刻弯弓搭箭,向着庞德所在的那架云梯尽头的城墙上一阵急射,同时喝道:“大家看仔细了,对城头进行精准打击,一有叛军冒头,立刻射杀!”黄忠所部的五千弓箭手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个个凝视着城头,等待着将要出现的猎物。只要有叛军在城墙上露头,立刻就会成为他们的箭下亡魂。
借着箭塔和黄忠所部的压制,汉军们终于零星地登上了城头。叛军们虽然被压制的不敢露头,但是面对登上城墙的汉军,他们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勇敢。在张举的死忠将士的带领下,叛军们如同潮水一样奔涌了过来,把零星地汉军全部乱刀砍死在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虽然零星的汉军登上城头后不能打开缺口,但是数十架云梯上不断有汉军奋力爬到城头上,和城头上的叛军激烈地短兵相接。随着汉军登城,史涣再次终止了箭塔的散射,理由和抛石机一样,他可不想误伤袍泽。
眼前一空,庞德终于也登上了城头,首先进入他视线内的,是数十具堆积在城墙边的尸体,汉军的尸体,他部下的尸体。先前登上城头的那部分汉军,大多都已经被叛军乱刀砍死了,每一具尸体上,至少都有三五处致命的伤痕。
看着这些袍泽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尸身,庞德气的瞠目欲裂,伸手拿下咬在嘴边的钢刀,怒喝一声向着叛军丛中杀去。庞德在西凉是很有名气的,但是在幽州,认识庞德的人根本就没几个,所以十几个叛军习惯性地为了上来,想像先前的汉军一样,把庞德乱刀砍死。可是庞德终究是庞德,不是小卒可以比拟的。面对围攻上来的叛军,庞德冷哼一声,手中钢刀挥出,兜了一个及其玄妙的弧线。唰唰两声,庞德钢刀所过之处,两名叛军的首级落地,落地后的头颅,脸上依然还带着茫然的神情,显然是还没明白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由此可见庞德的刀是多么的快了。
直到庞德转身杀向下一个目标的时候,被他一刀砍下首级的无头尸体的断颈处,才迎天狂喷出了一股殷红的鲜血。
“呃...”庞德一刀震慑住了围攻的叛军,十几个叛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下意识地停止住了围向庞德的步伐。他们停住了,庞德可没有停,快步向前冲去,一道寒芒闪过,又有一名叛军成了庞德的刀下之鬼。紧接着一个垫步,庞德闪身来到两名叛军的身侧,急速掠过的同时,手中钢刀顺势一划,在锋利的刀锋作用下,两名叛军的咽喉被庞德割断,鲜血顺着暴露在外的气管不停地向外喷洒。
然后,庞德又杀向了下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叛军,然后,是下下个...
半炷香的时间,庞德已经杀的满身是血了,丧生在他刀下的叛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余人。庞德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沾满了叛军喷出的血液,仿佛化身成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不,不是仿佛,在叛军的眼中,此刻的庞德就是恶鬼!索命的恶鬼!
一名叛军将领看到庞德勇猛,欺负庞德手中只有战刀,而没有长柄兵器,大喝一声之后,舞动着手中的长枪向庞德杀来。庞德脸上的冷酷之色不变,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占着兵器上的便利而有所畏惧,钢刀在庞德的舞动下带着道道残影,迎向了叛军将领的长枪。
铛——
咔嚓——
两种声音接连响起。
庞德手中的武器虽然是单手钢刀,但是却异常沉重而且锋利无比。第一声响是庞德凭借自身的力量和钢刀的分量,强行磕开了叛将的长枪,紧接着庞德借着错身之际,反手挥出一刀,仗着钢刀的锋利,竟然一刀削断了叛将的枪柄。
这时候敖烈对麾下的各种福利就显示出来了,敖烈对部下众将的福利待遇实在是没的说,军饷是别的地方的两倍不说,主力大将还能得到敖烈的赏赐——那些从光武秘宝中内取出的神兵利器,即便是身份地位差一些的武将,敖烈也会命铁匠为他们量身定做趁手的武器。庞德的八极大刀就是当初在光武秘宝中,敖烈赏赐给他的。不过因为登城不方便,所以庞德并没有把八级大刀带在身上,他现在使用的钢刀,和那些敖烈麾下地位稍差武将的武器一样,都是敖烈命人精心打造的利器,因为庞德有了八级大刀,所以他就选择了一把单刀。今天,庞德正是凭借这把单刀的锋利,轻而易举的削断了叛将的枪杆。
叛将低头看向手中已经变成两截的长枪,脸上尽是一片惊愕之色。他自己的武器他当然十分了解,这把长枪虽然不是什么利器,但选材也属上乘,枪杆是用上好的硬木浸油之后制成,弹性和坚韧度都没的说,怎么会说断就断了呢?
还没等这名叛将想清楚,庞德的刀又劈了过来,叛将在慌乱之中用半截枪杆向上一挡,试图格挡开庞德的刀。然而这次,他看清楚了,庞德的钢刀闪烁着锋锐的寒芒,一举破开了自己手中的枪杆,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样简单,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刀锋笔直的向着自己的头顶劈来,伴随着剧痛,耳中传来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完了,被庞德一刀砍碎了天灵盖。
叛将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这把刀,真锋利...
第一百零三章 东风破、百花残(二)
当张举赶到城头的时候,他惊怒地发现,汉军已经强行登上了城头,并且已经有站住脚的趋势了。紧接着,张举就看到了庞德一刀砍碎张举手下战将天灵盖的一幕。
张举高举起佩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大声喊道:“将士们,孤与你们同在,谁拿下汉将的人头,赏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到拿下庞德的人头,可以得到黄金百两的赏赐,一些自恃勇武的叛军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劈开自己身边的汉军之后,就向着庞德围攻过去。看到再次向着自己围来的叛军,庞德毫无惧色,反而是仰天大吼着:“来吧!今日某就要看看,某的战刀到底能饮血几许头颅。”
“杀——”一众叛军在一员叛将的带领下,大喊着向庞德杀来,为首的叛将一边快步突击,一边指挥着手下的叛军组成阵势,企图用人数来消磨掉庞德的力气,然后擒杀庞德。
看出了叛将的意图,庞德当然不会傻到任凭叛军形成阵势,于是,庞德率先发动了攻击,向着叛军的包围圈薄弱地带冲去,手中钢刀带着呼啸狠狠地劈向了叛军。
噗嗤噗嗤声接连响起,庞德的刀下又增添了几缕亡魂。一刀建功,庞德长笑一声,脚下的频率迅速转换,在叛军们合围过来之前,又向另一处叛军的薄弱处杀去。
叛将看到庞德身法敏捷、出刀极快,知道自己手下的叛军想要围住庞德比较困难,连忙大声招呼道:“缩小包围圈,困死他!”
得到叛将的指令,叛军们依仗着人多的优势,一层一层的把庞德围困在中间,纵使庞德在怎么勇猛,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杀透重围,只能在包围圈内游走,一点一点的消磨叛军的有生力量。
庞德被包围之后,城头上的汉军们失去了庞德指挥,被张举趁虚而入,张举指挥着人数众多的叛军把汉军分割成一个个小队,让汉军彼此之间失去了相互支援,只能单兵作战了。城墙上的叛军本就数倍于汉军,现在汉军又得不到庞德的指挥,顿时陷入了艰苦的作战之中。往往一个汉军,要同时面对三五个叛军的攻击,不时有汉军惨叫着被叛军乱刀分尸。
耳中听到手下的士兵惨叫连连,庞德心里这个着急啊,但是无论他怎么着急,就是杀不出叛军的包围圈,人数众多的叛军就像是韭菜一样,被庞德割掉一茬之后,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再迅速生长出新的一茬来,让庞德徒呼奈何。
渐渐地,叛军重新占据了有力的局势,汉军们已经快被逼到城墙边了,再往后退几步,就会顺着爬上来的地方重新落下去。不同的是,汉军们上来的时候是攀登着云梯,如果被逼落下城的话,下场恐怕就只能是粉身碎骨了。
汉军们艰苦的抵抗着叛军们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会退缩,这是他们的统帅敖烈教给他们的道理,做一个大汉精兵必须要牢记的道理。然而,汉军登城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叛军反扑的速度,往往有一个汉军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同时,就会有两名汉军被叛军围攻而死。
最激烈的短兵相接,也是最能体现一支军队的作战意志的。经过敖烈的刻意调教和间接影响,无论是敖烈麾下直属的士兵,还是幽州各地的驻兵,都体现出了顽强的意志,在每时每刻都有可能丧生在叛军乱刀下的危急关头,没有一名汉军后退一步,死死地抗击着叛军们狂暴的攻击,顽强的守卫着身后几步远的距离,为后续登城的同袍赢得时间和空间。
叛军们久久不能把汉军赶下城头,让张举有些急红了眼,声嘶力竭地高喊:“把他们全部杀死,全部赶下城去,否则,我们都要被小霸王送上断头台的!”
听到张举的呼喊,效忠张举的死忠们发出一阵阵怒吼,疯狂地向着汉军发起了亡命的攻击。一名汉军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潮水般涌来的叛军一刀砍到了脖子上,鲜血立刻喷射了出来,染红了叛军的面目。这名汉军自知必死无疑,也不去用手捂住伤口,任凭鲜血不停地向外流淌,而是伸出空闲的左手,牢牢地抓住了砍在脖子上还来不及收回的刀刃,借着叛军被自己喷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的机会,用尽生平最后的一丝力量,调转手中的尖刀,一刀插进了砍伤自己的叛军心口,随后,两个人无声的倒了下去,同时结束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在叛军们的狂攻之下,汉军们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眼看就要坚守不住身后的防线了。就连勇武的庞德,在叛军们的人海战术之下,都感到十分吃力了起来,稍有不留意,就会被叛军丛中递出的刀锋留下一道伤痕,此刻,庞德的身上已经有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了,两道在后背,另外一道则是在左臂上。
危急时刻,一声雄壮的声音在城头上响起:“令明休慌,某来也!”随着这道声音,两支利箭带着仿佛能刺破空间的劲道,不分轩轾的从城头方向激射而来,一支利箭直取指挥叛军围攻庞德的将领,另一支利箭,则是洞穿了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庞德的叛军。
庞德回过头向城头扫视了一眼,看到一员大将右手持弓,左手不停地弯弓搭箭,然后把一支又一支的利箭激射出去,一箭连着一箭,下一箭的箭头咬着上一箭的箭尾,形成了一阵连珠箭。每一箭射出,总会有一名叛军惨叫着被射中要害,然后无力地倒在地上,甚至有的箭矢在射穿一名叛军的身体后,余势未消,直到洞穿第二名叛军的身体之后,才停止了继续前进。
看到射箭人的面容,庞德看清了来者正是大将黄忠。能有这样神乎其技的射术,除了太史慈之外,也只有黄忠了。对于黄忠,庞德起初的时候是不大看得起的,毕竟黄忠已经年过四十,按理说已经过了武将的巅峰年龄,可是随着后来的接触,庞德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敖烈那么有眼光,敖烈当初用七十万大钱换来了黄忠,或许很多人会感到不理解,不明白以敖烈的精明,怎么会花一笔数目巨大的冤枉钱,买来一名已经过了巅峰的老将。一直到很久以后,黄忠才让敖烈麾下的众位勇将收起了轻视之心,因为在私下的较量中,无论与谁交手,黄忠从未输过!庞德也和黄忠切磋过,最后只能承认,自己不是黄忠的对手。
尽管庞德对黄忠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但是今天黄忠展现出来的能量,还是让庞德大吃一惊。正所谓老不以筋骨为能,庞德实在是没想到,年过四十的黄忠还能够像年轻人一样,通过攀爬云梯登上七丈高的渔阳城墙,这不但体现出了黄忠过硬的身体素质,而且还把黄忠那颗像年轻人一样锋锐的心,显露无疑。
看到庞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黄忠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随后脸色一寒,向着庞德拉弓射出了一箭。庞德没有动,因为他知道,黄忠绝对不会害自己,这是同袍之间、兄弟之间最应该具备的信任,也是敖烈平时经常挂在嘴边的论调——战场上,谁能够和你共同浴血,他就是你的兄弟,你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
果然,黄忠射出的利箭带着呼啸从庞德的耳边擦过,却没有伤到庞德一丝毫毛。庞德顺着利箭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名叛军的咽喉上,被黄忠的利箭洞穿了一个血洞,身体正在无力地滑倒。从这名叛军举刀的姿势来看,他应该是趁着庞德回头的时候,想在背后偷袭庞德,却被黄忠看到了,然后一箭射穿了叛军的咽喉。
庞德咧着嘴笑了,向着黄忠伸出了大拇指晃了晃,然后收起了笑容,转身向叛军们杀去。庞德知道,有黄忠在,自己完全可以不再顾忌后背方向的威胁了,黄忠一定会帮他解决的。所以,庞德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正面的战斗中,手中单刀再度如风般挥舞了起来,每一刀,都会带起一串血花,带走一名叛军的性命。
城头上的厮杀还在继续,渔阳城头似乎变成了人间地狱,每一刻,都有许多人的生命,消逝在这无尽的炼狱中。战争,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双刃剑,不停地展现着无匹的锋利,无情的剥夺着汉军和叛军双方战士的生命和灵魂。
黄忠率领一部分弓箭手登上了城墙,对站在前面抵挡叛军猛攻的同袍们,形成了有力的支援。这些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哪里需要他们的箭,他们就会把利箭射向哪里,帮助着前面的同袍有力的杀伤着叛军,让苦苦抵抗中的步兵同袍暗中松了一口气。
随着黄忠的登城,叛军狂攻的气势终于被遏止住了,而汉军们则是士气大涨,此消彼长之下,汉军逐渐搬回了劣势,恢复到初登城墙时,和叛军分庭抗礼的趋势。双方的战事再次陷入了胶着中。
然而,这样胶着的场面并没有进行很久,随着汉军方面又一员猛将的登城,双方的僵持宣告破解。原来敖烈看到城头上的厮杀十分激烈,于是派出了虎将典韦率领一部分虎贲营精锐登上了云梯。把虎贲营精锐用在攻坚战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每一名虎贲营精锐都是经过数十次上百次战火的洗礼,在千军万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敖烈忍痛把这样的精锐派去登城,只有一个原因。在敖烈看来,精锐是人,普通的战士也是人,并没有谁比谁的性命珍贵的说法,为了能挽回更多普通士兵的性命,敖烈只能派出了虎贲精锐,希望虎贲精锐在古之恶来典韦的带领下,一举攻克渔阳城头上的叛军防线。
典韦没有让敖烈失望,刚一登城,就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像是在沉睡中的远古巨兽被吵醒之后十分的愤怒,仅仅凭着这一生怒吼,在配合上典韦峥嵘的面容,就收到了震慑人心的效果。更何况在典韦的怒吼之后,跟在他身后的五百名虎贲精锐,同时喊出了标志性的口号:“虎贲之威,有死无生!”铿锵有力的八个字,让城头叛军的心,更是跌落到了低谷。
怒吼之后,典韦双手分握着裂地双戟,带领五百名虎贲精锐,一往无前地扑向了叛军。
典韦快步走在最前面,沉重的裂地双戟不停地向两边砸落,就像是两只巨大的苍蝇拍,一拍下去,就有三五只苍蝇被拍成肉饼,显然,阻挡典韦前进的叛军,毫无疑问的承担起了苍蝇的角色。
第一百零四章 东风破、百花残(三)
看到典韦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杀到庞德身边,和庞德汇合到一处,自己手下的将士就像是脆弱不堪的苍蝇,被典韦随手轻易的抹杀,张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起来,形同死灰。
一名心腹叛将悄悄来到张举身边,低声说道:“圣上,今日怕是守不住渔阳了,圣上还需早作打算。”
张举如同死灰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无力的说道:“依你说,该怎么办?”张举在见识到敖烈麾下众将的武勇以及士兵的精锐之后,心中实在兴不起抵抗的意志,长年花天酒地的生活,早就把他那点为数不多的锐气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那名叛将向城北的方向指了指,道:“现在敖烈三面围城,只有北门还没来得及合围,依为臣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臣护着圣上从北门出城,然后到乌桓借兵,再杀回来。”
张举无力的向城北看了一眼,然后叹息着道:“小霸王...敖烈...敖墨寒...难道你是孤命中的克星吗?”扔掉了佩剑,张举意兴阑珊地下令:“走吧,咱们从北门出城。”
那名心腹叛将暗中招呼过来一千多亲信叛军,然后保护着张举悄悄地离开了战场,浑然不顾尚在浴血奋战地数万大军,也许,剩余的数万大军,在他看来,就应该理所当然的留下来继续和汉军厮杀,吸引汉军的视线,为自己等人的逃离做掩护。
很快,张举的逃离被有心的叛军发现了,叛军中不满的情绪开始高涨了起来。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当初张举官职高,叛军们听他号令也就算了;后来张举还举兵造反自称天子,幽州牧刘虞待民亲厚,跟随张举造反的叛军很多人家里都受过刘虞的恩惠,但顶头上司张举造反,所以也只好跟着造反了,这一点也不提了;可问题是,大难临头之际,张举竟然一声不吭地跑了,留下数万叛军给他和随从们打掩护,这就让叛军们的心里不是滋味了。
所以,叛军的阵营很快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开始丢掉武器,默默地投降;另一部分张举的死忠,还在拼命地抵抗着,试图为张举赢得多一点的时间,让张举逃离渔阳。
对于投降的叛军,敖烈一向很是优待,从不乱杀俘虏;而对付顽固不化的叛军,敖烈的宗旨则是不留情面。秉承着这一宗旨,典韦像是杀神一般,把裂地双戟舞动的,仿佛是天神手中可以轻易慑人魂魄的神器一样,手起戟落之处,总是带起一片血雨,顽抗的叛军们惨叫着,被典韦和五百虎贲精锐杀的尸横遍城墙。
看到典韦冲乱了叛军的阵脚,黄忠收起了弓箭,拔出腰间的钢刀,带领庞德所部的步兵向典韦追去,同时把跟随自己登城的弓箭手留了下来,负责保护因受伤而退下来的庞德。
别看黄忠已经年过四十,可是他手里的刀却依旧锋利,正应了那句老话——宝刀不老。黄忠一言不发地杀向叛军,手中刀和他的弓箭一样锋锐,每一刀的轨迹都及其考究,飘忽不定的从刁钻的角度划向叛军身上要害,似乎黄忠手里握的不是刀,而是一根抖动着飞在空中的利箭,让人摸不清落点。
刚刚被典韦狂暴的双戟洗礼了一遍,侥幸逃生的叛军们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就又迎来了黄忠带着飘渺味道的杀戮。黄忠的动作比典韦看上去文雅了许多,但是在他那飘逸的动作下,死在他刀下的叛军一点也不比典韦戟下的亡魂少,飘逸中带着凌厉的杀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杀机,这就是黄忠银龙锁月刀法的精髓。
渔阳的城门在汉军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被撞开了,马超一马当先杀入城中,手中虎头湛金枪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四散飞舞,几个呼吸之间,守在城门洞内的叛军就被马超斩杀了十多人。马超是个急脾气,又有心建立头功,所以才第一时间冲进了城中。不过不要忘了,敖烈麾下的急先锋可不止马超一人,紧随其后的,则是早就蓄势待发的太史慈。太史慈进入城门洞中看到马超已经清理了一些叛军,心中大急,怕被马超抢先建功,当下也不发话,手中虎胆锦牙枪舞的比马超更快、更疾,力求尽快清理完城门口处的叛军,尽早杀入城中去斩杀张举。
在马超和太史慈两员虎将的带领下,两人部下的士兵们也都抖擞精神,互相竞争起来,看看到底是哪一部人马杀敌更多。当然,这种竞争是良性的。在敖烈麾下,所有的将士都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窝里斗这种普遍的现象,在敖烈军中是绝对不会出现的。这就是敖烈平时体恤将士、用后世思想治军带来的正面影响。
经过短暂的冲杀,城门口的叛军很快被清理干净了。马超和太史慈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友好的挑衅之色,两人无声的达成了协议,看谁能先抓到张举,落后者则要请抓住张举的人喝酒。
视线移开,马超和太史慈分别招呼着手下,向城内不同的两个方向奔去,沿途遇到顽抗的叛军,两人也就顺手清理了。
城外的战场上,微微刮起了东风。快要入冬了,东风是这个时节很常见的风向。敖烈的声音在虬龙面罩后面响起:“东风破、百花残。渔阳城经过这一战,元气大损,想要恢复元气,至少也要一年半载才行。”
贾诩微微摇着头,说道:“主公,诩听闻张举荒淫无度,大肆修建宫殿,征召民夫劳役,对渔阳城的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损坏,同时也耽误了百姓们的春耕秋收,与这些相比,这一战造成的损失,反而是微末了。”
敖烈点了点头,接受了贾诩婉转的劝慰,然后昂头说道:“子龙,传令进城。进城后对百姓务须秋毫无犯,但有私自拿取百姓财物者,杀无赦。”
“诺。”赵云领命道。
汉军大军进城之后,战事已经结束。渔阳城内,死去的尸身随处可见,战火余势未消的还在燃烧着,象征着这座古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各路将领这时候也纷纷来到敖烈马前,禀报着各处的战况。
先是各地的太守派来的将领来回报,因为他们都是佯攻,所以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他们也是没有什么战功可以汇报的,只是简单地述说了一下进城的过程而已。
其后是马超和太史慈同时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两人谁也没抓到张举,马超直奔张举的皇宫而去,在里面搜了一圈,除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不少侍女、随从之外,他一无所获。太史慈则是前往北门堵截张举,却一直没见到张举的身影,反而是截杀了几波想要从北门逃出城的叛军,包括那个被张举任命的蠢材丞相在内,全部被太史慈杀死。
之后,黄忠和典韦搀扶着受伤的庞德走了过来。当敖烈看到庞德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抓着缰绳的双手猛的攥了起来。如果不是各地的太守将军都在身边,敖烈已经下马去搀扶庞德了,但是眼下,敖烈只能通过攥缰绳的方法,来压抑心中的情绪,作为人主,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下马,经过贾诩的提醒,敖烈已经懂得了保持人主威严的必要性,这样才能在日后更加有力的指挥麾下的将士。
虽然不能下马,但是敖烈的关切之情却是溢于言表:“令明,伤势无碍吧?”
庞德推开扶着他的黄忠和典韦,勉强独自站立着,豪迈的笑道:“多谢主公挂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末将还能在和叛军大战三百回合!”
敖烈点了点头,随即朗声说道:“立义校尉庞德,作战勇敢,率先登城,为我军攻克渔阳做出了重大贡献,即日起,迁升本侯府中立义中郎将,此事本侯也会上奏朝廷。”
庞德感激不尽,哽咽的说道:“末将谢过主公!”
见到敖烈封赏完了庞德,早就牵挂庞德安危的马超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庞德身边,先是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确认庞德要害没有受到创伤,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庞德。两个大男人紧紧的拥抱了一起。这个时候,没有人笑话他们,大家能都体会到大战之后,兄弟之间相逢时,见到对方安然无恙的那份喜悦。
随后,战报一条一条的报了上来,渔阳城内的五万多叛军,被斩杀了三万余人,大部分是死在城头的;此外还有近两万人投降;另有数千人去向不明,估计是跟随张举一起逃跑或者单独逃跑了。汉军方面,在刚开始登城时受到的损伤比较严重,再加上后来战斗中死去的人,一共战死上万人,另有六千多人重伤。
听到这个战损,敖烈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一场攻坚战,就是用人命去填,尽管敖烈想尽各种办法来降低风险,但还是有近两万人的死伤。战损达到了全军总数的五分之一,这可是敖烈自领兵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在攻坚战的方式方法上多下点功夫,坚持走精兵路线的敖烈,实在是有些负担不起这样的战损比例。
同时,贾诩也报来了一条好消息,经过清点,渔阳城内的金银财宝和粮草军器等物资堆积如山,足够十万大军两年的用度了。通过这个骇人的消息,敖烈就能猜到张举平日里,对百姓们是如何的横征暴敛了,否则单凭一郡之地,万万不能聚集起怎么多物资。
“文和,把渔阳府库打开,给城中每户百姓发放五百钱,布一匹,粮食一斛。”敖烈轻描淡写的说道。
贾诩一愣,在心中快速的计算了一下,要是按照敖烈的标准,恐怕渔阳城中的钱粮布匹,至少要用去一半啊。有心要提醒一下敖烈,但是当贾诩看到敖烈坚定地脸色时,就知道敖烈已经下了决心,虽然贾诩跟着敖烈的时间不算长,但是他知道敖烈下定决心的事,是断然不会更改的。在贾诩看来,敖烈简直有些太过爱民如子了,要知道这些钱粮足以组建起一支强大的军队了,可是敖烈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分给老百姓了。
不过,贾诩心中也有些佩服敖烈的气魄,拿出一半的钱粮赈济百姓,这样的举动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即便是那位号称仁德为本的刘备,恐怕也是舍不得的。当今世上,也只有自己的这位小主公,才会做出如此旷世之举。这才叫真正的仁德为本啊。
第一百零五章 忠烈碑
光复渔阳的第二日清晨。东风已止,一轮初升的朝阳绵软地爬上天空,似乎像是还没有睡醒,无力地向大地散发着自己微弱的能量,勉强在初冬时节,减弱了一些寒冷。
进行完了清晨的晨练之后,十万大军排成队列,静静的看着站在军校场中央点将台上的敖烈。这一天,也是十万大军最后的辉煌,今日过后,各地援军就要回归各郡了,十万人同时列阵的景象,短期内怕是不会再上演了。
其实尽管经过昨日的大战,汉军已经不足十万人了,但是每一名将士的心中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是十万大军,是光复了渔阳城,是当今天子执政时最雄壮的一支军队。哪怕大战过后,这十万大军就要面临解体,但是他们曾经绽放出的光芒,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一点,汉军,依旧有着攻无不克的能力。
当十万人的眼光都注视在同敖烈身上时,敖烈向台下招了招手。几名血杀营精锐合力抬着一块硕大的石碑来到了台上,把石碑放在了点将台的正中央,然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敖烈看着眼前这座黑色的石碑,一边轻声叹息着,一边伸出手抚摸着石碑的边缘。良久之后,敖烈抬起头,把目光看向了点将台下的十万雄兵。右手在石碑上用力地拍打了两下,敖烈朗声说道:“将士们,本侯在大战之前,就已经雕刻好了这座忠烈碑,当时本侯说过,不希望你们之中,有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忠烈碑上,因为能在忠烈碑上留名的人,已经为国捐躯了。但是,本侯还说过,当你们有人把名字留在忠烈碑上的时候,本侯会为你们骄傲,因为,你们是烈士,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是真正的男人。”
十万大军的目光全部转移到了忠烈碑上。此刻,这座黑色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上了许多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名字,在刻完后,还用红漆渲染了一遍。红与黑,两种色调融合在一起,更加突显出忠烈碑那肃杀壮烈的味道。
每一个将士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他们明白,忠烈碑上的名字,不仅仅是几个字符、几笔雕刻那么简单,那些名字代表的,是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袍泽,是他们军中的好兄弟。昨天,经过一场大战之后,这些兄弟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中,只留下了忠烈碑上冰冷的名字,代表着他们曾经的功绩。
“忠烈碑上一共有一万两千七百五十七个兄弟的名字。本侯为他们骄傲,这些兄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们把功绩留给了我们,把安定带给了幽州百姓,把大汉的天威宣扬到了极致!所以,这些兄弟并没有真的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和他们的名字一样,永远的活在我们的心中,永远的生活在这忠烈碑上!”敖烈是真的有些动情了,这番话说的激壮昂扬,说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激动,才把这些话说完。
敖烈语音中细微的变化,被十万大军听得清清楚楚。爱兵如子在很多诸侯口中,只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号,但是在敖烈这里,这四个字在敖烈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分量,敖烈也用行动无数次地体现出他对这四个字的重视。
十万大军对敖烈的话感同身受,并且都能体会到敖烈此刻心中的激动与悲伤。他们在赵云马超等将领的带动下,无声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笔直地指向天空,为忠烈碑上留名的袍泽默哀致敬。其中有一些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但是他们依旧遵守着敖烈军中铁一样的军纪,没有哭出任何声响,任凭热泪划过脸庞,滑落到地上,与泥土融合到一起。
敖烈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将军难免阵前亡,我等身为大汉精兵,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所以,我们不需要悲伤,为了我们的家人能过上安定的生活,我们的大汉江山能安稳如昔,我们也没有悲伤的理由和资格。我们能做到的,只有消灭掉一切威胁我们家人的危险,消灭掉一切破坏大汉江山安稳的因素。当我们遇到这样的危险和因素时,我们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这十万大军有敖烈麾下的直属部队,也有刘虞的幽州军,还有各地的郡兵。但无论是属于哪方面的军士,此刻,在他们心中,彼此之间都是一个完全的整体,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统帅,就是站在忠烈碑旁边的敖烈。在统帅的指引下,一个坚定的信念被植入他们的心中,为了家人的安定,国家的安稳,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有了信念的人,才能被称作有思想的活着,有了信念的军队,才是真正的精锐,因为,坚定地信念将会在以后的战斗中,支撑着他们,支撑着整只军队赢得更多的胜利,这种信念,叫做军魂。
“向前!向前!!向前——!!!”十万大军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随着敖烈的话高声呼喊了起来。当十万人异口同声的高喊同一句话的时候,场面真的是十分壮观,一波又一波的声浪冲向天空,饱含着十万将士的信念和决心。似乎把刚刚爬上天空的太阳,都震了一哆嗦。
将士们的呼声经久不息,在这一声声铿锵有力地呼喊声中,十万大军的士气高速地飞涨着,每个人的心中都无形地经过了一次洗礼,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注入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变得更加勇敢、更加不惧怕死亡了。同时,他们看向敖烈、看向忠烈碑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热切了起来。
敖烈又拍了拍忠烈碑,说道:“这些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拿两样东西来纪念这些兄弟。第一样东西,就是围困肥如的魏攸所部,我们要擒下魏攸,在忠烈碑前枭其首级;第二样东西,同样是一颗人头,叛贼张举的人头,不杀张举,不足以告慰这些兄弟的在天之灵!”
“先擒魏攸,再杀张举——!”十万大军不停地呼喊了起来。
就在擒杀的呼喊充斥着整个军校场的时候,一声雄壮的声音在军校场外响起:“张举人头在此!”
敖烈目光一凝,寻声望去。
军校场外,十余骑勒马站在场地的边缘,拱卫着中间的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江东猛虎孙策。此刻孙策浑身浴血,但是看他的神情,到没有受伤后的萎靡,可见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孙策坐在马背上,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露出一个备割下的人头。孙策高举起手中的人头,再次高呼:“叛贼张举首级在此!”
为什么孙策会斩下张举的首级呢?这其间还有一段事情要讲述。时间回到当初敖烈带兵出征的时候。
在敖烈的帮助下,顿悟后的孙策心中对敖烈很是感激,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点醒了孙策,让他明白自己陷入疯狂的特殊状态,是可以在经过引导之后,能够调节的。如果把握好方向和调节度,让孙策身体力量大涨的同时,避免陷入真正的疯狂中,而是保留应有的理智,那绝对会是一件大杀器。
出于感激,孙策当时就想开口对敖烈说,随敖烈一起去渔阳平乱,但是孙策历来是十分骄傲的,虽然被敖烈挫败后,骄傲之气大减,但他还是说不出软话来,毕竟孙策不属于敖烈麾下的将领,想要随同出征多少也要搭敖烈一个人情。
所以孙策就暗自下了决定,暗中尾随在敖烈大军之后,看看到渔阳之后,能不能帮上敖烈的忙。可孙策没料到敖烈带兵确实是十分了得,敖烈军中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有人跟随在大军后面,孙策为了不暴露目标,只好改道而行,折路向北,打算从北边迂回到渔阳。这一绕远,就让孙策等人的行程,比敖烈大军慢了一些。好在孙策等只有十几个人,行动便捷,绕了一大圈之后也没赶到渔阳参战,当敖烈攻城的时候,孙策等人还在渔阳北方数十里之外呢。
无巧不成书的是,当孙策向渔阳狂奔的时候,正是敖烈部下攻城最猛的时候。当时张举丢下军队,只带着一千余人从北门出城,向北奔逃。于是,孙策和张举所部就在大路上相遇了。更巧的是,原本孙策不一定能认出张举,可是孙策这次北上,刚巧有程普跟在身边,程普是右北平人,自幼生活在幽州,年轻时曾和张举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了张举。孙策二话不说,策马直奔张举杀去。张举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在北边路上等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张举被孙策当场刺杀与马下,一代枭雄竟然落得个莫名其妙就见了阎王的下场。
张举死后,逃兵人心涣散,在和孙策等人的厮杀中完全不能集中精力,被孙策杀的七零八落。见到孙策勇不可挡,这些逃兵立刻就做鸟兽散了,让孙策等人避免了一场混战,轻易就来到了渔阳城。
在十万大军的注视下,孙策翻身下马,把重枪插在地上,双手捧着张举的人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军校场,走到了点将台上,然后把张举的首级放到了忠烈碑前。之后,孙策推开了几步,对着忠烈碑弯腰行了一礼。
孙策的举动立刻赢得了十万大军的好感。当然,仅仅是好感而已。
看到孙策的动作之后,敖烈的嘴角轻笑了一下,看来,这头江东猛虎被自己挫败之后,傲气当真是收敛了很多,开始学着尊敬他人、尊敬普通士兵了。不管以后敖烈和江东方面是敌是友,对于孙策的改变,敖烈还是很开心的。能用自己的正能量去帮助某一个人,就是敖烈喜欢做的事。
伸手拍了拍孙策的肩膀,敖烈道:“天佑英灵。伯符斩杀张举,大快人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某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孙策直直地盯着敖烈的眼睛,轻笑道:“敖骠骑一言九鼎,某当然是相信的。某正有一件事要拜托敖骠骑,就怕你不肯答应。”
敖烈疑惑的问道:“什么事?”
孙策挺直了腰板,认真地说道:“某要拜你为师!”
ps:不好意思了大家,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更新晚了点,请大家谅解。
第一百零六章 某要拜你为师
“某要拜你为师!”孙策斩钉截铁的说道。
敖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纷呈起来。暗道这是个什么节奏啊?好端端的平辈相交的年龄,这头江东猛虎怎么会冒出拜师的念头来了?
斟酌了一下措辞,敖烈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伯符啊,你看,咱们年纪差不多,不合适吧?要不,某把师父介绍给你,他老人家……”
“不,某就要拜你为师!敖骠骑刚才可是答应过某的,难道要当着十万大军的面,失信于某不成?”一向爽直的孙策,竟然罕见的用话语挤兑起敖烈来。
敖烈是真的为难了,自己还没有出师,哪有什么资格收徒弟啊,可是刚才确实答应过孙策,只要是自己能办到的事,就决不食言。更何况,在场的十万大军可都看着呢。
“好吧。某暂时就答应下了,不过还要禀明师尊,若是他老人家不同意,你这个徒弟,某坚决不收。”敖烈无奈的说道。
孙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把披风向后一摔,单膝跪倒对着敖烈拜了一礼,口中大声说道:“孙策拜见师父!”
敖烈无语地点点头,示意孙策站起身来。
孙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退后两步,毕恭毕敬地站到了敖烈的身后,完全是一副执弟子礼的样子。
敖烈的脑后没有长眼睛,看不到孙策的动作。但是通过点将台下赵云马超等人的惊讶之色,敖烈也猜到身后的孙策是何等样子了。没想到当初心血来潮,有意雕琢了一下孙策,竟然让孙策兴起了拜师的念头,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啊。暗自摇了摇头,把孙策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敖烈调整了一下心绪,伸手指着辽西的方向,大声说道:“现在,张举已经授首,我们对战死的兄弟们,总算是有了一个交代。但是大家不要忘记,肥如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叛贼魏攸还在肥如城下肆虐,肥如城中的百姓们,还等着我们去解救。我意,大军休整一日,其间各地郡兵返回所属各郡,明日一早,本侯带领幽州军前往征讨魏攸。”
各地的将领都是幽州本土人士,都有着燕赵男儿特有的豪爽性格,听到敖烈的派遣之后,纷纷叫嚷了起来:“君侯,大乱未定,我等怎能返回?就让我们继续跟随着君侯吧。”
敖烈摇头说道:“大家的心意,本侯心领了,但是你等身负一郡安危之重任,还是早些返回吧。魏攸之流,不过是漏网之鱼而已,张举都已经授首,魏攸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听到敖烈这么说,各郡的将领知道敖烈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各郡将领本就不归敖烈统御,跟随敖烈作战这么久,确实也该返回了,否则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难免会说敖烈是拥兵自重之类的话。这些将领虽然豪爽,但并不傻,对于朝中那些流言蜚语的缔造者、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他们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于是,各郡的将领纷纷不舍的说道:“那我等午后便告辞了,中午时候,我等安排宴席,请君侯与我等共饮一杯。”
敖烈哈哈大笑了起来,爽快的说道:“也罢,大家来自幽州各郡,相聚一场也是缘分,今日中午,本侯就破一次例,全军上下取消禁酒令两个时辰。除值守之人外,大家痛饮一场。至于值守将士,发双倍粮饷,事后每人再发一坛西风烈酒。”
敖烈的话,引起了十万大军的热烈欢呼。幽州人大多喜好饮酒,除了幽州人豪爽的性格之外,饮酒也能起到抵御风寒之效。但是敖烈军中的军纪非常严明,没有谁敢轻易冒犯军规,所以平时就没有喝酒的机会,今天敖烈取消禁酒令两个时辰,让十万燕赵男儿顿时情不自禁的欢呼了起来。
正午时分,酒宴按时开始了。
敖烈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完全就是仗着身体素质好的优势,强行消耗酒液中的酒精。所以敖烈每次举杯都是浅尝辄止,还美其名曰指挥官理应保持清醒。各位将领多多少少都知道敖烈的酒量,而且敖烈身为统帅,自然不会有人来给他灌酒,但是暗中善意的玩笑之语却是少不了的,大多是说敖烈以公谋私,借着统帅的大旗,掩护不能喝酒的短板。
对于这些玩笑的话,敖烈也是一笑置之。现在敖烈就是典型的鸵鸟作风,把酒量不行的短板,像鸵鸟的脑袋一样往土里一扎,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只要不灌他酒就行了。
相比于敖烈,孙策的酒量就堪称海量了。孙策左手拿着酒坛,右手举着一只碗,逢人便要倒满一碗酒,和对方一饮而尽。燕赵男儿性格豪爽,更喜欢和豪爽的人打交道,前前后后有数十位将领来和孙策举杯共饮,只是一顿酒宴,孙策就已经用他那如大海般浩瀚的酒量,融入了敖烈麾下将领们中间,酒宴之前的些微隔阂,随着孙策不停地举碗饮酒,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喝掉了四大坛西风烈酒之后,孙策终于有些醉意了,看到赵云在自己身前经过,一把拉住了赵云,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小师叔,来,咱们喝一碗。”赵云微笑着和孙策碰了一下碗沿,然后一饮而尽。孙策呵呵笑了起来,把碗举到嘴边,咕咚咕咚的又喝了一碗,咽下碗中的最后一滴酒之后,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策雄壮的身躯再也站立不住,一阵阵酒意涌了上来,孙策摇晃了几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云见到孙策倒地,伸手拉了他两下,见孙策毫无反应,不由得失笑道:“原来你也不是千杯不倒啊。”
酒宴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酒宴之后,各郡的将领略作休息,醒了一下酒,就集结部下兵马,向敖烈辞行而去。敖烈带着赵云、马超和贾诩来到城门口,为各地人马送行。
看着各路人马先后离开渔阳城,马超感慨地说道:“这么多人马,说走就走了,有些可惜了。”
敖烈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看了贾诩一眼。
贾诩明白了敖烈的用意,有些话,敖烈是不方便说的。但是敖烈又十分看重马超这个结拜兄弟,所以就用眼神暗示贾诩为马超解说。贾诩轻声对马超说道:“孟起,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人马虽然人数众多、训练有素,但是我们却不能把他们留下,否则的话,朝中那些个达官贵人们,就会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说主公是拥兵自重。主公虽然位居骠骑将军、冠军侯,并且有开府的权力,但毕竟只是一郡太守,麾下有七万人马已经是超标了,再也不能更多了。况且,这些人马都是各郡的郡兵,担负着镇守一方平安的重任,以主公之仁德,断然不会把这些人马据为己有的,让他们回归各郡,继续保卫一方平安,才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贾诩的解说,马超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喃喃地说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敖烈叹息着说道:“这就是政治。孟起为人直爽,这些权术之道,不学也罢。但却不能不清楚、不明白,否则有朝一日,你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马超若有所思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全部的郡兵之后,敖烈等人回到了太守府中。眼下这座太守府是临时修建起来的,原本的太守府已经被张举改造成了皇宫,以敖烈的心性,是断然不会住进那里的,既容易落人口实,自己住着心里也不得劲。
走进大厅,看到大厅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人,都是先前在酒宴中喝醉之后就地撂倒的将领们。
敖烈失笑道:“看来某平时对他们的要求太严格了,难得有这么一个放松的机会,全都喝醉了。”
贾诩微笑着道:“倒也怪不得主公,这些日子我军连番大战,将士们早已是疲惫不堪,有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会放松一下,喝的多了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敖烈点了点头,又说道:“眼下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明日我军就要出征辽西,文和以为,让谁担任前锋大将合适些?”
没等贾诩回话,原本醉倒在地的孙策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三摇地向敖烈走来,口中模糊的嘟囔着:“师……师父,自古……呃,自古以来,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某愿为先锋。”
贾诩笑着对敖烈说到:“主公,诩以为孙将军可担任前锋大将之职,其部下程德谋又是幽州人士,熟知地理。再好不过了。”说着,贾诩还暗中向两旁努了努嘴。
敖烈看到贾诩的暗示,悄悄向贾诩暗示的方向看去,一边是站在身后的马超,另一边则是烂醉如泥的太史慈。这两人都是急性子,肯定是要争一争这前锋大将的位置的,但是孙策是敖烈的弟子,按照辈分来说,比这二人低了一辈,既然孙策先开了口,这两人也就不会再争了。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可能出现的不愉快,虽然这个可能近乎于无。
从这个细微的环节,就可以看出贾诩的筹谋善断,以最为难以猜度的人心为切入口,时刻维持着敖烈麾下众人之间的平衡,避免出现争权的事情发生。不得不说,贾诩的这种心思,饱含着高深的驭下之道,让敖烈受益匪浅。就现阶段敖烈麾下的人员配置来说,贾诩的心思很多时候都是多余的,因为敖烈麾下许多人都和敖烈有着过命的交情,彼此之间感情深厚,不可能出现分化敖烈权力的行为。但是随着日后的扩充,当敖烈麾下的人员越来越多的时候,贾诩的心思就能体现出应有的作用了,所以贾诩也时刻不忘略微提点一下敖烈,免得日后乱了手脚。
体会到了贾诩的用意,敖烈由衷的感到了开心。这说明贾诩已经真心实意的为自己考虑了,什么十年之约,见鬼去吧。眼下的贾诩,即便是用鞭子赶他走,恐怕他也不会走了。
“好,就让伯符担任前锋大将!”敖烈拍板定下了这件事。
第一百零七章 内外夹攻
第二日清晨,敖烈的大军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随着连番大战的减员和各地郡兵的回归,敖烈麾下还有六万雄兵。有两万是敖烈的直属部下,另有四万是刘虞部下的幽州军。
当敖烈一声令下,六万大军再次迎着朝阳,踏上了征程。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行军,军中多了一样东西——黑色的忠烈碑,上面用朱漆描绘着密密麻麻的一串已经战死的人名。
这是敖烈的主张,带着忠烈碑作战,让麾下将士时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责任,时刻都会觉得,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在身后注视着他们,鞭策着他们前进。
肥如城外,叛军的大营中。渔阳被攻陷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魏攸面如死灰的坐在帅案后,看着眼前的战报,一言不发,沉默的有些可怕。
良久,魏攸猛然站起身来,阴沉的说道:“传令,全军猛攻肥如,今日一定要拿下肥如,让我军有自保的屏障,否则,一旦敖烈率军赶来,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魏攸的命令下,叛军迅速擂响了战鼓,战鼓声声的激昂,刺激着每一名叛军,让他们有了不成功就成仁的觉悟。
肥如城中,有军士飞速禀报公孙瓒,叛军即将大举攻城的消息。公孙瓒手按剑柄,快速集结麾下将领,直奔肥如城头而来。
当公孙瓒等人赶到城头的时候,叛军已经列好了阵势,看样子是马上就要发起总攻了。
公孙瓒皱起了眉头,向身旁的刘备询问道:“玄德,你发现没有,今日叛军的气势,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啊。”
因为叛军围城的原因,张举被杀、渔阳已经光复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城中,城内众人都不明白为何叛军的气势忽然之间变得有些惨烈了起来。
刘备捏了捏短须,有些担忧的说道:“不错,不知叛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大有不破城则不罢休的架势。”
张飞大声道:“管他什么气势不气势的,待俺出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自从在敖烈那里得到了一队骑兵之后,张飞说话的底气就开始粗了起来,这个猛张飞单枪匹马都敢在万军之中闯一闯,更何况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部曲?
关羽连忙拉住了张飞,喝道:“三弟不可造次,且听公孙太守和大哥的安排。”
张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唯一敬畏的就是自己的大哥刘备,听到关羽的话之后,也不在叫嚷了,转头看向刘备,只要刘备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率军杀出城去。
可是让张飞失望的是,刘备不是公孙瓒,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再说面对气势汹涌的叛军,刘备压根就没有出城对敌的打算。沉吟了一下,刘备摇头道:“三弟不可莽撞,现在咱们摸不清叛军的情况,还是看看再说吧。”
战鼓咚咚作响,连绵成一片。叛军迈着前进的脚步,在战鼓的助威声中,一步步逼近了肥如城。在距离肥如城五十步远的时候,叛军的队列忽然进行了分散重组,一队队扛着云梯的叛军忽然从阵列中跑出,然后加快速度奔跑向肥如的城墙。紧随其后的是两队合力抱着撞城锤的叛军,直奔肥如的城门而来。原本站在队列最前方的刀盾手,全部停止了下来,把一个个半人高的大盾竖立了起来,重重的插在了地上,组成了一道十分坚固的盾墙,显然是为了阻挡公孙瓒手下的精锐骑兵设置的,这道盾墙一竖立,几乎完全断绝了骑兵冲阵的可能性。盾墙之后,大队大队的叛军涌现出来,他们的手里都只拿着短刀,身上穿着轻便的皮甲,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攻城的主力部队了。
看到城下叛军如潮水般涌来,公孙瓒的怒气终于爆发了。身为燕赵男儿,被叛军围城攻打了十几天,心中的火气早就日盛一日了,现在看到叛军摆明车马,露出一副势必攻克肥如的样子,公孙瓒心底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了。
伸手锵地一声拔出镇岳宝剑,公孙瓒怒道:“来人,传我将令集结军马,今日我等与叛军决一死战!”
听闻公孙瓒的话之后,刘备的脸色接连数变!刘备一向是心怀大志的,但是却偏偏实力弱小的可怜,所以才会出现历史上数次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事情发生,胸怀大志的人往往都很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刘备见到公孙瓒想要和叛军决战,这可和他的愿望不相符,他可不想轻易就丢掉性命,所以才会勃然变色。
迅速的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刘备拉住公孙瓒劝说着:“眼下的形式是敌众我寡,伯圭兄身为统帅,切不可怒火攻心啊。”
一把甩开刘备的手臂,公孙瓒哪里还听得进去?当初要不是刘备极力主张等到天明在出城应战,怎么会让魏攸顺利地围城?已经隐忍了这许多天,公孙瓒早就不想在忍耐了,怒喝道:“玄德!刘备!若你还顾念同窗之情,今日就随某杀出城去;若你贪生怕死,也罢,待某出城应战之时,你就自便吧!”
被公孙瓒说中了心事,刘备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呢喃着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张飞早已怒不可遏,他对刘备敬爱有加,怎么能容忍得下公孙瓒的冷嘲热讽?当下就要发作,幸亏关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张飞,示意张飞暂时先冷静一下,不要插话。
见到刘备呢喃着不说话,公孙瓒也不在搭理刘备,径自下城去集结军马了。见到公孙瓒转身走下城头,张飞的黑脸气的发紫,咆哮着吼道:“这是什么意思?嫌俺们兄弟贪生怕死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伯圭兄说的没错,我是怕死。”刘备打断了张飞的咆哮。
关羽和张飞同时瞠目结舌地看向刘备,他们不明白一向敬畏的大哥,怎么会说出贪生怕死这句话来。
刘备苦笑着说道:“大汉江山摇摇欲坠,愚兄身为汉室宗亲,万不能就此绝命。我等要留下有用之身,以图日后重整我大汉江山。一时的忍辱负重,相比于整个大汉江山,又是何其的微不足道啊。”
这番话说的很漂亮,把逃命说成了战略转移。原本刘备的想法,是能在平定叛乱的关键时刻,立下奇功,获得一个比较高的官职,可是现在看来,公孙瓒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而且他下城之前说的那些话,说明他对刘备的怨气很大,以后肯定不会再那么相信刘备了,这促使刘备心生去意。
刘备的话安抚住了关羽和张飞的情绪,他俩虽然并不是十分认同临阵脱逃的做法,但是刘备的没错,只有先保住命,才能在以后重振大汉江山,若是眼下命都丢了,还谈什么以后?于是两人也就不再争辩了,随同刘备一起下了城墙,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暂时不去说刘备三兄弟的去向,公孙瓒下城之后召集人马,正要出城和叛军决一死战,一名小校跑过来禀报:“将军,城外有两股人马正在冲杀叛军的两翼。”
公孙瓒闻言,命令骑兵原地待命,然后迅速返身又回到了城头上。
城外的战场此时已经有些混乱了,叛军攻城的梯队已经暂时停止了攻城,纷纷向两翼跑去支援。在叛军的两翼,各有数千人马在和叛军厮杀,叛军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么关键时刻冲击两翼,顿时陷入了毫无准备的慌乱之中。
公孙瓒在城头上向远处望去,看到在叛军左翼冲杀的,正是敖烈手下的水军统领甘宁,甘宁此刻正带着三千水军和叛军短兵相接;而在右翼厮杀的,看旗号应该也是敖烈麾下,但为首的小将公孙瓒却不认得,不过他却认出了跟随在这员小将身后的一个壮硕大汉,是离乡多年远投江东的右北平人士程普程德谋。看到这两路人马之后,公孙瓒的第一个感觉,还是墨寒贤弟靠得住,比满口仁义道德的刘玄德强的太多了。当公孙瓒重返城头之后,没看到刘备三兄弟的身影,就知道刘备肯定是率众离去了,多年的同窗之情,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刘备到底去了哪里,公孙瓒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城下的交战,他发现因为这两路人马的袭扰,叛军阵型出现了混乱,两翼和中军的接壤出现了断裂。身经百战的公孙瓒很快就扑捉到了这个破绽,回头对自己的同胞兄弟公孙越说道:“二弟,你速速带领白马义从,从东门斜向杀出,绕过叛军的盾阵,直袭魏攸所在的中军!”
公孙越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公孙越就已经带着白马义从的精锐骑兵,斜向从东门出来,奔向了战场。公孙瓒在城头上看的很清楚,因为两翼的牵制,叛军的中军防守很是松懈,公孙越轻易的就突破了叛军的前军,杀到了魏攸所在的中军面前。
魏攸还是很有大将之风的,见到公孙越乘乱而来,处变不惊,指挥叛军在中军阵前布下层层防御,抵挡公孙越的偷袭。公孙越率领白马义从借助着战马的冲击力,一举杀到叛军中军前,正想建功,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魏攸阻挡在外,在胶着的战斗中,公孙越等人的战马冲击力很快就被消磨殆尽了,只能和叛军打起了对攻战。这样一来,公孙越很快就陷入了被动,毕竟,白马义从在精锐,也只有几千人而已,叛军可是有上万人来守护中军的。
一个战场上,同时出现了三路厮杀,显得混乱不堪。不时有人中刀落马,或者被冷箭洞穿咽喉。人们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同样连绵不绝,往往在一声喊杀声过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两种迥异的声音,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交织成一曲悲壮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