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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全文阅读

作者:楼笙笙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txt下载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前大周国立图书馆馆长老聃的秘密

    在老子家中住了一夜,次rì黎明,孔子与弟子们起身,去向主人告辞。

    “您这就要走了么?”老子和蔼地看着孔子,如同看一个不听劝的孩子。

    “是的,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孔子恭敬地说,“昨天叨扰了一夜,十分感激……”

    “还要继续去撞墙啊。”老子喃喃道,“也罢,各有天命,不过老头子我,倒是想求您一件事儿。”

    “哦?您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呢?”

    “就是他们。”老子伸出干枯得像树枝一样的手指头,指了指雷钧,又指了指方无应,“可不可以,请你让他们留下来,陪老头子我几天呢?”

    孔子有点诧异地看看雷钧和方无应,然而很快,他就了然地笑起来。

    “当然没问题,这两位,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楚国良材,其所思所想,甚至远胜过我这个为师的。”

    孔子的微笑,似乎有着很深的涵义。

    雷钧和方无应都很吃惊!但是在这种局面下,他们是没有什么机会说话的。

    “那就这样吧。”孔子转头对雷钧他们说,“就请你们留下来,陪着老聃馆长几rì。老聃馆长博学多才,相信定能给你们启迪。”

    雷钧与方无应深深埋下头:“……是。”

    望着孔子的大车渐渐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雷钧与方无应都从心底吁了一口气。

    “行了,他们走了,我们进来吧。”老子转过身,走回到院子里。

    雷钧有点不安,他看看老子:“老聃馆长……”

    老子回过头,咧开没剩几颗牙齿的瘪嘴笑了笑:“我不做馆长很多年了。进来吧,你那假头发也可以拿下来了。”

    雷钧一惊!

    方无应倒是一副明白了的样子,他拍拍雷钧,招呼小杨他们进来。

    关好院门,雷钧走到院子里,他迟疑的看着老子,却没有伸手拿下假发。

    “放心吧,我这里没外人来,尽管拿下来好了,唉,天这么热……”

    老子的语气十分平和,雷钧斟酌半晌,终于还是拿下了假发。

    院子已经被小童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边缘细沙面上布满不规则细纹,地面上还留着清晰的扫帚扫出的波浪形痕迹。这样的院子比现代人想象的要舒适得多。它甚至不仅仅是个院子,简直就是一个扩大的客厅,就在院子zhōng yāng,有一棵高大参天的槐树,而主人老子就坐在这大树下,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五个。

    雷钧走到他跟前,席地而坐:“可是,您怎么知道我这头发是假的?”

    “我不仅知道你这头发是假的,还知道你们并不是楚国人。”老子用扇子指了指,“你们五位,是异人。”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震惊了!

    方无应笑道:“老聃馆长,您这是从何说起?”

    “你们,不属于这儿,不属于楚国,也不属于此时。”老子慢慢说,神sè平和,一点都不惊讶。

    “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我能看得很远。”老子温和地说。

    “比我们看得更远么?”

    “多多少少。”他又笑起来,“你们,明白么?一切都尚在开端。不要以为我们是婴儿,你们是老人,所以你们就了解得比我们多。那婴儿,刚从母体出来,看似什么都不明白,但事实上,他所知道得比chéng rén更多,因为他还记得更久远的事情……”

    雷钧被彻底震撼了!

    “婴孩,因为刚出生,所以都会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母体出来的,甚至会记得出生前那温暖的所在,以及自己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而成年人,因为在这尘世里度过了太久的岁月,所以早就忘记了婴孩时候的记忆,他们就只记得自己是个人罢了。”

    所有人,包括方无应,都活像傻子一样望着老子!

    “你们几个,虽然从那很晚处来,却不见得能明白这些——正如成年人不能明白婴儿心中的秘密。”他说到这儿,似乎发觉大家在发懵,就微微笑着停了下来。

    “可、可是……”难得方无应也有点结结巴巴,“那出生之前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老子扬起头,望着深蓝sè的天空,那种神态,就好像在用目光捕捉自己的人生。

    好半天,他才慢慢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yù,以观其妙。”雷钧将接下来的句子背了出来,以一种梦呓般的语调。

    老子起初有些愣神,然而旋即,他便微笑起来。

    “是么?这便是我想写的那本书?”

    雷钧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已经违背了规则,穿越局的工作手册上有这样的规定:决不允许告诉本人他未完成的著作,例如给年幼的李清照背诵“生当作人杰”,那是严重违规的行为。

    “也罢,也罢,不管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究竟还是我老头子的东西。”老头儿摇摇扇子,“倒也不碍事。”

    方无应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老聃馆长,那么,您向孔丘先生要求把我们几个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呢?”

    “你说是为了什么呢?”老子又笑起来,“如果再跟着他们往前走,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做你们自己的事情?”

    方无应只觉得老子一双眼睛,直视自己的心肺!

    “行了,你们该忙自己的了。”老子站起身,蹒跚着往屋里走,“趁着现在天sè还早,不然等rì头上来了,可就热了……”

    等老子进了屋,那几个才回过神来!

    “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杨先叫了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真的如他所言。”雷钧慢慢说,“此人通晓天地之奥秘,我们这些事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方无应先反应过来:“算了,不要去想了,干活干活。”

    大家不再讨论,开始拿出包裹里的仪器工作,虽然每个人肚子里都是疑团,但也没人知道该如何去寻找答案。

    ,

第十七章 所谓“异人”

    但是干到一半,雷钧还是摘下手套,他低声嘟囔道:“不行,我还是想不通。”

    方无应一边记录数据,一边不抬头地问:“想不通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雷钧看看方无应,“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很奇怪。”方无应将测量数据录入电脑进行处理,他停下手,想了想,“是不是梁所长曾经来过此时?我记得梁所长在试验初期,也就是十年前,曾经几次亲自穿越过时空……”

    “那他也不可能在那时候就告诉老子:我们今天要来。”雷钧摇摇头,“再说他也不可能违反规定。”

    “唔,这倒是。”方无应摇摇头,“我不想打听了,如果真有秘密,那也是属于老子他一个人的秘密。”

    既然方无应都这么说了,雷钧觉得自己没法再和他讨论下去了。

    然而他始终不能死心。

    中午,小童儿为他们端来了简单的饭菜,雷钧问:“老师呢?”

    小童答:“在屋内看书。”

    “能替我向老聃馆长说一声么?就说我有事情想请教他。”

    雷钧的话刚落,方无应他们抬头看了他一眼。

    完全不顾及同事们疑惑的目光,雷钧继续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请教老聃馆长。”

    七八岁的童子,用水晶般透亮的眼睛凝神看了看雷钧:“我去给通报,老师见不见,我就不敢说了。”

    “多谢。”

    没过一会儿,小童走了出来:“老师请您进去。”

    跟着小童来到书房门口,雷钧看见老子正坐在一堆竹简前,袖着手,闭着眼睛。

    小童退了出去,雷钧站在当地,斟酌该以什么样的话开头。

    “……我已经看不了这些书了。”老子忽然说。

    “为什么?”

    “眼睛不行了。”他转过身,笑了笑,“只能坐在它们跟前,然后一本本的回想——进来坐吧,就坐在老头子身边好了。”

    雷钧走过去,在老子跟前恭恭敬敬跪坐下来。

    房子里很安静,而且无比yīn凉,四面堆的全都是竹简,空气里,除了陈旧的竹简所散发出的灰尘味儿,还有草席微微cháo腐的怪味儿。细细的阳光,透过竹帘缝隙照进来,淡淡的。

    “以前您做守藏史的时候,就把天下的书籍都读过了吧?”雷钧问。

    “读过很多遍。”老子慢慢说,“读到后来,不用打开书,每句话都能出现在心里。”

    雷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心中,有很多疑团。”

    “如果都通透了,就不必活在人世间了。”老子咧咧嘴。

    “可是您已经很通透了。”雷钧笑道。

    “我也有并不清楚的事情。”老子徐徐呼出一口气,“所以,我打算过两天离开这里。”

    “您要去哪儿?”

    “这里干戈扰攘,太乱了,我想去人烟稀少的西域,好好把没想透的事儿想明白。”

    雷钧悄悄乐了。

    “何事这么高兴?”老子也笑眯眯瞧着他。

    “唔,我想,和您说这些应该不碍事。”雷钧说,“反正什么都无法瞒住您——函谷关那儿有个人等候着您呢。”

    “是么。”老子依然笑眯眯的,丝毫不好奇。

    “一个叫喜的关尹,会求您给留下点什么,例如……一本书。我估摸着现在他在函谷关里,都预备下竹片和笔了。”

    “真要命啊……”

    “后世有个叫鲁迅的,把您这桩轶事编了个小故事,讲给大家听。”雷钧笑了笑,“我喜欢鲁迅,也挺喜欢他那个故事的。”

    “那么,你对你自己的事情,是怎么想的?”老子把话题一转,他看着雷钧,“你要见我,是有什么疑问想问吧?”

    雷钧慢慢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老子:“我想知道,我的妻子去了何处。”

    老子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她从我身边消失,已经八年了。”雷钧继续说,“我用尽了办法去寻找她,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一点线索都没有,她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那是因为,她回去了。”

    雷钧一怔:“回去?回哪儿去了?”

    “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了。”老子笑眯眯地说,“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雷钧呆呆望着老子!

    “就如同你们是一群异人。”老子指了指雷钧和屋外的人,“你的妻子也是。有那么一天,她突然思念起来处,于是便不顾一切回去了。”

    “……那她还能回来么?”

    老子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转过身,又对着那堆竹简了。

    “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老子用吟哦般的声音说,“最终,大家都要去往同一个地方。所以,你又何必执着于她的归来呢?”

    雷钧跪坐在席上,长久没有出声。到最后,他缓缓给老子叩了个头,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院子里,其他的人还在忙,一见雷钧出来,都拿好奇的目光探查他。

    “……也许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雷钧的声音缓慢又充满诧异,“也许他也不知道。总之,这是个奇怪的人。”

    他说完这些之后,不再看其他人,重新埋头干起活来。

    老子的话让雷钧想的更深,更乱。但是他没料到,自己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副作用:小杨也跑去单独和老子谈了一番话,回来之后他闷闷不乐,方无应问他和老子谈了什么。他大叹了口气。

    “别提了!是因为队长和雷局说,这老头子什么都知道,所以我就跑去问他,我的女朋友到底在哪里。”

    大家一阵爆笑!小杨到现在还没有合心的女友,这是全局都知道的事儿。

    “谁知那个老家伙却很热心地劝我和他一道去西域,还说修道修多了,天下人在我眼中就都一个样啦,我就会对谁都有爱啦——呸!难道我是耶稣么!”

    ,

第十八章 被汉朝人给潜规则算咋回事!

    然而在即将返回现代的当天,雷钧与方无应接到了局里传来的消息,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通讯期间,小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很大的杂音,但是基本意思还是能听清楚。

    “……是说,汉末出了点问题?”方无应看看雷钧。

    雷钧点点头:“他们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穿破口,小到差点就忽略过去了。到现在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造成的。小武已经搜索了四五天了,依然没发现踪迹。”

    方无应想了想:“大致阶段在汉末,那就远远超过一千年了嘛,仪器效果不怎么好……”

    “小武给出了勘察到的最详细数据:公元190年到192年间。”

    听他这么说,方无应摘了根草在嘴里咬了咬:“只能确定是在这两年里出的问题,剩下的得咱们来用仪器查找,咱们和汉末在一千年以内,时间更近。可是雷钧,为什么小武他们竟然会查不到踪迹?”

    那时候,他们已经告别了老子的家,出了濑乡。此时,几个人正坐在一片野地里,小杨他们在检修设备,雷钧放下手上的活,躺倒在草丛里,仰面望着一碧如洗的chūn秋天空。

    “如果穿越过来的真是人类的话,那我只能说,此人改造自己的思想改造得太彻底了。”雷钧慢慢地说,“甚至有可能,他已经将自己同化了。”

    “同化成现代人?!”方无应惊讶地看着雷钧,“现代人同化为古人容易,古人同化为现代人就太难了!长时间磨合那我相信,还得包括催眠手段,药物洗脑,先期恶补教育,继之长达三年以上的心理干预……这些办法一股脑用上,的确能达到你说的那个效果。但是……”

    “但是小武说,漏洞应该只发生了不到一个月。”雷钧坐起身,抱着手臂,“之所以我们能探测到粒子的异常变化,就是因为同一空间内,出现了思维完全相异的人。”

    小杨听到一半,插嘴进来:“这个我知道,可我常常疑惑:现代社会也有神志紊乱的jīng神病患者,他们的思维也异于常人吧?”

    “你说得没错。”雷钧点点头,“不光是jīng神异常者,还有因为脑部手术造成思维异常的人——比如有人摘除颅内肿瘤之后,罹患面容失认症或瞬间记忆缺乏……”

    “面容失认症?就是记不住人的脸咯?”小杨问,“瞬间记忆缺乏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能看到水缓缓流进杯子,但是那一类患者,脑子里就只有三个镜头:要倒水的那个镜头,水向下流的一个静止镜头,水满了的一个镜头。所以他们会惊讶为什么白光一闪,水就到杯子里去了。”雷钧说。

    方无应点点头:“此类例子很多,症状也多有不同,几十年前都被统归为歇斯底里症了,最近才被医学界慢慢区分和定xìng,相关书籍我建议小杨你去看格林•汉弗莱斯的心理研究报告。”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但是小杨,你要明白,这一类思维异常,只是和我们健康人的思维有某方面的差异,它原有的基础和我们却是无差异的。古人则不同,他们是彻彻底底的另一套系统,并且体系完整健康——当然了,‘健康’的标准也是以当时社会而言,比如女xìng裹脚在明朝就是健康的。”

    “这么说,现在闯过来的那个汉末的人,之所以我们探测不到他的踪迹,是因为他的所思所想已经趋于现代人了?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已经接近一个现代人了?”

    雷钧站起身,走到仪器前:“很有可能是这样。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人工屏蔽’损坏得太严重,时空发生了微弱的扭曲,导致仪器测不准。”

    “那更麻烦啊!”

    “为今之计,只有再往汉末跑一趟了。”方无应看了看仪器的指示:“现在是下午1点14,同志们,三点之前完成今天的任务,然后直接转场汉末!”

    小杨笑出了声:“什么叫转场啊?队长,你当咱们是跑江湖卖艺的么?”

    “你以为能好多少啊?”方无应一脸严肃,却没停下手里的活,“赶紧确定下一站的地点!”

    “是!”

    雷钧摸摸下巴上硬硬的胡子茬,他苦笑道:“我还想回去刮个脸呢……”

    “想被人当成宦官?”方无应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也罢,反正汉末是阉党当权,雷钧你可以试试冒充……”

    “信不信我活剐了你!”

    雷钧他们于三rì之后的傍晚回到局里。

    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是,汉末的确有人失踪了,失踪的人是尚且年幼的汉献帝。

    “怎么丢的是他?!”小武惊讶道,“原来是儿童走失案。”

    “和年龄无关吧。”方无应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我们已经查明了,汉献帝一个月之前失踪,当时差不多十二岁,曹cāo还未出现,现在是董卓控制大局……”

    “你的下巴怎么了?”苏虹突然叫道,“胡子呢?你怎么光着下巴回来了?!”

    方无应瞪了她一眼:“什么话?什么叫光着下巴回来?就好像我光着屁股回来似的!”

    “不是啊,还特意叫你们把胡子长茂盛一点,所以下午才出发。”苏虹更迷惑了,“你怎么在那边就剃胡子了?小杨,你们队长这是怎么了?”

    雷钧拿起苏虹的大本时尚杂志,遮住自己狂笑的脸,其他几个队员也纷纷无事找事,王顾左右而言他。

    方无应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喝了一口,他倒是一脸不在乎:“不好意思,鄙人在汉末冒充了一回宦官。”

    小武一口茶没含住,噗了出来!

    凌涓也愣了:“冒充宦官?”

    “废话!不冒充宦官,怎么可能混进宫中调查情况?”方无应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叹口气,“话说回来,尖着嗓子讲话可真不是男人受的罪。”

    他说到这儿又咳嗽了一阵。

    凌涓转向雷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雷钧忍住狂笑,放下手里杂志,一本正经地说:“报告局长,正如方队所言,当时我们不知道该从哪方面来查,就只有先将调查重心放进宫内,除了扮成宦官,我们没有办法混进去。”

    “于是你就变成宦官啦?”苏虹好奇地看着方无应。

    “不是‘变成’,是‘扮成’好不好?”方无应瞪了她一眼,“宦官是随便可以变的么!”

    “总之当时情况有点特殊。”李建国说,“必须另辟蹊径……”

    “真看不出来。”苏虹啧啧道,“居然没有检查下身……”

    “偷块腰牌,再把胡子一剃,略施薄粉,穿金戴银,讲话幅度小一点,遮掩住喉结,脾气再大一点架子再横一点,谁能怀疑呢?”雷钧用手指揉揉鼻翼,笑道,“汉末那种阉人横行的年代,无故去找一个宦官的茬,那不就等于找死么?”

    “该拍照留念。”小武叹道。

    “嗯,真应该把那几个镜头带回来。”雷钧忽然故作神秘,说,“知道人家如何称赞我们方队的么?”

    方无应没好声气地打断他:“行了行了,晚饭有没有啊?我还没吃饭呢!”

    “哦!我去打饭!”小武跳起来,“你们都还没吃吧?我去食堂!”

    等他蹦走了,苏虹兴致依旧盎然,她拽住雷钧:“怎么评价的?!”

    “丰神俊朗,岩岩如孤松立,立俦人中,望之若鹤。笑若桃开三千树,灼灼风华……”

    “三千棵树?!我是植物园?!”

    “哦这最后一句是我加的嘿嘿!”

    “等等,这是方无应?”苏虹怀疑地看着雷钧,“美貌成了这样,我以为是潘安再世。”

    “反正人家就是这么说的……咳!你不被他的美貌打动那是因为你看他看太久,审美疲劳了!”雷钧嘿嘿笑道,“不过鄙人当时,正巧在‘美姿容’的‘方大人’身边侍茶。”

    “哦,就因为他长得漂亮,皇宫就对你们敞开方便大门?”苏虹更疑惑了,“这是啥逻辑?你们赶上汉朝选美大赛了?”

    “咳。这个嘛,扮成宦官只是第一步,能够出入宫廷,主要还是有人看上了咱们方队长,而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

    “好啦到此为止吧。”方无应拖长声音,“被个汉朝人给潜规则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咳,那不是没潜成嘛!”

    “要真潜成了还得了?!”

    苏虹更有兴趣:“哎呀谁看上他了?!谁啊谁啊!”

    “抱歉,这个就不能说了,”雷钧大笑,“不然方无应肯定会暗杀我的!”

    “知道就好。”方无应yīn恻恻一笑,“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苏虹不满了:“有那么严重嘛说得那么吓人!”

    “不严重?!下次有被古人潜规则的机会,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喂!……”

    方无应故作大义凛然状:“同志们,今年你们真得评我为劳模啊!方无应同志为国家为集体所做的牺牲太大了!”

    “哎呀人家那是欣赏你……”

    “哇靠!被当成阉人也罢了,被个男人看上有什么好骄傲的!”

    凌涓在旁,笑着打断他:“让他继续说正事儿。”

    雷钧咳嗽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充分证明了我们控制组的方队长绝对是人中龙凤——好吧言归正传,我们已经打听到了,汉献帝已失踪一个月,宫里还瞒着,只说病了,董卓那厮最近也不常进宫来,所以还没发觉。”

    苏虹悻悻道:“太师老人家雄风不减当年,估计正在凤仪亭里闹得欢呢……”

    “哼哼,这个嘛……”

    这会儿功夫,小武拎着几个饭盒走进来:“赶上好时候了,各位,今天食堂有糖醋带鱼。”

    小杨李建国几个一哄而上,分了饭盒。

    方无应掰开方便筷:“所以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汉献帝。”

    “十二岁的小皇帝。”小武补充道,“而且可能思维起了变化……”

    “这个我们料到了。”雷钧边饭粒划拉进嘴里,边说,“年龄起了关键作用,因为年幼,所以被现代社会同化也更快……”

    “可他是皇帝,”小杨插嘴道,“虽然是个被挟持的傀儡皇帝,但也是深宫生,深宫养大的。”

    “深宫生养的,也不见得就愿意过那种rì子。”小武忽然说,“也许对这孩子而言,在现代社会做个平常人,也胜过去当什么傀儡九五至尊。”

    “他真能当个寻常人么?”小杨撇撇嘴,“他不会现代的语言,不懂现代的简体汉字,不认识现代的物品,甚至没有身份证……”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方无应还在“奋勇”吃饭。

    “我、我说……”

    沉寂中,苏虹忽然结结巴巴开口:“那个……我可能、可能……遇到过他……”

    “谁?遇到谁了?”小武转头看她。

    “……汉献帝。”

    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倏地集中在苏虹身上!就连咬着半块带鱼的方无应,也停止了咀嚼!

    “那你怎么不赶紧抓住他!?”雷钧急了,“你当时在干嘛?!”

    “我不知道是他呀!”苏虹辩解道,“那时也还没勘测出漏洞来嘛!”

    “在哪儿见着他的?”方无应丢开饭盒,一把抓过电话,他已经开始拨公安局的电话了。

    “……他是雷钧家闺女的朋友。”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雷钧身上!

    “蕾蕾的朋友?”雷钧吃了一惊,“难道是她同学?”

    “她在牛肉米粉馆认识的小跑堂。”苏虹耷拉下脑袋,“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自己说是河南来的……”

    “都城洛阳的确在河南。”小武说。

    “……家里穷,又乱。”

    “汉末的确又穷又乱。”小武又说。

    “然后那孩子说特想看书,可是看不着,因为没有身份证。”

    “汉朝人……是没法搞到身份证。”小武总结道,“以上都很相似,但这些要素都很普遍,因此还是不能断定。”

    “蕾蕾和我说过,这孩子非常懂礼貌会做事。那天晚上我把他带回家,也觉得他成熟得不像小孩子。”苏虹说,“到家,先洗手洗脸,怕手脏了把书碰脏,临走向我鞠躬致谢。但又完全不胆怯自卑,期间还问过我,如何弄到身份证和城市户口……最突出的一点:明显是通古文的,看书却得依靠字典,偶尔用词又是那种,呃,就是特别古典的。那天他看了一晚上书,客厅的灯一直开着,我估计是到天亮了。”

    “他看的什么书?”

    “……其中一本是白寿彝的《中国通史纲要》。我看见他洗澡的时候,书摊开在第六章,东汉皇朝的建立和长期的动荡、黄巾军大起义。”

    “你没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苏虹摇摇头:“他没说,我也没细问,就知道姓刘。”

    “很可能是他。”方无应说,“把这小孩所在的地址报一下。”

    苏虹报出了地址,雷钧一听,果然是女儿学校附近。

    “已经通知当地派出所。”方无应放下电话,“我现在就过去。”

    “喂!千万不要野蛮执法啊。”苏虹赶紧说,“那孩子……挺乖挺好的。真的。”

    方无应抓起外套:“放心,我们不是城管。”

    ,

第十九章 寻找汉献帝

    半个小时之后,方无应和雷钧到了米粉店门口,看见了两辆jǐng车停在那儿。

    派出所的人并未找到自称“小刘”的汉献帝,只得把米粉店老板叫去谈话,他以为是人家告他非法使用童工,就全招认了。

    原来他是在一个雨天捡到的小男孩,当时孩子浑身破烂,在垃圾堆翻找吃的,米粉店老板看着太可怜,就把孩子带回了店里,给他换洗衣裳,又给他饭吃……

    “这么说,他还做了好事了?”苏虹在电话里问,“那孩子去了哪里?”

    “他把那个叫刘协的孩子留下了,米粉店老板也不知道是哪个‘协’,就知道是这个读音。开始他发现这孩子说话不清楚。”

    “他说话挺清楚的呀?带着口音倒是真的。”

    方无应说,“一开始他听不太懂孩子说的话,还以为是两广那边来的,后来慢慢孩子就开始学说普通话,然后帮着老板做事儿,他说他不要工钱,只要求他不要把自己赶出去。”

    “……太聪明了!”苏虹惊叹,“才多久就会说普通话了?”

    “他说这孩子起初每晚捧着字典看,学认字儿,白天就干活,帮店里的忙,因为他又勤快又老实,店主才收留下他。”

    “他没想到自己收留了个皇帝吧。”

    “孩子是今天不见的,衣服和鞋子都不见了。”方无应说,“就留下一张字条,说他要‘去远方寻找梦想’。”

    苏虹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雷钧叹了口气:“字条在我这儿,字迹工整漂亮,当然了,好歹是做皇帝的,毛笔字不会差。”

    “于是,咱们怎么办?”苏虹回过神,“去哪儿找‘追寻梦想’的汉献帝?”

    “没怎么办,先回局里再说。”方无应道,“这边派出所都已经出动了,长途车站也接到盘查通知,一个小孩子而已,应该没那么大本事立即离开本市。”

    方无应和雷钧回到局里,大伙看着那张字条,面面相觑。

    “他能去哪儿寻找梦想?”小武看着大家。

    “其实我更想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方无应哼哼,“汉室已德衰祚薄,他难道想在现代社会光复祖业?”

    “怕是不会。”小武说,“也许他只想活下来而已。”

    “这孩子生命力是够顽强的。”雷钧叹了口气,“老板和我们夸他多认真,多老实,后来因为他这么可靠,老板每个月给他一百块,算打工的钱。他都攒着说要去上学,连一瓶可乐都舍不得买。”

    “汉朝人喝得了可乐么?”小杨插嘴。

    “他想念书?”苏虹问,“想正经当学生?”

    雷钧点点头:“有一次他还和老板说,他要去念大学,要上最好的大学,还要去美国留学,因为电视里总说美国最强大。”

    “志向真伟大。”苏虹干笑,“比光复汉室伟大多了……”

    “别讽刺人家小孩啦。他看出来这是zì yóu的世界,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毕竟才十二岁。”

    “这孩子厉害,从跑堂做到皇帝的不稀奇,能从皇帝做到跑堂才是真本事……”

    “没听见么?一开始还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呢!”

    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挺可怜的……”苏虹小声说,“堂堂一国之君。”

    “那种国君,不做也罢。”雷钧站起身,“周边不是宦官就是董卓、曹cāo……算了,我先去给蕾蕾打个电话。”

    他回到办公桌前,抓起听筒拨通了家里电话,接电话的是女儿雷蕾。

    “爸爸?”

    “是我。”雷钧说,“今晚要加班……”

    “啊知道啦知道啦。要很晚回来。”雷蕾说,“没关系,我这儿有客人。”

    “客人?”雷钧说到一半,忽然脑子里闪电一样!

    “我的好朋友要出远门了,所以来向我告别的。”

    雷蕾还想把话说下去,却突然听见父亲在听筒那边飞快打断她:“朋友?!哪个朋友?是姓刘的那个男孩子么?!”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

    雷蕾的声音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是啊,小刘说他要去广州打工,所以来向我告别的……”

    雷钧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蕾蕾啊,帮爸爸一个忙好么?”

    “什么?”

    “帮我尽量留住你这个朋友,爸爸……呃,你也别说爸爸要见他,就只要他再留半个小时。蕾蕾,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下他!”

    电话那边,女孩满怀疑惑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雷钧扫了一眼其他人:“就在我家。”

    “现在就去!”方无应抓过桌上钥匙,“赶紧!”

    一路飞车,到了雷钧家里,雷钧用自己钥匙打开门,女儿奔上前来:“爸爸!”

    “……走了么?”雷钧一脸紧张地看着女儿。

    雷蕾摇摇头:“在家呢——咦?方叔叔?你怎么也来了?”

    方无应笑了笑:“我就是来接你这个朋友的。”

    说话间,雷钧就看见了从客厅走出来的小男孩……

    他看样子也不过十岁出头,因为食物没那么多激素,古人比现代人身形成熟得都晚,但是五官清秀,肤sè白皙干净。男孩身上穿着便宜的套头T恤衫,下身是旧旧的水洗布牛仔裤,脚蹬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来接小刘?”雷蕾转头,困惑地看着身后的刘协。

    四个人的玄关,气氛有些诡异的宁静。

    “您是来找我的么?”刘协扬着脸,看着方无应,安详了然的表情里,毫无惧意。

    “呃……”方无应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看到雷钧的女儿在一旁,又把原本那一套给咽回去了。

    “蕾蕾,我和你爸爸要先把刘同学带回去。”方无应说,“他的亲人找来了派出所。”

    “啊?是么!”雷蕾有点高兴,她转头看看刘协,“那太好了!你不是一直发愁身份证的事儿么?这下就不用花钱找人做假的了!”

    十二岁的刘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是啊。”他弯下腰,提起一个小小的牛仔背包,将它背上身:“雷蕾,那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多谢你。”

    “谢个什么!等弄完了再来我家玩哦!”

    “嗯,一定!”刘协说完,又看看雷钧:“叔叔,咱们走吧。”

    ,

第二十章 帝王之家非我选

    下得楼来,一直来到局里的车跟前,刘协站在打开的车门跟前,不动。

    方无应叹了口气,改了汉代语言:“陛下,请上车吧。”

    刘协转过身,看看雷钧家的窗口,这才将背包扔进后座,旋即人也钻了进去。

    方无应跟着坐进车里,雷钧在驾驶座上,他从后视镜里看看刘协,从关上车门开始,男孩的表情就起了改变,他垂着头,满脸悲戚。

    “陛下……”他斟酌片刻,才道,“宫里寻不到陛下,已经乱了一个月了。”

    “华夏乱了多少年,又何尝在乎这短短一月?”刘协低声说着,用手抱住头,“别叫我‘陛下’了,我真想一直喊你们‘叔叔’。”

    雷钧无语,默默发动了车。

    所有的人,包括凌涓,全都等候在局大门口。当他们看到车过来的时候,全都松了一口气。

    车停在人们跟前,后座门打开,方无应先下车,随后,一个小男孩从车里钻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在了汉献帝刘协身上:这是他们所接待过的最年幼的“客人”。

    苏虹一眼就认出了刘协的脸,没错,正是几天前到她家借宿的小男孩。很明显,刘协也发现了她,他拎着运动包,嗫嚅着走过去:“……苏阿姨。”

    苏虹斟酌半晌,还是礼貌万分地回答:“陛下,里面都准备好了,请进来吧。”

    小男孩的脸sè瞬间惨白了,他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再抬起头来时,刘协的神情完全改变了!

    “……朕该拿什么封赏各位呢?迎回天子可是大功一件啊!”小男孩的表情忽然换上鄙夷,“可惜朕手中无一兵一卒,国库又是空空如也。”

    “我们并不想要封赏。”方无应不动声sè地说,“国库虽然空空,各怀私利的勋臣、大珰手中倒是满满。”

    “可这不是我造成的!是董卓那厮逼着我当皇帝!”小男孩尖叫起来,“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一个国家?!我应该上学!我想和雷蕾一样进初中!”

    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小男孩已经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我是在讲废话,Nonsense!”刘协冷冷一笑,“两千年前古人的痛苦,在各位面前,不过是一场滑稽的猴戏。”

    这孩子原本长着一张秀美的脸,长长的睫毛,瞳距较宽,眼珠近似烟褐sè,嘴唇线条优美,不知是遗传自父亲汉灵帝还是母亲王美人。

    可是此时,孩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一秒之间,那孩子变得老成起来,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合。

    他笑的时候,显得又疲惫,又冷酷。

    “现代人又好到哪里去?”雷钧耸耸肩,“雷蕾同样要准备中考,夜间上晚自习到九点,为了考市一中她得复习到凌晨一点,这是中考,后面还有高考,考研或者托福GRE……而她只是个普通的百姓——你大概没见过她因为化学不及格,回家被我骂哭的样子吧?我现在不骂她,以后老板连骂都不会骂,直接炒鱿鱼。陛下,没有谁,没有任何一个时期,人是可以轻轻松松、自zì yóu由地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

    “可她至少不会被胁迫!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您懂么?”

    “那这就是您的命运了。”方无应接着说,“您还将活很久,并且幸运地没有被任何人杀死——知道关老爷么?就是你家皇叔的义弟,他的死相很难看的——所以,是不肯接受现实,非要和命运无休止地较劲,还是接受现实,活出自己的价值?不止您,我们,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做这选择。”

    刘协怔怔望着方无应,半晌,才慢慢说:“是和命运较劲,还是活出自己的价值……”

    他呆立了好几分钟,终于转过身,朝办公室走去:“行了。我不会再和你们作对了。”

    他淡褐sè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翳,长长的腿蹒蹒跚跚的,看上去像受了伤的小兽。

    当晚,汉献帝被送回了汉末,他失踪的那个时刻。

    陪同他的是苏虹,其他人都不被允许到近前去。苏虹后来说,刘协临走前和她说了很多话:关于自己往后的打算,关于后世历史对自己的评价,关于汉室内部的纷争……

    “你是怎么说的?”雷钧有点好奇。

    “我说,你已经很勇敢了,就算身为末代皇帝又如何?末代皇帝不丢人,不要在乎别人眼光,溥仪也好好地活到无疾而终呢。至于后世历史就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人人都只为了彪炳千古而活着,那才是一群疯子。”

    “你这说得倒也没错。”雷钧有点怅然,他用指尖蹭蹭鼻翼,“不过他想参透这些,还得费一番功夫。”

    “对了,他还把这个给我,要我交给你家蕾蕾。”苏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玉,递给雷钧。

    那是一块玉佩,雕着龙凤纹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是他的玉佩?”雷钧惊讶地接过来看了看,“这太贵了,你怎么能收下呢?”

    “他说,如果不答应他,他就不进转换室。”苏虹说,“这块玉佩很贵重,相等的汉代古玉,市价差不多上百万了。”

    雷钧抬头看看凌涓:“局长,这该充公。”

    “不用。”凌涓摆摆手,“这是直接从汉代带过来的,它并没有经过历史积淀。你看,它还很洁净,是新开采的玉石。有价值的大概只是玉质本身。”

    “你就留着给雷蕾吧,按章程赎买,顶多七八千块钱。”方无应拿过玉佩,看了看,“这是高古玉,没有和田玉贵重。看来汉献帝留的是定情信物?”

    “胡说。”雷钧哼了一声,“我倒不觉得是什么定情信物,他的思维已明显转向现代了,这不过是给朋友的一件礼物而已。”

    但是最终,那块玉佩仍然被考古人员给送回了汉代,因为他们在后续勘查中发现,玉质自身,同样能够引起频率共振的紊乱。

    苏虹说挺可惜的,雷钧却说新的发现可以完善规章制度。

    再说他始终认为,做末代皇帝的岳父,可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

第二十一章 谁家居住霍将军

    从chūn秋时代回来,雷钧和控制组本应有两天休假。但是汉献帝的事情让他们临时加了班。

    在下一个出差到来之前,控制组的人员全体放了一天假,雷钧却没有休息,因为他还有别的任务,必须与凌涓一同处理。

    上午十点,雷钧开车到了时空平衡处原来附属的研究所,凌涓已经等在了门口。

    “我觉得,此次测评你得到场。”凌涓对下了车的雷钧说,“毕竟年底他就要进局里来了。”

    “录用的方面不是没问题了么?”雷钧说,“既然是应届硕士生,那应该是局长你认可的人吧。”

    凌涓笑了笑:“虽然是我一直在负责他,但毕竟往后你们共同工作的时间比较长,你的审评意见也很重要。”

    凌涓说的是即将进局里工作的那个新人,原本一直是由她在负责这个培训项目,据雷钧所知,这个新人在四年前,还在大学期间就被梁所长内定,但是梁所长退下来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培养计划就落在了继任的凌涓身上。

    关于培养计划,雷钧一无所知,悉数由凌涓一人负责,而且雷钧感觉这项计划似乎还很保密,凌涓平rì从不在局里提起,在他面前也只有限地说过一两句。这几年的周末,凌涓经常往研究所跑,恐怕就是为了这个培养计划。

    “先进去吧,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研究所真有些年头了,地方靠近郊区,房子老旧,四周全都是茂密的树林,厚厚的树叶遮蔽住了屋檐,光线从缝隙间透下来,就算是白天,整个房间也始终笼罩在深绿sè的树荫之下,没有一刻不显得yīn沉沉,湿漉漉。

    然而这种yīn霾披离的环境,却让雷钧从心底感到平和舒畅。对此地,雷钧是很有感情的,他进局里之前,也在研究所呆过一年,连二楼转弯处的瓷花盆,他看着都万分亲切。

    俩人快步上了研究所二楼,到了会议室,凌涓推开门,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他看到有人进来,赶紧站起身:“……凌局长。”

    “雷钧,这就是小卫。”凌涓说完,又向那位年轻人介绍,“这是我们雷副局长。”

    事先雷钧看过材料:卫彬,26岁,主修理论物理以及古代史序列,在大学及研究院里的各项成绩都非常优秀,院系给的评语是:勤奋认真,高效守纪,原则xìng强,能突破常规进行思考,有很好的组织能力。

    “就是xìng格有些冷。”凌涓当时对雷钧说,“小伙子倒是很不错,而且篮球打得特别出sè。”

    “天生不爱扎堆那也很正常。”雷钧说,“办公室已经够闹了,小武和苏虹那叫一个话痨……来个流川枫平衡也好。”

    凌涓当时一愣,却笑起来,那种笑容显得有几分奇妙。

    “雷钧,这孩子很不同寻常。”她说,“如果有什么让你惊讶的,别怪我没打招呼。”

    再看那年轻人,180公分左右,但是十分jīng神干练,五官很阳光可爱,眼睛明亮,笑起来非常感染人,猛一眼看去,是穿件好外套就可以上芒果台蹦蹦跳跳的类型。

    倒是看不出凌涓说的脾气冷淡的迹象。

    雷钧与对方点头致意,凌涓拉了椅子坐下,也示意卫彬坐下来。雷钧手里还有一叠卫彬的材料。

    “上次体检报告我看过了,已经没有问题了。”凌涓说,“还有MMPI的测试报告,结果也很令人满意。”

    卫彬笑了笑:“今年年底还有两门必须通过考核,我真希望快点结束,进入社会。”

    雷钧说:“想来我们局里工作?”

    “那是我的夙愿。”

    凌涓说:“小卫的各项测试都是优秀,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成长速度?雷钧有点疑惑,但是又没好意思当面问。

    “爱打篮球?”雷钧笑问,“什么位置?”

    “小前锋。”卫彬挠挠短短的头发,“技巧方面不是太熟,不过灵活度和力度都还行。”

    “那往后可以加入控制组的篮球队了。”雷钧笑道,“我以前受过伤不能上场,小武是天生就没运动细胞,方无应总抱怨我们局一个人也不出。”

    “哦哦!那太好了!”卫彬很兴奋,“我真期待!”

    凌涓笑起来:“还有几个月,所以今天我把雷钧带来,如果你真的进入局里,他就是你往后的直接领导者。”

    “呃,我在寻找拍马屁的方式。”

    雷钧笑:“用不着,只是我得告诉你,咱们这地方人少活多,往后进去了,可是相当受累的。”

    “明白。”卫彬龇牙一笑,“年轻人就需要锻炼,而且我的座右铭是:不走寻常路。”

    “还美特斯•邦威呢你。”凌涓善意地讽刺了一句,“老脾气还没改啊?”

    “怎会呢。嘿嘿。”

    凌涓合上手中资料:“那么,好。”她转头对雷钧说,“今天叫你过来,是要让你听小卫做一个自我评述。本来……”

    她顿了一下,又看看卫彬:“本来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环节推后,等到卫彬进了局里再说,或者干脆去掉这一环节,但是卫彬的意见,应该提早和你说。”

    “我觉得还是坦诚一点好,往后的同事与上司可以多一点心理准备。”卫彬说着,用他年轻晶亮的眼睛看看雷钧:“再说,我的档案总还是要到雷副局长手里,晚说不如早说。”

    雷钧有点糊涂,他觉得他没听明白。

    “而且往后我一旦离开局里,这类培养计划的后期完善工作,也必须交给你完成了。”凌涓说,“所以还是提前通气的好。”

    “局长,其实我一直想问,这项培养计划到底指的什么?”雷钧问,“是和培养学术带头人的程序相同么?”

    “不,完全不同。”凌涓摘下眼镜,用小拇指按了按眼窝,她本来微凹的双目因为长久疲倦显得有点发青。她咳了一声,“这是一个完全新人的诞生过程。”

    “完全新人?”

    “就是说,将他培养成为卫彬。”凌涓说。

    雷钧一怔:“什么意思?他以前不是卫彬?”

    “不,他以前不叫卫彬。”

    “那他以前叫什么?”

    然后,雷钧就清清楚楚听见那个年轻人开口道:“以前我叫霍去病。”

    《附录》

    MMPI:即《明尼苏达人格测试》,但非专业状况下因为没有效度量表,做出来的结果是不准确的,而且直接用粗分算,误差很大,因此不建议自行尝试。事实上除非的确有必要(比如此处检查古人的现代化程度,笑),心理测量表之类的东西,我不认为可以随意尝试。

    作者废话:明rì外出,不得已断网半月,回来之后将恢复每rì更新,这段时间因为忙于准备此次出行,停了很久,还请各位海涵~

    ,

第二十二章 骠骑大将军的重生

    会议室里,安静得仿若无人!

    雷钧觉得室内的空气,奇妙地起了变化,他不禁看了看身边的凌涓,那女人将身体向后放松,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露出一副疲倦而轻松的样子。

    “怎么回事?”他又一次将迷惑的目光转向卫彬,“你以前叫霍去病?你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确切地说,我以前是霍去病。”卫彬笑了笑,“就是那个霍去病。”

    雷钧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你是古人?!”

    “是的,我被梁所长从西汉带了回来。”

    雷钧忽地转头看着凌涓,“局长!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基于专项计划专人负责的保密原则。”凌涓将双手合在一起,她的表情有点抱歉,“这项计划的创始人是梁所长,卫彬——不,霍去病是所长去世后,我dú lì负责的第一个对象。”

    雷钧不出声,只是死死盯着自称是霍去病的卫彬,这让卫彬多少有点尴尬。

    “我想,我应该不是坏人,雷副局长……”

    “不,当然不是。”雷钧收回目光,他抬了一下手,“至少你在历史上的评价很好。抱歉,是我太吃惊了。”

    “唔,我知道。”卫彬理解地点点头,“这也是我希望在毕业之前就和您坦白的原因。我不想等进了局里,再被发现真实身份,那样的话,我担心会引起同事之间不必要的猜忌。”

    “呃,就算你现在坦白,起初他们还是会以诧异的目光注视你。”

    “当然,这是无法避免的。”卫彬——霍去病笑了,“可是我更愿意和大家坦诚相待。”

    “那么,就先从你自己谈起吧。”凌涓在一旁开口,“和雷钧说清楚这一切,对你而言也是一种考验——雷钧,你有殊荣,你将成为第一个决定是否接纳他的现代人。”

    历史上,西汉武帝时期的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年仅23岁就去世了,关于他的死因,记载非常不详细,司马迁说是患了急症,几个字而已,《汉书》也只借了他的异母弟霍光提了一笔,说他因病卒。

    “是因病……可是没‘卒’成。”霍去病转了转灵动的眼睛,“差一点卒掉了,但是梁所长正好带了抗生素。”

    雷钧用手指蹭了蹭鼻翼,没说话。

    “汉朝医疗条件对烈xìng传染病束手无策,但是某些病对现代人而言却很容易治疗。”霍去病说着,莞尔一笑,“一针青霉素就足以救我的命了。”

    “为何武帝当时没发现?”雷钧问,“你的坟墓至今仍在他的茂陵附近——”

    “他发现了。”凌涓说,“武帝知道他没死,可也只有武帝一人知道。当时霍去病shè杀李敢一事,刚刚在军中引起轩然大波,风口浪尖的时候,他希望霍去病暂时远避他乡。”

    “陛下希望,痊愈之后,我能于三两年之内再转回长安。”像那些有点西化的年轻人一样,霍去病耸耸肩,“只是他没料到这希望破灭,治好骠骑将军的‘异人’未能守约将人送回。事实上梁所长在我来现代之前,就已经严肃jǐng告过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雷钧陷入沉思。

    “所以,现在的历史记载并未改变,霍去病仍然卒于公元前117年,”凌涓说,“霍去病虽然已经病逝,但是,卫彬还活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愉悦。

    “干嘛改这个名字?”雷钧刚问出口,就立即明白了这名字的涵义。

    霍去病是平阳公主的女奴卫少儿与小官员霍仲孺的儿子,霍仲孺惧怕被人发现他与公主女奴私通,所以一直不愿承认这孩子,成名之前,霍去病一直是以私生子的身份活着的。但谁又想到,霍去病的姨母卫子夫后来成了汉武帝皇后,他的舅舅卫青成了击溃匈奴的大将军。

    霍去病亲自去认父,是在他成名之后。

    “我已经郑重其事地去演过一场亲情秀了。”霍去病淡淡地说,“尽我做儿子的责任,我想这就可以了。”

    “所以你现在重新改回母姓?”雷钧笑了笑,“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卫彬点头微笑:“我想彻底改个样子。河东卫氏也好,骠骑大将军也罢,那种人生虽然很光辉很不错,我却不想再重复了。”

    “所以,选择理论物理?”

    小伙子笑起来:“这个更有趣一些,钻进去就很难出来。”

    一般人,绝不会认为“理论物理”是个有趣的领域——私底下,雷钧认为其实国防部会更想要此人。

    “那么,你想过未来没有?”雷钧合上材料,微笑着看他,“年底,你将重新踏上社会,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当然。”小伙子的神情中,有努力克制的兴奋。

    “哦?打算走怎样的路?”雷钧也来了兴趣,“有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

    “现在说目标似乎还太早,毕竟我才刚刚入门。”他笑了笑,“不过,如果能成为费米那样的人,也不错。”

    那时候,近午的阳光照进来,沁着秋rì寒意的房间,好像熔炉流淌出了黄金,霍去病,就坐在这一片耀眼金sè之中,既兴奋,又沉稳。

    雷钧心情复杂地望着这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曾经的光辉功绩足以让所有人打消嘲笑他的念头,这将又是一个真正把握自己人生的人……

    在重获新生的霍去病面前,世界恐怕还没学会对他说半个“不”字。

    《附录》

    费米:恩利克.费米,伟大的物理学家,诺贝尔获得者。

    ,

第二十三章 “完全新人”培养计划

    审评到中午才结束,卫彬走后,凌涓建议就在研究所食堂吃午饭。

    “想想也有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了,尝尝味道变了没。”凌涓笑道。

    “也好。”雷钧打趣道,“下午不上班,领导啊,我想要瓶啤酒。”

    “没问题。”

    专卖小炒的小食堂里,雷钧他们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又叫了三个菜,一瓶酒。

    空气里,弥漫着油乎乎的饭菜香。

    “老实说,所长第一次将卫彬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也吃惊了很久。”凌涓的话题,来得比炒菜更快。

    雷钧从筷筒里拿出两双来,递给凌涓一双:“我到现在都觉得吃惊,这和工作状态下见到古人是不一样的。”

    “我明白。”凌涓笑笑,“所以早上不是说了么?要你有点心理准备。”

    “完全新人培养计划,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凌涓一时没有回答他,这时候正好菜上来了,她开始埋头吃菜,雷钧也打开了啤酒,他拿过杯子,给凌涓倒了一杯。

    “……喂,我可不能喝酒。”凌涓看看他。

    雷钧微笑:“没事儿,天热,也就一杯。我一个人喝多没劲啊。”

    凌涓笑起来:“也是,一个人多没劲啊——我想,这也是当年梁所长带我去见卫彬时的心情吧。”

    “于是说,所长终于在他有生之年,做了一件违反规定的事情?”

    “不能干预历史,这的确是他最先定下的规矩,也许霍去病这事儿,是他钻的一个空子?”凌涓笑了笑,“毕竟历史还维持着原貌——霍去病真的活过23岁了么?没有。”

    “那么卫彬又是谁?”

    “卫彬就是卫彬,一个物理系的硕士生,就这。”凌涓停了一下,“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在医院里。”

    雷钧等着凌涓的下文。

    “那段时间他非常虚弱,刚刚抢救回来,还完全弄不清状况。”凌涓说,“在那次会面之后,梁所长就和我谈了他的计划。”

    “完全新人培养计划?”

    凌涓点点头:“梁所长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道这是违反规则的,但是人在那种情况下——我是说,眼看着千古名将霍去病生命垂危,那么年轻的孩子命悬一线,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看着他死,至少,他做不到。”

    “也就是说,完全新人培养计划其实是古人改造计划?”

    “差不多是如此。”凌涓说,“通常而言,需要使用洗脑以及手术冷冻记忆之类的手段,但是霍去病没有接受这些,他保留了他的记忆……”

    雷钧想了想:“局长,你对霍去病的最初印象是怎样的?”

    “非常坚强的孩子,接受现实的速度超快。还在病床上,梁所长就将一切告诉了他。当天下午,我就看见他拿着字典慢慢开始学习简体字了。雷钧,他花了半年时间,就达到了大学英语的水平。”

    “神童么?明明已经过了最佳语言期了……”

    凌涓笑了笑,“知道么?开始的两年里这孩子每天只睡四个钟头,平时连《读者》杂志他都不放过。”

    “积累现代社会的各方面常识?”

    “是的。”

    “不对自己所不能理解、甚至抗拒的现实进行反抗,”雷钧说,“若是对过去念念不忘,就无法接受现在。”

    “雷钧,这世上没有天才,霍去病的过去曾有着超乎想象的荣耀,即便是如今,世人提起来仍然将他当作少年战神,如今战功消失了,家族也消失了,汉武帝赐予他的财富奴婢功名全都没有了……”凌涓的嘴角弯了弯,“可他毫不在意,这孩子真了不起,不是说他过去的战功,而是说他真能‘放下’,再次从零开始——哪怕是现代人,丢一份工作都会丧魂落魄。”

    “不知为何,我开始期待这小子的将来了。”雷钧笑道,“那么,完全新人培养计划算是全面启动了?”

    凌涓摇摇头:“正好相反,这是最后一例。”

    “为什么?”

    “整个计划已经被高层否决掉了。”凌涓说,“上面认为计划本身不妥,恐会留后患。”

    雷钧有点震惊。

    “计划被否决,所长很受打击,我猜……”凌涓慢慢说,“他一直就有个宏大的设想,但是还未展开就折戟了。”

    雷钧突然想到,所长梁毅的故去很出人意料,几乎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讣告就贴了出来。

    “我负责霍去病整整四年,从教他识认简体字开始,再到调整他的心理状态,补充现代常识……其实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凌涓端起啤酒,大大吞了一口,“各方面都很优秀,能迅速接受当下,是的没错,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认同如今。比如他曾追问我,为什么如今没有肉刑了。”

    “当下没有一个mín zhǔ国家会有斩去左腿,割掉鼻子的刑罚。更不会有宫刑。”雷钧说,“新加坡的鞭刑他恐怕看不上吧?”

    凌涓笑起来:“他看过录像,结果大失所望,因为罪犯只被打了三鞭,而且还是分九个月,阶段xìng进行的。”

    “杀人分尸案在世界各地不停地发生。”雷钧讽刺地笑了笑,“然而在某些国家,此类罪犯却只被判处终身监禁,或者出示一份jīng神错乱的证明就能出狱就医——我能理解霍将军的疑惑。”

    “更严重的是,你知道么?他始终赞成帝制,不肯认同mín zhǔ制度。天哪,到现在还坚持君主理念的,你在大街上能找出几个?可不是君主立宪哦,他说那纯粹是猴把戏。”凌涓自嘲道,“他甚至认为目前国际局势之所以会有危机,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如秦皇汉武般的皇帝。”

    “美国有皇帝么?”

    “他说,国人心态和体质与洋人有异。”

    雷钧郁闷得只想扶额头:“中国人请走皇帝才不过百年……”

    “雷钧,他过来的时候才23岁,又一直生活在卓越君主汉武帝的治下,会有这种认知挺正常。”凌涓苦笑,夹起老菜根慢慢嚼了一会儿,“可每次遇到这种思想冲突,我就常常担心未来:用现代科技武装起来的古典核心啊……你知道他哪一方面问题最严重?”

    “唔,这么说起来,应该是人际关系方面。”

    “一点没错。”凌涓点点头,“简而言之,他很难真正去融汇他人,所以说话也就显得不那么留情面。就这一点上,他依然是过去那个霍去病:武帝赠他的肉食堆满了仓库,他却想不到要分给饥饿的士兵吃。”

    “这不是xìng格问题,恐怕是年龄限制——局长,现代的孩子也有相似缺点:炸一盘鸡翅,蕾蕾一个人吃光,都想不起来给我留一点。”

    “没办法,慢慢来吧,他会长大的。至少,卫少儿应该是个出sè的母亲。我真希望我能更加了解她。”凌涓叹道,“改造古人和培养幼儿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不管怎样,我希望霍去病能健康充实地生活在现代社会。”

    “……而在他到来局里之前,我只希望人工屏蔽检修工程能如期进行。”

    凌涓敲敲他的杯沿:“后天中秋,打算怎么过?”

    “还能怎么过,加班呗。”雷钧晃晃脖子,松散了一下颈椎,“谁也不敢保证中秋就不出事儿啊。”

    “加班完了呢?”

    “家里蹲呗,对了,还有一场球赛要看呢。”

    凌涓叹了口气:“你快成稀罕货了。”

    “怎么?”

    “全中国球迷里,还能找出几个支持国足的?”

    雷钧是球迷,而且他竟然还支持中国男足,每次国足比赛转播他都会看,按照雷钧自己的说法,他主要是想看看“他们究竟能烂成啥样”。

    当然,每次国足在“烂”这一项上所创的“新高”,都不会让他失望。

    “嘿嘿,中国人支持自己的足球事业,好像这没啥错吧领导?”雷钧说,“再说我记得小鹏他爸爸不也支持过国足嘛。”

    他说这话之后,略微有点后悔,凌涓已经和丈夫离婚好多年了。

    “……他才不肯承认呢。”凌涓倒是满不在乎,“好几年前就撂下话了:谁再说他支持过国足,他就跟谁急。”

    “咳,这又是何必……”

    “废话,出去玩也比看那群人踢球强!”

    “一把年纪了还能去哪儿玩?”

    “你很老啊?”

    “领导,这老不老,不在体力,在兴致。”他笑笑,“对了,过节,咱局里不会忘记广大劳苦职工吧?”

    “月饼是丽晶酒店的,一桶食用油,过节费——至于钱多少,到时候看。”凌涓放下筷子,看看雷钧,“后天过节,还是就你们父女俩?”

    “嗯。”

    “雷钧。”凌涓迟疑片刻,道,“没想过再给蕾蕾找个妈妈?”

    “找谁?找领导您么?”

    凌涓哭笑不得:“我说你没大没小也得有个度。”

    雷钧笑起来:“这不是您问起来我没人选,才胡诌嘛。”

    “就不考虑一下苏虹?”

    这话一出来,雷钧瞪大眼睛:“领导,我没想到苏虹不出嫁竟然是这么让你烦恼的事儿,都要往我这儿塞了……”

    “什么叫往你那儿塞啊?”凌涓瞪了他一眼,“可别告诉我,你啥都没察觉。”

    “察觉什么?”

    凌涓没回答,她低头,筷子在剩菜里挑了挑。

    “我说领导,别光顾着我——您不也光棍进行时嘛。”

    凌涓苦笑:“别提了,离婚这么些年,一点儿念头都没有——我是说真的,雷钧,我说这话你大概不爱听:简柔已经失踪八年了,从法律上说,持续四年下落不明,这人就……”

    她没再说下去,雷钧接了口:“持续四年下落不明,法律上就可以认定死亡,尤其是咱们的职工,国安都参与其中了,真要活着不可能找不到——您是要说这话对吧?可是局长,我怎么都不愿承认简柔已经死了。”

    午后的食堂,人走得差不多了,喧嚣渐渐平息,太阳静静照着窗前那一小片草地,九月的rì光仍旧很厉害,晒了一上午,草坪显得有些蔫……

    阳光照在凌涓身上,她肤sè更显白皙,微卷的淡发sè也更亮。

    “前段时间,蕾蕾和我说,她都快想不起来妈妈长什么样儿了。”雷钧说着,用手搓了搓脸,呼出一口酒气,“简柔失踪那年,蕾蕾还不到七岁。”

    “雷钧,她现在也才刚十五岁,依然是需要妈妈的年龄。”

    雷钧苦笑:“我对不住这孩子,说是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其实哪边也没当好。”

    凌涓愣了愣:“这么说,我对小鹏也有愧疚,虽然他都这么大了……”

    “尽管是这么说,可叫我给蕾蕾再往家带一个妈妈来,又不是我能干的事儿。父女俩单独生活都这么久了,真再来一个新成员,磨合不好。”

    “所以就叫你找个磨合得好的嘛,苏虹不就正好合适?她和你们父女,磨合了多少年啊!”

    雷钧噗嗤笑出来:“我说领导,你今天怎么就认准苏虹了?哦,不把她嫁出去您就誓死不退休是吧?别呀!您不退休我就一辈子是副职了!”

    凌涓笑喷:“我恐怕还扛不过她。”

    “咱们是被婚姻之神诅咒的一群人哪……”雷钧将剩下的啤酒倒入口中。

    “胡说什么?”凌涓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不是?您,离婚;我,老婆失踪;苏虹,挑挑拣拣不肯嫁;方无应呢,挑挑拣拣不肯娶;武海cháo那小子连挑拣都免提,打定主意要独身……”雷钧笑了笑,“我说领导,你做领导工作这么多年,底下这帮家伙,有解决个人问题的没有?”

    “下属全单身,领导很失败。”凌涓颓丧地喝光了她的啤酒。

    ,

第二十四章 但愿人长久

    中秋节。

    局里每人一盒丽晶酒店的月饼,一桶金龙鱼,两千大洋过节费。

    分发物资的时候,办公室挺热闹,对于上班族来说,过年过节分东西领钱那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刻。

    苏虹拎着油回了办公室,看见方无应从凌涓办公室出来。

    “怎么?还没去领月饼?”她问。

    “等会儿去也不急,反正没太大兴趣。”

    “丽晶酒店的,千万别说等级不够你标准。”

    “和等级无关,我对甜食不感冒。”方无应耸耸肩,“你要的话,双份都拿去吧。”

    “我怕胖,不吃甜的。”苏虹摇头,“我这盒也是送人的。”

    “看看,这就是家里没孩子的下场。”雷钧幸灾乐祸道,“我家有个蕾蕾,什么吃的都剩不下,绝对不为食物犯愁。”

    方无应弯腰研究似的看看苏虹:“中秋没团圆对象?”

    “你有么?”苏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咦?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方无应一扬头,“我有约会!”

    苏虹有点惊讶,她回头看看雷钧:“听见没?大新闻!方队有约会!”

    雷钧也故作惊讶,他赶紧走过来,扳住方无应肩膀:“真有约会?!太可惜了,我还想今晚约你呢。”

    “方队长,你约的是男的是女的?”苏虹笑道,“要是男的,他风采如何?赶得上咱雷副局长么?”

    方无应一本正经扒拉下雷钧的手,严肃地说:“苏虹同志,你可以怀疑我的xìng向,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我的品位。”

    雷钧趁机捶了他一拳:“怎么?还敢看不上老子?!”

    “不是看不上你,是俺拖不动你家的油瓶……”

    苏虹大笑。

    雷钧悻悻:“去吧去吧!外头有美少年等着你呢!”

    “不是,我真有约会。”方无应表情很诚恳,“真的。”

    “那算了。”雷钧说,“本来想叫你俩一块儿来我家吃饭的。既然方无应被美少年缠身,苏虹你来吧。”

    “行啊。”苏虹看起来,相当愉快。

    中秋那天晚上,苏虹到雷钧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雷蕾。

    “咦?闺女呢?”她四处看,“补课还没回来?”

    “说是去和同学看电影。”雷钧围着围裙,一脸不高兴,“我数落了她两句,还给我摔电话。”

    “骂她干吗啊你……”

    “中秋团圆本来该呆在家里,居然跑出去看什么电影,像话么?”

    苏虹叹了口气:“初三了,平rì累得要死,难得放假,出去看场电影还得被父亲骂,她心里也不舒服。”

    雷钧拎过苏虹手里的东西,往里看了看:“你说你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没什么贵重的,都是零食。”

    她换了拖鞋,走上玄关。

    “你等会儿啊,我这菜还没炒好。”雷钧说着又钻进厨房。

    “没事儿,不用急。”

    走进客厅,苏虹扬起脸,看墙上那张全家福。

    照片中的女人依然年轻,秀丽动人。相片和人不同,它是不会老去的,苏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夕阳透过细细竹帘照在她脸上,苏虹眯起眼睛,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眼角有多少鱼尾纹。

    她还记得第一次到这屋子来做客的情景,那时候她才大三,还是个孩子。但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却已经诞下了一个小小的女婴……

    苏虹仍然记得她第一次抱起小女婴的感觉,美丽的婴儿在她怀中咿呀,那对夫妇的浓情蜜意叫人看了心生羡慕。

    “……喂。发什么呆?菜好了。”

    苏虹慌忙转身:“哦哦!好快!”

    那天的菜不错,牛肉炒菜心,红烧蹄膀,家常豆腐,清蒸鱼,蚕豆炒虾仁,还有蒸鲜蔬。本来都是蕾蕾爱吃的,现在可好,剩下的俩人对着一桌子菜发呆。

    “吃吧,甭等她了。”雷钧率先拿起筷子,“大过节的不在家,活该她没好菜吃。”

    苏虹夹起块牛肉嚼了嚼,点头道:“我说,你做厨子做出水平来了。”

    “是么。”雷钧笑。

    “真不赖,这个水平,出去开个小菜馆没问题。”

    “嗯,等蕾蕾上大学,我就辞职开菜馆,比当公务员赚。”

    苏虹瞪大眼睛:“辞职?瞎说吧你!凌局过两年就调到部里去了,放着好好的局长你不干,开什么餐馆?”

    “乱传,你怎么知道她过两年去部里?”

    “咦?都这么说。”苏虹满不在意,“不是明年秋天就是后年chūn天。她一走,你不正好被扶正了?”

    “扶正?我可不是局里的姨太太。”雷钧哼了一声,“她走不走我才不在乎呢,你以为当头儿多舒服呢?成天开会屁事一堆。”

    苏虹笑笑:“谁不想升官发财?你不想?”

    “赚那么多钱干吗?升那么高的官干吗?就咱这清水衙门,我倒是想贪污腐化来着,有那机会么?”

    苏虹来了兴趣:“上次去chūn秋,怎么不顺手弄点瓦当残片?”

    “我要有那兴趣,凌局还敢让我呆在局里?”

    “也是,咱这地方,贪心的还真不能来,rìrì守着上亿的古董,估计只有造币厂工人能和咱们比。”

    “且!你当咱们的安检都是吃白饭的?还上亿古董……”

    “这人啊,真想营私舞弊,你以为就没法子?”

    “行了行了。”雷钧也笑,“谁要有那心,方无应不一梭子扫了他才怪,真以为他干不出来?他的确是有这个权力的。”

    提到方无应,苏虹来了兴趣:“怎么回事?方无应有女朋友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怎么?人家不能有女朋友?”

    “我可没那么说,是他自己成rì晃来晃去,说找不着合适的。”

    “太挑剔了呗。中校,人又帅,硕士文凭,家里有钱——听说父母在国外?谣传谣传,不知真假。”雷钧起身,“要不要再添一碗?”

    苏虹愉快地把碗递过去,“好!”

    “看来我的菜做得真不错,你比在食堂吃得多。”

    “是啊,幸亏不是天天吃,不然我得胖死。”

    雷钧盛了饭,从厨房出来,将碗递给苏虹:“我说你也是,怕胖都怕出jīng神病来了,你能怎么胖啊你?”

    “唉唉不说我。”苏虹筷子乱晃,“继续继续,方无应家有海外亲戚?”

    雷钧笑:“什么海外亲戚,都是谣传。不过是真挺有钱的。他的组织关系还在部队,就是暂时调来咱局负责安全,我开始以为他那房子是部队里分的,后来听说是他自己买的,你想想,买了好些年了也没听说他还贷款的事儿,估计买的时候就把房款付讫了。万科碧水湾的一套复式楼,接近三百个平米。啧啧,那么大的地方就他一个人住——他才多年轻啊。”

    “有钱,妈的真是有钱。”苏虹若有所思,“这家伙上头有背景?”

    “是么?真不知道。”

    “唔,他倒是从来不谈自己。”

    雷钧看看苏虹:“你经常谈自己么?”

    “我有什么可谈的?”她笑,“小公务员一枚,一点儿存款,梅苑小区那五十平米的麻雀窝还款进行时,又无家世又无本事。”

    “我这房子还不是在贷款?”雷钧抬头看看天花板,“都用旧了还没还清。”

    “还有多少年?”

    “七年差不多。”雷钧又想了想,“最快也得五年,当时房价正好飙升,买亏了啊。”

    “行了行了,买房的再jīng明也jīng明不过开发商,再高的价,开盘的时候也是人头攒动——不过你可以更快点。”苏虹顿了顿,“找个人和你一块儿负担。俩人工资还贷,比一人强。”

    “我找谁去?”雷钧放下筷子,悻悻道,“谁乐意一结婚就帮人家负担房贷?本来嫁个二婚的就吃亏了。”

    苏虹沉思:“……这倒是。不过这不是根本原因吧?”

    雷钧没回答,他站起身,将筷子捡起来。

    “我来吧。”苏虹赶紧起身。

    “行了行了,哪有客人洗碗的?”他埋头把菜端起来,送进厨房。

    ,

第二十五章 无人没有伤痛

    月亮出来了,苏虹趴在阳台上,仰望空中一轮明月,今年的月亮据说最圆。黄澄澄一大盘挂在半空,让人想起质量上好的nǎi酪蛋糕……

    “喝茶。”雷钧递过来一杯香片,“不过据说香片不能减肥。”

    苏虹笑,伸手接过杯子,继续仰望月亮:“我想起……”

    “嗯?”

    “大学的时候,我和简柔总爱爬到宿舍顶上,晒月亮。”她轻声说,“那时候的月亮也这么好。”

    “你们那时候,好得就像连体双胞胎,让我都觉得自己多余。”雷钧笑笑,他用手轻轻揉了揉鼻翼,“你们班上都知道你俩分不开,最后进一个单位都是宿命。”

    “她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总觉得如果有简柔在的话,我大概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你可能理解不了年轻女xìng的这种牵绊。”

    “这种,俗称闺蜜,是吧。”

    “嗯,闺蜜。”苏虹看看雷钧,“可我听说,男的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老婆的闺蜜,恨不得干掉以后快,你看样子并不怎么想干掉我?”

    雷钧笑起来:“干吗要干掉你?干掉你了,谁还能听我谈简柔?这群人都没几个认识她的。”

    苏虹默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也真奇怪,那时我没结婚,她是过来人,彼此居然还能有那么多话说。大四那年男朋友考去了上海读博,分手后我几天吃不下东西,她比我还伤心。”

    “嗯,简柔是个老好人,她一直就这样。”

    “雷钧,我真想念她啊,真的,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后来再没有那么亲密的朋友了。”

    苏虹的声音很怀念,她知道在雷钧这儿,说什么都没关系。

    然后,她听见雷钧的声音:“我也很想她,半夜醒来,总会惦念她此刻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有什么难处,经常一夜一夜,没凭没据地担心她的遭遇……就好像我还能寻找到她一样。”

    雷钧望着远方的目光有些茫然,苏虹看看他,闭上嘴,她把脸贴在自己臂弯里。

    上大学时,苏虹就认识了雷钧。从一开始,他就是以“闺蜜的丈夫”这种形象出现在苏虹面前的,简柔既是雷钧的同学,也是他的妻子,他们甚至是在大学时期结婚生子的。而同时,雷钧也是苏虹的学长。比她只大两三岁的雷钧,却好像年长苏虹很多。苏虹常常想,婚姻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为人夫,为人父,就能把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顽皮男孩子,变成一个成熟的担当起一切的人。论关系,苏虹不过是雷钧妻子的好友,她有自己的男友,虽然和简柔亲近,见了雷钧也不过打声“师兄”的招呼。可是有了麻烦,她第一反应就会想到雷钧,对此简柔倒是十分坦然:院里能做牛做马的男xìng不多,你男朋友又在外校读研,有了事儿,不找他还能找谁啊?不找,反而才是见外了,苏虹你可是雷钧他闺女的姨。

    不能见外,所以就慢慢把他当成是自己的亲人:在车站粗心大意丢了行李,可以找雷钧哭诉,让他帮忙把行李找回来;没好好复习的功课,可以去问雷钧要讲义,顺便记下所有复习要点;要实习了,系里分配意向不明,简柔出差在古代无法联系,她还是打电话给雷钧倾倒苦水……

    而这个可以依靠的兄长般的男人,也从未有一次让她失望过,整个大学阶段,工作最初的几年,雷钧的存在,给苏虹的人生铺上了一层安全感,它不明显,淡淡的,犹如水sè的艺术背景,不仔细根本觉察不到,然而,无论何时,它就在那儿。

    一切,是在简柔失踪之后被打破的。

    那是苏虹第一次在雷钧脸上,看见了绝望的表情,这使得她大大惊骇起来!甚至这惊吓,远胜过简柔的失踪……

    她第一次发现雷钧也会软弱,第一次发现他也会手足无措,丧魂落魄,第一次发现他也会流泪。

    后来,苏虹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再去麻烦雷钧了,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扛着,她不能再把雷钧当成“天”了,因为雷钧自己的天空已经丧失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苏虹慢慢发觉,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雷钧好像很快就从妻子失踪的悲剧中挣脱出来了,他开始照常工作,照顾女儿,对同事多有体贴,热情对待朋友的需要,对苏虹,也依然如往常。

    他看起来并未受到妻子离去的打击,颓丧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消失了,如每个坚强的人那样,雷钧终于接受了现实给予他的一切。看到这结果,局里每一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谁都怕局里的顶梁柱雷钧垮了,不仅因为他优秀的能力,更因为他让人喜爱的为人。

    但是只有苏虹知道,他还没有好。

    她知道雷钧心里还想着简柔,他依然对失踪多年的妻子念念不忘,卧室里还保存着简柔的东西,桌上留着她的长颈香水瓶,虽然里面的液体早就挥发干净了,雷钧却依然不肯扔掉,仍旧擦拭干净,摆在梳妆台上。她的那些衣服依然好好挂在衣柜里,苏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在无人的深夜,雷钧靠在衣柜前,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这些丝质的或者棉布的衣物,将它们轻轻搂在怀里,嗅着那上面几乎已经闻不出来的淡淡馨香,那是离去的女主人所留下的味道……

    没人说话,夜里很静,只能听见邻家电视发出的微弱歌声,伴随着不知哪里来的虫鸣。牛nǎi一样的月光淌下来,将他俩渐渐胶裹在同一个哀婉回忆里。

    空气中,有不知名的秋花,散发着凄怆柔软的芬芳。

    中秋节之后的清晨,雷钧在局里后山的慢跑道上遇见了方无应。

    那是一条山道,不通车辆,只供游览以及晨练人员使用。雷钧隔三差五会提前一小时来晨练。而方无应则是天天清晨都要进行十公里的长跑锻炼。

    “怎么样?昨天的约会?”雷钧打趣道,“看起来神采飞扬。”

    方无应笑了笑,没说话,他摘下耳机,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这跑鞋不行。”他指指雷钧的鞋,“跑长距离,鞋底要稍微硬一点,像这种老太太鞋,久而久之会伤脚底。”

    雷钧无可奈何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好好的运动鞋,被你说成是老太太鞋。”

    “长跑是要讲技巧的。”方无应道,“还是花钱去买双正规跑鞋比较好。”

    “听起来很有经验?”

    “以前全军竞赛得过奖,铁人三项第一。”

    “真不含糊。”雷钧有点惊讶,但是想想又释然,“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是特种部队出身嘛。”

    “什么就应该呀?”方无应笑笑,“天下哪有那么多应该?练出来的。”

    “好吧——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约会咋样?”

    “啥约会?”

    “你看你,又想回避话题了吧?”

    方无应低头笑笑,没说话。

    “怎么?不成功?“

    “没约会,昨天。”他说,“其实是给我姐上坟去了。”

    雷钧一愣,他停下脚步,“啊”了一声。

    “……想着去看看她。”方无应也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前段时间做梦,总梦见她,可能rì子到了。”

    雷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过世很久了么?你姐姐?”

    方无应点点头:“好些年了,嫁得不好,没几年就……”

    雷钧不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没提过我家的事儿。”方无应摇摇头,“姐姐很年轻就没了,这事儿说起来谁听着都不舒服,所以我不爱说。”

    雷钧说:“嗯,换了谁家,都是桩痛苦的事儿。”

    方无应仰起脸,看着树丛间露出的一点儿青空,他的表情充满了极少见的茫然:“姐姐活着的时候就过得不好,每次想到她,我都觉得人世不公。”

    “……”

    “……嫁了很糟糕的人,不好好对她。现在虽然我有能力了,也不能挽回她的命运。”

    雷钧一脸惨然望着方无应,他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惨然。

    那是遭命运猛烈重击之后的无言苦痛。

    “那……父母呢?”

    方无应摇摇头:“也不在了。”

    雷钧默然片刻,才道:“就剩你一个了。”

    “嗯。没法。就算剩我一个,也得好好活啊。”他弯了弯膝盖,又往前跑去。

    看着方无应的背影,雷钧叹了口气,也跟着跑起来。

    ……到底谁说他父母在国外的?他想,果然是谣传!

    ,

第二十六章 方无应最近心情不太好

    之后的两个礼拜,都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期间雷钧与控制组人员继续完chéng rén工屏蔽修补工作,第二个目的地是西汉末年的长安,那是绿林、赤眉活跃的年代,也是“越改革越糟糕”的短命新朝时代,雷钧他们没见到愁眉苦脸的新皇帝王莽,倒是在偶然的机会撞见了刚刚脱逃出更始皇帝追杀的刘秀,一度刘秀以为雷钧他们是更始帝所派来的杀手,狭路相逢,差点要挣个鱼死网破,因为方无应下令不能对抗未来的汉光武帝,小杨被刘秀砍伤了胳膊。

    误会冰释之后,刘秀对伤了方无应的手下感觉很过意不去,甚至许下诺言说,来rì必不相忘。方无应对此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刘秀的长兄刘演刚被杀,心绪乱极,一时冲动也可以原谅。

    送走刘秀,控制组人员立即取出现代医疗设备,救助受伤的小杨。

    这种险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据说在梁所长时代,有考古人员因为丢失了伪造的路引(旅行许可证),不慎被秦朝官员捉住,秦帝国是个法律非常残酷严苛的时代,那人被救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好在小杨受的那一刀并不重,止住血之后就没大碍了。但是伤者自己有点愤愤不平:“来rì?他就差说苟富贵、莫相忘了!”

    “你怎么把陈胜的台词套刘秀身上啦?”李建国拍拍他的脑袋,“而且如今都是狗富贵了才不相忘呢。人富贵了,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抛弃过去。”

    “你别说,刘秀他真算是个不忘本的人,”雷钧说,“做了皇帝之后回乡多次,对娶到手的yīn丽华也够忠诚啦——那些包二nǎi三nǎi的家伙还不如他呢。”

    小杨摸摸胳膊上的纱布,悻悻道:“反正这一刀算白砍了。就算是光武帝,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光武先生可以赐给你个美人当girlfriend。”小于哈哈笑道,“当然,要以他的审美观为主。”

    雷钧慢条斯理地说:“至少他不会给你那个谁……哦,安吉丽娜朱莉一样的女友。如今杂志上那些欧化的高鼻梁、高颧骨、尖下巴,还有小麦sè皮肤的女人,只会被古人当成命**穷的丑八怪——”

    “那刘秀心中的美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把安吉丽娜朱莉的标准全都倒过来就可以了嘛!”方无应说到这儿,突然热心起来,“其实我觉得吧,娶个白白肥肥的‘汉代美人’也不错!”

    李建国突然插嘴:“……队长,白白肥肥这词儿听起来,有点恶心。”

    雷钧知道方无应在故意恶搞,不过为了耳朵的清净,他忍着笑没去点破。

    “这么说,古代美人到现代社会就是丑人了?”小于问。

    “可不是!”方无应故意说。

    雷钧摇头:“怎可能,其实人对美的核心感觉还是共通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今人比古人的美感更广博了。”

    “边界效应递减?”小于说。

    “唔,虽然不太恰当……”雷钧说着,想了想,“对了,去看看上次挖出来的北魏陶俑吧,我闺女看了以后都说,rì韩那些帅哥统统得靠边站。”

    “哦那是当然,北魏嘛,鲜卑美人多,”小于点头道,“那个著名的慕容家,不就是美男集团嘛——对了雷局,要是以咱队长为标准,他在鲜卑人里算是漂亮的还是普通的?”

    “喂!”方无应没想到会引火上身,“这怎么说话的?!”

    雷钧也笑起来:“说来,那个陶俑的眉眼,倒有几分像你们队长呢……”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已经发觉方无应的脸sè开始糟糕了。

    “哎呀夸你你还不乐意听。”雷钧开始打圆场,“说你是帅哥还不高兴啊?”

    “帅能当饭吃么?!”他瞪了雷钧一眼,又闷闷道,“下次有损yīn骘的事儿可别再找我了!”

    雷钧知道他说的还是假装宦官那件事,他笑笑,没再说话。

    雷钧他们从两汉回来后,局里有段时间特别清闲,因为下一站维修任务是在两晋十六国,而这之前需要进行大量准备工作,东晋到隋为止的一两百年间,是中国五千年来,数一数二的混乱年代,史上最著名的疯子杀人狂以及躁郁症患者大多集中在那一时期,平和安定的rì子屈指可数,就连那个一贯坚持“对古人要像chūn天般温暖”的方无应,今次也终于温暖不起来了。

    “一定要活着回来,听见了?”他开始反复强调,“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高高兴兴上班去,安安全全回家来。”有人开玩笑插嘴。

    “一点没错。”他很严肃地说,“为了安全回来,最近半个月局里准备搞个集训。”

    小杨手臂裹着纱布,但他仍然举手说:“队长,这次……还是不能携带热兵器么?”

    “处里正在讨论这个问题。”方无应说,“大家都很清楚,史上称那段时间为‘五胡乱华’,可想而知它的混乱程度,鉴于此,我们有可能会佩戴枪械,但不到万不得已,恐怕还是得以冷兵器对阵。”

    “具体将会去哪个年代?”李建国问。

    “还不清楚,这不由咱们定,甚至连雷钧他们都不太能做主。”方无应看起来有些疲倦,“这一时期测量误差特别大,有可能达几十年。”

    “真麻烦……”小于喃喃道,“十六国是少数民族,语言不通难免被杀;穿去北朝被当汉人杀,穿去南朝又可能被当北朝jiān细,哪儿都不安生。”

    “不如去找苻坚,他人挺不错的。”有人开玩笑。

    方无应皱了皱眉,厉声道,“你见过苻坚?你怎么知道他不错?我希望大家慎重一些,不要把这么重的任务当儿戏。”

    这是控制组成员们极少见的,方无应一向说话很随意,队员们也就跟着他活泼随意,按照方无应的话来说,本来干的是出生入死的工作,如果平常也弄得紧张僵硬,那还怎么过rì子?可是此刻,队长突然毫无缘故地严肃起来,队员们一时都有点懵。

    “我是说,要你们提高jǐng惕。”方无应看出大家的错愕,他叹了口气,“十六国是个异常危险的时代,之前谁都没去过,我们要着手准备的东西太多——好了,下午作训计划就会发下去,希望大家认真准备。”

    再没人敢乱开玩笑了。

    ,

第二十七章 就算诗仙也不准酒后驾车!

    那天接到交通大队的电话时,方无应的心情并不太好。那段时间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他有很大的压力,对五胡十六国阶段,方无应始终抱着极高的jǐng惕xìng,他也希望通过加强集训,把这种认知灌输给每一个控制组成员。

    所以,交通大队的那个电话,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什么违章司机?他违章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方无应有点不耐烦,“我们这儿没有乱开车的!”

    尽管他的态度不够好,人家交管大队的语气倒还是非常温和:“……之前我们接到过上面的通知,说一旦有此类可疑分子,必须通报你处。”

    “可我们这儿不管违章司机……”

    他的话还没说完,雷钧一把抢过了听筒:“喂喂,您好,不好意思我是这里负责人,请问有什么事儿?”

    方无应哼了一声,那意思对雷钧的“自称负责人”有点不满。

    雷钧听了一会儿,捂住话筒,冲方无应瞪眼:“人都有事儿的,你干吗不好好接待?”

    “只有古人来了才通知我们。”方无应没好气道,“古人会开车么?”

    “上礼拜三测出的漏洞,公元750年左右,唐玄宗时期。基本误差不超过两年。”雷钧压低声音,为防止听筒那头听见,“现在还没查找出问题所在,但紧急通知已经发往各公安和交管机构了。”

    方无应眨眨眼睛,有点尴尬。

    “……是么,真的?真危险!那的确是有问题。”雷钧握着听筒,一副认真的样子,“多谢您了,这样吧,我们这边马上派人过去。”

    他挂了电话,方无应赶紧问:“怎么回事?”

    “很有可能就是了。”雷钧说,“交jǐng是在高速公路上逮到那辆货车的,驾驶员没有驾照,酒jīng测试超标,超速驾驶撞了jǐng车,幸好人都没事。”

    “然后?”

    “然后?”雷钧瞪大眼睛,“然后咱就快去接人吧!”

    上了车,雷钧才告诉方无应,交jǐng抓住的驾驶者据说身高超过一米八,喝得酩酊大醉,盘着长发,说话大家听不太懂,身上有管制刀具,脾气倒是挺好。因为交流困难,他找交jǐng要毛笔……

    “交jǐng大队有毛笔?”

    “给他钢笔他不会用啊,后来给了毛笔和墨汁,他就开始伏地狂草……”

    “难道是张旭?”方无应说的是唐朝书法家,以狂草出名,也是六世纪中期的人。

    “但他写的是‘黄河之水天上来’……”

    “也许张旭挺喜欢李白的诗……”

    “唐朝人都会作诗,才不稀罕盗版人家的。”

    “那就是说……我的妈!”

    车里俩人,相对默默,心中泪千行。

    “他怎么会跑去开福田小卡?”方无应终于一脸囧状问。

    “我怎么知道。”雷钧更郁闷,“还撞了交jǐng的车。他哪弄的车呢?”

    “我更想知道他是怎么学会开车的……”

    “他如果真会开车,怎么会撞了交jǐng的车?”

    “他如果不会开车,又是怎么把车开上京珠高速的?”

    “可问题是他到底哪里弄来的车?!”

    “我哪里知道!是唐玄宗赏赐的吧!哈哈哈!”

    “唐玄宗就赏赐农用柴油蹦蹦车?!”

    “……呃,最近唐朝也经济危机。”方无应打着哈哈,“早几年,可能还赏赐个马6、卡罗拉什么的。”

    雷钧将快囧歪了的下巴挪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心情好点了?”

    方无应平视道路前方,呼出口气,点了点头。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啦,五胡十六国也不是地狱。”

    “我尽量不把它当地狱。”方无应眨眨眼,“万一想不开,我就拿扬州十rì、嘉定三屠来安慰自己。”

    雷钧横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显是不可救药了。

    俩人进了交通大队,大厅里俩短裙交jǐng美眉正在拖地,还有一小伙子拎着桶水过来,看样子这洗了不止一遍了。

    地上,是墨黑一大片。

    “怎么回事?”雷钧问。

    那小伙子放下水桶,揉揉肩膀,“不知道,来一疯子,拿着大毛笔趴在地上写大字……”

    “什么大字?”一个短裙女jǐng打断他,“人家写的那是将进酒!有没有文化?”

    “我哪儿有文化啊?”小伙子嘿嘿笑了,“那有文化的才让你俩洗了一下午地呢。”

    雷钧咳嗽了一声,掏出工作证:“请问,你们邢队长在么?”

    那小伙子一看工作证,赶紧说:“哦,我们队长就在二楼办公室等着您呢。”

    雷钧和方无应互相看了一眼,方无应说:“那位拿毛笔写字的,也在么?”

    小伙子挠挠头,咧咧嘴,好像不知道该说啥,倒是那位短发姑娘嘴快:“那位啊,也在办公室,酒还没醒,睡着呢。”

    雷钧默默叹了口气,和方无应上了二楼。

    他们来到队长办公室门口,雷钧敲了门,里面传出中年人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雷钧出示了工作证件,又介绍了方无应,那位邢队长人倒是挺热情的,不过在雷钧问违章人员在何处时,他的表情有点为难。

    “在里面房间。”他指了指隔壁,“写完了诗之后就大醉倒地,怎么都弄不醒,我就叫两个小伙子把他扶上来了,先叫他在这里面睡一会儿。”

    “我们想看看他,可以么?”雷钧问。

    邢队长点点头,走到里间,推开门:“看吧,他还没醒呢。”

    雷钧走进房间,那里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脸冲着里,正呼呼大睡。头发的确盘在头顶,但是身上却穿着一件蓝sè工装服,裤子则是一条牛仔……

    那把“管制刀具”就摆在他身边,雷钧认得出来,那是一柄古剑。

    ,

第二十八章 违章罚单:来自谪仙的见面礼

    “先让他睡,我们在外面谈吧。”邢队长说着,让雷钧他们出来。

    俩人坐定之后,邢队长给他们谈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发现超车的是他们队里的两位交jǐng,本来限速一百,此人将小卡开到了140,车身以S形往前冲。

    “我们交jǐng一看就知道司机是喝了酒的。”邢队长表示理解地摇摇头,“一般喝了酒的,就爱上高速去撒酒疯。”

    “听说……撞了是么?”雷钧小心翼翼地问。

    “不太严重,车身擦了一下。”邢队长说,“交jǐng想要他停下来,喊话他不听,jǐng示灯也不行……总之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司机似乎完全不明白。”

    “能明白才怪。”方无应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

    “带回来以后,没法录口供,全队的人都围着他看,又唱又跳的。”

    “又唱又跳?”

    “就拿着那把管制刀具,在大厅里舞来舞去,几个小伙子都抓不住他。”邢队长指指里屋,“唱完了,又要毛笔,我还以为他主动要求录口供,结果他兴致大发开始作诗,写‘黄河之水天上来’……”

    雷钧只觉得舌底泛起苦水。

    “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多谢你们的协助。”雷钧说,“现在我们就把他带回去。”

    邢队长十分合作,他指挥两个年轻交jǐng把昏睡的人帮忙搬扶到楼下雷钧的车里,将他安排在后座上躺着。

    一切安顿好了,看着雷钧他们上了车,邢队长才说:“违章罚款通知,已经寄去你处了。”

    他的表情笑眯眯的,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方无应苦笑:“好的,我们会承担所有损失。”

    车开上公路,雷钧郁闷地拍拍方向盘:“真好,人还没到,先弄下一份罚单。”

    “反正是公款,你担什么心?”

    “……挪用公款替私人出罚金,这算不算违法?”

    方无应正sè道:“怎么叫挪用?局长当然会审批同意的。雷钧,你该换一种思维:如果他撞伤或者撞死了交jǐng,那不是更完蛋?”

    “那就叫他把牢底坐穿!烂在牢里!谁也不去保释他!”雷钧恨恨道,“就让他跟萨达姆一样……”

    “……萨达姆是谁?”

    雷钧被后座伸过来的脑袋给吓了一跳!他一个急刹车,三人一起往前冲——

    “唉哟!”

    车停下来,方无应扭头看着后座捂着脑袋的男人:“……萨达姆也该系保险带呀。”

    “行了,他知道什么是保险带。”雷钧看看后座的人,“您还好吧?我刹车太猛,多有得罪。”

    “呃……”男人按着自己的脑门,哼哼。

    “您把那保险带扣上。”方无应比划着,“对,你是那根带子?看见它的头了?插进去,不对是下面!对了,你给它插进去。”

    雷钧等到后座的人把自己折腾清楚了,才深吸一口气:“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么?

    后座的男人摸摸额头上的包:“……记是记得,可如今我不太肯定。”

    方无应笑道,“自己的名字都不能肯定了?”

    “我觉得应该是,但是大家都说不是,尽管我觉得我没出问题,可大家都觉得我出了问题,我越想说明白,就越说不明白,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咦?!你们怎么会说长安话的?”

    雷钧叹了口气,小声和方无应说:“没听说诗仙是个话痨啊?”

    “……他这是太糊涂,又喝了酒,思维混乱了。”方无应十分理解,“我要是犯糊涂了,比他话还多。”

    “好了,你仔细听着。”雷钧打断后座男人的絮叨,“你啊,你姓李,叫李白,字太白,还有个号叫青莲居士,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啊?”

    后座的男人脸露惊讶神sè,他一把扳住驾驶座的沙发:“你怎么知道我?这儿的人都不认识我——还有,你怎么会说长安话?!”

    雷钧指指方无应,“他也会说长安话。刚才不是告诉你怎么使用保险带了么?”

    “长安话里没有‘保险带’……”

    “是的所以我们用了译音,你就记住那玩意儿叫保险带就行了!”

    他看起来大约183公分,剑眉入鬓,眼睛微微有点凹,脸上线条刚硬,年龄在四十岁上下。

    “喂,你又乱动什么呀?”

    “我的剑……”

    方无应拍拍驾驶台:“在这儿呢!没丢!”

    “哦,那就行了。”李白放下心来,“你们也知道我?”

    “全中国……不,很可能连带着无数外国人都知道你,但是他们却不认识你的脸。”雷钧笑笑,“谪仙,酒喝得怎么样啊?”

    “好酒!真好酒也!”

    “什么酒你喝得赞不绝口啊?”方无应来了兴趣,他扭头看着李白,“说出来让我们也去买!”

    “唔……”李白摸摸没刮干净的胡子茬,“就这么小一瓶,琉璃似透明。”

    “哦哦!啥名字?!”

    “唔,恍惚记得那上面写着:红星二锅头……”

    方无应转过身来四处看。

    “干吗呢?”雷钧看他。

    “找面墙来撞!”

    雷钧叹了口气,再度发动了汽车。

    “真是好酒……”

    “三块五的二锅头,真是好酒。”雷钧恨恨换挡,“喝了就去撞jǐng车,真是好酒!”

    “且就洞庭赊月sè,将船买酒白云边……”

    方无应打断李白的吟哦:“喂喂,错了!”

    “何处出错?”

    “那诗是给白云边酒厂的,你喝的是红星二锅头,得给人家běi jīng牛栏山酒厂另写一首!”

    “写什么写?”雷钧说,“你还想再灌他一瓶啊?”

    “原来那酒家叫牛栏山么?”李白皱皱眉,“唔,这‘牛栏山’三字,可不太好入韵啊!”

    “啊哈哈哈哈你就写‘将车买酒牛栏山’嘛!”

    “不妥不妥……”

    “全都给我闭嘴!”雷钧抓狂,冲他俩吼了一声,车里终于安静了。

    ……但是一路上,却总能听见方无应低低的笑声,以及李白在那儿颠来倒去“牛栏山”念个不停。

    ,

第二十九章 李白的现代历险

    全局的人,围拢着李白观看。

    被观看的人反倒完全不在乎,低头擦拭自己那柄宝剑。

    “衣服,哪儿来的?”方无应作为主审官,首先开了口。

    “人家给的。”李白头也不抬地回答,“是个好人,说我的宽袍大袖不方便,就找了他自己的衣衫,然后问我要去哪儿,说可以免费带我去。”

    苏虹大惊:“那辆福田小卡,难道就是这个人的?!”

    李白抬起头,神情迷惑:“……福田小卡?”

    “就是你开的车呀!”

    “哦哦!”李白恍然大悟:“原来这铁坐骑名叫福田小卡?此车与比丘有关?”

    方无应摇头:“没关,和佛教一点关系都没有——先不要管那些,总之那车的牌子叫福田!”

    “可‘过去诸佛……’”

    方无应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要给我讲授佛学!此福田非彼福田!你先告诉我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他姓王,名胜平,是他写给我看的……他听不懂我说话,我就把我的姓名写给他看,结果他说我的姓名好生奇怪……李白二字到底哪里奇怪了?!”

    “好吧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小武赶紧安慰,“那……这个王胜平现在何处?”

    “本来应该在客栈。”

    雷钧觉得一阵头晕:“哪里的客栈?”

    “……不知是哪里的客栈,我依稀记得那客栈名叫‘县zhèng fǔ招待所’——这‘招待所’就是客栈之意么?他带着我找了好几个‘招待所’,似乎囊中羞涩,要寻便宜住处。”李白说,“可为何他不寄宿农家?那样就一个子都不用花了嘛。”

    “这儿没农家可以寄宿。”苏虹悻悻道,“诗仙有所不知,如今农家乐的价格更高。”

    雷钧眼看李白又要糊涂,赶紧打断苏虹:“既然车是人家的,你为何单独开车跑出来?”

    “他说他要即刻赶赴洛阳。”李白想了想,“说要……哦对了,交货。”

    雷钧想起邢队长说过,福田小卡上有两台小型电动农具。

    “可他人呢?怎么换了你开车?”

    “他病倒了哇!”李白很不满地说,“腹痛难当,我叫来客栈主人,主人说这事儿不归他管,叫我俩自己上……呃,上医院!真是人心不古!见死不救!”

    大家面面相觑!

    “那后来呢?”

    “我不知那医院在何处,就只好把他扛在肩上满街转,逢人便问此地何处有大夫,却无人肯理会我……”

    “……大家恐怕被你吓住了。”

    “后来王胜平神智略微清醒,他指点我拦下一辆铁坐骑……”

    “估计是的士车。”凌涓低声说。

    “那坐骑主人便将我俩带去一处乱糟糟的医馆——就是那客栈主人说的医院。”

    “他现在怎么样?”

    “怕是还在医馆里。”李白说,“医馆里有好多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们将王胜平安置到一张床上,拉了床就跑,我拦不住……”

    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郁闷。

    “后来又有白衣女子来找我,叫我写一份详单。然后反复比划医药费三字。我料得那是在说银子,可我身上并无分文……”

    “那……怎么办?”

    李白低头,继续擦剑,过了半晌,他才抬头:“我找人打听到一家‘质舍’(唐时称当铺为质舍),将身上的官凭金龟卖了。”

    方无应他们的脸上,露出非常惊讶的神sè!

    “谁知那质舍主人好生小气,挑剔金质不够纯,又说不似古物……我便怒道,这金龟乃贺工部得蒙圣上所赐,是出入庙堂之凭证,怎会有假?啊啊结果那人竟拿牙齿咬,还咬了俩牙印!这官凭又不是糕饼!这要是咬坏了往后叫我如何……”

    “等等!”苏虹打断他,“我记得……这金龟被贺知章充当了酒资?”

    “后被我用重金赎回,因贺工部不久就告老还乡了,所以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做留念。那质舍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换金银,只给我一大把纸!”李白一脸愤然,“我知那纸能易物,王胜平告诉过我,但纸张怎么能和金银比?太不可靠!”

    “那你怎么办?”

    “没弄到金银,我只得拿着那一大扎红彤彤的‘飞钱’(唐朝纸币名称)回了医馆。”李白哼了一声,“那些白衣女子倒是很喜欢‘飞钱’,二话不说就都收了去……”

    “全拿去了?!”

    “不,留了一些。”李白放下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搁在桌上,“对了,各位,这纸上到底是何人?怎么这些飞钱上全都是他一人的画像?”

    “目前没法和你解释这些,诗仙,咱有更重要的事儿办。”雷钧说。

    “对,首先得找到王胜平,还要找到那家当铺,把贺知章的金龟官凭拿回来。”凌涓说,“看来,此事得通知公安机关。”

    苏虹又问:“谪仙,后面的事儿呢?接着说。”

    “我在医馆门口守了一夜,后来白衣女子又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王胜平的家属,又说他是‘胃出血’,还问之前是否有饮酒。”

    “明白了。”苏虹翻了个白眼,“你看你看,就因为你爱喝酒,拉着人家喝,把人喝到胃出血。”

    李白搔搔头发,有点尴尬:“我也不知他不经酒。后来我进医馆看王胜平,他又说了什么大恩大德之类的话,我说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管?然后他又叹道,说他三rì之内要到洛阳,怕是得被病耽搁了。”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这是王胜平给我的,说要我打这个号码通知洛阳——可我不知何为‘打号码’,他当时气若游丝,我不好多问。”

    “于是你干脆自己开车去洛阳?!”

    “嘿嘿!正是!”

    雷钧拿过纸条:“有手机号码就好办。”

    ,

第三十章 横扫众人的“小白”

    他起身奔去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剩下的人则继续“审问”——

    “现在,我们有好几个疑问,想一一请教谪仙您。”方无应说。

    李白点头:“我也有疑问想请教各位。”

    “行,我们一问换一问。”方无应说,“首先,你是在哪儿,怎么碰见王胜平的。”

    “最开始的事儿,我记不太清了。”李白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当rì我在永王麾下,正遇到兵变,军中大乱,我……好像一脚踏空,跌进一处黑暗之所。再睁开眼睛,我坐在路边上。”

    “哦,原来是李磷那档子事儿。”方无应说,“安禄山那事儿过去没多久?”

    李白点点头:“正是。我坐在路边,一身泥泞,王胜平正在一旁修车,他见我狼狈,所以上前询问。”

    “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方无应说,“于是他就邀请你坐他的车了?”

    “没错。接下来该我问了:你们几位,看样子都会长安话,我在此处从未见过能说长安话的人,为什么你们都会?”

    “因为我们专门学习过长安话。”方无应笑道,“而且还通过了考试。好了,我继续问:你说他们听不懂你说话,为什么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王胜平一开头也听不懂我说话,后来说了两三rì,他就能明白许多了。我也同样是反复听了两三rì,才能听懂此地语言。”

    “原来是这样,那你和王胜平说了什么?”

    “我说的话,起初他不懂,所以我拿木棍在地上写——此处土地甚硬啊!想找块软一些的都很难。”

    “那叫水泥地。你告诉了他什么?”

    “我告诉他我姓李名白,他听后大乐,说我这种连……连报纸都看不懂的人能叫李白,那他就能叫杜甫,唔,我不知他这是何意,子美小友我也只见过一面……”

    “他那是在开玩笑。”

    “他在打趣我。后来我明白了。他说他叫王胜平,家中务农,偶尔跑运输——就是那铁坐骑的营生。我倒要问问各位了:这铁座骑为何能rì奔千里?”

    方无应愣了一下:“呃,因为它灌了柴油。”

    “灌了柴油又为何能rì奔千里?”

    “柴油能烧啊!油能烧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

    “油能烧,和rì奔千里又有何联系?”

    “油能烧,它就能有推动力,柴油车里有柴油发动机……”

    “何为发动机?”

    “发动机就是,呃……”

    “既然烧油,为何不见火光?”

    “它不是像普通烧油那样的烧法,它只是做一个热能转化……”

    “何为热能转化?”

    “……”

    苏虹同情地看看抱住头的方无应:“……你认输吧。”

    “你们往后慢慢给他补吧。”方无应放下手,“李白,你先别抓着我问柴油机!我得先问问你,那家质舍的名字,你还记得么?”

    “记得,上书金耀二字。”

    “行,金耀典当行,这个记下来可以去问了。”

    “可我还未问完……”李白还想说点什么,方无应站起身,“你刚才问了很多啦!”

    他有点不爽地走开了,李白一脸愕然:“此人为何拂袖而去?”

    “因为他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苏虹坐下来,嗤嗤笑道,“你让方无应很没面子的。”

    “那人叫方无应?”

    “是的,我叫苏虹,刚才离开的叫雷钧,还有这位,武海cháo。”

    苏虹用钢笔,一一把名字写了下来,给李白看。

    “那你是怎么会开车的?”苏虹问,“虽然没有驾照还撞了jǐng车,可你是怎么会开车呢?”

    “跟着王胜平学的。”李白笑嘻嘻地说,“他在驾车,我就在旁看,有的时候他还给我讲一讲。”

    “就是说你根本没进过驾校?那你还敢喝酒?!”

    “不喝酒怎么有劲驾车?”

    “……”

    雷钧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王胜平找到了,他不知道李白开走了车,还以为自己的车被盗,就打了110……”

    “被盗?!”李白的眼睛都瞪圆了,“怎么能说我偷他的车呢?!”

    “他不知道是你开走了呀。”雷钧摆摆手让他安静下来,“人家王胜平担心你的下落,所以一并报官府了——他以为你根本不会驾车。”

    “哦哦,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身体没事了,就是担心车还有你,很紧张的样子,据说听见你和车都没事,人家激动得都哭了,一叠声感谢党感谢zhèng fǔ感谢cctv……”

    “你这儿新闻联播呢。他到底是为车哭还是为人哭?”苏虹嘀咕道。

    雷钧不理她,又对李白说:“他担心你到处跑,不知个轻重……”

    “我怎会不知轻重?!”

    “……你不是连报纸都看不懂嘛,不是连手机都不会用么?110是啥,你知道不?”

    李白发了会儿呆,才勉强嘟囔道:“可我踏遍大唐万里河山……”

    “对了,我倒是好奇。”雷钧笑道,“诗仙,你是怎么找到去洛阳的路的?”

    “问呗,问不懂就拿笔写。反正我知道得往西南,世道改了,天地星辰却没改。有人给指了道,说那叫‘高速路’,那我就上高速路。”

    方无应走过来:“行了,公安局把王胜平的电话转咱们局来了。李白,来,接电话。”

    看着方无应把李白带走,雷钧才压低声音和苏虹他们说,其实王胜平以为李白偷了他的车和农具跑掉了,正后悔自己所托非人呢。

    “他怎么能这么想?”苏虹很生气,“人家李白贱卖了友人遗物,非亲非故的拿钱给他缴住院费,他却认定人家偷他的车和农具,这叫什么事儿!”

    “他说那辆福田小卡才买没多久,加上两台新农具,差不多得十万了,住院费才多大一点儿啊?撑死两、三万。两相一比较,他担心自己受骗,也挺自然。”

    “李白背着他满世界找医院的事儿,他忘了?真要是骗子,李白能费这力气么?这个王胜平,总把别人想成坏蛋……”

    小武插嘴:“可王胜平一开始也是信他的嘛,还带他坐车,给他找住处。”

    “苏虹,你可以说现代人丧失了古人的淳朴,但是现代人会变得这么jīng明势利,也是被现代的环境所逼迫。”

    “可要是让李白知道,他肯定心里难受。”

    “所以我不就只跟你们几个说嘛。”雷钧笑,“人家诗仙好容易来咱们2009年一趟,咱不能让他带着个坏印象走。”

    “头儿,你这是护短,而且还厚古薄今。”小武笑道,“现代不一定全坏,古代也不一定就全都好。”

    雷钧轻拍了一下小武的肩膀:“书呆子,咱这是临时接待,大家不都希望客人看到好的一面?家丑不可外扬。”

    小武和苏虹静下来了,他们心情复杂地听着里间办公室传来李白的声音,那家伙似乎还和王胜平谈得挺欢,语调里,充满久别重逢的惊喜和关怀。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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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介绍:
见过拿“穿越”当工作的么?有没有试过在麦德龙市抓捕战国亡命公子?别替他买单,不然你会倾家荡产的,或者,给酒后驾车的李白缴违章罚款?记得千万再别让他开车了。还有,全员加班出差去唐朝,追赶那位“长安第一逃兵”唐玄宗——哎呀陛下您不要惊慌嘛,我们局长不叫安禄山,对了您见过一个走失的大学生么……这工作听起来挺不错吧,如果加上国家公务员待遇,医保公积金以及福利分房,是不是更加诱人?哦哦,辛苦肯定要辛苦一点,不过加班费和奖金福利都是很可观的哦~~什么?领导和同事虽然都是帅哥美女,可看起来个个都怪怪的?呃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嘛!这么说,你有兴趣了是吧?那么——欢迎光临,这里是时空穿越管理局~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别拿穿越不当工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