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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楼笙笙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txt下载     别拿穿越不当工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百五一章 所长梁毅的真实身份(下)

    必白起最初那几年rì子并不好过。

    这是方无应的想法,当年白起身边只有梁毅一个人,而且看来,梁毅当时也没发展出后期完善的培养计划……不,何止是缺乏培养?倒霉的白起,完全是被他生拉硬拽在现代社会艰难前行。

    “更糟糕的是他一开始就把我带去了欧洲。”白起头一次,轻轻叹了口气,“起初几个月,我只能呆在布鲁塞尔的旅馆里看电视,哪儿都去不了。”

    “他不是有庞大计划的么?”

    “是的,所以在我开始能说当地语言的时候……唉,那两年我真以为自己疯了,连简体字都还没认完就被他逼着学了英语和德语,以及其它的一些,我也问过长公子,叫我老头子学这些个干嘛,他说,新的大秦建立之后必须与外界互通有无,不了解对方,如何互通有无?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踩在脚底,就得先学会他们的语言。我既是秦国职位最高的‘大良造’,也是他如今能找到的大秦唯一的官员,所以他认为,这些都该交由我负责。”

    苏虹忍不住笑。

    “天才的思维的不同凡响,事实上老话说的对,IQ高的EQQ不见得同样高。”白起毫不客气地说,“所以接下来,就是我在德国一个光学研究院里的打工生涯。”

    “光学研究院?!”

    “不止,还有各种乱七八糟学院和研究所,也去了不少地方,苏黎世、巴黎、伦敦……最后落脚在普林斯顿大学。”白起说,“他研究各种领域,农学、遗传学、医学、戏剧和哲学、植物保护、现代物理、超个人心理学……所以某rì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说存在主义还有密宗之类的许对始皇帝的复活有所帮助,那么,南美的地虱和大秦帝国到底又有什么联系呢?”

    “地虱?!”

    “就是那种会地小虫子。”白起好像生怕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跳蚤。还比了个手势。“他当时正在做一个公地虱地器官切片——是有关生物学地。”

    这一点倒真地很像梁毅无应然想。他就是这样一个所知广博、钻研深入而且成就斐然地人。甚至方无应自身喜欢深入探究世界地习惯明显受了梁毅这方面很强地影响。

    “那么。他是如何向您解地呢?”方无应忍住笑。问。

    “他说。白将军个界上任何两件事物。都有它们之间地联系。我们人类短浅地认知。不可能完全了解这一点。”

    方无应也笑起来。

    白起摇摇头。“既然他这么解释了。那还有什么可说地?就算我觉得对头没法叫他再把我塞回战国去送死。总之。那十年他不断用匿名在各个领域发表论文因其才华横溢被广泛注目。而我地身份就一直被固定在‘助理研究’地位置上然后陪着他不停地东跑西颠。在欧美地各个大学和学院之间来回窜。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就是找了个给他白打工地。”

    “……我觉得您相当辛苦。”方无应十分诚恳地说。

    “比打仗辛苦得多。”白起毫不掩饰他的荒诞感,“最后我几乎要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以及究竟为什么而重新活过来。”

    “说到这一点。”雷钧突然问,“您在现代社会生活了23年?”

    年3个月零16天。”

    “那么……”雷钧的表情有点艰难,“您是多少岁离开战国时代的呢?”

    岁。”

    “就是说,您现在应该超过68岁了。”雷钧说,“可是为什么您看起来还是岁?”

    这是所有人都想问,却怎么都不敢问的问题,因为他们几个自身也全都有这个惑。

    “长公子给我的身体进行了改造。”白起毫不掩饰地说,“它能让人减缓衰老的进度,之前我说过,他跟着那些方士们研究过各种药丸偏方,后来又系统学习了现代医学,我想他大概琢磨出了不老的办法,这就是他父亲求而不得的东西,顺便说一句,他给自己也做了这方面的改进,所以长公子和我们是一样不会衰老的。”

    “不会衰老?!”

    白起看看他们:“确凿一点的说法是,这一类改造人的衰老速度非常非常缓慢,甚至慢到无法观察出来,所以看上去是不会衰老的——可我认为此事并不值得高兴。”

    “为什么?”小武问,“能够延缓衰老怎么不是好事情?”

    “因为基因这玩意儿,顾着头就顾不上尾。”白起简洁地说,“比如有的基因有助于吸收铁以防止幼年的缺铁xìng贫血,但是到了晚年却会因铁在肝脏里沉积过多而致肝坏死;有的基因会在壮年释放更多的胃蛋白酶防止细菌感染和促进消化——毕竟年轻小伙子一顿得吃很多东西,然而代价可能是晚年罹患胃溃;人类丧失了分解尿酸的能力,使得它们可以发挥抗氧化剂的作用,代价则是晚年很容易因尿酸积累患上痛风……好,现在我们这群人欢乐畅快地推迟了衰老进度,把每一步拖得奇长无比,又焉知基因的‘马后炮’最后爆发时,会是什么样?毕竟我们所积累与消耗的,要远远超过正常人。”

    他这么说完,停了停,又道:“当然,话说回来,我宁可享受更多时rì的腿脚便利、跑上跑下,也不想为考虑最终是否需要依靠轮椅而放弃眼前快乐,这就是人类短视的利弊权衡心态。所以我对长公子的这项手术并无话说。”

    静默。

    “……再说,延缓我的衰老,总比让他捣鼓我的克隆体要好。谁叫当时他硬逼着我二选一呢?长公子这个人,真要干什么肯定能干成。我可不想看到一堆一堆的白起从他的实验室接二连三冒出来并且交由我自己训练。”

    更深刻的静默。

    苏虹咳嗽一声:“好吧,至少目前看来大家状况还不错,可是所长他为什么要给我们改造?既然

    来了接给他父亲做手术岂不方便?”

    “恢复帝国不是个轻易就能完成的任务,需要时间和人力如把我弄到现代社会来,数十年之后我就老迈不堪,无法打仗,那他费力把我弄过来有什么用呢?”

    “可是,为什么我们反而会年轻?”小武突然开口“我和苏虹他们,为什么反而比实际年龄还小?”

    “至于这个,就有点复杂了。”白起的表情有点为难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虽然没有被进行此类改造,但是基本原理还算清楚。这是某种生命重建处理法,方式有点像生化计算机程序。”

    “程序?!”

    白起点点头:“一的延长生命处理法只是针对蛋白质和细胞表面,不过长公子针对处理的是基因本身。这种方法以端粒为着眼点,重新有效排列体内导致老化和病态的DNA序列,制止不良蛋白质侵蚀包括神经系统在内的目标体。但是药物仍然必须进入细胞才能起作用,那是一种鸡尾酒处理法,它首先要做的是重新协调人体血液化学结构和免疫系统……”

    白起说到这儿了看小:“你应该还记得刚刚注shè药物后那一个礼拜的感觉吧?是不是像在地狱里煎熬?”

    他这么一说,包括方无应在内的所有人回忆起了药物注shè之后的那种痛苦,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因为那种痛苦实在太难以承受了……

    起先像是高烧,然后皮肤开始浮烂,血压越来越高……浑身上下所有地方都在往外渗体液,最轻微的触摸都会感觉到剧痛,看上去活像整个儿烂穿了。柔软的衣料活像刚出炉的钢板,再坚强的人都会承受不住,不得不放声惨叫。

    没有人做声,那是他们遭受过的酷刑。

    “那就是药物在进基因改造。”白起说,“长公子制造出这种药物,是希望复活始皇帝之后,能让他的父皇年龄倒退回青年时代,他一直在做此项研究。”

    “……”

    “现在看起来,他的努力并不太糟糕。”扫了他们一眼,“至于其中的弊端,应该是有的,不过长公子没有详细和我提。恐怕也是实验数据不够完善的缘故。”

    方无应突然说:“好吧,他把您弄到现代社会,这一点我能理解,毕竟您是秦国的大将军——他把我们这些人弄过来,难道也是出于同等的目的?”

    白起一时没有出声,后来,他才慢慢地说:“我觉得,我该按照顺序来叙述。”

    “抱歉,您请。”

    “接着刚才,我们在国外呆了十年,到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就对长公子说,您要研究世界这没问题,信息收集工作什么时候都是必要的,但不能无限制地这样下去,时间长了您就会忘记我们的初衷。我们的确是不会衰老,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死亡。”

    一片静默。

    “在我这样和他恳谈过之后,长公子终于答应回国,并且立即列出有效的时间计划表。”白起说,“所以我们在九十年代回到了国内,那时候海归派很受重视,长公子立即就和国家的高层联系上了,他曾用几十年时间对此事进行缜密安排,因此他的身份一直都可考,也没人对他起疑心,而我嘛,因为长公子提供不出我的合法资料,为了安全起见,到现在我仍然使用的是欧洲某国的护照。”

    也是说,大名鼎鼎的武安君白起,从国籍上来说是个外国人!

    那几个有点不知说啥好。

    白起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一点,他继续说:“同时,他也暗暗开始拓展我们的计划……”

    “恢复大秦帝国?”

    “是的。”白起点点头,“当然,这个任务无法由我们俩单独完成,我们需要援手,说白了,这也是各位会被选中的原因。”

    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按照计划,长公子将从历史中挑选出一批人来,这批人必须骁勇善战、思想不僵化,并且能够理解我们,然后被我们所用。”白起做了个手势,阻拦了方无应的发言,“听我说完。所以,我们只选了宋以前的人,有宋以来,这片土地上的人就不如之前那么尚武了,至于和近现代历史结合太紧密的清八旗,则完全不在长公子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是说,他希望我们替他去打天下?!”方无应的表情惊诧无比,“可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

    “按照长公子的说法,他必须稳健行事,从思维教化开始,而且,因为如今是契约型社会了,他不可能哄骗着你们去干这件大事,所以到时候,会以和约形式来谈判,他甚至谈到了投票和自治权之类的,例如,慕容冲,长公子打算把你从前想要的那块地盘,也就是你叔父慕容垂的势力范围交还给你……”

    “可那块地方那么大,涉及好几个省!”方无应惊讶极了,“再说,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要了呀!”

    “不是白白给你的,他希望到时候你能签署国民自治权,还有联合立宪什么的。至于其他人他也各有所安排,比如你们凌局长的爱人……”白起说着,神sè沮丧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不提了,唉,科学家涉足政治,只会把事儿弄得乱七八糟!他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的脑子就一阵阵发昏!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这想法很荒唐,还什么和约什么权利……哪儿跟哪儿啊!他这和秦人的作风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他哪里是要把大燕的地盘还给你?他明明是打算把慕容冲培养成本杰明富兰克林!”

    方无应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事情越挖越奇怪,甚至远远超出了最开始苏虹他们的估计,谁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复杂的原因,包括白起在内,他到如今,最开始的人生计划已经完全泡汤,除了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变化,白起再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百五二章 漏洞的真正成因

    来一切的根源竟然是这样的!

    “另外,难道你们不觉得在你们几个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始皇帝的影子么?至于占百分之多少……你们自己可以去估量。”白起看看他们,“总体说来,早年磨难多,皇位来得不易、思维无定式、手笔宏大、善于征战,当然,也有后世所说的暴虐残酷、好大喜功啥的,还有,个个都杀人如麻,对了这是最关键的。总之,他不可能选择形象太正面的温顺君主,他对正面的一向无兴趣。因为他父亲就从来不是一个‘正面’的帝王。”

    方无应与雷钧对视了一眼。

    俩人表情都显得有点难堪。

    这么看来,也难怪梁毅会接二连三挖出来一群暴君:无论是慕容冲,黄巢,还是杨广,的确也可以算是骁勇善战甚至杀戮无数。

    “可……可我不是这的吧?”小武结结巴巴地说,“既然是要光复祖业,那他把我弄过来干吗?不管是建国还是治国,我都帮不上他什么忙。”

    “你不是他挑选的。”白起说,“项工程在名义上,是研究所与军方的合作,人选并不完全由长公子来定。”

    “你是鹰翼选的。”方无应突然说,“小武,你忘了么?”

    “啊……”

    “而且毕竟,不能做得太显。”白起看了一眼苏虹,“所以也有女xìng入选。当然,官方的那些人种研究啥的,在我和长公子而言都是幌子。”

    方应想了好久。才说:“可事实上梁所长在那几年里从未给我灌输过这种思想——不。mín zhǔ思想倒是灌输了不少。我是说。单就光复大秦帝国什么地到离开也没提过只字片语。”

    “唔。对此我不得不有所推测。我个人看来。他地潜意识里。有把这项任务无限后延地倾向。”白起说“在各项领域进行研究探索。似乎远比恢复大秦对长公子更有吸引力。而且虽然他自己说要把各位培养成效忠大秦帝国地有力帮手。但现在看来。他对你们每个人在现代社会中地健康发展。明显更加有兴趣——对了忘记说了。我离开地那年。他似乎开始关注神经分子生物学以及现代心理学了。所以……”

    他住了一圈周围地人:“你们明白他真正想干地是什么了么?”

    方无应不由扶额叹气。

    熟知心理学地他当然明白。梁毅真正想做地本就不是恢复什么大秦。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投shè于这无数次地模拟行动里。梁毅始终在自我意象中拯救和改变着他地父亲当然。是他眼中所见到地父亲:从外人角度看来。这批被梁毅所救地人其实并无太多共通之处。和秦始皇更是扯不上关系。于是也显得他整个行为看起来疯狂荒谬——问题是。谁能完全体会到他地感受?谁又能确切知道。通过梁毅地眼睛所看见地那个千古一帝究竟是什么样?

    谁都不能。

    因此,这一系列行动中真正的“意义”,恐怕只对梁毅一个人发生作用。

    人的一切行为,都掩盖着深深的心理原因,他人想仅仅从行为的表面去了解根源,注定是枉然的。

    “一般而言,当你和一个人同住一屋长达十年,你会完全了解他——哪怕他是个绝顶的天才,至少应该能了解百分之八十,可这对我而言也足够了。”白起摇摇头,“所以后来,我的耐心终于被他消磨光了,但我又不能要求他做些什么,既然是人家重新给予你生命,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他是储君,我只是个臣子,本该停在归乡的路上,然后被君上赐死。像只走投无路的老猎犬。于是我就说,长公子,既然你暂时不会采取需要我帮助的行动,那我想申请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

    “是的,之前始终在两种地方呆着:研究所的实验室,大学。

    而且……说来惭愧,那时我对国外反倒比对国内更加熟悉,刚过来那段时间,我连普通话都不会。”白起说,“长公子根本就不管这个,我是说,语言方面。我们俩当然不存在交流障碍,都是秦人,有人在跟前我们就用外语,在国外我没什么机会学现代中文,回来对着中国人……我说的古汉语他们听不懂,所以还是只能说外语。”

    到此,方无应终于明白苏虹所言的“白起像外国人”的意思。

    原来他并不是在现代中国打的基础,这个人是从国外开始他的新生命的,梁毅最开始给他填充的全都是西方思维,海外长达十多年的生活,把白起自身的战国气息给磨损掉了很多。

    “所以我想,至少得让我亲眼看看,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至少得让我学会现在的中国话。”

    “于是……您就去了华鑫厂?”

    “没那么快。”白起说,“我在外头至少转悠了五年,也干过各种行业。拜长公子所赐,虽然了解的都是当下科技的尖端,可在常识方面总算不是一无所知。幸好,资本越是繁荣的地方,人就越容易活下来。一开始由于所提供的履历限制,去的都是外资公司,或是高端企业的技术开发部什么的,因为外语比中文说得顺,我也只能去那些地方。后来适应了,普通话也顺溜了,就想进入不同层次,想更深入看看这个社会,至于华鑫厂……”

    他沉

    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才说:“我偶然结识了一个职工,当时他误以为我要找工作,所以向我推荐了这里。”

    “也就是说,您是从普通工人进入厂里的?”

    “差不多是如此。”白起说,“本来只想了解一下然后就离开,但是后来我发觉他们严重缺乏帮助。”

    “于是您就决定留下来帮他们?”

    “我想看看,自己能够把这个厂带往何方。”他抬起头,平静地说“至少现在里的规模是五年前的三倍,也能安置更多的孤残人员了。”

    不知为何,方无们内心中,涌动起一种温和的激动。

    “后来我将此事通知了长子,他似乎还挺开心那很好,我们各忙各的。”白起说“我离开研究所之前,曾经和他约定了十年期限。就是说,十年之后,就将正式展开我们最初的计划,恢复大秦帝国。”

    “如今,十年之到了么?”

    “就在今年。”白起说“按理此刻我应该和他一起开始我们的计划,可是他不见了。”

    大都陷入了沉默中。

    “不过这倒使得我松了口气。”的表情略微放松“眼下我还不能离开华鑫厂,正好是关键时刻虽然我是有事才来找长公子,可他既然不在就算了。抱歉……我想我能够说的就这么多了。”

    雷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们仍然不知道梁所长去了何处。”

    “是的,而且我敢肯定他没有死。

    ”白起皱了一下眉头,“大概是研究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我早就想提醒他,这个计划有多处漏洞,但是基于我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漏洞?您是指……”

    “不是屏蔽出现问题了么?”白起回头看了看那块依然挂在墙上的点阵图,“如我所料。”

    他这话一说,那几个都激动起来了!

    “就是说,您知道出现问题的根源?”小武站起来,“请您告诉我们吧!”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鉴于时间关系我就不细讲其中的理论了,”白起看了一下手表,“长话短说,整个时空系统是长公子开发的,他是从自身可以任意穿越时空的特质中得到的启发,然后经过十年的研究才打通了这个隧道。如你们所见,它无法持久常新,经常会出现故障,因为,一来时光隧道和长公子自身不同,它不是自然体,而是人工体;二来,他把咱们这些人弄过来的这个事实,也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原始屏蔽。好在我们相应地想出了修缮的办法,这也是你们如今正在做的工作,另外你们也知道,历史生命体会影响原发历史,而单独的未死去的自然生命体——也就是如今我们几个的状态——则不会,它只与另一段历史也就是当下时段有关。至于为什么隋朝这一块怎么都修补不好……”

    白起回头又看了看图板,然后转过脸来,望着雷钧:“很可能是你的缘故。”

    这下,所有人都呆了!

    “我?……”雷钧愣住,“为什么?”

    “每一个被你们所长弄过来的人,他的历史生命是完全结束了的,唯独你不是。”白起说,“你还差两年。”

    “什么意思?!”

    “杨广,你在历史上的生卒年是到618年为止,但是,长公子在6166年就把你弄过来了。”

    这太惊人了!

    “怎么可能!”雷钧愕然,“历史上那两年并无空缺啊!”

    “是的,史书上说你在6166年去了江都也就是扬州,然后618年被弑。可是这两年……”白起看看他,“你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雷钧有点糊涂,“好像……好像什么都没干。”

    “是的,你什么都没干,完全停滞了。”白起说,“听起来就像一个运动员突然间半身不遂,瘫倒在床上,之前几十年的活蹦乱跳全都没有了对吧。”

    雷钧的脸sè有些糟糕。

    “那是一个封闭的假宇宙。”

    “啊?!”

    之后,白起停了许久,才说,“我只能以这样的名称来形容它,是长公子虚拟出来的一个螺旋xìng宇宙,他将这个人工宇宙和原发宇宙重叠起来,以它来充当原发宇宙中,你本该自己完成的两年历史。然而因为这是一个人工的离线宇宙,身在其中与之相关的都是死控体,所以里面那个你,也就是6166到618年的那个杨广,他什么都做不了——当然了个虚拟的死控体的确是什么都干不了的——所以你在江都的最后两年生活,基本上是空白。”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唔,我不得不承认,这是长公子的一个重要实验破xìng的,他当时正在探索离线宇宙以选择了这个点来尝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咳,你在历史上的评价最接近始皇帝。我想,这也是一个重要的个人因素。”

    雷钧艰难地抬起头来:“我以为是我……是我太过于逃避,所以才怎么都不记得临死前两年的事情,史书上都说我在江都大肆荒yín……”

    “如果在原发宇宙里始皇帝复活而不引起大的混乱,那是很难的事情是如果在一个小范围的离线宇宙里进行这项工作,就算出现故障成的损害也会太大。”白起说,

    你不是看着史书也想不起来是根本就不知道。

    ”

    “意思就是说……就是说……”雷钧有点接不上气的结巴。

    “就是说,如今这个世界的历史书里,关于你个人生涯最后两年的记载,全都是假的。”白起毫不迟疑说,“那是长公子安排的离线宇宙。”

    白起说到这儿,又安慰地看了看雷钧:“杨广,长公子他大概也是为了你好——在他自行取消的那个原发宇宙里,你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他也不肯告诉我,恐怕那段时间对你个人而言,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一段岁月,很有可能超过了目前史书记载的糟糕程度。不然他不会这么做。”

    “可这和屏蔽破裂有什么关系?”苏虹问。

    白起责难地看一眼,似乎是奇怪她能提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因为杨广他的历史生命应该完结在618年,娘娘。这就像我的历史生命体该结束在公元前258年一样。而我的确是在公元前258年过来的。可事实上你面前的这个人,他在616年就跳出来了,他的历史生命体并未如你我一般结束,因此6166年到618年,与杨广有关的全部历史都是停滞的。假xìng历史也就是离线宇宙,虽能抵挡一时,但是时间一长……当然,若他只是个普通农夫,一辈子只认识村里十几位乡亲,可能还没什么大碍,然而问题在于,你面前这个人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白起说到这儿,看看他们,“历史,我们所轻松吐出的这两个字其实永远是个**存在,它的长期停滞和空白会引起什么,你们应该和我一样清楚。”

    他们当然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坚持把辛弃疾送回去的缘故——辛弃疾对南宋的影响,尚且不如杨广对隋朝的影响大。

    看看解释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大全都站起身来,他们想说点什么,可是谁都没说出来。

    白起走到门口,又停下来。

    “另外,我必须通知你们。”他看他们,“以我有限的所知,以及最初参与这项研究的经验而言,少数几个基础点是需要你们特别注意的。”

    “基点?”

    “如果用形象化的语言来解释,那就是:时空屏障是由有限几个基础点支撑起来的网状通道,别处垮掉还可以修补,但是基础点一旦垮掉,就无法修补了。”

    “有哪几个?!”

    “chūn秋末期、东晋末年、隋末、宋末、清末。”白起说,“一共五个,其中,隋末又是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它恰好在正中间。”

    “……”

    “一旦基础点垮掉,就只有把总闸门关上这一个办法了,不然会引起时空混乱,这是我们谁也担负不起的大灾难。”白起又说,“总闸门一关闭,时空屏蔽就再也不能使用了。”

    “总闸门?!”雷钧大惊,“可是所长从来没和我们提过!”

    “是么?我不知道。”白起想了想,“或许是出于他个人的考虑,毕竟总闸门太重要,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能够控制总闸门的始终只有长公子一人。”

    他说完,又看了看那几个:“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已经能够自如生活了,这也不错。我不能对你们眼下的生活多加评论,至于我自己,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之后,仍然随时待命恢复我大秦,无论何时——再见。”

    目睹着白起离去,办公室里一时没人开腔。

    最终,小武打破沉默。

    “……也就是说,一切都基于一个走了形的复国计划?”

    小武的声音如同做梦。

    “但是,所长毕竟没真把咱们强拉去恢复他的大秦帝国,”方无应说,“我们仍然应该感谢他。”

    他的表情疲倦不堪,大概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惊人的信息又没法消化所致。

    沉默中,雷钧慢慢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雷钧?”苏虹喊他。

    “我……我得想一想。”

    他的声音低沉无比,隐含着无法言明的复杂心绪。

    《附录》

    白起谈到的所有学术方面的东西,都是我想当然的东拼西凑,这不是科技论文,看小说太认真你就输了。

    BGM,这次的歌曲是单独送给白起将军的,大笑!

    仍旧是Stingg的,《MoonOveerBourbonStreett》(波旁街的月亮),听着听着,就想起踯躅于欧洲街头,搞不清自己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人屠,哦,可怜的杀神……

    只可惜白起有点瞧不上Stingg,因为他是那种……呃,在音乐上很守旧的人,他曾和梁毅说八十年代之后红火的都是garbage。他这种看法惹怒了喜欢Suede的梁毅,于是梁毅谆谆教导某位大良造:听音乐不要守旧,至少该听听U2,但白起说自己都被人罩了几千年“战争狂人”的帽子了,再去听什么U2岂不滑稽?而且他说除非他听编钟,否则“守旧”二字不能扣在他头上。

    小道消息,白起的手机闹铃是黄sè潜水艇。

    顺便说,梁毅给他爹首推的音乐人是川井宪次(他爹经常拿川井宪次催眠,某次梁毅错拿了SHE的CDD,结果他爹半夜被骇醒)。

第百五三章 雷钧的决定

    五,雷钧请了天假,他去行办了点事情。

    简单来说,他将家里的积蓄全部提取出来,然后把房贷一次还清了。

    那笔不算少的积蓄,原本是紧急储备金,只有他或者蕾蕾生了急病,需要大笔医药费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救命。

    办完手续,雷从银行出来,他没有立即回家,却去了公园。

    那座市内著名的公园,在他上大学的时候还需要收门票,现在已经免费了。雷钧信步进去,绕过已经凋零的草坪,来到湖边。

    白sè长椅的漆有点脱落,雷拂去上面的落叶,坐了下来。

    深秋的公园几乎没什么人,今天不是周末,游客更加稀少,雷坐在长椅上,慢慢仰望天空,秋rì的晴空,深蓝目,像要把人吸进去,枯黄落叶跌在雷身旁,发出很轻的“咕”的一声响。

    雷还记得,早年他和简柔经常来这儿,公园里有人工河道,他们划着小船穿花过柳,有时说笑,有时,静听船底流水淙淙……

    简柔伏在船头,闭目假寐的样子柔美动人,别在她丰沛黑发上的那朵子花,清纯洁白。

    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年轻到连蕾蕾还没出生。

    后来有了蕾,他们也经常带着孩子来公园,雷仍然记得,蕾蕾学走路那会儿特别不老实,说什么不肯叫大人牵着,他和简柔只着腰跟在孩子身后,用两手保护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蹒跚的步伐……

    但那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烦。(更多新章节请到、〕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啊,他有全世界最美丽的妻子,还有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儿,雷甚至能感觉到路过的人们,望着自己时那羡慕的目光,所以,他总是不断用谦虚的微笑,来掩饰心中的骄傲和自豪。

    从来没有过的自豪。

    简柔失踪之后,蕾蕾整夜啼哭着要妈妈,孩子哭得嗓子都嘶哑了,雷钧却只能以“妈妈就快回来了”这种谎言安慰儿,同时也安慰自己那颗绝望的心。那段时间他连崩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眼前,还有这么小的孩子等着他照顾和抚育……

    过去的种种,一浮现眼前,这短短十几年的经历,对雷而言甚至比他在隋朝的几十年,更加深刻难忘,而这不仅仅因为时间的远近。

    如果可以,雷甚至愿意再承受一遍过往,他和简柔还有蕾蕾的过往。哪怕其中充满了痛楚和孤独。

    如果可以,他愿意拿整个大隋朝的天下来换这一切,拿他曾经rì思夜想的皇位来换这一切,哪怕,只换得一天24~·时的三人团聚。

    他曾经有过很多妻子,是她们谁也不能与简柔相比;他也曾经有过很多孩子,他们同样也无法和蕾蕾相比。因他从未那么认真投入地爱过她们,为们激动和痛苦;他也从未那么耐心地抚育过那些孩子,为他们的rì常起居和无数琐事cāo心烦恼……

    他甚至从没有像对蕾蕾这样,手给那些孩子们擦去腮上的饭粒。〕

    如果可以选择,雷希望一直被蕾蕾数落“不许乱动我的漫画书”,不希望如其他那些孩子一样,穿绸戴珠、恭恭敬敬跪在殿下,称呼他“父皇”……

    孩子的欢笑声打断他的沉思,雷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凋零的草坪,那儿有两个放学归来的孩子,他们正和一条金毛犬玩得欢。

    “这也许,是我对这世界的最后一瞥。”雷突然想。

    周五的晚上,蕾蕾回来|晚,今天老师拖了堂,又和同学去逛了,所以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令孩诧异的是,屋里没有飘着以往的饭菜香味儿,父亲却坐在书房的灯下,对着一堆存折和账本发愣。

    “爸?”她喊了声。

    雷一怔,这才转头看:“……回来了?”

    女孩松了口气,靠在门上,拖长声埋怨:“都几点了还不做饭?我快饿死了!”

    雷钧呆了,像是刚刚回过神来:“哦!哦哦!我忘了!”

    他赶紧起身关上灯,往厨房去。

    “真厉害,这都能忘。”蕾蕾嘀咕着,把书包扔到沙发上,“累死我了……”

    “每天不说一句‘累死了’,你这一天就过不去。”

    “什么呀!我真的很累!”蕾蕾有些不满,“今天两次连堂,下午的活动课还被物理老太太给占了,爸,您说这有多可气!我们的活动课一周才一次呢……”

    雷笑笑地听着,他一面从冰箱里出蔬菜和肉。〕

    “……真的很过分!而且上周五还非要来上课,谁不知道我们班第二天就去市里参加交谊舞大赛了?火烧眉毛的时候,谁有心思听她絮叨呀?班主任想帮着我们都不成,我看我们班主任还是嫩了点。”

    “觉得你们黄老师了点?”

    “一般情况下还行,是对付物理老太太就还差点,还年轻嘛,才二十八。”蕾蕾说着,忽然故作神秘,“对了对了,爸,你知道么,我们黄老师谈恋爱了。”

    雷笑起来:“老师谈恋爱很新鲜啊?”

    “不是啊!詹小琪说上次在嘉禾广场看见她男朋友啦,真完蛋,还没黄老师高呢,长不帅,唉。”

    “或许人挺不错呢?帅不帅的,有什么要紧?”

    “哎?爸爸,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觉得黄老师这种大美女,怎么也得找个王力宏那种等级的男友吧?比还矮……您听听,这怎么配啊?”

    “……什么时候老师的婚姻,轮到学生来评定了?”

    “这不是评定,我们也就八卦一下,嘿嘿。”

    “小丫头眼界太高,”雷笑道,“世上只有一个王力宏。

    ”

    “不是王力宏也行。”蕾蕾想了想,“小武叔叔也挺帅的,不差给王力宏爸!不如把他介绍我们黄老师吧!”

    “乱来!第一你们班主任有男友了,第二,小武叔叔也有友了。(更多新章节请到、〕”

    “啊?!真的?谁啊?”

    “方队长的姐姐。”

    “哇!天大的新闻,你怎么没告诉我?!”蕾蕾做了个惊诧的表情,“而且是姐弟恋啊,当下正流行!”

    雷钧看了女儿一眼,笑了却没说话。

    “今晚吃啥啊?”蕾蕾奇探头看看,“哇噢!红烧猪蹄!还有白斩鸡!干吗啊这么隆重?”

    “……庆祝你期中考试考完。”

    “拉倒吧!都考完半个月了。”蕾蕾悻悻说,“我知道我化学没考好,您这是曲线救国,拿红烧猪蹄和白斩鸡来讽刺我,是吧?就说我那试卷有红似白的是吧?”

    雷钧把菜放到水龙头下冲洗着,忽然,他说:“蕾蕾……”

    “嗯?”

    “要是没有爸爸给你做饭,你怎么办?”

    女孩爽利地回答:“吃麦当劳。”

    水沁在手背上有些凉,雷钧摇头苦笑。

    “还有康师傅,不行就煮点冻饺子呗。”蕾蕾满不在乎地说,“您出差的时候我不都这么过来的么?总上苏那儿吃,也挺麻烦人家的。”

    “……那要是,爸爸得好久回不来呢?”

    “好久?”蕾蕾一怔,“能有多久?一个月?不行我去吃学校食堂呗,啊!对了爸!我跟你说!上次张莹在学校的米饭里吃出一只疑似小强胳膊!”

    “胳膊?!”

    “咳,就是螂爪。〕”蕾蕾嗤嗤笑起来,“男生们拿去实验室用显微镜看了下午,都说是一只小强的前爪。后来这事儿就被我们生物老师知道了,他干脆把那东西拿到课堂上来鉴定……哈哈哈!爸爸你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什么?”

    “是扫帚苗!哈哈哈!”

    雷再次笑起来。

    那天晚上,雷钧坐在书房里,他能从敞开的房门,看见客厅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蕾蕾。

    她已经十六岁了,身材发育得很好,和那些拼命减肥的苍白孩不一样,蕾蕾仍然有点婴儿肥,脸蛋则永远红润得像苹果。女孩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还有下巴上的小坑,这都很像雷,脸型五官却像极了简柔,和母亲一样,有着一双清亮的黑眼睛,目光里那一往直前的勇气,都非常神似。

    隋朝这个年的少,多半都已出,为人妻母了,可蕾蕾还连袜子都洗不干净,的衣服常常雷给她收拾。

    她才刚上高一,并且,甚至还没结交男友。

    雷忽然觉得有点遗憾,他以前不该那么担心孩子早恋,果蕾蕾能有个男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亲见女儿成家立业了。

    在周一的会议上,雷宣布了个惊人的决定。

    他说,他已经找到了弥补漏洞的办法。

    “别告诉我,你打算回隋朝去。:〕”方无应声凉凉说。

    “你很明白结症在哪里。”雷钧看看他,“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苏虹惊得睁大眼睛!

    “回隋朝去?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虹。”雷说,“我回去,代替那个死控体度过那两年时光。”

    “可是那怎么行!”

    “很简单,只要将离线宇宙取消,让一切如原发宇宙的历史那样进行就可以了。”

    “……你确定这样可行?”苏虹怀疑地看着他,“那只个离线宇宙,里面的人也只死控体,你确定你可以取代它?”

    “没什么难的。”雷钧甚至微微一笑,“只要过去呆着就行,既然离线宇宙里面的死控体,以静止状态充当了暂时的历史桥梁,那么我也不需要做什么,把一切保持原样即可。我是一切问的根源,既然是活生生的我去取代那个轴点,一切就都会按照我的意志继续往前。这样,堵塞的历史就会继续往前走了。”

    “我总觉得你说得太简单了。”方无应皱了皱眉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样,你和那个死控体的杨广毕竟不一样。”

    “从整个历史来看,功效是一样的。技术要求也很简单。”雷钧耐心地说,“我不需要再创造什么,就按照史书上说的做,只要维持到618年,让我表哥李渊建立大唐,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大家一阵沉默。

    小武突然开口:“在616年和617年保持原状那都好说,可是头儿,到了618年怎么办?”

    “到那时就只有让梁所长……”

    苏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的玄宗时代,这是个离线宇宙,里面根本就没有梁毅的出现!

    “……没有人会去救你的,头儿。”小武轻声说,“你会死在618年。”

    办公室里,静如坟墓。

    “如果必须那样,就那样吧。”

    雷这一句话,就像往油锅里撒了把盐!

    “就那样?!疯了!雷,你这是要自么?!”

    “绝对不行!雷这绝对不行!我们肯定能找到别的办法……”

    看着那三个,雷苦笑起来:“好吧,就算我不过去谁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鸦雀无声!

    “为这个漏洞,进度已经停滞快两个月了。”雷心平气和地看看他们,“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愿回去面对那一切。你们以为研究所的人不着急?我敢保证他们全都清楚,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屏蔽,只不过……只不过没人肯把这办法说出口。既然此,就由我自己说出来吧。”

    “……”

    “再不把漏洞补好,屏障就会崩溃,忘记白起说的话了?隋末这个基础点旦垮掉,整个屏障都会受损,那是我们谁都无法承担的大灾难。”

    “那也不能拿你的xìng命去填补!以为你是女娲?!”

    雷苦笑起来:“我说方无应,你就不能给点的比喻?”

    “你想听什么?!”方无应有点火了,他一把将资料摔在桌上,“让我叫你‘拯救地球的superman’?蝙蝠侠杨广?!”

    “如果屏蔽掉,就只有把总阀门关上,可现在我们找不到所长,谁也不知道总闸门在哪儿。”

    雷似乎完全没有被他激怒,他的表情仍然那么定,“一旦时空紊古今混淆,这世界会发生什么事儿?”

    “这不是还没有发生么!”

    “方队长,你必须明白:不是每一个暴君都能像你我一样,变成合法公民,而且就算是咱俩,也是经历过那么多磨难才成了现在这样子的。白起和黄巢没有毁灭世界,杨广和慕容冲没有,是比咱们更变态的张献忠会不会呢?和你同时期的那些十六国的躁郁症,他们会不会呢?难道你想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天天逼着他们按时服用盐吗?”

    方无应一时真想不出话来反驳。

    “其实真和我无关,拯救地球那种小孩把戏,谁***爱干谁**了,”雷说,“地球爱灭不灭,它灭一百也和我无关。

    我只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安活着,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遇到那些杀人魔。”

    “雷钧……”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裂缝一天比一天大,谁也不知道屏蔽什么时候垮掉,或许下个月,或许,就在今晚。”雷说到这儿,顿了下,“与其坐在这儿辩论,不如赶紧动起来。单单就我个人而言,也有很多事必须立即处理,我们甚至找凌涓帮忙……”

    他停了停,又微笑了下:“那么,就这样吧,散会。”(阅!〕

第百五四章 最艰难的离别

    然散会了,方无应却不肯离开,他仍然冒火地在办去,最后方无应决定,再去找雷钧谈一次。

    到局长办公室,他也不敲门,推门就进去。

    雷钧正在收拾会议材料,看他进来,只掀了掀眼皮,并没说话。

    方无应也毫不客气,他走到雷钧的办公桌前,拉了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抱着手臂看着他。

    “打算准备后事了?”

    雷钧苦笑:“因为卫走了,所以得罪人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

    “反正你也要走了,不是么?”无应盯着他,“既然如此,我还担心得罪你干吗?”

    雷钧不说话。

    “你完全取消的可能xìng,雷钧。”方无应说着,用手指敲敲桌面,“研究所目前正在想别的办法,你连机会都不给他们。”

    “已经两个月了,再给一年时间又如何?如果有别的办法,当年所长和白起为什么没有发现?”

    “当年没有办法。不一定今就也没办法。当年并没有如今这么多便利条件……”

    “你是说。在如今连长都不在地状况下?”

    方无应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冷冷地说:“是你;回隋朝。对不对?”

    雷钧有点讶然地看看他。然后。他地目光落回到桌面上。

    “你觉得自己不配继续呆在这儿了。对不对?你觉得只有回去赎罪。才是唯一地解决办法。你甚至觉得这是个绝好地机会。多么正当伟大地理由啊!于是你可以顺理成章地结束自己地生命……”

    “是的。”

    方无应停止了继续责难。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雷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么,又如何?”

    “……”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所有人的难题都得到了解决括我自己的……”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自以为是!”方无应突然飞快地说,“自己跑回去送死就万事大吉了?!把蕾蕾一个人扔在这儿就算ENDD了?!你说你不想拖累大家,可这里谁又曾觉得你是个拖累?!这样不顾一切的自找死路,杨广先生,你以为这样真能解决所有问题么?!”

    “那么我们就干脆把话说开。”雷钧索xìng推开桌上的文档“是的,我没有慕容陛下你那么伟大。我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更不愿意就这么一直呆在泥巴潭里天由命,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至少它是我的选择,我不想一动不动地坐在某处脸等着老天来收拾我……或者来可怜我,不,我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我会发疯。就算回江都去等死,那也是我自己的行动,因此你尊重它。”

    两个人的房间,一时静了下来。

    方无应喘了口粗气站起身:“我就我刚才的话向你道歉,雷钧。”

    雷钧表情疲倦地摇摇头。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会放弃的。

    不,我们。”方无应语气坚定地说“没人会看着你在江都等死,所以哪怕你过去了,也不要心存死念。”

    他说完,也不去看雷钧的反应,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最后的决定是,同意雷钧的意见,允许他回隋朝。

    这个决定下来的时候,局里所有人,还有控制组的所有人都很难过,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雷钧要去的,是死神所在的方向。

    但是他们也明白,比起他们来,更难接受这个现实的是雷钧的女儿,那个刚刚上高一的女孩儿。蕾蕾已经没有妈妈了,现在又要失去爸爸,而且等待着这个十六岁女孩的,是那么难堪的现实……

    雷钧为此拜托了凌涓,事实上凌涓也明白,由她来向蕾蕾说明这一切

    适的,于是那个礼拜三的下午,她专程去了蕾蕾所以家中有事的理由将蕾蕾从学校里叫了出来,然后带她去了研究所的档案室。

    那天傍晚,雷钧从局里回到家中。

    他独自站在客厅中间,手上握着钥匙,浑身无力,双腿倦怠。望着四周再熟悉不过的一切,雷钧的眼眶忽然cháo润起来……

    这个家,是他和简柔像两只勤劳的燕子一样,一点一滴衔着泥点和草根筑起来的。房子不太大,他们又没多少钱,所以每一样物品都是俩人商量好了才添置回来的,每多一样东西,两个人都会像孩子似的欣喜不已:这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俩的家。后来又添了蕾蕾,他们的宝贝儿,于是这个家就更加完整,他们在努力建构这个家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爱毫无保留的筑进了这个家中。

    然而现在,他要离开这个家了,从明天起,这个家里将只剩下一个人,他和简柔最疼爱的孩子将无法继续得到父母的庇护,从此之后,她必须独自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

    雷钧慢慢在客沙发上坐下来,天已经黑了,可他没有开灯。

    他只是专注的,一心一意:等待着。

    他在等待那早就宣判了一千多年的判决。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听见脚步声,雷钧猛地抬起头!他讶地望着蕾蕾,青灰的暮sè中,他能看见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她拎着书包,脸上满是乱七八糟的泪痕,蕾蕾看起来,又仓惶,又悲哀!

    雷钧站起身,神情紧张:望着女儿!

    女孩轻声开口:“……爸,知道么?我被凌局长找去,说了个很滑稽的故事。”

    “……”

    “她竟然说……竟然说爸爸你不是现代,她说妈也不是……”女孩目光空洞地望着父亲,“她说,她说你……她说你是那个隋炀帝,你怎么会是个古人呢?爸爸,你说凌局长是不是在开玩笑?”

    “蕾蕾……”

    “我逼她承认她是在开玩笑,我还发了火的,可她怎么都不承认。爸爸,你明天带我去骂她,好不好?那些照片和档案肯定都是伪造的,你带我去和她说,就说以后不许她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

    雷钧悲哀极了!

    他紧紧搂住女儿,他浑身瑟瑟发抖!

    “……爸爸得走了,蕾蕾,往后……往后家里就剩你一个人了。”

    他吻着女儿的秀发,他连声音都碎成了一段一段。

    黑暗中,女孩失声痛哭。

    那天晚上,蕾蕾整整哭了一夜。

    她怎么都不肯答应让父亲离去,还说要是雷钧一定得回隋朝,那她也要跟着去,就算会死,也不和雷钧分开。

    雷钧用了所有的办法来安慰女儿,虽然他也知道这些办法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能安排好一切,但是唯独无法安排女儿的情绪。

    最后,雷钧对孩子说,她得明白自己是谁的女儿。

    蕾蕾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诧异地望着他!

    “你是我的女儿,蕾蕾,你是杨广的女儿。”雷钧的声音很低,但是非常沉,“我曾经很残暴,也很狡猾……可无论怎样,你爸爸从来就不是一个懦夫,明白么?”

    “爸爸……”

    “所以你也得很勇敢才行!”他紧紧握着女儿的胳膊,“你是隋炀帝的女儿,蕾蕾,你是大隋的公主,你妈妈也是真正的公主。

    要牢牢记住这些!蕾蕾,别让人家小瞧了你!”

    蕾蕾拼命点着头,她的眼泪成串滴落!

    周四的早上,雷钧独自离去。

    按照他的要求,没有人送。(未完待续,如yù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uu234.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百五五章 雷钧走了之后

    钧走后,苏虹几乎天天去陪着蕾蕾。

    起初那几天,蕾蕾怎么都无法接受现实,反反复复问苏虹,爸爸怎么会突然成了隋炀帝。虽然中学生到高三才学中国古代史,可是之前的历史课本对隋炀帝有过非常详细的描述。蕾蕾想不通,爸爸怎么会和那个千古暴君联系在一块儿了?

    苏虹没有办法,只得把那些事实再次讲给蕾蕾听,甚至包括凌涓当初一笔带过的简柔的事情。苏虹把简柔的身份,以及简柔在隋史中的际遇,完完全全告诉了蕾。

    尽管苏虹小心翼翼选择词汇,尽量不以史书中遍采取的鞭挞口吻来阐述当年那些过往,可是蕾蕾仍然深受刺激!

    “那真是爸爸做的事?!他真的那么对待妈妈?”女孩子抓着苏虹的手,的声发抖,又惊又怒,唇青面白。

    苏虹的表情十分为难,无法说谎,是事实又这么令人憎恶。

    “那不是爸爸,蕾蕾,你得明白,那时候他还不是雷。”她努力想把这整件事澄清,“隋朝那种大环境……皇族的人都很扭曲,蕾蕾,你不能指望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出一个现代思想的人来。(〕哪怕你不太懂历史,也应该明白一千多年前的人,和现在并不一样。”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欺骗妈妈?!”

    苏虹低下头,过了会儿,才说:“如果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蕾蕾,那我恐怕不能容忍和你父亲同一间办公室。但是在我心里这两个人是截然开的,杨广是杨广,雷钧是雷钧,我可以鄙视那个王杨广,可我怎么能鄙视你爸爸?雷又做过什么事情?从来没有,蕾蕾,你也要为过去那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事情,而去恨你爸爸么?”

    蕾蕾沉默良久才开口,的表情迷惘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苏阿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苏虹有点迟疑:“我想,也许我并不该告诉你这些。”

    “不,不是的。我该知道这些。”蕾蕾握住苏虹的手,的样子活像个大人,“你告诉我这一点都没错,就是我……我得要点时间来想明白。”

    “花多长时间都没关系,不管最后决定怎么看待他,你爸爸都不会怪你的。(〕”苏虹疲倦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们才都舍不得他走。”

    蕾蕾忽然,小心翼翼地问:“……苏阿姨,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了?”

    “不是的!”苏虹语气坚决说,“没有谁肯放弃希望,哪怕花上几十年,我们也会把他救回来!”

    蕾蕾没有再说话,忧郁的表情略微起了点变化。

    雷走后,蕾蕾的法定监护人改为方无应,雷钧的积蓄虽然大部分偿还了房贷,不过剩下的部分,节省着用的话,足够蕾蕾用到高中毕业。

    但是上了大学,蕾蕾就必须自己打工赚生活费了,这是雷离去那晚与女儿商定了的。他当然知道,方无应和小武他们决不会撒手不管蕾蕾,但无论是雷钧还是蕾蕾,都不愿意过度依靠外人的帮助。

    礼拜一,经过几天的闭门痛苦挣扎之后,蕾蕾又回到了学校,虽然只是短的几天,孩却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开始计划着花钱,不再关注那些少们迷恋的奢侈品,给自己列出了人生计划,甚至打算去考那种收费不高,并且有补贴的专业例如军校。(〕蕾蕾明白,今后的一切都将由自己选择了,同时,也由自己承担一切的后果。现在没有人给她依赖了,她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她甚至都不再哭了。

    “爸爸说,我是大隋的公主,所以不能叫人小看了。”蕾蕾甚至在电里,和苏虹开玩笑,“那些自的韩剧公主,都得给我统统闪开!我才是血统纯正的天潢贵胄。

    所以,既然是公主,那就得有个公主的样子。”

    苏虹苦笑:“这么说,你想通了?”

    “想通了。”女孩非常干脆地说,“他是我爸爸,就算他是隋炀帝,我们的父关系不可改变。我是杨广的女儿,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爸爸的那些事情既然是事实,我就全盘接受。就这样。”

    “唔,蕾蕾,这……”

    “苏阿姨,我想求你们一件事。”蕾蕾突然顿了下,“因为我还没成年,所以这事儿必须获得你们的允许。(〕”

    “什么事?”

    “……我想改名。”

    “啊?!”

    “确切地说,是改氏。”蕾蕾说,“我要改姓杨。”

    苏虹握着电话,一时没有说话。

    “苏阿姨,你觉得‘杨蕾’这个名字何?”女孩问,“我觉得比雷蕾听。”

    “……为什么?”苏虹把手机换了个手,“怎么突然想到要改名?”

    “我只想接受事实。”女孩突然,笑了下,“爸爸说到底还是不肯接受,对吧?其实大家都不肯接受。”

    苏虹轻轻叹了口气。

    “接受现实比较好,”女孩爽利地说,“从我做起。我是他的女儿,那我就第一个承认他。”

    “……好

    苏虹说,“我和方队长商量一下,定下了时间就通~

    当晚苏虹把这事儿告诉了方无应,方无应有点惊讶于孩的决定。

    “不愧是杨广的女儿。”这是方无应最后的结论,其中不乏佩。

    后来,蕾蕾就改名为“杨蕾”了,虽然身边的同学和老师,没有人知道其中原因。(〕

    雷钧走后不久,隋朝的那个裂缝就迅速弥补上了。当这个拖延了数月的工程终于竣工时,却没有谁感到高。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送走了最喜欢的上司。

    谁也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救回雷,甚至,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他们相信雷在隋朝那一端,rì恐怕不会过到哪里去,但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痛苦,无人能说清楚。

    雷独自站在内殿的花廊前。

    他的身旁,一面漾漾的莲花池,一面曲曲折折的长廊,雷钧站在远远的廊檐下面,那是花荫yīn暗的地方。光线,透过树木的缝隙点点洒了下来,在他的脸上,形成一片yīn郁的光。

    午后的时光,寂静得要沉睡过去,在雷那漫长的记忆之河中,突然有一个小小的浪花飞溅了起来……

    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夏天里,他懒懒靠在这样的长廊石凳上打瞌睡,水里开满了粉白的莲花。(〕阳光下,水波潋滟,亮晃晃的光反shè到他的脸上,雷揉了揉眼睛醒来,正看见一朵花开在近榭的地方。那朵花儿开得极好,他一时起,看看四下无人便顺手摘了来,然后他靠在阑干上,把花拈在指间转了转,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微笑了下。再抬起眼,水边曲折的绣廊上,妻子正牵着蹒跚步行的小女儿,引那一池的鱼,孩把手心的面包屑扔下去,鱼儿们飞纵,池碧水里,扯出无数缠绵红絮。于是雷钧便越发高了,他看着那对母女,不禁微笑起来……

    “……陛下。”

    一声轻唤,打断了雷的沉思,他仿佛从梦中惊醒。

    ……这里不是瘦西湖公园,他不在二十一世纪的扬州市。

    他在隋朝,公元616年的江都。

    “陛下,洛阳来书。”满头珠翠的女子将一封书信奉上。

    “放那儿吧。”雷钧淡淡回答,目光又转向远处那接天的碧绿。

    看来,他对那封标有紧急标识的书信,毫无兴趣。

    女子不敢再说什么,将书信轻轻置于座椅旁,便悄无声息退下了。

    目送着背影的远去,雷轻轻叹了口气。

    那子,是大隋的萧皇后,他奉母命娶了她,之后相守长达三十多年。

    她才是他的妻子,是他真正的结发妻子。

    雷钧觉得满嘴的苦涩,再度涌了上来。

    雷钧是三个月前回到隋朝的,他的短发与不合规格的装束引起了江都离宫之内,所有人的惊诧。甚至他的外貌也有改变,总体上雷钧给她们的感觉年轻了太多,但是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同一个人,他所散发的整体气息丝毫未变,理xìng捕捉到的信息,远没有潜意识捕捉的信息更多更有效。在短暂的不习惯之后,人们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于雷也就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对他而言,接续起从前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就好像许多年不开车的司机,重新握住方向盘,并不会感觉有多惊慌。

    随着离宫的生活逐渐深入,雷旧rì尘封的记忆,也慢慢被开启,之前他仅仅只“记得”,就好像记得自己看过某部电影,内容全知,却仿佛站在银幕之外一样感受浮泛。

    但是三个月下来,所有的感受都变实无比,就如同将一副早已褪sè的水彩画,重新用浓油重彩描绘了一遍。

    他终于记起了那些情绪,那些激昂无比的情绪:开通南北大运河、西巡东征、重修长城、造洛阳……

    他也记起了那些残酷时刻:父皇的驾崩、大哥攀在树上的狂叫诉冤、弟弟们的凄惨死亡、与朝臣们的密谋、对政敌无情的杀戮、对母亲的虚伪逢迎……

    他仍然记得自己干那些残忍的事情时,心壁上那种沁凉沁凉的死感,想起一件绝情的事,雷就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迅速死亡。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干了,就只有停在这儿,反复回味那些如滔天骇浪般的过去,以及他曾经亲口说过的话:“吾当夸三皇,超五帝,下视商周,使万不可及”……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蒙着眼睛不顾一切往前冲了。

    他已经冲到悬崖下来了,他应该歇着,也必须歇着了。

    如果说这个国家原本是一匹千里马,那么这头曾经被他过速驾驭的马,因为他的狂傲,常年rì万余,到今早已累得口吐白沫,四蹄瘫软,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他该静静呆在江都,守着这几乎停滞的时光,等待……

    等待宇文兄弟抓着刀剑冲进宫来,然后,结束这一切。(阅!〕

第百五六章 夫妻重逢

    钧一反常态的沉默和自闭,引起了离宫内嫔妃宫人好像短短一夜之间,她们的帝王就不再开口了,他不再和她们调笑,不再夜夜笙歌,不再四处巡游……

    他甚至都不再宠幸她们。

    有的时候,雷钧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静静的也不出声,仿佛连呼吸都一同省略了。窗外湖面的风迎面吹过来,雷钧坐在那儿,宽大的袖子被吹得飘飘荡荡,而身体却纹丝不动,那样子看起来,像化石,或者一棵植物,甚至是一件家具摆设,没有人气。

    谁也不知道雷钧在想些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仿佛就只是坐在那儿而已,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直到宫人们进来提醒夜深了,陛下该歇息了,他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昏沉沉的屋**进几偻月光,照着了雷钧搁在榻旁的一只手上,瘦削的手掌,骨节分明……

    他消瘦得很厉害,几个月下来,两腮已经塌陷。雷钧吃东西很少,他没有什么食yù,每次进膳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宫人们纷纷传说陛下病了,但是太医又查不出病因。

    萧后在暗自垂许久之后,终于还是亲自去找了雷钧。她对雷钧说不能这样下去,这么不吃不喝的,身体扛不了多久。

    她问雷钧,是不是陛下有么心事?在听见“心事”二字时,雷钧本来缺乏光彩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

    “陛下是不是……不是想见什么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雷钧,萧后能够发觉他望向那些宫人们时,那种充满探索却最终失望的目光。

    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雷钧忽然里微微一动。他独自扛了那么久,总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或许这个从少年时期就跟随在他身边的女子,能够替他分担一些?

    “……还记得宣华夫人么?”轻声问。

    萧后浑身一颤!

    “她死了多少年了?还记得么?”

    “……是大业元年地事儿下。她死了十二年了。”

    雷钧慢慢扬起脸。目光投虚空:“……那么久了啊。”

    “陛下……”

    “我想去祭祭她。”雷钧低声说。“宫里。可曾存留有她地东西?”

    萧后的神情有些凄然,她摇摇头:“……离宫没有。再说,她是葬在了皇都的。”

    雷钧没出声。

    “陛下到如今您还在想着她么?”萧后的声音里充满悲哀,那似乎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我有负于她……”

    萧后看着他,神**言又止。

    “你是要说知今rì,何必当初是么?我知你以前劝过我,可惜那时候我不肯听。”雷钧说着笑了一下,“贞儿,现在只得你给我作伴,我也什么都肯听你的了。”

    被他说了这番话后不禁泫然。

    “那为何陛下还对过去的事情念念不忘?”她擦了擦泪,叹息道,“再如何不肯放开,她也早化了白骨,又何必要去祭她?”

    “错的是我,不是她。”雷钧摇摇头“她或生或死,都与此无关。贞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萧后怔怔望着他,她不解话中的含义。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还要活很久。”雷钧微笑道,“好贞儿往后再遇到什么事就不用总想着我了,先顾着自己活命吧。”

    他说这话时,依旧是微笑的,然而那微笑竟显出某种悲哀与寂寥,就如同被漂白过的亚麻,虽然质地依旧,可是往rì那种粗糙的、坚韧无比的活力,却已消失殆尽……

    萧后嘤嘤哭起来,她已经能够感觉到雷钧的话里,那股不详的预感。

    夜里,雷钧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墙壁上的蟠璃宫灯大多熄灭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把一偻惨白的光投shè进宫殿里来,夜sè中,宫殿显出巍峨的黑sè剪影。一阵微弱的梆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着。

    孤灯之下,雷钧拥着冰冷的锦被,在黑夜中蜷缩着,像只孤独的兽。

    触目所及,他只觉得满眼凄清,强烈的孤独感像洪水一样覆盖了他。

    全世界都将他抛弃了。

    在这漆黑的重重苦难之中,雷钧寻不到一丝光亮……

    睡

    半醒时,雷钧忽然感觉帐外有轻微的呼吸声!

    夜里,太静,习惯了都市噪音的雷钧总是过于敏锐,那呼吸声是如此微弱,但以足让雷钧惊醒!

    他猛然坐起身,屋内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透过月光,他能看见帐外的人影!

    “谁?!谁在那儿?”他低声道。

    难道说此刻就有人发难了?雷钧忽然想,如今才6166年呢。

    莫非这天下已;急不可耐,要提前来取自己的xìng命了?

    一阵深深的悲哀和绝望,上他的心头!

    想到此,他索掀开帐帘,雷钧决定正面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刀剑。

    岂料当他掀开帐帘,那人影却慌逃开了!

    雷钧一愣,那个纤巧身影异常眼熟,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他忽然从榻上跳起来,顾不上穿鞋,脚向那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对方见他追来,似乎更加!雷钧甚至可以听见她娇弱的喘息声。

    “别过来!”突然间,女子低声叫着。

    雷钧陡然站住!

    他的手抓住衣襟,就好像遭了电击!

    “……简柔?”雷钧试探着喊了一声,“简柔?是你么?”

    那是一句绝对不可能在离宫里听见的普通话!

    本yù逃走的人,在他这句询问之下终于停止了动作。

    他看不清对方,黑暗中,雷钧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紊乱!

    “雷钧?”

    轻轻的声音,好像一道霹雳,响彻雷钧耳畔!

    “是的,是我……是我!”

    “雷钧?!真是你?”

    “是我……简柔,是我啊……”

    黑影里,女子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他的跟前,停住脚。

    是的,是简柔。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自那一刻从雷钧的肩上重重跌落。

    雷钧不由觉得眩晕,他慢慢蹲下身,用手捂住了脸孔……

    他开始哭,泪水不断从指缝里流淌出来。

    雷钧想说话,他想说“简柔我一直在找你”,他想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可是除了哭得像个孩子,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想竭力遏制住自己的哭声,在这深宫里,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被人发现他这个皇帝哭成这样可不太好办,可雷钧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就仿佛那些泪水和呜咽并不属于他,忍耐了足足九年,到此刻它们再也忍不住,终于迸泻了出来……

    女子也蹲下身,用手抱住他的头,她的身上也发着抖。

    她扑簌簌地落泪,一面紧紧抱住雷钧,用手抚摸他的脸颊,肩膀,后背……就好像在抚摸一件珍宝那样仔细和温柔。

    没错,是简柔,泪眼迷离中,雷钧能够看见女子的脸孔,她不是稚嫩天真的宁远公主,不是惊惶悲切的宣华夫人,她只是简柔,那个做了他妻子七年的女人。

    历经九年,他终于再度见到了简柔。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妻子。

    《附录》

    关于杨广的后宫:丢开隋炀帝艳史之类的野史不提,据记载,杨广的后宫其实乏善可陈,被提过的也只有萧后、萧嫔、陈贵人、宣华夫人、荣华夫人。虽然宫内一直就有三夫人、九嫔、十二婕妤等庞大的编制,但是这些坑里,似乎并没有填上该有的萝卜(很好理解,这人就爱个花架子)。就连被提到的其中两个还是移栽自他老爸的田里。

    事实上,隋炀帝的子女并不多,有记载的只有五个: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至少三个是皇后生的。

    比起唐太宗那连建制的儿女们,他可差远了……

    都说他为博得父母欢心,命所有怀了孕的妾打掉胎儿……且不说古代人重视家族繁衍的心理,至少登基以后,他应该就不必这么做了吧?爹妈全都拜拜了他还做戏给谁看?

    难道此人一登基就患了少jīng症?

    这个人当然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不过某些方面的“劣迹”,恐怕是后世各怀心思的人给他添加上的。

    BGM:林忆莲《野风》未完待续,如yù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uu234.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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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七章 不懈的坚持

    钧紧紧抓着简柔的手。>

    从刚才开始,他就这么抓着她,一直不肯松开。简柔也并无要挣脱的意思,她任由他这么抓着自己,让他紧紧搂着自己,就像很多年前,他们还只是一对普通夫妇那样。

    这种真实感让雷钧有些发懵,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为了验证这不是梦,他就只有把简柔抱得再紧一些……

    “我不会再跑掉了,也不会变成烟雾的。”简柔终于苦笑起来,“你放心好了。”

    雷钧这才微微松开手。

    他仔细端详着柔。

    九年过去了,她变了很多,老了。

    虽然是自然的那种衰老,但往昔洋溢在简柔身的那种欢愉的活力,看来已经消失无踪。

    她的眉宇,含着无名的愁苦。

    “我可真没想到你会找。”简柔低声说,“要不是刚才你改口,我还认不出你。”

    “……我怕就算我改口。你不肯见我呢。”

    雷钧这句话。似触动了什么机关。

    简柔慢慢从他地手中。抽回了自己地手。

    痛楚地沉默横亘在俩人之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问你一件事。”简柔突然轻声说。“那一个。是不是你?”

    “什么?”

    她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红丝结。

    “登基那rì,送这结子的不是你?”她伸出手,迟地望着雷钧,“究竟是你,还是杨广?”

    雷钧立时认出了那同心结!

    “……是我。”他羞愧地低下头,“是……是我叫人给你送去的。”

    “为什么?”

    “我怕会出事,我怕……怕那一个自己逼你殉葬。”雷钧的声音更低了。

    简柔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我拿不准自己会怎么对付你,第二天我就得回现代了,我是说,那一个自己会怎么干,我拿不准……我就想起了这结子,我怕你会遭毒手,所以我……”

    雷钧有些语无伦次。

    简柔轻声问:“先帝驾崩那天,半路追赶我的也是你,对?”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切。

    雷钧只觉得两耳轰鸣!

    “是因为天我刚明白自己是谁,我……我突然看见了你,我怕你再不见了,我……当时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简柔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她低声哽咽,“我没记住当时你说的话,可我记得你……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他知道的,他不会像你那样为我难过的。”

    雷钧浑身都在发抖,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再度抱住简柔。

    “对不起……”

    这三个字,终于说了出来,他终于能够当面说出这三个字。

    在整整追寻了九年之后。

    后来,他们慢慢谈起这一切。

    受阻多年的时光开始再度流动,他们仿佛将往事盛于盘中,而后,小心翼翼的剥食续着笨拙艰难的努力。

    “……我是从萧后那儿知道真相的。”简柔低声说,“记得么?我走之前,去过一次唐朝已经很老了,可她居然还记得我。那次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雷钧默默听着。

    “我并不想走蕾蕾每天还得我哄着入睡,当年她还那么小……”简柔垂下头sè凄怆,“可是对着一个你什么都不能说,我越难过,你就越关心我,你越关心我,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些天,rì子真过不下去了。”

    “我明白。”雷钧的嗓子有点嘶哑,“你不用解释,简柔,那都是我的错。”

    又沉默了很久很久,简柔才继续开口:“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之前在历史活着的年代,我不能去,不然还得重蹈覆辙,之后,虽然宣华夫人不在了,宫里的人都还记得我的脸,所以我也不敢去长安。”

    她停了停,继续说:“我哥哥……我是不想再见他了,就让他醉生梦死。”简柔叹了口气,“家国亡灭虽是经由你手,可是雷钧,那实在也算你的责任。”

    那为什么要来江都?雷钧想问,却不敢出声。

    “我四处乱逛,毫无目的地走了很多年,本想寻死的,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要为什么去死:为陈朝么?我虽是陈朝公主,却不觉得它就该屹立万年;为了你父皇?我……我对他也没那么深的感情;为了你?可你甚至都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泪水又要涌出眼眶,雷钧慢慢低下了头。

    “这些年,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怎么会弄成这样了呢?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后来我才明白,是我那rì一时软弱,不肯接受事实,还贪恋了你的许诺。一步错,步步错。当年要是手头有一杯酒,哪怕一口气倒进嘴里,也强过……强过被你欺骗,被你凌辱。”

    简柔的语气是那么平静,甚至都听不出其中有恨意,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锐利无比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雷钧的心!

    “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爱你,还是恨你。如果真的只剩下恨,为什么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和你结了婚呢?我都不记得你了,可这结子却一直留下来,多少年也舍不得丢掉。梁所长当年,那么反对咱们在一块儿,他肯定知

    ,所以才叫我赶紧跟你分手,他还说,全校那么多?真想谈恋爱他去给我介绍,保证找个比你好一百倍的,当时所长说这话听了还气得直哭,我和他说我谁也不要,再好我也不要,我就要你……这到底算是恨,还是爱?”

    深深的夜里,宫殿寂寥无声有人都睡了,只剩了这对男女,默然相对。

    “找不到死的理由,那就只有活着,这些年,我活在时间的夹缝里,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该怎么活着。我只觉得怎么都好,就是不能再回去见你……可是总见不着,我又想你。

    ”

    “……”

    “我以为间久了就会淡忘,我很想把这荒唐的过去给忘掉,要是能忘得一干二净,就当没发生过,那多好——可我办不到。”简柔说到这儿,垂下了头,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想你想得没办法了,就来江都着,等你今年能巡幸到这儿,落下脚,我再想办法……”

    简柔的表情,似乎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她抬头,目光迷惘地望着雷钧:“你究竟是不是他呢?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一阵难熬的沉默。

    “溜进离宫不是多难的事,可我怕人认出来,更怕被你认出来……”她叹了口气“我一边恨自己,一边又不肯走,想尽办法留在这儿只为了等你睡着,能再看看你。”

    她说到这儿度落泪。

    那一夜,雷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他以为发现了真相的简柔他只有满腔恨意,他以为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把自己千刀万剐以为他再不能听见她叫自己“雷钧”。

    可事实,简柔仍然着他,并且为此而深深痛苦。

    “……我没想到你会江都。”雷钧挣扎着,艰难地说,“我没想到……没想到能再见到你。我该早点过来的。”

    “你是怎么会一个人过来的呢?”

    雷钧沉默片刻,才将局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简柔,包括白起对他们的jǐng告。

    最后他说:“以前我在现代,你不能回去。可现在我过来了,你就能够回去了。”

    “回去?”

    “我想……你到现在,还是不能容忍和我一同生活,是?”

    简柔一怔,然后,慢慢垂下眼帘。

    目睹她这样的表情,雷钧觉得心脏疼极了,可他不能不继续说下去:“这样正好,你可以回去见蕾蕾了,你当然应该恨我,但你别恨蕾蕾,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恨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你会好好待她的,简柔,她现在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一个人过得很惨……她还是个孩子,所以你去帮帮她,去照顾她,好么?”

    简柔没有做声,她伸出手,慢慢握住雷钧的手。

    “可你怎么办?”她忽然低声说,“再呆下去,你会死在这儿的……”

    冰凉湿润的触感,雷钧能感觉到,有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

    “就算是那样我也认命了,真的。”他努力扯了一下嘴角,“只当我为历史再做点贡献。”

    “不,我不走,我也要留下来。”她忽然呜咽着说,“要死,咱俩就死在一块儿……”

    她这最后一句话,好像一道暖阳光柱,雷钧心中那些坚固的冰凌,在它的抚慰下,终于开始融化……

    “唉,那怎么行?”他故作轻松地说,“这儿可没有你的名额。”

    简柔终于哭出了声。

    雷钧搂着简柔,轻轻拍着她,似乎是要让她把这些年的苦楚,全都哭出来。

    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秀发,雷钧安慰妻子的姿态,就好像很多年以前,简柔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来被他抚慰一样。

    之后,雷钧问她,身带了定位器没有。

    简柔摇了摇头。

    雷钧从怀里掏出定位器,拉过简柔的手臂,仔细替她绑好。

    “他们非要我带,我不肯要新开发的皮下定位器,他们就给了我这个老式的,还说要是发现我没带,就强行再把我抓回去,”雷钧笑了一下,“其实我留着它也没用,你带,这样你就能回去了。”

    那是他生存的机会,简柔完全明白钧是把最后一丝机会让给了她。

    “可是雷钧……”她的神情凄然。

    “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了,真的,我这颗大好头颅,其实谁来斫之都是一回事。”雷钧微笑着说,“想到那边有你和蕾蕾在,我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chūn风抹过花瓣的轻响。

    他的笑容,又温柔,又勇敢。

    黎明之前,趁着离宫内的人们还没醒,雷钧送走了满面泪痕的简柔。

    虽然他万分舍不得,虽然他们分离了九年,到现在才刚刚见面几个钟头。

    但是短短一夜,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连简柔也走了,这个时空正只剩了他一个人。

    雷钧回到窗前,慢慢坐下来。黎明的微光正自东方渐渐升起。

    舍弃一切,他的人生至此,才真正开始。

    遥远的未来,有所爱的人存在,如此而已,而在当下,有他住着,如此而已。

    那儿蛇般蜿蜒而逝的过去,这儿,如cháo般汹涌而来的如今。

    只是如此而已。

    雷钧现在的心情,如无风的海面,广阔,却无比平静。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面对未来了,哪怕,前面就是死亡。

    简柔的归来,无是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情。

    她失踪了九年,在雷钧与大家道了诀别之后突然出现,并且还是雷钧把她送回来的……

    这让所有人心<复杂。

    等到蕾蕾放学冲进局里,看见坐在沙发的简柔时孩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甚至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简柔离开时蕾才六岁,可是现在这女孩已经高一了。她甚至和简柔一样高简柔把她搂在怀里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没有人能责怪简柔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们可介入的资格。

    再说,现在不是雷钧失妻子,而是简柔失去丈夫——一切都倒过来了。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苏虹充当了好的“向导”,她将这九年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简柔。她想尽量协助简柔再次适应。

    迎接简柔的不是哭泣的女儿,还有一堆按照规定必须给予的各项处罚,另一方面,因为有未成年女儿需要抚养,再说,孩子的父亲刚刚离去……考虑到这些,简柔还是被允许回到原单位继续就职。

    “当女野人当了九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接续以前。”简柔苦笑着和她说。

    她曾经像朵颀长的花,连花瓣的边缘都是jīng致芳香的,可是现在,那些动人的美都被默默隐藏起来,从而使得这女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沉静和忧郁。

    简柔的这些改变,苏虹后来告诉了方无应,说这些的时候,苏虹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和雷钧的事儿,太复杂了,复杂得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方无应默默听着,他忽然说:“很明显,她还爱着雷钧呢。”

    “可她不肯和雷钧生活在一起,”苏虹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苦衷,可是眼下雷钧都生死未卜了,她还不肯原谅他……”

    “简柔会等着雷钧回来的。”方无应说,“真到那一天,我不相信她还能再逃回隋朝,继续避而不见。而且他们这个状态,离婚也没多大意义。”

    “但是眼下的问题也挺严重:她脱离这个社会太久了,这么突然地回来,连孩子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是说蕾蕾?”方无应问。

    苏虹点点头:“看得出来简柔有些失落,之前还黏在她身、妈妈妈妈叫个不停的小孩儿,一转眼都一米六三了,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她了……”

    “是因为她爸爸的缘故?”方无应问,“妈妈回来了,爸爸却没能回来—孩子难免心生怨恨。”

    “……或许。

    ”

    方无应沉默了片刻,才说:“对蕾蕾来说,这个妈妈是天掉下来的,她适应没有妈妈的生活已经适应九年了。”

    “嗯,蕾蕾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妈妈,她悄悄和我说,她受不了简柔还总把她当小孩儿,简柔改不了口,总是叫她‘宝贝儿’什么的,同学在跟前,蕾蕾觉得太丢脸了……”

    “蕾蕾在雷钧跟前撒娇倒是挺自然。”方无应说到这儿,没再往下说。

    “这一家三口,多灾多难,聚少离多,有些伤痕怎么都愈合不好。”苏虹低声说,“我还听简柔说,之前所长反对过他们的婚姻。”

    “所长还反对过凌涓的婚姻呢,”方无应说,“结果,这两对都结了婚,所长反对也没用。”

    “但他们的遭遇都不太好。”苏虹望着天花板,慢慢说,“所长什么都明白,这两桩婚姻的问题他都早早看出来了。”

    方无应搂着她,他慢慢抚摸着苏虹温热的肩头。

    “所长是天才命,工作狂,这样的人对婚姻的看法,和常人或许不同。”

    “雷钧和简柔的事儿,我能理解,可他当年怎么那么反感史远征?”

    “……不是说了么?凌局长当年那么有才华,却非要去给个唐朝草莽‘洗手做羹汤’,女人一结婚生子,事业多半会受影响,身为导师的所长当然气恼。”方无应想了想,又说,“再想得多一点,恐怕是身家显赫的嬴氏长公子,对草莽出身的盐贩子的轻视。”

    “真不知道所长要是看见咱俩,又会怎么说。”苏虹突然说。

    “嗯,他会说,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此乃天作之合也。”

    苏虹噗嗤笑起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咦?我有说错?”方无应故意问,“我们哪里不相配?床还是床下?”

    “喂!你啊,有点正经好不好?”

    “正经多累呀……”他笑嘻嘻地说着,开始亲吻苏虹,“我就喜欢不正经。”

    他们甜蜜地亲吻,这让苏虹觉得幸福极了,可在这幸福之中,她又微微生出一丝悲哀来。

    “怎么了?”方无应轻声问。

    苏虹忽然哑着嗓子说:“冲儿,咱们千万别分开,好么?”

    方无应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光。

    “咱们不会分开的。”他低声说,“什么时候都不会分开。”

    《附录》

    其实我觉得雷钧该算是因公牺牲……该发抚恤金给蕾蕾才对L

第百五八章 战神也为贷款愁

    钧离开之后,没人放弃过努力。

    虽然屏蔽漏洞修补好了,但是他们仍然可以探测到隋朝末年的动向。目前为止,为防范新修补的屏蔽再度破裂,穿越工作暂时停止,古人们也再来sāo扰他们了,是以全机构上下所有人的力气,都放在了解救雷钧这件事上。

    某次,小武和方无应提出,既然梁所长无法找到,那么他们应该去找当年另一个合作者鹰翼。

    “我觉得他也掌握着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小武说,“不光是咱俩,我不相信军方对所长住处的搜查会一无所获。”

    方无应看看他,然后转身打开军区局域网,用鼠标找了一阵。

    “看这个。”

    他将一个页面:小武看,后者被他所见到的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告,照片里的,正是鹰翼。

    “已经去世了。”无应叹了口气,“就在咱们三个会面之后的第二个月,其实那天见面时,他的病已经到晚期了。”

    看着告里的照片,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但从当年有关人员下手地这个想法。却启发了听见他们对话地苏虹。在如今现有地基础上。他们没可能找出更有效地解决办法。那么。或许从过去被隐藏地秘密里着手。能够拓展出一条新地道路。

    她和方无应说。也许应该再找找白起。

    “你得他仍然有所隐瞒?”方无应惑地说。“我不觉得。他应该把能说地都说了。”

    “不是说有没有隐瞒。我地意思是蔽最开始地基础。是他和所长两个人建立地。所以我想让他回研究所来帮忙。”

    方无应苦笑:“你叫他回来帮忙?人家自己地厂子不管了?上次耽误他开个会都那么不愿意。”

    苏虹没说话。她托着腮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道:“我总觉得该去试试。白起那次来。不是说有事儿找所长么?到最后他也没说是什么事儿嘛。”

    方无应点点头:“这倒是。难道说这事儿和时空屏蔽有关?”

    “不管怎么说,得去问问。”

    苏虹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上午说了这话午她就打电话去了华鑫厂,说要和白起谈谈。

    白起在电话里拒绝了她。

    “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娘,你们的麻烦我解决不了,我的麻烦你们也解决不了。”

    苏虹握着电话,她停了一会儿,说:“我想知道您目前有什么麻烦,特别是那天究竟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所长的。”

    “这和你无关,娘娘。”白起稍显冷淡地说。

    “不是为了和屏蔽相关的事情么?”苏虹大着胆子又问。

    “当然不是。”

    “那是和华鑫厂有关?”

    白起在那边停了停然后很有耐心地说:“我们好像不是在玩幸运五十二。”

    他说完,挂了电话。

    “没辙。”苏虹沮丧地撂下听筒。

    简柔在旁边看她这样子安慰她,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方无应一直在旁边听刻他却突然若有所思:“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什么?”简柔抬头看他。

    “看来他的确是为了他的厂来找所长的。唔,我大约琢磨到是为什么了。”方无应说着站起身,“有方向就好办,我去调查一下。”

    他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他去调查什么?”简柔问苏虹。

    “天知道,”苏虹说完,笑了笑,“据说他在外头有关系网。”

    当晚,方无应很晚才回来,第二天早上一早,天没亮他又出去了,苏虹都弄不懂他在干什么。

    到了次rì下午,他回到局里。

    “弄明白了。”他将一叠资料扔在桌上,“果然如我所料。”

    那三个全都万分惊讶!

    小武拿过材料来看了看,他“啊”了一声。

    “看懂了吧,白起想要钱。”方无应笑了笑,“不,确切地说,是要贷款,大笔的。”

    “他的厂不行了?”简柔问。

    “不,恰恰相反,”方无应说,“苏虹,你还记得雷钧说的金融危机吧,他当时还担心华鑫厂因为这次金融危机受损,事实上这次,反而是这个厂壮大的关键时刻。”

    “怎么讲?”

    方无应坐下来,拿过那叠资料:“这是重新洗牌的时机,本来这个领域很多小厂家不按规矩出牌,搅乱市场的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像华鑫厂这种认真运营的国有企业,在鱼龙混杂的状态里,受害远比受益多,如今危机一来,运营混乱的小厂纷纷倒闭,但是供需的缺口仍然存在。”

    “我懂了。”小武说,“难怪他对广交会那么上心。”

    “不止这一点。”方无应将几张满是数据的表格递给他们,“另外,一些原本由大企业承担的生产任务,因为成本的提高,也纷纷转向了更小规模的企业。总之从我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华鑫厂应该是积蓄了好几年的力量,就等着这次机会。”

    “……听起来有点像当年的秦国。”简柔像是想起了什么,“战国初期,比起山东六国的富庶和强大,秦国其实就是个又穷又惨的小可怜。

    ”

    “但最后,偏偏就是这个小可怜统一了天下。”小武笑起来,“怎么?历史重演?”

    “华鑫厂就是小型制造业的秦国。”方无应说,“可是眼下这个‘秦国’资金不够,订单虽然弄到手了,可是却没有足够的钱来购买原材料以及改善生产线。我猜,白起来找所长就是为了这事儿,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走这一步的。老话说,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嘛。”

    “我说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苏虹惑地看着方无应,“这些信息是哪儿来的?”

    方无应神秘地笑了笑:“还真以为我是孤家寡人?再说,好歹也认真当过几年侦察兵。”

    大概是他在社会上的朋友给帮的忙,苏虹想不知道方无应这家伙有什么是干不来的。

    “就算知道这些们也帮不上忙啊?”小武还是犯愁,“这儿谁能贷款给他?”

    “我们没钱,可是我们能帮他弄到钱。”苏虹突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好了!”

    “苏虹?”

    “忘了倩兮了?”苏虹扭过脸简柔说,“她现在就在外资银行里专门负责中小企业贷款的。”

    她说完,立即给白起去了电话。

    一听见又是她,白起有点不太耐烦了:“娘娘,我没空陪您聊天。”

    “我找您是有正事,白将军。”

    “屏蔽的事儿也别找我。”白冷冷地说,“你是想叫我带着大军杀去隋朝?抱歉只对秦朝有兴趣。”

    “不是为了屏蔽的事,也用不着大军去隋朝。”苏虹耐心地说“我想说的是有关华鑫厂的事儿。”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猜您来找所长是为了贷款的事儿吧。”苏虹大胆问,“企业资金周转上有了困难?”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苏虹拿过桌上的材料,她尽把语气放得温和:“我这儿,有华鑫厂这两年的银行流水。”

    电那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白起的声音:“你身边跟着一个福尔摩斯,对么?”

    苏虹无声地笑起来,她抬头看看方无应,翘了翘大拇指。

    “好吧,你们知道我的麻烦了,那又如何?”白起说,“你们该明白,我更没可能挤时间来帮你们救那个末代皇帝。”

    “是这样的,白将军。”苏虹顿了一下,说,“如果我帮你弄到贷款,你会来研究所帮我们么?”

    她这话一说,那边不出声了。

    “你们厂做不了企业贷款,对吧?”苏虹说,“华鑫厂的销售额只有三百万左右,眼下只能走个人经营xìng贷款的路,并且看来您需要的贷款额度,超过了正常情况下您能贷到的数目——您是法人代表?”

    “你那位福尔摩斯打探得很清楚嘛。”白起说,“我想知道,你又如何弄到贷款?”

    “不是我来弄,事实上,白将军,我有个很要好的同学,她在一家外资银行的中小企业部。”苏虹说,“虽然我对此一概不懂,但是她经常给我讲这些,听得多了也就有所了解。”

    那边,暂时没出声。

    “有人总比没人好,而且我同学和我关系很好,这么说吧,很多不方便的时候,如果有人,大家就可以把话说开。”

    “……你这,算是谈判的条件么?”白起突然说,“你是要我去隋朝救人?”

    “呃,还没到那一步。”苏虹笑了笑,“我只是希望您能来研究所帮帮我们,您或许能给我们出点主意……”

    “我不能保证帮到你们。”白起打断她的话,“虽然当年我跟随长公子很久,也多少参与了基础的开发,但这并不代表我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眼下谁也不能打包票,这我明白的,我也决不是拿这来要挟您。”苏虹将听筒换到左手,“但是多一个人,尤其是像您这样参与过早期开发的,绝对比找不到人帮忙要强。”

    “这倒是。”

    “那么,您意下如何?”苏虹说,“只要您同意,我这就给我同学打电话。”

    “好吧——可如果就连我,也帮不上你们的忙,那怎么办?”

    “那就再想办法。”苏虹苦笑,“您放心好了,我说了我不是出于要抰的目的。您现在有难处对么?好歹咱们都是从过去来的,我们理当对同伴给予关心。”

    白起沉默良久,才道:“thankkyouu”

    挂了电话,苏虹比了个OKK的手势。

    简柔松了口气。

    “他答应来帮忙了。”苏虹说,“当然,这之前我们得帮他弄到贷款。”

    小武苦笑:“我从来没想到屠会为了钱而犯难。”

    “那不是一点点钱,那是上百万的贷款。”方无应纠正道,“如果没有银行肯帮他,一百个人屠也弄不到这笔钱。”

    “弄不到钱就只有眼睁睁看着厂子在竞争中失败后垮掉。”苏虹叹了口气,“杀人容易救人难,救活一个企业,比屠杀四十万赵军,难度要大得多。”

    “其中的功德也远远无法相比。”简柔沉思道“也许我们不该再称他为‘人屠’。”

    苏虹点点头:“嗯,就我个人而言次我很愿意帮助他,哪怕他最终不能帮到我们——我去给倩兮打电话。”

    倩兮就是苏虹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同学,她听了苏虹的介绍之后便答应帮忙,苏虹又给白起去了电话,将倩兮那边的传真电话告诉了他,叫他去和倩兮联系。

    过了几天倩兮把电话打到了苏虹这里。

    “出了点问题。”她说,“就是上次你和我说那个厂子的事儿。”

    苏虹心里一紧:“怎么了?不能办?”

    “也不是不能办过……我觉得还是和苏虹你说一声比较好。

    ”倩兮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苏虹,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老实的厂子厂长到会计全是。”

    苏虹一怔,也跟着苦笑起来。“老实”这二字,怎么能和战神白起联系到一起去呢?

    原来是财务报表的问题。

    “这么说吧,我希望能给他们做到A级。”倩兮说,“你也知道,外资银行对于数据,特别是杠杆率及偿债比率要求非常高。如果能做到A级,就可以贷八十万到一百万。但如果是B级,白厂长那房子就只能贷五十万了。”

    “问题到底在哪里?”

    “财务报表和纳税呈报表太实在了。”对方干脆说,“眼下这一份绝对不行,想要A级贷款,销售额至少得拉到五百万以上才行。”

    “啊?!那怎么弄啊?”

    倩兮笑起来:“所以才要动动脑子嘛。我可以在授信报告里说,华鑫厂的销售额其实是五百万。”

    “五百万?就那么个小厂,哪会有那么多……”

    “没有体现在纳税申报表上的数字是合理避税,懂么苏虹?”倩兮打断她的话,她把那几个字的重音加强,“只有这样,白厂长才能得到他想要的那么多贷款。”

    “可是……”

    “在这一行,好人是得不到他想要的,只有聪明人才能。”倩

    了一声,“明白么?”

    苏虹叹了口气:“明白了。这样吧,明天我和你一起过去,这事儿得和他们好好谈谈。”

    “嗯,我也觉得你在场比较好。”

    当晚,苏虹把电话的事儿告诉了方无应。

    “我可真没想到会成这样。”苏虹苦笑,“看来倩兮之前的暗示没起作用,这个厂的会计根本就不会玩花招。”

    “或许是白起不玩花招。”方无应笑了,“我觉得,人屠应该是个痛恨玩花招的人。”

    “拜托,这不是打仗,在商界不玩花招还混个什么劲啊?”

    “所以你也得虑到他的过去嘛。”方无应说,“除了打仗,他就只熟悉实验室,这两个地方都是绝对杜绝花招的。实验室姑且不提,我想他也看不上那些沽名钓誉的假专家,至于秦军嘛,那可是以敌军首级算功勋的部队,玩花招能统一天下?你给我凭空变个人头出来看看?”

    “唉……”

    “但是明天你得劝劝他。”无应说,“要是在这上头死脑筋,厂子可就贷不到钱了。”

    “我白。”苏虹说着,笑起来:“这算什么?古人帮古人?”

    “不是每个古人咱们都帮的,桧那种人渣我就不帮。”方无应哼了一声,又说,“不过既然是白起,当然得另眼相待。”

    停会儿,苏虹低声说:“其实我觉得他真不适合搞这些,冲儿,听说他现在连自己的房子都抵押了。”

    “不然你叫他哪儿去弄钱?几百万哪!说到底钱最大!”方无应叹了口气,“企业家的起步都很艰难石早年也是个卖化肥的。”

    “你真觉得战神适合当企业家啊?”

    “他要是适合的话,也不会走投无路来找所长了。”方无应苦笑,“其实这也自然,我很难想象在商界四面逢源的武安君白起。”

    “他不适合或许因为那是另一种屠杀的方式。”苏虹突然说“如今杀人都不见血,就算是人屠,也得甘拜下风。”

    这话题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方无应没有继续接下去。

    次rì苏虹没有去局里,她直接去了华鑫厂。

    方无应在下午接到了她的电话苏虹说情况还不错。

    “总算谈通了。倩兮也松口气,”苏虹笑了“看来她真是被他们给逼急了,竟然还和白起说:你们真不会弄就让我来弄好不好?赌上我的身家也要让授信报告通过。”

    “哟,她这么和白起说啊?”

    苏虹嗤嗤地笑:“倩兮那丫头可不知道她是和人屠在说话。之前还和我说,这人的爹妈怎么搞的?怎么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这接了名片一看,谁还敢和他做生意啊。结果她回银行问了一大圈,上到部门主任下到端茶小妹然只有两个人知道白起是谁,而且有一个还把他的年代记错了。”

    “……历史不是必修课或许这是白厂长挺乐于见到的现象。”

    “嗯,不管怎么说事儿算是办下来了。”

    “这么说,白起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苏虹很愉快地嗯了一声。

    “他答应来研究所帮忙了?”

    “是的现在就打算去和他谈谈这事儿。”苏虹说,“我刚把倩兮送走,他叫我去厂长办公室找他,有个什么要给我看。”

    “是什么?”

    “不知道,他只说是所长留给他的联络仪器。”苏虹说,“他还说,这么些年都没用过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

    “唔……”

    “啊,对了。”苏虹突然说,“有一样东西……”

    “啊?”

    苏虹在电话那边停了一会儿,发出很轻的笑声:“就放在桌上,回家你自己看吧。”

    “什么呀?”方无应也笑:“什么宝贝?”

    “自己去看就明白了。”苏虹说着,语气有些甜蜜,“我可能晚一点回去。”

    “知道了。”

    下午下班,方无应回到家里。

    “苏虹这丫头,搞什么鬼?”他暗想着,将钥匙放在客厅茶几上,转身进了书房。

    一进门,方无应就看见桌上镇纸的下面,压着一张什么。

    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方无应的目光落在了抬头,那是一张医院开具的身体检查。

    方无应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再仔细看,那竟然是一张妊娠检查报告,上面的化验结果,是“阳xìng”。

    方无应的心头,掠过一阵狂喜!

    苏虹怀孕了。

    放下那张纸,毫无目的地在屋里转了几圈,他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政审已经通过,他们这就要领证结婚了。

    而在这之前,这俩人也曾经讨论过孩子的问题。

    方无应希望快些要孩子,苏虹却有点迟,她觉得刚结婚就要孩子,这太匆忙了。她在心理上也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但是现在,或许是因为一个意外,他们有孩子了。既来之则安之,苏虹肯定不会去流产。而且中午听她说话的语气,看来也是很高兴的。

    方无应茫茫然走到客厅,习惯xìng地顺手按开电视机。

    无论走在这房间的哪个角落,他都觉得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视线像是被抹了滑石粉,总也无法固定,只能顺着电视屏幕四周滑来滑去。面前那台机器发出戚戚嚓嚓的细小声音,可他却并不知道里面在说些什么。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恍惚过,也从未像此刻这样高兴过,面前闪光的匣子在兀自嗡嗡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还是让方无应给关掉了。

    他得静一静,胸口的喜悦太巨大,他必须安静地呆一会儿。

    这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这个孩子,和他从前的那些孩子全都不同,因为这是他和苏虹的孩子。

    他们甚至曾经讨论过孩子的xìng别。苏虹想要个男孩,方无应却想要女孩一点都不指望什么传宗接代于一个连姓氏都抛却了的人,家族邦国曾经对方无应的吸引力如今已经降至为零。

    他想要个女孩,男孩也不是不好,但是女孩就更可爱,更愿意去爱他不会像个坐不住的小泥猴,

    瞅着外面。而且他肯定会有一个全世界最漂亮最可他会牵着她的手看她学走路,教她说话,给她穿上最好看的裙子,听她声音甜甜地喊“爸爸”,也许再过二三十年,再亲手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他会像雷钧宠着蕾蕾那样宠着自己的女儿,他肯定会比雷钧更宠自己的孩子有他没有得到过的爱和关怀,他都将把它们给自己的孩子将再不会负担多余的东西,也不用去承担不该她承担的责任将只是方无应和苏虹的女儿,不是具有任何荒诞的象征意味的存在,也是什么无聊推测的证据,她只是一对普通夫妇的女儿,仅此而已。

    有的没的想了很久,再抬起眼睛,方无应这才发现已经七点了,他慌忙起身去厨房,等会儿苏虹就回来了,今晚得做点好吃的才行!

    拿出鱼和肉,放在水池里等着化冻,方无应突然想,明天或许该去买只好一点的乌鸡。最近几个月,可能是俩人一起生活的缘故,苏虹开始慢慢接受荤菜了,但是整体看上去她还是那么瘦,这可不行,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哪怕把她养得三围超过杨贵妃,他也不打算松懈妻子的饮食。

    他暗暗笑起来。

    然而,直到七点了,苏虹仍然没有回家。

    方无应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客厅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没有来电,也没有短信。他皱了皱眉,干脆给苏虹的手机打过去,然而对方就是不肯接。

    怎么回事?方应有点焦躁,苏虹来电话时是下午三点,现在也有四五个钟头了,她不可能还留在华鑫厂里。就算再怎么忙,人家厂里也该下班了,这都快八点了。

    方无应再拨了一下那码,机械的声音仍然在重复,他放下了手机。

    在厅里站了一会儿,方无应再次拿起手机,他把电话打去了局里。

    接电话的是小武,他说苏虹有回局里过。

    “另,还有个奇怪的事情,”小武说,“华鑫厂也打电话来,问他们厂长是不是来了局里。”

    “白起?”

    “嗯,对方说他们联系不上白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打电话来问,是不是过来了这边了。”

    有什么不太好的预感涌上方无应的心头。

    他吩咐小武守在电话边,然后他挂了手机,又打给华鑫厂。

    电话的背景声有些杂乱,很多人都在说话。

    方无应首先说了自己的单位,顺便提了一下倩兮。对方马上“哦”了一声。

    “太好了!我们也正在找你呢,你是苏小姐的丈夫?”那边说,“我们白厂长是不是在你们那边?”

    这话一说,方无应的心,迅速沉到了深海底部!

    “不,我也正在找我妻子。”方无应说,“您是?”

    “哦,我是华鑫厂的党委书记,我姓钱。”那人也诧异地说,“这么说,老白也不在你那边?”

    “钱书记,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唉,我也不知道呀!”对方说,“下午四点多,我去厂长办公室找他,结果门开着,抽屉也开着,灯和暖气炉全都开着,东西扔了一地,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怎么会这样?他出去了?”

    “就是没有呀!厂门口的保安没看见他出去,我们这正在看监控录像呢,到现在也没发现他出过厂。”

    方无应握着听筒,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还有苏小姐,奇怪,门卫说也没看见她离开我们厂……”

    “您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方无应撂下电话,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一路飞车,等他到了华鑫厂门口,已经看见几个人等在那儿了。

    迎接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和白起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牙齿被烟熏得发黄,又胖又高,看样子他就是钱书记了。

    方无应把自己的军人证递给对方。

    “这事儿太奇怪了。”钱书记一边带着方无应往厂里走,一边说,“老白的手机好像没信号,我怎么都打不通,但是他人应该就在厂里,不可能出去呀!”

    “您先带我去办公室吧。”

    带着方无应上了办公楼,到三楼,钱书记把他领进厂长办公室。

    果然如他所言,大门开着,灯也开着,抽屉甚至都拉开着……但是,没有人。

    苏虹的手提袋,就放在桌上。

    方无应走到抽屉跟前,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个细长的盒子。

    那是一个古意盎然的狭长黑底繁花锦盒,它跌在地上,口敞开着,里面如果曾经有过什么,东西也已不翼而飞。

    “……得报jǐng了。”方无应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去通知我们局的人!”

    钱书记一脸惊惧地望着他!

    时空平衡处立即来了人,在这之前jǐng方也已经到场,现场被完全封锁。

    留在华鑫厂看来也没用了,方无应驱车回了局里,没想到刚上楼,迎面就看见小武从办公室里冲出来!

    “……出事儿了!”他的脸sè青白,“方队长,这……”

    “怎么?!”

    小武的表情十分古怪,他甚至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啊!”方无应大声吼道。

    “……什么都没有了。”

    方无应怔怔看着他,一时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什么都没有了”。

    “数据,所有的……”小武的声调都改变了,“我们探测不到了,任何数据都没有了!”

    看着他,方无应忽然猛然推开小武,冲进屋里!

    机器仍然在原处,但是仪表的正上方,原本应该rì夜闪烁数据的绿sè信号,此时,竟然全部静止,显示为零。

    那是方无应进入局里这么多年以来,从未见过的诡异状况!

    一股灰蒙蒙的,熟悉而冰冷的恐惧,像水银一样灌入方无应的心脏!

    他转过脸,看着小武。

    “……总闸门关闭了。”

    方无应轻声说。

    他那惨白的脸,无比骇人。未完待续,如yù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uu234.com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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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九章 总闸关闭之后

    已经一个礼拜了。

    白起和苏虹依然下落不明。就好像他们突然间从这个地球上蒸发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所有的搜寻力量都出动了,但是没有一方给出有效线索。

    到现在可以断定,他们不在市内。然而短短三个钟头,他们也不可能跑出市区,之后扩大范围的搜索也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剩下的那个最不可能的原因,也就是真正的原因了。

    “他们被带走了。”凌涓说。

    “带去哪儿了?”小武紧张地看着她。

    “不知道。”凌涓摇摇头,这一个礼拜她一直守在局里,人也变的十分憔悴,“总之不在当下时空里。现在一起失灵,我们探察不到他们的下落,也许他们去了一千年前。也许他们说不定,就在一年之前。”

    这荒唐而无效的说明,让每个人都沉没了下来。

    李建国方无应,自出事以来他一直不眠不休,始终和搜寻员一同工作,到现在刚刚短短一个礼拜。人看起来又黑又瘦,显得苍老了许多。

    “……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小武试着安慰他,“至少白起在苏姐身边,要是有危险,他不会置苏姐于不顾的。”

    “可人屠毕竟不是产科医生,这要是万一苏虹……”

    凌涓的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了。

    他们全都知道,这个月苏虹就要结婚了,现在他们也全都知道,苏虹已经怀孕了 。

    残忍而寂静的空气在房间里流动。

    方无应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队长?!”李建国喊了他一声。

    “我想……回去。”方无应的手抓着门把,没有回头,他低声说,“我想回家去等她。”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每个人的心,都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梦游一样回到家,方无应用钥匙开了门,走进客厅。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那天晚上他匆忙离去之前,扔在沙发上的围裙。厨房里,仍然放在水池的鱼和肉,也许已经变质了,还有,苏虹失踪前夜,留在茶几果盘里还没吃完的苹果……

    什么都没有改变,好象时间坏掉,停在了女主任离开的那一刻。

    方无应走到沙发前,拿起围裙,然后慢慢坐下。

    他的动作缓慢如老者。

    他觉得大脑又晕有麻,好像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但同时他又无法让思绪彻底安静下来。甚至,好像这脑子逐渐失控,毫无逻辑地跳出各种画面和声音,就如同突然出了故障的放映机……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在和苏虹交往之前,他曾经有过很多女友,方无应对保持**很有办法,所以事实上几乎没人整整了解他的私生活。

    如果那些同时和战友们完全清楚他的那段过去,大概会为之咂舌。

    他曾经频繁更换女友,甚至大部分只是床伴而已,他身边停留的异xìng,无一不是时间很短暂的那种。那时候他和谁都长久不了,每次是很缠绵的开始,然后慢慢就冷漠下来,他总是能在对方厌倦他之前,先厌 整理

    倦对方。再漂亮,再如何倾心于他,他都能看出问题。他怎么都结不了婚,和谁都呆不长,甚至某些时候他只是用对方来验证,验证自己是“和女人在一起的那种男人”,或者紧紧是为了验证自己正常的xìng能力。

    然而她们都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动人的外貌,或许是因为他不菲的家资,或许也有别的原因……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终于烦了,和其中一个说“我们分手好不好?”

    那女孩哭了起来,坚持要问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分手。

    他却只是走到阳台上抽烟,满心的不耐烦。

    “她能懂我什么呢?”他当时,冷冷地想。

    可事实上,他也并没能懂他。他从未想过要去明白别人。到现在他甚至想不起那女孩的名字,还有他的脸孔……

    他记得的是什么呢?

    绯红的鲜嫩肌肤,骨盆愉悦推挤时的无言快感,她温暖的臂弯,还有高cháo过后短暂空洞的平静。

    多么可笑,他就记得这些。

    无论**如何重叠,无论彼此倾诉过多少爱语,始终有东西横亘在他和对方之间。

    那是他亲手划下的分隔线。

    他还记得那天,外面的云彩薄薄的,没有太阳,只有不yīn不晴的白sè天光。

    以及屋内传来的嘤嘤哭泣声……

    他是在遇到苏虹之后,才完全停止这种无休止追逐异xìng的把戏的。

    应该说,是在苏虹将他劝进苻坚那间病号房之后。

    他甚至还想起了父亲战败那天的事儿。

    那时候他还很小,根本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宫里气氛紧张。他已经感觉到了,跑去问哥哥们。他们却只一脸不耐,说这不关你的事儿,去玩儿吧别打搅大人们做事情,于是他只好怀着满心困惑,继续在后院里拿着孩子用的小弓箭学骑shè,装模作样学着父亲的样子排兵布阵……

    可是那段时间,他玩得一点都不开心。

    等到出事那天,他看见大殿之下,那个跪倒在地、浑身鲜血的将军。用一种奇怪的强调说父皇战败了。前泰的军队即将攻近来。他记的哥哥们泪流满面,一个个拔出刀剑来。叫嚷着要“与国同存亡”,他记得母亲的脸,变得比雪还要惨白……

    他那时,又在干花生米?

    好像只是呆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这一切,好像这一切与他有关,同时又与他无关,以至于他不知该把自己定位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于是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手里握着他那的弓箭。静静站在旁边,看着。

    他忘记了,他那的弓箭。只能shè中为讨王子欢心的仆人们,却并不能shè中宫墙之外的敌人。

    “……”

    方无应猛地抬起头!

    是方滢。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的表情悲悲切切的,含着担心。

    方无应重新垂下头。

    房间里很安静,也没有开灯。天sè很晚了,屋里很黑。

    方滢走到他跟前,挨着弟弟身旁,悄悄坐下来。

    她也没有说话。

    “……阿姐。”方无应突然轻声开口,“阿爷战败那天,你在干什么?”

    方滢惊诧地望着弟弟!他没想到这种时刻,他会提起那么久远的事儿。

    “……记不清了。”她擦擦眼角的泪,“大概是坐在屋里哭吧,宫人们都在哭,我也在哭,阿娘也在哭。”

    “恩,阿娘在哭,大哥准备出征再战,二哥忙着阻止他做蠢事……”方无应说到这儿,抬起无比茫然的眼睛,“可我那时候在干什么?”

    “冲儿?”

    “我什么都没干,就站在一边儿,看着他们忙。”方无应的声线听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就光是看着,看着你们乱成一团……就跟现在一样。”

    方滢的眼泪滴落下来。

    “我不知道做什么好,阿姐,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只有看着。”他轻声说,“阿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总是站在一旁,只是看?”

    方滢抱住他,她开始低声呜咽。

    方滢在家里守着方无应整整两天。情况好像又回到了被送进禁宫之前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们都知道大难即将临头,却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灾难,但是做姐姐的强硬地支撑着自己,代替不能见面的母亲来照顾弟弟,给他安排饮食,哄他入睡……

    方滢非常清楚,苏虹失踪对弟弟的打击有多么巨大,命运最残酷的时刻,就是当你自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甚至清晰地看见了幸福的幼苗时。再给你狠狠来上一锤。

    她很明白,弟弟是费了多么的啊的努力,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迈出了这一步:重新建立家庭,走进正常的亲密关系。

    但是现在,一切又搞砸了,她甚至能听见命运女神对弟弟所发出的冷笑:你不行的,你注定得孤独终生,任何爱你的、以及你所爱的,最后总都将被剥夺走。

    这就是你的命运。

    方滢并不清楚,弟弟是否真的接受了这种命运安排,她只知道第三天早上,等她醒过来时,弟弟已经从厨房里端出了做好的早餐。

    “冲儿?……”方滢揉揉眼睛,有点惊讶地望着弟弟。

    明明在昨天行业前天,这个人还曾不吃不睡,就好像木雕泥塑,只顾着发呆……

    “我做得多了一点,怕你吃不饱。”方无应低声说,“烤箱里还有一些。”

    方滢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弟弟看起来还是那么憔悴如枯槁,但jīng神状态似乎又回来了。

    整洁的白sè桌布上,是热热的红茶,喷香的面包,还有待剥的橙子。

    “……好点了?”她轻声问。

    方无应默默吞咽着面包,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说:“我得去上班。”

    “……”

    “我要去找他,阿姊,我要把苏虹找回来,”他抬起眼睛,看着方滢,“还有我的孩子。”

    方滢鼻子发酸,她默默望着弟弟。

    “不管花多少年,我都不会放弃的。”他将最后一片面包塞进嘴里。然后站起身,拿起外套。

    “我走了,阿姊。”他方滢,“回去和小武说,我没事了。”

    现在,已经确定有五个人暂时无法找回了:梁毅、白起、苏虹、雷钧、史云鹏。

    他们五个人,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迷失于历史的长河中,散落在不同的年代里。

    他们的共同之处只有一个:谁都回不来了。

    无论他们其中有的人,是故意避而不见,是承担着历史从而无法转回,还是被不明的原因给抛回了过去……

    局里只剩下小武和简柔,为了协助工作,凌涓被再度调回来,暂时担任她的原职。

    他们如今的任务变得更简单,也更艰难,那就是重新打通时空隧道。

    不能突破时空,一切救援行动都将无法展开。

第百六十章 苏虹的下落

    “需要说明的是,亲爱的 读者。如果我们这个故事是一部电视剧,那么它恐怕得像q的纽约篇、迈阿密篇、lv篇那样,以多个场景来分别叙述同步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们也该弄个隋末片、唐朝篇、战国篇……

    是的,您没有看错,其中一个场景在战国,我们甚至可以把镜头拉的更近一些,画面中那个人——

    苏虹索然无味地坐在军帐外。手里把玩着小半个断掉的戈。

    她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往军营里走,在他们的肋下,夹裹着一些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他们的“战果”。

    苏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们将那些人头抛进一个大筐。他们是要拿来计算功勋的,杀敌人数越多,战功就越高。

    刚开始她还会呕吐,受不了血腥味道,到现在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变得彻底麻木了,天天对着这些东西,就算人头在她身旁堆积如山,苏虹也不会动一下眉毛了。

    山东六国没有一个国家,采取这种奖励政策,所以他们的奴隶永远是奴隶,将军永远是将军。

    只有秦国,给了所有人希望:只要你努力,你就能成为大将军,哪怕你祖祖辈辈都是奴隶。

    所以六国败,秦国胜。

    走过的士卒,没有几个关注苏虹,有的斜睇了她一眼,又毫无兴趣地转过脸去。他们都知道,那是大将军带来的人,而且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大将军是怎么把她带进军营里来了?”有个不晓内情的小兵低声问。

    “不关大将军的事儿,她是寺工的人。”另一个说,“大将军说。他只是专门验收兵刃受损部分的。”

    “哦……”

    没人再说什么,有两个士兵走到苏虹跟前,将几枚刃部有破损的青铜铍,以及一个坏掉的弩机交给她。

    “明天再给你们新的。”苏虹说完,按照规格将收下的兵器分门别类放好。

    这是她眼下的工作,几个月前,哪怕在最无聊的梦里,她都不会梦见自己做这种工作:给秦国的士兵管理受损的兵刃。

    确切地说,她在给白起“打工”。工资奖金是没有的,但可以换得一rì三餐以及一匹珍贵的母羊的nǎi。

    苏虹没有抱怨什么,事实上在这种条件下,白起已经在尽可能地照顾她了,天知道军营里养着一个女人有多么麻烦,而且这个女人还怀着身孕……

    一切大概都得归咎于那柄剑。

    当苏虹发现周围的景象渐渐变的模糊飘荡,就如同穿越即将发生,她就知道要坏事了!可是等到真的结结实实跌在地上,苏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间办公室小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荒原……

    在她旁边,是同样满脸惊讶的白起!

    ……

    直到现在,苏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和白起一同被抛回到过去。

    那柄被白起锁在办公室抽屉好几年的秦国名剑“太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功效”?对此白起自己也不清楚。

    她唯一确切知道的是,自己和人屠一同回到了战国,可能因为同伴的缘故,他们竟然回到了长平之战的那个年代,公元前260年。

    白起比苏虹更早发安闲周遭状况的异常,这是他曾经来过、曾经呆过很久的地方:赵国长平。不多时。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他的猜测:白起的监军连雍,带着人马找到了他们二人。

    大将军的长发没了,衣着打扮怪里怪气,身边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

    这一切古怪到极点的改变,似乎没有撼动连雍,他无 整理

    表情的棺材脸孔,一丝波澜都没出现,见着白起,连雍只问了一句:“大将军?”

    白起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是我。”

    连雍他,点点头,然后指挥士兵牵过了马。

    他们一言不发地把白起和苏虹送回了军营。

    当晚,苏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诧异,她问白起,怎么就没人发觉他有所改变。

    “我的年龄改变不大,再过两年就得被君上赐死了。”白起说,“五官身形都一样,有什么好认不出来的?”

    “可是头发没了,衣服也这么古怪,他难道没感觉么?!”苏虹更奇怪了。

    白起她:“连雍是我专门找君上要的监军,懂么?”

    “呃……”

    “我不会选一个用建交和滔滔不绝的废话来刺痛耳膜的人当监军。”

    苏虹完全无话可说!

    “总之眼下咱们回来了,可能是以为内我的缘故。”白起说着,摘下眼睛沉思了片刻,“我们谁都没有携带定位器,手头就只有这……”

    他慢慢擦拭着那柄太阿宝剑。这柄剑白起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因为。确切地说此时他应该还在楚国才对。

    “这是我们和所长唯一的联系。因此,你不可离军营半步。”白起说。“不然有可能会被单独留下。”

    苏虹打了个寒战!

    “可是您怎么办……”苏虹想问白起的打算。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外头是四十五万赵军。”白起看着她“难道你想听我给他们唱哈利路亚,让他们为了耶稣基督举手投降?”

    “……”

    “所以就算为了保命,你也得老实给我呆在军营里。”

    之后,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白起甚至还给苏虹找了份“工作”,他声称苏虹是他专门从寺工——也就是秦国兵工厂找来的专业人员,是来维护受损兵刃的。

    无奈之下,苏虹只得接受了这份工作。

    在秦军大营呆了没几个月,苏虹的身形就有了改变,当她终于对白起说了实话之后,白起皱眉不语。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苏虹赶紧说,“只要给我吃的就行!”

    最终,白起又给苏虹派了个小卒充当副杂下人。

    那是个不到十五岁的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名字叫“惊”,如同许多战国的百姓一样,他没有可提供的姓氏。

    “为什么叫惊?”苏虹有一次问他。

    “因为……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

    叫“惊”的男孩,胆战心惊地望着她,对他而言,所有人都有权利支使他、伤害他。

    苏虹无语,她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惊的脑瓜以示安慰。

    “但愿我不会步你不亲的后尘。”她低声说。

    苏虹的工作并不困难,也不繁重,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更换兵器受损的零部件,然后统计它们的数量,她没有纸笔,又恢复了在竹筒上书写的状态。

    好在这些都已经经过训练了。

    秦国的军工业发达得骇人听闻,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采用标准华作业,兵刃上的零部件,无论是从哪个兵工厂送来的,全都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破损一块,随时可以拿新的来更换组合。他们的弩机,漂亮得如产自jīng密的电子仪器,他们的箭头全都呈流线型,有倒刺和血槽,角度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要求,模样近乎现代科技生产的子弹头……

    最让苏虹不适应的,还是这些活生生的兵马俑。是的,他们和那批地下军团一模一样,军官戴着板状帽子,骑兵脖下束着皮质带子,士兵则戴着小帽,统一着发髻……他们的脸孔和摆在西安博物馆有机玻璃罩里的人佣没有差异,除了他们全都会呼吸会走动会说笑,并且有血有肉。

    在她惊异的考古眼光仔细打量着这些兵卒时,白起的监军连雍也在仔细打量苏虹,他当然不认为这女人和大将军有什么暧昧关系,因为他嗅不到丝毫不对劲的气味儿,而且白起几乎全心都投入在战争中,她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有问起苏虹。但是连雍对于大军之中养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夫人这件事,仍然保持了他谨慎的态度。

    对于他所怀有的疑虑,白棋却并不在意,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在打赢一次,虽然这个“再”只对他一个人有意义。重新来一次长平之战这一点都不困难,尤其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而他真正担心的,是处在时间长河另一端的华鑫厂。

    白起后来和苏虹谈起过他对厂里的担心,他在关键时刻失踪,整个厂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呢?

    “贷款的事儿您别担心了,有倩兮在,她既然答应帮忙,怎么都会做到的。”苏虹安慰他说,“认识十多年了,她这个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白起沉思良久,才说:“也不光是贷款的事儿,年底的各项总结,明年生产任务,还有年终奖金发放。该照顾的困难职工也得记着……不知道老钱一个人能不能都得住。”

    苏虹想起那个声音洪亮的胖叔叔,她还记得那是华鑫厂的党委书记。

    “钱书记看起来人挺可靠的。”苏虹试图让白起放宽心,“您和他认识好多年了?”

    白起点点头:“还记得我说是有人带我进这个厂的吧?就是他,这一晃也有五六年了,他总说我是他上街拉来的厂长。”

    他说的时候,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泛起很淡的笑意。

    苏虹笑起来:“估计钱书记从没想过他拉来的是什么人。”

    白起沉没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敢保证他没有猜测过。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往那上面猜。”

    这样的话题,苏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俩人暂时陷入了沉没中。

    他还是记挂着那个福利工厂。苏虹想,而且明显感情投入超过了眼下这场战争,那是当然,一面是救人一面是杀人,或许从史学家的观点来看,打仗也是为了秦国的生存,但是实际的cāo作上,当然是挽救生命和增进彼此情感,更符合人类的天xìng。

    或许白起已经有所改变,苏虹突然想,也许她没有办法察觉这种差异。而白起身边的偏将部下们,友人已经有所察觉……

    “连雍没说什么吧?”苏虹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这么问?”

    “呃,我是说……”苏虹转了个弯。“他会不会质疑我在这儿的作用。”

    “第一你不是赵人,第二你也没引起军中秩序混乱,第三你耗费军粮不多。”白起摇摇头,“他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是眼下赵军……”苏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

    这似乎是他们的交谈中,竭力避免谈及的重心:营外那四十五万赵军。

    “没多久了。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白起站起身,他的配剑在黯淡的油灯下,闪着冰冷的光,“明天就出兵。”

    苏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说……派那队轻骑兵出征?”

    《史记》中记载,白起曾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到口袋阵里,然后他又派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轻骑兵将赵军一分为二。赵军被分割的同时,秦军又有五千骑兵切断赵军的粮道。就是这神秘的轻骑兵,断了四十五万赵军的后路。

    苏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完全清楚白起会怎么做。

    “今夜已经派出去了。”白起帐外,他的声音低沉,“明天就去收口袋阵的袋口。”

    他说完,又苏虹:“大战迫在眉睫,这儿没人有心思照顾着你了。自己要多当心。”

    白起说完,撩起帐帘走了出去。

    再度剩下她一人的军帐内,苏虹神sè黯淡地抚摩着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觉到胎儿在里面的蠕动。

    男说,她真的将在两千年前的军营里生孩子?她回不会因此得产褥热?重度子癫?孩子会不会有新生儿黄疸?鹅口疮?吸入xìng肺炎?……

    她什么都没有,连自来水都没有。

    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烧水。

    苏虹慢慢躺倒在羊皮垫子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千百年来妇人门都是这样生孩子的,苏虹对自己说,她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无菌手术室,血压仪和消毒产钳。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说不定她会死在这儿,和她的孩子一起。

    如果此时能够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就好了,如果有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和他说“不用怕”那就好了。哪怕只是毫无效用的安慰……

    冲儿……

    她交握着双手,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够让她平静,从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第百六一章 白起的改变

    四十五万赵军,被兜拢在一个山坳里。

    秦军此役,投入六使万兵力,秦国总人口在当时也不算多,只有五百万,超过十份之一的秦人,守在这个口袋阵边。

    “口袋”之内,是疯狂挣扎的赵军。一发现入了陷阱,赵括便率众拼死突围,困兽难守,秦军不紧的守严三个山坳口,更得提防赵军疯狂突围,困兽自是不好当,“猎人”也同样难熬,一连几十天,秦军没有谁睡过安心觉,秦**队里有着严格的责任制,一旦赵军由某一处挣扎出来,守卫此处的将领人头就不保,是以谁也不敢大意。

    就这样苦战多rì,赵军血流成河。不仅粮食吃光,连水都没得喝了。只得杀马饮血,劈车为炊。他们的突围一次比一次疯狂,但失败却一次比一次惨烈。而将他们引领至地狱的死神,此刻却安坐在秦军大营里。

    夜晚的长平,终于没了声息。

    白起端坐在军帐里,面前是整整齐齐、身披铠甲的两队将领,不够宽敞的军帐内站满了人,却丝毫声响都听不见。

    白起最喜欢深夜议事,拂晓攻击。拂晓时分,人的抵抗力最低,所以攻击最为得力。白起治军之严格,人尽皆知,他每次点兵,辰时登台,迟一刻就得被拖出去斩首。有些将士甚至一宿不敢合眼,生怕误了时间。

    但是今rì,仍然有一个带兵官迟到了片刻,他睡着了,身边小卒怎么摇都摇不醒他,后来没办法,拿冰水浇头,擦把那人给唤醒。

    迟到的带兵官浑身瑟瑟发抖跪在帐下,他满头大汗,那张脸也呈现诡异的铁黑sè,男人浑身筛糠一样,拼命想忍住哆嗦,但是牙齿的磕碰都把嘴唇挤出了血。

    白起并未看他,帐下还有别的带兵官等着大将军发号施令。

    “四十五万,杀了这么些天。才砍掉不到五完人。”白起站起身。背着手在军帐里转了一圈,“效率太低。”

    效率这个次,有点难懂,不过没人敢问。

    “我知道,你们都累了。”白起停住,他帐下那些将 整理

    领,他们全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按白起的话来说,他只要高效能的绞肉机。

    没人敢表露出疲态,他们甚至连身体都不敢动弹!有涔涔汗水,从好几个将领的脖颈额头冒出来。

    “但是眼下,我没有办法给你们休息。”他站定,望着他们。白起脸上的表情像深潭的水,一丝波澜都没有,“就算我想,赵括也不答应。如今他rì夜谋算着要冲出来,因为他就这一条活路——连雍,君上如今到哪儿了?”

    连雍上前:“启禀大将军,君上离长平还有三天的路程。”

    白起点点头:‘我说各位,是不是想把赵括那小子留给君上亲自料理啊?“

    谁都知道,秦昭王已经下令亲征。他就在来长平的路上。

    “君上到了这儿,一群人辛苦数月,却无拿得出手的东西供奉主君。咱们这趟,算不算白来了?”

    没人敢吱声。

    白起走回到座位前,慢慢坐下,他望了望下面诸将。

    “君上心里只想要一样东西。我们这些人,也只拿得出这样东西。”他如电一样的目光,将帐内所有人扫了一圈。“现在,出大营。向西,一千米外的地方,东西就在那儿,等着咱们去拿。”

    虽然对“米”的概念有点模糊。可他们知道白起说的是什么东西,目标只有一个:赵括人头。

    “你们以为那山坳里关的是什么?不是赵军,而是一群饿狼,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狼。”

    “三明治已经做好了,各位。可不要让里面的火腿肉偷偷溜掉。”白起回到座上,俯下身,炯炯目光环视诸将,“从今rì起,昼夜呼吼厮杀。每阵二十人,不准停止!不准有片刻暂停!”

    昼夜嘶吼、追杀……让山坳里的赵军没吃没睡,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疲于奔命一直到死!

    退出帐外,一个将领怔了怔。突然小声说:“三明治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是啥。

    待他们都退下了,白起叫过连雍。给那带兵官四十棍的责罚,连雍问那小卒怎么办,白起想了想,摇头说算了。

    连雍有些诧异,因为一向以来,凡是迟到的带兵官都得被斩首,并且,负责唤醒他的身边小卒也必须被株连斩首。

    但是今rì白起竟然没有这么做。连雍对此,大惑不解!

    “可是大将军,这不合军规……”

    白起摇头打断他的话:“那带兵官生病了,没看出来么?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轻度昏迷。等会儿叫伤医去瞧瞧他。搞不好颅内问题很严重。”

    连雍目瞪口呆望着白起!

    “至于小卒,已经尽了他的本分,留一条命是一条命。”

    连雍完全懵了。

    他和白起,本来是杀人杀惯了的。他们都是做事不择手段的类型,人的xìng命对于连雍而言,只是一串数字里的一个,并不具备实际意义,他的上司白起同样如此,之前攻打楚国郢都,白起用了最狠毒的手段:他在汛期破坏长堤,让江水倒灌。

    白起拔郢,对楚国起了决定xìng的破坏作用。

    人命,从来就不在白起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一件事能用一条人命来达成最大效果,白起绝对不会由于片刻。这人就是个毁灭神。

    然而,那是以前的白起。

    自从失踪后再度归来,连雍就感觉到了白起的改变。那改变并不强烈,甚至几乎无人察觉:他的主帅,号称“人屠”的大将军白起,似乎开始……考虑起人的姓名了。

    他为此感到担忧,甚至怀疑这改变与白起带来的女子有关,虽然连雍找不到丝毫的证据。

    赵军被围之后,秦昭王亲征,切断了赵军后路。赵括分四队拼死突围,秦军坚若磐石,队列一旦展开就如弯弧挺刃般,让赵军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山坳里,断粮四十多天,马肉早吃光了,赵军已经开始吃人肉了,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赵军的恐慌rì渐明显,秦兵虽然疲惫,但他们却能明显感知到敌人的恐慌,这让秦军又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力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个山坳里,那儿有他们多想获得的那样东西,因为他们知道,谁若能得到它,加官进爵就完全不是问题。

    那是赵括的人头。

第百六二章 长平没有郝思嘉

    秦军这种不正常的亢奋,甚至连身处大营里的苏虹都感觉到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神情:又疲倦又紧张,目光里还带着点疯狂的兴奋,苏虹问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惊回答说,大将军已经下令锁死口袋阵,“要拿到赵括人头”。

    又过了几rì,状况更加明显。

    外面战斗的激烈,苏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但她已经从被抬进军营里的伤病人数上判断出了这一点。这几天,受伤的兵卒越来越多,远远超过她刚来那段时间的数量,军营里的几个伤医忙得彻夜不休,其中一个原本是被白起指定来照看她的。但是也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在苏虹跟前露面了。苏虹不想去找那个伤医,尽管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到了隐约的阵痛……

    起初,还不是多么严重的疼痛,苏虹只觉得腹内的肌肉慢慢绞压在一处,痉挛似的疼痛阵阵袭来,痛楚达到最高时,会让她疼得嘴唇煞白,但那一阵过去了,就有缓和一会儿。

    她躺在rì常就寝的旧军帐旁边。为了就近得到伤医的帮忙,那地方恰好是处在置放伤兵的帐篷旁边,然后这只使得她更加清晰的听见那些哀嚎。人垂死之时,叫声偶尔会很尖锐,但多数却只闷在胸腔里,持久却不间断。

    苏虹瞪着黑洞洞的帐顶,她努力在回忆里思考接触过的分娩常识,但是帐外时不时传来的惨叫总是打断的她的思索,让她疼得更加厉害……

    “……去,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苏虹小声吩咐惊。

    小男孩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掀开帐帘进来。

    “又抬了好多伤兵,我看见的,有一个,腿都切下来,还有一个脖子断了……”惊小声说着,他伸出冰冷的小手,给苏虹擦了擦额头的汗。“苏姑娘,我去找伤医,好不好?”

    “别去了。”苏虹声音微弱的说。“他们现在顾不得我。”

    又来了好多伤兵……

    那么,杀戮正进行到酣畅时了。苏虹明白,口袋阵里的赵军想誓死突围,赵括把兵力分了四路,同时开火,方向直指赵军大本营,这种冲击对秦军而言,一定是相当沉重的。

    有一阵疼痛像巨浪般袭来,苏虹死死咬着一块软羊皮,她的手指深深抠进躺着的羊皮毡里。

    “苏姑娘?”惊害怕了,他抓住苏虹的手,他没见过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苏虹的嘴唇发青,寒冷的天气,她的额头全都是豆大的汗珠,这让惊慌乱不已。

    苏虹隐约记得她该吸气,计数。分散疼痛……但她什么都办不到了。

    外面,一个伤兵在厉声惨叫,天知道,他是失去了一条腿还是失去了别的什么,那如同碱液一样的叫声,想电锯切割着苏虹的神经,让她在剧痛之上,又增加了一层痛苦。

    “……惊,给我……给我弄点冷水,好么?”她哀求道。

    惊答应着出了军帐,他焦虑的四下看了看,此时正值初冬,前几天刚落了一场初雪,看见雪堆,惊快步走到帐外角落里,他用手捧了一些未融化的雪渣,又匆忙跑了回来。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冰冷的雪。一点点涂抹在苏虹在嘴唇上,她此刻看起来脸sè蜡黄,汗津津的,头发又臭又脏,乱成一团,嘴角还有刚刚呕吐过的黏液。

    用脏脏的布勉强给苏虹擦干净了脸,惊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身体,苏虹的身上盖着一层很薄的毛毯,她看上去像个怪物:腹部惊人的大,但是四肢却显得那么瘦小。

    终于,她开始呜咽,到最后她疼得连哭泣都 整理

    不顺畅了,只剩下了错乱的啜泣,她死死抓着惊的小手。她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惊的手给活活掰断,可是惊只是咬着牙忍着,除了给苏虹抓着手,他不知道还能什么。

    外面,是喊杀声整天的长平山坳。是遍地死伤的秦赵两国士兵……

    军帐里,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她疼得脸都变形了,可那要命的婴孩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

    过渡期的间隙,惊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他按照早先的吩咐去烧了水。烫了好几块步,还弄来一把锋锐的刀……那是一个老兵给他的,老兵说,这刀曾经捅进马服君赵奢的肩膀。

    他要用这把刀来给苏虹分娩,虽然惊完全不知道如何接生,男孩只能按照苏虹之前模糊的吩咐,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孩子以一种完全不知晓的方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黄昏时分,苏虹从短暂的晕厥里醒过来。

    疼痛好像没那么清晰了,她挣扎着问:“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死了好多人。”惊低声说,“刚才进来时,我差点被地上的伤兵绊倒。”

    军帐里已经堆不下了?苏虹迷迷糊糊地想,都要扔到帐外来了?天啊。那得有多少啊!苏虹的脑海里,浮现出电影《乱世佳人》里,弥漫整个长镜头的遍地伤兵……

    她没能想更多的事情,因为疼痛又涌上来了,她挣扎着抗拒着,但是最终,仍然不得不消失在一个无差别的疼痛世界里,出了疼痛,别的,什么都没有。

    当晚,惊彻夜守在苏虹的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没办法缓解她的痛苦,只好给她唱歌,惊会唱的歌不多,但他会唱村里的童谣。古怪的调子是苏虹从未听过的,或许,是他因为疼痛而无法听清?

    后来,惊终于把会唱的二个都唱完了,没得可唱,他只好唱起老兵们爱唱的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稚嫩的嗓子低低哼着歌谣,沉重的歌词与尖细的童音原本毫不协调,但从惊的口里唱出来,却形成了另一种新奇的感觉。

    帐外,士兵的惨叫和呻吟彻夜不断,松炬的光照下,人影来去,犹如憧憧鬼影。

    如豆一灯之下,惊跪坐在毡前,他身体向前低伏着,小心用手中的湿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苏虹的脸颊脖颈。摇曳灯影中,苏虹的呼吸又浅又乱,她的甚至似乎有些不清醒。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却一直在胡乱喊着什么……

    如果惊能听懂唐代的语言,那他就能听懂,苏虹是在喊“阿娘”。

    她在喊她的母亲,那个生下她的唐代女人,她也遭受过今rì苏虹遭受过的痛苦,是她把苏虹带到这个世界上,但却早早撒手人寰,甚至连她的脸孔,苏虹都记不清了……

    两个时辰之后,婴儿出生了。

    是个女孩,生于黎明时分,啼声嘹亮。

    惊用那把刀割断了脐带,然后用热毛巾擦干净婴孩身上的血,将她用粗布裹好,放在了苏虹的枕边。尽管累得体力不支,可是看着女儿的脸,苏虹仍然忍不住扑簌簌落下热泪来。

    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和方无应的女儿,这可怜的孩子没能降生在现代的产房里,却来到了千年前的战**营中。

    “……今天是什么rì子?”苏虹小声问。

    “九月初七。”惊说着,体贴的用一块羊皮盖住小女婴的下巴,男孩忙了一天一夜,也累的够呛了。

    这可真是个好rì子,苏虹想。公元前240年九月初七,这是她女儿的生rì。

    然后,她就只能想到这儿,她的力气已然耗尽。

    苏虹昏睡了过去。

    午后,苏虹终于醒过来,她这才看见,白起正坐在她身边。

    “哦,你醒了?”白起说,“真不巧,我刚回营。”

    孩子依然在苏虹身边安睡,女婴睡的很甜。

    白起用审视的目光的看了看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苏虹说完,笑起来。

    那是身为母亲的发自肺腑的喜悦。

    “很好。”白起又看了看婴儿了。然后站起身。“双喜临门,仗也总算打完了。”

    “仗打完了?”苏虹有点惊讶。

    她这才发现,白起仍然是一身铠甲,上面的鲜血甚至都还没干!

    “赵括已死,赵军降了。”白起淡淡的说。

    苏虹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起走到帐门口,他好像想起什么,站住,忽然问:“起好名字了么?”

    苏虹一怔,苦笑摇摇头:“还没呢,完全没想过——白厂长,您觉得这孩子叫什么好?”

    “是姓方。对么?”

    苏虹迟疑片刻,摇头道:“不,我……我还是想让孩子姓慕容。”

    “嗯……”白起的神sè若有所思,他想了良久,道,“是黎明时出生的?”

    “是的。”

    “赵军也就是在那时刻投降的。”白起慢慢的说,“战事已收,足可告天,此时该奉瑄玉及嘉牲荐飨。既是如此,不如就叫慕容瑄吧。”

    “慕容瑄……”

    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苏虹忽然心里一动!

    她想起了另一个名字,慕容瑶。

    那是慕容冲的长子。

    于是,她微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好吧,就叫她慕容瑄。”

第百六三章 改变与惩罚

    关于那四十万赵军俘虏该如何安置的问题,在秦军主帐内引起了不同的争议。

    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是遵循了当时的规矩:将他们全部运送回咸阳,充作奴隶。少数几个将领却质疑这种常规决定,因为他们更加实际。知道运送四十万人回咸阳是极为危险的任务。

    “这儿离咸阳有千里之遥,上有太多机会给他们逃逸。”连雍说着,白起,“更不要说,还得分散兵力来看守他们。”

    白起没吭声。

    “而且一旦暴动,咱们也根本看守不住这么多人。”另一名偏将说。“看赵军的心思,似乎也是伺机等待反扑,赵括虽死,赵国的军心还未亡。”

    “但是不运回去又能怎么办?按照老规矩都是得押回去的,君上还得举行受降大典……”

    “恐怕等不到君上的受降大典,人就跑得差不多了。”连雍冷冷地说,“再过半年,赵国恢复元气,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搭了。”

    “运不回去,又不能放归赵国。那可怎么办?要都是泥人木头人的话……”

    白起微微点头:“要是那样就好办了,也不过是几个集装箱的问题。”

    主帅发话,帐下再度无声,大家集体开始暗自琢磨起“集装箱”是啥来。

    白起扫了一眼诸将,道:“今rì天晚,加强守备,降卒的问题,我再考虑一下。”

    讨论结束,大家各自出账,连雍却没动,他望着沉思的白起,忽然说:“大将军,降卒有办法解决。”

    当然是有办法好,白起暗自想,他抬起头连雍:“要如何解决?”

    “不能运回咸阳,那只能引起兵变,白白损失咱们的兵力。”连雍说,“更不能放回赵国。”

    白起用颇有深意的眼睛望着他:“……想让我把他们就地解决?”

    虽不能准确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但是连雍知道白起理解了他的意思。

    “大将军,我们现在仍然负担着降卒的饮食,这已经是消耗了。”连雍道,“多一天,就是多给他们一分气力。”

    这小子,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白起暗暗想,上一次杀降卒。自己的想法一提出来便遭到了全体部将的激烈反对,唯一投赞同票的就是连雍……

    那一次,要不是有监军连雍的坚决支持,很可能杀俘计划就无法真正推行下去。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白起不太想立即认同连雍的主张。

    他站起身:“此事明rì再说。太晚了,监军请去休息吧。”

    连雍的表情,藏着极大的惊愕!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军帐。

    大将军很有些不对劲,站在主帐之外,连雍忽然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几乎都不像以前那个大将军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变化?这个疑问甫一冒出来,连雍便抬起头。他的目光投向了东南方向的那座不起眼的军帐,白起带来的那个女人,就住在那里面。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当晚,白起去找了苏虹。

    这两天忙着处理降卒的事儿。他都顾不上来看苏虹的情况,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孩子早就睡熟,惊也离开了,苏虹却还醒着,她似乎也有什么心事,等待着白起来找她。

    “已经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苏虹微微叹了口气,“哪怕有一个定位器也好啊。”

    “就算没有定位器,也应该能察觉咱们在这儿。”白起看了看那柄剑。“我是这个时期的人,可你并不是。你在这儿这么久,按理说,频率紊乱已经相当严重了……”

    苏虹有点惊讶,她低声说:“您的意思是……”

    “总闸门关闭了。”白起放下剑,抬头看着她,“很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查找不到我们。”

    这是苏虹完全没料到的可能xìng!

    她茫然四周,又低头孩子,她想问那咱们该怎么办,但她没有问出来。

    “明rì就要下令了。”白起突然说。

    苏虹一怔:“什么?”

    “下令,坑杀赵兵。”白起慢慢说,“不能再拖延了。”

    苏虹的心倏地一紧!

    “真要杀他们?!”她颤声问。

    白起看了她一眼:“你应该知道这段历史。”

    “我知道,可是……”苏虹停了一下,“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意思?”白起挑了挑眉毛,“你以为赵括守的是斯大林格勒?”

    苏虹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那是四十万条人命。”

    白起没看她,他站起身,在帐内走了几步。

    “白厂长,你已经杀过他们一次了。”苏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一次就……”

    “就不杀他们?”白起没有回头,他背着手,“放他们回赵国?然后把统一的年限再往后延?”

    苏虹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统一什么的,是整个历史的事儿,可是如今坑杀他们。是您一个人的事儿。”

    “嗯,然后?”白起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虹踌躇了良久,还是把心里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不相信您动手的时候会无感。”

    白起冷冷看着她:“如果有一丝犹豫和仁慈,那就不是我了。”

    “可您早就不是您了,难道您还没发觉么?”苏虹挣扎着抬起眼睛。直视着他,“您想过华鑫厂怎么办么?”

    白起一愣:“赵国降卒和华鑫厂有关?”

    “……杀人是会让自己变硬的,硬得像块没情感的石头。 整理

    ”苏虹慢慢的,低声说,“这是方无应说的。他说,每结束一条xìng命,人就变的麻木一分,这种麻木无法缓解,它能让人丧失自己,就像恶xìng肿瘤……”

    “我们这种改造过的人,是不会有癌症的。”白起打断她的话,“之前我也杀过他们。”

    “那不一样!”苏虹摇头,“那是无法挽回的过去,白厂长,杀了这四十万降卒,您还回得了华鑫厂么?”

    “为什么回不了?”

    “我是说,”苏虹停了很久很久,才又说,“您是在杀害无辜的人,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而是单纯的杀戮!”

    “于是,它和我们厂的关系是什么?”

    苏虹说不下去了,她的思绪同样很乱,只有直觉在告诉她,必须劝阻白起。

    “这不过是历史再现,并且这种再现只对你我有意义。”白起声音平淡地说,“历史上,人屠白起坑杀了四十万士兵,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

    “但是对你而言,白厂长,你屠杀了八十万。”苏虹突然说,“人命不是数字!”

    白起怔了怔,他慢慢走回到苏虹面前,弯下腰,看着她:“……不是数字,又是什么?四十万和八十万的区别,除了数字,还有什么?”

    “那么,华鑫厂也只是个数字了?!”苏虹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厂里有多少困难职工,他们年底需要多少粮油柴米,明年扩大生产。又能安排进多少新员工,年终赢利,能给多少职工增加花红……这些也都只是数字么?您每天对着的。仅仅只是一摞报表?您真的只是为了赚钱么?那为什么您会认识厂里每一个职工?既然都只是数字,您又有什么必要去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惦记着年底要去帮帮他们?”

    “降卒不是我的职工。”白起打断她的话,“这两者,没有可比xìng。”

    “有的。”苏虹坚决地说,“当然有,他们都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有家庭有孩子和老人要照顾。”

    这一番的激烈的争执,使得军帐之内的空气有点紧张。

    苏虹说话太多太急,她有点微微的气喘,把手放在婴孩的身上,苏虹能感觉到孩子平稳的呼吸,她竟没有被他们吵醒。

    “我知道您得说我妇人之仁。”苏虹突然轻声说,“况且,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杀他们,历史会变成什么样……”

    “……”

    “但是我觉得,您,钱书记,林科长,还有张会计……你们都是好人。”苏虹继续说,“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好人,我只是单单想不通:等您亲眼看着这四十万降卒,被火烧、被刀砍、被活活给用土给闷死,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您还怎么回到华鑫厂那间办公室里?难道您不会感觉古怪?”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虚伪?”白起声音沉闷地说,“杀人魔王装好人?”

    “不是的,我决不是要批评您,对那些降卒我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我担心的只是您而已。”苏虹难过地摇摇头:“当然,如果在区分他们和厂里职工上面,您毫无障碍。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真把降卒们当成木头石块,恐怕您连争论都不会和我争论了吧?早就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把他们悉数杀光了。”

    苏虹的这一句话,好像打中了白起的核心,他的脸sè有些诡异,无法继续保持刚才的波澜不惊了。

    “……事实上,是您自己有所改变。是您自己接受不了屠杀降卒这个行为,又想要来个人说服您——抱歉,我完成不了这样的任务。”

    白起沉默不语。

    “之前您的确杀过他们,但那不是如今的您干的,那是过去的白起。华鑫厂已经把您给改变了。”苏虹说到这儿,扬起脸,“您难道还不明白么?您和我,还有方无应、史远征……我们这伙人,早已经回不去了。”

    军帐之内,一片静默。

    白起沉默了良久,才说:“这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也许,当他们再度死亡时。您会更不开心。”苏虹低声说。

    白起没再说话,他走出去的时候,也没再看苏虹一眼。

    直到第二天rì暮,白起也没有发布坑杀降卒的命令。

    连雍觉得事情很不对头,他明显感觉到了白起内心的冲突,大将军今天一天都显得心神不定,处理军务速度之慢,专注力之差,从未有过。

    “大将军,降卒究竟该怎么办?”他盯着白起问,并不忌惮惹怒对方。

    白起没有出声,只是把沙盘上的丘陵慢慢推平。

    “再过一rì,赵军就有了反扑的力量了。”连雍继续说,“守备的我军却已疲惫,大将军,再不做打算,军中可能生事。”

    “用他们做人质,如何?”白起突然说。

    连雍愣了,他不明白白起说的是什么。

    “用这四十万人做人质,逼迫赵王投降。”白起说,“赵国,家家户户都有男丁在长平,赵王受此胁迫……”

    连雍终于弄懂了白起的打算,他有些急了!

    “大将军!您在做梦么?!赵王怎可能被平民所迫而降?!”他语音急促地说,“燕赵两地辈出死士,他们不可能降的!”

    “怎么就不可能呢?”白起继续耐心解释,“百姓比赵王更懂轻重。只要赵国降了,咱也没必要把他们全都……”

    “可那是百姓不是贵族!大将军,百姓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看来真的弄错了,白起突然想。刚才自己用的是人人平等的现代思维。他竟然在依然杀奴陪葬的蒙昧奴隶社会里,奢望所谓“民权”的力量——哼,他以为赵惠文王是民选总统呢!

    长公子真是误人不浅。

    连雍调整了一下呼吸,又说:“再者,就算真的降了那也同样是留有火种,此时不尽快扑灭,早晚它还会燃起来的。”

    白起沉吟不语,他完全明白连雍所言不虚,他当然可以用21世纪的思维思考问题,可是别的人却依然活在公元前。

    连雍盯着白起,忽然,轻声说:“是不是……那位苏姑娘劝过您什么?”

    白起一惊!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此事和她无关!”

    “可是……”

    “此事我自有定夺。”他冷冷打断连雍的话,“明rì我将呈书君上。请他考虑劝降一事。”

    连雍完全失望了!

    他静静望着白起,后者则完全不再看他一眼。

    知道无法,连雍只得退出了军帐。

    当晚,白起正在灯下写竹简。忽然听见帐外吵吵嚷嚷的,他搁下笔。问是怎么回事。一名小卒上前说,有个小兵坚持要见大将军。

    “什么小兵?”白起也诧异了,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在军营中擅自越级求见,这在秦国法律里是得处斩的,谁这么大胆子不要命来做这种事?!

    “是大将军前rì派给寺工那位姑娘的小卒。”帐下的人回答,“他在门外乱嚷,说要见大将军。”

    白起沉吟片刻,说:“让他进来。”

    不多时,男孩被偏将给带进帐内,一见白起,他忽然大哭起来!

    “大将军,不要杀苏姑娘!”他边哭边说,“请大将军饶过苏姑娘一命……”

    白起大惊失sè!

    “什么?!谁要杀她?!”他一下从案前站起身,“怎么回事?”

    那个名叫“惊”的男孩,断断续续地说出经过。

    原来就在刚刚不久,监军连雍突然闯进苏虹所在的军帐,说她妄言军务、动摇军心,理当处斩,不由分说就把她给抓走了!

    还没等惊说完,白起就冲出了主帐!

    他完全没想到连雍会对苏虹下手!但是前后逻辑推理,这样的结果却一点都不叫白起意外,很明显,连雍认为主帅不接受自己杀俘的建议。完全是因为苏虹从旁作祟。

    对连雍而言,苏虹只是寺工派来的一个小卒,连雍是秦军的监军,对他来说,斩杀这么一个违规的小卒,根本就不用向白起汇报,甚至当白起有违反军纪的行为时,他都有权对其做出处罚。

    ……到了rì常处死违规兵卒的刑场,白起一眼就看见连雍和几名执行士兵,他们的手里全都提着刀。其中一个似乎想从苏虹怀里夺走孩子。苏虹疯了似的拼命挣扎,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孩子被拉扯的嚎啕大哭!

    两方正在僵持,连雍似乎不太耐烦,他摆摆手,另外一名执行士兵不由分说,举刀向前,看样子,是想连同孩子将这母女俩一起斩杀!

    情急之下,白起甚至都来不及叫他们住手!

    他飞快抽出剑,一个箭步奔上前,一下砍翻了那个要动手的士兵!

    主帅突然出现,情势突变,这下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

    苏虹惊愕万分地望着白起!

    她万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为了救她和她的孩子,白起竟会亲手斩杀自己的士兵!

    正当所有的人,又困惑又惊惧地望着白起时,他们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出现了变化!那是如同他们来之前所看见的那种变化:四周景物渐渐模糊荡漾,人的身影发生扭曲。像是从透镜里看见的那样,他们的叫喊声也渐渐拉长,像是从坏掉的录影带里发出来的一样……

    苏虹紧紧抱着女儿,慌乱中,她想大叫,想提醒白起小心,但她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在极度的混乱中,有一簇火花在苏虹的脑海里闪现!

    时空,再度出现扭曲。

    他们要离开这个时空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有明亮的光,打在白起的脸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潺潺流水。

    白起费力地睁开眼睛。

    他努力转了转眼睛,然后,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女xìng脸上。

    “……谢天谢地,您醒过来了。”

    是苏虹的声音,听起来她很有点激动。然后,白起听见了婴儿轻微的哭泣声。

    “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坐起身来,双手捂住头部,刚才的那一阵猛烈眩晕,到现在还让白起耳畔嗡嗡作响。

    “您还好吧?”苏虹关切地望着他。

    白起放下双手,她,又她怀里的孩子:“……都没事吧?”

    苏虹舒了口气:“没事,多谢您及时相救。不然我和瑄瑄肯定得死……”

    “……是连雍?”

    苏虹点点头:“他说我扰乱军务,可是,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白起也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当然不是秦军的军营,他们是在一片河滩上,淙淙流水就在身边。不远处,是翠绿的山林。

    “……肯定离开了长平。”白起站起身,走了两步,“也许,离开了公元前240年。”

    “那,会不会是回来了?!”苏虹也站起身,“咱们会不会已经回到2009年了?!”

    “唔,这个嘛……”

    “白厂长,那边!”

    白起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看见,对面的树林里,有几只猴子探头探脑。其中一只的臀部,隐约有白sè三角斑纹。

    “不,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白起叹了口气,“我们又来错时空了。”

    “啊?!”

    “那是白臀叶猴。”白起有点颓丧地望了望远处猴群,“1882年,它们就已经宣告在中国境内灭绝了。”

    “……”

    “这只说明了两件事。”白起摇摇头,“第一,我们仍然在古代。至少在清末以前,第二……这里的确不是长平。”

    望着那几只戏耍攀援的猴子。苏虹觉得内心无比沉重。

    她仍然没能回去,她再次和女儿一块儿,被留在了千古之前。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苏虹,“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那柄太阿剑……落在长平了。”

    苏虹目瞪口呆地望着白起!

    这下,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第百六四章 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整整一年的努力,毫无结果。

    这一场劫难,局里几乎每一家都有亲人被卷进来,然而他们费尽千辛万苦,也无法改变事态。不,确切地说并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两个月前,凌涓和研究所的核心小组。已经做出了一个模拟阵图,他们正在一点点拓开被封锁的通道。

    但是其艰难程度,好比在塌方之后的煤矿外,重新开辟出事故发生前的那条渠道,这么做不仅艰难,而且危险。因为一不留神,“塌方”只会更加严重。这种小心翼翼,直接导致了他们行动上的缓慢,谁也不敢说按照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完全打开通道,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刚刚使通道接近民国,而目标则是唐,隋……甚至有可能得一直挖到最早的商周。

    凌涓说,大家得做好十数年的心理准备,她是个从不讳言最坏结局的人,虽然她自己的孩子也在其中无法逃脱。

    随着通道关闭,重心完全转移到了研究所,局里的rì常工作也就跟着停顿下来,他们无法再跟踪观测。他们的仪器丧失了作用。

    因为不再担任穿越的安全工作,控制组已经没有什么必要每rì守在局里了,他们逐渐回归到常规的军事任务里。年底,有了新的消息:控制组可能重新编进原先的部队。

    这支队伍本来就是从军区借调来的,就算回去,那也没什么令人意外的,然而这也意味着一个事实:上面已经有放弃这一块的打算了。

    目前真正有用的是研究所,其余运行停滞的单位继续保留,也不过是浪费资源。事业单位优化组合,这也很常见。

    控制组的大多数成员都来自特种部队,虽然穿越局的工作停顿下来了,他们却不可能闲着。有事情的时候出任务,没事的时候rì常训练,清闲二字,和这群人是没有联系的。

    但是仍然有人担心方无应,虽然没人看出他有什么大的改变,这男人除了笑容少了一些之外,和以前并无两样。

    年底,控制组人员执行了一次反恐任务。

    那是边境的一个小城,恰逢chūn节。打年货的人都回家了,万家灯火。还没关门的小店唱着祝福你呀祝福你,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小城偏远的一座旧厂房,突然熄灭了灯光。

    “供电系统已切断。”通讯频道里,李建国的声音很低。

    “人质已经安全了,他逃窜到这儿,没有后路。”是小杨的声音。

    “很好,就按原计划进行。”方无安说完关掉频道,戴上了夜视镜,攀援上楼梯,他像一只猫一样,伏在角落。

    被红外过滤的视界里,闪过活动影像,方无应一心一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在和未知的猎物对峙。

    一秒之内,子弹突如其来!

    巨大的冲击力和近在咫尺的枪声,打破了沉寂。

    方无应感觉到了身上的钝痛,但他并没有动,这是 整理

    一个生死之赌。此刻他只看见视界里同样的晦暗,和无限的寂静。城市的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炸开,耀目的光芒直刺入房间,靠窗的暗处,有瞬间的惊动。

    只半秒,方无应扣动食指,干脆利落。

    烟花熄灭,房间又回到一片安静的黑暗。方无应起身,走过去查看。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仰面倒在地上,大睁着迷惘的眼睛,额头窟窿汩汩冒着鲜血,散落的雷管静静搁在一旁。

    方无应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他慢慢坐下,打开频道。

    “队长!……”是小田的声音。

    “没事。”他倦怠地笑了笑。“子弹打在了防弹衣上。”

    那边听得见几个人长长出了口气。

    “上来吧。”方无应说完,关掉频道。

    除夕的夜晚,城市上空升起焰火,非常微小,而且并不壮观。方无应就地坐在尸体的旁边,他仰着脸,望着窗外。

    彼处烟花绚烂,霎那间,照亮了他握着枪的手,还有身旁,死去的年轻人的脸。

    方无应起身离开时,替那年轻人轻轻合上了双眼。

    “新年快乐。”他低声说。

    任务结束,他们陆续上了直升机。飞机很快攀高,升上了云霄,从舷窗里,可以看见地面闪烁的灯火。还差二十分钟零时,新的一年要来了。

    上了飞机,李建国仍然坚持检查了一下方无应,他被子弹打中的地方是锁骨。

    “死不了。”方无应笑了笑,“我的命大。”

    “把我们都吓坏了。”李建国嘟囔,“这要再往上一点,就很危险了。”

    “我不会死在这个时候。”方无应低声说,“至少,得活着见到我的孩子。”

    李建国看着他,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却没说出什么来。

    再没人说话了,机舱外是安静的黑夜,灯火漂浮在暗夜里,像遥远地方存在的恍惚梦境。

    方无应谢绝了李建国他们的邀请。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上楼时他打开了手机,冒出来的是方滢的短信。叫他来小武这边一起过年,方无应静静看完那条短信,他没有回复。

    他已经没有力气和任何人说话了。

    钥匙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将钥匙放在茶几上。

    执行任务超过二十个小时,但此刻,方无应却完全不觉得饥饿,他只是很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

    男人慢慢坐下来,窗外,东方天空已经隐约有点发白了,四下零星的爆竹声,击打着新年的沉寂。

    一室凄清。

    不知不觉,寒冷袭来,他闭上眼睛。抱住双膝,身体又往沙发深处缩了缩……

    他又梦见了苏虹。

    她穿着一件碎花的棉外套,坐在阳台椅子里。她好好地盘着长发,哼着曲子,像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已婚妇人。苏虹手中拿着柔软的织物,那是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礼物。

    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改变多少,她低头仔细编织着那件的毛衫,露出白皙的脖颈。有一种温馨柔和的光,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好像刚刚发现有人进屋,苏虹抬起头,看见了方无应。

    “冲儿,你回来了……”

    他听见她这样柔声叫他,他看见她在怔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的安心笑容,那笑容,好像山茶花一样娇柔明灿,就如同整个chūn季的花朵,都提前盛开……

    那一瞬,方无应只觉得喉咙卡进了东西,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是呆呆望着她,眼泪,充满感激和震惊的眼泪,不停地大滴大滴滑落!

    他不禁快步奔过去,一把抱住了苏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暖,他不禁浑身发抖!

    醉酒般的甜蜜微醺,一点点在方无应的胸膛里弥散开来。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苏虹又回来了,他的妻子又回到了他身边,而且永远也不会再离开。

    ……

    方无应忽然发觉,室内非常明亮。

    他从梦里醒来,睁开了微润的眼睛。

    窗外,有强烈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那是天空在下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玻璃。鹅毛大雪宛如透明的粉尘,正无声无息撒落下来,积雪的外面,强烈的光线反shè进屋内。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

    男人久久伫立窗前。

第百六五章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新年过了没多久,局里出来文件!小武和简柔将调入别的科室。

    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前兆,如果再持续无突破,这个局在行政上有可能将被彻底取消。

    接到命令的小武和简柔,并没有提出丝毫异议,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再坚守在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了。凌涓在研究所里,方无应则回了先前的部队,而其他人……到现在依然无法归来。

    简柔先一步离开,临走,她和小武说,她想把雷钧办公室里的东西都带回家去。

    小武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此刻,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小武一个人了。

    他的任务还没结束,在离开之前。他必须统计设备,看守物资,以及将未处理完的事情处理善后。

    那几rì,小武永远是独自一人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在傍晚,又独自一人锁好铁门。

    他依然记得几年前,刚来到这个地方时的情景,那天,他带着自己的档案以及杂物,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上了这座楼。然后他看见了迎接他的苏虹和雷钧。

    “欢迎来到无法裁员的保险库。”小武还记得雷钧当时,这样笑嘻嘻地介绍,一边,苏虹将他的桌子指点给他:“靠饮水机很近,并且不会有西晒。”

    然而这两个人,如今全都不在了。

    他无限伤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曾经经历过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映。

    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独自坐在这儿感怀,今天是最后一天,最后一项任务正等候着他:清理邮政信箱。

    一直以来,局里都有他们专用的邮箱,用来收取信件或者报刊杂志什么的,但是现在因为部门合并。楼下的信箱将被拆除,那块空地要改做它用,他们将使用处里统一的集体信箱,新的信箱位置在办公楼的西侧。离此处有一些距离。

    小武下了楼,走到老信箱跟前,他的手里有刚拿到的全部备用钥匙。他将打开所有的信箱,把里面的东西转移,有人认领的就交给认领人,无人认领的,则暂时由他来保存。

    他打开的第一个邮箱是雷钧的。

    里面有两份汽车公司的广告简报。一封大学同学会的通知,一封美的电器用户咨询书。

    每一封的封皮上,都写着“雷钧先生”收。

    小武默默将这些信装在一个牛皮袋里,然后绕好线,准备随时交给简柔。它们暂时不太可能被雷钧看见了,除非这些信能够寄往一千年前的隋朝。

    第二个信箱是苏虹的。

    里面是一份美伊娜多化妆品的试用装,一封工商银行的牡丹卡消费清单,一份dm美容杂志,还有一封私人来信,封皮上写着苏虹的名字,字体娟秀,寄信人地址是杭州市。

    或许是同学来信,小武想,对方并不知道苏虹出事了。

    他将这些东西装入另一个牛皮袋,明天它们将被交给方无应。

    第三个信箱则是卫彬的,最近两天小武联系不上卫彬,于是他打算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帮卫彬保存,到他回国之后,再交还给对方。

    钥匙轻轻扭开信箱,哗啦啦,里面的信件全都涌了出来!

    小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卫彬的信箱里,会有这么多信!

    蹲在地上,小武把所有的信都拾了起来,他大略数了数,一共有三十多封。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时,小武却愣住了!

    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的并不是卫彬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他熟悉的人:林兰。

    他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张消瘦而美丽的女xìng脸孔……

    小武有点糊涂了,为什么写给林兰的信,会出现在卫彬的信箱里?

    再仔细看了看那些信 整理

    ,忽然间。有什么在小武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这些信,全都寄自国外,大部分是来自美国,还有几封来自欧洲和中东。

    并且那笔迹,小武认得很清楚。那是卫彬的笔迹。

    这是卫彬写给林兰的信……

    但他没有将它们寄给林兰,却悉数寄回了自己在国内的信箱里。

    有什么酸楚的情绪,在小武的胸口轻轻跳了一下,他默默叹了口气。

    他想,他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接到小武的电话,是在林兰刚刚下班回到家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送走保姆,孩子正抓着她的裤脚,咿咿呀呀喊着妈妈,然后电话铃就响了。

    小武一开始就做了自我介绍,他说,他是穿越局的。

    林兰轻轻“啊”了一声。

    “贸然来电话,很不好意思。不过……”小武顿了一下,“有点事情得和林小姐您说。”

    林兰怔了一下,她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另一只手抱过孩子:“请问,是什么事情?”

    “有一些应该交还给您的东西。我想,什么时候您有空……”

    林兰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

    “是……是什么东西?”

    “是一些信件。”

    “呃,写给我的?”林兰更惊讶,“是谁写的?”

    小武在那边顿了一下,“咱们见面再谈,好么?今晚您有空么?我把它们送过来。”

    林兰沉默片刻,道:“好的,我在家等您。”

    两个小时之后,小武来到了林兰家里。

    “请进来吧。”林兰微笑着把小武让进来,她还记得小武。

    “家里还没来得及打扫,不像样子得很。”

    “不。是我仓促打搅,该抱歉的是我。”

    小武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他就看见了客厅里,正坐在地板上玩的男孩。

    那是个一、两岁的男孩,胖乎乎的,穿着牛仔的背带裤,正把一个橘子往嘴里塞,他的嘴角上,还挂着口水痕迹。

    小武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蓦然,来,喊叔叔。”林兰弯腰抱起小男孩,冲小武摇了摇他的小手,孩子咿咿呀呀的,嘟着小嘴,听不太清他到底喊的是什么。

    “已经会说话了么?”小武笑道。

    “还不行,妈妈能喊,别的就有点难了。”林兰笑了笑,又孩子,“已经很努力了,是不是呀蓦然?”

    在生人面前,小男孩像是怕羞一样,咯咯笑着,搂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脸躲在妈妈胸口。

    “叫什么名字?”小武问。

    “蓦然。”林兰说,“辛蓦然。”

    小武的心,微微一动。

    年龄和经历,还未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烙印下独特的痕迹,它只展现它刚继承到的一切。除开林兰那苍白的肤sè,略有些卷的黑发,男孩的脸上,很好地显示出了他生父的面容特征:明亮的眼睛,有型的眉峰,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

    这是那个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男人,那个曾经来过现代五个多月的南宋男人,尽管他的生命早已逝去千年,可他留下的这个孩子,却无声而有力地证明着父亲短暂的来访。

    想到这儿,小武愈发觉得,他手中那个提包更沉重了。

    “您这趟来,是……”

    小武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扎信:“其实,就是想把这给林小姐您。”

    林兰放下孩子,她惊讶地接过了信:“这都是给我的?!”

    “是的,一共三十七封。”小武说。

    “可这是谁……”

    “是卫彬。”小武说,“是他从国外寄来的。”

    有什么,重重击打了林兰的心!

    “其中过程比较复杂。”小武顿了一下,“要不是我们局最近出了些事儿……”

    “出事儿了?”林兰大惊!“难怪我怎么都联系不上苏虹,她怎么了?——啊!您坐下来慢慢说,我去给您倒茶!”

    然后,在林兰家的客厅,小武就把局里最近发生的事儿,简略告诉了林兰。林兰默默听着,她的眼里有了泪光。

    “……这么说,苏虹她失踪已经有一年多了?”她轻声说着,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小武点点头:“局里现在打算和别的部门合并。就是因为这,我才会去整理楼下邮箱。”

    林兰没说话,她的目光,再度回到桌上那一摞信上面。

    “……我不知道小卫和你,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小武有点尴尬地说,“但是这些信。或许能说明了点什么。”

    林兰依然保持沉默,但她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着那些信。

    “本来这算我多事,同事的信件,我应该只负责保管。但是……”小武停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仍觉得有必要将它们交给你,毕竟上面的收信人是你。”

    “……他现在,仍然在国外么?”林兰轻声问。

    小武点点头:“是的。或许等他回来,反而会责怪我太管闲事。唔。到时候就让那小子骂一顿好了。”

    他说着,微笑起来。

    他们在做这番交谈时,孩子已经在旁边的摇篮里睡熟了。睡梦中的男孩,小武忽然说:“也许,小卫也想见见这孩子,毕竟……这也是他拼死从金兵大营里保护下来的一条xìng命。”

    小武的声音很轻,林兰听在耳朵里,涌起了无限感慨。

    当晚,送走了客人,林兰回到了客厅。

    她一封封看着那些信,往rì那种复杂繁絮的心情,再度上来。

    她拿出一封来,信封是淡红sè。jīng细的亚麻纸上,有着丝质的条纹。她用拆信刀拆开了信。

    信纸上有着挺拔的字迹,是她从没见过的字迹,那上面的排头,写着:林兰。

    林兰:

    你好么?

    我已从耶路撒冷回来了。

    是坐的夜航,和漫天的星星一同归来的,我曾经见过这样的形容:天空像从破掉的锅底望出去一样。不停闪烁着星星。写这个句子的是一个越战老兵,谁说偶尔的才华不能从平凡的人生中绽放呢?

    对了,上次寄给你的照片拍摄于内盖夫沙漠,你可以看见月光下那无垠的巨大断层,以及高低不平的岩石世界。

    那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月光浩荡,长空万里。

    夜晚的沙漠常常让我想起我的敌人。那些匈奴人,据说他们在祁连山之外度过的数十个寒冬,全都凄惶无比,每夜他们围着篝火,用哀婉的调子唱着那些失去的土地,不再属于他们的美好乐园……

    那是被我的马蹄夺走的乐园。

    我早已不再痛恨他们了,如果可以,我想亲耳听听那调子,甚至和他们一同击节吟唱。

    因为如今的我,也算是失去故土之人了。

    归来的路上,我们没有遇上劫机,阿尔文深表遗憾,他已经形成了一个错误的理念:同我在一起就必遭危险。我想他是侦探多了。

    我希望你不要也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事实上,如果不能给你安全感,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还好么?还有……孩子呢?他,或者她,还好么?

    他可爱么?

    林兰,我依然很想念你,时隔一年多,再回想起你的脸,却好像昨天刚刚分别那样清晰。

    无论你有多么不愿看见,我仍然在这儿,一笔一划写下给你的信,它甚至连情书都称不上,因为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起,说我的所思所想。

    也许真相是,你将永远爱他。这爱也会耗尽你的这一生,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暗自揣测,你的那颗柔软的心里,应该也会有块地方是独属于我的,毕竟手机访问的心不可能只有一个房间。

    也许那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块地方,和给他的地方比起来,就好像客厅与储物间的比例。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要求更多。

    这就足够了,因为我要求的也并不多。

    就像无论如何也不能飞跃某一纬度的信天翁,我知道,我也有不该超越的纬度。

    可是,只要你能保留这块地方,只要你仍记得我,那么,我便能够安睡如初。

    那一夜,林兰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眠,过往的一切,像自动播映机一样。反复在她眼前浮现。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可挽回的凄怆和荒芜。

    一如海cháo,反复扑向那空无一人的沙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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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介绍:
见过拿“穿越”当工作的么?有没有试过在麦德龙市抓捕战国亡命公子?别替他买单,不然你会倾家荡产的,或者,给酒后驾车的李白缴违章罚款?记得千万再别让他开车了。还有,全员加班出差去唐朝,追赶那位“长安第一逃兵”唐玄宗——哎呀陛下您不要惊慌嘛,我们局长不叫安禄山,对了您见过一个走失的大学生么……这工作听起来挺不错吧,如果加上国家公务员待遇,医保公积金以及福利分房,是不是更加诱人?哦哦,辛苦肯定要辛苦一点,不过加班费和奖金福利都是很可观的哦~~什么?领导和同事虽然都是帅哥美女,可看起来个个都怪怪的?呃没关系,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秘密嘛!这么说,你有兴趣了是吧?那么——欢迎光临,这里是时空穿越管理局~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别拿穿越不当工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别拿穿越不当工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