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寻人
这个于青莲还真有点儿意思。
资料极简单,似乎看不出什么不对,自从年初于青莲的父亲病死了之后,她除了陪相熟的客人,到也很少抛头露面了。
不过,红尘扫了一遍但凡和这女子有牵扯的公子哥儿们,数一数居然很是不少。
从宗室贵胄,官宦人家的公子,到寻常商户子弟,平民秀才,不过两年,加起来也有十几个,遇见她之后,都没少给她好处,银钱是最次等,去年还有一个大盐商想办法给她整了一张盐引,她把盐引给了一个泉州那边的商人。
这么混乱,她这个女孩子居然没让人说出什么不是,安安稳稳地到了今日,可真是不太简单。
红尘不由一笑:“我到想见见这位。”
可惜见不着了。
没片刻,小严就打探到消息,从薛柏桥被放回来,几乎算是平安无事之后,那个于青莲就瞬间见不到人。
她一开始又不是犯人,也不可能被关在牢里,只不过许大人一开始还是派人看守来着,后来听说上面发了话,不许对这个小姑娘无礼,许大人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一时疏忽,人就消失不见。
如今再想说人家诬告朝廷命官,想治人家的罪,但连人都找不见,还能有什么法子?
宁侯这边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甚至没让官府插手去找,如今外头风言风语的,多做多错。
薛柏桥一听就气得差点儿吐血。
他被人陷害冤枉了半天,正想着要好好出一口气,甚至都在心里琢磨了好几遍,要怎么抓住那个该死的女人好生教训一通,非要逼她说出为什么要害自己不可,结果想好的事,一样也做不了。
薛柏桥急得破口大骂。
红尘到没那么担心,让小严把那个女子的画像拿出来,摊开放在桌上。
是鬼谷的人专门绘出来的,用上了红尘教的技巧,十分传神,栩栩如生,于青莲有一张相当出色的脸。
林旭扫了一眼就笑道:“不错。”
“不错,很美丽。”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略有些谙哑的声音。
薛柏桥一回头,怔了下,一下子低下头去,耳朵根通红,脸上也浮出羞愤,闭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红尘连忙起身过去,迎着云淑君云夫人进门。
这位和薛柏桥新婚不久,虽然已经换了妇人的头饰,但还是老样子,身上的英武和温柔混合在一处,特别有魅力。
红尘一直觉得,云夫人这样的女人是最让她羡慕的那种女人。
现在她的丈夫闹出这等事来,外面传闻简直不堪入耳,几乎把她这个新入侯府大门的女子当做被丈夫冷落的可怜弃妇,换了旁人,柔弱些的直接哭死,彪悍的先把薛柏桥弄死再说,但云淑君却潇洒自在地很,这会儿看了那个传言中红颜祸水的画像,也没表现得怎么激烈,不过,话语中还是带出几分调侃和气怒。
“这女人也有气质,不像是个普通的歌女。”
云淑君叹气。
红尘拉着她坐下,也笑道:“值得研究一下。”说着看薛柏桥的脸色,更是好笑,“别担心,在京城她可跑不了,要是让这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跑了,那我这个灵师,还是不要做了。”
薛柏桥鼓着脸还是没敢说话。
从出了这事儿,他回家在自家夫人面前就好像矮了一头似的,他在外面,在朋友面前,可以赌咒发誓说他跟那个女人没什么,绝对没有做任何丑事,最多了,坐在一块儿喝杯酒,调戏那姑娘几句,都是他们这帮公子哥儿在外面应酬做惯了的,以前也没觉得口中花花几句有哪里不对,他算洁身自好了,就是去青楼喝花酒,也从来不过夜,最多就是叫上几个相熟的女妓来助助兴,还想怎么的!
问题是,他在自家夫人面前,就很难这般理直气壮。
云淑君面上到平平静静,轻声道:“这件事说大不算大,但也不小,对侯爷的声誉有影响,郡主若有办法,还是先找到那个于青莲问清楚为好。”
红尘点头,转头看薛柏桥。
薛柏桥愕然:“干什么?”
“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寻人术法,有没有她身上的物件,无论什么,拿一个过来,最好是贴身的物件。”
薛柏桥又闭上嘴。
红尘先不逼他,转头看罗娘和小严。
小严皱眉摇头:“咱们已经去于青莲暂住的地方搜过,她很小心什么都没留下,我连她的梳妆台都仔细查过,纤尘不染,连根儿头发丝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空空荡荡的。”
“到是挺谨慎。”
红尘叹气,转头看薛柏桥,“你和人家也算是交情深厚了,有什么线索吗?”
“什么交情深厚,哪儿跟哪儿,有深仇大恨还差不多。”
“你要想报仇,就好好想想。”红尘挑眉,“我和那人又不认识,也来不及查她的底细,不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甚至连名字也不知真假,你要是什么都没有,我也无法平白无故地做法寻人。”
薛柏桥偷看了自家媳妇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靠过来,小声跟红尘咬耳朵:“以前收过她一块儿手帕。”
红尘:“……”
薛柏桥连忙急赤白咧地辩解:“我没想保存,就是喝醉了借用一下,这不出了事儿才让人翻出来,要是不出事,这东西也许没两天就扔了。”
“好吧,我们小侯爷从来怜香惜玉,不让女孩子伤心,这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不过,你这习惯挺有用。”
薛柏桥耷拉着脑袋,听而不闻,老老实实交出手帕。
那帕子有些皱,看样子被他攥了好久,红尘接过来一闻,登时就蹙眉,上面藏了一股暗香。
红尘抬手递给林旭。
林旭本来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喝茶,好像对薛小侯爷的事儿半点儿不上心,这会儿接过来闻了闻,脸色顿时一变:“是五迷散。”
红尘觉得也很像。
五迷散这东西不出名,那是鬼谷早年一个弃徒自己研制出来的,因为他心术不正,被鬼谷先生逐出门墙,从此不知所踪,听说还从鬼谷偷走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当然,他怎么个心术不正,因为是丑闻,鬼谷的人,知道的从来都不说,红尘自己也不清楚。
林旭这下子来了精神:“有意思呢,红尘赶紧查查,我也想知道这个于青莲的下落。”
红尘应了声,拿了薛柏桥提供的帕子,随手就画了一张符,折叠成纸鹤。
薛柏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欲言又止,她以前用过很多种寻人方法,更多的还是设坛,需要的道具不少,也比较复杂,还有好几次都用到法器,这回却显得十分轻松自如,似乎还有点儿心不在焉。
“郡主,您可别敷衍了事。”
红尘白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毛笔,沾了点儿朱砂,点了两个点儿,纸鹤就多出一双眼睛,伸出手在上面一拍一按,下一刻,纸鹤振翅,凭空而起,穿过窗户就飞了出去。
“啊!”
薛柏桥吓了一跳,跳起来就去追。
红尘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手边的东西,交代罗娘把她的笔墨朱砂都收好,别让旁人碰到。
这东西都是特别炼制过的,家里的小孩子们碰了也许会闹笑话。
收拾完,才和云淑君一起,随着林旭和小荷一起出门。
薛柏桥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见他们不着急不着慌的,顿时不满:“你们都不把我当回事!”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林旭,自家兄弟的事一点儿不关心,此时上心也不是为了他!
林旭懒得搭理他。
云淑君到是安抚地拍了拍自家男人的胳膊,自己的男人,有点儿小脾气很可爱,值得娇惯。
红尘也笑了:“别担心,要是这么短的时间,人又在京城,还能从我手头上跑了,唔,那我以后赔你几个大美女。”
薛柏桥:“……”全部是好人!!
一路说话,一路跟着纸鹤慢吞吞地走。
那纸鹤身姿轻盈,飞得也不快,若不注意,还以为是一只活得的小昆虫,特别的小巧玲珑,到不算引人注目。
走着走着就上了街。
街上人不算多,这会儿有风又冷,就是有行人也步履匆匆。
红尘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神色到不见紧张,薛柏桥却紧张得不行,也不敢再多话,生怕打搅了人家作法,那倒霉的就是自己。
步行大约一刻钟左右,红尘停住脚步,哎呀了声。
薛柏桥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林旭看了一眼,失笑道:“术法受干扰了?”
“唔,看来还不成熟。”
红尘小声嘀咕了两声,一伸手,半空中飞的纸鹤就落下来,落在她的指尖上,双翅微微颤动个不停,眼睛居然也颇有灵性,几乎不像是死物,红尘侧耳听了半天,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都怪他不好,意念影响生灵,我们重新开始。”
说着,红尘就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街边一颗大树上。
大树枝繁叶茂,在这条街上已经生长了有百年之久。
红尘走过去把手放在它的身上,闭上眼,又将纸鹤搁在它的树枝之上。
这些花草树木在此历经风雨,产生些微灵智的不知有多少,他们虽然和那些在深山老林中成长的灵植不能比,询问一些简单的讯息,却也足够了。
红尘要找人,找物,最好,最方便的法子,其实是借助它们的力量,但她近来已经很少用,总是忍不住想出别的花样来锻炼自己的能力。
不多时,纸鹤又高高兴兴地振翅而飞。
红尘满意地点头,走了几步,想了想,伸手招呼墙角的一个小乞儿过来,蹲下身小声道:“你去告诉前面那个穿灰色袄子的老妇人,她要找的人就在她以前住的老房子里,长了荷叶的湖水中。”
小乞儿满脸惊讶。
红尘叹气:“她会给你钱的。”
那小乞儿半信半疑,但他们这种人,平时大概也没少做这种报信儿讨报酬的活儿,也就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过去。
红尘没再多说,继续向前走。
薛柏桥到很好奇,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就见那老妇人发了疯似的,嗷嗷大哭,拔腿就跑,踉踉跄跄地,十分可怜。
红尘看他好奇,叹了口气道:“我这术法还是不太稳定,刚才纸鹤受到那老妇人的意志影响,她身上大概也带着一些灵玉一类的东西,让我的纸鹤接收到很多垃圾信息,这种信息已多,就会影响它本身的目标。”
薛柏桥听得似懂非懂的。
红尘的脸色有点儿凝重:“那老妇人的孙儿丢了,她找了有五年之久,如今她大概寿数要尽了,已经病入膏肓,却还是不肯死心,意念特别的强烈,要是不能让她在生前如愿,等她死后很有可能因为执念不能投胎转世。”
闻言,薛柏桥浮躁的情绪也顿时消散了好些。
“哎。”
世间有无数人在受苦,他是受了冤枉,是觉得委屈难过,还受到惊吓,但他是堂堂的小侯爷,别说是冤枉,他有自信,自己就是当真一时糊涂做了犯法的事,自己的父母还有朋友也会想尽办法保护他,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危险,又何必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让人看了也不开心。
林旭飞了薛柏桥一眼,笑道:“其实你愁眉苦脸的,我很开心。”这么多年,他都做了官,可还是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搁在脸上。
薛柏桥:“……”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随即,他又忍不住问红尘:“那个老妇人的孙子……”
“死了有五年,被投入她们自家的湖中,至于为什么没被发现,那可不得而知。”
薛柏桥一下子沉默,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虽然已经看不到那老妇人的身影,但可以想象得到,也许对这个老妇人来说,知道这样的消息,比不知道还要难过。
“她大概早有预料。”
红尘摇头,“否则也不会那小乞儿一说,她便信了。”
走着走着,居然看到了皇宫,眼看着纸鹤飞入皇宫,红尘连忙伸手把它召回,这东西可不能在宫里飞。(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下咒
一行人面面相觑,薛柏桥的脸色尤其古怪。
红尘瞟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这脑子里还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禁失笑:“你放心,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些阴谋诡计,要真如你所想,宫里的人要算计你,那就不是今天这样简单局面了。”
薛柏桥吐出口气,心里也稍稍放松些。
“走吧。”
那人要真进了皇宫到容易找,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皇宫可是红尘他们的主场。
林旭在宫门口等,红尘和薛柏桥身上都有令牌,可以直接出入宫禁,进了宫就先直奔皇后的甘泉宫。
皇后也觉得意外。
“咱们红尘今儿怎么得空儿过来了?”
至于薛柏桥,直接被忽略不计。
红尘失笑:“今天御花园的菊都开了,我想让娘娘办个赏菊小宴,也好请宫里的各位热闹热闹。”
皇后愕然,心中更是惊讶。
平日里她家红尘也时常进宫探望,但大部分都是提前先递个消息,宫里事情多,红尘也是担心娘娘忙乱,如今的甘泉宫可不像以前那般清净,她也不大乐意和其他宫中贵人打交道,今天到好,不光来得突兀,连这要求也新鲜的很。
薛柏桥垂着脑袋坐在一边,红尘四下看了看,见周围都是娘娘的身边人,就笑着把前因后果分说一遍。
等说到那纸鹤飞入皇宫,很有可能那个于青莲就在宫内的话时,连素娘都变了脸色。
皇宫是什么地方?要进皇宫为奴为婢,那要经过不知道多少手续,必须身家清白,就于青莲一个歌女,除非是打响了名气,受万岁爷邀请进宫献艺,否则绝不可能入宫门半步。
“素娘你也别急。”
红尘看素娘脸色都要发黑,连忙道,“这里面或许有别的缘故,也不一定真是那女人进了宫,不过,宫里肯定有人和她接触过,而且接触的很深便是,就请娘娘找个借口,把现如今在宫中的主子们都叫到一处,让我看一眼。”
素娘勉强镇定下来,不用皇后多吩咐,连忙下去准备。
如今是皇后执掌后宫,若是宫里出了心怀叵测的家伙,但凡出了差错,那都是皇后的错,再说,宫里要真进了陌生人,她还要担心娘娘的安危。
皇后开口举办赏菊小宴,宫里的公主皇子,其他主子,谁也不好不给面子,便是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的陆美人,也老老实实过来参加。
御花园的菊花,都是今年刚从宫外来的精品,妍丽多姿,形如美人,皆是上品,宫里除了争奇斗艳地讨万岁爷的欢心,其他娱乐活动不算多,那些宫妃们,位高的还好,好歹能自己想办法给自己找个乐子,其他人就寂寞无聊了,像这样的小宴,众人还是很愿意参加,哪怕过去和人斗斗嘴,也比闷在屋里强些。
就是那些未成年的小皇子小皇孙,比起在御书房被逼着读书,同样更喜欢出来玩。
不多时,整个御花园就热闹起来。
红尘坐在皇后身边,还真觉得有点儿意思,笑眯眯地请素娘拿来纸笔,简简单单地把眼前的场景描绘出来。
她更精于工笔,而且学的画法比较新鲜,注重写实,简简单单勾勒,连五官都没有画得很清晰,但每一个人的形貌特色都跃然纸上,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画得是谁,旁边凑过来看的几个小宫妃不由啧啧称奇,奉承话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地说出口,逗得皇后都笑了,连忙让素娘给这帮小宫妃拿了头花首饰还有布料,说是让她们打扮漂亮了也好入画。
一群小宫妃,做皇后的孙女都没问题了,虽说看着她们,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衰老,但一群姑娘身上的鲜活气,也让人喜欢。
红尘扫了一眼,忽然有些惆怅。
怪不得皇帝如今爱宠幸年轻的小妃子,他怕是也觉得老了。
他对皇后是敬是爱,放开手让皇后给他掌管后宫,让皇后随意出入勤政殿,甚至让皇后介入政事,看起来,他对自己的妻子充满爱意,宫里宫外人也都这么看,无数人说皇后熬出头了,如今帝后恩爱和睦,皇后是天底下最让人羡慕的女人,就算她所出的嫡子被小人用奸计陷害,离宫多年,但如今她这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儿子成了太子,而且还不知道当年皇帝让那孩子出宫是因为什么,说不定就是为了保护,身为一个皇帝,能这么对待她这个皇后,她还有什么好愁的?好抱怨的?天底下最好命的女人,就是皇后了。
红尘只得笑了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皇后到底好不好,快活不快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别人想什么都没用。
皇后可不知自家的小姑娘想什么,目光很随意地在人群中逡巡,红尘回过神,咳嗽了声,小声道:“十三公主看起来有些疲惫。”
十三公主身为公主,还是成年的公主,陪着愉贵妃坐在皇后附近,别人都高高兴兴地去看菊花,她则动也没动,就是宫人捧着菊花到她眼前,她也连点头都懒得点一下,显得精神不振。
皇后也懂一些相面术,伸手招呼十三过来,仔细一瞧,她眉眼晦暗,额头乌青,到像是晦气缠身的模样,可是又有些不同,皇后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红尘却皱眉。
十三公主晦气缠身,但同时脸颊粉红,眉眼含春,到有些犯了桃花的模样。
“十三这是怎么了?”
“劳母后动问,女儿只是昨夜没怎么睡好,有些精神不济,并无大碍,只是惊扰了母后,女儿实在惶恐。”
十三公主如今也差不多要到选择驸马的年纪,愉贵妃时不时地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让她去给皇后请安,也顾不上自己泛酸不泛酸,别看她是贵妃,可公主的婚事,她自己根本不能决定,还是要看万岁爷和皇后的。
这段时日,皇后到是对十三比以前熟悉多了。
“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让太医来看看,这几日都是谁给公主诊的平安脉?”
素娘小声道:“是黄太医。”
宫里的规矩,每五日请一次平安脉,每一次都有记录,若是哪个主子生了大病,皇帝和皇后想调阅的话,就能把他们从小到大的平安脉记录都找出来,若是哪个主子去了,平安脉也会呈上去让万岁爷预览,预览完没问题才会封存。
红尘也很清楚宫里的规矩,所以她偶尔在外面看了那些话本,有些讲宫里的事儿,什么这个娘娘怀孕好几个月了,还是瞒着不让外人知道云云,一看就有些假,宫里的太医就是谨慎些,一个月诊断不出来,两个月还诊断不出来,过了两个月,宫妃再想隐瞒,那都绝无可能,你要是收买太医,收买一个还行,你还能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收买了不成?
负责请平安脉的太医们可不是固定的,当天点到谁谁就得去。
当然,装病邀宠之类的事儿,还是时不时有发生,可那也多是看不出来的毛病,什么头晕啊,头疼啊等等,而且能不能成功,全看万岁爷愿不愿意让她成功,要是万岁爷喜欢,就是知道她是装的也乐意给脸面,万岁爷不喜欢,你病入膏肓也无用。
但凡能做出装病邀宠举动的,那都是得宠的宫妃。
这会儿大家正高兴,皇后也没有大动干戈,只是让人悄悄去问了黄太医几句,得知公主近来有些体虚,已经开了固本培元的养生汤给她喝,到没有别的大毛病,皇后才罢了。
皇后这般关切,别管用得着用不着,十三公主还是要高高兴兴地谢恩,还顺手坐在皇后身边打叠精神陪着说笑。
就算是公主,在宫里也很难随心所欲。
红尘叹了口气,轻轻啜了口茶,就觉得十三公主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带着一点儿说不出的感觉,很古怪,尚未来得及回味,便听十三公主轻启朱唇,笑道:“听说郡主和林公子是至交好友?”
嗯?
红尘眯了眯眼,言简意赅地道:“的确投契。”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京城风气开放,贵族男女结交的比比皆是,她这样未出阁的贵女,和什么人交好都没有大妨碍。
十三公主却沉默了下,轻声道:“林公子性子温柔体贴,为人也好,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有时候可能会……给别人一种错觉,他这样不好,我该劝劝他的。”
红尘:“……”
怎么好像听起来,十三公主和林师兄很熟悉?难道说的不是一个人?
别人也就罢了,红尘可是很清楚,林旭根本不认识十三公主,而且,温柔体贴什么的……呃,她以前好像也觉得林师兄很温柔很体贴,但如今看他整治薛柏桥,‘欺负’小荷的模样,到真和温柔体贴沾不上边,还有,误会之类,林旭到没有冷若冰山,不近女色,看到美人他也欣赏,还会和红尘聊上几句,但绝不会给人任何误会的空间,那就是个人精,从不做没用的,自讨苦吃的事。
红尘抬头看了看十三公主,只觉得她脸上朦朦胧胧的,仿佛进入了幻想中,嘴角含笑,如梦似幻。
“咳咳。”
咳嗽了声,十三公主猛地回神,脸上一红,却是不敢再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地观赏起菊花,不一会儿便起身凑过去近距离观看。
皇后这才问:“和十三有关?”
红尘点头:“十三公主身上沾染了于青莲的气息,而且很浓烈。”因为皇宫这边气场重,她施的术法被这边的气场牵引到不奇怪。
“公主近期,就在最近这一两日,肯定和那个于青莲接触过,我看她身上沾的气息,可能接触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至少也有几个月。”
红尘一边说,一边蹙眉。
皇后也大为奇怪:“怎么可能?”
这两个人完全不该有交集,一个是公主,一个可是个歌女。
红尘的神色有点儿凝重:“现在找那个于青莲到不是要紧事了,咱们这位公主中了人家的咒。”
“什么?”
皇后更是大惊。
旁边素娘听见了,比皇后还要吃惊,甚至带着几分惧怕,“咒?什么咒?”在皇宫提这个字眼,未免太敏感了些,不得不让人担忧。
红尘摇头:“世上的咒那么多,我也不可能全知道,不过,十三公主中的应该是**咒的一种,现在已经很严重了,最多再过七日,要是不解咒,人就可能无疾而终。”
这下子连皇后脸上都有了怒气。
红尘摇了摇头:“我想,公主自己应该有察觉才对,尤其是夜里,公主肯定有不寻常的举动,照顾公主的宫女侍婢们有没有说什么?”
这事儿皇后还真不清楚,皇宫这么大,她也不能盯着每一个人。
接下来的赏菊小宴,大家就不免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散了,她便叫住十三,顺便把十三身边的大宫女们都叫了来。
愉贵妃皱了皱眉头,也没有走,十三怎么也是她养的女儿,如今皇后召见,她不可能不管不问。
皇后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道:“十三,你最近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处?晚上可有异样?”
话音落下,旁边的大宫女就变了脸。
十三公主到是满头雾水,疑惑摇头:“母后何意?女儿很好啊?”
皇后一看那个大宫女,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冷冷地瞪过去,那大宫女吓得一哆嗦,却是努力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平常,低着头不说话。
愉贵妃也是神色不变,忽然开口插言:“十三这几天确实受了点儿风寒,有些不舒坦,已经请了太医给她看,就请皇后娘娘放心吧,我们十三自幼就身体健康,前几天去打猎,还给我猎了只狐狸回来,没有大碍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愉贵妃镇定自若,只能叹了口气,冲着十三公主很严肃地道:“十三,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不对,母后实话告诉你,荣安郡主乃是非常优秀的灵师,她看出来了,你身上中了咒,若是不解除,你就七日的寿命了。”
十三脸色一变,充满怀疑地瞥了红尘一眼,随即露出气愤不悦来。
愉贵妃也变了脸色,轻轻笑道:“皇后娘娘,郡主的本事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但这不可能,咱们家十三住在宫里,出外也有侍卫随行,再说,她一小小公主,与人无冤无仇,谁会给她下咒呢,这回一定是十三气色不好,所以郡主看错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暗结
愉贵妃瞧着满心戒备,就像皇后和红尘联手要害了十三公主似的,没坐多一会儿就连忙告辞。
皇后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在甘泉宫扣押一个贵妃。
就是寻常大户人家,正室夫人没事儿也不能随便扣着家里的良妾和庶女,又不是普通奴婢什么的。
红尘更是事不关己,丝毫不在意,她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既然遇见了便提醒两句,人家不当回事儿,她更不用在乎。
薛柏桥到是一时着急,差点儿伸手拦住十三公主高声道:“公主莫要粗心大意,这不是闹着玩的。”
说了半天,十三公主心不在焉,愉贵妃也满是敷衍了事,也只能任他们走人。
红尘一摊手,“别看我,和我没关系,也别问,等着看就知道了。”
很快暮色降临,秋日日渐短夜渐长,宫里早早点亮了灯火,十三对着贴花铜镜慢慢梳理自己一头如云乌发,脸上带着一丝恍惚,一丝醉人的红晕,照例把周围的宫人们都打发下去,她的贴身婢女如燕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一离开寝室,脸色立时变了变,咬着嘴唇立在窗边,不肯离去。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抹烛光,把十三公主的身影映在床上,只见她一点一点地褪去身上的衣衫,动作越来越暧昧古怪,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一种让人……受不了的动静。
如燕的脸上通红一片,心里却怦怦乱跳。
宫里的规矩森严,对公主的束缚虽然不像前朝那么严重,但是也需要公主端庄守礼,可他们这位公主这两个多月来,忽然得了这等怪病,偏偏自己还不自知,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更是不敢乱说。
一代这等事让外人知道,不光公主要丢脸,他们这些伺候的,恐怕都别想活命。
如燕叹了口气,他们这些宫人都是浮萍,没有根基,让人弄死,比踩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里去,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人,他们公主这么多年也没得过怪病,或许如今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等到找了驸马,高高兴兴地出嫁,一切都会好,就如愉贵妃娘娘所言,公主好好的,她们就好好的,公主出一点儿差错,她们都要陪葬!
夜茫茫,一整夜过去,日头红艳艳的。
如燕听见屋里发出一声呻吟,犹豫了下,轻轻推门而入,就见十三公主靠在床上,香肩裸露,身上衣衫凌乱不堪,满脸的迷蒙。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到也不惊讶,像以前一般手脚伶俐地把一切收拾好,扶着公主坐在梳妆镜前面,看着她一脸羞涩地拿胭脂水粉覆盖住脖子上,肩膀上的淤青。
如燕一时都不敢看,满心疑惑——公主这病,真是越发地严重了。
“公主,一会儿要去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请安了。”
见自家主子又对着镜子发呆,一副做梦的模样,如燕急忙道。十三公主这才回神,嗯了声,懒洋洋地起来让人帮着收拾。
皇后以前都不许人请安,如今虽不同,各位公主却也不必太早,十三先到了愉贵妃这儿,愉贵妃已经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坐着和一群小嫔妃说话。
当年皇后不管事时,她执掌后宫多年,就是这两年略有些过气的迹象,依靠她过活的小嫔妃还是很多。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散了,愉贵妃才拉过十三公主的手,轻声叹息:“好孩子,你现今也大了,母妃有些话算老生常谈,可你要记在心里,你不光是我的女儿,还是你三哥和你五哥的妹妹,你的声誉,不只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待皇后,你要敬畏,也要有三分戒心,万不能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十三公主面无表情,低着头,只冷冷地听。
愉贵妃也习惯女儿的样子,到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脸上露出几分忧虑,女儿最近有点儿不正常,她不是不知道,她私底下也找算是自己人的太医看过,没看出什么身体上的毛病,那太医甚至怀疑有点儿类似一种怪病,由父母传与儿女,愉贵妃一听心里就沸腾了,这绝对不行,十三绝对没有得这等病,她怎么能患这种怪病!
为了两个儿子,十三也要好好的才行。
心中闪过各种奇怪的念头,愉贵妃想起皇后的话……下咒?堂堂公主,能被下什么咒,这等话,也是能在宫里随便提的,莫不是皇后察觉到什么,想要拿十三当由头对付他们?
即便脑海中杂念无数,愉贵妃面上还是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陪着女儿做了会儿针线,估摸时间差不多,其他宫妃也该到了,便带她去给皇后请安,一套程序下来,毫无差错,愉贵妃也没从皇后面上看出什么不妥,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些许。
从愉贵妃那出来,十三公主也松了口气,换了身常服就要出宫去,大周的公主,自由度多多少少要有一些,至少公主出个宫门不是难事。
如燕到有些担忧,不过她家公主肯出去散散心,其实也是好的,反正出去自然有侍卫随行,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早些时候,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宫女还很担心公主在外头遇见什么人,私相授受,最近到希望公主能赶紧添个意中人才好,反正就她们公主的脾气性子,寻常一般的男子她也看不上,能看上眼的,必然有过人之处,绝不会不相配。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们家公主平平安安,早日找到出类拔萃的好夫婿,其他妖魔鬼怪通通退避。
如燕默默祈祷。
十三公主出去了一上午,中午回宫陪愉贵妃吃饭。
愉贵妃难得也高兴,虽然两个儿子都没进宫,可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陪在身边,她也不寂寞。
自从宫务都重新交由皇后处理,她的事儿是一日比一日少,可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差,今天梳妆,身边的宫女还偷藏了几根白头发,生怕愉贵妃看见了再心里不痛快。
这种时候,有个孩子陪伴左右,便是不怎么重视的那个,也比没有好。
“来,尝尝这鱼,是万岁爷钓上来的,专门送了一条给你母妃。”
愉贵妃心情极好,鱼只是很小的一条,还是普通的草鱼,但这是万岁爷亲手钓的,那就比什么珍馐美食都更妙。
万岁爷一个人能钓多少?这一条鱼,就代表他还想着自己。
身为宫妃,一辈子在宫里,只为着一个男人,喜怒哀乐都在那一个男人身上,愉贵妃有时候都想,她其实可能根本就不是个真人,只是那个男人的影子,要不然,为什么她爱吃的,爱用的,都是那个男人爱的,她从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一个人,做什么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偏偏那个人浑不在意,其中的滋味,恐怕很难跟不知情的人说明白了。
“呕,呕!”
一股子鱼腥味扑鼻而来,十三公主一下子忍不住,胸口翻涌。
愉贵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快叫太医。”
十三的脸上发白,难受的要命,不停地呕吐,愉贵妃忽然顿了顿,叫住就要飞奔而去的小太监:“请……薛太医过来。”
薛太医刚进宫的时候,愉贵妃就保过他一次,后来又救了他妻儿老小的命,算得上是宫里的自己人。
很快,薛太医就到了,公主生病,太医自然不敢怠慢。
认认真真给十三公主把脉,左右手都把过,薛太医的脸色越来越白,那么冷的天,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愉贵妃死死盯着他。
“我……怎么了?”
十三公主却是满脸的懵懂,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也痛,身上也痛,就没有哪里不难受的,她一时恐惧,难道是得了什么大病,那怎么行,林郎还在等她,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薛太医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良久,愉贵妃轻声道:“……你说吧。”
没办法,薛太医只好屈膝前进,凑在愉贵妃身边,小声道:“公主这是,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
她有什么喜?
十三公主半晌才回过神,瞬间脸色煞白。
愉贵妃面上却极为镇定自若,默默地看着十三,一直看到她整个人软在地上,才把墙上挂着的长剑取下,一下扔到十三的眼前,轻声道:“你自己死了吧。”
她脸上露出一抹惊痛,轻声道:“你若是死了,母妃想办法保全你的名声。”
十三公主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强烈的恐惧,害怕至极,浑身发抖,忽然嘶声裂肺地吼:“孩子是我的林郎,是林旭的,鬼谷高徒林旭,女儿与他两情相悦,情不自禁,求求您了,母妃,给女儿一条活路,给我一条活路!”
她的声音之响亮,简直吓人,愉贵妃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连颜面也不要,竟真能说得出口。
外面噼里啪啦,打碎了好几个花瓶。
愉贵妃的脸色越发恐怖,冷冷地盯着她,宫里就没有地方有密不透风的墙,就十三这一嗓子,她想压下消息,恐怕也很难。
十三显然怕极了,把声音又压得很低:“母妃,他是林旭,是林旭啊,鬼谷先生最心爱的关门弟子,他是有用的,他很有用,他很爱我,我们相爱了。”
爱?
愉贵妃面上阴晴不定。
是杀了这个女儿,想办法遮掩一切,还是……干脆就豁出去,虽然有一个做出这等丑事的闺女,会让她没脸,说不定还要受罚,但是抓住鬼谷的高徒,把林旭攥在手心里,这种事的诱惑力也极大。
许久,愉贵妃冷声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
薛太医连头都不敢抬。
愉贵妃又盯着十三,十三瑟缩了一下,才听她叹了口气:“走吧,母妃去求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这件事瞒不住人,再丢脸,也要做下去。
十三公主吓得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愉贵妃却不让任何一个人扶她,她狠了狠心,咬紧牙关,拼命撑起身体,慢慢地站直,双手护在小腹上,脸上露出一个再复杂不过的表情,随即却是坚定。
甘泉宫。
皇后再听说愉贵妃和十三公主联袂而来时,还有点儿高兴,想着大概是那日红尘的话,终究起了作用,也就没让她们两个多等,特意推了另外一个命妇的请见,直接让这两个进了门。
即便愉贵妃欲言又止,让她屏退左右,她也做了。
要是换了其他时候,皇后可没这么好的耐心,别的宫妃也不敢提这种要求,愉贵妃见皇后居然这般好说话,还松了口气。
扑通一声,双膝落地。
愉贵妃身为贵妃,在皇后面前,只要不是特别郑重的场合都不必下跪,这一跪还真让人吃惊。
“娘娘,臣妾有罪,没有看好十三,竟然让她和外男林旭私会,还珠胎暗结,怀了林旭的孩子……”
皇后:“……什么?”
谁?林旭?
愉贵妃满脸憔悴,几乎可以说是蓬头乌面,十三公主也呆呆地跪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皇后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点儿问题。
林旭?她记得前几天还听薛柏桥说,那位鬼谷高徒倾慕他们家红尘,而且倾慕得越来越露骨,也不知道会忍到何时才下手。
当时皇后就觉得,这个林旭到是有眼光,不过他的性子漂泊不定,也不知道红尘会不会喜欢,现在可好,这位就和一个公主私会了?还什么……珠胎暗结?
愉贵妃痛哭失声,抓住十三公主,按着她给皇后磕头:“我知道这孩子做下了丑事,我,可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看着她死,求求您了娘娘,您怎么罚我都行,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吧!”
十三也泣不成声。
皇后这会儿到镇定下来,冷声道:“你们先退在一边,来人啊,派人去宫外,将林旭传入宫中。”
她的目光渐渐凝重。
“这可不是小事,若是真的,侍奉十三的宫人……算了,十三,你先把事情都详详细细地告诉母后。”
一个公主,出入有人随行,不可能有丝毫差错,怎么可能在婚期就和外男有不轨的行为?若此事为真,那可是天大的罪行。(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转折
宫里最近本来就不太平,光是陛下遇刺,那就足以翻天覆地,这种时候,任何一件小事都分外敏感,何况是眼下这种……不可思议之事。
一个公主,莫名其妙地怀有身孕,那男人是谁?怎么在那么多侍卫,宫人的关注下和公主搅合在一起的?
那可是一个公主!
出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此事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无,出了这等事,就是皇后娘娘自己也难辞其咎。
十三公主的脸色雪白,她自幼生于宫廷,又怎能真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之处,但是,但是……那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人,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能和那个人在一起。
哪怕只有一日,能与他耳鬓厮磨,共邀明月入怀,就是让她立时便死了,那也了无遗憾。
平生不识情滋味,只有真正识得的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怕!
十三公主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来,就连皇后也觉得她此时此刻美丽惊人,心中却陡然升起几分不安。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
往日皇后也不像别人,到喜欢在晌午过后见红尘几个她喜欢的晚辈,但是宣召林旭入宫,却还是头一次。
林旭身份有些敏感,虽然年轻,却是鬼谷先生的弟子,乃是当代名士,便是四国皇帝当面,也要对他客气几分,皇后也不可能轻易说出传召这样的话来。
只是如今林旭身在大周,又与红尘相交莫逆,连带着皇后身为长辈,到可以随意一些。
可这消息传到郡主府,还是惊到了众人。
甘泉宫里派出来传消息的,肯定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对红尘这个郡主也极为尊重,这种事,换了别人绝对不可能明说,但这会儿是皇后对红尘,那自然不用隐瞒什么。
“啊?”
罗娘和小严相继失色。
红尘也吓得差点儿把茶盏给扔了,如今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事儿可不多见。
一群人都转过头去,死死瞪着林旭。
林旭难得露出茫然懵懂的表情,话说……一向智珠在握的这位鬼谷高徒,眼下的表情真是值得赶紧画下来留念,可惜这会儿谁也没这个心情。
“十三公主?”
林旭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终于从记忆深处把这个人给翻出来,“那个小女孩儿?成年了没有?”
众人:“……”
红尘叹息,好吧,她也没觉得自家林师兄会做这等事,再说了,他就是有勾搭公主的闲情逸致,也没有时间,最近这段日子,他忙得都快虚脱了,恨不得连吃饭的时间都省出来,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那几个,简直快要到了想要直接在他胃上开个洞,往里面灌食物的地步。
忙成这般,他要还有能耐去招惹公主,那也算他有本事。
“行了,先进宫。”
此事必须马上处理,还要处理得漂漂亮亮,像这样的黑锅,林旭绝对不肯,也不能背。
红尘想了想,也没避嫌,跟着一起去,毕竟是宫里,在皇后娘娘面前,红尘比林旭好说话些。
甘泉宫的气氛一片凝滞。
也就皇后娘娘还能镇定自若,等红尘进来,不待她行礼,直接就笑盈盈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对着皇后都不必行礼,愉贵妃自然也不敢要求什么。
一眼看到红尘,十三公主脸上就一白,也不知为何,忽然心口发酸,忍不住热泪盈眶。
再一看到林旭,十三公主的面上便露出一抹既甜蜜又痛苦的表情来,似乎压抑不住,猛地向前一扑,抓住林旭的袖子。
林旭很有风度,只是轻轻地把袖子给抽出,并没有做太粗鲁的举动,十三公主这会儿也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等细节,双目含泪,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连累林郎,可是我没办法了,我,我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你。”
所有人侧目。
愉贵妃恨不得冲过去把林旭给撕碎了,满脸怒气,终于压抑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十三公主一眼:“还不闭嘴,你是不是,是不是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嫌我这个贵妃的颜面,还不够让人踩在脚底下的。”
素娘眯了眯眼,低下头没说话。
甘泉宫里的宫人们都有些不满。
愉贵妃这话,明面上骂的是十三公主,可实际上到像是给自家娘娘难堪。
娘娘执掌六宫,宫里出了这等丑闻,丢脸也是先丢娘娘的脸面。
皇后到不以为意,“素娘,给贵妃上杯茶,就用红尘前些日子进上来的苦丁。”
苦丁茶解火,让她喝喝不浪费。
一下***里就安静了。
林旭这才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看了十三公主一眼,轻声道:“公主请自重,林旭虽只是一介草民,但也没有任人羞辱的道理,草民连见都没有见过公主,又怎么敢高攀?”
十三公主的脸上登时一变。
林旭的确没有和十三公主碰过面。
当年林旭高中状元,还是个小孩子的十三去偷看,于是不说一见倾心,也是一见就印象深刻。
后来林旭在大安茶楼舌辩群儒,引得无数德高望重的大儒甘拜下风,其风采气度,才让她真正深陷其中,可是她胆子小,就是再渴望,再想找机会和林旭接触,也不敢当真和花痴女子一般围着个年轻公子哥儿转。
林旭更不会多关注一个公主,最多也就是调查皇宫里各色情报时,手下人自动自发,随意关注一下。
那到底也是愉贵妃养着的,有两个名声在外的亲王哥哥,但林旭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这位公主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道晴天霹雳。
此时,十三公主一脸愕然惊痛。
愉贵妃就如炸毛的恶狼一般,暴怒:“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万岁爷心爱的女儿,堂堂大周朝的公主,会用自己的名节来诬赖你?”
这位贵妃也是掌管后宫多年,曾经高高在上,生气时气势之盛,满宫的宫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林旭却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贵妃娘娘何必生气,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别的不说,就说我自己,多年来行踪一直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太忙了,到要把每一个时辰要做什么都详细记录,更别说我这人最怕死,就是睡觉,身边也至少跟着十来个护卫,公主非说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可我也要有时间跟公主在一起才行,最近半年,我是一点儿闲暇也无,连教坊司蝶楼都也只是同几个学子一起去转了转,连过夜的工夫都没有。”
这话着实轻佻,让十三公主的脸色更苍白,连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愉贵妃气得不轻,怒道:“你怎么说话,这可是君子所为?”
“这种时候,贵妃娘娘就别奢求我当一回君子了。”林旭失笑道。
“你!”
十三公主一下子瘫软在地,整个人瑟瑟发抖,抱着肩膀哭喊道:“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一下子抬起头,看着林旭,目光还是柔得像一团水雾。
就连林旭也觉得有一丁点儿不忍心,可他这个人冷酷起来,到是很能狠得下心的。
要不是心够狠,也不可能背负血海深仇,这么多年隐忍不发,还没变成一个为祸天下的祸害。
十三公主轻声啜泣:“林郎,你昨夜还柔情蜜意,为何今日就这般,这般冷酷……若是你怕父皇怪罪,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伤一根寒毛,父皇其实很疼我,娘娘也很疼我,我……”
“等等,昨夜?”
林旭轻挑了下眉,“十三公主也不该这般消息闭塞,昨天会试金榜题名的几十位学子受许大人邀约,一起去崇明楼赴宴,我也有幸一同前往,大家彻夜吟诗作对,我也同样一夜未归。”
他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笑道,“我想,当时在场的士子,一定所有人都记得我。”
众人齐齐点头。
不用想也知道,鬼谷高徒一向是所有人关注的目标,林旭在那儿,不受关注才奇怪。
“虽然喝了一点儿酒,不过我们主要的目的是品读文章,微醺最好,谁都不曾大醉伶仃,我更是一时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崇明楼,十三公主肯定是搞错了什么。”
一番话出口。
众人都傻了眼。
其实,一开始大家伙对林旭还是有**分怀疑的,就如愉贵妃所言,十三公主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并不是那种特别娇蛮任性不懂事的人,也不可能随便用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既然敢说这等话,那怎么会有假?
如今这几分怀疑,还是看在林旭的好名声份上,实在是鬼谷高徒,也不似那种会和公主暗通款曲的人。
这会儿却扑朔迷离,乱作一团。
十三公主更是迷惘,不多时,情绪动荡,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也似是生了气:“林郎,你,你何必欺人,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我水性杨花……”
声音哽咽,一时竟说不出口,这些日子以来,十三公主虽然觉得过得很快活,说不出的快活,但毕竟偷食禁果,她在宫里长大,自幼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但每逢自己想要停下,一见到林郎,就什么理智都没了,一步步沦陷,最后万劫不复。
十三公主神色凄婉,眼角含泪,目光灼灼,林旭皱皱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女孩子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他瞥了红尘一眼。
红尘也蹙眉,她也觉得十三公主不太对劲,不像说谎,可是林旭到底有没有和她有什么,林旭还能不知道?
甘泉宫的气氛越发凝重。
这件事皇后还没有通知皇帝,也只有她这个皇后,发生了这等事,敢不第一时间上告给那位万岁爷了。
红尘忽然开口:“公主,我替你把把脉如何?”
十三公主登时戒备,向后退了两步。
她本能地不喜欢红尘,此时这种不喜欢,甚至发展成了厌恶,痛恨。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因为有红尘在,所以他的林郎才会骤然改变。
深陷爱情中的女人也许是没有理智的,但也同样敏感,她总能很容易知道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心里究竟是不是想着别的女人,只是有人只想抓住手边的那点儿虚假的幸福,所以会对自己已经知道的真相,视而不见。
愉贵妃刚想开口,皇后就道:“十三,你让荣安替你把把脉。”
十三公主低着头,不拒绝也不同意,红尘直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臂,没一会儿,脸色就变了,叹了口气道:“公主,您根本没有怀孕,也不可能怀孕。”
众人一愣。
皇后也愣了,怔然道:“这还能有假?”
自从听了愉贵妃和十三的话,她就没想找太医过来复核,这种事,怎么可能拿来骗人?
十三公主也愕然:“啊?可是,可是太医说……”
红尘叹了口气,“太医说你有了身孕,到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太医也不会犯下这等错处。”
不等愉贵妃二人生气,她就又道,“但公主这一胎,不是人胎,就是怀胎十月,也不可能产下人子,他是一个鬼胎。”
所有人一时都不敢说话,只觉得周遭阴森森的,十三公主更是神色大变,瞠目结舌:“你,你胡说什么!我明明和林郎……”
“还请皇后叫一个嬷嬷来,给公主验身。”
红尘直接打断,“若是我猜没错,公主还是完璧之身,曾经种种,只是幻象罢了。鬼物和公主结合,也是神魂结合。”
愉贵妃皱眉。
皇后自然向着红尘,沉吟片刻,点了自己的一个嬷嬷,还有愉贵妃身边的一个嬷嬷:“你们去吧,小心些,不要惊到公主。”
这种事,对于一个公主来说,简直是羞辱,但是这种时候,十三公主再不愿意,也由不得她了。
两个嬷嬷带着公主进了内室,不过片刻,二人出来,脸色凝重,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回禀娘娘,公主冰清玉洁,是完璧之身。”
愉贵妃一愣。
她的嬷嬷也缩在后头点头。
就连林旭都长长地吐出口气,他表现得再镇定,说实话,那会儿也真是很尴尬。(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袖手
林旭的表情,顿时让十三公主咬住嘴唇,浑身上下阵阵发冷,如堕冰窟。
皇后左右看了看,叹气道:“都下去吧。”
让几个嬷嬷还有宫人们退下,屋内再次恢复安静,林旭再也没关注愉贵妃和十三公主,走到红尘身边小声问话。
两个人窃窃私语。
皇后只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多理会,反而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愉贵妃:“怎么,愉贵妃还想找人复查?”
“不敢……”
她自己的嬷嬷,自己还是信的,但是……愉贵妃皱眉,一时间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不过,到底还是好情绪多一些,无论如何,女儿平安无事总比出点儿乱子要好,可心中也是怒气膨胀,恶狠狠地瞪了十三公主一眼:“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糊涂,怎么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想到红尘说,她之所以会以为自己……全是幻觉,只要琢磨琢磨,也知道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竟然有这等奇怪的幻觉,该多让人难堪。
愉贵妃一时觉得脸都丢尽了,眯了眯眼,迅速在心里想出各种应对措施,要是能让林旭和十三成亲那就再好不过,虽然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可宫里哪能有永远的秘密,她都带着女儿找到皇后这儿来了,别人不关注才奇怪,恐怕宫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为十三做出了丑事。
哪怕这不是真的,可人们什么时候管过流言的真假,越是离谱的流言越有人相信。
十三的名声算是毁了。
愉贵妃目光掠过林旭,若是林旭和十三成亲,大概会好得多,再说,既然十三心仪他,为了女儿好,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成全。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解决女儿的问题,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慢慢谋划。
总不能真等这孩子怀胎十月,产下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鬼胎来。
要真到了那等地步,就不能怪她狠心……女儿自然重要,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
能带给她尊荣的,也只有儿子,有时候,做出牺牲在所难免。
想到此,愉贵妃立时变了脸,客客气气地问红尘:“还望郡主指点迷津,公主的……问题可有解决办法?”
十三公主略略低头,不肯看红尘一眼。
愉贵妃和单纯的十三公主不同,都说最了解一个人的,必然是她的敌人,以前愉贵妃可能不关注红尘,但自从太子出现,恐怕红尘的性情能力,早就被翻来覆去地调查过不知道多少遍,愉贵妃很清楚,在京城这些灵师里头,红尘绝对算得上能力很高的一位。
不管十三公主别扭不别扭,这件事不容有失。
红尘也没袖手旁观,这种时候,还是早点儿把麻烦解决了为好,沉吟片刻,红尘仔细看了看十三公主,看得十三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瑟缩了下。
十三公主这样的表现,到让红尘觉得有趣儿起来,笑了笑轻声道:“我怀疑是有人设局,这样吧,我看那个设局的灵师应该不算高明,晚上阴气重,对方容易得手,不如今天晚上由我陪着公主,看看公主的表现,再来确定该怎么做。”
“不行!”
十三脸色骤变,红尘话音未落,就厉声道,吓了旁边的宫女一大跳。
别人也就罢了,唯独眼前这个女人……她说什么也不想在她面前出丑。
愉贵妃略微沉吟不决。
十三晚上的表现,她现在已经听伺候的宫女们说了,诸般丑态,简直令人难堪。
要是可以,她不想让任何外人看到。
红尘也不生气,只是叹息道:“鬼胎大部分都是还没出生就已经失去生命的胎儿,他们无法入轮回,只能在人世间徘徊,戾气极重,也是最容易让灵师控制利用的一种,灵师只要许诺让他们有机会投胎转世,就能让他们帮忙做很多事情,不过大部分灵师就是真用鬼胎做事,也最多施法让它们借助牲畜的身体出生,很少会伤害到人。”
“一旦波及到人,想必那动手的……灵师另有目的。”
红尘神色平淡,仿佛并没有对这件事太过上心。
十三公主咬紧了牙关,明明知道并不关红尘的事,但她心口积聚的怒火,还是忍不住一点点向外渗透。
为什么!
她明明身份尊贵,生在皇家,拥有别人没有的一切,可是一碰见眼前这个女子,她的一切就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没有自由,喜欢的人倾慕的也是对方,就连现在,她如此悲惨,仿如陷入绝境,而对方却把这些让她痛苦绝望的东西,视若平常,好像一抬手就能碾碎似的。
“我累了,母后,母妃,我想休息。”
十三公主轻声呢喃。
皇后皱眉,看了红尘一眼,红尘无所谓地耸耸肩,皇后就点头让宫女送公主回去。
到是愉贵妃勉强提起精神,又和红尘寒暄了几句,至于红尘想夜晚陪着公主的事,她有点儿模棱两可,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到是问了几句,能不能用别的法子探查。
“十三脸皮薄,这会儿心里恐怕正难受的厉害,本宫也不好太过勉强她,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由着她自己,再让本宫想想。”
红尘到是无所谓。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事情虽然没有解决,到底让林旭脱身,反正他们两个最关心的还是林旭平安无事,公主的问题那是顺带着好心,愿意帮忙,人家既然不怎么乐意,那就算了。
愉贵妃心里有事,也连忙告辞而出。
皇后左右看了看红尘和林旭,神色略有些古怪,她是过来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有些亲昵,尤其是林旭,眼角眉梢带出来的姿态,自自然然的,显然是真心喜欢红尘。
而红尘就有些太过镇定自若了些许,但她要是对林旭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又怎么会由着他一步步,像蚕食一样,慢慢地接近,丝毫也没想着要拉开距离。
皇后莞尔一笑,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一生向往自由,可惜来了个最不自由的地处,眼前这个最像自己的孩子,总该得到些她得不到东西。
红尘和林旭也没在宫里多呆,很快就告辞离开。
一出宫门,林旭就站住,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吞吐三次,才拿出帕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额头。
红尘登时好笑:“林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压力好大。”林旭叹气。
红尘又笑。
“你别笑,刚才在皇后那儿,我吓得都快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林旭难得苦了脸,“就是被三十几个大儒围追堵截的时候,我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红尘摇头:“那到没看出来。”
不过,也有点儿,林旭这人很少给人难堪,尤其是女孩子,虽然疏远,却很有君子风度,但今日在皇后那儿,他可对一位公主不怎么客气。
“你今天表现挺好的,那是十三公主,要是不把话说绝,以后恐怕会有麻烦。”
红尘招呼他上车,“和她继续纠缠,没完没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对方一点儿希望。”
林旭这才放松。
刚才在宫里,他表现得还好,可其实还是有些进退失措,至少脑子是乱的,绝不如平时那么清明,如今被红尘说没出多大的差错,这才安心。
两个人一路回去,还没回到郡主府,宫里就传来消息,愉贵妃从宫外请了两个高人回去。
其中一个是国师府的旧人,很有名气。
还有一个是大云寺出身,也颇有些本事。
两个人到了郡主府时,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说两位灵师都十分自信,已经为公主施法庇护,说是施加了辟邪咒,绝对能保公主平安无事。
听说愉贵妃给了很重的赏赐,恭恭敬敬把两位高人礼送出宫,可比对红尘的态度好多了。
罗娘和小严都有些不高兴。
愉贵妃表现得很明显,直接就和宫里的宫人们说,荣安郡主到底还年轻,一点儿小事儿也弄得好像天大的事情似的,就知道吓唬人,不过些许邪祟,请了高人过来,随手也就给除了,哪里还需要怎么费力!
这话甚至没特意隐瞒,很快就传遍皇宫。
当然,别人听得云山雾绕的,也只知道十三公主可能不知从何处沾染了邪祟之物,如今请人处理过,已经平安无事。
皇后显然也听到传言,却没多说什么,毕竟人家愉贵妃就是随意闲话了几句,并没有特意针对红尘的意思。
“郡主,早知道不管她们,都什么人!”
红尘失笑:“我到觉得,要是这辟邪咒真的管用,可以去偷偷师。”
看自家那俩丫头脸色还不好,不禁好笑,“你们恼什么,愉贵妃不说得轻描淡写些,难道还真说十三公主的问题特别严重,怀了鬼胎,有可能产下鬼子?那样很好听不成?她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女儿编排我几句又有何妨?”
小严和罗娘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红尘揉了揉眉心:“去准备热水,洗漱休息。”
小严应了声就连忙去做。
罗娘过来给自家小姐捏肩膀,小声道:“公主觉得,十三公主当真无事了?”
红尘闭着眼,舒舒服服地享受,漫不经心地道:“恐怕很难,明天就知道了,她要是还不好,愉贵妃自然知道该找谁。”
罗娘脸色有些晦暗,半晌才问:“明明女儿都变成那副模样了,为什么愉贵妃不求小姐守着她,所谓病急乱投医,要是换了我,知道有人能救我的亲人,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我也会死死抓住,绝不放手……”
红尘抬抬手,阻了罗娘的话:“好了,你也去歇着,都累了一整天。”
洗漱完,躺在床上,红尘也想这个问题。
最后也只能说,人和人不同,人们追求的东西也不同,对于愉贵妃来说,她不是不重视十三公主,只可惜有太多的东西,要排在女儿的前面去。
此时,十三公主却还没有入睡,不过她的精神到还好。
愉贵妃的表情也很轻松。
“放心吧,两位大师都说了,咱们十三就是不知在哪里中了**咒,他们已经帮忙解了去,又给你施加了辟邪咒,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晚,明天就雨过天晴,什么事也没了。”
十三公主点点头,神色间却还带着几分抑郁。
愉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知道你中意林旭,那个林旭的身份,也勉强算配得上你,放心,母妃会尽力帮你想办法。”
十三一低头,羞得耳朵通红。
“我们十三能不去和亲,嫁给林旭也算不错,到时候我让你父皇就在宫城附近给你建公主府,挨着你五哥也好,平时还可以多走动走动。”
以前十三公主最不喜欢愉贵妃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好像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帮着三哥,五哥,尤其是五哥来讨好父皇,但今天却难得没有反感。
或许是因为……母妃跟她说的这个话题,是她多年来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的东西,要是真能实现,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天色已晚,愉贵妃离去,十三公主默默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就仿佛闻到一股香味,她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了件外衣,就迷迷瞪瞪地向外走,门外的宫人们似乎都看不见她,她也没有在意,一直顺着一道光走,光的尽头,她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惦记着的男人就站在那里,还是如当年一样意气风发……
第二日
外头侍候的大宫女如燕悄悄推开门进入公主的寝宫,看到平平静静躺在床上的公主,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好像真的没什么了。
昨晚他们公主特别安静,安静得都有点儿反常,如燕想,这是好事儿,总比以前好得多。
“公主,该起了。”
如燕撩开帐子,视线落在她家主子身上,瞬间身体僵硬,再也抑制不住恐惧,低声惊呼了一声,下一刻就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自家主子衣衫凌乱,头发蓬乱,脸上,脖子上,甚至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吓人的厉害。
但最可怕的,还是主子的脸色,那是一种接近尸体的颜色,死灰色,面上甚至浮现出两块儿斑痕。(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破局
“怎么了?”
十三公主迷茫地睁开眼,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难受,漫不经意地掠过床头的镜子——
“啊啊啊!”
屋内顿时传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外面的宫人夺门而入,下一刻,十三公主已经拼命地拿起手边的铜镜,茶杯,劈头盖脸地把她们都轰了出去:“滚,都滚!”
“呜呜呜……”
又一次看到镜子里那个可怕的女人,十三公主崩溃一般,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没想到,没想到会怕得如此厉害,她不要毁了自己的脸……
“母妃,救我,救我!”
愉贵妃得了消息,匆匆而至,撩开帘子看到畏缩地躲在床上的十三,脸色骤变,良久都说不出话。
“娘娘,还是去……去找荣安郡主来看看吧。”身边侍候的宫女小声道。
愉贵妃闭了闭眼:“我去求皇后。”
甘泉宫
皇后看着愉贵妃,她一脸的忧心忡忡,神色间充满了对女儿的怜惜。
“皇后娘娘,荣安郡主的术法高明,能救咱们十三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这不是昨日说红尘年纪小,见识少的时候了,皇后扫了她一眼,也没多生气。在这个宫里,所有人都不干净,争来斗去的,各种弯弯绕绕也是正常的很。
就是她这个皇后,也不敢说自己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不负本心,身在这样的漩涡里,哪个人能自在?
很多年以前,愉贵妃也只是个单纯的有点儿傻的小姑娘,要是没有进宫,说不得和宫外千千万万的好心太太们一样,相夫教子,把儿女看得最重。
“别着急,我派人去找荣安过来。”
皇后叹了口气,别管怎么说,十三还是要救的。
红尘是被从被窝里拖出来,辛辛苦苦跑到宫里,也没和皇后寒暄,直接过去看了眼。
乍一见十三公主,连她都吓了一跳。
愉贵妃身上一点儿都看不到昨天还似是而非地编排了红尘好些话,这会儿是客客气气,尊重有加,到像是从一开始她就很信任红尘似的。
“荣安郡主肯出手,那是我们十三的福气。”
红尘失笑,咳嗽了声,也客客气气地道:“那要等晚上,我看看公主的情况。”
“自然,一切就拜托郡主了。”
愉贵妃再也没有那日的模棱两可,笑得一脸殷切,几乎要把红尘给夸出花来,而且夸得动听,让人听着心里就舒坦。
等这位贵妃娘娘退出去,红尘就忍不住笑:“娘娘,这位贵妃还真是进退自如。”
“脸皮不厚,她也坐不到贵妃的位置上来。”皇后也笑,“宫里这些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我以前不觉得,如今到喜欢听她们奉承,她们要是乐意,能把人哄得开开心心。”
红尘心生感慨,这也是本事,再给她两辈子,她也学不会这种技能。但宫里的娘娘们,到把这些当成本能了。
“十三那儿,你瞧着如何?”
皇后皱了皱眉,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宫里出了这等事,她也没脸。
红尘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不至于很难解决,说实话,利用鬼胎来做事的灵师,走的都是歪门邪道,而且看样子能力不强,不是什么强敌。”
她忽然想起在十三身上感受到的那个女婢于青莲的气息,或许不是十三身上的,是那个鬼胎。
于青莲这个人,红尘虽还没有见到,但只看那些调查结果,就觉得她不简单。
区区一个歌女,居然两年之内就哄了那么多名门公子,还全身而退,也就是在薛柏桥身上没沾到便宜,但也让这位小侯爷惹了一身麻烦,还沾上官司。
“说不定两案并案,一块儿了结?”
红尘沉吟了下,也不多想,干脆没出宫,就坐在皇后这儿陪着说话,顺便吃了好些素娘给的美味点心。
“素娘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皇后娘娘这儿的点心,最近都是素娘亲自做,一点儿大厨房的东西都过不来。
甘泉宫的小厨房也很大,厨子的水平同样不差,好一阵子,皇后用膳就是用小厨房的,最近连红尘都听见些消息,说是素娘把皇后把持的十分紧,一点儿都不给别人往上爬的机会,连御膳房那边的大师傅都有些无奈。
只是消息随便传,素娘还是皇后娘娘身边最要紧的人,别人都不能比。
毕竟是陪着娘娘走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偶尔有这么点儿奇怪的举动,也把娘娘伺候得舒舒服服,做主子的,哪里会管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对红尘来说,只要糕点好吃就行了。
“我觉得素娘这手艺不一般,以后要是能出宫去,开个点心铺子说不得能赚大钱呢。”
素娘也被逗笑了:“奴婢要钱做什么,以后养老送终,都是我们娘娘的事儿,就是一文钱都没有,奴婢也不在意。”
皇后都被逗乐了:“行,以后给你过继个好孩子,绝不让你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转头看红尘吃点心吃得欢快,也不拦着她,“喜欢吃就多吃,素娘做的点心是前朝宫里的风味,现在很少见了,前朝注重养生,尤其是宫里,做个点心也讲究,吃多点儿也不至于腹胀。”
素娘目光闪了闪,脸上羞红,笑道:“郡主陪娘娘说说话吧,这几日娘娘老喊闷。”
说着给上了壶茶水,就退出去。
一直待到天黑。
红尘才去十三公主那儿。
十三一天都没出自己的房间,看到红尘过来,嘴唇动了动,脸上捂着厚厚的面巾,目光复杂至极,虽然没有开口赶人走,但一言不发。
红尘也并不问什么,只笑道:“公主歇着吧,我在门口坐着。”
可十三又哪里还想睡觉?更不敢睡,她缩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消失,心中越发恐惧起来,瑟瑟发抖。
红尘看了看天色,嘴里轻轻哼唱起一曲小调儿,语调平缓,连那些担惊受怕的宫人们听了,也渐渐情绪稳定起来,十三公主本来不想听,也没心情听,更别说这是红尘唱的,她对红尘的观感一向不好,但是她不想听,声音也往她耳朵里钻,听了没两句,身上就暖洋洋,舒服极了,恐惧和痛苦都在消失,说不出的畅快,神思恍惚间,不觉陷入梦乡。
临睡着前,十三忍不住又有一点儿害怕——她不会在红尘面前露丑吧。
不知过了多久,红尘猛地站起身,往四周贴上符纸,她身边守着的几个宫女,还有赶过来的愉贵妃都吓了一跳。
“吁。”
红尘竖起手指,在唇间比了比。
众人都收声。
又过了片刻,只见门忽闪了下,众人好像看到屋子里有一个人影出来,但是又看不真切。
红尘从袖子里拿出一盏小小的灯,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荷叶状,随手点燃,愉贵妃一下子就愣住。
有个恍惚透明的影子在门前徘徊,那影子正是十三公主。
愉贵妃再镇定,也不禁惊呼出声,红尘看了她一眼,她才收敛了些。
又片刻,那人影匆匆在宫里穿行,红尘抬脚跟上,其他人也跟上。
皇后派了一队侍卫帮忙。
一行人跟着那人影,穿过皇宫,竟然出了宫门,除了红尘身边这几个人,别人都看不到影子,守门的侍卫还紧张了一下,仔细检查腰牌。
要不是有太子提前发了话,恐怕他们还不那么容易出去。
那影子速度一点儿都不慢,很快就到了宫城附近的一处很小巧精致的宅院。
宅院门上没什么标记,红尘在这里也有个庄子,此地离皇宫很近,治安很好,有些宫里的主子和有脸面的宫人,也爱在这儿置办宅子,尤其是太监,大多贪财,置办了宅子无论是留给过继的儿子,还是拿来出租,预备养老,都是极好的。
影子穿过宅门而入,红尘一行人也不客气,直接把门给砸开,里头出来一个看门的老头,还没等说话,就让侍卫给放倒了。
众人追过去,一路遇见的人别管男女老少通通捆住,红尘追到卧房门前,就愣了下。
愉贵妃更是第一时间先让所有人的侍卫都退开,包围宅子,任何人不许出入。
和十三公主一模一样的影子,正偎依在另一个黑影怀里,细声细气地说话,一边说,举动就越来越露骨。
愉贵妃气得浑身发抖。
红尘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翠绿的葫芦,打开盖子,十三公主的影子嗖一声,就进了葫芦。
又把灯抬起来一照,那个黑影痛呼,瞬间破碎,不远处仿佛传来压抑地呼痛声。
红尘四下看了看,抬脚就朝着对面的屋子走去:“走。”
直接把对面的屋门踹开。
屋子内就站着一个女子,形容憔悴,略有些狼狈,一见她们仿佛受到了些许惊吓,满眼含泪,惊呼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于青莲?”
红尘看见她的脸,也不觉得太奇怪。
于青莲愣了下,显然没想到红尘认识她,随即低下头,小声道:“你说什么,奴家范珊瑚,不是什么于青莲。”
她容貌只是清秀而已,姿态却楚楚可怜,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旁边几个侍卫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心里便不觉有一点儿怜惜。
红尘饶有兴趣地看了她几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着痕迹的魅功,你不像有修为的,到是挺厉害。”
于青莲的脸色又是一变,终于有一点儿恐惧。
红尘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就道:“你污蔑薛小侯爷的事儿先不说,反正也对他没多大影响,就是丢了脸面而已,但你敢拿当朝公主养鬼胎,到也真有胆子。”
于青莲愕然:“公主?”
这下连声音都变了味道。
红尘挑眉:“看来不知道?罢了,知道不知道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地下室那个是什么人?练的什么邪门法术,就是想要人养鬼胎,也不至于做这些龌龊事。”
于青莲这下没出声。
红尘也不管她说话不说话,带着人找了找,就找到一间地下室,进去一看,有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子瘫在地上,口鼻流血,眼看就活不成了。
“就是他害了公主,不过看他的样子,伤了元神,又遭到反噬,活不了了。”
愉贵妃目光阴狠,冷冷道:“便宜了他。”要是这家伙不死,那大概会是个想死也死不成的下场。
红尘看了看,整个地下室阴气弥漫,一看就恶心,干脆一把明火烧个干净。
等她处理了底下,上去就发现于青莲嘤嘤啼哭,到有个侍卫心有不忍,还给她递了块儿帕子。
一看红尘和贵妃,那侍卫就吓了一跳。
红尘摇头:“心志不坚啊。”
旁边有个年长的侍卫也苦笑:“郡主容禀,这小子是新来的,出身勋贵,性子是软了点儿。”
红尘到笑了:“到可以理解,咱们这位于青莲于姑娘,魅功了得,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
说着,就转头看于青莲,笑道:“你也别装了,就是能迷惑得了男人,对女人的效果却差得多,如今你害了不该害的人,还能活几日不好说,若是有什么想说的,想交代的,赶紧说一说,别带到地下去,带下去了,就是来生的罪孽。”
于青莲登时沉默,慢慢抬头,四下张望,目光落在一身高贵的愉贵妃身上,又看了眼那些侍卫,终于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本是我帮师父做得最后一件事,都和师父说好了,做完了之后,我就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也可以找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男人,结婚生子,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没想到这最后一次就这么栽了。”
她心下大是不忿。
“你说那女子是个公主?一个公主怎么能随便在宫外乱跑,还那么蠢,竟然为个男人神魂颠倒的。”
于青莲怎么也弄不懂,她都是公主了,要什么有什么,还想着男人干什么?她想要的话,好男人还不随手就能挑?(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八卦
于青莲的话多少带着些怨气,不免显得轻佻。周围听见的侍卫都低了头。
愉贵妃脸色也一变。
红尘到没说什么,任凭宫里的侍卫把于青莲带走,看样子愉贵妃不太乐意,奈何眼下侍卫都是皇后的人,对她这个贵妃就有点儿敷衍了事,直接带人走了。
愉贵妃此时也没有阻拦。
眼下最要紧的是十三的事,反正这个于青莲到了皇后娘娘手里也轻易跑不了,可以慢慢处置。
“郡主,不知十三公主的身体……”
“别急,等我先看看。”
红尘皱眉在宅子周围走了一圈儿,别看那个邪门灵师本事不高,只会侍弄鬼胎这等邪物,可却把这个宅子给布置得很是吓人。
“哎,到现在还没有变成鬼宅,害死周围的人,真是万幸。”
就是她动手,也很难把一大堆根本没什么关系的邪物摆在一起,然后居然冲突来冲突去,还出不了大问题。
一路上,红尘起出一堆镇魂钉,又拆了两个招魂幡,还刨出来一尊邪神,从堂屋里把供奉的十二个鬼仙牌位弄出来一把火烧了,书房里那些乱七八糟阴气很重,明显从墓穴里起出来的残本到是不必烧毁,但也得拿到太阳底下好好晒个七七四十九天。
最要命的是,小小一个宅子里竟然有三个坟,坟头布置还有那么点儿讲究。
红尘也没客气,指挥侍卫扒开坟头,里面的尸骨容貌不败,栩栩如生,只是面色阴寒铁青。
三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甚为美丽。
侍卫都吓坏了,他们在万岁爷身边当差,刀山火海到是不怕,可眼前这诡异场面,哪里又见过?
红尘笑了笑道:“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这门邪术我也听说过几句,女性属阴,阴气重则容貌美,能迷男子,看着吓人,其实只能养一养女人的皮相,而且限制很大,很容易遭到反噬。”
虽然术法不怎么厉害,可危害严重,女人有时候为了美貌能做得事很吓人,这种邪术早被封禁了。
奈何封禁归封禁,总有人不怕死非要试一试,偏偏一知半解就敢动手,一个个都不怕死的很。
红尘彻底把宅子给折腾干净,一把火把能烧的,全给烧成灰,这才松了口气:“好了,回宫吧,给公主看看,对了,一会儿你们帮个忙,到附近的人家找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来,要健康活泼的。等会儿解决公主的问题,需要用得到。”
侍卫连忙应了。
比起在阴森恐怖的宅子里干活,让他们去捉野鸡也不是事儿。
红尘出了宅子,回头看了一眼便笑:“这宅子不知是谁家的,该给我一笔费用才是。”
辛辛苦苦帮着把宅子清理的这么干净,要是不给丰厚的报酬,那红尘可是亏得很。
事实上,早在他们找到这地方,屋主就已经被带来了,暂时看押,还得调查清楚此事和屋主有没有关系。
那屋主也欲哭无泪,口口声声哭喊:“这宅子也是我们家新买的,不过是看那父女两个孤苦无依,特别可怜,这才低价租赁了出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小老儿实在是一无所知。”
屋主的身份还不低,在礼部任职,而且还有点儿靠山,一开始人家也很横,这会儿却连靠山的名字也不敢提,稍微了解到一点儿,知道带人来的,一个是荣安郡主,一个竟然是当朝贵妃,明显是从宫里直接过来,涉及到的很可能是宫里的阴私,他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横生枝节。
红尘随口说了句要报酬,那屋主在旁边跪着听见,立时就答应,还千恩万谢。
至于这宅子,好不好的他都不打算要了,想想就吓人,决定回头就赶紧出手,什么价儿都卖,不能为了点儿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还没活够呢。
红尘出门回宫去,顺手就交代罗娘和小严几句,想买宅子趁早,此地地段不错,环境也好,邪物都被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再调理一下风水,就没哪里不妥当。
罗娘和小严都不缺宅子,但也不算很富裕,谁还嫌手里的好东西少?明显这回能占便宜,与其白白被旁人得了去,还不如便宜了自己人。
两个姑娘高高兴兴地应了,她们跟郡主在一块儿,百无禁忌,也不在乎吉利不吉利。
那宅子刚才看过,这会儿想想真是挺精致的,若能贱价买下,很是值得。
皇宫附近的宅子,在京城可是抢手货,一向有价无市。
两个丫头留下来处理杂务,红尘直接跟着愉贵妃回了宫,也没去探皇后,径直去公主那儿了。
若是再不过去处理,她都怕十三公主先自己把自己给吓死,就这么短短时间,她不只容颜尽毁,连精神气都没了,看着形如走肉一般,连红尘都不免有些心惊,连说话也不敢太肆意。
都到了这个份上,红尘就没多费唇舌,只笑着安抚道:“放心,不是大事,最多过个三五日,保证公主恢复容貌。”
说着,她就自己拿了笔墨纸砚,坐在十三公主对面,认真严肃地和她腹中鬼胎谈判。
“我也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来历,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被那人控制,做下多少害人的事,你懵懂无知,平本能行事,做下恶行也不只是你的过错,现在我给你取个名字,给你生命,许你出生,再入轮回,至于六道轮回你该归属何处,全看地府安排,你若愿意,就入我这寄名符来。”
周围安静至极。
愉贵妃还有那些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但看荣安郡主认认真真,好像不是和鬼物说话,到像是和一个人在交流,也都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愉贵妃觉得她以后再也不会想着招惹这个人了,别的不说,真惹恼了这等人物,她动了大怒,每日让你被鬼物缠身,又有谁能受得了?
死不了也要疯癫。
十三公主更是紧张,却不敢看,头扎在被子里,死死抓住被角。
不多时,红尘把笔墨准备好,工工整整地摆在桌上,想了想:“就叫,来福吧。”
“希望你来世能享一享人间福气。”
红尘深吸了口气,盯着十三公主,一字一顿地道,“你若应我一声,便能入轮回,你若还惦念旧主……”
根本不等她话说完,众人只觉得一阵轻风拂过,桌上符纸无风自动,墨汁飞溅,居然凭空在纸上多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圈儿。
众人:“……”
红尘眨眨眼,自己动手在两个圈儿里写上‘来福’二字。
“好吧,忘了你不识字。”
字一成,符纸燃烧,红尘就笑道:“好了。”
“呕!”
十三公主拼命爬出来,吐出一大堆黑水。
愉贵妃顿时变色。
红尘轻声道:“无妨,吐出来就好了,公主,我让侍卫带回来一对儿鸡,你好好养着,等到母鸡下蛋,蛋里面会出现一颗红蛋,务必好生照料,孵出小鸡来,到时候就天下太平了。”
十三公主一身狼狈,趴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现在的模样,想必也不乐意让别人多看,红尘就没再提醒,默默退下,先回甘泉宫洗漱一下,回头还得问问于青莲的情况。
那个于青莲究竟为什么要害薛柏桥,唔,红尘很感兴趣,八卦这种事,不分什么身份的人,大部分都喜欢。
皇后显然也很喜欢。
于青莲是个聪明人,不会负隅顽抗,也知道自己受不了皮肉苦,皇后派出去的人都没怎么拷问,就一五一十全给交代清楚。
不过,红尘听完之后,也只能叹上一句,薛柏桥纯粹是倒霉催的。
于青莲也是个可怜人,出身书香,家中也算富裕,奈何她命苦,幼年就失了亲生母亲,继母连面上都不肯善待她,偏偏又把亲爹给迷得神魂颠倒,等到她长大,订婚的未婚夫又嫌弃她面黄肌瘦,容颜不好,居然随便找了个罪名,污蔑她水性杨伙,就退了婚,自此在家更受继母磋磨,被折磨得恨不得一死了之,想死之时,遇见她的师父,被救了下来。
没想到师父也不是什么好人,救她也只是想找个免费的帮手,顺便有人服侍,而且看出她有些资质,可以辅助自己修行,自此她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修了一点儿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邪术魅术,她也确实很有天分,虽然只学了一点儿皮毛,却把那些公子哥儿给弄得五迷三道,对她言听计从,因为这个,她帮着她师父办了很多事,赚来不少钱,都花在她师父修行上。
近年来她年纪渐长,又因为自幼也读过几年书,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痴,知道眼下的生活很难过一辈子,终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就想着尽早脱身。
然后她就遇见了薛柏桥。
薛柏桥姿容秀美,又因为出身侯府,气度不凡,对她也很尊重体贴,她就不免动了点儿心思。
其实,于青莲也不是就喜欢小侯爷,只是忍不住想抓住这人,给自己一条后路。
她真觉得小侯爷挺容易上手,而且她还难得使劲浑身解数,把魅功用到极致,要知道,这么做最她来说也很危险,而且损害也大,她有小半个月晚上感到阴冷,连觉也睡不了。
于青莲真心觉得小侯爷已经上了钩,自从出道以来,她还从没有失手过一次。
没成想,那位小侯爷如此薄情寡义,轻轻松松就把她给送了人,于青莲心中大恨,不光是觉得收了羞辱,更要紧的是,她这么一失败,心境上出现破绽,差一点儿因为练功反噬弄得自己生不如死,可到底还是不敢跟位高权重的小侯爷过不去,只能认命,再者说,那个丘越也不是个特别差的男人,虽然不能和小侯爷相比,却也是个真心人,和那些纨绔公子不一样,勾搭到手也还不错。
因为丘越对这次科举看得十分重要,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还夜不能寐,精神恍惚,身体都有些不好,她甚至还求了师父,想办法助丘越一臂之力,让他能金榜题名。
但她哪里知道,她师父平时表现得那般了得,却没什么真能耐,根本全凭一点儿邪术为所欲为,就给丘越送来一张符纸,说是只要随身携带,就能保证他顺利通过科举。
那符纸也有奇效,丘越佩戴了以后,果然精神大振,不光如此,甚至凭空得了灵感,猜出了今年的考题,不自觉写在符纸上,然后他也的确高中。
可惜邪术这种东西,得到的永远都不会有失去的更多,丘越的身体和精神都开始出现大问题,整日神神叨叨说起胡话来,也不与人交往,甚至在外人面前露出痕迹,让人嫉妒,还被‘告发’,偏偏他自己也迷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明明没有什么盗窃考题的事儿,他自己却认了,而且还真觉得自己有罪。
于青莲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她师父一知道此事,就说交给他来处置,没多久,告发的人,丘越都暴毙。
“那一天,我也是糊涂了,官差过来问讯,本来我只是个弱女子,若是只道一切不知,或许也不至于受到牵连,但我一时恨那薛柏桥,一念之差,想让他也受点罪,就……”
于青莲苦笑,“也怪我自己,师父说能帮我重新办一个身份户籍,离开是非之地,远赴他乡,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所思所想,都能达成,一时也就没了顾忌,做事不稳妥。”
她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虽然离谱,但皇后还是信了,她自己也知道,那些邪门的术法颇为古怪,虽然朝廷也有防备,但有时候还是防不胜防。
红尘也只能无语,不知道该骂薛柏桥几句,还是赞他几句,毕竟视红颜如枯骨的本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
“至于公主,那更是无妄之灾,只能说,天要亡了我们师徒,老天爷不给活路,才一步行差踏错,到了今天这地步。”于青莲苦笑,“哎,可怜复可叹。”(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当众表白
于青莲的那点儿哀叹,红尘也好,皇后也罢,都是无动于衷。
她自己作孽,自己就要承受后果,剩下的事儿,已经不需要太过关注,别的且不说,单单害了当朝公主,就足够她死上个三五十次还不够。
就连薛柏桥知道始末,也是无语。
愣了半晌,也忍不住欲哭无泪,大叹冤枉!
“你一点儿都不冤。”
红尘厚道,是不会说人家小侯爷什么,人家已经到了今天这地步,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林旭却是难得一本正经地调侃:“轻视女子,对女子如此随意,如今吃了苦头,又怎么能算冤枉?你该谢谢人家于青莲,给了一次难得的经验。”
他说什么话,都好像是再正确不过,绝无半点儿错处,又很诚恳,噎得薛柏桥想吞吞不下,想吐吐不出,好在也习惯了,从小被林大公子打压到大,这都不算事儿。
于青莲自去受她该受的惩罚,到是她师父得到那些邪门秘典的过程,貌似还有一点儿追查的必要,那也由皇后这边接了手,自然有人去做,和红尘没有多大的关系。
至于公主那里,剩下的事儿更不需要红尘再多插手。
皇后的意思,最好红尘这段时间能远着点儿十三。
“也不是说要你忌讳她,可那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怕是心里难受不痛快,她那点儿心思又让戳破了,万一瞧着咱们红尘不顺眼,再生出是非来,那可麻烦。”
皇后叹气,转而笑道,“咱们红尘自然不怕她一个毛孩子,可终究烦人呢。”
红尘失笑:“我总不至于跟公主计较。”
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必然是听了些流言蜚语,知道点儿不好的消息,或者那位公主言辞之间流露出些许厌恶自己的意思,让皇后娘娘看在了眼里。
皇后也笑:“可不是我偏心她,就是偏心,也偏心咱们家红尘。”
“我知道。”
红尘扶着娘娘坐下,让素娘给她煮黑芝麻糊,看着她吃,又给她把了脉,见一切都好,这才放心。
十三公主那事儿,确实挺难处理的,不是难在她的身份,而是难在她的含蓄和别扭上。
明明不喜欢红尘,但还是把红尘当恩人,该有的礼数一样不缺,明明不高兴,不开心,讨厌红尘,可也就自己难受讨厌一下,并不敢做任何针对她的行动。
要是她明刀明枪地和红尘不对付,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一个公主,十个公主加起来,红尘也不觉得头疼,大不了不搭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付一下不算难,可她现在这种状态,却是足以让红尘有些别扭了,所以最好敬而远之,不要随意碰面,反正相看两相厌,离远点儿自然是少了事端。
偏偏那位公主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像觉得受了红尘的人情特别难受,动不动就送些礼物,再不然就说好些酸里酸气的所谓感激话,让人不听还显失礼。
红尘都觉得,不该让她好得那般快,再说严重点儿,让这倒霉姑娘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不出宫门,那到还轻松。
皇后娘娘显然也有点儿怨念,更多的却是好笑:“其实挺有意思的,十三那孩子别别扭扭,一脸牙疼的模样,偶尔看看,咳咳,也是个乐趣。”
对她老人家自然是乐趣……
红尘打定主意,这事儿过了之前,绝不进宫门,她可不乐意陪人家公主在那儿尴尬,好像她欺负小姑娘似的。
索性就是一点点儿小麻烦,红尘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和十三公主,本来就打不着交道,离远些便是。
从宫里出来,红尘难得也有点儿烦闷,路上看到有卖桂花糖的,香味甜美,买了一包吃下,这才烦恼一扫而空。
食物的清香,总是能让人觉得舒心满足。
红尘回了郡主府,事情也不少,眼看着快过年了,总要收拾收拾,入冬的衣服更是不能少。
还有每年冬天,府里的人都照例要做些善事。
郡主府里的女官们多出身寒微,又是受苦之人,但都自觉幸运,能得到救赎,到对神佛之事颇为相信,人人从年初开始,就从月俸里拿出银子攒着,遇到灾难要捐助,逢年过节施粥舍药,也是有那么一套自己的规程。
这些事儿都做惯了,甚至一到年节,就自动自发地冒出些粮商,药材商人,登门推销,也有些富户盯着郡主府跟着行事。
一来二去的,女官们到是善名远扬,红尘觉得这不是坏事,她们平日里开销不算大,每年做点儿善事,到也不错,就连红尘自己觉得,到寺庙去点个长明灯什么的,没什么大用处,但既然是能安慰人,她们乐意去点,也就由着她们尽自己一份心意。
天气越来越冷。
年节也越来越近。
这年节近了,京城也有了年味。
虽说年年如此,可一整年不太平,大家也想着能过年的时候热闹热闹,好去一去晦气,明年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别管外头是怎样的景况,京城到底还是安宁的。
红尘带着一家子老少开始准备年货,大批量的鸡鸭鱼肉弄回家,该收拾的收拾干净,风干的风干,猪肉灌成肠子挂起来,做了一堆的腊肠。
再炸几锅丸子。
林旭比较挑嘴,不光要吃肉丸子,还要吃素丸子,红尘弄了些香菇豆腐,居然也炸了不少香菇丸子豆腐丸子。
牛骨头,羊骨头,猪骨头,通通熬成高汤,厨房里整日都香气扑鼻,引得外头人都驻足围观,家里的下人们更是馋得不行,好几次,连罗娘身上都沾染了些高汤的鲜味儿,进门的时候拼命往身上洒香粉,到把红尘给逗笑了,赶紧打发她去洗涮洗涮。
林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好酒,上好的,都是百年陈酿,应该是旁人所赠,能让他接受赠礼,恐怕也不是外人。
红尘看了酒,到是想起来,她早年酿造的酒水也算是陈酿,干脆带着罗娘她们起出来一批,拿各种新打造的酒坛子装了,四下走礼也算个特色。
酒坛子是自家造的,造型别致,大部分小巧玲珑,只有巴掌大,滚圆滚圆,上面或者绘制诗文,或者画一幅很简单的画,很是清雅。
也有几个大酒坛,足足有半人高,一人合抱不过来,需要四个人才能勉强抬着走,直接戳在院子里,下工的那些侍卫宫人们,还有女官,想喝了都能拿葫芦瓢舀着喝上一大口,连这大缸也精致得很,有客人来看到,都不觉驻足。
红尘这边热热闹闹地忙新娘,宫里愉贵妃娘娘,也守着十三公主搅动脑汁。
虽说按照红尘所言的步骤还没有结束,但十三公主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容貌恢复,也没再有孕吐反应,找太医看过,太平无事。
只是她变得沉默寡言,显得郁郁寡欢。
愉贵妃心里有数,她是忘不了林旭,愉贵妃也不会允许她忘了,满宫城的人都知道十三公主爱慕林旭,要是不能喜结良缘,不光是十三没有面子,她这颗经心养成的明珠也要从此黯淡无光,多可惜的事,谁能舍得?
林旭就算是一介白丁,不入朝堂,但谁能轻视他?
光是鬼谷先生的名头,就足以让他成为君王的座上宾,鬼谷的势力,没有人会不忌惮,但也不会有人想不开不去拉关系,十三公主中意的这个男人,算是再妥当不过的。
“走吧。”
愉贵妃把十三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看她一脸犹豫,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安抚地摸了摸十三公主的头发,笑道,“你照照镜子,你有多漂亮?我们十三已经长开了,出落得如清水芙蓉,你又出身高贵,是你父皇的女儿,难道我的好孩子已经忘了,小时候你父皇经常说,等你长大,到时候就站在宫门口,看中哪个青年才俊,他就捉来给你当夫婿,林旭又如何?只有人配不起你,你又怎么会配不起人?”
十三公主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明亮。
那种灿烂的光芒,连愉贵妃也觉得很动人,不禁又笑道,“这次和上次不同,咱们去求万岁爷做这个大媒人,给你赐婚,堂堂正正地让林旭娶你。他是君子,便是怜惜你的遭遇,也会答应这桩天作之合的婚事。”
皇后能自由出入勤政殿,愉贵妃却不行,今日难得那位万岁爷的心情好,又有十三公主在,到是很轻松就被放了行。
皇帝正打棋谱,一听愉贵妃所言,再看十三公主的表情,登时就扬眉:“人选到是不错,好,我这便请林公子过来,若是他无婚约,无异议,我就为我们家小十三赐婚。”
身为一国之君,为自己的女儿择婿赐婚,自无不可,但也不能不顾男方的意愿,尤其是对方可是林旭,更要慎重些,所以,连皇帝都没有一拍板就答应女儿。
当然,一般情况下,万岁爷开口了,能娶到公主,还是温柔可爱的公主,会不乐意的很少。
林旭到得也快,他这会儿就在宫门口,送自家红尘去皇后那儿拿东西。
皇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几张白虎皮,忽然想起红尘,要给她量体裁衣,非得和她穿一模一样的,说是见了哪位命妇和女儿穿得一模一样,十分好玩。
红尘也就应了,一点儿也不没考虑过,自己和皇后娘娘穿同样衣服,会不会招人侧目!
事关十三公主的婚事,皇帝顺便就叫了皇后过来,皇后平常都让红尘退避,今儿一听,居然是十三和林旭的婚事,干脆把红尘也带着了。
一听这话,红尘也有些懵。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大约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不自在。
皇后不知道想什么,心不在焉地,走得很慢,到了勤政殿,因为万岁爷交代过,大太监直接恭恭敬敬引领了皇后进去,并未通禀,刚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
“为什么不同意?”
十三公主几乎崩溃,“我,我从没有如此求过别人,也没有这般卑微过,现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倾慕你,除了你,我这辈子无论嫁给谁,都不会受人尊重,难道我就这般罪大恶极,该一辈子受苦?”
女孩子的声音是如此绝望,连红尘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随即,愉贵妃也急促道:“林公子,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十三公主德才兼备,温柔贤淑,堪为良配,你这么大年纪,还未曾婚配,早晚也是要成亲的,公主多好的人,一心一意都是你,你该知足惜福才是,不要辜负了这等良缘。”
房间里安静片刻,忽然传来林旭清清朗朗的声音。
“公主再好,奈何林某心中只有一人,非此人不娶,矢志不渝,若不能如愿,宁可一生孤独。”
众人登时安静下来。
连皇帝都来了兴致:“哦?那人是谁?”
林旭却闭口不言,良久才道:“若没得她允许,怎敢轻易提及她的名讳?”
十三公主的脸色顿时雪白雪白的,低下头,眼前仿佛闪过一人的脸,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愉贵妃的气色也很差,半晌冷声道:“连名字都说不出来,可见你是故意推脱,你林公子名满天下,可没听说有哪位红颜知己。”
红尘站在门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甚至不想思考,也不想理智而审慎地处置,忽然就一时冲动,轻轻走进门,向着万岁爷行礼,然后立在愉贵妃与十三公主对面,和林旭并肩而战,轻启朱唇,含笑道:“他说的是我。”
声音很轻,却咣当一声,砸在十三公主的心口上。
愉贵妃瞠目结舌,简直不相信一个郡主就这么站出来,大大方方地认下这等事,她也不怕,不怕丢脸?
林旭也惊了下,随即大笑,一边笑一边苦恼:“哎呀,红尘说的话如此动人,我要想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才能让世人知道,我爱红尘,胜过红尘对我的情意百倍。”(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叹息
这已经是最好的甜言蜜语了,至少红尘脸上都有些潮热。
十三公主更是整个人木然无语。
林旭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轻声道:“我这一生,只倾慕红尘一人,除了她,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入我心,多谢公主错爱,但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跟公主不熟,更不会和您有瓜葛。”
此话已经说得极为严重,还是当着皇帝的面。
皇帝坐在那儿,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愉贵妃已经快要气得吐血。
皇后却忍不住想笑。
林旭和红尘并肩而立,那种感觉,实在微妙,她觉得自己也是眼瞎,否则怎会觉得红尘对林旭没多大意思呢,只能说,或许感情细长如流水,并不算激烈,所以瞧着好像不够情深,可这流水源源不绝,也足以让人羡慕至极。
皇后都看得出,十三公主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本也是个敏感的女孩子。
她其实早就明白的,只是遭逢大难,这才忽然妄想起来,人受到刺激太大,总会糊涂一阵子。
何况,她看得出来,林旭唯一另眼相看的女子,是荣安郡主。
身为公主,她不说要什么就有什么,但终究觉得自己比世间的其他女子尊贵,结果陡然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出身远不如自己的女人,比她活得更好更肆意,更让人尊重,心中难免有不平之气。
这一场是非,除了她心中的那点儿念想,未尝不是还因为——对方是荣安郡主。
她忽然不愿意在自己最在意的方面,连努力都不肯做,就输给这个人。
这个人明明没有自己更在意林旭的,没有林旭,这个人也能活得很好,为什么偏偏非得跟她来争?
争过了,果然输得血本无归。
“咳咳。”
皇帝咳嗽了声,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
老太监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今天发生的事情传出去一丝半点儿,至少不会有明面上的流言。
皇帝也不是不心疼女儿,但皇后坐在身边,这是发妻,红尘也不是好相与的,她那能耐,他已经受过。
那位鬼谷高徒,更不是随意就能压服。
而且,十三就算如愿嫁给人家,又能得了什么好不成?
身为皇帝,也无法为所欲为,要是他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如履薄冰了。
皇帝一转念,就露了个笑脸,笑道:“我们荣安郡主也到了当嫁的年纪,既然你们双方有情,朕成人之美,愿做大媒。”
红尘其实不稀罕,不过,这等事也没必要顶撞皇帝,反正不是坏事。
皇帝眼看着就老了,到是没瘦,只是虚胖的厉害,面色唇色,瞧着都不健康,还是少找些事气他为妙,否则真闹出事来,对自己也不大好。
他老人家兴致勃勃,要亲自下旨,让钦天监给算一个好一日子出来,给林旭和红尘成亲用。
皇上高兴,就由着他去,闹了一场,红尘也是疲惫不堪,林旭更是精神紧绷许久,二人明明刚刚大庭广众之下,互诉衷肠,这会儿却连话都没力气说了,歪在车上,一人抱着一个手炉,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睡觉。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累了,林旭不自觉歪着歪着,就歪到红尘身边去,不说多接近,但绝对让人侧目。
罗娘和小严瞥了一眼。
小严皱眉,一双手蠢蠢欲动,罗娘到是咳嗽了声,小声道:“算了,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挺可怜。
林大公子那点儿小心思,早就昭然若揭,可惜她们家郡主娘娘不说视而不见吧,但从来都是淡定有加,半点儿也没有思春的迹象,弄得林大公子战战兢兢,想亲近不敢太亲近,不亲近又怕更没希望,连她们这些人都觉得——太惨了。
那可是林旭,鬼谷高徒,天底下从来只有他让人束手无策,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遇见让他如此小心翼翼,步步谨慎,患得患失的人。
看在他可怜的份上,今天好不容易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便心软一回算了。
连铁牛转头看了眼,犹豫了下都没去捣乱。
不过,马车到是走得磕磕绊绊的。
不是铁牛驾车的技术不好,纯粹是地上结了冰,一走一出溜,就连他们的马也口吐白气,看着冷得很的样子。
半晌,居然落了雪,而且雪花又厚又大,北风呼啸。
红尘一睁眼,林旭的头就挨着她的肩膀,两个人靠得极近。
罗娘转头笑道:“大约是冷了。”
红尘眨眨眼,失笑,一手推开林旭的脑袋,一边笑道:“拿厚衣服来。”
林旭也只好迷迷瞪瞪地醒了,两个人都穿上厚厚的斗篷,把头脸护住,推开厚厚的毛皮窗帘向外头看过去。
大雪纷飞,行人匆匆。
林旭就变了脸色。
道边到是有几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高高兴兴地吵嚷,说要温酒赏雪,吟诗作词,热闹热闹。
铁牛哼了哼,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
红尘叹息:“别说他们,我们又何尝不爱雪?”
罗娘也不说话,这些年,她也爱附庸风雅,没少画戏雪消寒图一类的画。
但是,这雪会给老百姓们带来灭顶之灾。
“且看看下多大,下到什么时候吧。”
红尘沉吟片刻,打算回去测一测天时,冬日下雪是好事,润雪兆丰年,但那要看下多大的雪,要是太大了,到了开春还不解冻,怕是来年就种不了地,不知道多少老百姓要饿死的。
不光是这个,冬天里死人太容易了,冻死,饿死,被倒塌的房屋砸死,其中凄惨,她们想都想不到。
红尘上辈子的时候,到了后来早就忘了老百姓的冬天是怎么才能熬过去,这辈子走得地方多,经历得多,见了不知多少人间惨剧,到开始看开了。
她的命其实很好,很好,哪怕上辈子也是好的。
至少她除了幼年真正忍饥挨饿过,后来再也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发过愁。
她能吃山珍海味,住得好,穿得暖,就算在后宅和人过招,还憋屈地死了,但和这些穷苦老百姓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早些年带着太子学习时,没少去外头贫寒的地方,见过不知多少易子而食的惨剧。
每到冬天,要是老天不开眼,死得人都堆积成山,记得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小山村,村子里好些尸体堆在村口,等着收敛,乍一看去,一大半都是老人。
当时太子问她,为什么死了那么多的老人?
她还没说话,路过的两个村民就大哭,其实不用问,红尘心里有数,因为粮食不够,柴火不够,什么都不够,少个人,就能多一份口粮。
老人身体弱,有些儿孙们为了自己活下去,只好让老人去死。
也有些老人为了孩子多一点儿活路,自己宁愿去死。
所谓人性本恶,这时候到是显露无疑了,可善良这种东西,在吃不饱穿不暖,随时都要没命的时候,是多么奢侈。
外头忽然有人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老天爷,您开开眼……”
马车很快就滑过去,红尘也没看到是什么人,听着却感受到说不出的悲愤之情。
红尘一时懒得说话。
林旭趴在窗口上,神色淡然,忽然笑道:“真扫兴,本来还想趁热打铁,和我们家红尘谈谈情什么的,现在看来,咱家红尘是没了这个心思。”
“我无所谓,只怕你要忙了。”
红尘莞尔,“我们家林大公子,向来忧国忧民,百姓的疾苦,你能不看在眼里?”
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和林旭,是注定很难风花雪月了,不过,携手并肩,去做点儿实在事,未见得不是一种浪漫。
回到郡主府。
郡主府的下人们个个打眉眼官司。
红尘和林旭的事儿,显然瞒不过郡主府的这帮人精儿。
可惜,两位主角谁也没当回事儿似的,该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林旭收拾衣服就出了门,还招呼走了不少人,都是鬼谷中最长于算计,精通实务的那些。
红尘也一个人钻入自己的静室,不许人打扰,用了各种方法才看今年的天时。
结果出来的时候,脸上发白,气色不佳,到把罗娘和小严都给吓坏了。
其他人也吓得不轻。
不用红尘吩咐,罗娘赶紧去检查自家的粮食储备,炭火储备,各种储备,还有厚衣服都准备得如何。
小严也忙着检查房子屋舍,看看哪里有破陋的地处。
还要通知下去,庄子里的粮食一律不卖,先存起来,小严再悲天悯人,也得先保证自己人能吃得上饭,别饿死几个。
红尘就匆匆进了宫。
皇后看她来,还有些意外,登时就笑道:“这大下雪天儿的,怎么刚走又来了?难道有什么心里话,小秘密,想和我说说?”
显然,皇后娘娘兴致很高,知道自家心爱的晚辈,居然不用她费心就给自己找了归宿,而且这人怎么看也不是那等不靠谱的,即便有点儿别扭嫉妒,不乐意心爱的孩子随随便便到了别人手里,到底还是高兴更多些。
红尘叹气:“我也想悠悠闲闲地和娘娘说说这些事儿呢,可惜,出大事了。”
皇后一怔。
红尘很严肃地道:“今年的雪不一般,冬天会特别冷,而且会特别特别的长……”
只一句话,皇后就变了脸,她不是娇养闺阁的普通千金,那是跟着皇帝吃过乱世苦的女人,一听红尘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这么早,就确定了?”
话一出口,皇后就闭了嘴,招呼素娘过来给她换衣服。
红尘是什么人?她又不是那些会胡说八道的,再说,她会看天气又有什么好奇怪?她可是灵师,比钦天监那些人有用得多。
穿好衣服,皇后就带着红尘去了勤政殿,直接把皇帝给惊动了,这位万岁在这方面,也相信红尘,何况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做准备比晚做准备更好,第一时间下令钦天监所有人加班加点工作,不得归家。
现在虽然还早,雪还不是很大,钦天监那边到没太过戒备,但陛下下了旨意,也连忙行动起来。
不多久,钦天监上下都冷汗淋漓。
赵封赵天师更是大冬天里汗流浃背,也不敢瞒着,恭恭敬敬地去回陛下:“吾等观天象,虽然还未明朗,但冬日大雪恐怕还要绵延许久,不是吉兆。”
皇帝心里也有数,只是点点头,也没发脾气,好歹让这赵封这些人松了口气。
沉默半晌,皇帝叹气:“或许朕……”
或许他真的是获罪于天,否则为何连年灾荒,雪灾,水灾,旱灾,虫灾,一年到头,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皇帝到是让人拿了热水,洗了把脸,冷声道:“那就准备救灾。”
能做的,也只有准备救灾。
剩下的事,都是朝廷的事,她一个郡主,也帮不到什么大忙,勤政殿更不是她能随便待着的,便先回了甘泉宫,这会儿还不急着出宫,她跑到玉珏空间里问了问,如今去玉珏空间,任务栏都不怎么看,反正又没有任何强制措施,奖励她也不稀罕,就是跟那些大能们说话聊天。
要是有事,每每都能得到很多很多的建议,有些实用,有些不实用,可终究是实用的多些,不实用的也能起借鉴一二。
可这一回是天灾。
玉珏空间里的大能们,到是能给出不少补救的法子,最后却也说,人力有穷尽,不可抗天时。
红尘叹了口气,就铺开笔墨纸砚,认认真真地写下条陈,例如从现在开始打击囤积居奇,平抑粮价,走海陆从外地运粮,组织人手检查京城各地的房屋……
方法都不算新鲜,是人都能想得到,但这里面需要各种精通运筹调度的人才,也需要吏治清明,否则再好的条陈也没有用。
“到是这法子可以用用。”
红尘想了想,打算进宫去和皇后娘娘说,可以令各地在避风处挖掘大坑,四周烧火,把人们聚集起来过冬,虽然以前她也在自家的地盘,建造坚实的大房子,令流民居住过,但那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多,紧急时刻,怕是不够用。(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凛冬
红尘正琢磨的工夫,林旭已经亲自四散人手,去统计今年光是京城附近,需要安置的百姓数量。
流民就不算少,和往年比差不多要多出三分之一来。
不光是流民,就是本地老百姓们的房子也多有破陋之处,有些在寒冬来临之际,好歹可以修一修勉强能用。更多的怕是雪一厚,就彻底成了危房,住进去简直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人数之多,实在可怖,再看看朝廷准备的安民房,简直是杯水车薪,哪怕使劲挤,也不一定能挤得下一小半儿。
“哎,难啊!”
林旭想,要是他现在能找到一个大宝藏就好了,拿宝藏哄着天下的富贵人家都拿钱拿粮,出人出力,或许还真能度过灾年。
可惜就只能想想。
红尘把自己的主意一说。
林旭略微沉吟,不觉笑道:“到是好主意,我记得西北一带就有很多人穴居于窑洞之内,冬暖夏凉,建造也不复杂,咱们这边固然不能和人家那里比,但想来也能做得到。”
红尘点头:“朝廷可以组织人手,以工代赈,很多地区都可以挖坑,挖洞,先挨过这一冬天再说吧。”
两个人对坐惆怅了半天,满腹的愁肠,满脸的郁结。
罗娘和小严俩人戳在一边,面孔严肃,齐齐叹了口气,好吧,您两个忠肝义胆,都是好人,可你们两个刚刚有那么点儿热乎劲儿,把情谊展现到宫里去了,难道坐在一起救不该说点儿暖心话?
这些大事,那是朝廷应该操心的吧。
好,要操心老百姓的疾苦,她们不反对,不过现在整个郡主府上下都为买粮食什么的发愁呢,四处筹集资金都忙不过来,庄子里的粮食到是不少,可这么多人要吃,光靠那一点儿怎么可能够?
小姐说一句信任,就把这么多杂事,这么多大事交给她们,却不想想,她们到底都是下人,这会儿更是人心惶惶,撑起如此重要的任务,如何能不心惊肉跳。
此时此刻,小姐还是该先顾顾家里,不能光是嘴上顾,行动上也要积极才好。
“哎!”
两个姑娘叹气。
她们也不是没有善心,自己苦过来的,对于受苦的老百姓们天生怜悯同情。
她们也是年年都跟着小姐防震救灾,那些慈幼局,善老堂什么的,她们捐赠的各种物资数都数不过来,但眼下这种紧要关头,有可能连自己人都要折进去,便忍不住先想自己了。
这是人的不能。
罗娘拐弯抹角地提了好几句,红尘笑眯眯地应了,很是赞同,没错,救人先救己,管不好自己,哪有力气管别人去?
“我们郡主府里人才济济,咱们罗娘和小严都是一方大将,家里除了我划出来的那些钱,其他的都归你们调度,还有咱们的人脉你们也尽可以利用。”
红尘笑意盈盈,“我记得宁侯在几个港口都有船,河道不通,可以走海陆,想办法出去买粮食吧,对了,朝廷过一阵子肯定也会下旨组织船队,你们派人跟着去,可以蹭蹭朝廷的光,比较安全。”
罗娘:“……”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家小姐连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如今要她们挑起重担,她们就得挑得起来。
只是前阵子小姐还开玩笑说,鬼谷那边总喜欢把人当牲口用,是个人才就拼命加担子,也不怕把人用坏了,现在她自己就有这种倾向了,恨不得郡主府所有人拿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现在也真想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红尘要是听到罗娘的心声,肯定会觉得冤枉。
她和林旭怎么一样。
她对罗娘她们几个,都是认真教导,仔仔细细地扶持着成长,这么多年,一点一点儿地加担子,到如今确定她们已经成熟到可以为自己分忧解难了,才开始敞开了用,像林旭那样,随便抓一个十多岁还小的很,稚嫩的像幼苗的孩子,直接就投入高压战斗中,锻炼成材,那才是……‘枭雄’的气度。
对罗娘她们充分信任,红尘就直接跟上林旭,两个人到难得同进同出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恩爱。
可惜,林旭忙得三天都没洗澡,胡子也随便刮刮,虽然他天生相貌讨喜,到不至于蓬头垢面到吓人的地步,可是,这种状态,他就连离自家的姑娘近一点儿都不太敢,怕熏到美人了。
好在现如今心里踏实,可以把红尘大大方方地放在自己的心尖上,再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她会翩翩飞走,不见芳踪。
而且,再苦再累,于忙碌中看一眼倩影,也能稍有慰藉,足够了。
红尘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林旭的班底。
除了早就熟悉的那几个老人,例如王元道王老先生外,另外有意思的人也颇多。
最显眼的是个黑衣服的年轻人,比小荷大一点儿,沉默寡言的和小荷也差不多,不过,小荷是心思单纯,他是嘴上沉默,熟人面前却免不了几分活泼,而且外貌太好,人人关注。
这人却不同,真正的从内到外,都静到极致,明明仔细看,那也是一张白皙漂亮的面孔,可乍一看过去,却仿佛只能看到一团黑雾,连五官都瞧不太清楚。
林旭也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说他姓乔,单名一个稚字,一直跟在林旭身边,负责文书工作。
要是林大公子不说,红尘还以为他是个暗卫,探子一类的人物,毕竟这般耐得住寂寞。
第二个值得关注一下的,叫曲名,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很周正,娃娃脸,双眼皮,大眼睛,脸上永远带着笑,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人畜无害,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就是很容易让人感到舒畅。
看意思,这位主要负责鬼谷对外的联系沟通,工作到是很符合他的性子,爱说话又会说话。
另外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
头发花白,面孔严肃的卫工,是一个大夫,神医,医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一头都是白发,身体瘦小,面无表情的另外一个老人,叫李肃,具体有什么能力,做什么差事的,林旭没有提,但有一回罗娘的手帕被大风给刮走了,他片刻就给追了回来,还帮小严救下过树上的野猫,够过屋檐上冻僵了的鸟雀,显然轻身功夫一流,呃,还是个热心肠,对孩子们尤其好,红尘好几次看见他被外头一群疯跑的孩子抓着胡子荡秋千,也从来不恼怒。
其他各型各色的人物同样很多,连罗娘和小严也终于看到了鬼谷的底蕴。
她们家小姐辛辛苦苦培养人才,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这么多年,那般辛苦,好像卓有成效,但跟人家一比,那简直就没办法看了。
罗娘都为自家小姐委屈。
不过,林旭到觉得自己的墙角快让自家的美人给挖得差不多,估计过不了多少日子,这帮人就一心一意全是自家美人。
也是,林旭压榨他们拼命工作,红尘在后面煮姜汤,煮热茶,做各色各样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按时按点儿送过来,还带着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帮忙处理各种杂物。
虽然罗娘和小严太忙,大多数时候要留在郡主府做自己的事,但郡主府其他女官,那也是红尘下力气调教的,可不光是识文断字那么简单。
女孩子又心细,还跟了红尘那么多年,做事有条理,把助理得工作做到了极致。
经过她们巧手整理,林旭这儿总算不是一团乱,想找什么资料文书,喊一声立马送到,口渴了杯子里的水永远适口,想用什么东西,一个眼色,东西就好好地被递到手边来。
工作效率大增,至此大家不但不用连轴转地加班,每天还能抽出时间吃饱喝足。
林旭这边所有人,短短时日就觉得身上胖了好些,换了往年,一旦忙起来那是熬得颇有些油尽灯枯的意思,加班半月,整个人都不成人形。
这等好处,一日两日地或许看不出,多上几日,大家都是人精,哪里体会不出来。
红尘身边的女官们,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这个群体,丝毫都不费力。
当初,红尘带着娘子军被林旭拉来的时候,这帮人私底下也不是没忧虑过,怕他们家大公子色令智昏,带来的人只会添乱,结果时候不长,要是林旭敢把人再给弄没了,他们都要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享受过一群女官美人,细心周到,细致入微,全方位的服务,谁还愿意回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红尘也挺满意的,那一年她在玉珏空间里听前辈们的话,抽出一批细心稳得住得女孩子,进行所谓的秘书培训,当时还犹豫了一下来着,毕竟看介绍,似乎都是伺候人的活儿,要不是女官们都乐意,她们本就是想伺候好红尘,这事能成不能成,尤未可知,后来却见了好处,连红尘都跟着享福。
虽说郡主府这边,人才的数量,种类,仿佛远不能和鬼谷比,但她们同样不可或缺。
这话不是红尘自吹自擂,都是林旭手底下那些人才自己说出口的。
所有人度日如年,红尘都觉得自己快要忙到麻木的地步,寒冬终于来了。
好像就在某一刻,地面上的冰更厚,风更冷,雪更大,井水河水冻得结结实实,街面上也逐渐萧条。
粮铺子统统关门,物价高得不可思议。
朝廷的确一直都在管制,不让哄抬物价,奈何这种事,永远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光京城,各地能经营粮食生意的,大部分都手眼通天,不好相与。
再者说,可以不让粮价太贵,却抵不住物资少,粮食只有那么一点儿,就算卖得便宜,也永远不够老百姓们吃。
有存粮的还好,京城那些没存粮的,或者眼皮子浅薄,趁着粮价拔高,一下子把粮食卖了个精光的人,如今可抓瞎,拿着大把的银子也买不到粮。
这两天朝廷分外紧张,每逢这种时候,还要担心乱民,没办法,一旦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人们总会疯狂。
老百姓们都是一样,如果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谁也不愿意胡乱折腾,都是温驯的羊羔,可一旦活下去,再老实的羊,也会变成凶残的狼。
红尘出的那些主意,大部分朝廷都采用,也不只是她,朝廷人才济济,对于应付这等寒冬,也不是没有经验。
月前就派出大批官员钦差大臣到受寒流波及的各地,督促防寒,组织当地的百姓开挖窑洞。
京城也有,施工的时候,红尘跟林旭去看过一眼,老百姓的智慧不可小觑。
红尘想象中,也不过是挖个大坑,能挡挡风,大家凑在一起住,总要暖和得多,可是老百姓们做出来的活儿可没那么简单,各村都在空旷地挖出大坑,然后再在四周挖掘一个又一个的小洞,把自己能收集起来的枯草,碎布头,各种能防寒的东西都堆积在一起,大人孩子都住进去,大坑外面是朝廷帮忙升起来的火,热气腾腾,他们还想办法修得洞口勉强能透入些光,不至于特别暗,住得还算舒服。
有这些洞穴,朝廷这边也稍稍松了口气,总能节约一些防灾的物资。
好些消息灵通的官员登门拜谢,有谢红尘的,更多的是谢林旭。
林旭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回头就苦笑:“节约的这点儿,其实哪里比得上他们贪的,要是一人少贪一成半成,还不知能多救活多少老百姓的命。”
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吧。
他和红尘都不是目下无尘的人,大周朝积弊已久,吏治不清的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别说他们管不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当真能管,恐怕也不敢在此时大动干戈。
正直危险时局,真要伤筋动骨地清查,又没有足够的,了解情况的后备官员,到时候一团乱局之下,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老百姓就更没有人管,更没有活路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百态
林旭不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再者说,终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能做的,尽力去做,做不到的,也终于学会了不去强求。
以前好像没这样的胸襟。
此时外面寒风凛冽,连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寒气,林旭在京城的宅子里生了四个炭盆,烟熏火燎,他就不免蹙眉。
因为宅子是随意买的,没经过改造,自然没修地龙,不像郡主府那么舒服,平日林旭在此办些公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红尘也过来,他就难免有一点儿后悔。
当初就不该嫌麻烦,但如今寒冬腊月,想翻修一下也不行了。
拢了拢衣襟,林旭抬眼看过去,红尘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椅子上面还铺着一张白虎皮,膝前的桌子堆满了各种账本,旁边的炉子里面扔了两只南方运过来的水果,烧得看不清数是什么,不过香味还很不错,淡淡的,不浓郁,很是清爽。
“出去走走?”
红尘抬眸就知道林大公子的工作怕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她这几天忙着调度筹谋,到还没出门看一眼。
不亲眼看看,怎能知道灾情到底有多么严重。
林旭也不反对,起身亲自给红尘披上大红的斗篷披风,又给她戴上帽子,从头包裹到脚。
曲名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特别殷勤,笑嘻嘻地要给他们赶车。
“还是伺候郡主舒坦,公子爷,您看看自从郡主来了,咱也屋子都显得有灵气,不那么干巴巴的,你可得把人照顾好,要是有一点儿不好,哼哼。”
林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曲名恶寒,嘴上却不输阵,依旧笑盈盈:“这会儿小的可不怕您,有郡主在呢,想来您也不至于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林旭顿时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打过这家伙?曲名这小子是他们的门面,就指着他那张脸还有嘴干活,怎么罚,也不至于体罚……
不过……这家伙满嘴胡说八道,和他计较,那才真是闲得慌。
收拾妥当,一行人就出门。
王元道和乔稚几个也跟了出来,自己备车,个个手里抱着算盘,工具箱,书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旭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一叹,他本来打算和红尘两个人单独出门走走的,哪怕是在观察灾情,可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并肩走一走,也已经很好了,奈何他手底下这一帮人,那是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
罢了,正事要紧。
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出发,看起来到像个车队。
周围明里暗里地也少跟人。
红尘身边的侍卫,鬼谷的护卫,居然渐渐很难泾渭分明了,一眼看过去,到像是一家子。
那也没办法,两边的主子整天腻在一起,他们再不赶紧熟悉起来,万一出了事儿,配合不好就很容易事倍功半,这一帮侍卫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再说,如今谁不知道两个人在万岁爷面前都过了明路,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真成了一家儿。
一行人一路出京城,走到京郊的便民坊。
这里虽然不是京城,可还算是有人气,也比较繁华,到处都是朝廷建造的安民居,安顿的也是灾民流民,房子属于朝廷,流民们只能借住。
朝廷规定,先安顿鳏寡孤独,老弱病残,一进这地方,乍一眼看过去到是老弱较多。
不过,不远处就有个马脸汉子,身材高大健壮,虽然也挺瘦的,却一脸的凶相毕露,正懒洋洋地站在墙角,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红尘她们的车马,眼中流露出些许贪婪,随即就一反身跑远了,也不知道溜到哪儿去。
此地地形复杂,宅子建的很秘籍,到处都是小胡同,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搭建起来的草棚,木棚,视线极差,红尘就是觉得这人不对劲儿,派人去追怕也追不上。
“按照规矩,身强体壮者需去东安民坊吧,不是说朝廷在那儿招人,以工代赈,干活换吃食?”
林旭没说话。
规矩这东西,有时候在某些人眼里和一张废纸也没什么不同。
这里朝廷下的力气最足,伙食也有人盯着,克扣的少,算是对灾民很不错,规定是规定,可一部分身强力壮,一把子力气的大男人也更乐意混迹其中。
不光是混进来,还没少欺负那些老弱,房子他们要占最好的,还会从老人和孩子手里抢夺各种吃食。
朝廷也不是不管,可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儿,朝廷的人手又不足,哪里都能管得过来。管得严的时候,这帮人就老实些,一等朝廷那边不注意,就变本加厉。
为了自己不被报复,为了能活下去,其他人也是忍气吞声。
都不必林旭多说,红尘一想也想明白了,就没多看,在往前走,就看到了坑洞。
一大片,有大的,有小的,还有和地窖差不多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火墙包围下,无数人挤在坑洞里,老人,孩子,女人,这种时候,早没了什么男女大防。男女只让一条草席隔开了住,也半点儿都没觉得不方便。
凌乱的草棚在上面撑着,勉强能挡住雪花,四周挖掘出来的洞穴里到是更暖和,可数量少,根本就不够用。
红尘看了看就觉得眼花缭乱,孩子的哭闹声,喝骂声,有气无力地呻吟声,乱作一团。
住在这种地方,大约是能挡挡风寒,绝对不会太舒服,人们的脸上也带着麻木。
林旭皱眉,周围的侍卫不自觉稍稍收紧了些许。
这种地方最混乱,他们不能不紧张。
到是红尘毫不在意,下了车走过去,看见几个老头老太太缩在草席上面,晒难得出现的一点儿阳光,就凑过去小声和他们聊了几句天。
红尘这身打扮,在这地方按说一定会被敬而远之,可她长得好,说话也温柔,能放得下架子,随意地席地而坐,那些老人们到底经历风霜,见多识广,便是局促,也没有太慌乱,到还真慢慢就聊了起来。
“是啊,今年年景不好,一入冬老头子我就觉得,可能今年就是时候了,天气冷,儿子媳妇还养了三个孩子,孩子们都饿着肚子呢,房子又是破破烂烂,我这老头子哪里还舍得让他们省出口粮来接济?我都一大把年纪快死的人了,饿死冻死也不亏,这回朝廷赈济,让我们住这坑洞,其他人还犹豫来着,我二话不说就卷了草席过来,还犹豫个什么,再差,难道还能差过坐着等死?”
老头儿的话不少,旁边的老太太却是一声不吭,神情麻木,盯着手里一个缺了一小块儿的碗发愣。
红尘看了看,老太太衣服很脏,脸上头上都是灰尘,但是不像一般穷苦人家,面孔圆润,耳朵上还有三个耳洞。
大周朝这边,富贵人家才打这么多耳洞,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不打的都有很大,最多也就打一个。
红尘自己就是一个耳洞,小时候打的,当年入了夏家大门之后,她也没再去打。
那老头儿看了一眼,小声道:“惨啊,脑子都不清楚了,好像是弄丢了自己的孙子,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话虽如此,老头儿脸上却有一点儿不以为然。
眼下卖儿卖女的不知道有多少,没易子而食,就够慈祥的,不就丢了个孩子,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林旭忽然过来,握住红尘的手,低声道:“老太太有点儿眼熟。”
红尘愣了下,想了想,叫来一个年纪小的侍卫,让他打水给老太太洗洗脸。
没办法,红尘这次出门,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估计回去之后罗娘几个得跳脚。
可那帮女孩子现在个个抢手,忙得恨不得人人都是三头六臂,她哪里还舍得让她们辛苦?
侍卫虽然是男子,可这点儿活儿还做得了,很快就给老太太收拾了下,脸上的灰尘都洗干净了,这下更能看出来,老人家一脸的福相,虽然可能饿得狠了,面有菜色,神情也有些麻木,可这气质,真不像穷苦百姓。
如今富贵的人和穷苦人分辨起来十分容易,不用看衣衫,只看脸庞手脚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老太太手脚细小,没有茧子,皮肤也细腻,一大把年纪了,保养得极好,一点儿老人斑都不见,也不见太多皱纹,要是穷苦人家出身,怎么可能?
林旭仔细一看,按了按眉心:“是梅侍郎家的老太太,上个月我去梅家喝酒,刚好见过。”
红尘愕然。
梅侍郎?说的应该是现今工部侍郎梅若臣,这几天是听说梅若臣病得厉害,带病还上朝,陛下也没少褒奖,如今工部那边任务也不小,各地征集民夫,砍伐树木,建造房子,挖掘地坑,都缺不了他们。
红尘记得看过资料,看到梅侍郎的时候,到还多了几分关注,实在是这人算是官场的一股清流。
梅侍郎为人有些迂腐,别看管的是工部,却张口闭口孔孟之道,说他是个腐儒并无不妥,但他也的确持身周正。
这人出身普通,娶一贫寒妻子,后来一路高升,对妻子却依旧体贴入微,当初有人送来美妾,他是一概不收,连皇帝有一次都开玩笑,说听闻他妻子大字不识一个,他该找个能和他诗词唱和的美妾红袖添香才是,梅侍郎笨口拙舌,没敢和天子计较,不过还是闭口不提纳妾的事儿,回家就亲自教导发妻识字,年过三十无子依旧不纳妾,后来终于生下一个孩子,儿子出生时妻子难产,他就发了话要保大人,大约是他妻子听见丈夫的话,有了力气,愣是平安生产,可惜伤了身体,以后也不能再生了。
当时他妻子就哭着要给他纳妾,好给梅家开枝散叶,梅侍郎却说,他们梅家三代独苗,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对得起祖宗,从那以后,对妻子是更好了,俸禄大部分拿出来给妻子买各种补品和药材,自己穿的袜子都是打了补丁的,有一回皇帝急召,他和几个工部的同僚急急忙忙狂奔,都跑丢了鞋子,就他露出两个大脚趾头,穿了缝缝补补的破袜子,到逗得皇帝大笑,也让梅侍郎羞得不行。
红尘想到那些资料,叹笑:“梅侍郎是个清官,也就是有点儿真本事,才能在工部这种清水衙门里升得顺利。”
也是这人太有特色,上达天听,那些使绊子的才很难使阴招把他给压下去。
林旭已经吩咐人去通知梅家。
红尘也连忙把老太太扶着出来,坐到马车上,给她拿了件儿厚衣服先凑合穿。
那老头儿很有眼力,特别殷勤地帮忙,脸上还露出几分唏嘘:“哎哟,我就说,这老太太瞧着不像一般人呢,如今能遇见贵人,真是又福气啊。”
红尘也乐意和这样通透的老人家聊天,就笑着问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
不过老头儿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老太太是懵懵懂懂,自己闯进来找人的,口口声声要找他孙子,人看着又老又可怜,官差就没赶人走,就地安顿下来,如今神志不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没多一会儿,梅侍郎携着他夫人就匆匆忙忙赶来,这两夫妇也是一脸风霜,满身的疲惫,见到母亲顾不得向林旭和红尘道谢,扑过去就嚎啕大哭。
“娘,娘!”
梅侍郎嗓子都是哑的。
他夫人也哭得站不起来,“娘,不是您的错,儿媳妇我才是那扫把星,嫁进梅家以后,多少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一个,竟然也保不住,您要怪,就怪我吧,您打死我也好!”
两个人这般嚎啕,老太太终于落了泪,抖抖索索地张嘴:“元宝,我的元宝。”
林旭慢慢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劝了半天,才把这一家子劝住,梅侍郎整个人都有些虚脱,有气无力,不过还是简单说了一下始末。
半个月前,他老母亲和妻子出去施粥,儿子元宝非要跟着不可,妻子溺爱儿子,想着也不是不行,就把孩子带在了身边,没想到出去之后,也就一转眼的工夫,一个看顾不到,孩子就让人拦腰抱住给抱走了。
老太太眼睁睁看着,拼命去追,可她腿脚不好,根本就追不上,梅夫人也头昏眼花,连喊一声都喊不出来,眼看着儿子没了踪影。
梅侍郎一边说,忽然坐直了身体,直愣愣地看着红尘:“郡主,您是荣安郡主,咱们大周朝赫赫有名的灵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诈言
许是病急乱投医,纵然梅侍郎往年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灵师向来是避之不及,此时也忍不住动了心思,甚至失态地抓住红尘不放,急声道:“我听说,听说郡主擅长寻人……”
话音未落,那边梅侍郎的母亲已经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抓住红尘的裙摆嚎啕大哭:“我的元宝,元宝,求求您了,把我的元宝找回来……”
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心惊。
周围都是流民灾民,见过的惨痛无数,面上麻木,这会儿也不免有一丝同情。
毕竟是京城附近,天子脚下,人们虽苦,还是勉强能过活,只要能活着,老百姓们就不乏善良。
红尘无奈,先把老太太扶起来,沉吟了下也没敢打包票,只是简单应下,说会尽力。
至于尽力的结果,连梅侍郎这一家子也不敢强求。
事情已经过了半月之久,朝廷官府的力量都用尽,如今不过是心底的那一分痴念作祟,不愿意放弃罢了。
这世道,孩子丢了哪那么容易寻回来!
红尘肯答应帮忙,梅侍郎满心都是感激,热泪盈眶:“郡主真是个热心肠。”
这不用他说,周围的老百姓们看向红尘的目光,都不免带出几分尊重。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是这般一个出落得如清风一般的贵人,怎能不是好人?
老百姓们心性纯朴,瞧着红尘漂亮顺眼就觉得她好,不过,这回也不能算错。
他们虽然没看见,红尘和林旭带着自家手下人,昼夜不歇,忙碌赈灾事宜,怎么算,都能被称一句恩人了。
红尘觉得有点儿酸,见林旭也带了点儿迷离地看她,便不觉白了一眼,扯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送梅家的人回去,顺便问问那孩子丢失的情况。
说是要找人,时间的确是隔得久了些,恐怕要费些精力。
“我们红尘是热心肠。”
瞧自家的姑娘凝眉苦思,林旭也笑道。
红尘没搭理他,一回神,忽然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王家妇,已经忘了是怎么和王越起了争执,大约是嫌弃她满脑子蝇营狗苟,斤斤计较,御下严苛?
王越随口就说她这人整日就知道看账本算账生意经,锱铢必较,宛如枯井,无趣的厉害。
唔,好像王越夸赞她时,也说她心如止水来着,其实,不过是一样的意思,多少有些嫌弃她无趣!
无趣?
她难道生来就爱辛辛苦苦操持家业?她也喜欢风花雪月,甚至比他们那些人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这生活,若无柴米油盐酱醋茶,哪里能高高兴兴地去风花雪月?
王家那一家子,还总说她锱铢必较,为人严苛,心肠又冷又硬。
可是,她攒下钱来施粥舍药,家里下人病了,她甚至连夜带着人去找大夫,这些事儿,他们难道没看在眼里?
她的心要是也算冷,那王家上下,岂不都是冰山冰窟?
“想什么?”
林旭伸手在红尘头上摸下来一小片儿枯草片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沾上的。
红尘冲着他的手一吹,草片飘飘扬扬地飞出窗外。
“没什么,快到了。”
天外再冷,车里也暖和,隔着车窗,红尘扫了眼街面,街面上干干净净的,小商小贩也不少,可惜脸上都挂着愁绪,个个愁眉苦脸,再没有那种能说会道的机灵劲儿。
梅家的宅子很不错。
是个五进的大宅子,离皇宫很近,地段极好。
不过,这宅子可不是梅侍郎买的,他那点儿俸禄,在这种地方买房,估计只能买个破败不堪的小房子。
那是万岁爷的赏赐,好像有十几年了,虽然因为保养不太得当,略微显得有点儿古旧,却更有书香气。
红尘一下来就四下里看了看,边看边点头。
这宅子的风水实在好,临近皇宫,借到了一缕龙气,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居住在这里,梅侍郎或许不会大富大贵,但一般来说,太太平平地度过一生,少灾难,少劫数,还是能做到的。而且我想,你们一家人肯定相处和谐,没有纷争。”
梅侍郎苦笑:“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命好……”
按说他为人木讷,又不怎么变通,在官场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多大的进步,可他就这么顺顺利利,从一个八品小官,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工部侍郎,算得上高官显贵了,期间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各种麻烦事,都奇迹般自己就给消弭了,他甚至都没多费心。
家里更是消停,有贤妻,有良母,就算子嗣上艰难点儿,后来不也有了宝贝儿子,此生无憾。
“如今只要元宝能找回来,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梅侍郎看了眼迷迷瞪瞪的老母亲,又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妻子,“要是元宝找不到,我这个家,恐怕也……”
他母亲的身体本来好好的,这才短短时日就虚弱到这般,他妻子本就身体不行,丢了孩子,又失了婆婆,这段时日,不知道晕死过去几回。
要不是还牵挂儿子,牵挂老人,还有他这个男人在一边,恐怕妻子整日以泪洗面,也活不下去。
一家人一脸凄惶,看着红尘发呆。
红尘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院子角落一棵桃树上,现在是冬日,草木枯萎,可这棵桃树到是奇怪,居然发了新芽,不光枝叶是绿的,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桃花香。
“这棵树早就有?”
梅侍郎心不在焉,闻言随口就道:“移栽了有几年,也不长桃子,不过花开得好,我夫人和母亲喜欢,一直就种在这儿。”
红尘扬眉,轻轻吸了口气,叹道:“有助桃花运呢。当然,桃花运不怕,就怕桃花劫。”
梅侍郎苦笑:“郡主开玩笑了。”
这会儿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也没仔细品红尘话里的意思,便是他夫人和母亲,也没精力关注什么桃花运,桃花劫。
梅夫人大冬天满脸的虚汗,急声道:“郡主娘娘,可,可有什么线索?”
红尘又四下看了看,柔声安慰:“还请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束手不理,肯定会尽力,这样吧,请夫人先……”
话音未落,大门洞开,外面匆匆忙忙闯进来一个人影,众人都吓了一跳。
梅夫人看过去才松了口气:“是表妹啊,怎么这么急!”
“呼。”
进来的女子看起来有二十五岁左右,不算年轻了,不过还是姑娘打扮,一进院门看到红尘,目中就露出几分古怪警惕,急声道,“嫂子,我就是想看看咱们元宝找回来没有,哎,您就放心吧,我让我哥他们四处去打听,就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咱们大周朝翻个底朝天,我也把元宝平平安安给带回来。”
梅夫人默默点头,忽然一咬牙,转头看向自家丈夫。
梅侍郎登时皱眉道:“你别胡思乱想,咱们赶紧听听郡主说什么,郡主,您看?”
红尘扫了那表妹一眼。
梅侍郎连忙介绍:“这是我表妹芳丫头,以前在宫里当差,皇后娘娘仁慈,为了祈福放了人出来,她这不也出了宫,家在外地,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暂时在我们家住。”
简单说了几句,梅家三人还是一脸殷切地瞅着红尘。
红尘若有所思地道:“还请诸位拿一件元宝贴身的东西给我。”
梅夫人应了一声,自己匆匆忙忙就往屋里跑。
那芳丫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红尘几眼,神色奇怪,“表哥,这是哪位贵人?”
梅侍郎哪里有心思闲聊,心不在焉地道:“表妹不要无礼,这是荣安郡主。”
“啊,竟然是郡主娘娘。”
芳丫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压低声音凑在梅侍郎耳边,“表哥,她怎么来了,你前阵子不还说,那等乱七八糟的灵师,只知道装神弄鬼糊弄朝廷,根本就是祸国殃民,这会儿你请她来作甚!”
她说是压低声音,但其实并不很低,周围的人都听得到,到好像是故意说给红尘听的。
梅侍郎脸上一红,又是一白,叱道:“别胡说!”
他以前是不信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但到了现在这地步,只要有一丝希望,让他信什么,他也肯。
红尘冷眼看着芳姑娘,似笑非笑。
那姑娘顿时觉得背脊发冷,不知不觉就转开视线,不敢和红尘对视,还向后退了一步。
片刻工夫,梅夫人就匆匆出来,手里抓着个红绸包裹的金镯子:“这是小儿三岁时给他打的,您看看,行吗?”
红尘接过来,解开红绸,略略皱眉。
芳丫头一眼扫过去,低下头。
半晌,红尘叹气:“梅夫人不要开玩笑,这镯子不可能是你们家元宝的。”
“啊?”
梅夫人愕然。
红尘把镯子递回去:“这个镯子的主人应该是商户出身,是个女娃娃,可惜生来凄苦,四岁夭折而亡,镯子也非金的,而是镀金。”
连梅侍郎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连忙凑过去仔细看,这一看才发现端倪,的确不是他们给儿子打造的那一个。
也确实不是金子做的,乍一看很像罢了。
他们给儿子的金镯子,什么花纹都无,只是个普通金镯子罢了,主要是雕花太浪费,他们当时虽然已经不至于缺钱,可节俭惯了,还是愿意求实惠。
现在手里这一个,分量就不太对。
“这,这……怎么回事儿!”
梅夫人满头雾水,“郡主千万莫怪,我一时没注意,它怎么……”
芳丫头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小声道:“嫂子别在意了,许是丫鬟们手脚不干净,换了去。”
“啊?”
梅夫人愕然。
站在后头扶着老太太的丫鬟脸上顿时露出气愤之色,急道:“夫人,月萍万万不敢!”
“月萍别急,自然不可能是你。”梅夫人六神无主,还是安稳了丫鬟一句。
这丫头是她救回来的,伺候她有十多年了,梅家人口少,下人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个,除了洒扫做粗活的,还有婆子,看门的之外,丫鬟只有月萍和娟儿两个,月萍平日里负责照顾元宝,是梅夫人的亲信,主仆情深,梅夫人很信任她。
月萍这才咬着牙闭嘴。
梅侍郎赶紧催促:“再去找找,咱们元宝贴身的东西不少,让郡主看看。”
现在找孩子要紧。
这回是打发月萍去的,没多时就拿出来一件旧襁褓,当年包裹孩子用的。
这次总算没错了。
红尘点点头。
梅侍郎一家都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心中又有几分期待,至少这位荣安郡主的确本事不凡。
像那镯子,他们自己都看不出有问题,人家郡主打眼一瞧就知道并非元宝之物,绝对是法力高深。
红尘照例一本正经地设坛做法。
她做法时威严肃穆,让人一看,便凭空多出几分信心来。
林旭在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梅侍郎,顺便说一说红尘的丰功伟绩来给他增加信心。
这位林大公子的话,绝对让人深信不疑,别说是真的,就是假话在他口里说出来,也会让人奉为圭臬。
梅侍郎一家子顿时就松了口气,连老太太都清醒过来,精神大振,一脸殷切地看着红尘。
差不多一刻钟左右,红尘终于施展完,吐出口气,回头一看,见梅家人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便笑道:“放心,还是有点儿收货,老夫人,夫人,那日抢走元宝的,可是一个身材瘦小,满嘴络腮胡,头发略秃,脸上有疤痕的男子?”
老太太迷糊了下,猛地跳起来,高声道:“是,是,郡主可是找到了?找到我家元宝?”
“老太太别急。”红尘叹道,“我能看得出来,元宝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怕是吃了点儿苦头,但是还请放心,绝不至于影响以后。”
梅家一家子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红尘也不绕弯子:“此时天机有些晦暗,我看我需要子时再次做法,才能确定孩子的具体位置,就请诸位安心再等几个时辰。”
虽然着急,但梅家还是点头,这种时候,不听红尘的,他们也没别的法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心焦
等待得时间分外让人焦虑。
红尘到是悠闲,也没在屋子里枯候,到拉着林旭两个在那棵桃树之下转来转去,偶尔说几句闲话,轻松惬意。
梅家这些人却是心急如焚。
就是他们家那个表姑娘芳丫头,表现得尤为焦躁,坐立不安,到让老太太和梅夫人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些,虽然自己也急,却先来安抚她。
“芳丫头不用急,元宝福大命大,没事,一定没事儿。”
芳丫头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怯怯地偷看了院子里的那两人一眼,小声道:“我有点儿担心。”
“什么?”
老太太喝茶也喝不出滋味,只是冷得厉害,还是抱着茶杯,听芳丫头话音不对,这才回神。
“我,也是我的一点儿小念头,刚才那个郡主实在表现得有些太神乎其神了些,我虽然也不怎么了解灵师,但却不信灵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说刚才,她竟然把那拐子的模样形容得如此清楚,就是老太太和表嫂,恐怕她没说之前,也没注意那么多吧。”
老太太一愣。
当时二人六神无主,只顾着拼命追孩子,哪里还有能力去仔细观察?
这次的确是红尘说出来,她们的记忆才开始复苏。
“……反正我就是觉得古怪,要不是郡主的身份高贵,我肯定担心郡主就是那拐子的……同伙!”
她声音压低,却吓了梅侍郎他们一跳。
半晌,梅侍郎才叱责:“别胡说八道,咱们家和人家远无怨近不愁,人家为什么,为什么要拐了元宝去!”
芳丫头叹了口气:“哎,就是有点儿担心。”
“还有那镯子,咱家家风淳朴,下人们都是好的,要说是下人偷窃,我先不信,到可能……让人故意掉包,好显示自己的本事。”
她这话无根无凭的,但还是让梅家的人心里七上八下起来,这会儿他们正脆弱,还真是什么言语都能动摇人心。
梅侍郎甚至抑制不住地开始想,难道是自己坐这个位置,不小心影响了什么人?
他为人刚直,得罪的人多了去,碍的事儿也多了去,一时间,到还真不敢确定自己和荣安郡主有没有利益冲突。
还是说,荣安郡主有事相求,想要施恩?
屋子里这番胡言乱语,按说怎么也传不到红尘耳朵里去,奈何她这会儿正全力与这个院子中所有生灵沟通,别说他们在屋里说话,就是隔着个院子,红尘照样能听得到。
唔,虽然她知道得那么详细,的确不只是靠什么术法,更多的是依靠老太太脖子上,手腕上戴着的那些古老玉器。
那些东西都生出浅薄的灵智来,别的不说,提供一点儿消息线索,到不算难。
别人不知道,看她一语道破,自然会觉得很高明,红尘不觉失笑,她还真有些……做神棍的天赋。
芳丫头还在滔滔不绝地絮叨,忽然见红尘回头看了她一眼,登时戛然而止。
那轻飘飘的一眼,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好像,好像那年冬日,她在宫里打碎了云美人的琉璃瓶,虽然没有任何人看到,也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却通体生寒,满心的恐惧。
芳丫头一时间嗓子沙哑,连喝了两口茶水,也压不下胸口的难受。
红尘到是大大方方地走过来,似笑非笑地扫视。
梅侍郎一下子脸就红了。
刚才刚说了好些不大妥当的话,即便不觉得人家正主儿能听得到,却还是免不了尴尬。
芳丫头更是不自在,站起身低声道:“表哥,表嫂,我,我有点儿累,先回去歇一会儿。”
“快去吧。”
梅侍郎也觉得这位表妹最近辛苦。
芳丫头起身就向外走。
红尘勾了勾唇角,笑道:“这位姑娘路上还请小心脚下,我观你煞气临头,恐怕有血光之灾。”
芳丫头变了脸色,不自觉闪过一抹不悦,还很别扭,任谁被诅咒,都很难不别扭。
“……我一向小心,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红尘无所谓地耸耸肩。
芳丫头仿佛一刻也待不下去,飞快地走人。
梅家其他人更是尴尬,一时间屋内到有些安静,梅侍郎咳嗽了声,讪讪一笑:“快,茶水都凉了,给郡主换热茶。郡主勿怪,咱们家这几个丫头都被惯得惫懒得不成样子。”
丫鬟急忙去换茶水。
屋子里的气氛总算好起来些,人家郡主怎么说也是他们病急乱投医,辛辛苦苦请来的,总不能因为表妹几句糊涂话,就真对人家不礼貌。
梅侍郎很努力地缓和气氛,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又大又凄厉,把梅夫人都吓得心口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老太太愣了半晌:“是,是芳丫头。”
一行人都吓到了,连忙奔出门去,没走多远,就看到芳丫头倒在地上,头磕在身前花坛之上,满脸鲜血,挣扎了半天都站不起来。
梅侍郎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连同听到声音跑过来的下人,都赶过去,扶着芳丫头起身。
“疼,疼疼!”
一扶她,她就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狂飙,梅侍郎叹了口气,给夫人使了个眼色。
所谓男女有别,他想看看表妹的伤势都不方便,还是梅夫人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一碰她的腿,她就大声呻吟,再一看,脚踝肿得老高,不光是肿,还渗出血。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一块儿冰,显然是她走路没看见,不小心摔倒的。
芳丫头疼得浑身冒汗,大声吼道:“是谁?是谁要害我!地上怎么会有冰?”
负责打扫庭院的婆子脸色也有些灰败,满脸担忧,一脸哀求地看向自家主人。
梅侍郎叹了口气道:“表妹别这样,是下人们懈怠了,这些日子,大家只想着元宝,做旁的事也心不在焉,到不能全怪他们,你,你这是倒霉,算了吧。”
芳丫头一脸的憋屈。
红尘特别同情地叹了口气:“梅大人,您看,我说要姑娘小心点儿,没想到还是出事,您还是赶紧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最近这位姑娘的气运不佳,要是救治不及时,说不得要留下终身残疾的。”
“你!”
芳丫头又害怕,又生气。这诅咒对于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儿来说,未免太过分。
“你怎么这么恶毒,还想我,想我……”
“唔,抱歉,我这人一向喜欢实话实说,姑娘不喜欢听,那也就罢了,只是快请个大夫,万一脸上留下疤也不妥当。”
众人:“……”
芳丫头哭得更厉害,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梅侍郎也顾不上这些,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大夫过来看过,也一脸严肃,说了好多耸人听闻的话。
这下子,连芳丫头都满脸恐惧,战战兢兢,一点儿都不敢让自己的腿着地,只能让人抬回去歇着。
还有那张脸,脸上让碎片扎得一道口子连着一道口子,差一点儿连眼睛都毁了,她也怕毁容,心惊胆战。
送走了大夫,梅侍郎再看红尘,越发不敢直视,心里却对她越来越信任,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不免有些举止失措,生怕哪里做的不够好,再招了郡主的不喜。
老太太和他夫人更是殷勤备至。
红尘到平平淡淡,也没受宠若惊,也没有多生气。
像这种事虽然不很多见,可也不稀奇,灵师地位再高,也依旧免不了受世人的误解。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去。
梅夫人越发的忐忑不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又惊又惧的脆弱。
梅侍郎也担心,不光担心儿子,更担心老娘和妻子。
他总觉得,要是这一次还不行,母亲和妻子也要崩溃了,他们好好一个梅家,就要随风飘散。
“郡主。”
梅侍郎喊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红尘老神在在地坐着,也不去安慰,这种时候,什么安慰话都没有用。
没有把孩子扎扎实实地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管用。
终于快到了。
红尘站起身:“差不多了。”
梅家所有人精神一振。
虽然等了这么长时间,但大家伙谁也没感到困倦,个个精神亢奋,连芳丫头虽然身上带着伤,还很害怕自己的伤好不了,却依旧让两个壮实婆子搀扶着,一定要过来。
梅侍郎都不免心中一暖,想着这个表妹真是个好的,把她接来照顾,算是接对了,等事情过了,一定好好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让她也能有个归宿,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不上不下。
红尘此时全然不管他们,站起身,径直出门,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梅家哪里还顾得上芳丫头,急忙匆匆跟上。
老太太腿脚不麻利,却也丝毫不肯落后,愣是比她儿子走得还快,成了拖着梅侍郎向前跑。
一群人上了两辆马车,一路疾行。
红尘带着人这一走,却是越走越偏僻,没出城门,反而是朝着南边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满天的星星都显得寡淡起来。
风很大,到是没有下雪,只是耳边风声咆哮,让人胆寒。
梅侍郎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一阵阵闹腾。
南边算是京城的贫民窟。
即便是京城,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富贵锦绣,无论哪里,都有阴暗面。
他是工部侍郎,和刑部那边的同僚们也经常一块儿说说话,偶尔听说过,京城里好些绿林好汉,都是聚集在南边,小偷小摸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却也各有势力。
有时候官府都不能在他们手里讨得到好处,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如今算是有了自己的规矩,相安无事。
“郡主,难道,难道我家元宝在,在那地方!”
梅侍郎看了有些懵懂的妻子一眼,整颗心都抽紧了。
他不能不害怕。
这里龙蛇混杂,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半夜地扫一眼,还有许多地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瞧着到热闹,可是,不是赌场就是妓、院,要不然就是贼窝。
梅侍郎记得自己听一个朋友说过,京城有个极有趣儿的地方,拿人和野兽打斗赌博,挺好玩的,那些被人赌斗玩乐的人,可不光是壮汉,为了有趣,增加残忍性,血腥味,有不少人都是拿半大少年,甚至小孩子去勾起野兽的凶悍来,至于孩子的死活,那可真没人在乎。
他当时没在意,这种事情毕竟距离他十分遥远,可是这会儿却越想越害怕了。
“应该是这儿。”
就在梅侍郎已经快要受不住自己脑子里疯狂的思绪时,红尘终于停下。
梅夫人几乎想要扑下去,梅侍郎还没反应过来,红尘就把她一把抱住,低声道:“别急,小心点儿。”
“我儿,元宝,我的元宝。”
梅夫人和老太太都心急如焚,梅侍郎这会儿到是理智很多,睁眼看过去,就见红尘指的地处,是个黑漆漆的小院子,一片漆黑,瞧着到是普通。
但是他也不是没眼力的人,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四周墙角蹲着躺着的那几个汉子,还有凑在一块儿喝酒的那几个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也许是守门的探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侍郎声音沙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红尘撩开车帘,小声吩咐了几句,那边也应了几句,没一会儿,就有人塞过来一叠纸。
借着车内的灯光看了看,红尘犹豫了一下,才把东西塞给梅侍郎。
梅侍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仔细一看,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浑身发抖,但他看到自家老太太和夫人,还是勉强露出安抚地笑容,可已经把那几张薄纸抓得皱皱巴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地方的主人叫陶大春,名字到是很憨厚,可这个人,却是恶毒到了骨子里。
他在京城三教九流里的势力很大,那家赌斗场就是他经营的买卖之一,同时也做一些人口买卖。
京城流动的那些断手断脚的小乞儿,还有那些小偷们,有不少都是他手下的人。
“我们家元宝,就在里面吗?”
梅侍郎声音沙哑,这会儿早忘了红尘说过,他儿子平安无事的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可怕
红尘闭上眼睛,沉默良久。
梅侍郎也不敢催促,至于老太太和他夫人,更是连呼吸声都放得浅了些,生怕影响到郡主。
半晌,红尘终于吐出口气,冷声道:“进去吧,不会错了。”
梅侍郎顿时浑身颤抖,连嘴皮子也哆嗦起来。
这下子老太太都隐约看出不对劲,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捏得紧紧的,甚至在他的手背上抓出好几道血痕。
这会儿梅侍郎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外面的风还在吹。
不远处有一个宅子塌了一半儿,破壁残垣,角落里缩着两个半大孩子,面色青白,身上裹着的也只是一件破单袄,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面孔麻木。
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
梅侍郎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绝望和痛苦,可痛苦到了极致,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他到镇定了许多,轻轻扶着母亲的胳膊,咬着牙跟红尘下车向前走。
前面黑洞洞的门洞就像个魔窟,好像能把所有走进去的东西都给吞没了。
走了几步,眼看林旭身边的人就过去敲门,梅侍郎更忐忑,忍不住道:“咱们要不还是,还是从长计议?”
红尘怔了下。
梅侍郎轻声道:“我不是不想赶紧救我们家元宝,可这地方毕竟……要是贸然闯进去,会不会到害了我们家元宝。”
看过那些资料,他都觉得此地乃龙潭虎穴,当然,就算是虎穴龙潭,他也要闯一闯,可必须是带齐了人手,人人配刀剑,小心在意,准备周全。
像现在这样,什么准备工作都不做……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芳姑娘,忽然也开口:“没错,这地方一看就不好招惹,先不说元宝是不是在这儿,要是不在,咱们白跑一趟还会得罪了这帮人,就算在,那也不能这般冒失闯入,孩子的安全最要紧。”
红尘瞥了她一眼,笑了下。
梅侍郎一听,脑子更乱,张了张嘴,一时却说不出话,胡思乱想的这么一瞬间,就看见那边大门洞开。
他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子。
隔着灯笼不算明亮的光,门洞里倒着七八个大男人,个个虎背熊腰,就是生死不知。
梅侍郎登时闭了嘴。
他母亲和妻子都吓得闭眼,鼓足勇气才跟着红尘踏进门,隐约还能听见几声惨叫。
院子里,左右两边的屋子,到处都是倒下的人,可是外面却毫无动静。
梅侍郎以前听刑部的人说过,他们也不是不想处置这帮子丧心病狂的东西,但这帮人心狠手辣,人手众多,还互相勾连,且背后靠着大树,想要清理毒瘤,哪里那么容易!
要不是知道这些,他也不至于怕得这么厉害。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很难。
事实上如今瞧着简单极了,梅侍郎甚至没看到是什么人动得手,他们一边往里面走,里面的人就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外面一片太平,所谓的守望相助根本就像个笑话。
下一刻,西边一扇大门被踹开,一群衣衫褴褛,满脸惊恐的孩子缩在角落里!
梅侍郎一瞬间就再也想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焦急地在他们之中逡巡。
可是没有!
没有元宝!
一群孩子遍体鳞伤,还有几个胳膊腿都断了,几个眼睛被缝合,还有一个大半边儿的脸上全是火烧的痕迹,模样可怕的厉害。
扑通。
梅老夫人整个身体都软下来,倒在地上,梅夫人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撑住自家婆母。
“元宝,元宝!”
梅老夫人凄厉地喊道。
梅夫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看着这些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孩子,心中惊恐,若是她的元宝也被如此对待,她该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
梅夫人大哭,整个人终于崩溃了,“都是我,我命不好,命中不该有子,我该答应的,让芳丫头进门,让她给咱们元宝做个小娘,只要能保住元宝的一条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胡说什么!”
梅侍郎皱眉,一把搂住妻子,脸色难看的要命。
“怎么是胡说,要不是我命中无子,也不会熬了这么多年只有元宝一个,他身体还不好,有元宝是我从老天爷的眼皮底下偷来的,现在他看见了,他要收了我的元宝回去,呜呜。”
梅侍郎气得更厉害:“那都是神棍胡说八道,你信这个作甚,你是我的妻子,元宝是你的儿子,咱们有元宝,那是你和我的好福气,怎么能信什么命中无子。”
他也急得语无伦次。
红尘一把抓住梅侍郎挥舞的胳膊:“行了,看看有没有你们家孩子。”
话音落下,众人回过头去,就看见红尘的一个侍卫,又从另外的屋子里带过来几个孩子。
这几个身上都被扒得干干净净,人人只穿单衣,有两个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显然是冻着了,其他人也是个个带伤。
梅侍郎身体一僵。
他还没说话,妻子就整个人合身扑过去,抱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凄厉地喊:“元宝!!”
总算是找到了。
红尘叹了口气:“大夫快给看看。”
一早就觉得事情不好,恐怕用得着大夫,林旭便通知下去,他的人过来时,把大夫一并带来。
大夫有好几个,已经开始四下里检查这些孩子的情况。
元宝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大夫一诊脉就皱眉,梅侍郎吓得脸都变了。
幸好带的药齐全,大夫也没说什么不能治的话,给开了药才道:“挨了冻,身上又有伤,这孩子体弱,需要好生调养,恐怕得卧床一阵子才能康复了。”
梅侍郎轻轻吐出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好些。
他妻子和老母亲围着孩子,满心满眼都在孩子身上,妻子更是抱着元宝就不肯撒手,一直抱了一整路,回到梅家,她亲自把孩子放在床上,给他喂了药,看着孩子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叫了她一声娘,又睡过去,心里才稍稍踏实。
梅侍郎站起身,扑通就给红尘跪下,红尘连躲都来不及躲开。
“郡主这是救了梅某一家人的性命,元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梅某真得活不成了。”
红尘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先起来。”
林旭过去把这个可怜的父亲扶起,大家坐下,上了茶,明明知道他急着看儿子,红尘却不急着走。
“梅大人,你这事我既然管了,还是尽善尽美的好,要不然下回你孩子再丢一次,恐怕就不会有这次的运气。”
梅侍郎一愣。
红尘叹气:“当日老夫人和夫人带着小公子去赈济灾民,那是随着众多官员家眷一起去,当时在场的孩子,也不只是你们家小公子一个,说实话,和其他官宦之家的小公子比,你们家元宝身体瘦弱,模样也并不好,穿着打扮更是不出挑,他今年六岁,年纪也不算小,比较起来,拐子去拐附近的小姑娘到更划算些。”
梅侍郎更迷糊。
“所以我一开始就有些怀疑,也许这次的拐子,就是专门盯着你们家。”
“啊,我,我的仇家?”
梅侍郎大惊。
红尘耸耸肩:“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后来想想,祸及家人这等事,好像不多见。”
和梅侍郎有仇,那肯定是朝廷上的纠纷,而且也不会是什么大纠纷,他一个工部侍郎,能结多大的仇怨,让人来祸害他的孩子!
朝廷争斗也有规矩,如果一旦越线,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在朝为官的谁能没几个政见不合,或者有别的利益纷争的政敌,若是人人都朝着敌人的家眷出手那还了得,自己就先感到不安全了。
“梅大人,咱们也不必东猜西猜,如今人都抓到了,有什么隐秘,一问便知。”
红尘笑道。
林旭也笑了笑,示意一下,没多一会儿,就有人带了个面孔模糊的小子过来,这人瞧着精神不太好,还有些萎靡不振,但到了这等地步,到一派坦然,没表现得特别糟糕。
不等梅侍郎和红尘问,他就噼里啪啦,把知道的都说了,很是干净利落。
“那个小少爷确实不是我们的人出手拐来,是别人主动送过来,送他来的人藏头露尾,神神秘秘,只说是孩子的父亲,养不起才卖了。”
这人冷笑,“一听就是假话,哪个父亲卖孩子会卖到我们这儿?就算咱们大方舍得给钱,亲爹也很少把孩子往我这儿卖!咱们做这等生意的,做事都谨慎,虽然那家伙藏得严密,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肯定不清楚,这条街上都是咱们的眼线,他想隐藏,哪有那般容易!”
此人还颇为自傲,只不过一看到林旭的眼睛,就又颓废下来,苦笑,“哎,有眼线也没用,碰上公子爷,咱们只能认栽了。”
林旭也不以为意,轻声道:“你继续。”
那人就继续说。
“卖孩子的那人是城西一家赌场的常客,我们盯了他不到半日,就看见他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接头,从那小姐手里拿了不少金银首饰,都去偿还赌债了。”
话说到这里,这人就停了口。
梅侍郎一瞬间莫名其妙,急声道:“小姐?是哪一家的小姐?”
“咳咳。”
这人苦笑,“我也觉得奇怪呢……”他看了林旭一眼,才又道,“就是你们家的。”
喀嚓一声。
门口传来杯子碎裂的声响。
梅侍郎的夫人站在门前,失手砸了茶杯,事实上,任谁听到这等消息,她也不可能镇定自若。
说话那人扭头看了夫人一眼,轻声道:“我们打探过了,那小姐就是你们府上的表小姐,这个,咱们做生意怕得是麻烦,既然知道了始末,也就没再多关注。”
表小姐?
梅侍郎反应了一下,才恍然,说的这是芳丫头。
他登时就站起身:“怎么可能!我,我和表妹无冤无仇啊!”不光没有仇,要不是梅家收留,从宫里出来的大龄宫女,孤身一人,恐怕连藏得那点儿家底儿都留不住,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人聘回去当个下人嬷嬷,或者是嫁给年老的人当个填房。
“可能不可能,总要去找那位表小姐问一问。”
红尘站起身。
梅侍郎也跟着起身。
这会儿芳丫头正在后院正房照顾元宝,他们进门的时候,芳丫头还细声细气地安慰梅夫人,只是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红尘他们动静不大,悄没声地进去,忽然开口:“元宝怎么没死呢!”
她这一声,充满了奇怪的味道。
梅侍郎一听就觉得心里一炸。
“本来该死了……”
芳丫头张口就道,一句话出口,陡然察觉,猛地捂住嘴,惊恐回头,脸上惊魂不定。
红尘点点头:“原来是想弄死孩子。”
即便芳丫头手足无措地连声否认,可梅侍郎已经什么都不想听,看了她这副模样,再不可思议,也知道的确是她动得手!
“为什么?”梅侍郎满脸不可思议,“我梅家收留你,把你当正经小姐对待,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还请我娘给你说一门好亲,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吧,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芳丫头被梅侍郎一步步逼迫,踉跄后退,缩在角落里,身姿孱弱,显得楚楚可怜。
梅夫人和老夫人都是一头雾水。
老夫人隐约猜到一点儿什么,只是不敢置信。
红尘冷笑:“你也别负隅顽抗了,我知道,你现在拼命想撇清自己,可惜你不懂,我夏红尘想查你的事情,不会比吃饭更难,你在宫里伺候过三个美人,一旦察觉美人不得志,立时就改换门庭,为了上位,构陷和你一同进宫,亲如姐妹的女孩子与侍卫私通,还亲自动手杀过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把她的尸体投入井中,做出她失足落水的假象,仅仅因为你怀疑她听到了你说梦话,可真是心性果决,手段毒辣,奈何运气不好,本事也不行,光有向上爬的心,在宫里不管用。”
这一番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四一百一十四章 温暖
红尘停了停,看着芳丫头终于开始不复平静的脸,一字一顿,平铺直叙,继续把这位在宫中将近十年的生涯叙述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举动,但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一开始,芳丫头还低声啜泣,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后来就渐渐失了神。
她也有点儿不记得了。
红尘说的很多事情,早就不在她的脑海中存在,有一些影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会儿她却有一种感觉,自己被人剖开血肉,就这么血淋淋地让人看着,从里到外,被看得清清楚楚。
只听红尘用特别好听的声音说如此惊悚的话题,梅家上下都傻住。
林旭到不觉得奇怪,忽然笑道:“红尘,瞧瞧那座皇宫啊!”
红尘还是面无表情:“别一言不合就怪皇宫。”宫里的宫女那么多,女官那么多,就算麻烦也同样多,可是,你自己无论做了什么,总是自己的决定。
就像眼前这个女子,她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总不是别人逼迫的。
梅侍郎第一个回过神,气得脸色煞白,看了眼躺在床上,惊魂未定,还没脱离危险的儿子,把口中的怒骂都给吞回去,他到底是读书人,说不出污言秽语,回头就向身后的小厮道:“送她去衙门,我不想再看见她。”
梅老夫人和梅夫人也没有吭声。
小厮连忙答应,过去就拖着芳姑娘要出门。
芳姑娘一把拽住桌角,咬牙道:“是你们作的孽,怎么能都来怪我?”
梅侍郎愕然。
红尘干脆拉着林旭坐下,两个人端着茶杯看会儿戏,这种戏虽然不少见,但是还是值得看一看。
芳姑娘看向老夫人:“是你总是抱怨,家里人丁单薄,还想着给儿子纳妾,偏偏你儿子不愿意,你拗不过他,一点儿当娘的脸面都没有!”
老夫人脸上一红,看了看儿媳妇,讷讷半晌:“媳妇,娘就是过过嘴瘾,说说罢了,你,你别生气。”
此时孙子回来,她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到恢复几分往日平淡和蔼的模样。
梅夫人苦笑:“娘说什么,是媳妇不好,不能再给,给梅家开枝散叶了。”
她和自家婆婆处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她婆婆的脾气,婆婆这人,出身小门小户,以前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人,后来嫁进梅家才识文断字,到现在也没什么大见识,却养尊处优了多年,性子宽和,纵然偶尔会抱怨几句,想家里多个孙子,但实在是没有坏心,而且她就是嘴里说说,哪怕自家夫君当真要纳妾,她恐怕心里还要犯嘀咕,觉得对不起儿媳妇。
芳丫头却弄不懂这婆媳的眉眼官司:“你自己唠唠叨叨,给了我希望,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我还是你们梅家的表小姐,让我等一年可以,但我多大年纪了,我还能等几年?”
老太太愕然,瞪大了眼:“什么意思?你想给我儿做小?”
芳丫头冷笑,这有什么好说的,谁能看不出来?
连梅侍郎夫妇都愣住,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芳丫头扭头,近乎毒辣地瞪着梅夫人:“还有你,我都不要脸面,亲自过去给你透了意思,你明面上也不拒绝,可是却偏偏死死把着表哥,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这都是你逼的!”
梅夫人脸上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芳丫头却不管不顾:“我都说了,等我进了门,一定好好伺候你,你就把我当个奴婢也没什么,我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想要个孩子,不想孤苦无依,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也不是你这等妇人能随意折辱,不当一回事儿的!”
梅夫人愣了半晌,被丈夫半扶着坐在床上,看了看儿子,大哭道:“是我的错,我优柔寡断,险些让这么个恶毒女人进了咱家大门,险些害死我儿!”
“哎。”
梅侍郎叹气,搂着妻子道,“你是糊涂了,咱们都有了元宝,你还愁什么!”
梅夫人还是抽抽噎噎。
“放心吧,咱们元宝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将来也不要他有多出息,只要孝顺健康,到时候给他娶妻生子,让你多个小孙孙抱,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梅侍郎是迂腐些,却不像父母,他不是个傻子,扫了满脸不忿的芳丫头一眼,摇了摇头:“你这种永远不知道知足的女人,幸亏现在我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要真让你进了我们家的门,那才是家门不幸,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
他冷笑:“我又不傻,有贤惠妻子,可爱的儿子,日子过得这般舒坦,怎么会招你这么个丧门星进来捣乱?”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厮就不管这人再说什么,一口气把芳丫头拖了出去。
至于她最后的结果,梅家众人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红尘不觉笑了下,挑眉:“让我说中了?”
梅侍郎愣了愣。
“我一开始不就说,你走桃花运,更可能是桃花劫,这一次,算不算桃花劫?”
梅侍郎木讷地点头。
红尘又笑:“幸好还不严重,儿子没事儿。”
一听涉及到元宝,老太太精神百倍,连声道:“还望郡主救人救到底,快帮我儿化解化解,可不能让乖孙再受苦了。”
红尘莞尔:“唔,当真要化解?其实稍微改动一下,真能变成很不错的桃花运。”
“不用,不用。”
梅侍郎讪讪笑道,一把搂过妻子,“我桃花运很够了,足够多,有爱妻足以。”
红尘看他心有余悸的模样,也不再多打趣,溜达到那棵桃树前面,摸了摸树干:“等下我找人来把它运走,再给它另外安一个家。”
梅侍郎连连道谢,看着这棵桃树,甚至想干脆砍了算了,多少有些害怕,不过人家郡主不让,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累了许久,元宝还病着,红尘也就不在梅家滞留,起身走人。
林旭跟着她慢悠悠地向外走,到门口回头,不觉叹气:“好羡慕!”
红尘失笑道:“羡慕什么?桃花运?那到容易,回头我把桃树种在你家去,再给它布置个桃花阵,保证你桃花运连连。”
林旭也不羞恼:“就算我想要桃花运,也只要一朵桃花而已。”
他目光温柔缱绻,红尘到是脸一红,咳嗽了声,甩袖便走,林旭又叹道:“还是好羡慕。”
他羡慕人家夫妻恩爱无比,即便有些波折苦难,终于遇难成祥。
红尘身影飘逸地在前面走,有个侍卫过来低声和她说话,她听得漫不经心。
林旭慢吞吞跟上去,听了一耳朵,就不觉蹙眉。
红尘笑眯眯安慰道:“我坏了那女人的事儿,还不许人家骂几句,被骂几声又掉不了肉,还不是当面,不值得生气。”
芳丫头被送去衙门,终于吓坏了,口不择言,不光诅咒梅家,还说了好些辱骂红尘的话。
林旭没说什么,护送红尘上了车,转头却亲自过去衙门,要衙门把这女子的罪状,一条一条辨析清楚,该是什么惩罚就是什么惩罚,半点儿不容情。
芳丫头也知道,一旦上了公堂,她就完了,被拖出去的时候痛哭流涕,深深绝望:“我有什么错,我听说那个荣安郡主,本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出身还不如我,凭什么她能高高在上,我只想让自己过得好,活得好,就都是错!凭什么!”
她看着裹着长披风,立在风中的林旭,这般优秀出色的男人,“凭什么好男人对她俯首帖耳,而我只想要一点点而已,那么少也得不到,凭什么!”
林旭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道:“我不希望再从此人口中听到,关于郡主的只言片语。”
他说出口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极为管用。
芳丫头显然也听到了,扭过头,瞪大了眼看他,旁边拖着她走的粗壮女人冷笑:“区区一狐媚子,也敢张口闭口地谈论郡主,还想比较,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旭打了个呵欠,此时才心平气和起来,回头跟小荷道:“不知道我和红尘什么时候能成亲?”
小荷板着脸不搭理他。
寒冬好像永远都不会过去似的。
红尘围炉而坐,炉子里塞了几个烤红薯,罗娘和小严坐在旁边抽空织毛线手套。
她们都忙,林旭手底下的人如今已经离不开红尘的女官了,这会儿要是红尘说让姑娘们放个假,那边儿所有人都得崩溃,没办法,劳动量太大,女孩子们就算不在意,红尘也觉得心疼,干脆就排个轮班表,好歹每个人搁个几日能休息一下。
罗娘和小严还好些,她们主要责任毕竟是照顾自家主子,跟着红尘的时候比较多,到还不至于忙得受不住。
“姐妹们这阵子瘦了好些。”
“苗条了显身段儿,不是什么坏事儿。”小严笑道。
红尘戳了戳红薯,看了罗娘和小严一眼,不觉莞尔,知道是前几日皇后打趣小严,说她越来越圆润,快成小胖妞儿了,闹得小严这两日总念叨着要减一减肥。
小严以前身形枯瘦,一点儿肉都没有,红尘给她补了许久,好歹是养得面色红润,健健康康,不过,也养成了好吃的毛病,再加上在郡主府伙食好,一天都是三顿正餐,还有茶点宵夜,吃起来没个节制,难免就生得丰腴。
“小严刚刚好,不胖不瘦,恰到好处,娘娘是打趣你呢,开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
红尘笑道。
小严脸上一红,抬头鼓了鼓脸:“……婢子知道。”
本来也没觉得什么,让自家郡主一打趣……哎,估计用不了多久,所有姐妹都知道了,还不知要被笑话到什么时候。
红尘眨眨眼,把红薯拨出来,放在铁盘子里,给罗娘和小严推过去。
小严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拿筷子挑开来吃。
减肥什么的,也不必太刻意,太刻意了,更要招人笑话。
罗娘却不着急,加班加点儿干活。
最近天越来越冷了。
女官们出出入入的,不光是在屋里工作,而且经常要拿笔写字计算,好几个手都生了冻疮。
被冻坏了那可要受罪,红尘看了也心疼,她精心把姑娘们养得白白胖胖,又健康又漂亮,结果别人使唤起来到是不知道心疼!
要不是林旭那帮人也不是不着调的,争着抢着把累活儿苦活儿都给抢着做了,也受了不少罪,她都要把姑娘们带回去。
如今大家都艰苦,也只能忍一忍,红尘就从庄子上调了毛线过来,但凡女孩儿们有空儿,就多多少少自己打几针,红尘本来是打算找人来做,只是家里人都觉得没有必要,这么点儿活儿,她们随手就能干了。
至于郡主说的让别人做,那也无妨,正好给灾民们找个糊口的活计。这等事,红尘以前也做过,算是轻驾就熟,毛线织成毛衣,围脖,手套,再多点儿花样儿,估计也不会没有销路,有销路就有收入,这等事,妇女老人,甚至半大的孩子都能做,自己赚一份儿银钱糊口,也是极好的。
红尘看女官们自己能做的过来,也就应下,她家的姑娘们个个心灵手巧,就是做了这么久,出了不少成品,可惜还没见女孩子们用上,全便宜林旭手底下的那帮家伙。
昨日她就见王元道那老头,头上戴着厚厚的毛帽子,脸上脖子上灰白色的毛线围脖,手上的手套还是翻盖儿可以漏指头的,手套还是红色,上面勾出来一朵灿烂的牡丹花,十分精致,活灵活现。
他一老头子,这般一打扮,居然年轻许多,一点儿都不突兀。
红尘却心中嘀咕起来,王元道老头快五十的人了吧,她家女官们最大的也才二十多岁,这要是看对了眼儿,她要不要来个棒打鸳鸯什么的。
林旭却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家郡主的心思,还笑盈盈地打趣了王元道几句,想着要是他有个想法,自己给做个媒也不是不行,老王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