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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雪天子     毓秀txt下载     毓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阵法

    看着黑洞洞的,仿佛择人而噬的怪兽一般的山洞。

    一众人都有些迟疑。

    那会儿追着狐狸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可此时回过神,又想到有人莫名昏迷的状况,大家的腿都有一点儿发软。

    “公子爷,公子爷!”

    小书童高声呼喊。

    回声阵阵,这等回音,越发显得那个山洞幽森恐怖。

    一行人愣在当场。

    这时,忽然有人道:“对了,那个什么,钱老爷,你不是从国师府买到一个法器,还叫仙人指路,这会儿能不能用来找人?”

    那个曾显摆法器的客人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我到是用它找过我妹子,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红尘立在一边看,心下到有些熨帖,一群偶然相逢的陌生人,居然如此热心肠,到比京城那些闲时呼朋唤友,有事一人也指望不得的世家权贵们好得多了。

    法器被交到小书童手中,让他托着。

    “它有灵性,你心中努力去想你家公子爷即可。”

    中年男子一本正经地道,只看神色,就知道他是真心信任这个法器。

    小书童看了红尘一眼。

    红尘摸了摸法器,想了下,低声道:“确实是真法器,你拿着试试看。”

    她的神色还算轻松,看小书童很是紧张,就笑道:“你看看这地形。两边高峰,中间溪水流淌,山洞的位置很不错,所谓藏风聚气,得水为上,在风水上来讲,此地不算是世间难寻的风水宝地,也是能旺一乡的地处了,若是有人长久居于此,必然有大好……”

    她娓娓道来。果真让小书童的心情舒缓些许。

    不过。红尘话音未落,就戛然而止,抿上唇,一言不发。

    小书童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捧着法器。闭上眼默默念道:“公子爷。公子爷!”

    法器竟当真一晃。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看,就见那法器上浮现出一层薄雾。

    中年男子立时兴奋道:“就是这样,怪不得叫仙人指路。当真是仙气纵横。”

    红尘眯了眯眼,皱眉。

    “啊!”

    下一刻,小书童就惊叫了一声,差点儿松手,一开始还好好的,可一转眼的工夫,那个法器像个陀螺似的,在他掌心里飞快地打转,转来转去,手更是东南西北四处乱指。

    “……”

    众人无语。

    小书童也快哭出声:“这,这可怎么找?”

    他一发狠,也顾不上那么多,抓着法器就直接冲入洞内,其他人一看,也连忙举着火把跟上去。

    山洞从外面看,也不算宽大,但进入洞口,居然不用弯腰,不算太过狭小,只是洞仿佛有些长,很幽深,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举着火把,一时间也看不到对面是什么。

    众人一时间都提起一口气。

    李汝辉这帮人犹豫了下,也跟上去,他们毕竟只是知道走丢了一个人,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曾经迷迷糊糊追过狐狸,心中到不怎么害怕。

    进入山洞,走了不久,雾气好像越发的浓了,拿着火把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眼前人的后脑勺,面对面也瞧不清楚五官。走了好长时间,山洞竟然仿佛走不到底似的。

    众人心中都一咯噔。

    有胆子小的,登时打起退堂鼓。

    “怎么回事儿?”

    “要不咱们回吧。”

    “不行,这地方太古怪,咱还是赶紧走,天亮了再来找也不迟。”

    “我们这火把似乎不太够用。”

    大部分人,不是不耐烦,是精神紧绷,开始怕了。

    小书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半晌才道:“多谢大家陪我这么久,接下来我自己找,诸位先回去报官,等官府来查便是。”

    红尘拉了小书童的胳膊,至少有一多半的住客,客气了几句,纷纷找了借口调头回去。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人家能陪着折腾这么长时间,又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怎么也算够讲义气。

    那个中年男子却没走。

    “我不怕,我这仙人指路帮了我好多次,别管这地方是不是邪门,有听在,万事不愁。”

    剩下十几个人,慢慢腾腾地走,走了没多久,众人都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气喘吁吁,还有人的腿脚都开始疼,依旧看不见尽头。

    这帮子住客简直都要吓坏了,一开始还窃窃私语,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自然有人后悔,可这会儿再分开说要回去,又有点儿不敢,小书童也很紧张。

    “咦?前面有东西,你们看?”

    忽然,小书童叫了一声,众人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黄色的,显得很幽暗的一团光,正由远及近。

    “谁?什么东西?”

    有人大喊了一句。

    前面却一点儿声响也无。

    小书童浑身哆嗦,小声咕哝:“郡主娘娘!”

    红尘拉着他的手,吐出口气,高声道:“大家注意,都靠过来。”

    其他人一惊,猛地回头看她,一时间十分惊讶:“咦,还跟来两个女子?”

    随即回神,想起来他们的确带着两个女人出门找人,说来也奇怪,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按照常理,大晚上一群人出去找走丢的人,怎么可能带着女人?

    罗娘和红尘两个,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当时,大家愣是没人提出异议,好像很自然地接受红尘跟他们一起过来。

    一行人面面相觑。

    红尘皱眉:“你们没有发现?山洞里太安静了。”

    众人这才惊觉,除了彼此之间的谈话声。整个山洞安静的要命,好像连风声都没有,明明今天是大风天,在山洞前面喊一嗓子,还能听得到回音,此时大家说话,声音却仿佛被禁锢在周围,一点儿回荡声都没有。

    好几个住客都忍不住缩头,挨得更紧了一点儿。

    “什么东西!”

    “有东西过来!”

    那个中年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镶嵌了珠宝的匕首。一个驿卒更是一下子把刀拔出来。

    前面黄色的光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眼前。

    驿卒猛地一刀劈过去。

    红尘猛地皱眉,直接上脚,一脚踹在驿卒的腿上,让他扑通一声跪倒。伸出手拎住小书童的衣领。拉着他后退一步。还不等众人惊呼,就高声喝道:“嗡嘛呢呗美吽!

    金光闪烁,雾气散了散。

    “啊!”

    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脸。

    众人纷纷躲避。又吵又闹。

    红尘摇了摇头:“别害怕,都是自己人。”

    半晌大家安静下来,这才发现对面来的竟然是刚才转身离开的那几个。

    “……”

    一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打了个冷颤!

    尤其是又绕回的几个住客,一个个的脸色发白,头冒虚汗,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鬼打墙,是鬼打墙,我们被困住了,这下子肯定出不去。”

    “怎么办?我们老爷还等着我送货回去,人家买主限定了时间要收获,要是出不去可如何是好?”

    不愧是商人,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家生意。

    幸好此时人还算多,大家聚在一处,即便感觉到诡谲的阴森气息,终究没有被吓得失态。

    小书童身体更是抖擞的和筛子似的,但一听鬼打墙,反而顾不得害怕,高声嚷嚷道:“鬼打墙之类,才不用担心,郡……小姐以前就遇上过好几次,次次平安无事。”

    他年纪小,童言童语,别人本不应该信,可是刚才红尘念咒时的金光,大家伙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颇为殷切。

    红尘眨了眨眼,神色很安和,笑道:“放心,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要是刚才那些人直接出去,没有从对面过来,她反而不太确定,这会儿却是清清楚楚。

    摆摆手,沉吟片刻,小声道:“你们都闭上眼,彼此都拉好,不要掉队,我先送你们出去。”

    “我家公子……”

    “放心,我也知道你家公子在哪儿,先送你们出去,回头再把你们家公子带出来。”

    小书童咬了咬牙,还是小声念了句——‘我相信郡主娘娘’,就点头应了。

    他心里明白,大家伙很害怕,都急着离开这古怪的地方,再说,虽然郡主说得轻松,可谁知会不会遇见危险,他不能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家公子爷,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

    红尘先伸手取下小书童手里的那个仙人指路的法器,随手拿了帕子一包,还给中年男子:“这东西现在没有用,只会坏事,我先封了你收好。”

    中年人愕然。

    红尘看了看洞穴顶端,顾不上他,盯着那些住客,一个挨一个,抓住彼此的衣袖,闭上眼睛。

    众人只觉得如在雾中,轻飘飘的,本能地被拉着慢慢吞吞地走路,也没走多长时间,差不多也就半盏茶的工夫,耳边隐约听到风声,还有些雨水落下。

    “呀,下雨了?”

    红尘笑眯眯地道。

    大家连忙睁开眼,雨珠淅淅沥沥,天上繁星依旧存在,大晴天的竟然也下了雨。

    “呼,出来了?”

    一群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小书童还是满脸忧虑,其他人全是眉飞色舞,真是出来之前也没觉得怎么样,山洞里走这一圈儿,还真让人再也不敢轻视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奇怪,咱们进去的时候时间那么长,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出来了?”

    大家看红尘的目光,都带出几分异样。

    李汝辉心中更是不知是喜是悲。瞥了老赵一眼,刚想上前去说话,就见红尘扫了扫他们:“徐掌柜没出来?”

    众人一愣,这时才惊觉——那个徐掌柜,就是从国师府买到法器的那位,竟然不在其中。

    立在东边一个汉子更是惊讶:“不对啊,我应该走在他后头。”

    一群人心中一慌,忍不住离得更近一点儿,周围斑驳的树影里,似乎都藏了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红尘到是不慌。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他那法器似有不对,只是我没太当回事儿,还让他拿着。”

    想了想,取了一个火把。插在山壁的缝隙中。红尘招呼大家过来。占据山洞一角好躲雨。

    这帮人个个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红尘登时一笑:“诸位进来看看,里面比外面安全。”她拿了张黄符,一甩烧成灰烬。轻轻撒在地上,又吹了口气,那些灰烬竟然围绕出一个大大的圈子,抵着墙壁。

    “你们站在圈子里,我不回来,千万别出去。”

    这些人期期艾艾的,可一想到是人家小姐领着人脱险,总比他们有能耐,还是磨磨蹭蹭地钻进了山洞。

    一走入圈子,雾气就瞬间散了。

    一行人:“……”

    哪里有他们想象中,比黄泉路还要恐怖的长洞窟,虽然这个山洞不算特别的小,但一眼看过去,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洞底的山壁,就是比想象中更宽阔些许。

    “就这么个山洞,我们是怎么走那么长时间的?”

    “哇哇哇!”

    别人只是奇怪,小书童嚎啕大哭:“我的公子爷,公子爷!”

    他本来听红尘的意思,还满含希望,他家公子就在洞内,奈何现在一眼看到头儿,连他家公子的毛都没看见。

    其他人显然也反应过来——

    “那,那徐掌柜人在哪儿?”

    “不就在那儿?”

    红尘扬眉而笑。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灰突突的石壁,连小书童都脸上发白,惊恐地看向红尘——郡主娘娘莫不是发癔症?那地方空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虽已经入了夜,不过月光如织,火把又多,小小山洞,宛如白昼,随意看一眼便能看得明明白白,别说大活人,连个活物都不见。

    所有人惊骇注目下,红尘溜溜达达溜达到山洞中间,靠着墙壁伸出手。

    “啊啊!”

    那条手臂洞穿墙壁,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

    “呼……”

    然后就冒出来一条褐色的袖子,紧接着徐掌柜的半个身体出来。

    扑通。

    有人站立不稳坐倒在地。

    李汝辉一瞬间瞧红尘的眼色甚至显得有些恐惧!

    说起来仿佛很轻松似的,但旁观者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红尘把手伸到冰冷的黄泉去,将徐掌柜的尸体给带回来了。

    “终于……你们去哪儿了,差点儿没吓死我!”

    那半个身体开口说话。

    所有人脑子里嗡嗡嗡,现在还没人昏过去,还是要承认大家伙的精神都挺坚韧。

    红尘稍稍用力,就把他整个人都拖出,推着他出去。

    那群人一时间都有点儿不敢靠近,不过火把照耀下,徐掌柜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吐出来的气息还带着酒气,怎么也不像是……什么不可言的怪物。

    一回神,好些人就围观去叽叽喳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都去哪儿了?

    徐掌柜也出了一头冷汗,站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还想问呢,你们怎么一眨眼就消失掉。”

    鸡同鸭讲了半天,才勉强说清楚,徐掌柜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总觉得身上阴冷,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身后追,就随手把自己的法器拿出来,睁开了眼,没想到一睁眼,手里本来拉着的袖子就不见了,前后无人。

    “我在黑漆漆的道上走,隐约能看见前面有一点儿亮,就那么走啊走,走啊走,走得我都快吐了,胳膊让人,呃,应该是那位小姐抓住,一晃眼就看见你们!”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小姐,这究竟是……”

    半晌。他们才想起问红尘,红尘正沿着山洞慢慢走,偶尔停下看一看,闻言笑道:“我不是说过?此地算是风水宝地,想来已经有人发现了,还给它盖了个戳。”

    “呃,戳?”

    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物件,也能盖戳?

    还是小书童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我知道,我听我们家公子说过。有些灵师相中了哪块儿风水宝地。一时间用不上,就会留下个石碑什么的作为记号,说明是自己先发现,其他灵师再找到了。那也不能随便拿来用了。”

    红尘点头:“一样的意思。只不过这位更霸气。”

    她足下点地。居然轻飘飘地漂浮起来,长袖飞舞,双足悬空。平稳地立在半空中,就像她的脚下踩着什么东西一样,托着下巴作出思考的表情。

    因为太过随意,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儿,小书童话还没完,就一下子给噎回去,眨了眨眼,再也说不出话。

    其他人齐齐抬着头看,哑口无言。

    整个山洞安静得要命。

    红尘略一低头:“是气场的原因,我这位同行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笼罩范围很大的阵法,你们刚才就是陷入其中,才会一直走不出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咱们是闯进了人家的地盘?”

    这可不妙,很多传说中都说起过,有人误闯仙人禁地,轻则殒身丧命,重则遭受诅咒,阖家世代不宁。

    他们越想越心惊肉跳。

    红尘失笑:“我看阵法起码有十几年没有启动过,虽然不知道那灵师是不是还活着,不过,看他布置的阵法,很不喜欢国师府出来的法器,说不定和国师有仇!”

    这话一点儿都没有安慰到人。

    和国师有仇的灵师,更恐怖了有没有。

    红尘看了小书童一眼:“你们公子也在,等下我再琢磨琢磨,把他安安全全带出来,别担心。”

    说完,她就又埋头研究,不多时,展颜而笑:“有了。”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如泡沫,瞬间消失无踪。

    “天!”

    明明有心理准备,小书童还是捂住心口惊呼,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动弹。

    小书童更是心里怦怦乱跳。

    只是也就片刻工夫,众人还来不及害怕,墙壁中红尘就又拽着一个大男人挤出来。

    正是乔灵均。

    他头发有点儿乱,脸上眼睛略有些红。

    “阿嚏,阿嚏阿嚏。”

    一出来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书童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嚎啕大哭。

    乔灵均很是无奈,叹了口气拍着他的后背哄。

    这一帮人都心不在焉,不大关注乔灵均,反而更多地看向红尘。

    小书童搂着他家公子追问个不停。

    乔灵均却是走到红尘面前,深深一礼:“若非小姐,乔某说不定性命不保,还望小姐受我一礼。”

    别人看不到,他当时却看得清清楚楚,红尘一出现,身上的灵光,就驱散了他身前身后一切阴霾,还有那些缠着他不放,非要他陪着玩的东西,也瞬间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退下去,连吱都不敢吱一声,那种气势,那种压迫力,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见过。

    乔灵均忍不住又看了红尘一眼。

    现在看来,明明只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也没见有太大不同,若不是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闻了许久的怪味,他甚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晚上我随大家追一只狐狸,没想到一转眼大家都不见了,我竟误入一奇怪的洞窟,很矮小,根本看不到出路,不过大家伙进来找我的时候,我都听得见,只听你们的脚步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我使劲喊,你们却听不到我的声音,要不是有红尘小姐,这次恐怕我不死也要疯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后怕。

    “老天,今天的经历,可真足够我拿回去说一辈子的。”

    其他人抹了把汗,全有一样的感觉。

    李大人深吸了口气,转头看赵管家,管家面孔僵硬:“我这就让小顺快马加鞭,沿途不许停,马上去把孙小姐带过来给人家磕头赔罪。”

    现在已经不是赔礼道歉,而是赔罪。

    一护卫愣了下:“可是现在下雨呢?”

    “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让她马上给我滚过来。”李大人捂着脑袋怒道。

    不光是他们那宅子的事儿,得罪这么一个有大能力的灵师,晚上还敢睡觉吗?

    赵管家身为礼部尚书的管家,也算是见多识广,他主子不信那些灵师,他却是信的,还有几个灵师朋友。

    在他看来,红尘这样的手段能力,京城那些有传承的世家弟子,也比不上。

    得罪了这种人,等到你家破人亡那日,说不定都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李大人也只能庆幸,人家小姐很明显心胸宽广,还乐于助人,是个性子极好的,他前一次还和对方结了善缘,也一直以礼相待,无半点儿不妥之处。

    只希望对方看在他一个老头子的面上,别太和小孙女计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幻

    雨淅淅沥沥地下,天上到还有星光。

    众人围着红尘,眼睛里冒出无数小星星。

    红尘低声道:“在山洞里有法阵也有机关,你们看到的墙壁,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幻觉,再加上法阵指引,有时候大家以为自己在沿着一条路走,其实早就拐入其它甬道,大家都在兜圈子,这次还算幸运,两伙人分开还能重新碰到一处,否则可有大麻烦了。”

    所有人听得似懂非懂,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大家都不愿意在山洞里多呆,宁愿冒着雨出去。

    几个商户更是急得冒汗,一抬脚就向山洞外面走去。

    众人看着他们一路走到山洞门口,就和看不见洞口一般,一拐弯又绕到东面,再绕到南面……反正就是出不去。

    剩下的人目瞪口呆,忍不住背脊发寒。

    红尘失笑,拿出一张符纸,凭空点燃,那些人就一愣,随即吓得四顾,拔腿向这边跑。

    一路跑回黄符的灰画出的圆圈里,满头大汗,直打哆嗦。

    红尘摇了摇头:“这法阵可一时破不了,我带你们出去,千万不要走散了。”

    这下谁都不敢乱来,老老实实地闭着眼,再让红尘一连串地牵引出去。

    离开洞口,大家伙宛如再世,眼泪都要落下来,再也不肯回头,一溜烟地往山下跑。

    乔灵均跟在红尘后面,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其实……”

    “我知道。”红尘一笑,“放心,没事儿,回去歇着,这世间生灵无数,本也不只是有人类存在,我会确定一下,它们是不是害过人,再做处置。”

    乔灵均这才吐出口气。

    说实话,他是受了点儿惊吓。可那异类也没怎么样他。是他一不小心误闯了人家的家,总不好再让那些住客们知道,惹出什么是非,但真要放任。他也有些不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他还有点儿信。那东西万一要是个以人为食的,他一言不发,岂不是害了别人。

    把事情交给荣安郡主。他就放心了,回过神也不由苦笑——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把这等事理所当然地交给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妹妹。

    不过也没什么,他再怎么样也得承认,这方面人家郡主才是专业的,他还是躲远一点儿,别去添乱。

    就是乔灵均不说话,红尘也还是要再进去一次,她见过的灵物不少,可真没见过里头那一种。

    像那种能吐人言,和没有灵气的普通人交流的动物,应该算是妖怪了吧。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怪。

    红尘这些年养了很多灵物,不过灵物有灵智,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有她能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世界,有时候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不断地养下去,或许她的小茉莉,她的老山参,都能修成人身,变成正正经经的妖仙之流。

    想一想就很有成就感呢!

    一群人匆匆忙忙冒着大雨回了驿站。

    大家都累得不轻,离天亮也不远,全都洗漱干净就蒙头大睡,明天还得赶路。

    偶尔也有人议论几句,那山洞若真是什么大能的洞府,里面设置了那么厉害的法阵,说不定有天材地宝存在,也可能有什么神器,仙器之类的留下,留待有缘人。

    可惜他们让折腾了这一回,想想就害怕,有宝贝也不敢去拿了。

    红尘也回屋,闭目养神,顺便把玉珏空间打开。

    说来奇怪,这次玉珏空间里居然很安静。那帮子大能谁也没提法阵的事儿,更没提山洞里藏的东西。

    红尘扫了一眼,发现很多大能的头像都是灰色的,全没有上线,到是有几个头像亮着,可她一看,竟然都无法交流,全是连玉珏空间都没有激活的新人。

    她得到空间也有好几年,渐渐也知道点儿这方面的信息,好像这类玉珏空间有很多,具备一定条件的人都能得到,但一万个里面,也许只有一两个能很巧合地遇上灵魂规则相符的主人,可以被使用,至于能被认主的,那更是寥寥可数。

    据说有一阵子,好几千年就没有一个新人出现,最近上面不知道做什么呢,好像多了一点儿,但……红尘觉得,她属于那种特别特别幸运的人。

    在最近新人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得玉珏认主的。

    好像剩下的人,都不必抱有大希望了。

    放在她现在写的话本小说里面,她这种人,应该算是禀天地气运而生的佼佼者。

    “噗嗤。”

    红尘忍不住一笑。

    罢了,就算是有大气运的人,也不能随便乱作,再把自己的气运给作没了,还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要紧。

    小睡片刻,天一亮,驿站里那些人就互相打了招呼,留下姓名地址,各奔东西。其实就是留下信息,除非常来京城的那些,大部分人一生都再难相见。

    罗娘她们也收拾东西。

    李大人一直偷偷摸摸守在门外不远处的花园里,也不敢太张扬,怕影响了人家小姐,好在如今天不算冷,就算下点儿下雨,反而清爽凉快,他站在外面也热不到,冷不到,更不算累。

    就在李汝辉以为,他恐怕得等很长时间,好生吃一些苦头,这才能让人家消气,说不定还消不了气时,红尘竟大大方方地走出门,做出一副刚看到他的模样,似乎昨晚的无视,就是真没看到,客客气气跟他说了几句话,大意是感谢李大人还回石麒麟,想必给现银李大人是不屑收下。

    “若是李大人有需要红尘做的事儿,您老尽管提。只要不为难,看在我家麒麟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答应。”

    话说得是很温和,可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彼此之间没有交情,只谈利益交换,你送还了麒麟,我也还了人情,你要是觉得我这人情还得还不够,那尽管再提要求便是。我要觉得是举手之劳。勉强算等价交换,闲来无事帮你做了也成。

    李大人苦笑——他只不过是给了人家一个自己用不上的石头麒麟,人家送的黄符还救了自己孙子一命。

    怎么也不能说,孙子的命比不上区区一法器。

    张了张嘴。李大人有点儿张不开。在礼部任职多年。他是再懂规矩不过的一个人,就算心里想为了母亲,为了一家子做一点儿倚老卖老的事儿。也不免犹犹豫豫。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麒麟本为小姐所有,原物奉还也理所当然,何况小姐救了我家孙儿,实乃大恩大德,乃是我李家该还小姐一个人情才是。”

    终究,李大人咬咬牙,还是打算等小媛过来赔罪,再好言相求,即便这位小姐不肯再登门,他也认了,总不能玩什么威逼利诱吧,这次是要和人家有很强能力的灵师打好关系,套套近乎,又不是专门跑过来得罪人家的。

    李汝辉牙疼,心疼,浑身疼,眼巴巴看着红尘让人收拾完行囊,塞给驿卒一把赏钱,驾着车潇潇洒洒离去。

    “哎。”

    赵管家也头疼的要命:“老爷,咱还跟不跟?”

    “我看小姐是要走官道,咱们绕到前头去等,怎么小媛还不来?”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使苦肉计吧,招数不再老,有用就行,直接让小媛那丫头负荆请罪。

    红尘却是进了山,又重返她遇见的那个山洞。

    罗娘忍不住好奇:“小姐,里面到底有什么?您怎么神神秘秘的。”

    “唔,有个佳丽在。”

    红尘一笑,随手抓了件法衣,墨色的,往身上一批就下了车,“一起走,你们等在门口。”

    其实不用罗娘和铁牛过去,只是怕这里再有人误闯,还是留他们看护一下。

    按说这片山林又不荒芜偏僻,就在驿站附近,不用骑马,走路也就是一盏茶不到的工夫,早应该有人发现不妥,竟然到今时今日,才有人误入,也是怪事儿。

    红尘穿着法衣就进了山洞,径直向前走,要是别人看他,还以为他是穿过了墙壁,可她其实是打开机关,进了墙壁上的活动门。

    “很有意思。”

    以后在自己的地盘也建造几个类似的机关暗室,无论是藏人藏东西,还是遇到危险之后逃生杀敌,都极好。

    还有一个好处,林旭偶尔也抱怨,在京城他手下的那些人,训练都不好找地方去训练。

    有了法阵,直接都塞到法阵里,想怎么训就怎么训,说不定还能让孩子们认真学些五行八卦之类的知识。

    光靠死记硬背地背书,可比有真实体验差得远,经历过几回阵法,他们自然而然就主动去接受这方面的东西了。

    红尘穿过阵法结界,推开一扇石门,就看见一大片碧色的湖泊,湖边上还摆放着一些蒲团,零碎的锅碗瓢盆,居然很有生活气息,不像是荒郊野岭的洞穴。

    “出来。”

    拍了拍手,红尘轻声道。

    一个蒲团抖动了下,就从里面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火红色,跟个小火团似的。

    那蒲团似乎是用狐狸毛制成,一只小狐狸躲在里面,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小东西抖了抖耳朵,抬起头,露出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看着红尘,试探地伸出脚走了两步,又缩回去,一只狐狸,居然流露出一种向往又恐惧的表情来。

    红尘两步过去,抓住它脖子后的皮拎起来抖了抖,小狐狸四只爪子蜷缩,耳朵一下子倒下,像小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你是女娲娘娘吗?”

    红尘:“……”

    女娲什么的,当年她在玉珏空间里还看过好些神怪资料,也看过小说,其中就有女娲补天的故事,知道女娲是圣人。为此她还写过类似的神话故事。

    还有……她哪里像半人半蛇来着?

    再说,这只小狐狸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红尘一转头,就看见旁边的一块儿大青石上,躺着一本手抄本的书——《上仙》!

    “……”

    远远一看,字迹飘逸,上面还有注疏,再一翻看封面,上面写着个乔字,显然这书是乔灵均抄写的,不是原版本。

    红尘吐出口气。她真是吓了一跳。差点儿以为眼前这只会说话的小狐狸,是从玉珏空间里蹦出来,要不就是它也有个玉珏空间,否则怎么知道那些空间里才有的东西。

    别说空间的情况。一只身在荒郊野外长大的小狐狸。按说连人世间的事儿都不该太清楚。

    “女娲娘娘。我和爹娘没有乱动这儿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动,我不是坏孩子。”

    小狐狸抬头。细声细气地道,眉眼间仿佛有些后怕,有点儿心虚内疚。

    红尘一时沉默,仔细看周围的环境,小狐狸百无聊赖地挂在她身上,过了许久,到渐渐情绪舒缓下来,似乎特别享受地在她手腕上蹭来蹭去,时不时还偷偷伸出舌头舔一舔。

    “好香啊!”

    口水横流。

    红尘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它是把自己当成块儿可口的大肥肉,不对,狐狸的话,应该是大肥鸡腿,不过小东西个头这么袖珍,那是一点儿威胁力都没有。

    “你住在这儿多长时间了?有没有主人?”

    “没有主人,我一出生就在娘娘的宫室,唔,一二三……一二三……我也算不清楚有多少年。”

    一人一狐狸,腻在一块儿小声说话。

    没一会儿工夫,小狐狸就和红尘变得特别熟悉,挂在她身上腻腻乎乎死活不肯走,还领着她在洞内逛。

    一边逛一边嘀嘀咕咕:“娘娘,你带我去找娘好不好,她就在下面,可是我进不去。”

    红尘一愣。

    小狐狸领着她走到湖边一块儿青石后面,“就在这儿!”

    红尘看了一眼,就认出它是最普通的传送阵,没有什么危险,在鬼谷外就有一个,以前还能直接从谷外传送到山上,后来好像坏了。

    她当年没试过,只是听说。

    正迟疑,玉珏隐约发热,她的身体不自觉就跨前一步,金光闪烁,再一睁眼,入目的就是一座宫殿。

    宫殿已经是断壁残垣——最上面挂着一块儿牌匾,上面写着——娲皇宫三个大字。

    红尘直接无语。

    三个字笔画很奇怪。

    她记得在玉珏空间里听人说过,这三个字应该是什么简体字,大周也有草字,到是不难辨认,可大周应该没什么人光明正大地在牌匾上用什么草字吧!

    “娘!”

    小狐狸叫了一声,就扑到玉石台阶上。

    那上面有一张完整的狐狸皮,非常大,有一人那么长,毛色特别鲜亮,简直和活的差不多,还隐隐有奇异的光泽,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狐狸皮。

    小狐狸在上面滚来滚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呜呜咽咽地哭喊:“娘,呜呜,娘……”

    红尘皱了皱眉,就听小狐狸在那儿丢三落四地哭诉,貌似这只小狐狸其实根本就没见过她的母亲,只是渐渐长大了,脑子里自然有母亲给它的传承,除了一些基本的知识之外,还知道自家娘亲就在这里面,它就一直一直住在洞中,很少出去。

    小狐狸都快把毛给哭得湿透了。

    红尘抓起它,擦了擦眼泪,就哄着它说话,小东西扒着自家母亲不放心,呜呜咽咽诉苦,说它一个人呆在山洞中,特别孤单,也特别害怕,一开始只能吃山洞里的野果子,喝泉水,后来到山上捕猎些田鼠之类,再之后,偶尔去偷人类供奉给山神的贡品,或者去山下的驿站偷些吃食。

    “娘娘,你看那边,那个是留给你的。”

    哭了好久,小狐狸终于止住眼泪,期期艾艾地指了指宫殿正中央的一个巨大的宝座。

    红尘看了一眼,上面居然是一本书,封面是玉石做的,中间还有一个圆形的凹陷。

    她走过去,忽然发现这个凹陷很眼熟。略一沉思,连忙把手里的玉珏取出来,试了试,居然正好能放进去。

    红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就把玉珏塞到里面,下一瞬间,整本书光芒闪烁,嗖一声,钻进了她的脑袋。

    嗡。嗡!

    脑子里响了半天。红尘眼前恍惚一片,闭上眼,却感觉到有一本书牢固地占据了脑海一角。

    本能地触碰了下。

    眼前仙云缭绕,一座悬空漂浮的小岛上。仙鹤悠然飞翔长鸣。碧蓝色的湖泊中有仙禽追逐嬉戏。红尘坐在岸边,一低头,正好看到水中的自己。

    她穿了一身青色长袍。是男装,头发只简简单单用一根玉质的簪子挽起……

    脸也有些不同,还是精致漂亮的五官,却多了几分仙气。

    她脸上的表情很温柔恬静……可她怎么会拥有这样的表情?

    手边放着一个长卷,上面的字迹,似乎模糊不清,可她仿佛能看得懂似的,正打算仔细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青鸾!”

    她回过头,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绰约的影子从对面桥上走来,是个看不清楚容貌,气质到和林师兄有些相像的男子。

    那男子走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那是一种很珍惜的牵法,就像捧着一个易碎的宝贝,轻不得,重不得。

    “真的要去?”

    男子的声音缥缈如烟。

    红尘听着……自己清脆地笑起来:“这是好事,大功德,身化万千世界,与天地共存,别人求还求不来。”

    男子笑了笑。

    红尘眼前渐渐变得虚幻模糊,隐约见那男子站在一片明黄色之下——“愿剔除仙骨,永不继帝位,生生世世,游走世间……哪怕她再也不会记起一切,只剩下一缕执念,也望能相伴左右。”

    “她命主孤独,不是良缘。”

    空中浮起一声叹息。

    明明那声音很轻,可不知为什么,红尘听在耳朵里,竟落了泪。

    “娘娘,娘娘!”

    小狐狸拿爪子抹红尘的眼泪,她猛然惊醒,一回过神,先顾不上小狐狸,只听玉珏空间里一片大骂声。

    “怎么回事儿,忽然上不了线!”

    “就是啊,这几千年都没出现过这类情况吧!”

    “有没有高权限的,知道发生什么了没有?”

    “别吵了,好像最高议会那些大能也再讨论,他们也一下子登录不了。”

    红尘捂住头,本能地觉得,也许和自己有关,但这事儿也太稀里糊涂,她从头到尾,就没感觉到什么不同,好像就是和往常一样,随随便便遇上点儿稀奇麻烦,然后她解决了……而且,不能‘上线’这一特殊情况,可没发生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编造出上线这种词儿的。

    红尘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明显和她的现实生活没有干系。

    “我要走了。”

    耽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罗娘她们会不会等得很着急。

    小狐狸满脸的不舍,把头埋在它‘母亲’身上,支支吾吾地道:“娘娘要记得回来看我,我还小,不能跟娘娘出去,不过您放心,我会好好守着您的宫殿,除了您之外,谁也别想进来!”

    红尘:“……以后出门小心,别被人抓住,你身上的灵光很纯净,以后要保持,不要随便伤人。”

    她觉得,要是小狐狸一直不伤人,也许有朝一日,真能变成妖仙,真正化为人身。

    小狐狸乖乖地点头:“对了,我吃的小果果,娘娘拿走些当零食如何?”

    红尘被她领着去看了看,一地朱红色的果子,很是漂亮,尝了一颗,入口即化,那滋味简直比她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都更美味。

    怪不得狐狸吃了这么长时间的果子也不觉得腻烦,她拿了一颗,还收集了些种子,打算回去种一种。

    出了山洞,罗娘他们等得实在是有点儿着急,估计她再耽误,那两个都要勇敢地闯进去了。

    “走。”

    红尘笑道,隔着窗户挥挥手,看着那红色的小耳朵隐没在草丛间,才放松身体软在车内。

    罗娘眨了眨眼:“小姐,可找到什么宝贝了?”

    “唔,也许吧。”

    红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罗娘满头雾水,什么叫也许?

    官道上。

    永安城的界碑处。

    李媛一脸不耐,气道:“太爷,我看您是老糊涂了,让我跟她道歉,还负荆请罪?她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被她整得多惨,真见到她的人,非掐死她不可!”

    啪!

    李大人登时气得甩了她一巴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祸

    “你,你打我?”

    李媛眼睛一红,泪珠滚落,“你孙女快被人欺负死了,你不想着给我出气,还打我?”

    李汝辉皱眉,咬牙:“你被欺负?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你自找的,还敢乱说?谁让你支使下人做那等事,还往待客的茶水里,茶水里……你看看你的样子,还像个女孩子吗?更别说人家还救了你弟弟,小媛,我告诉你,今次由不得你了!”

    想起弟弟,李媛气焰稍微低了些,随即仰头,“哼,谁知道是不是她的功劳,就算是好了,她那符能治好,云生大师也肯定行,说不定咱们还更放心,用得着她!”

    李汝辉差点儿给气得吐血,像这样的孙女,肯定不能往人家小姐身边带,想了想,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要是只有灵师才能处置那座宅子的话……

    “老赵!”

    天上还在落雨。

    虽然是夏日,雨水到不算暴烈,只是淅淅沥沥的,和春雨差不多,给酷热的天气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的天气适合好眠。

    红尘也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咦,小姐的玉珏呢?”

    罗娘在一边给她收拾新要穿的衣服,一摸她随身的荷包,竟然空空如也,登时吓了一跳,脸上的汗都冒出来。

    那玉珏就算不贵重,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红尘睁了睁眼,笑道:“在我脑子里。现在玉珏不需要了。”

    罗娘怔了下,满头雾水。

    其实也好,虽然本身拿着玉珏也不算不方便,而且认主了,丢了别人也不能用,可到底还是有丢失的可能,现在直接进入脑中,只要没有糟糕的影响,到省去很多麻烦。

    不过这会儿玉珏空间里各种纷乱的消息一大堆,红尘就一直没上去说话。她本能觉得。自己身上的变化,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为好,万一说几句泄了底,总让人不安。

    “吁!!”

    马车骤然停下。

    红尘抱着软垫失笑:“又是那位李大人。”

    罗娘也笑:“小姐本来就打算去他家看看的吧。这会儿还故意折腾人家。”

    虽然那一家子很无礼。可谁让他们家运气好。蒋婵很有可能对这位李大人不太友好,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送一个做了手脚的石头麒麟过去。

    红尘伸了伸懒腰:“蒋婵在我家的麒麟上动手,无论她想玩什么。说不定事后会故意暴露一下,让李老爷怀疑上我,就算不怕,也腻歪人。”

    只可惜好像幸运不肯垂青那位阿婵小姐。

    “既然夏蝉想挑事,小姐可一定要去搅合搅合,什么都不为,只要她不高兴,我们就高兴。”

    罗娘整理了一下衣襟,撩开门帘,先跳下去,再伸手扶自家小姐,低声道,“只是上赶着不是好买卖,先让他们家那群不着调的吃点儿苦头再说。”

    “唔,不用咱们动手。”

    红尘笑眯眯下了车,就看李大人恭恭敬敬地立在道边,一只手按着他孙女。

    那小女生被绑了起来,背上背着个一捆荆条。

    她到是像有点儿不服气,眼睛发红,只是自家祖父在,她闭口不言,一声不吭。

    红尘失笑,还不等说话,李大人就一揖到地:“我这孙女太不像话,任性妄为,轻慢了小姐,哎,老朽在此发誓,回去必然好生管教,若她再冲撞小姐,不用小姐动手,我必打断她的腿,让她以后都别想出去胡闹!”

    这话里透露出来的狠劲,到不像是假话。

    红尘挑了挑眉。

    小媛终于忍不住,急道:“太爷,您用得着这样吗,不就一座宅子,咱不要了,送给云生大师,大师自然能解决一切。”

    “噗嗤!”

    罗娘笑出声。

    红尘也莞尔。

    李大人刚想训斥自家闺女,听眼前的小姐笑,不觉惊奇。

    红尘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李汝辉也不追问,转身让赵管家递了个包袱过来,双手捧着,送给红尘。

    铁牛很随意地抓住,递过去。

    红尘打开看了看,眨了眨眼:“这是你们家宅子的地契?李大人这是何意?”

    小媛吓了一跳:“太爷?”

    李汝辉本来心疼他宅子心疼得要命,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也不肯松手,此时却什么要求都没提,直接送人,面色还很郑重,并无多少不舍。

    “我家宅不宁,恐怕真是此宅院惹祸,若是给了旁人,也是害人不浅,但在小姐手中,想必绝不会出乱子。”

    李大人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的私心,虽然宅子不在李家手里,但毕竟李家世代居住于此,多少辈经营,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就算松手,也不能所托非人,红尘小姐虽然与老朽相识不久,但你的心性品格,我都知之甚深,还请小姐万勿推辞。”

    小媛整个人气得跳脚,顾不上身上背着的东西:“太爷,我都答应了,要给云生大师,您怎么能让我失信于人!”

    “哼,就你一口一个云生大师,如此殷勤,还闹出如此大的乱子,我也不能如你之意。”

    李汝辉心下有些腻歪。

    他对那位大和尚到没什么反感,还有点儿感激,可最近小孙女一直吵吵,要把宅子相送,即便不是大和尚的意思,他这心里头也不舒服。

    红尘一开始没打算要,但一转念,笑道:“老大人可能忘了,你家若有长辈在,或许忘不了,几十年前,你们这宅子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儿,家中的子孙。频频出事,就有和尚登门,说宅子风水坏了,有不洁之物,必须搬走,若把宅子卖给他,他细心调理些年,或许能恢复,其他人若乱住,轻则伤身。重则丧命。”

    李大人一愣。

    “后来有另外一位灵师路过。认出那个大和尚是江湖‘千门’中人,精通诈骗手段,就依照江湖规矩上前挑战,把人给弄走了。也使得贵宅逃过一劫。”

    红尘笑道。“我看啊。老大人这次,也是让人做了手脚,祸事来自人为。人为为的,恐怕就是你这个宅子。”

    李汝辉愕然。

    小媛也呆了呆,登时气得面上飞红,“你,你,我看你才是骗子,才想骗我家的宅子!再说了,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外人又怎么能知道?”

    红尘笑眯眯把地契扬了扬,扔给铁牛,让他放回车里,小媛哑然——要真如她所言,红尘是骗子,如今东西人家也到手了,完全没必要说破。

    李汝辉面上阴晴不定,半晌低下头:“其实,我也有预感。”

    他都没多怀疑,就相信红尘的话。

    他和他那笨孙女不同,到底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家那宅子往日怎么住都不生是非,又无改动变化,忽然出事,本能觉得是有人使坏。

    想到此,李汝辉就打了个哆嗦,更没打算把宅子要回来,那些鬼蜮伎俩,他不害怕,家中老的老,少的少,他也只是个早就离开朝堂的老头子,没有年轻人的勇气和冲劲,比起颜面,还是自家人的性命要紧。

    “总之,我不信,你,你把地契还来。”

    小媛咬着牙,一脸愤恨。

    罗娘皱了皱眉,对这小丫头片子半点儿好感也没有,红尘也不看她,转头冲李大人道:“我看对方的手段颇为恶毒,如果大人不依了他们的意,恐怕那些人会恨上大人也未可知,您还想把宅子送给我吗?”

    李汝辉一怔:“怎会如此无礼?难道他们还要赶尽杀绝?”

    要是对方的目标是房子,那就算从自己手中拿不去,只要令想法子拿到便是,难道还会害死他们李家人不成?

    红尘低声一笑:“说实话,我观李大人还有孙小姐的面色,可真是不太好,不过,暂时不必担心,我那道灵符,并非一般大路货色,在李家也不只是能治病救人,还能保护诸位万邪不侵。”

    李汝辉登时松了口气,心跳声也平稳了些,他心下知道眼前这位小姐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至于哄他,说的都是真的,越发觉得自己和人家结一善缘,再划算不过。

    红尘笑了笑,轻飘飘瞥了李媛一眼:“只是这位小姐要当心,我的灵符,保护人可是比较挑剔,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她庇佑。”

    李大人猛地转头,看向他孙女。

    李媛也有一瞬间毛骨悚然,随即故作镇定地扭过头,厉声道:“在我面前招摇撞骗?你知道云生大师是什么人?他是大云寺的高僧,受过国师指点,你算什么!”

    “唔,大云寺别的都好,是在收徒弟方面招人诟病,都快传遍四国了,弟子中良莠不济,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起来,曾经还传闻说,当初你们李家碰上的骗子假和尚,后来就入了大云寺当了真和尚,至于是真是假,这么长时间过去,到无法确定。”

    红尘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小姐到不用太担心,我看你绝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小心点儿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才好。”

    李媛冷笑,扭过投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你到是知道的很清楚?好像比我们家自己人还了解我们似的,太公,这人若不是不安好心,她调查我们作甚。”

    罗娘一笑,斯斯文文地道:“我们家小姐身在家中也能知方圆五十里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让你一个小姑娘那般招呼,怎么可能不了解一二,反正现在是你们李家主动跑过来求我家小姐,别管送宅子还是做什么,都是你们李家主动,若是你们不想小姐多事,我们可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也无妨。”

    李汝辉心里一咯噔,深吸了口气,捋了捋胡须,客客气气地道:“小姐。别和这死丫头计较,我家那座宅子差不多算是空了,除了老母亲病情加重,还未曾移走之外,已无他人,万望您跟我回去看看。”

    一来,他得费些力气劝母亲放宽心。

    二来,是真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祖宅到底是什么情况。

    红尘这次到没推脱,很轻松就答应了。上车便走。

    李汝辉轻轻吐出口气。看李媛还一副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德性,心里不痛快,皱了皱眉,刚想让人把小姐带下去反省。脚步忽然一顿。

    “小媛……”

    “太爷。不是我说你。你可别真让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一忽悠,就分不清里外,人家云生大师可是救了你的孙女。还为你奔波劳苦,明明无欲无求,竟让咱们家如此误会,让人家知道,还不要气死了……”

    “你的脸!”

    “脸?”

    李媛满头雾水,一转头,几个下人面露惊恐,看着她的脸都张口结舌。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神态骤变。

    “镜子,给我镜子!”

    李家这边自然不会带着镜子,罗娘很好心地翻出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递过去。

    “啊!”

    李媛只看一眼,就失手扔了,身体剧烈抖动,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李汝辉急得直冒汗,忙招呼管家:“快,快看看小姐。”

    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总算把李媛弄醒,她一醒过来就吓得嚎啕大哭:“太爷,呜呜,救命啊,救命,我要毁容了,那,那还不如死了好。”

    “闭嘴,别闹!”

    李大人也吓得不轻。

    他这个孙女在家能如此受宠,除了李家人不重男轻女之外,自然也是因为她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漂亮,是个美人胚子,可现在脸上居然长了一脸的脓包,仿佛一瞬间长出来的,红黑相间,狰狞恐怖。

    “对了,云生大师,我要找云生大师。”

    她顾不得别的,飞快地跳上马,飞奔而去,李大人使劲喊了两嗓子,还是喊不住人。

    红尘一笑:“走吧,回李大人府上,想必很快就能见到那位云生大师,我到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汝辉忽然想起刚才这位大小姐的提醒——她才说,要小媛小心她最看重的东西,她最看重的,岂不正是容貌?

    他一呆,“小姐,我这孙女无礼,我,我一定让她给您磕头,您可千万别不管她!”

    赵管家也扑通一声跪下,磕头不止。

    别看他平日里没少鼓动老爷教训孙小姐,可他也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半点儿也没有少疼爱。

    红尘笑道:“唔,脸不重要,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做……李老大人,请!”

    说完,落下车帘,一挥手,铁牛就驾着车掉头上路。

    李大人再想喊一声,世上再没有比脸更要紧的,也不敢乱来,只好闭嘴。

    回去时到比来时快得多,也急得多,车马不停,天尚未黑,已经看到了李家庄的袅袅炊烟。

    李汝辉松了口气,举目四顾,找他孙女,连连吩咐赵管家还有其他家丁下人去找人。

    四下一问,李媛还未回来。

    到了地头,红尘却是不急着看这至少名义上已经属于她的宅子,而是立在半山腰,看看附近的风水。

    这里的确算得上灵秀之地,青山绿水,仿佛有灵,连那些花草树木,也比别处的活气些许。

    “咦?”

    红尘目光一顿,转身站高了些,托了托下巴,若有所思,眨了眨眼,莞尔笑道,“李老大人,我们等得人来了。”

    李汝辉本亦步亦趋地陪着她,闻言举目远眺,果然看见自家孙女火急火燎地拼命催动马匹,那位据说出外访友的大和尚云生大师,也骑马跟在她身后,远远而来。

    若说以前,他对这位云生大师还有几分感激,现在心中却充满猜忌。

    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相比看起来很有高人风范的和尚,他更信任红尘,李汝辉也算见多识广,自从四十岁以后。他的直觉就很少出错。

    话虽如此,李大人却未曾表露出哪里不对,还是亲自上前迎接,就和以前一样。

    “阿弥陀佛!”

    大和尚道了声佛号,目光就落在红尘身上,微微凝滞,显然见到她很是意外,嘴唇一动,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轻声道。“这位就是李小姐提到的……那位灵师。果然是年少有为。”

    话里却露出几分不屑。

    红尘心下暗笑,这人明显认得自己,偏偏装作不识,显见是不打算戳破她郡主的身份。毕竟她若是郡主。别管这人是不是和尚。见面要先行礼,气势就弱了。

    “大和尚是大云寺的高僧?云字辈的?我到和大云寺方丈是忘年交。”

    云生和尚一噎,一时说不出话——人家和方丈是忘年交。他岂不是自动自发矮了一辈,还能说什么。

    咳嗽了声,大和尚眨了眨眼当没听到,一笑道:“我听闻女施主怀疑李家之事,不是天灾乃是**?”

    “怎么?云生大师不相信?”

    大和尚目光微冷:“贫僧不才,对风水玄术有些研究,我看这宅子是因为年久失修,又因为这些年李家庄地势升高,风水突变,煞气激增导致,若有一位佛家高人,坐镇其中,调理风水,或许能平安无事,若是其他人贸然插手,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李媛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个幕笠遮着脸,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然扑通一声跪下,跪在李大人脚下:“太爷,您把宅子给云生大师吧,让他慢慢查出缘故,救救孙女,孙女要是,要是一辈子这副模样,还不如死了好!”

    她连大夫都不看,貌似已经认定自己的脸毁容是一定的,唯一的希望只有眼前的大和尚。

    云生面色不变,脸上含着慈悲,但嘴角也略略动了一动,仿佛有些不屑,也有些得意。

    李汝辉脸色难看之极,心痛如刀绞,他也不是不疼孙女,看到孙女如今的模样,难受的要命,闭上眼,良久无言。

    红尘到仿佛没看见这边的大戏,东转转,西转转,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声音极大,所有人都扭头看她。

    “原来这一类厌胜术竟然还存在。”她笑了笑,扭头看向李大人,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哪家的高人出手,闹了半天都是些鼠辈,李大人,你这宅子的问题,解决起来半点儿都不难,很是容易,我要真把宅子送我,可吃了大亏。”

    李汝辉吐出口气,面上露出几分喜悦,强忍了半天,笑道:“小姐的意思是……无须调理很多年?”

    “一时片刻也就够了。”

    红尘挑挑眉,失笑道,“放心,我给处理好,就在你家住几日,若是再无妨碍,便把地契还给你,我可不是那种随便图谋别人祖宅的人,真做这等事,我还怕招报应,身为灵师,不积功德,必不长寿,到是有些惯于做歪门邪道的家伙,不怕报应,不怕折寿,我活得好好的,还想活得更长些呢。”

    一边说话,红尘漫不经心地走到宅子东门处,又退后几步,四下看了看。

    “就是这里,大人,找人挖吧。”

    云生和尚本来低眉而立,仿佛并不在意,一看红尘站得位置,脸色稍稍一变,终于忍不住厉声道:“你如此轻率处置,难道就不担心稍一改变宅子的风水,再给李家招来更大的祸患?若不小心,恐怕还会伤及自身!”

    李媛猛地捂住脸,高声道:“不要!!”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看向李汝辉。

    李大人一愣,看了红尘一眼,一咬牙:“挖!”

    红尘笑了。

    云生双手握拳,掌心里钻出一条青黑色的,只有小拇指粗细的蛇,宽大的僧袍袖子盖住,别人都未曾看到。

    他一张嘴,发出一阵人类听不到的,细微的声响。

    唰!

    “啊啊!”

    一道青光,飞落在李大人面前,刺入地下,还有一条蛇在青光闪烁中挣扎不休。

    李汝辉后退三步。

    好几个下人吓得扑过来扶着他。

    红尘一伸手,那把青色的短刃就嗖一下,又回了她的手中,罗娘走过去捡起死得不能再死的蛇甩了甩:“好东西,虽然有毒,可有毒的蛇才香,回头我给小姐烧一小锅蛇羹,虽然比不上曲三娘的手艺,却也勉强能吃。”

    云生的脸色又红又白。

    红尘咳嗽了声:“罗娘你可斯文些,没见人家大师慈悲为怀,心疼毒蛇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宝藏

    “毒蛇要伤人,我们吃了它很正常,除了毒蛇它娘,别人心疼个什么劲儿。”罗娘扫了那几个面面相觑,停下掘地的下人,温温柔柔地道,“诸位,劳烦快些,小姐等得肚子都要饿了。”

    几个下人本能地继续挖。

    半晌,咯嘣一声,仿佛触到硬物。

    “老爷,底下是石头,挖不动了。”

    云生的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看来是老天不让女施主乱来,以免挖断龙脉,再招祸患。”

    “能随便被挖断的龙脉,也只能是死龙,大和尚别说外行话。”红尘笑了笑,抬头道,“不用挖了,铁牛,把石头搬出来。”

    铁牛大跨步地走过去,一弯腰,两只手居然轻轻松松地插入地中,一提就提起一块儿跟磨盘似的大石头,云生手一颤,猛地缩回袖子里,愕然抬头,正好对上红尘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

    众人却没注意,低头看过去,登时一惊。

    “老爷,里面有东西!”

    李大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李媛也愣住。

    那是个叉子形状的金属物体,上面浮现出一层黑漆漆的东西,也看不出是铁质还是铜质。

    一时间,没人敢碰。

    李大人浑身发冷,甚至都不用红尘提醒,他也看得出,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媛再不信任红尘,眼见当真翻到这等物件。心中也不觉有些惊疑,忍不住偷偷看了云生大师一眼。

    她比自家祖父更清楚,那个小丫头根本没在家宅附近停留过,到是这个云生大师前些日子一直在附近徘徊,还时不时挖挖探探,尤其是挖出东西那一块儿,以前李家人都没在意,此时一想,貌似这个大和尚的确在这块儿做过点儿什么。

    云生板着脸,不再说话。

    红尘笑道:“你们退开。这可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她自己过去。拿了块儿帕子,直接把黑突突的玩意拣起。

    云生大和尚张了张嘴,红尘瞟了他一眼,随手就把东西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李大人头上冒汗。问道:“小姐。这究竟是什么?”

    红尘想了想:“陈国圣宗皇帝的皇后王氏,与陈国长公主之间敌对三十年有余,长公主曾求助师门。得一厌胜物,形如刀剑,上附着阴煞之气,埋在皇后的寝宫之外,使得皇后不过三年,便郁郁而终,后来陈国大宗师为皇后报仇,又杀了长公主,还因此招来构陷围攻,死于下毒,这件事儿外人不知,陈国皇帝的起居录内到有隐约的记载,还有人说,陈国亡国,恐怕就是起于那次厌胜之术。”

    李大人愣住:“小姐的意思,也有人用厌胜术对付……我?”

    他到也听说过这些,早年厌胜术并无好坏之分,人人可用,但如今那都是传说了,因为发生过一些事儿,朝廷视为禁术,天下四国对这种手段,都严厉打压,那些灵师们也视其为歪门邪道,从不允许门下弟子修习。

    就连有些魔道还有人光明正大地修炼,但这种却让人说是鬼蜮伎俩,无人愿意拉下颜面学习,灵师们都见得少了,何况是这位前任礼部尚书大人。

    李大人想到此,脸色登时很是难看,轻声问道,“不知道小姐可有什么对策?”

    就算破解一次,让人盯上,岂不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这种事儿,防不胜防。

    红尘笑了笑:“没事儿,灵师用异术害人,还把镇物给留下了,自然要让他受点儿教训,消停些日子!”

    李大人顿时松了口气。

    一直立在一旁,只旁观,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乌先生,闻言却脸色大变,猛地走了一步上前:“你要破坏镇物?”

    红尘点点头,她到一早就注意到他,没办法,一堆萝卜里冒出一只兔子,他就是那只兔子,想不注意也难。

    “但我看这镇物有灵念附着其上,保护力很强,除非灵力比对方强上很多,要不然恐怕……”

    咯嘣。

    红尘随手拿了张符贴在身上,直接捏碎了那东西。

    乌先生:“……”

    “……咳咳,咳……”

    云生和尚的脸瞬间灰白,强忍了半天,也没忍住,直接喷了口血。

    乌先生看了云生一眼,又看红尘,目光落在她眉心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一抹光亮上,忽然脸色骤变,瞪大了眼:“你是?”

    他倒吸了口气,差一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脸色一正,整个人都变得恭谨客气许多,转头看了一眼云生,冷声道:“这镇物已是法器,和主人气息相连,如今被毁,主人也会伤及元神,若是不小心调养,恐怕多年修为毁去大半……这位大师,乌某看你气色不佳,用不用给你把把脉,开两剂调理的药?”

    “不劳操心。”

    半晌,云生和尚才一字一顿地道。

    目光没在红尘的身上停留,也不看满脸惊慌失措的李媛,反而盯着李大人。

    这一次,他一直挂在脸上的,那种充满慈悲的笑容,再也不复存在,露出一股子阴冷的煞气。

    “有些事情,李大人还是想清楚,有些人,你可得罪不起。”

    李汝辉脸上一寒,目中露出强烈的怒意,冷笑:“我到和云生大师同样的意思——不劳费心!”

    他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在朝多年,就算退下来,门生故旧一大堆,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个什么东西威胁!李汝辉的确不大愿意和灵师,尤其是有能力的灵师结仇。但人家都欺负到自己头上,还忍气吞声,那又有什么意趣!

    只有李媛,满脸的惶恐惊惧,眼看云生和尚转头踉跄了下,缓步离去,蠕动了下嘴唇,哭喊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办?呜呜,救命!”

    李汝辉心里一颤。咬牙不语。

    乌先生看了红尘一眼。却什么也没提,李汝辉顿时回神,一把抓住自家孙女,厉声道:“跪下!”

    扑通。

    李媛跪下。

    “不是跪我!”

    李媛猛地惊醒。捂着脸转了个身。跪倒在红尘眼前。只知道哭,嘶声裂肺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汝辉叹气:“孽障。孽障啊!”

    所谓儿女都是债,现在他家的孙女就是巨大的债。

    “小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孩子不懂事,都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教好……”

    这时,李家那边忽然来了一顶轿子。

    李汝辉一看,立时心中大惊:“娘!娘怎么来了?”

    他娘亲中风好些日子,连说话都困难,移动也费事,平日里根本死也不肯离开房间,最近又病情加重,怎么忽然出来?

    轿子停下,一个银发的老太太慢慢吞吞地下来。

    李汝辉连忙上前,一把扶住,脸上惊吓的神色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老太太的脸色还是不好,可她站得直直的,背脊都没有弯,哪里还有一开始眼歪嘴斜的模样。

    “娘,您,您这是好了?”

    “好了。”

    老太太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冲红尘行礼。

    红尘可不敢受,连忙让开,她两辈子加起来恐怕都没人家大,哪里敢受这么一位老人的大礼。

    “多亏了小姐,要不我家这傻儿子还不知要吃多大亏!”

    她老人家叹气,“听说我儿把宅子送给了小姐,小姐大义,没收他的,老身在此谢过,哎,这宅子是先夫千叮咛万嘱咐,只能原貌小修,不能随意买卖,要是小姐真收了我儿子那地契,老身也没法子,只能去家庙呆着向祖宗们赔罪去了。”

    李汝辉愣了下,这话说得跟自家出尔反尔似的,连忙看红尘,生怕她生气。

    不过红尘却没那么小心眼,也没有多想,主要是人家老太太说话很诚恳,哪怕说得内容有点儿不对味,可诚恳的话语,总会让人觉得舒服,不至于憋气。

    “这个,我这个曾孙女,您看?”

    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太叹了口气,还是提了一句。

    她自家的曾孙,总还是心疼。

    红尘失笑,一本正经地道:“我到是有一道秘方,可以让她恢复,只是,恐怕要吃些苦头。”

    还不等李汝辉和老太太说什么,李媛早忘了自己和红尘不光没有交清,还有些龃龉,一脸感激涕零:“只要能好……无论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好吧,那就喝童子尿,马尿,配黄连,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材。

    看药方,什么蜘蛛丝,蚕丝,蜈蚣什么的,简直应有尽有。

    李媛登时脸都绿了。

    李汝辉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红尘在报私仇,不过,等到两剂药下去,李媛脸上的疮竟然稍稍好了些,这下子,她再也不抱怨,强忍着恶心,愣是一次不间断地喝药。

    老太太也有些惭愧,忍不住道:“真是……老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红尘笑眯眯。

    其实老人家半点儿都没猜错,她就是故意折腾,不过,除了些无关紧要的胡来,那配方的确美容养颜,当然了,就是不吃药,李媛也能慢慢好转。

    没看老太太好转得最快,当初可是中风,比她那张脸严重的多,现在走路虽不是很稳当,以她这个年纪来说,也算相当健康的。

    李家热热闹闹地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好生款待红尘他们几个。

    虽说这边不打算要宅子,但李汝辉还是很殷勤地请她多在家里住几日,总要确定一下,这座祖宅确实恢复正常了才好。

    李家的酒宴还可以。

    出门在外,吃喝都比不上在家时,如今享用一番正经的美食,红尘她们还算开心。

    罗娘都少少地喝了点儿酒。

    酒过三巡。李汝辉皱着眉,满脸疑惑:“我这祖宅,虽然不算很差,风水也不错,可是京城中比我们家宅子好的,不胜枚举,像云生和尚这样的人,为何要觊觎它?”

    李大人很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他们李家算是有些传承的大家族。但还不至于让一个高明的灵师惦记。

    那位云生和尚。别管心思如何,本事绝对不小。

    红尘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也有些好奇,应该不知道。沉吟了下。低声道:“我本也不知。不过看到那个云生,到知道一点儿,当然。更多是猜测。”

    李家老太太和李汝辉都扭过头看她。

    “不知道李大人有没有查过族谱,你们这座宅子,并不是李家祖先所建,它原本属于陈国刘氏清韵所有。”

    李大人一愣:“刘,刘……”

    “没错,当年陈国唯一一位女主,虽未曾登基为帝,却也只有一步之遥,垂帘听政四十年,名望恐比陈国历代国主都要高得多,相传,她之所以有如此成就,是因为她曾经得到过一个宝藏,那个宝藏帮助她爬上了皇后之位,又以皇后之尊,掌控整个国家,刘后在世时,曾经写过一本凌春阁笔记,在里面语焉不详地记录,她生平最重要的宝物,就藏在她与一人的初识之地。”

    宫闱秘闻啊!

    在场众人,无论是八卦还是不八卦,都很有兴趣听。

    红尘轻声道:“你们这座宅子,正是当年刘后的宅子,也许那位云生也知道这些,想在这里面找到刘后当年的宝藏。”

    李汝辉:“……”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荒唐!”

    老太太哭笑不得,“我家世代居住在此,要真有什么宝藏,我们早就发现了,还用得着等他?”

    红尘莞尔:“或许那位有特殊的寻宝方法也说不定?”

    李汝辉怔了下,若有所思,还真有些相信,毕竟那个云生这事儿做得太果决,他就是不想信,心里也犯嘀咕,叹了口气:“要真有什么宝贝,能早点儿翻出来才好,翻出来就不招人惦记了。”

    若是一直被惦记,他也会觉得很头痛。

    扫了他们的表情一眼,红尘笑道:“要是李大人真想找一找试试,我到是觉得您这座宅子,的确有一些暗藏的机关,当然,我可不敢保证。”

    李大人猛地站起来,吓了一大跳。

    他只是在瞎想而已,真没觉得自己能找得到什么宝藏,再说,他们李家在祖宅内住了这么多年,虽无大规模翻修过宅子,过个十几年,总要小修一下,怎么看,若是真有宝藏,他们早该发现才对,一代人发现不了,从祖上到如今,难道就没人知道?

    呆立良久,还是老太太咳嗽了声,面不改色地道:“先吃饭,吃饱喝足,就再烦劳小姐为我们指点迷津。”

    红尘笑眯眯地继续慢吞吞吃饭。

    只是李家那一家子,却是食不下咽,味如嚼蜡。

    好不容易等到红尘吃完了饭,她就领着众人出了厅堂,没像李汝辉他们想象的一样,去那些隐秘地处,而是去了最大,最显眼,经常有孩子们游玩,也是常常邀请客人赏玩花木的大花园里。

    举目四顾,红尘笑道:“好地方,这个园子,怕是从一开始就有吧?”

    李汝辉扭头看他母亲。

    老太太迟疑了下,仔细一想,笑道:“还真是如此,看看那几棵大树,听说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以前听我老头子说起过,他太爷爷就喜欢在树上坐着读书,说是读书时更容易静心。”

    李汝辉也点头。

    他小时候也爱到这片园子里来。

    红尘离得远一点儿,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刚想开口,天空中飞来一群鸟,叽叽喳喳,飞入茂密的树叶里消失了踪迹。

    老太太微笑:“我们这园子连冬天都不缺少鸟雀,有时还能招来天鹅呢。”

    红尘微微一笑:“正该如此,我猜你们家这一棵桃树,曾经有过三次枯荣,是不是?”

    不用老太太说,李汝辉就道:“小姐所言不错。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家这桃树三枯三荣到是真的,当年我爹爹还说,这些老树怕是和我们李家气脉相连了,它枯,李家就有衰微之征兆,只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桃树也枯而不死,理应视为吉兆。”

    红尘轻声道:“说是吉兆到也不错,你们这个园子。以这几棵树为阵眼。布置了一个阵法,似乎想隐藏什么东西,李大人想找的,也许就在里面。”

    李汝辉吞了口口水:“不知小姐可能帮李某破解阵法?”

    红尘托着下巴:“唔。我到是建议李大人找一位精通阵法的灵师。我可不敢保证。”

    “若是可以。还是希望小姐能施以援手。”

    除了一事不劳二主之外,这等事儿,他终究还是想找一位信得过的灵师。

    现在在李大人眼里。红尘无疑是相当能信得过的一个。

    红尘笑了笑,也不多推辞:“好吧,反正阵法这东西,都是以五行八卦为基础,一通百通,到不算难。”

    事实上,她最不怕的就是阵法。

    红尘嘴里说着没有把握,可她溜溜达达走过去,依照次序,挨个摸了摸八棵大树……

    然后,众人眼前一花,只听轰隆隆一声,最中央的,那个青石砌成的圆形花坛,居然活动起来,慢慢升到一人高,居然露出来一个大洞,根根蔓蔓连接在一处,到处是灰突突的草木根茎,但它就是很自然地变成一个半圆形的大洞。

    李汝辉:“……”

    忽然一下子觉得,他家不像是自己家了。

    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李家这些人都有点儿心痒痒,李汝辉也好奇,可一时竟不敢进去。

    那些个看见神神秘秘的地方,马上就想着跑进去看看的,必然都是年轻爱做梦的人,在场的除了亲信下人,只有老太太和李汝辉两个李家人。

    他们显然没那种冲动。

    咬了咬牙,李汝辉还是道:“我去!”

    他不去,难道要让老母亲去?

    红尘也没阻止,只是交代李大人带着一张护身符,若是发现不对,马上返回。

    要知道,若底下真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就是红尘自己下去,她也心里没底,还是不要太逞强为好。

    一狠心,李大人撩开袍子,系在腰上,弯下身慢慢向里面爬,没多一会儿,立时惊喜道:“娘,这里好漂亮!”

    又过了一会儿,他就高声喊了一嗓子:“娘,红尘小姐,我看到……一个,一个玉盒儿,很大,非常大,里面没事儿,娘您也和红尘小姐一起进来看看吧。”

    红尘点点头,就扶着老太太进去。

    一进入洞穴,确实如李大人所言,里面非常漂亮,那些植物根茎虽然有些灰黄,可是纠缠在一起,竟显出一种质朴的美感,还不时有植物散发着明黄色的荧光,像萤火虫,只能说——很漂亮。

    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李汝辉,也看到了他说的玉盒。

    玉盒到人膝盖那么高,小臂长宽,乃是羊脂白玉制作而成,触手温润,这么大的玉盒,光是盒子就是无价之宝。

    李汝辉面上也隐约露出几分激动。

    他到不是多么贪财,可宝物这种东西,谁还能不喜欢?

    “呼,发了。”

    李汝辉笑了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没准儿真是刘后的宝藏呢。”

    光是用来包装的盒子,都是如此珍贵,又建造了这么大一个洞穴来装,还不知道里面的宝贝有多么珍贵。

    也许会有陈国的传国玉玺?

    那玩意自始至终就没找到过,或许是刘后把它藏起来了?

    李汝辉看了母亲一眼,一咬牙,伸手想把它打开,可惜掰了半天,愣是开不开。

    红尘笑道:“不如我试试,上面是九宫格的锁。”

    她的神色却是相当的淡定,连李老太太都不由钦佩,她自己可是半截入土的人,见到这东西,心里还难平静,但眼前的女子,面上却连半点儿激动之情也无,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红尘实在用不着好奇,她都听见各种或轻或重,或清楚或模糊的声音了,不用开盒子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九宫格不算难。

    她轻轻松松就给打开。

    只听咔嚓一声,锁自动开启。

    红尘退开一步,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汝辉双眼直直盯着盒子,小心翼翼把盒盖打开。

    之后,两个大大的字出现在眼前——‘论语’。

    手写的,写的字很华美,好像像是刘皇后的字迹。

    可是,可是,别管谁写的,这他奶奶的也只是一本论语,一本书。

    李汝辉只觉得心中一空,失落得厉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蒋家

    老太太轻轻拿起书,翻了翻——确实是一本论语。

    手抄本,里面还有注疏和笔记。

    红尘也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书可是刘后亲笔书写,在某些人眼里,怕是价值千金。”

    当年刘后用过的一些笔墨,书籍,甚至她随身携带的小零碎,放到现在,也是宝贝,随便拿去哪个当铺,轻轻松松当个五六百两银子绝对没问题。

    “咳咳,没错,而且这个玉盒还是无价之宝。”

    这么大,宫里恐怕都没有。

    李大人叹了口气,随即失笑,他也是贪心,其实挖掘出自家花园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洞,如此美丽精致,真让人设计建造,恐怕花个十数年也不一定能建得这么好,他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何况,还有一个羊脂白玉的大玉盒在。

    无论怎么看,他这次算因祸得福!

    红尘翻了翻论语,笑道:“有传言说,刘后能几乎登上至尊之位,靠得正是这宝藏,现在看来,其实也不是没道理,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虽然是胡言乱语,但读书总是没错,刘后若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她也抓不住机会,没这等成就!”

    当年刘后还是个低位嫔妃,就已经给皇帝出谋划策,充当智囊,再后来一步步把持朝政,走得稳稳当当,就算权倾朝野,皇帝和大臣们直到她死,都不敢说她一句坏话……

    她自己都说,一切只因读书起!

    如果不读书。她就不会有野心,没有野心,也就没有女主临朝的局面。

    李大人闻言点头:“也是!”

    他也就不多纠结。

    既然东西都翻出来,以后怎么应对,那就是人家李大人的事儿,红尘在应付些阴谋诡计方面,其实恐怕远远比不上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官员有经验,她就不多事操心。

    罗娘和铁牛一早收拾完东西,赶紧出发。

    红尘的正经仪仗车驾,就算一步一停。再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的,她们还是得抢先一步赶回去才好。

    上了车,李家来送行,还备了一份厚礼。

    红尘一看。不由失笑:“李大人好大方。”

    地洞中最为珍贵。无价之宝羊脂白玉盒。竟然送给了她,连同那本《论语》。

    红尘当时多看了两眼,大概李家以为她很有兴趣。

    “这礼咱小姐也拿得不亏心。不还治好了他们家孙小姐来着?”罗娘笑道。

    头来那几日,他家那小姐李媛垂头丧气地给红尘磕了三个头,算是赔罪,那时候一张脸虽不说恢复如初,到也好了六七分,即便她再不是东西,那时对红尘也是感激涕零。

    “咳咳,这就别说了。”

    要提这个,该轮到自己心虚。

    红尘摸了摸玉盒儿,触手温润,玉最养人,她干脆就把盒子上铺一枕巾,当做枕头枕着休息。

    马车晃晃悠悠。

    窗外偶有凉风吹拂。

    红尘陷入梦乡。

    恍恍惚惚看到一条大河,河水湍急,有一青袍广袖的男装美人坐在河边,膝盖上放着一个白玉盒子。

    盒子盖打开,里面是浓重的雾气,雾气蒸腾,隐约好像藏着很多东西。

    男装美人伸出纤纤玉手,进去搅了搅,又抽出来,手里就捏着一把青灰色的怪模怪样的细长剑。

    长剑在地上跳了跳,上面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形,面孔模模糊糊,衣服也模模糊糊,好半晌,五官才一点点长出来,眉目清秀,带着说不出的冰冷锋锐之气,衣服也变成了和男装美人一模一样的青色长袍。

    美人捡起,看了看,莞尔笑道:“没成想第一件蕴养出来的法器,竟然是个凶物……你主杀伐,出必见血,不好,不好,不如起个温柔一点儿的名字,叫青儿如何?青,从生从丹,东方色也,东方乃初始之地,寓意新生。”

    剑身上的男子转过头,慢慢坐下,不看她。

    美人又笑:“害羞了?别害羞,好好长成一个好男人吧。”

    红尘忍不住想——那长剑,看起来有点儿像她的那把短刃,只是她那把是半残的,到像匕首多过像一把剑,看不太清楚,可是感觉很像。

    盒子看起来原主应该不是那位刘后,不知道她老人家从哪里得的,当然,刘皇后说富有四海也不为过,拿到些奇珍异宝,仿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事情过了这么久,再想查出根源,那就算费力不讨好,也不太可能。

    红尘一边想,一边迷迷糊糊地陷入更深沉的梦境了去,还没想多久,就睡得越发沉了。

    睡了半晌,让路边的虫鸣鸟叫吵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白玉盒子,抓出来又拿出自己的匕首,犹豫了下,轻轻放进去。

    刚一进去,青锋居然当真发出一阵清冽的长鸣,似乎特别兴奋,又很激动……

    红尘眨了眨眼,失笑。

    也许这玉盒的确是个宝贝,不只是普通的奢侈品,她猜,或许有个养灵的功能,不过直觉里,玉盒的功能应该不止这些。

    难得现在没事儿,红尘就抱着玉盒仔仔细细地摩挲观看,怎么看,它也就是一个很珍贵,但是普通的玉盒,只是翻来覆去半天,好好搁在盒子里的青锋,却连动也懒得动一下,这么看来,这玩意确实有些特别的功用。

    红尘换了个姿势,抱着躺下,目光忽然一凝,伸手摸了摸盒子,触手有些细微的痕迹,想了想,她变换了一下方向,冲着阳光照了照,盒子底上竟然隐约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

    “好像有点儿熟悉?”

    她还是记性够好,半晌。掀开蒲团和垫子,从车上拿出个檀木箱,取出里面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四个碎片,拼了一下,就拼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令牌。

    仔细一对比,令牌上的花纹,竟然和这玉盒内的一模一样。

    “有意思啊!”

    红尘笑了,这些令牌碎片都是她的任务奖励,也属于所有任务奖励里。难得由玉珏空间发放的奖励之一。她一直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因为听说是道具的碎片,也就无可无不可地收着,最近她很少再遇见任务。也没再见过。到仿佛有些忘记。

    这一次若不是无意间察觉。恐怕她一辈子也不可能把两样东西联系到一处。

    红尘揉了揉眉心,她忽然有一种命运很奇妙的感觉,就如有一只手。推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向她以为未知,可实际上却已经被安排好的未来。

    这等伤春悲秋的想法,也只残留片刻,红尘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务实的人。

    若这个世上,真有命运一说,那就让命运自如行走去吧,作为凡人,想太多老得快。再说了,身为灵师,她也常做一做逆天改命的活儿,哪能真把命什么的看得太重。

    玉盒太大了,拿着不方便,红尘狠狠心把很不乐意出来的青锋又塞回袖子里去,随手把它压在车上的暗格中,又盖上去一层毯子。

    距离红尘他们的马车不远,甚至能隐约看到她们车上的大红灯笼之地,云生和尚脸色青灰,目光惨淡,显然伤还没有好,这会儿抬头一望,随即移转视线,不敢细细打量,除了浓重的恨意,还有不小的忌惮。

    夏蝉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手指。

    这才短短时日,她的手就粗糙了,虽说还是不必她做什么活儿,但到底不像以往,养尊处优,日日精心保养,她如今生活的地方,没人在乎她的美貌。

    “……再想想办法,那宅子我势在必得。”

    夏蝉压低了声音,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疲惫。

    云生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皱眉道:“既然是师父的命令,我就再试一试,但我伤势未愈,恐怕要等一阵子。”

    夏蝉闭上眼,点了点头。

    她一刻都不愿意等。但其实并不是特别着急,她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能够用来等待……等待那份奇迹在她的身上诞生,可是……

    “蒋红尘!”

    她还是忍不住,在舌尖上迸出这个名字,情绪说不出的复杂,“生生相克,生生相克,只能有一人成就大业,剩下的若不泯然于众,必然……深陷苦海。”

    夏蝉叹气——蒋红尘要是一生都不要离开蒋家庄那该有多好,她要是不那么出色,又该有多好!

    也许到了今日,她所有的犹豫和迟疑已经失去了,留下的只有执念。

    她和蒋红尘,注定一生一死,她会用尽一切力量,去求那条生路!

    她并没有错,生而为人,谁愿意落个凄惨的下场?人都自私,她蒋红尘也一样。

    夏蝉胸腔里火烧火燎,拿出绣帕掩唇轻咳了两声,呕出一口黑血,她目光一凝,忍不住摸了一下脸,她那张脸,乍一看依旧清秀,可仔细一看,眼角眉梢多出几道细细的纹路,肤色也渐渐灰白,仿佛是奔波劳苦导致,可她自己清楚,这一次不光是师兄受了伤,她也被反噬,她和师兄还不同,师兄修为高,受一点儿伤慢慢调养也就好了,可是她……她这么多年来,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就是无法开窍。

    而且,她隐约也有感觉,跟着戒慎修行日久,明明没有什么用,她竟是再停不了,一旦停下,一旦停下……

    夏蝉脸上露出几分恐惧。

    “这次一定要得到它。”

    深吸了口气,夏蝉的目光渐渐坚定,明亮如日星,她就不信,老天都向着她,给了她启示,她还不能闯出一条大道。

    “走吧。”

    云生取了口溪水喝了,站起身,回头扶着夏蝉,“还有机会。”

    晃眼已是秋日。

    树叶飘黄,风渐渐寒凉。

    红尘她们进了杞县地界,快马扬鞭。直奔县城,这一进来,罗娘不觉愣了愣。

    短短时日不见,杞县居然是大变样。

    当然,街市还是那个街市,酒楼还是那些酒楼,小地方十几年不变也正常。

    行人却少了,当年她们到杞县逛街,总能感受到市井繁华,人山人海。

    “唔。也许是咱们在京城呆得时间长了。”

    罗娘笑道。

    红尘一想也是。杞县这等小地方,怎么能和京城比,她们在京中呆得久,再见自然感觉到荒凉。

    一行人也没多呆。先回茶馆安顿。

    正经的车驾仪仗还没有到。

    不过大概也就只有三两天的工夫。

    因着早就通过信儿。茶馆这边收拾得干干净净。红尘她们进门就吃上热气腾腾的饭食,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她犹豫了下,还是拎着礼物直奔蒋家庄。

    罗娘和铁牛也连忙跟上去。

    铁牛还有点儿紧张,手里拎着跟铁棍子不撒手,红尘怎么劝,他都不肯扔下。

    “一准儿是你们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红尘摇了摇头。

    罗娘失笑:“不关我的事儿。”

    这肯定是小严的罪过,别看小严那孩子平日沉默寡言,其实偶尔说话很夸张。

    她在铁牛面前提起蒋家,肯定是什么严苛的词汇都要说一说,说得好像自家小姐吃了多大亏一般。

    可实际上,区区一蒋家庄,难道真能让小姐吃亏不成?

    红尘莞尔,拍了拍铁牛的肩膀,脸上挂起温柔和气的笑容来。

    蒋家庄在她的心目中,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地处,哪怕是上辈子,她在这里生活,除了贫寒了些,劳累了些,到没受什么大苦楚,蒋庄是个好人。

    带了不少礼物,多是些食用的,有半扇猪肉,一只小羊羔,两袋子食盐,还有十几匹棉布,几匹绸缎绫罗。

    乡下用棉布的时候多些,绫罗绸缎太金贵,也许闺女出嫁做两身衣裳陪送,旁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穿那等厚实耐洗的粗棉布,麻布为好。

    他们的皮肤也粗,穿绸缎怕是稍微一碰就划坏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马车一进村子,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忍不住围观。

    蒋家庄这么多年,到是很少招待贵客,最多就是附近阑珊书院的学生偶尔野游路过,可也就是寻常的驴车,牛车,很少有红尘他们这样的马车。

    雪白的马,无一丝杂色,神骏非常。

    大周也有驯养自己的战马,可到底不像北燕,几乎就是人人彪悍,骑马能战,对马匹的控制十分严格,街面上走得多是劣马拉的车,还有牛车和驴车,像红尘这样大大方方拿两匹骏马拉车,那得是公卿一类的大人物才能行。

    如今规矩到不那么严了,偶尔有些富商,大族,随意用多匹马来拉车,也是民不举官不纠的事儿。

    规矩嘛,永远束缚的是普通人。

    只是在蒋家庄,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正经见过一匹雪白的好马。

    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只是大家都顾忌些,不敢靠近。

    红尘连忙撩开车帘,四下见礼,周围的人一怔,有认出来的,就失声喊道:“这是二丫,不对,红尘回来了?”

    一瞬间,红尘回家的消息就传扬开来。

    她们赶到蒋家大门前,蒋庄已经在门口儿等着。

    红尘下了车,还未及招呼,大黄一溜烟冲过来,在红尘腿上蹭来蹭去,整个身上的毛全粘在她的裙摆上面。

    蒋庄一怔,脸上的表情略略缓和。

    “大黄还是和你最亲,在家……都不肯吃顾氏喂的食,整日懒洋洋不愿意动弹。”

    红尘一笑,盈盈拜倒,很轻很轻地道:“爹爹。”

    蒋庄的眼睛一热,早年红尘就不叫他爹了,没成想,今天居然叫了一次。

    “可不能这么喊了……你们家认了你回去,就和,和家里断得干净些,京城那些豪门大户,事情多得很,你,你要保重。”

    红尘笑了笑,想了下,也没解释,就让蒋爹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算了。

    这等事,没必要仔细解释。

    蒋庄低着头。把大门推开,迎了红尘他们进去,也没推辞那些礼物,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红尘。

    总觉得这孩子受了委屈。

    不是长得不好,现在的红尘可不是在自家时,那种黄毛丫头的模样,反而出落得亭亭玉立,他是没见过多少美人,也不注重什么美色。可他看一眼。也觉得眼前发晕。

    自家二丫头……红尘丫头的容貌,怕是顶尖的,要是还留在自家,说不得会给自己招祸。可去了那天高地远的京城。也不知会不会因为这张脸。经受痛苦和折磨。

    蒋庄自己没读过太多书,但他经得事儿并不少,想想也知道。一个外来的,根本相处过的女孩儿,忽然插入自己的家庭里,一定很困难。

    红尘会不自在,那个家的人,怕也不自在。

    “红尘啊,吃亏是福,你在外面性子别太硬,软和些,能让能忍的,咬咬牙也就忍了让了。”

    红尘没有说话,抬头看向蒋庄。

    他又老了。

    不是正常的老。

    真算起来,蒋庄才三十多岁,年纪虽然不小,人到中年,可他是铁匠,有一把子力气,日日劳作锻炼,早锻炼出极为硬朗的身板,看起来是个精壮汉子,但现在一见,背也佝偻,人也衰老,面色暗沉,头发花白。

    他已经一转眼的工夫,便是个地地道道的老人。

    红尘一想就明白——最近事情太多,太复杂,连蒋爹爹也有些撑不住。

    顾氏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发妻,是他儿女的亲娘。

    红尘心中一片冰冷。

    她是有些心疼蒋庄,可要让她说,她能救顾氏,甚至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夏家这边公开处置了夏蝉,为颜面计,也不会让顾氏好过,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把区区一顾氏放在心上,若是她想要捞那个女人出来,最多一句话,夏家绝不会留难。

    可她不乐意。

    顾氏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没有见识的妇人,现在看,和她的地位天差地别,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和高高在上的佛仙之间的距离,但在当年的红尘心目中,顾氏就是毒蛇猛兽,是她的恐惧之源,是她一切悲剧的起因。

    她不主动报复,以前是担心名声,毕竟说一千道一万,顾氏养了她,哪怕这个养恩两字,也万分讽刺。

    现在不担心什么名声了,她也不乐意为了一个不着调的女人太费心,但让她去救顾氏,那怎么可能?

    就连蒋庄也没说半句这等话。

    一时沉默,进了院子,红尘扫了一眼,收拾的还算干净,到没有过于颓废。

    红尘不觉一笑,蒋爹爹向来是个勤快人,被逼到没办法的地步,那是什么事儿也能做了。

    “你……毅哥儿去了书院,大丫回来了,要不然,你去陪她说说话。”

    蒋庄四下看了看,抓了一把钱打算去割两斤肉,厨房还有风干的兔子,够置办一桌大席面。

    红尘却是心中一咯噔:“大姐?”

    大丫是她大姐,比她大两岁,这辈子她回来时,大丫才远嫁,嫁去宜州。

    宜州可比锦城还要远得多,来回一次分外不容易,她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姐姐。

    拿了两匹绸子,红尘看了罗娘一眼,罗娘就拎着铁牛去厨房忙活,他们都在,总不至于真让蒋庄做饭。

    红尘就进了北屋。

    屋子里光线昏暗,红尘眯了眯眼,才看清楚坐在桌前发呆的那个女子。

    乍一看,她容貌和顾氏有些像,五短身材,皮肤略黑,可再一看,便觉得一点儿都不像了,大丫的面相忠厚,眼神怯怯的,瞧着性子像是有些懦弱,但并不讨人厌。

    她一瞬间让门响动的声音惊醒,猛然回头,看见红尘吓了一跳:“你是……二丫?呃,红尘。”

    问了句,大丫就闭上嘴发呆,眼睛红红的。

    气氛一时尴尬。

    红尘也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难道说——对不住,虽然你娘进了大牢,我挺幸灾乐祸,可你是个好人,你娘的罪过不在你身上,你别难过。

    这等事,也是说说就能完的?

    还是大丫眼泪扑簌扑簌地落,看着红尘,心疼得不行:“姐没用,让你吃了苦,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儿了!”

    红尘:“……”

    好吧,她现在开始抽条,是显得衣服有些空空荡荡,可再瘦,能有当初在蒋家庄时那么狼狈凄惨?

    但一瞬间,萦绕在红尘心里的生疏就散了些,总算能说一点儿体己话。

    “姐夫对大姐你好不好?”

    “……怎么不好,他是大家少爷,可心不坏,娇气是娇气些,没咱爹壮实,干活指望不上他,可这不还有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算命

    红尘失笑,见大丫一提起她相公,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也知道她的婚姻是极好。

    不过想想就知道,大丫的婚姻绝不会差。

    她可是个会过日子的,在家的时候,农活家务活都做得好,尤其是一手好绣工,比不上县城的绣房,可在农户人家里头,绝对是数得着的。

    为人淳朴厚道,不斤斤计较,与人为善,只要嫁的人不是特别不着调,什么样的日子也过得好。

    蒋庄那是个妥当人,脑子理智,不会坑害女儿,她有是顾氏的亲闺女,顾氏疼她,即便比不上蒋毅,到也差不太多。

    要说顾氏这人,也没多少重男轻女的思想,对自己不好,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她的血脉,可另外的孩子,她一碗水端得还算平,对蒋毅更上心些,因为他是儿子,能读书,求取功名,为这个家做更大的贡献,可她也不是不疼女儿的人。

    红尘以前没有想过,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哪怕不着意去分析那个自私自利的顾氏,也能揣测个**不离十。

    “你拿来的这棉布好啊,比那边过年时赏赐的还要好,我裁出来给相公做身里衣,剩下的也够虎子穿的。”

    大丫拿着几匹布,细细打量,比划了比划,很是满意。

    红尘帮她把那些绸缎也摊开,让她看了看。

    两个人很有默契,谁也没提顾氏,到了中午。罗娘准备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丫没吃,就拎着食盒出了门,蒋庄推着红尘用饭,自己就驾了车,去送大丫。

    他们恐怕是去给顾氏送饭了。

    别看蒋庄和大丫都是明白人,从不在红尘面前说什么,可是对顾氏,两个人都掏心掏肺,他们是正经的一家人。

    罗娘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虽然这心疼好像很没道理。

    “小姐。我真羡慕。”

    她也羡慕这一家子,顾氏如此粗俗,人也蠢笨,做出来的事儿说一句罪大恶极都不过分。可她爱她的孩子们。爱她的家庭。努力要把自己的家经营好。

    她的丈夫和孩子,也是真心向着她。

    那些大户人家,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份真心。

    “人啊!”

    红尘笑了笑。拉着罗娘坐下,“行了,吃饭。”

    人本来就特别复杂,你的敌人,她也会别人的儿女,别人的父母妻子,别人的挚爱,他可能也有自己的爱恨。

    所有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若是你觉得她仇恨你,对你很坏,那只能是因为,你不是那个,她愿意付出真心和爱意的人而已。

    一直过了晌午。

    蒋庄和大丫才回来,两个人至少回家的时候气色都不错,大丫还给红尘买了一盒麦芽糖,是她最喜欢吃的。

    当年,顾氏偶尔也给大丫买点儿零嘴,从来不给红尘,不过,大丫就会偷偷摸摸私藏下些许,塞自家妹子嘴里。

    红尘拿了一块儿尝了尝,唔,不大好吃,早已经没有久远记忆里那样香甜的诱惑。

    傍晚,左邻右舍都过来聚一聚。

    村子里的大家长们带着自家的孩子,大妞,虎子,玉柱,小翠,除了已经嫁到外地的差不多到齐了。

    到也好,省了红尘四下拜访,送礼物的时间。

    蒋家宗族一些族老们也到齐。

    红尘心里明白,她这会儿身份不一样了,那些族老能掌控宗族多年,哪怕是蒋家这样的贫寒家族,他们也是个个都会来事儿,如今不借机和她多拉拉关系才有鬼。

    有时候和京城的大人物沾点儿亲,带点儿故,那比有万贯家资还要有用。

    就说当年杞县一个大酒楼的主家,得罪了皇帝一小妾的亲戚,那个亲戚还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就被吓得匆匆结束生意,扔下产业远走他乡。

    其实真正算一算,皇帝的那什么美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在。

    小人物在世上生存不容易,有机会给自己捞一靠山,那绝对算是天上掉下馅饼了。

    红尘也不介意,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子话。

    大妞看着红尘,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没一会儿就放松了,毕竟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伙伴,这些女孩子性情淳朴,恐怕都不能明白,红尘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许多少知道她去了京城,富贵了,家里有钱,其他的怕也不明白。

    “红尘大妹子,他们说你现在是灵师?那么你肯定会看相了,你给我看看。”

    说着,她就有点儿扭捏。

    红尘一笑,眨了眨眼,还真坐好,拉过大妞的手,细细看她,一边看一边点头:“大妞你鸿运当头,最近事事顺遂,且有桃花运,恐怕近日之内就有喜事发生。”

    大妞脸上一红,不自觉露出几分羞赧。

    “不过,你今日需当心,有破财之祸,但也用不着太担忧,只是小财,伤不到根本。”

    大妞懵懵懂懂地点头。

    其他人不觉好奇:“红尘你真能算啊?”

    “准不准?”

    “我听说灵师都是给王孙公子,甚至皇帝陛下他老人家算命的,肯定准。”

    红尘:“……”

    皇帝的命有什么好算的,他是皇帝!

    眼下这个年纪,还是很有威望的皇帝,要发愁的除了边疆,就是儿子们。

    给他算命,随便从街边抓一个白胡子老头进宫,那也算不差。

    那些达官贵人,纨绔公子们的命也一样不用算,直接整一套说辞,带点什么某年某月需防小人,防盟友背叛。命犯桃花,不利官运等等,绝对准个十成十。

    就说大妞,看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簪花,脸上画的妆容,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也知道,她肯定有了意中人,眉宇间不见愁容,纵然忐忑。也只是小女孩儿的一点儿小心思。必然很顺利,说不定家中已经开始谈婚论嫁,说她有桃花运肯定对。

    至于破财,他那个爹才说自家小儿子又被哄去赌了。大妞向来喜欢给弟弟塞钱。一般做女红得来的零花。全给了弟弟,今天想必也少不了补贴一把,可不要破财?

    哄哄女孩子也很好玩。

    红尘又扫了小翠一眼。笑道:“小翠今天的运气就没大妞好了,我观你面相,许有口角纠纷,还需心平气和些才好,否则恐怕有招来官非的可能。”

    小翠一愣。

    不远处小翠她娘,闻言回头,脸上露出几分激动:“红尘你还真算准了,小翠这死丫头,那张嘴就是会惹祸,她刚从集市上回来,非说人家卖的一个前朝的印章是假的,结果来卖印章的那个,叫什么穆爷,听说是鼎鼎大名的豪商,她还和人家吵架,吵得不可开交,还不小心打碎了穆爷用的一块儿砚台,连衙门都被惊动,穆爷非常生气,只差一点儿就要送她去大牢,幸亏那位爷也是个心胸宽广的,许不愿意和她一小姑娘计较,又有别的事儿才匆匆走人,算是让这死妮子逃过一劫。”

    小翠她娘满脸佩服。

    红尘也不觉脸红。

    她哪是看面相看来的,根本是一回来就听自家石榴树说八卦,小翠进门时提到她那点儿事儿,此时拿来忽悠人玩,不过,看小翠一脸后怕,忽悠她一下到也不是没好处。

    这边说得热闹,蒋家族老就笑道:“那红尘,你也给你们自家……呃,蒋家算算,看看你爹,你姐姐的运道如何?”

    红尘一愣,略略蹙眉,深深叹了口气。

    她一沉吟,蒋庄也不觉精神紧绷。

    红尘摇了摇头,良久才道:“我看蒋爹爹,大丫姐,到如今还是乌云罩顶,并无吉祥之兆,尤其是大丫姐,夫妻宫晦暗难明,在婆家恐怕要出些乱子波折。”

    大丫眨了眨眼。

    其他人面面相觑。

    心下却有些不信:“不可能,不说别的,咱大丫的男人是个好人,咱大丫也有福气着呢。”

    红尘心里却叹气——有顾氏在,一时半会儿的,蒋家又能得什么好,恐怕许久恢复不了元气。

    大丫的婆家,那是大家族,虽然她的相公只是一介分家出来,根本不受重视的庶子,但那也是大家族出来的,永远不会少了是非,何况顾氏犯下的事情,肯定要连累大丫,毕竟,大丫是顾氏的亲闺女,亲生的。

    现在提醒一下,要她多多注意,若是无事自然最好,有事儿也有一点儿心理准备。

    “咳咳,行了,让红尘歇一会儿,给你们相面算命的,也耗精神气。”

    还是蒋庄笑了笑,领着男人们去喝酒,让女人凑一处说说笑笑。

    红尘也没多提,她看得出来,大丫是半点儿不信,没多时就私底下拉了红尘的手,小声道:“这回妹子你可算错了,我男人可是个厚道的,出不了岔子。”

    正笑闹,外面有人敲门。

    蒋庄连忙出去看。

    没多时,就听砰的一声,随即传来蒋庄愤怒的吼声:“滚,给我滚!”

    屋里人都吓了一跳,红尘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出去,想到铁牛还在外头,到不太担心,大丫却是吓得脸色苍白,一路狂跑出了屋门。

    其他客人也起身去看情况。

    大门外,一个衣着打扮很是华丽的中年男人立在门口,笑容含蓄,看起来彬彬有礼。

    大丫愣了下:“您是……路管事?”

    那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笑了笑:“蒋姑娘有礼。”

    大丫登时吓了一跳——这称呼?

    她目光移转,落在地上的箱子上面,神色立时有些不对:“我的箱子怎么在这儿?”

    蒋家嫁女儿时,家里情况不富贵,但也不算贫寒,蒋庄的手艺好。生意在杞县也是数得着的,好好给他大闺女置办了一套嫁妆,还打造了个红木的箱子。

    “这是蒋姑娘的嫁妆,还有我们尹家补偿给您的三百两银子,足够您好好过活了,休书已然给了令尊,我这就告辞。”

    一直到路管事斯斯文文地说完话,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大丫都没有半点儿反应。

    其他人也惊呆了。

    休书?

    好半天。大丫才扑过去。抓住父亲手里的休书看——上面只是很简单,很公式化地写了,因为大丫嫁入尹家多年,嫉妒成性。于是休妻。

    大丫浑身颤抖。

    蒋庄一把抱住她。咬牙切齿。脸上肌肉扭曲。

    红尘的目光也如冰雪,接过休书来甩了甩:“休书?和离书还差不多,想休妻。做梦。”

    “不要!”

    大丫嘶吼了声,咬住嘴唇,“我不要!”

    红尘叹了口气,也没觉得大丫窝囊,她有孩子呢,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当娘的怎么舍得了?而且,她的那个相公,这些年来像是一直对她都好得很,听她的意思,两夫妻早年恩爱甜蜜,现在犹如亲人,都成了无法分割的整体,哪里是说和离就能和离。

    “别急,别哭。”

    她也劝不了什么,人家两口子,和她当年与王越恐怕不同,她与王越,一无儿女,二来,那人也不是真心实意。

    “我想见我家相公。”

    大丫踉跄了下,就要往门外扑,红尘使了个眼色,铁牛给了她一下把人放倒,蒋庄才抱着女儿送回屋里休息。

    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他可不敢放大丫出去,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毅哥儿还没回来?”

    红尘叹气道,“要不要派人去找他?”

    蒋庄想了下:“算了,他最近正备考,书院那边也不容易,他……娘不想惊动他。”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顾氏的事儿,家里也没人跟蒋毅说,可这么大的事儿,又能瞒多久?

    蒋毅的书院就在杞县,想必也得了消息,外面的流言总有一日,而且不会太远,肯定能让蒋毅听见。

    现在蒋庄也只是希望能瞒一日算一日,总要让他安安生生好好考完试才好,书院学习压力也很重。

    铁牛下手不重,可大丫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她一醒,又让红尘灌了一大碗安神的汤药,睡了过去。

    蒋庄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红尘把大丫夫家的事儿想了一遍,居然不大能确定这封休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按照一般的发展,应该是男方另攀高枝,所以休妻,通常情况下要是男方发达了,比如说考上进士什么的。

    可仔细一想,又有点儿不对劲。

    尹家到是大族,在宣州也是传承了百多年的大家族,家里的情况,其实算是有点儿复杂,当然,比他们家乱的家族也很多,大家族不乱才奇怪。

    大丫的男人是尹家的三子,尹家长子是嫡出,可惜七岁就夭折了,二子和三子都是庶出,现在当家太太身边,算是无儿无女。

    所谓庶子,别看都要喊她娘,可在太太眼中,显然和亲生的儿女那完全不一样。

    尹三的二哥是宠妾的孩子,尹三的姨娘黄氏,那是个闷罐子,为人低调,人也长得老迈,在家里半点儿不得宠,恐怕尹家那当家眼里,她比下人还没用。

    在尹家,当家的满心满眼都是他宠妾的儿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家主之位,自然也是要给这个儿子的,至于三儿子,那就是小透明,比小透明还不如。

    尹三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可他想来是半点儿都不喜欢尹家的生活,一到该成亲的年纪,不等他父亲给他选什么大户的庶出女儿成亲,就求了正室夫人,把蒋大丫娶进门,一门心思分家,要不是尹家这等大家族,哪怕为了颜面,也不可能让他带走姨娘,他都想把姨娘带着一块儿走。

    他什么都没要,就要了一个庄子,还有正室夫人给他塞了一千两银子,和妻子儿女一块儿过活,虽说是大家族的少爷,但大丫的形容中,恐怕也是个踏实人。不是那等花花心思一堆的。

    去年尹三的姨娘病逝,尹三更是几乎和尹家没什么联系了,最多逢年过节去送些庄子里出产的东西,算作年礼,到和依附尹家生活的那些族人也无不同。

    红尘有些纳闷:“来送休书的那人气度不凡,不是一般的管事,一个分家的庶子,也能劳动这等人亲自来一趟?”

    蒋庄心里难受的厉害,下定决心,要启程去一趟宣州。无论如何。他要问一问女婿,是不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休妻。

    蒋家这些族人到是都义愤填膺,老族长并一干族人,都打算明天跟他一块儿去。好壮声面。

    这一夜。连红尘都没有睡好。心里有点儿难受,快到天明,这才迷迷糊糊地有些困意。

    “小姐。醒醒。”

    天还未放光明,罗娘便起身,拿了衣服披在红尘身上,催促她起身,“昨晚出事儿了,大丫半夜要回家去,让铁牛拦了回去,没曾想刚才忽然就上了吊,幸亏铁牛耳朵灵光,听见椅子倒地,觉得不对,硬是闯了进去。”

    “……”

    红尘这时才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

    顾不得洗漱,只让罗娘取了水漱了漱口,擦了把脸,她便急忙到大丫屋里。

    大丫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脸上多了一个深深的红印,看样子都有些肿胀。

    蒋庄面色铁青。

    红尘也不迟疑,自己走过去给大丫换了衣服,扯着她起身,拽着就向外走。

    蒋庄愣了愣,才连忙跟上。

    “走吧,去尹家问清楚,你就是真不想活了,也给我死尹家门前,添晦气也添他家,何必折腾蒋爹爹。”

    大丫被拉得一踉跄,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我怕,呜呜。”

    到底伤了嗓子,疼的厉害,哭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红尘不管她怎么想,径直推着她上了车,招呼铁牛匆匆上路。

    一出门,整个村子就都给惊动了。

    蒋家庄不大,村子里都沾亲带故的,还有那些蒋家的族人,一个族老带头,点了一群后生仔,骑着驴,推着车,拿着趁手的兵器,也多是铁锹,擀面杖,还有拎着个大铜锤的,个个威风凛凛。

    这么大的阵仗,连大丫都心下不安,不过她这会儿正不受待见,那些人知道她居然敢上吊,个个翻白眼,见面张嘴就训斥,她想说点儿什么也没用。

    宣州的距离不近。

    他们花了整整三日工夫,这才赶到。

    一到地头,蒋家这边气势就越发盛了。

    一路上红尘负责一切开销,住得好,吃得也好,但凡吃饭,吃的都是庄子里的乡亲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享用几次的上等席面。

    吃饱喝足,虽说经过这么长时间,可大家义愤填膺的心情是半点儿也不削减。

    这年头,都是家族制度,一个家族里出一个出息的,合族受益,但要有一个人出事,也是连累大家伙。

    前些日子出了一个顾氏,可好歹顾氏仅仅是他们蒋家的媳妇,影响还不至于太过分。

    可紧接着,蒋家又有个闺女被休了,那还了得?大丫为尹家生儿育女,恪守妇道,并无失德之处,说被休就被休,要是此事不管,以后蒋家嫁出去的女儿,岂不是能随随便便被欺凌?

    “……我的家!”

    入目的是一片被烧成废墟的宅子。

    大丫扑通一声坐下,忍不住失声痛哭:“文文,圆圆,你们在哪儿,相公,相公,你在哪儿?”

    红尘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替她抚平衣裳,皱眉道:“走,去尹家。”

    他们两口子一早分出来单过,住得自然不是尹家的宅子,而且离尹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周围到是有一些尹家的人,都探头出来看,不过一见是大丫,全都缩了回去,红尘想了想,也没有问,还是得先找到正主儿,她那位便宜姐夫才是。

    大丫哭了一阵,抹了把泪水,这会儿到坚强起来,上了马车就指挥着狂奔,一路奔到尹家大宅前面,跳下车就砰砰地敲门。

    敲了半天,才有门房的人过来开了门。

    “谁啊这是,找事的不成?”

    那门子骂骂咧咧,一开门,乍见大丫,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可目光落在红尘那辆马车上,从雪白的骏马身上转了一圈,脸上的骄横到是略微收了收。

    “你们是?”

    “我找我相公。”

    门子一愣:“你是?”

    “我找我相公尹贤。”

    话音未落,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喊,大丫脸色大变,猛地一冲,就挤开那门子冲了进去。

    红尘没辙,使了个眼色,铁牛一只手按住门子,护着小姐向里面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糊涂

    尹家也是一团乱。

    里面的下人们惊慌失措。

    红尘进去,就看见大丫抱着两个泥猴痛哭流涕,那两个泥猴儿浑身又是泥,又是水,脸上都看不清楚五官,甚至辨不清男女,只眼泪在污泥上冲刷出两道痕迹。

    后头追出一婆子,那婆子发髻凌乱,衣服被撕扯得乱七八糟,气急败坏,厚道:“两个小兔崽子,别跑,今天我不打死你们,你们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红尘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大丫就嗷一声扑上去,照着那婆子的嘴就是两个耳光。

    “……”

    大丫在家,虽不说胆小如鼠吧,但是也属于怜贫惜弱,心肠极好的姑娘,今天竟这么失态,连红尘都十分的意外。

    那婆子恼羞成怒,只是一抬头看见是大丫,脸色变了变,气道:“你怎么进来了?都不是我们尹家的人了,赶紧给我出去。”

    此时,一群家丁才一拥而上。

    铁牛二话不说,一下一个,全给扔了出去。

    这么一扔,无论是上了房顶的还是摔在门外的,都哎哎呦呦动弹不得。

    红尘失笑,这些大家族的家丁闹了半天也一个德性,铁牛下手是不轻,不过到不至于真所有人都不能动,估计至少有一半是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人,干脆装相。

    大丫根本不理会,拿自己的袖子给两个泥猴儿擦脸:“文文,圆圆。你们爹爹呢?”

    “爹爹坏,爹爹不要我们。”

    小女孩儿哭哭啼啼。

    小男孩儿搂着自家娘的脖子,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上面一道血痕:“爹爹打我。”

    大丫一呆,整个人都傻住。

    红尘扫了一眼,略略皱眉,那是棍子打的痕迹,不过其实有分寸,并没有下太大的力气。

    如此一闹,尹家的人也出来了。

    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七八岁的妇人。

    那妇人的面相到生得和善。

    大丫先看到中年男子,目中流露出几分惊惧,看到那妇人,面上和缓些。扑通一声跪下:“娘!”

    那妇人缓步过来。伸手拉着她起身。举目四顾,暂时先没管红尘这一行人,怒道:“都做什么呢?”

    再一转头。看到两个泥猴,气色更糟糕,“怎么看着孙少爷和孙小姐的?是谁?”

    婆子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低下头。

    妇人了然,看了她一眼,面色严肃:“原来又是你,看在你从小奶大了秋姨娘的份上,咱们尹家待你不薄,老爷让你看护孙少爷和孙小姐,那是给你的体面,既然你不要这体面,那就别怪我了,来人,捆起来关柴房,回头卖了了事。”

    立时有两个家丁应了声,拉扯她出去。

    那婆子吓得脸色苍白,扑过去大声喊:“老爷,老爷,救命啊,秋姨娘离不得我!”

    中年男子嘴角抽了抽,面上却更是阴森:“滚,你一个老货,自己黑心肝儿惹下祸来,还敢攀扯姨娘?”

    红尘远远看着,几乎一瞬间就看出尹家的情况。

    正室夫人许氏,和自己的丈夫相敬如宾,当然不算亲密,但很有体面,在家里绝对管着家,那些姨娘再得宠,也爬不到她头上去,或许无自己的亲生儿女,但地位还是很高。

    尹老爷是真心疼他姨娘,对自己的夫人有些隐秘的不满意,却心虚气短,应该是许氏的家境比尹家还要好。

    不过或许因为家里这些孩子,都不是许氏的,她这一碗水端得到还算平稳,谁也不放在心上,但谁也不作践,算是正正经经的大周正室夫人的表率了。

    “怎么这么乱?出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话,不远处走来一女子。

    珠围翠绕,身边八个大丫鬟打扇,丫鬟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绸子做的衣裳。这女子更是梳着高髻,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正是大周京城新近流行的妆容。

    一走过来,头抬得高高的,只能看见雪白的下巴尖,一脸傲气凌人。

    “你这村妇,还要不要脸,男人看不住,既然休了你,不老实呆在家里反省,还敢来闹……”

    她话音未落,红尘的眼睛眯起,抿住嘴唇,只是来不及动手,就听许氏高声道:“妹妹,闭嘴。”

    “咳咳。”

    尹老爷咳嗽了声。

    那女子轻切了声,“算了,懒得计较。”

    大丫哆嗦了下,看那女子的表情十分恐惧,蒋庄却是认识的,小声跟红尘道:“那是尹家的大姑奶奶,她的闺女嫁进宫里了,听说做了万岁爷的美人。”

    红尘挑眉,最近宫里的确是新进了不少美女,虽然宠冠六宫的那是愉贵妃,可宫里也没少有新鲜面孔出没。

    不过,女儿进了宫和没了也差不多,看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在京城也没什么势力。

    红尘的身份来历,属于不公开的秘密,那些个京城高官显贵们门清,外面的人都迷迷糊糊罢了。

    蒋家的人气势顿时衰微。

    本来尹家对蒋家庄的人来说,那就是庞然大物,大家伙聚集在一块儿,团结起来,好歹还能硬顶一顶,大户人家也不能不讲道理,可以涉及到皇帝,皇权,平头百姓们就不自觉矮了好几头。

    不少人打起退堂鼓。

    大丫平白无故被休,他们是很难受,可总不能为了一个大丫,和皇亲国戚起了冲突,那倒霉的就不是蒋庄一家子了。

    众人私底下忍不住叹气,蒋庄更是心里憋屈的要命。

    他们辛辛苦苦到了尹家。甚至还没说一句话,什么都来不及问,明明刚才还占上风,可人家正主一来,他们这心里就明白,你和人家讲不着理,人家就不讲理了,你是半点儿法子没有。

    许氏却是叹了口气,拉着一脸灰白的大丫,从她手里把那封攥得隐约有些汗渍的休书取出。看了看。脸色也有些暗淡。

    “……大丫嫁进咱们尹家多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贤哥这封休书太过分。我做主。令族中出具和离书一份,言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大丫的嫁妆悉数送还,这些年用掉的那些,也是为咱们尹家用的,折合现银给补上。”

    许氏轻声道。

    蒋家庄这边都愣住。

    大丫心里一紧,泪水倾泻而下,哭道:“我不要和离,我要见相公,娘,求求您了,让我见见相公。”

    蒋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大家都觉得有点儿丢人。

    红尘走过去,握住大丫的胳膊,拉着她回来,其实不该管,别人家的家务事,怎么管都不对。

    可这是大丫,红尘叫了一辈子姐姐的女人,上辈子她甚至不知道大丫和离过,等再知道消息以后,大丫人都早早没了,好像是得了大病。

    那时候,红尘恨死了顾氏,连带着也不愿意见蒋庄和大丫,等大丫一死,她心里也难受,可自身的各类麻烦纷至沓来,人都没了,她是一点儿办法没有,更不曾想,也许大丫之死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只让人置办了些田产,还买了两个庄子给大姐的两个孩子,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见过孩子们。

    说白了,上辈子从离开蒋家,红尘的生活,就再和这个蒋家上上下下,没有什么联系。

    “大丫姐,你吓到孩子了。”

    大丫猛地止住哭啼,一抽一抽的,把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搂在怀里。

    红尘才道:“夫人,就算是要休妻,也该是尹家三郎亲自出面说清楚,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夫妻多年,生育了两个孩子,总不能随随便便一纸和离书,连人都不见,就让大丫走人。”

    许氏看着红尘,神色有些凝重。

    这人的气质很重要,即使红尘穿着很寻常的衣服立在这儿,和周围的乡野村夫也有很大不同,至少许氏在她面前,就有点儿摆不起架子。

    “您是?”

    “我就是个路过打抱不平的闲人,您别管我是谁了,只看我是不是有理吧。”

    红尘轻声道。

    许氏叹了口气,迟疑了下,很温和地看了眼大丫:“你是好孩子,不是你对不起我们尹家,是尹家对不起你。”

    尹老爷皱眉,显然许氏说这种话,他不以为然,也不太高兴,可还是强忍着没阻止。

    “小三让个狐狸精迷住,私奔去了,临走给你留下休书,你回尹家找也没用,找不到的,大丫啊,拿了和离书走吧,你还年轻,再嫁人也不难,文文和圆圆你不用操心,那是我们尹家的骨肉,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成才,我们尹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母子天性,泯灭不了,你要是想他们了,就来我这儿,我把你当亲闺女,你还是他们亲娘。”

    瞬间,大丫整个人都虚脱,红尘一把搂住她,蒋庄气得脸上通红,怒道:“大丫听我的话,咱们回家,像那种男人,不要也罢,回家爹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说着,他拽着大丫转头就走。

    大丫还要说话,红尘搂住她,小声道:“先离开。”

    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颗种子,很随意地在土地上种了,一行人眼睁睁看着那种子生根发芽,绽放两朵雪白的花。

    她蹲下身,把其中一朵插在抱着大丫的腿不撒手的女孩子头上,道:“别摘下来,你娘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至于另外一朵,直接塞大丫手里。

    这种花是很神奇的一种花,并蒂双生,能互相通信,不光是能说话,连人都能看得见。

    种出它来的那位大能,叫它什么电话虫。

    人家是发明人,想怎么命名就怎么命名。红尘就是觉得怪异,也没办法。

    为了更隐秘些,红尘让玉珏空间里的那些培植高手,帮忙调整了一下植物特性,只有接触花朵,才能通话。

    她做得轻轻松松,可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连那个一直趾高气扬,骄傲非常的尹家大姑奶奶,气焰也稍微收敛了些许。

    在大周,奇人异事的传闻很多。见过的可不多。

    灵师这种生物。他们到是时时听说,奈何即便亲眼见到,也没见哪个灵师能有这等驾驭植物的本事。

    不过,尹家这位大姑奶奶也就侧目了下。嘴角一挑。还是嗤笑道:“我看你这个女人还是少接触我们尹家的孩子。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娘只是一介村妇,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多少。还不得笑话他们?这龙生龙,凤生凤,村妇的孩子,可远比不上我们尹家的血脉让人待见。”

    大丫的脸上一白。

    红尘挑眉看了她一眼:“众所周知,我们大周开国太祖的娘,就是个打渔姑娘,按照现在的说法,那也是下九流的人物,咱们这位陛下的母亲,那也是个村妇,您这话,最好还是别传到宫里。”

    “你……”

    大姑奶奶的脸上一僵,气得向前冲了一步,许氏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发作,可看红尘的目光,那是冷的和刀子似的。

    红尘根本没在意,一甩袖子,推着一步三回头的大丫,和蒋家庄的人一块儿离去。

    大丫肯定不放心自己的骨肉,但现在什么都不清楚,她心里明白,尹家肯定不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当然,红尘要硬抢,也不是不行,可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守规矩一点儿的好,大丫不是她,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说觉得怎么样做,是对大丫好,就把自己的那些思想强加到对方的头上。

    “我不信我相公会和别的女人私奔。”

    一路回去,蒋庄阴沉着一张脸,大丫恍恍惚惚,呢喃,“我不是个不贤惠的,他要是……他要是……他也不会,他早说过,就想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跟我过日子,那才是正经的日子,在尹家他就是奴才下人摆设,尹家不是他的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他就只守着我一个,外面的女人再好,长得就算比我漂亮,比我有才华,家里比我有钱有势,可那也是外面的女人,不是他的媳妇,他的媳妇只有我一个。我们才是一家子。”

    “那一年,我们回尹家过年,我住得不自在,屋子里烧的碳太多,热的气闷,尹家的新衣服我也穿不惯,穿在身上觉得跟没穿似的,还不敢摸,不敢随便坐,和妯娌们说话,我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回头怕我男人笑话,没想到他偷偷在屋里,给我描眉画眼,画好了妆容,还拿各种漂亮衣服给我穿,不过只穿了一晚上,让他画下来好些,第二天那些衣服就换成我原来的样式,就是变得光鲜了一点儿,可还是我穿的那种,自在,他也不肯穿外人做的里衣,外人纳的鞋子,说嫌脏,也不舒服。”

    “我知道我男人好,他长得漂亮,会写字,一笔字能拿到街上卖钱了,脾气又温柔,见了我就笑,可他离了我不行,离了我就不自在,连饭都吃不香……”

    大丫呢喃自语。

    蒋庄闭了闭眼,眼泪都要落下来。

    他以前对这女婿,也是千万个满意,没有觉得哪儿不好。

    “这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红尘怔了怔,还是第一次知道大丫的婚姻生活是这样的,她印象里,大丫的男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儿,庶出的,读了几年书,却没多大的本事。

    尹家本来也没打算让他有本事。

    那种公子哥儿,别说京城,随便什么地方一抓一大把,幸亏也无劣迹,按说和大丫不像一类人,日子却能过到一块儿,算是不错,她也不曾深究。

    现在听大丫的说法,是个大家族里的另类,也难怪大丫连儿女的话也不听,死活不愿意相信自家男人会有外心。

    红尘想了想:“不回蒋家庄,咱们找地方住下,看看情况。”

    蒋庄有点儿犹豫,只是他清楚红尘的眼光比他们要高远。既然是她说的,那也就应了。

    至于其他人,难得出来一次,花销都有别人负责,能多呆几日,大家还高兴。

    罗娘有眼色,直接定了大酒楼,一日三餐都在酒楼解决,住得地方就去赁了一个大宅院,足够跟来的蒋家庄大大小小的后生们住。

    闯入尹家。又狼狈而出。大丫出了一身虚汗,情况不太好,红尘用旧方子给她煮了参茶,用的参是老参的根须。极好。喝了一碗。发了一身汗,又灌了一碗安神汤,大丫就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红尘也没闲着。直接去尹家附近兜了两圈,发掘出一堆探子,吩咐它们寻找尹三。

    最要紧的是尹三的下落,不当面问清楚,就永远不知道那个尹三是真变成个大混蛋,要休妻,还是另有隐情。

    又让罗娘在酒楼里打听打听最近都出了什么新鲜事。

    宣州是大城,和杞县那等小县城不一样,各种杂乱的消息一大堆。

    罗娘出去听了一顿饭的工夫,听回来的故事就够讲个一整夜的。什么张老员外死了,发妻发卖了小妾,可小妾口口声声告正室杀父,什么五天前蝶楼又有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还死了人,死的人还是个举人老爷,幸亏衙门那边够迅速,好像及时找到线索抓住了犯人,要不然读书人又得闹事。

    “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罗娘叹了口气。

    “嗯。”

    红尘闭了闭眼,随手拿出一支笔,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儿,啪一声按住。

    “明天我去东边转转。”

    罗娘:“……这也是算卦?”

    红尘扬了扬手里的笔:“你说是就是吧。”

    罗娘心里嘀咕,还真没听说过这么算命的,但既然是他们家小姐做出来,想必真是灵验。

    “那支笔也许是件法器?”

    罗娘看红尘很随意地把笔扔回笔筒,小心地捡起来,擦了擦,想了想,还是替她放在宝盒里收了。

    这宝盒是紫竹所制作,还是红尘亲手所做,罗娘平时就拿来存放自家小姐不大用,也不太在意的‘法器’,像小姐随手拿来占卜的铜钱,扔在一边忘记的黄符,还有像今天这样,用过一次就扔下的灵笔……

    别看这些东西,自家小姐不常用,但有一回罗娘在外面不小心提了一句,有很多豪富人家想要重金买一两样,甚至还为此遭了两回贼,也幸亏家里机关厉害,护卫也强,要不然说不得真让偷了去。

    铁牛戳在门口,伸了下手,眨了眨眼,还是没好意思把自己的笔给要回来。

    算了,一会儿去笔墨铺子那边再买一支,也许人家罗娘喜欢呢,要不也给她买一支?

    刚才铁牛负责给正经的郡主车驾那边写信,有几个字拿不准,就拎过来问小姐,顺手把笔落下,没成想这一落下,看样子就再也拿不回去。

    红尘出了门,果然向东,一路就走到县衙后门,左右看了看,揣了块儿银子塞给门子,眯着眼一笑:“麻烦,我想探探监。”

    那门子一捏银子,脸上就露出点儿笑模样。

    这天下的衙门都一个德性,小吏们拿银子不容易,都贪,红尘一小姑娘要探监,又给钱大方,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一路塞银子,半点儿没耽误,红尘就进了监牢,什么未经判决,不得探视的规矩,形同虚设。

    就这种衙门,冤假错案能少得了?怪不得老话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红尘摇了摇头,敲了下门。

    里头坐着的年轻男子,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登时坐直了身子:“你是……二丫妹子?”

    “红尘,我现在叫红尘。”

    红尘叹了口气。

    那男子第一反应,扑过去紧紧张张地道:“你怎么进来了?大丫知道了?”

    “还没。”

    红尘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搁在地上,慢慢盘膝坐下。

    那男子闻言松了口气:“大牢阴冷,你一小姑娘赶紧出去吧,别在这地方久待,还有,千万别和大丫提我,我那庄子和地,都让她卖了吧,她一个女人,脑子笨,也经营不好,非让人骗了不可,将来她要嫁人,那就是她的嫁妆,要是找不到好人家,还有文文和圆圆呢,我跟我爹说了,要是大丫不打算嫁了,就让俩孩子跟她过……”

    红尘:“……”

    这两口子怪不得能好成一个人似的,都是话唠,还是糊涂虫。(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翻供

    “尹三啊尹三。”

    红尘吐出口气。

    别管后面还有多大的麻烦,反正只要知道这家伙心里惦记着大丫,一心一意为大丫着想就比什么都好。

    感情问题,外人无法解决,可除了涉及到人心的这些事儿,其它的总会有办法。

    “你把大丫休了,还操这个心做什么?”

    红尘哭笑不得。

    尹三登时低下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良久,才呢喃:“我杀了人……”

    他杀了人。

    红尘吐出口气,专门去探听了下,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就是那日蝶楼,宣州花魁吕凤仙当众表演凤舞,吸引得满宣州的男人们都过来看,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外地一客商就和人起了冲突,还让人在后心扎了一刀,死得不能再死。

    最后查出来凶手就是尹三。

    “大丫还年轻,不能为了我熬着。”尹三面无表情,目光晶莹,瞧着到像是自己做出多大牺牲似的。

    红尘简直无语。

    “所以你觉得,写封休书,休了妻子,就很伟大,很为她着想?”

    好吧,红尘都觉得大丫踹了他算了,要是大丫是个独立性强的女子的话。

    问题是,大丫那性子,让她离开丈夫,说不定转头安排好孩子就去跳河。

    还有尹家的那一家子,尹三去指望一下他那位嫡母还差不多,他竟把事儿交给他亲爹。那还能有好?

    “你那点儿家产,那是尹家的,大丫都被休了,你还指望她能得到多少?能把嫁妆拿走,是尹家看重自己的脸面,至于孩子,更别指望,要是没了你,你那闺女和小子,恐怕终其一生也见不到大丫。他们娘三个还不知落到何等下场!”

    说完。红尘甩袖便走。

    尹三愣了半天,扑过去撞在了木栏上。

    红尘回家也没瞒着大丫,她比男人更了解女人,要是尹三当真不要她。那自家这位便宜姐姐的下半生。恐怕就要陷入绝望的深渊里去。说不定还会有各种后遗症。

    但是像现在这样,自家男人杀人入狱,当然也是晴天霹雳。但那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总要好得多。

    “……为了个花魁,争风吃醋甚至杀人,他什么东西。”

    蒋庄先是一愣,随即更为大怒。

    大丫脸色苍白,好半晌才道:“那,那岂不是要砍头?相公会死吗?”

    “杀人者死。”

    红尘板起脸,“如果他真的杀了人,我不会救他,要是救他就是作孽,灵师作孽,可比普通人更惨,普通人的罪孽下了地府才会被清算,可我们,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因为自己做的错事,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去。”

    扑通,大丫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半天,站起身就要出门。

    “我要去看他。”

    这会儿大丫是完全顾不上想自己男人去蝶楼做什么,那种地方,文人骚客本来就常常去,尹三自己也时常做一些倒卖的小生意,还有一间铺子,是他这几年自己攒下银钱置办的,寻常出外应酬,到也不是没有。

    就是红尘,知道尹三去蝶楼,最多也就翻个白眼,骂一句男人的劣根性,不会太当回事儿。

    文人墨客求风雅,那份风雅,都是要女人来陪衬,要是天下的男人没这份色心,蝶楼也不会发展这么快,规模这么大,还闹得这般无孔不入。

    大丫一出去,蒋庄也跺跺脚跟了出去。

    红尘就没跟着凑热闹,反正宣州还算太平,蒋庄也是经验丰富的,去大牢肯定知道贿赂贿赂人家牢头。

    临走,罗娘还塞了个银袋儿给他,里面装了好些碎银。足够把整座大牢上上下下都打点一遍,让那个尹三舒舒坦坦地……呆到案子审结秋后处斩。

    大周在这方面,法律堪称严苛,几乎比得上大雍了,就算是权贵子弟杀了人,交纳大笔罚金赎罪,最后最轻的结果,也得落一个流放三千里。

    像尹三这等人,杀人偿命,那是必死无疑。

    一直到半夜,大丫和蒋庄才返回。

    蒋庄累得不行,去要了一桌子菜,又弄了两斤酒,全都吃完喝完,这才休息。

    大丫却是满脸愁容,木木愣愣。

    一连好几日,蒋庄和大丫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大丫要把自己的嫁妆,金银首饰什么的都给卖了,用来救尹三。

    不止如此,她还跑到尹家,求尹三的嫡母把尹三留给她的庄子和田地卖了,还有那个铺子,地段不错,算是旺铺。

    尹家那位夫人许氏到是个拎得清的,一知道那些东西居然让尹老爷收了去,就把东西折算成现银,补给了大丫,只是叮嘱她不要乱花,想一想自己。

    可大丫要是非得拿出去让银子打了水漂,许氏也不会管,尹三又不是她亲生的,她没那么多善心。

    大丫是每日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尹三了。

    蒋庄只当她在做梦,劝了好几次,怎么劝她都不听,气得蒋庄差点儿把她轰出家门!

    “我现在就去牢里剁了尹三那混蛋,看你还闹不闹!”

    自家的笨闺女一整天不吃饭,饿得和鬼差不多,蒋庄哄了几句,半点儿用没有,也气急败坏。

    红尘叹了口气,她这位蒋爹爹可是个性子稳重的,平日里为人做事,能让一步,就让一步,从来与人为善,待孩子们也温和,现在能说出这种话,想来确实气坏了。

    这日,难得下了一天雨。天气凉爽。

    大丫又是一整天不见人影。

    红尘她们到已经习惯,因为有蒋家庄的后生仔轮流跟,到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早早就回房间休息。

    月上中天,梦正好,脸颊上忽然有冰冰凉凉的触感,正是青锋在她耳朵边散发冷气。

    说起来,最近青锋越来越灵动,这把匕首,是红尘第一个法器。也是跟她时间最长。她耗费的灵力最多,偏偏最难生成灵智的一个,到现在还只有懵懵懂懂的意识,甚至无法交流。

    不过这几天。到有点儿不同。只是它一不同。就开始调皮,喜欢贴着人,动不动就钻到衣服里面。挨着肌肤才肯安生。

    红尘叹了口气,捏住青锋,随手把它按回枕头底下,点亮了灯烛,把门推开。

    大丫和游魂似的,在门口立着,耷拉着脑袋,恍恍惚惚,宛如梦游。

    红尘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近来,沏热茶一杯,叹道:“这可不行,你得定定神。”

    伸手在她的太阳穴上按了按,大丫觉得脑子一清,张了张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相公不会杀人。”

    红尘眨眨眼,干脆扶着她在自己窗边的软榻上躺下,

    大丫揪住她的袖子,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没一会儿袖子就湿乎乎一片。

    哄着她睡过去。

    罗娘过来翻了条毯子给大丫盖上。

    红尘懒洋洋地站起来,坐到桌边,敲了敲茶杯,若有所思:“尹三那人,大嘴,唇厚,面颊丰满,嘴唇两端下垂,我看他为人大方,性情稳重,有包容心,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不过他奸门暗青,的确是有牢狱之灾,整体看来,到有可能是被人所累。”

    罗娘眨了眨眼,低声道:“小姐的意思,那尹三没杀人?可他不是自己都认罪了?衙门那边这两日就要升堂。”

    “那也不一定。”

    红尘叹了口气,“面相毕竟只是一种大可能,有些人面相极好,是忠厚老实的,可偏偏也能犯下大罪,这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到是值得再查一查。”

    毕竟是大丫的男人,看在大丫和孩子们的份上,该做的还是做得周全为好。

    第二日,红尘带着大丫又去了一趟大牢。

    那两口子凄凄惨惨拉着手,默默垂泪,红尘让罗娘把大丫拖到一边,看着日益憔悴不堪,哪怕如今伙食大好,也免不了消瘦的尹三,目光闪了闪,一转念,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杀了人,我救不了你,到时候大丫也完了,她的性子你该知道,哪怕有孩子,也绝不可能独活,到时候我把她的尸体埋蒋家祖坟里,你就放心,只当她是未嫁女,就算没有儿女的香火,蒋家逢年过节,也能给她分点儿残羹冷炙,至于你,想来尹家是要脸面的,即便是被斩首示众,也不至于让你曝尸荒野,自会找人收敛,那就不关蒋家的事儿了。”

    大丫坐在地上,捂住脸,低声呜咽:“相公!你要是死了,我也绝不能独活。”

    尹三吓了一跳,咬牙切齿:“胡说什么,孩子怎么办?”

    “有我在,孩子更不好过,咱们娘虽然不会多看顾他们,可娘也不是狠心肠的,会给他们一条活路。”

    大丫的嘴唇青白,猛地抬头,“你要是死,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活头,大不了一起去,共度奈何桥,来世再做夫妻。”

    红尘哭笑不得:“下辈子还不定能不能当人,先别急着缘许三生。”

    尹三根本没听见,只盯着妻子,看了许久,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这么长时间,饱受煎熬,如今又见妻子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得到很好的照顾,还要……

    他也终究还是支持不住,嚎啕大哭。

    “不是我……是我二哥,我,我不能不替他认了这罪,要不然我和大丫也在宣州活不下去了,而且他们答应,要让我娘葬在尹家祖坟里,也会照顾大丫和两个孩子,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孝顺虚名,只是我爹那性子,我要不答应,他真能让我们一家四口生不如死……”

    红尘吐出口气,苦笑摇头:“真没意思!”

    还以为是个不俗之人,原来也这般俗气。

    只是世间都是俗人。她也一样,做任何事都无法随心所欲,诸般顾忌在所难免。

    大丫却是整个人都傻了,一把抓住丈夫的手:“什么?你怎么这么傻,这等杀人的罪名,也能随便认的吗?”

    说着,她就转头看向红尘,目光含悲,“红尘,我的脑子一片混乱。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这次要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也不知道该去求谁?”

    她这些日子上下打点,可连正经的县太爷都见不到。也没人能去托付。

    蒋家世世代代都是平头百姓。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红尘叹了口气。瞪了尹三一眼:“你老老实实翻供,把真实情况告诉那位县太爷,你们这位知县的吏部考核。年年是中等,不算多聪明,可也不是严酷之人,还能打交道。”

    尹三欲言又止,小声道:“大姑奶奶发了话,尹家下一任当家是我二哥,我二哥不能有事……她,她可是……”

    红尘翻了个白眼,根本不听完,拖着大丫硬是把她拖走:“你要是怕,那就去死。”

    一出大牢的门,大丫就狂奔。

    红尘摇了摇头,骑着马追上去,一把将她提溜到马背上。

    大丫咬着牙指路:“老二这会儿肯定在如意楼盘账,我一定要去问清楚。”

    红尘叹气——这难道还能问出花样来?

    如意楼里,尹二果然在,就在大堂里坐着。

    掌柜低眉顺眼地立在眼前,脸上略带了几分忧愁,小声道:“少爷,童老板那是咱们尹家的老搭档,这都三十多年,咱家的糖都是从他那进货,这,这忽然换人,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尹二一笑,“别人的便宜一成,咱们我们不要便宜货,非要贵的?”

    掌柜顿时苦了脸,还没说话,大丫就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掌柜连忙迎了迎,一见是大丫,显见是认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大丫推开他,站在尹二面前,瑟缩了下,却努力抬头,怒道:“你马上去自首!”

    红尘:“……”这家伙在这儿之前,恐怕还以为尹三会缄默不言,现在可好……不过打草惊蛇,也不一定就不行。

    尹二瞳孔收缩,他这一张脸,长得比尹三俊美得多,而且衣着打扮十分讲究,气色端正,只是眉眼间有些戾气,面上却笑起来:“原来是蒋姑娘,您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我告诉你,我知道我相公不会杀人,你才是凶手,我都知道了,我相公也不会给你顶罪,你,你要是还不想死,赶紧去自首,说不定县太爷会从轻发落!”

    大丫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这般气势汹汹过。

    尹二冷下脸,皱眉:“原来是过来撒泼的,你若是再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

    他低下头,小声道,“你的儿子和女儿,可都在我们尹家。”

    声音滑腻腻,犹如毒蛇吐信。

    大丫登时脸上一白,惊恐莫名。

    “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红尘冷笑:“不劳费心。”

    拉住大丫的腰,拎着她出去,出了门就叹气:“一个铁牛不够用啊。”

    尹三得保护。

    那俩小的也得看护。

    五日后。

    尹宅。

    一个黑脸的小厮偷偷摸摸进了芙蓉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敲了敲二少爷的房门。

    许氏管家很是严谨,不过二少爷已经开始跟着老爷打点外面的生意,又是男人,在外面自然有应酬,许氏也不会事事都去盯着,事实上,他不大管家里的两个儿子。

    自从唯一的嫡子病死之后,许氏的心就淡了,大周以孝治天下,反正别管以后尹家归了谁,在她面前都要恭恭敬敬,既然如此,她就安安生生地享自己的福,何苦多思多虑?

    换了年轻的时候,那帮下人在她面前弄鬼,那都是找死。

    小厮四下里看了看,大门一开,滋溜一下就钻进去,冲着二少爷一揖:“少爷,衙门那边果然出了岔子,那小子确实翻了供。衙门那边儿看得太紧,县令不是好应付的,真做不掉他。”

    尹家二少尹德慢慢从椅子上站起,听了那小厮的话,他慢慢收紧手指,硬生生把茶杯攥碎,吐出口气:“去见大姑奶奶。”

    说起来,这位大姑奶奶还是长辈,按照辈分,尹二。尹三。都要喊她一声姑奶奶,连尹老爷都要喊他姑姑,可夫人许氏这边,却不能这么论。

    许氏和大姑奶奶的姐姐乃是同门。都是大儒葛先生的入室弟子。所以哪怕在尹家。许氏也和其他尹家人不同,叫大姑奶奶为妹妹。

    葛先生乃是大周唯一一个真正有教无类的先生,听说他老人家不光收下女徒弟做入室弟子。还有一只野狗,一头牛,一只仙鹤,一个北燕来的杀手刺客,都是他的弟子,还不是那等只挂了个名号的,他是真心实意来教导这些……呃,弟子们。

    论神奇,葛先生恐怕比鬼谷先生还要神些。

    不过红尘当年听了传闻,就觉得这位大儒恐怕有病,后来这辈子得了玉珏空间,偶尔想起来,到觉得那个什么幻想症之类的,应该和他挺对应的。

    当然,前提是葛先生不是像她一样,能和那些狗,牛之类的东西交流,若是真能交流,收徒到是正常事儿。

    尹家的大姑奶奶到不是葛先生的弟子,只是她当年曾经跟她姐姐住了一段时日,和许氏的关系也亲密,后来寡居回了尹家,带着两个女儿,也很得许氏照顾,关系极好,当然,也有一点儿怕她。

    这日,正是衙门升堂的日子,她也没睡踏实,一早就醒了,不多时外头敲门。

    尹二一进来,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泪流满面。

    大姑奶奶看了他一眼,顿时就知道出了变故,也懒得问,皱起眉:“行了,什么德性,起来。我保你平安无事。”

    她心里,尹二就和尹三不同,在许氏面前晨昏定省,规规矩矩,为人也比较会装,尹老爷还给他机会,就显得很有才华,都把人培养好了,就是下一任尹家的家主。

    她可是要在尹家养老的,将来女儿要是有出头之日,娘家就是尹家,这属于大靠山,可不能乱了,尹三那是个养不熟的,根本指望不上。

    为了尹家,尹三牺牲一下,也无不可。

    “只要你一口咬定,那日陪我诵经,根本没出门就行了,尹二翻供又怎样,难道衙门除了那把匕首,还能找出像样的证据?你也是白痴,和人争执就算了,还一时冲动动了刀子,用的还是那一把,你可真有出息!”

    尹二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心到是静了许多。

    还不到晌午,衙门就来了人,要传尹二去大堂,尹二吐出口气,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有些紧张,慢慢吞吞站起来。

    他一路到了县衙,进门就见左边跪着尹三,右边跪着死的那个张姓客商的大儿子。

    大堂之上,肃杀之气弥漫。

    尹二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只听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冷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民尹德。”

    之后就是很普通的问题,尹二通通推个干净,直言根本不认识那什么死者。

    尹三咬着牙,脸都红了,一字一顿地道:“二哥,那日是你痛哭流涕,说尹家不能没有你,有一桩很要紧的生意,如果失败,尹家就完了,你不能出事,又发誓会照顾我妻子和孩子,我才替你来顶罪,为此还和我交换了咱们尹家子的贴身匕首,但现在我想通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也有妻儿在,不能为你死,这么做,也对死者不公平,你一向是君子,为何不能坦然面对?”

    尹二面上一冷,他也有点儿后悔,当初就不该由着爹的性子,真让那个村姑回娘家,还这么急着送什么休书,到让他们察觉出问题,闹出是非。

    如果关家里让她病几个月,一个出嫁女,不逢年过节的,难道娘家还会来看?这事儿了了,尘埃落定,岂不是更好?

    只是后悔也没有用,他的面色阴沉,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三弟你太不像话,怎能为了活命就攀扯兄长?我向来洁身自好,从不去蝶楼那等地方,那一日,我更是陪着大姑奶奶诵经来着,整日不曾离开家门一步,你可不能随意冤枉人!我还想说你,竟用爹爹赐的匕首杀人,实在污我尹家门风。”

    “你……”

    双方争执不休,偏偏蝶楼那儿虽然很热闹,可当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花魁身上,谁有工夫去看底下的人,尹二还要颜面,化妆了一番,穿戴头型都有所变化,再说,两兄弟怎么也是兄弟,说不像,也有个六七分的相似,便是有目击者,大晚上的也不一定能分得清。

    县令也挠头,正发愁,就听堂外有人道:“哎,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人,您现在手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证据不是那把凶器,刻着尹家标识的匕首,不如就问一问凶器如何?看看它的主人究竟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贵人?

    众人都一惊,猛然回头,这才看到大堂外看热闹的百姓中,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漂亮的女子,眉目宛然,容色绝伦,还有一身量极高的大汉,瞧着很年轻,面相憨厚,另外一个低眉顺眼立着的是个十**岁的姑娘,打扮的像下人,衣饰到也精致。

    大家粗粗一看,到觉得这三个人很平常,宣州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就是那女孩子的模样,但仔细一看,又觉得怪异,那些大家千金,呼奴使婢,一出门都带着婆子,丫鬟,下人一大堆,可他们只有三人,气势居然只高不低,实在奇怪。

    三人慢慢走进大堂。

    县令皱了皱眉,一时间竟忘了阻止。

    “怎么样?审问一下匕首,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人会撒谎,匕首总不会说谎话。”

    红尘又笑道。

    “哼,一个物件,你想怎么审,它会说话不成?”

    立在躺上的尹二没开口,外面尹家大姑奶奶扶着个丫鬟的手,慢吞吞进门,嗤笑道。

    其他人也哄笑。

    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些老百姓,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有人招呼别人来看热闹。

    哪怕是宣州,日子过得也无趣,有个新鲜事儿出来,围观者甚众。

    红尘莞尔,瞥了她一眼:“匕首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当年葛师和宗师黎涛在雪山论道,负责斟茶倒水的。就是葛师的高徒,一条九节鞭,既然九节鞭都能伺候人,匕首说话,也是常事。”

    大姑奶奶一惊,猛地回头看向红尘,脸色都有些变:“你还知道葛师?”

    “有教无类葛大师,还有谁能不知道?”

    红尘失笑,不管这位大姑奶奶,轻声道。

    听他们的对话还真有点儿奇怪。又听说了这等奇人异事。老百姓们跟着起哄。

    “真有九节鞭能斟茶倒水?这小姑娘说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

    “那可有意思,我只听说过动物之类,像什么狐狸,黄鼠狼。甚至蝙蝠之类能成精。这会干活的九节鞭确实没见过。”

    “没听人家说。要审问凶器,或许咱们今天能看个新鲜!”

    老百姓们都是说笑,调侃而已。一时间公堂不像公堂,到像菜市场。

    县令摇了摇头,一拍惊堂木,高声呼道:“肃静,肃静!”

    官老爷的官威不小,众人渐渐安静。

    红尘也抬头去看那位县令大人。

    他年纪不轻了,有五十岁上下,按照常理,大概一辈子也就是个县令,熬到致仕无功无过,也许还能提个一级半级的,从六品或者六品。

    从京城出来之前,红尘就把杞县附近的州郡都查了查,尤其是那些官员,大体情况也分析了下,宣州不在她最关注的范围内,只是大丫的夫家是宣州人,她也把宣州几个县,还有州府的情况弄得很清楚。

    宣州上阳县县令崔伍,附廓宣州,和州府就隔着半条街,日子自然不算特别好过,这位县令的脑子也一般,就是个寻常永禄官员,最大的好处还是他不够坏。

    看那些吏部考核一类,他手底下结的案子,尤其是杀人案一类的情节恶劣,犯人要判处死刑的案件,通常都很谨慎,从没有像别的才华出众的官员一般,有什么案子,三下五除二都给清算干净了,他也每日辛辛苦苦,结案时却比别人慢上一倍。

    好些受害者家属什么的,都忍不住抱怨,毕竟他们都想着要早点儿报仇雪恨,可相对的,红尘却看重他的稳重和谨慎,当官的判决下来,那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个家庭,如果不够谨慎胆小,一个县令是真有能力灭人满门。

    红尘看着崔伍,再一次拜了拜,高声道:“还请大人让凶器上堂说话。”

    崔伍脸上也露出几分哭笑不得,不过果真没像别的官员一样,直接把她当成捣乱的给轰出去了事。

    这人的性子正是如此,做什么事儿都不着急。

    “也好,取证物上来。”

    不多时,衙役就拿着木盘,托着那把凶器上堂。

    “呜呜,爹,你死得好冤枉!”

    被害者的儿子忍不住啜泣不已,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得简直要昏死过去。

    凶器是取上来了,就放在地上。

    那个儿子一看便咬牙切齿,满心愤恨。

    县令叹气:“你们都看看,此物正是杀人凶器,上面刻了尹家字样,已经请尹家族长辨认,确凿无疑,只是上面的名字已经模糊,无法修复,但世上唯有你们三个兄弟能有,大公子早年夭折,匕首也陪葬而去,世间只剩两把。”

    尹二登时取出自己怀中的匕首呈上:“回禀大人,小人的匕首并未遗失。”

    尹三脸色大变,怒道:“那明明是我的!”

    红尘不等他们继续争执,就道:“大人,还请审问凶器,问它究竟属于谁!”

    县令一怔。

    尹二冷笑:“装神弄鬼!”

    大姑奶奶也道:“我到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以为看几本公案类的话本,便能充断案能人不成,前朝到有断案高手,审问鸡鸭,大刑伺候,看其粪便能得知主人是谁,可现在在这儿的是个死物,你还能让它开口说话?如果是想玩戏法骗人,那最好小心些,大人明察秋毫,我们也不是瞎子,没那么容易!”

    外面的老百姓恍然,他们都见识不广,也不知道曾经有什么神奇的断案手段,但这么一听,也能明白,或许那位小姑娘是想用一些诈术。

    尹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女子也读书很多。这位大姑奶奶别看表现得很不成熟,也是个饱读诗书的。

    她扫了红尘一眼,做出一副我已经料到一切,你耍不了花样的表情,却暗自瞪了尹二一眼,高声道:“真凶必是尹三无疑,我可以作证,尹二案发之时,和我在一起。”

    这是提醒,别管红尘说什么。他只管咬死就好。

    尹三的脸色微变。心下担忧,他也不知道这位妻妹究竟要做什么……难免不安。

    红尘一笑,转头看了眼已经听傻了的罗娘:“听见没,不能把世人当傻子看待。世间能人众多。前朝有官员曾借助审问一块儿大青石。把一些寻衅滋事的流氓教训一顿,碰见聪明人,忽悠人的手段的确不能用。好在我是灵师,不是聪明人,也不懂什么计策,现在我说让匕首辨认主人,它就不敢不辨。”

    说完,一抬头,看向县令:“请大人问案。”

    众人目瞪口呆。

    这女子好生自信!

    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荒唐得很,纯粹看热闹,那尹二更是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县令摇了摇头,也不知怎么的,一看那小女子的眼睛,他竟然也有了兴致,还真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惊堂木,公事公办地呵道:“你这匕首,从实招来,是谁指使你杀死张全的?”

    ……

    理所当然,一片静默。

    众人轻轻吐出口气,啼笑皆非,也不知为何,刚才居然都忍不住看那匕首,好像那东西真能开口说话一般。

    大姑奶奶嗤笑,哼了哼。

    尹二更是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摇头:“我替它答了吧,那肯定是尹贤的,自己的东西,他还认不出来不成?”

    红尘毫不理会,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那匕首,顺手接过罗娘递过来的包袱,冷声道:“你的嘴到是够硬的,也罢,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就关你小黑屋,让你尝尝滋味。”

    说着,她俯下身,解开包袱皮。

    一瞬间,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羊脂白玉的玉盒,虽然是素色的,瞧着并不怎么奢侈,但这么大一块儿,恐怕只有京城权贵人家和皇宫里才能见得到,区区一宣州,实难容纳如此宝物。

    红尘随手打开盖子,捡起那匕首塞进去,嗡嗡,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听到匕首的鸣叫。

    刚一放进去,盒盖尚未盖上,嗖一声,匕首凭空而起,蹭一下飞到尹二的面前,寒光凛冽,照亮了他的眉眼。

    众人:“……”

    尹二被吓得扑通一声,摔倒,那匕首也跟着向下飞了飞,还是在他眼前打转。

    “你,你刷什么鬼把戏?”

    尹二的声音颤抖,艰涩的厉害。

    红尘笑了笑:“什么叫把戏,我看是这匕首想开了,懂事儿了,决定招供,大人,您再问一问如何?”

    县令也头大,迷迷瞪瞪,可他为官多年,也是难得碰上这种奇事,说不定能上史书,脑子一热,就果然朗声道:“躺下凶器,从实招来,你的主人是谁?”

    话音未落,就见那匕首一晃,冲着尹二点了点,还一下子向前冲,几下在他的衣服上划出一个字——‘主’!

    显然是认了他是主人。

    在场的人,连同外头的百姓,全都傻了,目瞪口呆。

    大姑奶奶也脸色苍白,瞠目结舌:“荒……荒唐,大人,世上焉有此理?一个匕首也能指正人的?”

    “好吧,就算匕首不能指正人好了。”

    红尘不以为意,轻声笑了笑,随即板起脸,目光轻轻地落在那位大姑奶奶身上,“杀人案当日是六月十一,这位夫人,你傍晚就去蝶双飞茶楼与人密谈了整整三个时辰,要不要我真把证人找到公堂上对峙?”

    大姑奶奶瞳孔收缩,却是低下头,轻声道:“是我记错了……”

    蝶双飞是个茶楼,但和别的茶楼不同,十分注重保密,所有的包间都不允许除了客人之外的人踏入一步,一般谈个生意,必须保密的那种,很多客人都愿意去那儿。

    这位要是去那地方谈事儿,说不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不过她这么干脆利落地服软,想来这事儿还不小。

    “看来这位夫人不适合当证人,要是动不动就记错什么,恐怕县太爷也不能信您了。”

    红尘叹道。

    尹二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抬头。

    县令想了想,没再继续审问,退堂了。

    不过,这件事几乎成了定局,县太爷是个谨慎人,此时还不会把尹三给放掉。而且就算他没杀人。为人顶罪,欺骗官府,也是个罪名,怕是要交一笔罚款才能免除牢狱之灾。

    这杀人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认真去查。就没有查不出真凶的道理。此时的危险,不过在于尹三认罪认得太快,衙门那边没有心思去深入。

    红尘离了衙门。没和蒋庄他们回去,大丫还是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一早让她爹给拖回家休息。

    “小姐?”

    罗娘取出一把伞撑开。

    天上落了细雨。

    “去尹家。”

    红尘吐出口气,“也是该帮大丫姐把文文和圆圆给接回来了。”

    万一那个尹老爷脑子有坑,狗急跳墙,真像尹二说的那般拿孩子威胁尹三,那可是个麻烦事儿。

    事实证明,红尘想得可能不错,不过尹家还有一个有理智的人在,她去的时候,许氏把两个孩子拘在身边,正让他们描红,这俩孩子奶娘,嬷嬷根本带不了,一个劲哭闹,可在许氏身边却老老实实。

    有些人,天生就能降服住任何小魔头。

    红尘递了帖子进去,许氏推脱略染风寒,不能见客,就让那位大姑奶奶把孩子送了出来。

    “我姐好心肠,哪怕是个被休的女人,可到底是孩子亲娘,愿意见就让她看看,这俩孩子说到底都是我们尹家的种,她也只能看看了。”

    大姑奶奶冷笑。

    红尘一听,就从她的话里听出点儿别样滋味,到不和她这时候做口舌之争,孩子先带回去。

    第二日,衙门就把尹三给放了。

    这一回县令到是效率很高的样子,可见他也不是真的笨蛋。

    杀人凶手是尹德确认无疑,当堂宣判,秋后问斩,尹家花了大量的银子打点,但这是杀人罪,尹家又还没脸面去求陛下金口玉言特赦,那怕是死定了。

    尹三一回来,大丫牵着两个孩子扑出去,一家四口直接在酒楼门口抱头痛哭,如获新生。

    蒋家庄的人都围过来,也是高高兴兴。

    围观的人不禁感叹,这一帮人,明明看着是乡下来的粗汉村姑,没成想竟把尹家都给搅合得焦头烂额,还把案子翻了,了不得!

    这件案子怎么说也很是新奇,消息灵通的一早打探清楚。

    正说话,外面浩浩汤汤来了一群人。

    红尘扫了一眼,叹气:“有点儿麻烦。”

    一看便知道,坐着软轿来的是那位皇亲国戚,大姑奶奶,还有尹家的大管家。

    尹老爷到没露面。

    那位大姑奶奶一来,只当没看见红尘他们这一群人,不多时,呼啦啦,宣州府知府,带着一帮子官员都出迎。

    知府满面堆笑:“恕罪恕罪,肖某早该拜会吴夫人,只是怕扰了夫人的清净,这才迟迟不至。”

    大姑奶奶扬了扬眉:“我哪有什么清净,一天到晚的为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操心。”

    二人寒暄,周围的人都一愣。

    那可是知府!

    在宣州,知府就是土皇帝,一开始说闲话的都闭了嘴,连尹三和大丫周围的人都散了散。

    连蒋家那些人,心里也直嘀咕。

    大姑奶奶说了几句,这才转头扫了尹三一眼,冷笑:“你面子不小,让我亲自过来接,接上你孩子这就跟我走吧。”

    尹三一哆嗦,咬牙,这次回去必然会受罚。

    可他是尹家人,尹老爷是他爹,就算成立亲分府别居,那他也是尹家的人,何况看这大姑奶奶的威势,怕整个宣州没人敢不给她面子,今天要不回去,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压下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大丫别怕,我们先去拜见爹娘。”

    大丫摇了摇头:“我不怕。”

    尹三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抱着儿子。大丫拉着女儿的手,便要回去。

    大姑奶奶到是笑起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贤哥儿,你可别忘了,现在这个女人和咱们尹家没有关系,休书都写了,宗族族老做的见证,怎么,你还想坏了人家的名声?让她来咱们尹家做个小妾?”

    她一扬眉。上下打量了下大丫。“到也不是不行,先把身契给签了再说,我们贤哥还没娶正妻的,不需要良妾。”

    大丫整个人都傻住。

    尹三脸色涨红:“休妻是权宜之计。并非我的本心。那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

    大姑奶奶冷笑。“休书已经写了,她不再是尹家的人。”

    “我重新娶她!”尹三看大丫的脸色灰白,心下更痛。连忙攥紧她的手,“别怕,大不了咱们再成一次亲,你再当一回新娘子。”

    大丫微微一笑,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红晕。

    大姑奶奶捂住嘴唇:“你是该娶亲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到知道一门好亲,知府大人的外甥女,二十有五,温柔可人,就请知府做个大媒,让你爹娘给你娶回家,如何?”

    知府大笑道:“既然夫人发话,肖某莫敢不从。”

    大丫整个人一软,尹三一把捞住,脸色骤变。

    红尘摇了摇头,从头到尾,那位大姑奶奶只当她不存在,眨了眨眼,轻声笑起来:“我看知府大人您是没有保媒的命,最好小心一点儿。”

    知府一愣,转头看她。

    红尘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不是吓唬你,就在刚才,你的嘴角忽然转青,还是急转,今日之内,必然有伤灾,万望小心。”

    “危言耸听。”

    知府皱眉,显然对这些神棍很是不感冒,他每次出门,前呼后拥,护卫一大堆,宣州又太平,能有什么伤灾,扭头对着那位夫人笑道,“夫人,我那外甥女嫁到尹家,您可要关照一二,她性子娇气了些,却是个好孩子。”

    “娇气才好,那是大家做派,又不是那等村妇,谁家的女儿不娇养?”

    知府闻言高兴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正笑着,头顶上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群鸟,鸟粪飞溅,正好溅到他头发上,他有点儿洁癖,恶心地本能向后一退,脚下却踩到一块儿石头上,噗通一声,整个人向后摔倒,后脑勺着地。

    大青石的地面,加上一些碎石,直接鲜血横流,眼前冒金星,晕眩的厉害。

    众人:“……”

    衙役们扑过来,一时都不敢扶,脸色骤变,鲜血流的到处都是,这可是伤了脑袋!

    “伤灾?果然是有伤灾啊!”

    一行人面面相觑,呆愣当场。

    周围一团乱,红尘摸了摸鼻子,也有些讪讪,这可真不干她的事儿。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悠远而近,速度极快,后头又气喘吁吁钻进来一师爷,看到自家知府倒在地上,血流满面,一时却顾不上找大夫,急道:“哎呀,我的大老爷,郡主娘娘的车驾就在宣州城外不远了,有位将军已经带着人轻装进城,马上就到,您老人家还不赶紧去迎接!”

    这次知府找那位吴夫人,就是想一起迎接郡主娘娘的大驾,宣州府有头有脸的女眷,总要去陪一陪才好。

    那位郡主娘娘是忽然转道来宣州。他们得到上面通知,人都来了,这时间是有点儿紧张,不过本来到觉得足够准备妥当,没想到对方竟然快马加鞭,又加速,师爷一时挠头,生怕哪里怠慢,再让贵人不满意。

    知府顿时想起正事儿,顾不得吃惊,更顾不得伤痛,捂住头哎哎呦呦坐起身,冲那位夫人苦笑:“您看看这事儿闹的,我这副模样,着实有碍观瞻,不知道郡主娘娘可会恼了,夫人乃是见过大世面的,还得是您出面接待才好。”

    这位大姑奶奶露出个很矜持的笑容,瞥了红尘他们一眼,下巴扬起:“你这人是有点儿歪门邪道的本事,不过太邪性,贵人要来了,可别不小心招了贵人的眼,大人,这街面上怎么也要先净街,省得有人冲撞郡主的大驾。”

    红尘叹气:“也太劳民伤财了。”

    “哼。”尹家的这位姑奶奶轻飘飘冷笑,“你这等人懂什么?郡主是天上的云,你们就是地上淤泥,把你们放在郡主眼前,我要是郡主,非要恼怒不可。”

    红尘:“……”

    罗娘低下头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山

    尹家这位夫人和知府忙活着商量,派人净街,通知宣州的世家大户出迎。

    起码要出迎五里,这才不算失礼。

    要不是得到消息太晚,他们该老老实实提前几日出城才是。

    正闹,外面的马蹄声越发近了。

    一身银色甲胄,威风凛凛的将军,带着十八个骑兵,旗帜招展,都是御林军,呼啸而至。

    知府吓了一跳,连忙挂上一张笑容满面的脸前去迎接。

    就算这位御林将军的品阶可能并不算特别高,但看人家的打扮,看人家腰上的令牌,那都是天子亲卫,出行代表的是皇帝,他们这些地方官,怎么也要供着才行。

    “将军大驾至此,吾等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一揖到地,朗声道。

    那将军跳下马来,两步上前,挤开知府,单膝着地,跪在了红尘面前。

    “郡主,车驾就在城外,敢问郡主可需属下护送前往?”

    红尘吐出口气:“来得不慢。让他们直接进城好了,不用麻烦,把驿站收拾一下,我们住驿站。”

    “是。”

    小将军一句废话都没有,挥挥手就让其中一人去报信,其他人很自然地围拢过来,把红尘护在中间。

    那种保护的姿态,天然而成,就像是做过一千次一万次,熟练至极,完全不用思索。

    知府:“……”

    尹家那位大姑奶奶整个人呆愣当场,忍不住尖叫:“什么?她是郡主?将军。您一定搞错了吧。”

    她脱口而出,让那银甲小将瞟了一眼,登时吓了一大跳,猛地嘴上最,心里一阵发毛,随即脸上涨红!

    此时此刻,她就是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这人真是一个郡主。

    而且看架势,还不是不受宠的郡主。

    她刚才怎么趾高气扬地说话,这会儿就有多恨不得钻地缝里去。连死的心都有。

    红尘笑了笑。也不提刚才那茬子,省得显得自己庸俗,只道:“我看肖知府的外甥女一时半会儿还是另觅人家吧,她和尹贤的命格不相配。勉强成亲也是怨侣。”

    尹三和大丫两个也一样目瞪口呆。

    红尘扫了他们一眼:“我做媒好像有点儿不合适。不过也顾不了那么多。不规矩就不规矩,这两位既然是有情人,我就给他们做一回大媒。想必尹老爷不会不给我面子。”

    她再清楚不过,尹家那位不傻,一个郡主要做媒,还是让人家原本的夫妻团圆,尹家就不会再玩别的手段。

    世人都不是傻子,只要他们还看重名声,就不能做得太过。

    其实说起来,尹老爷再看重他心爱女人生的孩子,再对尹三恼怒,可事已至此,他唯一一个能指望的儿子就是尹三,只要不想绝户,对这个儿子就要好生重视起来。

    那人拒绝他和大丫的婚事,其中有多少是斗气,有多少是为了给尹三另外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这里面还真不好说。

    知府那个外甥女,别管因为什么云英未嫁,蹉跎至此,人家的家世背景,可比大丫强出十万八千里。

    但凡尹三的上进心更强一些,想来也不会愿意拒绝这么一门亲事。

    若是还心疼大丫,成了亲再把人接进门照顾就是,养在外头也是个法子。

    男人嘛,风流可不是什么毛病。

    奈何歹竹出好笋,尹三这人别管别的毛病有多少,疼媳妇那是真心疼。

    当然,在尹老爷看来,那就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娘,大大的不孝,红尘自己也有自己的私心,她把大丫当成姐姐看待,做什么都为大丫好,至于尹三孝顺还是不孝顺,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红尘准备等过几日,便跟着蒋家庄的人,一起返回村子,没打算与自己的车驾同行,那些侍卫到是留下来看护。

    其他人入驻驿站。

    不过再走之前,也免不了要应酬下宣州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们。

    但凡有头有脸的夫人,不是八面玲珑,也有些涵养,不难打交道,红尘召见几次,不过是听些奉承话,一点儿都不累。

    尹家夫人许氏,也带着那位大姑奶奶过来了。

    在宣州,尹家是大族,这等事可避不开他们,说起来,尹三和大丫成亲,整个宣州,红尘这位郡主到和尹家的关系最近,可惜尹家人恐怕也是心思复杂的很。

    许氏是明白人,既不拉关系套近乎,也没显得心虚,她可没有对不起大丫,也不担心红尘心胸狭窄,事实上,尹家如何,她恐怕也没太在乎。

    既然这个尹家注定不是她儿子的,她年纪虽然不大,身体到不大好了,也许活不了几年,何必管这些,哪怕她还没死尹家就倒了,她攥着嫁妆,又有娘家依靠,日子照样能过。

    与许氏相比,尹家这位姑奶奶那是心情复杂,当陪客当得恨不得是个透明人。

    可红尘看她也不看一眼,全把她当空气,那种滋味就更不好受,心里空落落的,想她在红尘来之前,那也是宣州上下都奉承的人物,她才是皇权代表,可如今人家正牌子郡主驾临,她就变得毫无价值。

    应付完这些,罗娘她们便收拾了下。

    红尘也伸了个懒腰:“知会一声,咱们明儿一大早就回村,现在下雨,明天早晨应该可以放晴了,不影响赶路。”

    细雨连绵不绝。

    蒋庄慢吞吞地从酒楼的大门口穿行而过,绕过花园,进入自家租住的小院。

    偌大的酒楼鸦雀无声。

    十八个精悍的侍卫分布在周围,凝重的气氛在整个院子里弥漫。他觉得脑子里有些迷糊。

    蒋庄其实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见过的,最高的官员不过是——刚才见到的那位知府。

    可知府在他心目中,也和县令差不多,他甚至不能真正分辨两者有何不同之处?

    反正别管高一级还是低一级,他这等世代生活在蒋家庄的平民百姓都惹不起,一旦招惹上,灭门绝户也不是不可能的。

    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然是一位郡主!

    一点儿都不骄傲也不高兴。因为……一个郡主在他家吃了很多年的苦。罪魁祸首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的生死,现在就在人家的掌握中,一句话能生。一句话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应该惶恐不可终日。蒋庄还能平平稳稳地站着。没有崩溃,不是他有多坚强,仅仅是这事儿太大。他都懵了,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一种反应。

    “咳咳。”

    红尘也有点儿尴尬,揉了揉脸,笑道,“蒋爹爹,咱大丫姐的婚事,还是该准备起来,差不多肯定能成的。”

    她到不是真觉得尹三就好到无可挑剔,可人家是夫妻,人家才是一家,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帮大丫实现人家自己的心愿。

    一提起大丫,蒋庄也暂时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放下,他只有蒋毅和大丫两个孩子,蒋毅上学读书,家里的银钱都贴补给它,这些年来,大丫两口子也没少帮衬,可他这个当爹的,却从来没有为女儿做过什么。

    “婚事当真能顺利?”

    非常顺利。

    红尘轻轻笑起来,也有些无奈:“权力这种东西,有时候的的确确很好用,尤其是在和注重权势的人打交道的时候。”

    回到蒋家庄不久,尹家就重新来商量婚事。

    蒋庄看着送来的聘礼——一直堆积到外头的土道上,来送聘礼的是尹老爷,并尹家一众长辈,也都十分之客气,甚至能称得上谨小慎微。

    在京城,一个郡主可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京城里王爷公主还一大堆,郡主一拎能拎出三五十个,哪怕是皇帝宠爱的郡主,那也不至于让某一个家族诚惶诚恐。

    但在宣州……郡主就很稀罕。

    那是能和陛下和皇后说上话的人,底下的众位,怎么可能不谨慎对待?

    一个弄不好,人家一句话就断了一个家族的前程。

    尹家的人这般客气,过来帮手的蒋家族人,一时也心里喜滋滋一片,个个志得意满,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斯文。

    罗娘扫了几眼,心里都好笑。

    “怎么说来着?粗神经?”

    红尘也笑:“粗神经没什么不好,要真弄得诚惶诚恐,生怕我打击报复,那我还没法子解释了。”

    有些事不能**理,甚至连道理都没办法讲,顾氏是罪大恶极,可她是在蒋家庄长大的,这一点儿磨灭不了,她出生以后就和乡亲们聚在一块儿,庄子里老少,相亲相爱说不上,遇事互相帮衬一把那绝对少不了。

    因为自己吃了苦,现在发达了,就要把所有见过自己狼狈一面的人都给打压下去,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也许有人做得到,还做得理所当然,反正红尘是不大乐意。

    顾氏将来是生是死,都看她自己的命,她可不想搀和。

    红尘给大丫留下不少合用的东西,新鲜的绸缎布料,还有一些上好的皮子。

    至于银钱,到没留太多。

    两夫妻有商有量地过着小日子,都很满意,何必画蛇添足,不过,红尘给文文和圆圆留下了两封帖子。

    “该让他们读书了,要是读得好,拿着帖子去阑珊书院,说不定能培养出两个读书种子来。”

    大丫特别高兴,给多少有钱,多少东西,都没有留给她的孩子们一份可能的前程更有用。

    在蒋家庄又呆了两日,红尘就去拜访薛公公等一众熟人,再回去修整了下自己的茶馆。

    本来是想卖掉的,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可临到头,又有些舍不得。

    跟着车驾过来,憋了一路的平安。一到山上就四处撒欢,茶馆里布置的那些机关消息,又很难清理,万一清除的时候剩下一两样,再把宅子卖出去,指不定就成了坑人。

    “留下吧。”

    小严也道。

    靠着这个茶馆,他们安身立命,这里就是家,也是根,轻易毁损不得。

    一些琐碎事。都收拾得差不多。小严才把一路上收到的那些拜帖,孝敬之类的拿出来让红尘看。

    礼物也没多珍贵,多是些土仪而已,到后面。就是书画古籍多了。显然一路走来。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世家,也打探到她的底细。

    “收着,正好回京当礼物。”

    红尘把东西都交给罗娘。让她收拾妥当,随着地位高了,圈子也渐渐变得广,送礼都成了学问,不过,多数也是这家送来的,改头换面,送到别人家,只有亲近之人,才用心安排罢了。

    “小姐,林先生给送了封信过来。”

    里面正处理东西,小严就拎着一只信鸽进门,那信鸽咕咕叫,羽毛显得有点儿干枯。

    罗娘接过来,解下信纸,又喂了它一点儿水,它就翅膀张开扑在盛水的碟子里不动弹。

    “这鸽子看来是累坏了。”

    说是信,其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撕下来一页纸写的,十分匆忙,背面还有一些机密消息,当然,差不多算半过时的。

    红尘扫了一眼,只有几个字——速去雪山,十万火急!

    “……”

    世上有积雪的山峰很多,可只有一座大雪山,被人们直呼为雪山,连绵万里,四国险境之首,据说巅峰之上,非功力深厚,精通龟息之术的人不能涉足。

    但这等绝地,人烟稀少,偏偏又被世间有灵神物钟爱,宝物甚多,可以说,若是有人能上的去,随便捡一点儿什么下来,也许就能在京城等地置办一座大宅子。

    可红尘却是绝对没打算去。

    “也许这信是假的,让人给掉了包?”

    叹了口气,红尘吩咐下去,收拾行囊,准备各种吃用之物,再一次甩开车驾,马上要奔波千里。

    林师兄那是什么人?

    他既然说十万火急,就是当真十万火急了。

    “沿途别忘了采购几件御寒衣物,真到地头再准备,怕要挨冻呢。”

    如今是夏日,他们出门时只备了轻薄凉爽的绸衫,自然不可能准备冬装,可此去雪山,千里迢迢,万一真的需要登山,一身夏装上去,那才是不要命了。

    罗娘有气无力地应下。

    七月至,天气闷热的厉害,白日赶路真是个苦活儿,红尘时不时自己弄一个冰碗,抱在怀里什么时候等冰快要化了才肯入口,罗娘这几日不方便,也不能吃冰,很是吃了些苦头。

    别看还能吃冰,看着仿佛很清闲,可他们实际上是紧赶慢赶,昼夜不停,哪怕风雨大作,只要能走还是要接着走。

    一路上带着十八个护卫,拿着令牌命沿途驿站负责换马,可还是一不小心,有四匹马几乎被废了,根本不能再驱使,不得不放归山林,这几匹马也只能是听天由命。

    红尘也没想到,她原来有一日竟为了林师兄几个字,能吃这种苦头。

    足足花了两个月,终于到了雪山脚下。

    铁牛到是没表现什么,那些侍卫都十分的紧张。

    “郡主,此地几乎算是和西狄接壤,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咱们要想进山,还是要找个向导。”

    他竟然也没劝说什么。

    红尘把整张脸都蒙在雪白的毛皮里面,抬头看去,雪白的大山就在眼前。

    巍峨雄壮,远观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烈风滚滚,夹杂着冰块儿雪花在人的周围飞舞,那一瞬间,红尘仿佛看到了雪山的精灵。

    气息都不一样了,呼吸到的味道,都是烈性的,粗粝的,没有半点儿婉约柔美。

    就是这样的地方,也有村子存在,有山民世代于此繁衍生息,背靠雪山而生。当然,他们把雪山称呼为神山,他们就是神山的奴仆,家家户户都祭拜山神。

    “他既然让我们过来,必然有用意。先去村子里转转,探听下消息。”

    别看只是个山村,但面积很大,人口也不算少,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荒凉。

    村内大部分人都姓石,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女人也生得身体健壮,脸颊多飞红,穿的大部分是皮毛的衣服,虽然粗糙了些。却色泽鲜艳。有一种别样的古朴的魅力。

    房屋也盖得错落有致,都是石头砌成,高高大大,乍一看青石趁着白雪。完全可以入画了。

    此地显然不常来外人。那些山民们却有着天然的淳朴和热情。红尘他们直接进了其中最大,看着最气派的房子,主人家是个老婆婆。很是客气。

    “喝姜茶,喝姜茶,快来去去寒。”

    老婆婆自称七十八,一口牙齿还很齐全,说话也不漏风,“外来人啊,有,还有两拨人呢,说来也奇怪,往日里这个时候没什么外来人,夏天都过去了,有爬山寻宝的,也多是春暖花开时节去山上。”

    这位老人家说得一口官话,虽然不太标准,却也清清楚楚,而且人很斯文,并没有刁钻习性。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是句正经俗话,在和西狄交界的大雪山之下,竟也不准,若不是红尘的心思都在林师兄要她紧急过来的意图上,恐怕还想多攀谈几句。

    “第一个来的,就是鬼节前后那几天,是个小哥,姓律,生得那个好啊,老婆子几十年没见过那么漂亮那么俊的男孩子,仿佛冰雪为骨,山泉所化……”

    姓律,长得好,律风荷?

    红尘急问:“他人呢?”

    “哎!”

    一说起这个,老婆婆的脸色就阴沉下来,“那孩子也不知因为什么,一来就风风火火地要进山,给了好些个银子,非去不可,谁劝也不听,我们村的小恒就送了他一程,把他送入山口,但他说要去山巅,那可是神山之巅,连我们村子的老巫祝,年轻力壮,神力惊人之时也没敢去过,他一个年轻的外来人,真要上去,怎么可能活命?怕是如今已经……”

    红尘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忧虑,叹道:“婆婆,我们要进山,小恒是哪个?可能给我们带路?”

    “你们也要去?”

    婆婆苦笑,“哎,但凡来我们这儿的,都想进去。”

    她慢慢转身,看云雾缭绕中的雪峰,目光有些奇怪,仿佛温柔,又仿佛冰冷。

    “人都以为自己是天地之灵,能征服一切,这雪山也孕育了无数生灵,在里面藏着无数宝藏,人都想要,可雪山里的宝藏,并不是给人的。”

    那婆婆转过头,似乎很是喜欢红尘,拍了拍她的手,脸上却露出为难来,“你们要真要去,就让小恒送你们进去,哎,那孩子也不容易,一年之内,祖母,爹,娘,姐姐都没了,他一个人带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过活儿,有你们这些外乡人接济接济,到也不坏。”

    这话,听在红尘耳朵里,却有一种豁达的冷漠。

    明明知道你们要去送死,但我只看着,不阻止。

    红尘笑了笑,婆婆亲自给指路,引着他们就去了村子外。

    “小恒如今给他爹娘守孝呢,你们要是嫌晦气就在村子里等等,我去找他回来。”

    红尘摇了摇头:“我们百无禁忌,还请婆婆带路。”

    可一来到小恒家的坟地,红尘就怔住,半晌咋舌——何等的大凶之地,难道小恒他想把自己的亲人们都养成僵尸?

    就那墓穴,位置甚为险峻,悬空而造。

    红尘忍不住站稳,四下打望看了看,就那地方,连人上去都会被罡风吹得摇摆不定,这么一座纯阴,且阴气不化之地,把亲人葬在里面,那简直是在杀人,怪不得他们家一连死了这些,都快死绝了,如果不做处置,恐怕还有祸事。

    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等婆婆过去把那个叫小恒的叫过来,便一脸严肃地将此事说了。

    小恒怔了怔,脸色骤变:“什么?可是真的?”

    红尘皱眉:“我猜,必然是你祖母下葬之后,你父母和姐姐才接连去世的。”

    小恒的面色更是惨白。

    “无论你信不信,你们家都出了这么多事儿,还是化解一下为好,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总不能拿你妹妹的生命开玩笑。”

    最要紧的,万一这个小恒出点儿事儿,她上哪儿去找一个知道律风荷进山路线的向导去?

    小恒一听妹妹可能有危险,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出声求道:“还请您指点一二,要怎么化解灾劫,若能解我家……我家这危局,我一定安安稳稳把您几位送进山,不要报酬了。”

    红尘自然答应。(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情怀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必须要迁坟,我先用符咒镇住煞气,然后另外择地安葬。”

    红尘也没给他选择什么风水宝地,这会儿也来不及。

    “寻龙点穴,古人云,三年寻龙,十年点穴,尤其是点穴最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们若是想寻风水宝穴,如今恐怕是来不及了,不过,择一吉地下棺,到是不难。”

    红尘轻飘飘地,随手就给指了一个地方。

    如此轻忽,让那些闻讯赶来的山民心下都有些不安。

    别看这些雪山居民对生死之事看得很开,尤其是对外人,虽然热情客气,却并不大关注他们的命运,但对自己人,那真是每一个都是兄弟姐妹。

    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彼此通婚联姻,人人有亲,小恒的家人要是埋在凶险之地,害死了他们自己那一家子,谁知会不会连同沾亲带故的都要祸害,真若如此,一村子的人怕是全要受牵连。

    但这会儿他们是外行,也只能听红尘的。

    尤其是小恒,心中对红尘到有七八分的信任。

    “前些日子我也怀疑……当初那个外来人,说是游历天下的地师,正好路过,替我选定了风水吉穴,但祖母下葬,随即父亲就病倒了,父亲一去,母亲竟随着抑郁而亡,姐姐太过悲伤,出门一不小心摔下山崖,尸骨无存,妹妹的身体情况也变得很糟糕,我就猜。也许是冲撞了什么,什么地方不对劲,或许是当初祖母葬入的不是吉地,反而……”

    他一咬牙,二话不说就给红尘磕了个头,“就按照小姐所言,等事情一了,我即刻带小姐进山。”

    村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很快就按照红尘的要求,操办一切,掘出棺木。重新安葬。红尘让小恒念了一篇安父母的祭文。

    说来十分奇异,不知是不是巧合。

    棺木重新安葬之后,山边的风忽然变了。

    本来有些烈性,吹得人隔着厚厚的毛皮也脸颊生疼。腿也发软。站立不稳。但小恒的祖母和其他亲人一挪动完,祭文念完,风就变得十分和煦温柔。

    在大雪山。这样温和的风十年也不见得能遇到一次。

    这些山民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一声仿佛特别舒服的喘息声。

    小恒打了个哆嗦,随即脸上露出三分喜悦:“是我爹娘,我爹娘跟我说话了!”

    他其实也并没有听到什么言语,可是一个人在短期之内,接二连三失去亲人,如今为了妹妹才勉力坚持,听到一点儿动静,也足以让他动容。

    红尘一丝不苟地把该做的程序都做完,小恒才松了口气:“诸位要进山的话,还要赶快,再等一等天一寒,北风起,到时候雪山便如地狱,步步危机……”

    “哥。”

    一路走回家,小恒正说话,扭头看到他妹妹站在门前张望,登时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红尘他们,忙扑过去扶住,急道:“怎么起身了?冻着怎么办,快回屋去,等回头哥再去给你抓两服药吃。”

    那小姑娘一笑,脸颊红红的,目光温柔,有点儿害羞,向自家大哥身后躲了躲:“哥,我觉得没事儿了,精神得很,就是闷得慌,这才出来走走。”

    小恒本没有注意,此时一回神,这才发现他妹妹的气色的确极好,甚至站在风中也没有发抖。

    最近几日,连从镇子上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都说,有可能熬不过冬日去了,可现在这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像病重的模样。

    小恒心下一惊——难道真见效这么快?

    后头花婆婆连忙过来抓住小姑娘的手腕,探了探脉象,好半晌才惊讶道:“咦?脉象平和,这是大好的迹象?”

    她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脸色,又给她诊脉,终于在小恒期待的目光下点头,“放心吧,确实大好,只是病情刚刚稳定,还是别吹风,再多给她吃点儿好吃的吃食,精心养一养,咱们雪山的孩子身体健壮,很快就能跑能跳了。”

    小恒愣了半天,一转头,满脸感激:“小姐,你们就是我的贵人,诸位放心,我就是丢了性命,也保证把你们平平安安地送到地方去,再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他的积极性明显不一样了。

    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挺上心,给拿了好些预防冻伤的药膏,还有一些掩盖自身气味的药物。

    “如今山里的猛兽还不到冬眠的时候,前阵子还有雪狼和雪豹在半山腰打架,差点儿打到山下,大家仔细些才好。”

    花婆婆叹了口气,还是不说阻止的话,只把很多该注意的地方,再提醒小恒一遍。

    他们在雪山下生活的时间长了,年年有人要进山,有人活着出来,从此绝口不提大雪山,有人埋骨期间,化作雪山上徘徊的一抹幽魂,要是次次劝阻,次次担心,他们这些山民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小恒没多时,迁来十几条跟狼一样的狗,那些狗身量高大,腿比较矮小,骨骼却粗壮,一身厚厚的绒毛,显得孔武有力,他把一大堆行李挂在狗的身上,这些负重,就和没有差不多,那些狗的身姿还是分外灵活。

    “小姐别怕,它们都是好家伙,忠心耿耿。”

    因为这狗太像狼,连有些山民都害怕,算是小恒的一门专长,要不是有些狗在,他也不会成为山村最厉害的雪山向导。

    花婆婆笑道:“咱们小恒说不定是有山神庇护的孩子,这些神犬,都是山神的奴仆,别人可别想碰!”

    她话音未落,就见一群狗狗低下高昂的头颅,在红尘的怀里拱来拱去。一副撒娇的架势,特别柔顺乖巧。

    “……”

    那只狗王,最大最健壮的,还一翻身,冲着红尘露出雪白雪白的肚皮。

    小恒:“……”

    好吧,也许人家这个小姐和山神他老人家关系很好?

    红尘可管不了那么多,紧了紧身上厚实的棉披风,“走吧。”

    “等等。”

    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呼喊。

    银甲的小将军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杀气弥漫。

    小恒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把衣领拉得更高:“今年这天气比往年还要冷啊。”

    红尘咳嗽了声。侍卫们才稍稍放松心弦。

    他们中除了两个留在村子里等候,其他人都随行,身手个个不错,全是皇后娘娘的亲卫。虽然可能和铁牛比差了一些。但能超过大半的大内侍卫。真混江湖,最起码也能够得上准二流高手以上。

    而且他们讲规矩,懂纪律。还配合默契,非江湖草莽可比,这么多人跟随保护,大周境内大部分地方都畅行无阻,奈何这次要去的是雪山,一群侍卫心里也七上八下,提着口气。

    后头追上来的是花婆婆,还有七八个裹得毛茸茸的男女。

    小恒一看到这些人,就略微皱了皱眉,显然很不耐烦:“怎么又是你们,都说过了,你们要找的人没来过我们村子,我们也不认识,怎么还没完没了?”

    “客气点儿,怎么我们家夫人说话。”

    来人中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哼了哼,瓮声瓮气地道。

    他身边一一身火红色狐皮大氅的夫人笑着拉了他一下,“小哥误会了,奴家的叔父肯定是进了山,既然找不到人,只能进山去找一找,希望小哥能给引一段儿路,只要过去隘口就行。”

    这夫人言语到很客气温柔。

    那年轻男子随手把一个银袋子扔过去,看份量,足足有三四十两,光是引这么一段儿路,绝对足够。

    小恒迟疑了下,回头看红尘。

    红尘一笑:“无妨,小恒哥做主就好。”

    小恒想了想,便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只过隘口,进了山,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生是死,我可不会管。”

    “多谢小哥。”

    夫人半点儿不以为意,一抬头,露出半张脸来,小恒也看得愣了下,不只是他,红尘他们也有些惊讶。

    这人真是生得很不错,肌肤莹润,鼻梁高挺,一张樱唇,不点而朱,梳着妇人的发髻,却很年轻,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小恒的表情也一瞬间软和了些许。

    那年轻男子哼了哼,小心翼翼地觑了自家夫人一眼,目光戒备,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化为一头猛虎,把所有想在他面前对夫人不利的家伙都给生吞活剥了。

    一行人商量妥当,就随着小恒不紧不慢地进山。

    “上山的时候要稳,也不能太快。”小恒一直跟在红尘身边,轻声叮嘱。

    远看这座大雪山,阳光下呈现出晶莹的美感,仿如仙境,可一进入,狂风卷着雪花,砸在人身上剧痛无比,冷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小恒很有经验,但走起来简直龟速。

    后面跟着的八个人十分不耐烦,那个年轻男子哼哼唧唧:“你们这是爬呢还是走啊?我说小哥,能不能快一点儿?再磨蹭要天黑了。”

    小恒站住,屏息举目四顾,收着气道:“别喊,万一造成雪崩,你死了也别拉我们当垫背的。”

    一下子噎得那年轻人说不出话。

    “马上要起风,我们得避一避。”小恒举起手来,闭上眼感受了片刻,脸上的神色阴沉,转头冲红尘他们道,“小姐,马上找地方挖雪,建个冰屋,我们等明天一早再走。”

    红尘也着急,但她同样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叹了口气,点头。

    身边的人立时动起来,迅速按照向导的指点,找了个地方开始挖坑。

    后面跟着的人却急了。

    年轻人急得脸色涨红:“天还没黑呢?怎么这会儿就不走了?不行,必须继续走。”

    小恒根本不搭理他。

    “你是不是想就地起价?”

    年轻人板着脸,目中冒火。“钱是小事儿,你要多少?一百两?二百两?”

    他忍不住握拳,“还不够?跟你说,别太过分了,真惹火了我,你就是有命赚,也没命去花!”

    “丘公子。”

    那夫人叹了口气,“别急,慢慢说。”

    她一开口,年轻人总算是把那口气忍住。好歹没挥拳头。但依旧气息不平,“夫人,人都没了好几天,再不快找人。我担心。我担心有危险。”

    那夫人的脸上也有几分忧虑。身姿曼妙地走过去,低声道:“小哥,现在天还亮着。我想咱们没必要这么早安营扎寨,不如先送我们到隘口?丘公子虽然急了些,话却不错,若是钱不够,您尽管说话,妾身绝不还价。”

    小恒皱眉,没理会她,红尘抬头看了看,伸手从狗狗的背上也拽了一把小铲子,过去帮忙。

    “你们几位,最好别闲着,赶快建个结实的冰屋栖身,等一下真要起风了。”

    那年轻人瞟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头哼了哼。

    夫人却是客气些:“没事儿,我们身体好,不怕冷,真起了风也不要紧。”

    小恒看了看她们,哭笑不得,却是摇了摇头没说话,那年轻人还一个劲纠缠,他却顾不上管。

    连挖带堆积,又是靠着一块儿山石,很快就出现一个冰雪做的屋子,位置很巧妙。

    小恒打量了下,点点头。

    红尘也道:“好,够结实,这个方位也好,不容易被雪掩埋,大家进来。”

    一行人连忙挤了进去,洞穴很矮,虽然比较宽阔,还能勉强坐的开,但在里头伸不直腰,十分憋屈,甚至连那群狗狗都四肢挨着地,挤了进去,那夫人一看就却步。

    年轻人冷笑:“这种地方怎么能让夫人呆,也就配畜生住……算了,小的这就给您搭帐篷。”

    他挥挥手,手底下的人很利索地搭起几个独立帐篷来,豪华且舒适。

    红尘算了算时间,探头过去:“你们快进来吧,等一下真起风了。”

    “现在不也有风?”

    那年轻人不屑地摇了摇头,“雪山上还能没有风?害怕风到这儿来干什么!早点儿离开吧,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该和人学什么进山寻宝的把戏,这不是孩子能干的!”

    话音未落。

    天忽然一低。

    巨大的咆哮声从远到近,铺天盖地的大冰雪像一条活生生的冰龙。

    大帐篷一瞬间就没了,连人都被卷出去老远,那年轻人搂着夫人,面孔扭曲,挣扎着向冰屋里面钻。

    也幸好这地方不错,有挡风的地处,要是在外面,恐怕人早就被冰雪卷到地底下,或许几十年才能重见天日。

    拼命挣扎,红尘也甩出一条绳子帮忙,好半天年轻人才搂着那位夫人钻进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个个心有余悸,那年轻的男子面孔扭曲,半晌说不出话,羞得满面通红——他吓得小便**!

    幸亏这般狼狈的情形下,别人也看不出来,尤其是那夫人花容失色,同样看不出什么。

    红尘眨了眨眼,把暖炉拿出来,点上炭火,火苗虽然微弱,却很温暖,扭头低声和小恒交谈了几句,全然不提别的,也毫无讥笑之意,到让这几个人的心绪渐渐平顺下来。

    外面大风咆哮,声如奔雷,十分吓人。

    那夫人的眼睛忍不住有些泛红:“也不知叔父他们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没开口。

    红尘同样心下忧虑,放开灵力,去探寻这座雪山上的生灵,看看能不能找到律风荷。

    “小恒,不是说还有一伙人进山?那一伙儿是什么人?”

    小恒想了想,“他们就是补充了些食物和水,没让人带路,不过看那架势,我瞧着,有几个是咱大周人,还有几个大雍的和北燕的。”

    这到不稀奇,在这等穷绝之地,其实各国的人都杂居,多是做见不光买卖的那类,要不然就是为了逃避沉重的赋税,这才躲避隐居的人们。

    在这里,已经没人去在意你是哪国人了。

    说了几句闲话。外面还是大风狂卷咆哮,如鬼哭狼嚎,冰雪做的屋子里,众人却安安然然地闭上了眼。

    一路奔波,也有些累了,留下两个侍卫放哨,其他人都渐渐陷入睡眠中。

    红尘也睡了,临睡前不自觉想,要是能马上见到律风荷就好了,最好快一地儿。

    一直熬到天明。果然风雪初歇。

    红尘爬起来就催着启程。这回十分顺利,一路不停,直接就到了隘口,好不容易在小恒的指点下。费尽周折地越过大雪山第一道关隘。那位夫人和年轻男子就带着他们的人匆匆告辞。

    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红尘忽然道:“说是丢了人,我看这几位到是目标明确。”

    一进入隘口就分开走了,半点儿不迟疑。若不是心里有数,哪能这么利索?

    “罢了,别人的事儿,还是少管。”

    红尘捂了捂脸上的皮毛,整理了下衣襟,整个人靠在一只半人高的长毛大狗身上,那狗狗也乖巧,很顺从地半托着她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饿了就啃一口硬干粮,渴了喝烧开的雪水,这水必须烧开,要是在这等地处闹肚子得病,那至少算是丢了大半条性命。

    “小姐,您看?”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侍卫脸色一变,捡起一块儿冰雪覆盖的石头,递给红尘。

    她一见,心中也一惊。

    上面沾着血,黑乎乎一团。

    红尘忍不住举目远眺——一场大风雪,把所有的痕迹都掩盖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一场突如其来的血斗。

    “走。”

    咬了咬牙,继续上路,总要先找去律风荷和小恒分开的地方看看才好。

    一直蹒跚而行,走到中午,太阳晃眼的厉害。

    小恒吐出口气,终于停下脚步,指了指眼前的山坡:“我就是和那个人从这里分开,再向上是雪山的禁地了,能进不能出,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里头。”

    他的脸上带出几分恐惧。

    红尘四下打量了下,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过这也能想象得到,在这座雪山里想找到一个人,那简直比大海捞针容易不到哪里去,她还有点儿信心,不过是靠着自己特异的能力。

    可那能力,在这样的环境中又能有多大的作用?

    “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我们自己走,小恒你先回去吧,给我们留下两只神犬。”

    小恒犹豫了下,恶狠狠地道:“不,我这一回非得征服一次神山,让大家知道知道我石恒不是吃素的。”

    红尘一下子笑了,看了他半晌,见他目光灼灼,叹了口气道:“好,我活着,就一定保护你。”

    要是都死了,那就是命。

    真正入了雪山,红尘才知道那些关于大雪山的传说真的不假,风能割骨,地形险峻,他们就是拴着绳子,拄着拐杖,彼此扶持,一步一挪,还有一个真正厉害的向导,无数伶俐非常的雪地神犬,还数次遇到险情。

    走了整整五日,大家不光是身体,连精神都十分疲惫。

    所有人一言不发,不想泄露半点儿热气。

    红尘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急,她不想去思考律风荷进来有多久,想这个根本就没有用,却想再快一点儿找到他,再快一点儿。

    她不想胡思乱想的,可又忍不住去想,控制不了自己,她甚至隐约做了最坏的打算。

    也许律风荷已经死了,尸体掉落山崖,要不然就被积雪覆盖,再也找不回来。小恒这个向导虽然一句都不提,但他的表情,他的欲言又止,都说明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但还是要找,哪怕找到冬天。

    林师兄啊,看看你一声令下,我有多拼命,你可得保佑你的左膀右臂别随随便便折断在此。

    啪!

    脑袋一痛!

    红尘抬头看去,就看到半山腰上坐着个律风荷,长长的腿垂下来,唔,别有风韵!

    “……”

    可怜她那点儿文艺腔调,她那点儿伤春悲秋的情怀,回头一定让师兄还她。

    “下来,下来。”

    红尘喊了一嗓子。

    律风荷轻轻一跳,就跳下来,像一片雪花,轻飘飘的,他嘴角清白,手也冷得很,红尘从狗狗背上的行囊里拽出一条长长的毯子,把他整个人包住。

    “冷不冷?受伤了没有?”

    红尘笑问。

    虽然想象中那些千难万险一样没遇到,只是稍微担惊受怕了一点儿,比设想的要好很多很多……多少让人觉得心里一空,不过她可不敢说自己很失落,真这么说,回头要被林师兄教训的。

    律风荷吐出口气,也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笑道:“我要去找一样东西,你得给小林带回去。”

    红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事

    律风荷的话斩钉截铁,甚至都没有解释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只说了一句:“必须找到,必须带回去。”

    红尘也二话不说就答应。

    虽然小恒看他们的表情,就像在看两只疯子,但他竟然还是说什么都不走。

    红尘劝了他半天,小恒欲言又止,却愣是一定要跟着。

    于是没法子,只好带着他这个向导继续去攀爬神山了。

    “必须找到什么?”

    顶着风雪,红尘把毛皮毯子给律风荷系紧,轻声问道。

    他们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风雪中,旁边的山坡上滚下来几个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在行囊里掏出一些炭来,生起火,靠在一起气喘吁吁地休息。

    几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坐在最中央的还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右手骨折,血渍污了衣角,人也有些恍惚,面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你害怕?”

    火堆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了着少年一眼,轻声问。

    少年一瞪眼,脸颊飞红:“我才,才没有。”

    “怕也没什么不对。”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我们这次出来的是四十个弟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跟着蔡相出生入死十多年,从北燕回大雍的冯先生,也别想从咱们手里讨到半点儿好处,可自入雪山以来,我们追到他两次,第一次折了十人。第二次只剩下我们六个,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怕得厉害。”

    少年不说话,眼眶微红,半晌才道:“他也不好受……在雪山里,活不下来的。”

    他不自觉颤抖了下,想起那个即便出剑杀人,让人看了也仙气十足的人。

    他那么瘦弱单薄,他的脸色那么苍白。他大概快要死了。就要死在雪山里,可是,他为什么不走?

    他轻功绝顶,黄泉门的人天然擅长走山路。他要逃走轻而易举。何苦一定要硬撑着。

    少年拼命念叨着那个人要死了。可他的脑海中,偏偏浮现出来的是怪异的影像——

    那个人仙气十足,身上雪白的貂皮大衣被染得一块儿红。一块儿黑,立在山崖上,他周围倒卧着十几个白衣蒙面人,大片大片的血水夹杂着雪水横流。

    几个影子在前面狂奔,他也不追,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目光虚无。

    白影里有一张少年的脸,那是自己的脸,脸上惊恐莫名,还说不出的复杂,眼睛却亮的惊人。

    少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张脸的主人,他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人了,从此以后,这人会是他的憧憬,甚至是盘踞在他心中的一座高山,也许再也迈不过去的高山……

    那人却不曾看他们这些狼狈而走的,他面无表情,张开手,接住一大片雪花,轻轻按在自己垂下来的长发上,揉碎拂去,动作缓慢而优雅,不像是站在这等绝地,到像是在江南花丛里拂去落在肩膀上的花蕊。

    “他,究竟是谁?”

    少年知道规矩,他们执行任务,若需要杀人,不问来历,不问姓名,就是亲朋好友,也照杀不误,可他毕竟年少,还是动了好奇心。

    中年男子沉默良久,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居然也没责备他:“他是律风荷,黄泉门少主,其实他没什么好说,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剑而已,我们要杀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他叫林旭,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这个名字,如果这次他不死,我们以后很可能会经常和他打交道。”

    在这样的雪天里说一说江湖旧事,在座的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平静些许。

    “要说这个林旭,在被鬼谷先生收入门下之前,其实已经在江湖中薄有名气,他那时还小,只有十三四岁,就做过一件大事,他为了给只有一面之缘的白马门欧阳老先生复仇,伪装潜入千门叛逆,霹雳手雷洪的老窝,凭一己之力,杀死了雷洪,要知道,自从叛出千门,雷洪此人就十分之谨慎,轻易不让任何人近身,他武功也高,还随身携带霹雳丸,里面盛有剧毒,那时候的林旭还是个少年,根本不会武功,也许正因为此,雷洪对他的戒备没有太深,但他居然真能一举成功,杀人之后还全身而退,一直是江湖中的谜团之一。”

    中年男子说话时,略有些感叹,“有一种人,天生就与常人不同……他和把你吓得到现在还瑟瑟发抖的律风荷相遇,是已经投入鬼谷先生门下之后,那时,他还没有出师,偶尔有人称呼,也只是一句鬼谷三公子,借着师父和师兄们的威势,到也没人敢小觑,只是并未涉足江湖,据说,林旭在娘胎里曾得了一种怪病,鬼谷先生也治不好,只有十万大山里一种长在毒窟中的奇草能够治愈,他出师的考验,便是入十万大山,找到奇草,治愈自己。”

    “呼……”

    少年可能不懂。

    在场的其他几个,听到十万大山的名字就浑身冒出一层冷汗,哪怕大雪也遮掩不住。

    那个地方是幽冥鬼域,当年大宗师黎涛曾经进去过一次,出来之后闭关十年养伤,竟然连提一句也不敢,那可是大宗师,在普通的江湖人眼中,就是天神。

    “那个林旭当真孤身进了十万大山,竟然没死?除了黄泉门人,还有人能做到这些?”

    他们很是不可思议,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林旭进了十万大山还不会死,他又不会什么高深武功!

    中年男子的脸色也复杂:“他不光没有死,还找到了黄泉门,哄了人家的少门主九死一生去给他勇闯毒窟,寻到奇草。又给他遍搜珍奇药材,连黄泉门门主珍藏的至宝也双手奉上,终于治好了他的痼疾。”

    他长长叹了口气,“等林旭走时,少门主万里千山相送,送到后来,就留在了他的身边做了侍卫,多年来为他在刀光剑影里闯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此等交情。其中的义气。我们这等人,大概是无法理解,也揣摩不了的。”

    “……如果可以,真不想和这种人作对。连我们都会害怕。”中年男子的目光暗沉。

    可有些事。毕竟不是他们能够做主。就像现在,他们和林旭无冤无仇,和律风荷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干系。但上面一句话,还不是跋山涉水,千里奔波,做起杀人买卖。

    少年眼睛里亮晶晶,听得入迷。

    少年人总是向往这个江湖,他属于还没有被组织里的铁血抹灭掉常人感情的那一类,对于江湖还有他自己的憧憬,如今他面临的对头,很明显就拥有一切值得他羡慕的东西。

    “我们还要继续追律风荷?”

    “……不必了,咱们只剩下这几个,追上去又能如何?再说,他能出了雪山的可能还不足万一,足够咱们回去像蔡相爷交差,走吧,这等鬼地方,多呆一天我也不乐意。”

    一行人狼狈不堪地拼命逃离雪山,丢下一堆同伴的尸骸,也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把他们找回去安葬。

    …………

    “大雪山里长着一种只在极为寒冷的寒潭中才生长的莲花,墨色的,以前有人见过,取了个名字叫墨玉莲,里面的莲子能解天下十三种最奇怪,最险恶的毒。”

    律风荷拖着红尘的手,走得并不快,吐出来的白气氤氲了眉眼,让他的脸越发不清晰,声音也显得艰涩。

    红尘听得皱眉:“我也听说过,只是这东西不是传说?”

    她仔细想了想:“传说雪山里有一种叫雪猴子的生物,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只有巴掌大,相传是山神的使臣,能化作人形,他们的主食就是墨玉莲的莲子,不过也喜欢吃肉,尤其喜欢吃女人和小孩儿,好些人觉得它们是妖怪。”

    “雪猴子我不知道,墨玉莲必须有。”

    律风荷轻声道。

    红尘无语。

    好一个必须有,多霸气?

    可是……一群侍卫累得几乎要翻白眼,那些大狗狗们都放慢了速度,更努力地贴在红尘身上,好让她的体温保持得更久一些。

    “墨玉莲都在什么地方生长?”

    “不知道。”

    律风荷皱了皱眉。

    红尘无奈,转头问小恒:“知道雪山里有什么湖泊之类的吗?”既然是莲花,肯定是水生,也许找到湖泊,就能很幸运地找到那东西。

    她的运气看来还是很不错,没见一眨眼的工夫,律风荷就自己蹦出来。

    小恒沉吟着皱眉,半晌没说话,正迟疑见,前面探路的侍卫忽然喊道:“有人!”

    众人抬头,果然见不远处的雪坡上滑下来几个人,都是黑色的斗篷,在大雪中十分显眼。

    小恒的眼睛还行,仔细一看,就蹙眉:“是他们?他们是贼,前些日子路过我们村儿,花婆婆好心给他们喝了杯热茶,他们却偷了花婆婆的东西!那是张地图,传了好几代人,没想到让他们给偷走了。”

    红尘一愣。

    前面滑下来的这些人,显然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贼,表现得居然也毫无敌意,一碰面,就朗声大笑:“哈哈哈,终于看见人了,这鬼地方!”

    小恒气呼呼地道:“我不认识你们,花婆婆说了,碰见贼人要离得远一点儿,哪怕是装,也要装作不认得。”

    他果然一扭头,一副没看到这些人的表情。

    对面滑下来的人都是胡子拉碴,身材高大,为首的一个揉了揉鼻子笑了:“什么贼,明明是我们取回自己的东西,还给了保管费,那东西被损坏了一小半,我们还没有找花婆子算账呢,对了,你们见到我侄女没有?她应该也到你们村子落脚。”

    红尘顿时了然——从村子里出来时,和他们同行的那位夫人。应该和眼前这些人是一伙儿的。

    看来小恒他们说没见过人家叔父的事儿,也是在糊弄人。

    小恒迟疑了下,低着头不看他们,却小声道:“你侄女去找你们去了,几天前就进了山,过了隘口我们分开的。”

    那人本来坐着,闻言猛地站起身:“几天前?不可能,我没看到雨姗。”

    他一下子急起来,抓住小恒的衣领,慌乱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红尘一伸手。刚想拦一拦。就见小恒盯着那人的眼睛看了一眼,那人就跟吓到似的,猛地收回手,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是我太着急。只是我家那小侄女身体弱。又是女子,这大雪山不是她该进来的,这样吧。诸位不如帮帮忙,帮我找一找她们?”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颐指气使,似乎此人常年高高在上,应该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红尘一笑,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先生切莫着急,雪山茫茫,视线所及都是冰雪,本来就容易迷路,想必令侄女只是和你们正好走散了,不知诸位可有约定汇合的地点?若有的话,不如先出了雪山再静静等待?令侄女找不到你们,说不得就自己回去了。”

    那人的脸色有些古怪,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会,她要是进山,肯定会找到我那儿,绝不会走丢。现下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回我刚才的营地附近,一定会有线索。”

    说完,又盯着石恒道,“小哥,我们都姓石,百年前是一家,如今那孩子有危难,还请你……们施以援手,帮我们一回。”

    红尘扬了扬眉,微微一笑:“你对你的侄女可真有信心。”她那几日就觉得奇怪,那位夫人口口声声急着找她叔父,着急是真的,进了雪山到显得目标明确,如今看来,果然是知道她叔父在哪儿,也不知这帮人进山做什么!

    不过也懒得管,许也是什么寻宝人吧,按照正常规矩,山里碰见互相帮衬一把那是必须,但谁也不会问陌生人的目的。

    至于找人,还是算了。

    “好。”

    律风荷忽然道,手轻飘飘地伸出去,在那人的衣帽上,取下一片黑黝黝的椭圆形的残叶。

    那叶子看起来很像假的,但脉络清晰,非常特别。

    红尘:“……我就说,我的运气实在好。”

    回去马上进赌场什么赌一把,不用任何手段,也许她都能眨眼间就赢出一座大宅院,运气太好了。

    那个自称也姓石的男人顿时一脸高兴:“我先在这儿替我那倒霉侄女谢过诸位,来来来,大家先歇歇,我带了好酒,烈的,绝对适口,都喝一些暖暖身子。”

    他笑容满面,特别殷勤地从行囊里头掏出一个大竹筒,还有一些木头的,竹子的杯子,一人塞了一杯。

    酒一倒出来,浓香四溢,酒液更是呈现出特别清澈的黄色,是上等好酒。

    连红尘都忍不住喝了两杯,律风荷却滴酒不沾,他的老习惯,除了林旭在的时候,肯稍稍喝上一点儿,出门在外从不沾酒。

    小恒也没喝,沉默良久,目光复杂,最后还是轻松下来,没好气地道:“看在红尘小姐他们的面子上。”

    那人也不在意,没一会儿就和周围人都熟悉起来,他自称是做药材和皮子生意的行商,经常天南海北地走,也毫不避讳,直接就说这次来山里就是想看看大雪山有没有什么寒性的药材在,要是能得到些珍禽异兽,那就赚大发。

    “没办法,我家人口多,养家糊口不容易。”

    石老板笑眯眯地道。

    他看着还真是个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连红尘都觉得这人是个角色。

    歇了片刻,狗狗们歇够了,喝完水,站起来抖擞了一下毛发,众人就收拾行囊站起来继续走。

    不知不觉,一群姓石的人都走到前面,红尘几个稍稍落后了一点儿。

    小恒走在那个石老板身边

    “咳……”

    咳嗽了声,红尘给律风荷使了个眼色。

    律风荷点头。

    找到东西立即撤退,不搀和眼前这一群人的事儿。连那个向导小恒,最好也别太信任。

    他们明显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别看小恒一直表现得对红尘一行人很是热情,对另外这一群,特别的冷淡自持,可双方明显都藏着秘密,尤其是这一伙儿寻找叔父的侄女,还有寻找侄女的叔父,更是神神叨叨。

    “那人身上沾的也不知是不是墨玉莲的叶子。”

    律风荷忽然道,脸上的表情竟然也有些许迷惘。

    红尘愣了愣。她从没有看过小荷这样的表情。不过也一瞬间,又恢复了冰冷。

    她忍不住一笑:“挺可爱。”

    其实走得时间并不长,太阳还在半空中,但他们都有一种堂皇无措。仿佛在深渊里漫步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在这一大片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走了一年。十年,甚至要永远地走下去,再也逃不开。

    但律风荷这一点儿迷茫的小表情。到让她的心情舒缓好些。

    “到了!”

    律风荷猛地一驻足,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话音未落,前面一行人就停下,石老板招呼道:“各位注意帮我找找看,要是我那侄女真进了雪山,一定就在这附近。”

    根本用不着他提醒,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雪山里竟然有树,有水,还有铺天盖地的水鸟,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大的小的,拖着长长的翎毛,飞舞在山间,就像精灵,红尘吸了口气,肺腑之间温暖一片。

    明明雪花犹在,可雪里面却开着无数的鲜花,阳光下看着五彩纷呈。

    “我的老天!你们看,那湖泊在冒热气。”

    团团的迷雾笼罩着一大片碧湖。

    到不是热气,不过蒸汽朦胧,笼罩在人身上,湿漉漉的,却并不怎么难受。

    天空中一声长鸣,红尘抬头就见两只仙鹤飞舞,律风荷停住脚步,轻轻喘息,忽然回头:“阿尘,你给我唱唱那首歌,就是你去年中秋,给小林唱过的那首。”

    红尘怔了下,微微一笑,果然轻启歌喉:“……山河寂寞,梦醒梦破,黄泉归途,独行路漫长……煮酒黄粱歌一曲,昔年仗剑逍遥,携手同游,只恨人世多烦忧,世间难太平,君有义,满腔热血,吾之剑,一剑光寒……”

    她这没什么词牌的山野小曲,还是当年听林师兄瞎唱的,记词记得不够准,调子也忘了,好在就是随便唱唱,律风荷听得很开心。

    连前面完全没有被美景迷住,一脸严肃的石老板他们,都忍不住侧耳听。

    “啊!”

    听着听着,那石老板忽然驻足,指了指前面。

    众人也愣住,大山裂开一条口子,露出一个巨大的雪洞来,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雨姗的镯子。”

    石老板忽然从地上捡起一个绿油油的镯子,目光大盛,厉声道,“雨姗,雨姗!坏了,这个山洞有古怪,她什么准备都没有,进去肯定坏事儿。”

    喊着,就轻轻一滑,从坡上滑了下去,向雪洞里出溜。

    律风荷也跟着跳了下去。

    雪洞的中央有一条溪流,很细,上面还漂浮着一些细碎的叶子,树枝,和其它奇奇怪怪的东西,甚至还有水鸟站在水面上嬉戏,也许她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一进入雪洞,所有人都惊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这么美的洞穴,从里面甚至仿佛看不到顶,只能看到满天的星光璀璨。

    红尘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只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而已,仔细想就想不起来了。

    这里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而且整个雪洞,都由冰雪塑造却并没有显得很冷,中间的溪流渐渐变成河水,河水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向四面八方延伸过去,一个接一个的小山洞,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

    众人一时间都不敢向前走,这里都是雪白的,谁知道进去之后会不会就此迷路。

    红尘叹气:“如果那位夫人果真进了这地方,说不定真的会被困住。”

    她隐约听见石老板的呼吸很急促,眼睛似乎在放光,是真的放光,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都狂热起来,似乎根本就再也想不起他刚才一直要找的那位夫人。

    小恒跺了跺脚:“这地方不能进,咱们快走吧,要是你那侄女真进了里面,想找也找不回来。”

    他面上隐约露出几分不满。

    众人也心中忐忑,但石老板已经二话不说领着人冲了进去,律风荷也一马当先,红尘也只好紧紧跟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嘻嘻嘻嘻!”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嘻嘻哈哈,像小孩子一样的笑声,小恒打了个哆嗦,轻声道:“有东西,有东西在前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施术

    石老板举起火把照过去。

    本来雪洞里并不算黑,可他一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整个洞穴都漆黑一片。

    天上繁星隐没,地上河水也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提了口气。

    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行动,绝对需要无比的勇气。

    “前面!”

    众人的视线随着火光看去,只见不远处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影,速度极快,唰一声就消失不见。

    “啊!”

    大家不自觉都想起山精鬼怪!

    听闻大雪山里的山神,养着一群山精,那些死在山中的人也徘徊不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鬼怪幽魂,专门等着活人进山,做它们的食物,和供奉给山神的祭品。

    小恒哆嗦得厉害:“我,我听说山中有一种雪猴子怪,通身的白毛,就喜欢吃人,而且还是群居,我,我可不想被吃!”

    石老板看他一眼,阴森森的,却没说话。

    就在这时,脚下的湖泊和河流,忽然变了形,变得窄了一点儿,湖面沸腾,滚滚而起。

    大家伙儿都吓得停步。

    只见湖水从幽蓝变成了如鲜血一般的暗红色。

    “里面……那些……”

    白惨惨的骨头,残尸,还有尚且留有血肉的头骨,铺天盖地的血腥味,瞬间把这仙境变成了幽冥鬼域。

    好些人受不了,瑟瑟发抖。闭上眼睛整个人瘫软成一团,一个劲儿地念佛:“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我,我好几十天没洗澡,肉都是酸臭的,不能吃,不能吃啊!”

    铁牛二话不说,向前一步护住红尘。

    小恒转头就要跑,却让石老板一把抓住,“别急。走吧。我和你一起走,咱们去探探路,这就是黄泉地府,都进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

    律风荷却比他们还快。整个人涉足而入。进入那黑红的水中。拨开枯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红尘一伸手,只拽住他的斗篷。硬生生把雪白的斗篷给拽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走!”

    红尘皱眉,抬脚跟上去。

    石老板拉着小恒不落人后,有意无意地走在了众人的最前面,沿着鲜血遍布的河流前行。

    砰砰砰。

    前面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声音极为响亮,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只见密密麻麻的黑影子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停住脚步,一时呆愣,瑟瑟发抖。

    那些黑影,有的形如骷髅,有的没有脚,还有的长得怪模怪样,每一个都好似地狱来的恶鬼妖魔。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啊啊……”

    所有人一下子就惊呆了,撒丫子便跑,连那石老板也停下脚步,浑身僵硬。

    红尘却是眯了眯眼,伸手按住墙壁,斜了脸色苍白的小恒一眼,从怀里取出一把奇奇怪怪的小红果子扔了出去。

    小恒浑身一颤,目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那些冰冷的鬼怪,似乎一瞬间停住,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整个洞穴都仿佛要坍塌了一般。

    轰的一声,从红尘身体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蔓延开来,近在眼前的那些黑影登时四下奔逃,就和身后有老虎在追,逃走的速度可比来的速度要慢得多。

    知识这些东西太多太多了,这么一乱,东南西北的乱跑,吓得他们这些人更是鬼哭狼嚎。

    石老板也不知道摸到什么东西,嗷了一嗓子,转头便捂着脸向外面冲去。

    红尘笑了笑,又扬手洒出一大片红果子。

    这些红果子还是当初那只开了灵窍的小狐狸送的,一直当零食吃,后来随着翻阅脑海中越来越奇怪的玉珏书才发现,这果子可不一般,能吸引世间之灵,可要是那些灵不懂得怎么吃,吃了它就会变成最纯粹的能量体,也就是从此消失。

    所有有些好东西,天材地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享用的。

    “吱吱吱,吱吱吱。”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叫声,不过这一次并不恐怖,到仿佛在哀求。

    红尘把果子收起来,抚了抚衣领,轻声道:“我和律风荷只找墨玉莲,其他的一切不管,不过有句话奉劝诸位,若无深仇大恨,枉造杀孽,多年修行毁于一旦,那可得不偿失,还请慎重些为好。”

    话音落下,她周围一阵风吹过,任何一点儿黑影都不敢靠近她身边。

    她不管石老板那些人,大踏步地走进去,很准确地抓住律风荷的衣袖,带着他走出雪洞。

    等了片刻,其他人也鬼哭狼嚎地飞奔而出。

    所有人出了洞穴,气喘吁吁,心有余悸,再一看那黑洞洞的雪洞,心里一阵阵惊惧。

    石老板猛地转头,阴森森地看着小恒,小恒嗤笑了声,脸上也冷下来。

    两个人之间气氛诡谲。

    红尘看了眼律风荷,犹豫了下,什么都没问,到是小荷笑起来,从袖子里伸出手,手中捧着一块儿泛着蓝色的寒冰,冰里面镶嵌着一朵墨色的莲花。

    “下山吧。”

    “嗯。”

    “哎?”

    红尘他们转头就走,石老板忍不住皱眉:“诸位,此地诡谲,咱们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他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手下人蠢蠢欲动的姿态,却是威胁的意味十足。

    红尘轻笑。

    律风荷猛地一转头,黑黝黝的眼睛正好对上石老板的脸,下一瞬,这位老板的身体就僵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多一句废话,眼前之人就会把他们所有人都给分了尸。

    嘴唇抖了抖。石老板终究还是低头没在阻拦。

    而那个向导小恒,从出了雪洞,就不自觉躲着红尘,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稍微挨近一点儿都和见到猫的耗子一般,寒毛炸起。

    红尘笑了笑:“回去的路就不用小恒哥你带了,不过我们还要路过贵村子,免不了叨扰一二。”

    小恒哆嗦了下,忙不迭地点头:“我,我也跟你们下去。”

    他看了石老板一眼。见石老板没说话。便咬牙道,“我路熟,知道一条近路。”

    红尘和律风荷带着自家那一行人,跟着小恒。慢慢下了山。虽然还是迎着风雪。有些艰难,但归途却比上山时要顺利得多。

    很快又回了那个小山村。

    还是花婆婆接待他们,“你们可回来了。我还当你们也让山神请去做客呢。”

    老婆婆大笑,“对了,还有几个客人提前回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他们家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围得严严实实的高挑女子便匆匆而出,竟然是石老板的那个侄女。

    据说这个侄女在山里迷了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被山神请去做客,美酒佳肴,好生招待了一顿,等到一觉醒来,人已经在村子里,身体健健康康,连点儿冻伤都没有,却过去了好几天。

    “我们只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点儿酒而已,最多一个时辰,没想到竟然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大雪山太诡异,我们实在是不敢再进去一次,只能在村子里等,诸位可看见我家叔父?”

    小恒叹了口气,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说,就脱开身回家,他家妹子还等着呢。

    红尘也顾不上这边,把墨玉莲塞进自己那个雪白的玉盒里,压到车厢底下,这才松了口气,招呼所有人赶紧吃点儿东西,最要紧的是得洗个澡。

    也用不着什么山珍海味,一人一碗热汤面比什么都舒坦。

    红尘端了一大碗递给小荷,他立在窗户旁边,靠着窗抬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衣服湿漉漉的,血腥气呛人的厉害。

    “怎么不换一下?”

    伸手摸了摸他的大氅,黏稠的,红呼呼的液体沾满手心,红尘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擦了擦,又招呼罗娘帮忙准备些温水:“你这是刚从血海里滚了一圈儿?”

    律风荷一笑,端着面汤,并不喝,看了她一眼:“阿尘能不能把墨玉莲送给小林?”

    “当然。”

    红尘没好气地跺了跺脚,呵出口气来温暖自己的手,这一次她非让林师兄沐浴熏香,然后用他最喜欢的琴,给自己弹三天三夜的曲子,这才能对得起这一路的奔波劳苦。

    “那就好了。”

    律风荷端着碗,望着窗外的星空,头昏沉沉,身子轻飘飘,却有一种很惬意的畅快感。

    他曾是黄泉门少主律风荷,如今却甘愿把那些光辉,那些能闪耀到让人惊艳的东西都隐藏在心底最深处,为了重如千斤的一诺,做挚友劈裂长空,洗出天地清白的一把剑。

    只是随着小林天南海北闯江湖时他不累,这两年,却着实有些累了。

    他不习惯宫廷中的阴谋诡计,是是非非,他还是习惯为了朋友执剑,做这种江湖人该做的事。

    律风荷倏忽一笑,仿佛听见小林又在笑他,笑他本是飘然若剑仙,偏偏学人家文艺小青年……文艺小青年这种说法,好像是他跟眼前的姑娘学的吧。

    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回自己的屋子,“我去睡一下。”

    是应该去睡,虽然不知道律风荷在之前奔波了几日,但他孤身一个人在雪山上起码有大半个月,还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争斗,想必累得很,如今尘埃落定,早该踏踏实实地歇歇。

    红尘却是头一次欣赏雪山的美景,前世今生,第一次,心怀荡漾,忍不住取出笔墨,画了一幅雪山图,画到半夜才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第二日,外面侍卫们收拾东西,准备口粮。

    红尘急着把现在玉盒里藏的东西送给林师兄,可是不打算耽误时间,洗漱完天还没大亮。车马就准备好了,和村子里那些人客客气气地道别,还把身上带的一些碎银子都留给小恒。

    就是小恒好像有点儿怕他们,相处不如刚开始那般自在。

    “走吧,小荷呢?”

    红尘看了一眼,没见小荷,这人神出鬼没的,轻功一流,还不知道飞哪儿玩去。

    罗娘皱眉:“好像还在睡。”

    红尘一怔,按说律风荷该最着急。他昨天晚上差点儿不在村里停留。非要连夜赶路,要不是一应补给都没准备好,恐怕当真不管不顾先走人,怎么竟睡起懒觉来?

    “太累了吧?”

    红尘摇了摇头。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隔着窗户,见床上的帷幔没有落下,炭火早就熄了。有点儿冷,律风荷平平稳稳地躺在床上,还穿着衣服,没盖被子。

    “他也没换衣裳?”摇了摇头,招呼铁牛一声,直接用力一撕扯,愣是把大门弄开。

    红尘走进去,笑道:“小荷少爷,你们家那位林公子等着你呢,还不快点儿起来,咱回去让他给咱们开个专场,唱歌弹琴玩上三天如何?”

    玉珏空间里也有人开什么专场,还挺有意思,收费不贵,红尘最近喜欢在里面听人家唱歌,其实让林师兄陪着玩一次,也不是不行,收门票就算了,只当是给鬼谷弟子,还有她家那些人发福利。

    屋里静悄悄。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红尘看过去,小荷躺在床上,脸还是那样冰冷,泛着点儿青,神态安详,睡得正熟,她都有些不忍心惊醒,叹了口气,迟疑了下,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身体。

    红尘一愣,握住小荷的胳膊,良久,回头一看,就见花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吓得坐在地上。

    村子里好些人都在——

    “死,死人了!!”

    一声叫喊,无数人蜂拥而至,花婆婆微微颤颤地站起身,蹒跚走到床边,显然很害怕。

    她可以很冷静地目送外人去雪山送死,但她年纪再大,经验再多,还是会惊恐。

    “这,这……”

    一个侍卫咬着牙,摸了摸脉息,闭上嘴一言不发,好半晌,有人叫了村子里的巫医过来,花婆婆也会医术,围着律风荷仔细看了看,花婆婆惊恐道:“……这人死了起码有七日了!”

    “胡说!”

    铁牛面孔严肃,瓮声瓮气地道,“昨天他和我们一起回来的,你们不是看见了?”

    一股森寒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漫。

    村子里那些村民吓得脸色发青。

    须发花白的老巫医,抖了抖,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小声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这人死了至少有七日,我们雪山附近,人腐烂的速度慢,可你看看他,看看……”

    他胳膊上的伤口青灰色,泛着白,里面不见鲜血,也没有凝固愈合,就这么白惨惨的。

    其他人都吓得脸上发白,看律风荷的表情越发恐惧。

    “他要是死了七天,那我们这些日子,难道是跟一具尸体走在一起,一块儿说话,聊天,还,还一起吃饭休息!”

    石恒扶住桌子,几乎要昏倒。

    红尘猛地一回神,随手从身上把自己的袍子取下,兜头罩脸盖在小荷的身上。

    周围的人都抽抽噎噎,眼泪横流,

    她一皱眉,怒道:“都不许哭,给我冷静。”随即高声道:“把我车上的玉盒取过来。”

    她又拿出自己袖子里的青锋。

    青锋微微颤抖,在她的手指尖跳动。

    红尘深吸了口气:“我想,应该是小荷在雪山上重伤濒死,但他还有挂念,愣是到死神魂不肯离体,又撑了好几天,好在还没超过七日,现在我先把他的命吊住,另外再想办法。”

    “吊住命?”

    铁牛和罗娘都一脸惊疑。

    周围那些村民们更是畏畏缩缩地缩在后面,欲言又止,恐怕私心里都觉得红尘是疯了,就算死了七日这有一点儿可能是巫医和花婆婆看错,死总是死了,便是有什么救命的妙法,那也只能对活人使,死人怎么行?

    红尘深吸了口气:“……三国。诸葛亮伐魏,至六出祁山,心血日耗,自知不久,以后事嘱托诸将。姜维谓用祈寿之法,挽回天命。诸葛亮乃设七星灯,终日步罡踏斗以禳之……七星续命,我研究过,有可能成功。”

    自从小莫无辜枉死,她就不自觉地关注那些能令人起死回生的术法。

    奈何就是找到了。不是没有条件做不到。就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根本不行,起死回生,掌控生死。那是神的领域。不是她一介凡人能做的。

    不过。到是找到一个七星续命灯的典故,也找到了相应的法术,成功几率并不高。却好歹是个法子。

    律风荷是内家高手,自幼修行,而且既然能在生命断绝之后硬凭着一口真气灵魂不散,导致这种几乎要把村民们吓出毛病的结果,他又年轻,远没到该油尽灯枯的时候,就更多了一分把握。

    红尘想了想,让铁牛把小荷搬到院子里,又把那个雪白的玉盒搁在他的头旁边。

    “呼。”

    花婆婆目光闪烁,隐约看见那玉盒中飞出来星星点点的光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律风荷的尸……身体,一晃眼的工夫,仿佛变得柔软了些,脸色也好了不少。

    石恒却缩着身子向后面退去,双腿打鼓,似乎对红尘越发戒备。

    红尘严肃地行大礼,跪拜于地,一共九拜之后,让村民取来油灯和铜镜,小心翼翼地按照八卦方位,摆放在律风荷的周围,油灯在前,铜镜在厚。

    摆放好,众人瞩目,红尘吐出口气,闭上眼,默默念诵着什么,听不清楚,但其中的韵律却极吸引人,让人的心口仿佛被压住,既压抑,又舍不得堵住耳朵,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忽然,一瞬间,天上落下数道光柱,那些油灯瞬间大放光明,明明是白日,竟然显眼至极。

    小恒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隐忍的贪婪。

    其他村民里,也有好几个迷迷糊糊地向前一步,蠢蠢欲动,拼命忍着,使劲儿掐自己,这才勉强忍住。

    红尘忽然睁开眼。

    “嗡!”

    一声锐气十足的鸣叫响起。

    她瞬间取出青锋,在自己的胳膊上轻轻划过,青锋又抖了抖,显然并不高兴,不情不愿,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沾上她的鲜血,一挥手,青锋刺出。

    “嗷,啊啊啊啊!”

    随着红尘很随意地挥动手臂,众人耳朵里竟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不像是人的声音。

    小恒打了个哆嗦,抱住肩膀低下头去一声不敢吭。

    花婆婆也瞠目结舌:“这些……是真的?”

    她也能看到围绕在油灯旁边,拼命想钻进去的那些黑色的影子,怪模怪样的,比她往常看到的要多出不知多少倍。

    可这些影子,根本就不敢向红尘的方向靠,只要沾到一点儿她的气息,立即败走。

    花婆婆一开始没有太注意,相比红尘,她还更喜欢那些阳气壮的男子们,但此时再一看,才发现红尘遍体灵光,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散发着迷人的灵气的清香味。

    之所以一开始看不到,肯定是人家修行有成,已经能够自如地收敛身体的灵气。

    其实就是灵气外放,那么强大,让人震撼的气息,估计也没有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去触碰。

    他们是久居雪山的隐士,可不像世俗众人那么迟钝,双目不清,还是看得出来,这个姑娘绝对不可招惹。

    随着时间流逝,围过来的黑色的东西越来越多,连周围那些什么都看不到的村民,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阴冷的气息,抱着肩膀,心中惊恐。

    花婆婆抬头看到两个庞然大物扑面而来,脚下一软,恨不得跪倒——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大家伙,当时她吓得整个人都不敢动了,要不是那种大家伙对她不屑一顾,全当蝼蚁,连看都不看一眼,恐怕她早就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今日。

    红尘纹丝不乱,长长的青锋向前一送,那两个如山一样的大家伙,登时止住,甚至还拜了一拜,才绕开她的方向,远远遁走。

    花婆婆紧张得双拳紧握,两眼放光,深深着迷,头晕的厉害,却半点儿也不肯退,还愣是掰着小恒的脑袋,也让他抬头看。

    “好好看!”

    这种机会简直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话音未落,律风荷一下子睁开眼,猛地坐起身,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

    “……该走了?”

    一屋子村民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真正探查过他身体的巫医和花婆婆,全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红尘嘴角抽了抽,心里却不敢放松——虽然小荷醒了,可还远不到能真正轻松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生

    律风荷坐起身,迷惘四顾,就要起来,红尘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先别动。”

    连忙招呼罗娘取来温水一杯,自己拿了张黄符,还有一把红色的小果子塞进去,晃了晃。

    水变得很古怪,红红黄黄的,很是不大好看,至少别人瞧一眼就恶心。

    “喝吧。”端着水杯递到律风荷唇边,逼着他张开嘴,硬是灌进去一大半,吓得铁牛瞪大双眼,捂住嘴巴,瞧红尘的表情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律风荷捂住胸口,转头看见他身边的玉盒,抱起来搁在膝盖上,眨了眨眼:“我们出发?”

    红尘仔细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若是没有别的办法补充生命力,也许,一年?他内息浑厚,没有破绽,也许还能拖得更长一些。

    神色略有些暗淡,红尘却笑了笑,小声道:“……好,马上,等他们收拾完行囊咱们就走。”

    这人心里惦记事儿,一时半会儿的到还无妨,反正留在雪山也没什么用,就是要试验其他能弥补他生气损失的法子,也要先回去再慢慢来。

    扶着律风荷先去客厅里坐下,把玉盒用包袱皮裹上,直接让他背着。

    这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而且多少能震慑些魑魅魍魉。大雪山不愧是阴寒之地,残存的各种奇怪生灵实在是多,刚才她点续命灯,为小荷续命时。就不知有多少生灵,前赴后继地来抢夺灵气,简直是不要命的节奏。

    现在小荷还是命悬一线,气息十分不稳定,很容易招惹脏东西,小心为上。

    红尘招呼大家伙收拾东西,村子里男女老少好些人,有的害怕一看见他们便拔腿就跑,也有几个好奇心甚重,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和小荷搭讪。看他是不是真活着呢。

    她忙着往马车里面塞食物。扭头就看到花婆婆不着痕迹地找小荷映在地上的影子,看到那影子全乎,还是个人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一提起影子。她到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那个向导。叫石恒的那个。好像有一次露出影子来,影子有点儿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影子上竟然多出一条细长的小尾巴,而且这家伙的气息有点儿不正常,平时还感觉不到,一入了雪山,尤其是进入那个雪洞,他的气息就和雪洞里某种气息变得类似,遥相呼应。

    村民们的反应都算正常,没什么好在意,到是那个叫石雨姗的夫人,还有他们那群人,怕才是对这次起死回生最惊奇的,当时小荷一坐起来,石雨姗的面色,先是像活见鬼,再来却是一脸的古怪。

    就是现在,她躲躲闪闪看小荷和红尘他们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子莫名古怪的味道。

    还不到中午,红尘他们将将要出发,雪山上石老板那群人一身狼狈地回了村子。

    这些人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个脸上身上全是细碎的划伤,尤其是那石老板,大毛的衣裳一口一块的,头发乱七八糟,脑门上还给秃了一大片,脸色阴沉,再不复当初的精神气,石雨姗和他一碰头,两个人地嘀咕了半天,那石老板猛地转头看向红尘,想了想,就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石老板?”

    这人盯着坐在车上的小荷半天,直到小荷一转头,看向他,才猛地瞳孔收缩,咳嗽了声,冲红尘道:“……我看这位小哥的身体还没有全好?”

    “多谢惦念,总能好起来。”红尘笑了笑,“石老板可有什么事儿?”

    这人沉默片刻,轻声道:“明人不说暗话,诸位既然来了雪山,怕也是为了那里面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小荷身上转了一圈儿,若有所思,又有些惊疑不定,略带三分试探道,“莫不是小姐你们大有所得?”

    红尘到大方,笑了笑:“雪山的墨玉莲虽然珍贵,可难的是怎么找到,找到了它到不稀少,老板若是想要,再进去取两朵便是,想来不难。”

    石老板干涩地一笑,咳嗽了声:“呵呵,石某没小姐这么风雅,什么莲花之类,石某可没耐心去养,就算它是解毒的圣品,对我来说也无用。”

    他眯了眯眼,见红尘他们真驾着马车要走,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却终究没再多问,客气了两句便转身离去,一转身,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石雨姗迎上前,扶着自家叔父,小声道:“叔父不是说他们一直没离开你们的视线,既然大家都没进去,他们又怎么可能得到拿东西?侄女看那小姐是真有些鬼神莫测的本事,这才救活了那小哥,咱们还是别多生是非为好。”

    “此等大事,岂能轻忽?”石老板犹豫道,“那个小哥儿独自在雪山多呆了大半个月,谁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得到那样东西!那是我们祖上留下的宝物,岂能让这等屑小之辈贪图?”

    石雨姗闭上口,再不说话。

    石老板深吸了口气,目中露出几分狠色:“那个小姑娘再有能耐,毕竟年轻,咱们找的帮手同样不俗,人还比他们多,不用担心,这几日你也累了,好生修养便好,其他的事儿,叔父会办妥的。”

    行囊转眼间就收拾妥当。

    红尘把小荷塞到里面去,不让他骑马,罗娘撩开车帘,也把红尘扶上去。

    马匹养了这些日子,恢复了体力,还养得膘肥体壮,村子里明明这么冷,马草竟然还不错。

    “红尘小姐!”

    一行人刚准备走,石恒偷偷摸摸地溜过来,身上从头到脚围着白色,神色间带着几分惊恐。却还是咬了咬牙,靠过来,犹豫了下,迟迟疑疑地钻进车厢。

    红尘坐下来看着他。

    “我,我有话想说!”

    石恒深吸了口气,“我想给您讲个故事。”

    红尘看了小荷一眼,就他这么着急走的人都没有反对,想了想,还是给石恒准备了一杯热茶。

    一般来说,她还是很喜欢听各种故事。

    石恒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们这个村子的历史悠久。在雪山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据传在上古时期,大家是侍奉一个叫巫贤的神巫的奴仆,巫贤乃是上古神巫咸大巫的儿子。能知生死。能通天帝。他曾为天帝立下赫赫战功,后来还被上天传授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方法。”

    红尘:“……神话传说?”

    石恒也苦笑:“是啊,谁也不知真假了。不过村子里很多人认为这是真的。”

    “巫贤大人后来不喜欢世间的乱象纷扰,就来到雪山,建造一座隐居宫殿,种仙草,炼仙药,收雪山上的飞禽走兽,还有一部分人类为奴仆,教化他们。”

    “我们村子祖上,也是大人的奴仆,世代居住于此,为巫贤大人看守神山,多年不变。”

    石恒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红尘小姐的朋友受了重伤,要是真有长生不老药,也许吃一颗下去就什么都好了。”

    “不吃。”

    红尘还没说话,小荷就探头过来道。

    石恒愣了愣,红尘一下子就笑了:“没错,就是真有那种药,我也不敢给小荷吃啊,不说这么多年,药效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变化,它就这能让人长生不老,肯定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是个灵师,比别人更明白这个世上的道理,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付代价就能得到的,灵师们通过累世艰苦修行,吸纳灵气,积攒功德,也不敢说求什么长生,现在一颗药就能达到,开什么玩笑?”

    小荷一张脸上空茫一片:“真能长生,你们那位什么巫贤大人何在?”

    石恒一缩头,迷迷糊糊,半晌才叹了口气:“还是公子想得明白,只是……那位石老板恐怕不肯相信,诸位对那长生不老药不感兴趣,你们此去,务必小心。”

    红尘一时无语。

    她这些年看的话本里头,涉及到长生不老药这等俗气梗的都少之又少了,现实中居然还能碰见。

    果然人的**,千百年不变。

    “这到无妨。”

    红尘拢了拢头发,要是在京城和那些最顶尖的权贵们碰上,她或许还要担心一下明枪暗箭的,可要连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石老板都担心,她还是早点儿回杞县别出来了。

    再说,就是小荷只剩下半口气,一个人收拾掉一百个石老板身边的侍卫,那也轻轻松松。

    林师兄一早就说过,江湖上能在战场中起到大作用的高手绝对不超过十个,小荷就是宗师之下第一人。

    他如今在宗师面前尚要暂避锋芒,不过是年轻罢了,再过两年,黎涛也不一定能讨得好去。

    告别了石恒,红尘一行人就出发。

    虽然她到不担心那什么石老板,但出门在外小心谨慎,那肯定是应该的。

    第一次生火做饭,就从饭锅旁边抓住一条小青蛇。

    细细长长,只有小指头那么粗,三角的头,毒液滴滴答答滴答到雪白的地上,顿时就是一滩腥臭的黄液。

    红尘抓着蛇让罗娘给薄皮做了蛇羹汤。

    可惜少了点儿。

    “这事儿有点儿意思!”

    红尘走了不远,挥一挥手,让铁牛他们停下,倒退三十步,紧接着前方就出现雪崩,滚滚而落的雪花和山石,颇具天地之威,让人心惊胆战。

    “呼!”

    律风荷的脸色都有些不对。

    红尘摇了摇头。

    一路上,铁牛亲自安排侍卫们的防护,有人探路,有人殿后,休息时岗哨布置一明一暗,进口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检查。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没这么小心,就是小心也不一定能小心到点子上,但这十八个侍卫是什么人?那是皇后娘娘的亲卫,在防护方面从小训练出来的。都是本能了。

    红尘他们身边其他人,连赶车的车夫,也是生门的人,跟着鬼谷的高手磨练了一年以上。

    石老板这些动作,有些的确隐秘而高妙,可见他们里头也不是没有高人在的,对付别人,一招就足够,可换到对付红尘他们,就显得儿戏的紧。

    绕过一片听动静就很不安稳的山区。正走着。旁边一山洞忽然钻出来一个黑黝黝的人影。

    唰!

    侍卫的长箭贴着那人影的头顶钻入一棵松树内。

    人影身体一僵,抬头吞了口口水,“红,红……小姐。”

    “石恒小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红尘先是一惊。随即看清楚来人的脸。竟然是石恒。上下打量了下,心下更是惊奇。这小子右腿上乌青一片,头脸胳膊。到处是焦黑灼伤的痕迹,头发更是没了,变成一个大秃头。

    “我,我……小姐救命啊,您救救我家姑姑她们吧,她们从没有伤害过人,还好几次为乡亲们提供食物,让我们村子度过好几次灾荒,她们都是好的。”

    石恒满脸激动,整个人扑过来。

    红尘使了个眼色,就有个侍卫过去扶住,让他在一块儿平整的石块儿上坐下。

    罗娘给他倒了杯水,轻轻递过去,忽然一愣,退后一步,眼睛睁大,杯子骨碌碌滚落,茶水四溅。

    周围的人都愣住,红尘却是丝毫也不意外,冷冷道:“尾巴露出来了。”

    小恒一怔,回头看了眼,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把尾巴给塞回衣服里去,低头讷讷不语,诚惶诚恐地偷眼看了他们一眼。

    罗娘几个不自觉又退了几步,避之唯恐不及,小恒更是欲哭无泪:“……我从小就长了尾巴,爹娘说我是山里捡回来的,可能雪猴子和人类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雪猴子对我很好,经常给我果子吃,爹娘和妹妹也待我好,我,我不是坏人。”

    这小哥一直表现得冷静坚强,能撑起家业,家中接二连三地出事,却还镇定自若,今日却忍不住落了泪。

    红尘笑了笑:“怪不得你们家,你留到最后,虽然你在石家长大,气运也和石家相连,到底不是亲生的,抵抗能力还强些。”

    石恒噎了下,这会儿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不过,红尘不怕,他这心里也不觉高兴起来。

    “我不像是个妖怪的,除了有尾巴,和人也没什么不同。”

    红尘笑了笑:“我知道,不光是你,以前也有过纯粹的人类婴儿生下来就长着尾巴,行了,你好好说说,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儿?”

    石恒抽搭了半天,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哭道:“他们要进神山去找不老药,我去报信帮忙,没想到那些人好厉害,我仗着山里的阵法玄妙才脱了身,要不然怕是连命都没了,我的姑姑们也都会被杀光的。”

    “你还有姑姑?”

    这位不是只剩下一个妹妹了。

    石恒咕哝道:“姑姑就是我说的雪猴子。”

    很是语无伦次,罗娘一众人:……

    雪猴子什么的,真不想听,听得毛骨悚然。

    以后再见了那些耍猴的,还能愉快玩耍吗?

    深吸了口气,喝了点水,他才渐渐镇定下来,轻声道:“姑姑它们的族群,几千年来就生活在巫贤大人的隐居之地,看守巫贤大人留下的一切,但那儿真没有什么不老药,往常也有人不自量力,想闯进去,姑姑们不是把人迷走,就是利用阵法教训一顿,可这次石老板那一群人,也是我们村子分出去的,对那地方也很了解,还从我们村子盗走了地图。”

    “听说他们父辈都因为太贪婪,在山里吃了大亏,现在他们对不老药势在必得,姑姑们本来想,要是实在忽悠不走,就放他们进一间密室,在里面藏一些珍贵的药材宝贝什么的,也许他们得了东西,就不再多惦念,早年也发生过这种事,姑姑都是如此处理。”

    石恒说着,咬牙切齿,“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心都是黑的,进了第一间密室还不死心,不知从哪里请来个邪和尚。说什么要斩妖除魔,拿了好些硫磺,还有奇奇怪怪的药粉,火烧洞府,要赶尽杀绝,我们吃了大亏,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赶出去,但有三个机关都被毁了,下一次,下一次……”

    红尘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很不爽,如果不是急着走,自家师兄那边说什么十万火急,她非要教训一下那石老板不成。

    随意杀人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只能先去找林旭。正事一办完。再来处置这些家伙。

    想了想,她眨了眨眼,低声道:“你还记得当初害得你亲人惨死的那个地方吗?”

    石恒一愣。一想到此,眼睛发红。

    任谁的父母亲人,接连亡故,都会久久无法释怀。

    “那个地方是至阴之地,一入雪山,就更是煞气入煞海,能伤人于无形,你从坟地里取一些泥土,想想办法给石老板他们吃下去,只要吃一点儿,再配合你……姑姑那儿的法阵,肯定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红尘犹豫了下,总归气不平,不想让石老板他们那些笑面虎如愿以偿。

    像这种不知好歹,整日只想着歪门邪道,杀人也杀得如此没有烟火气的东西,折腾他一下才好。

    当然,要是给直接吓死到省了很多事儿,可惜看小恒现在的模样,那位身边怕真有高人,也许没那么容易。

    石恒也不知红尘说的是真还是假,但他如今也只能相信,再无他法,一步三回头,磕磕绊绊地钻入群山不见踪迹。

    罗娘望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这座大雪山比外人想的可要神秘许多呢。”

    铁牛竟然也瓮声瓮气地道:“据传闻,文山公在雪山中隐居,咱们来一趟,竟然不能见一面,着实有些可惜了。”

    小荷也有些好奇,转头问红尘:“石恒能做到吗?”

    红尘失笑:“你们别当他们那群人简单,这座雪山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条人命,那些有进无出的传言,就算不全是真的,怕也有三五分是事实,这事儿说白了就是狗咬狗呢,若不是那个石老板不讲规矩,随意乱朝咱们下死手,石恒这个向导领着我们进山,并没有动手脚,好歹要承他的情,这事儿我可不会管。”

    罗娘抿了抿嘴唇,扶着自家小姐上了车,又招呼大家伙出发,随口道:“小姐说的是,那个石恒虽然看着像淳朴的好人,又坦白,直接就说他姑姑是雪猴子,我是对什么猴子还是老虎什么的没多少反感,也不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但大雪山的传闻可是相当恐怖,咱们少搀和为好。”

    他们一行人继续出发,那石恒心里惦念他那些雪猴子姑姑,一出溜就回了村子,自己动手挖了些许黑乎乎的泥。

    大雪山算是他的地盘,泥土又不是什么毒药,他们再小心地去验毒,也验不出什么。

    石老板那些个人虽然谨慎,可还是不能不吃饭。

    石恒四下打量了打量,看见山洞外头有炊烟,就指挥山上一群小猴儿去抢那帮人的食物,很轻易就把做饭的引开了片刻,一眨眼的工夫,泥土直接让猴子们给投到锅里去。

    不多时,石老板那些人聚在一块儿吃饭,连穿着黑色斗篷的大和尚都大口大口吞食煮了好些肉干的米粥,一边吃一边皱眉。

    石老板也呸了呸,叹气:“晦气,一股子腥臊味。”

    他那漂亮侄女却是个能吃苦的,一言不发把饭给吃了,口中却笑道:“有的吃就很好,咱们剩下的米不多,以后要节省些,雪山里的飞禽走兽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石恒的心里七上八下,通过暗道,一钻,就进入一条长长的甬道,他前前后后,踩的方位很奇特,没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热气腾腾的温泉,入目的是四季如春的大山谷,前后左右到处是雪洞,雪洞上却攀着天南海北的奇异植物。

    无数的雪白的猴子们在绿意盎然的树上跳跃。

    还有两只半人高的大雪猴,坐在树下,身上穿着皮袄,爪子里拿着个黑罐子,正在捣碎一些野果。

    石恒深吸了口气。

    他自幼就在此玩耍,年复一年,绝不会允许那帮人把他的家给毁了,更不会让他们伤害这些可爱的亲人们。

    父母亲人故去,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样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恶趣味

    “山神在上,请保佑我!”

    石恒跪下来,默默念诵了几句,半晌,耳朵忽然竖起来,猛地一回神钻入一个洞穴,眯着眼睛向前面看——石老板他们吃饱喝足,已经再一次进入雪洞。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早就轻驾就熟,一路畅通得很,洞内大部分的机关根本没被触动,就是不小心触动了的,也一概很轻易就被解决掉。

    石恒藏在阴影里,看着那些人脚步轻松,越走越近,掌心里全是虚汗,身子一抖,咯噔一声,踩在石头上发出一声响动。

    稍微一点儿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特别特别的显眼。

    石老板猛地抬头看过来,神目如电,脸上现出几分轻佻的不屑:“哼哼,小恒啊小恒,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晚辈,挣扎个什么劲儿,你和一帮雪猴子混一起也不嫌丢人,乖乖让我进去,只要拿到东西,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不是希望你妹子能读书识字?我给她请一个女先生如何?”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

    石恒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石老板耸耸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大师,怎么样?”

    他身后一黑衣的大师闻言失笑:“这里布置的阵法确实高妙,换成千年前,恐怕我见到洞穴就先磕三个响头,转身就走,不过现在嘛,阵法都毁掉了七七八八,别说你手里有地图。没有也就是稍微耽误一点儿工夫的事儿。”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像是有点儿气血不足。

    石老板大笑:“那就劳烦大师,还请放心,事成之后,里面的灵丹妙药由着大师先行挑选。”

    那大师点点头,勾了勾唇角,略带了几分讥讽。

    石老板挥挥手,“这些都是我的伙计们,就让我们一起替大师壮壮声色。”

    使了个眼色,几个身量笔挺的汉子。连忙解开手边的包袱。按照大师的指点,把黄澄澄的符咒贴在衣服上。

    顺手还给石老板贴了好些。

    那大师很是悠闲,并不以为意,心下也知道。对方一是为保护。二来嘛。多少有监视的意思在,他可不在乎,只动动嘴指点几句。就回头对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的一女子道:“多学着些,你既然决定要入门,回去师父也会认真教你,先感受一些没什么不好,就说眼下这个地方,里面布置一颠倒阴阳八卦大阵,还有无数很精妙的小阵法,极盛时期恐怕要有十二个以上的灵师来操控,如今虽然破败不堪,却也很有点儿意思,你自己经历一回,比死读书读个七八年还要有用。”

    女子轻笑:“师兄说的是,小妹今日必睁大眼睛,看看师兄的本事。”

    那大师耸耸肩,又道:“本事大约是看不到几分,你们也一样,一会儿进去见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别在意,只管跟着我走就是,那些全是幻觉而已,你自己守住心,什么都不怕,眼见也心不烦,自然无妨。”

    其他人也轰然而笑,紧张感是一丝都不剩,仿佛只要大师出马,就手到擒来。

    “大师放心,咱们死人不知道见过多少了,都不是胆小鬼。”

    “就是,真有什么新鲜玩意,我抓两个回去养。”

    说笑几句,石老板就带着众人,陪着大师一拥而入。

    进入洞内,众人对周围冒出来的黑烟,浓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踩着大师踩过的部位,一步一步向前走。

    不多时,前面还有张牙舞爪的一大团浓黑冒出来。

    “切,都不换换花样,就这玩意还想吓唬人?”

    其中一个跟随进来的伙计两声大笑,冲着那黑影招呼,“你老缩着干什么?来来来,过来跟小爷我亲近亲近,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人也跟着起哄。

    这个可能是个人来疯,居然果真伸手去够那黑雾。

    石老板心下好笑,却也没阻止。

    他很明白,在这种地方,眼前的大幻阵最大的功用就是激起大家的恐惧感,让大家惊慌失措走岔了路,才会触碰到机关陷阱,如果没有恐惧,一切幻阵都没有作用。

    让这家伙闹一闹也好,所有人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成笑话,也就不会害怕。

    “咦?”

    那个伙计一把抓住黑影,脸上略略僵硬了下,还带着笑,只是笑容稍稍有些勉强,讪讪道,“呵呵,大师,看来这次的幻觉有意思,我怎么觉得,真碰到什么东西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头皮发麻,只见他抓住的那团黑影蠕动,露出绿油油的眼睛,嘴巴也显露出来,张大,一口蓝色的牙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咕嘟。

    吞了口口水,伙计立时感觉到一丝便意。

    其他人也牙齿咯嘣嘣。

    周围的压迫感忽然大起来,那些黑影蠢蠢欲动,仿佛一寸一寸地接近他们。

    众人连忙用大师教导的法子,默默念咒,手中握着符纸,眼观鼻鼻观心。

    但这一次却不管用了,无论怎么念叨,眼前也不像以前一般,大放光明。

    石老板脸色微变:“大师?”

    “叫什么,这才有点儿意思。”

    大师冷笑,随手从手中取出一个葫芦,“有我的圣药在,诸邪辟易。”

    说着,他随手把硫磺为主要材料,配制而成的药粉撒出去,一瞬间,雪白的山洞像过了一千年似的,斑驳不堪,大师挑挑眉,笑谑道:“胆子大的赶紧看一看,再不看可看不到了,等将来你们把今天的事儿说给儿孙听,要是说不清楚细节。岂不是很可惜?”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十分的轻松,众人一下子都安心,嘻嘻哈哈,刚想调侃几句,忽然止住。

    石老板嗷了一嗓子:“血,血血……”

    他的腿剧痛。

    那大师也一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黑色粘稠的液体笼罩,腥味扑鼻,忍不住剧咳,一口黑血喷出来。

    “啊!”

    所有人的心一跳。

    “大师?”

    这大师一吐血。气势顿时衰微。那些个黑影蜂拥而至,铺天盖地,众人七嘴八舌地念咒不停,可想象中黑色冰消雪融的现象并没有出现。

    石老板抖了抖:“大师。这。这果真是幻觉?”

    大师脸色涨红。开口喊大家别怕,一怕就更容易着了道,奈何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声音喊半天,其他人都听不见。

    众人一慌乱,登时就左奔右突,错了方位,一时间如陷入鬼魅的包围中,狼狈奔逃。

    这位一开始夸下海口的大师也没法子,只能护住他自己身边的女子,高声道:“后退,闭上眼后退。”

    或许是这等阵法只为阻敌,并不要杀人,他们磕磕绊绊地走远了,虽然还是头晕眼花,恶心难受,总算是勉勉强强地逃了出来。

    一出来,众人四顾,看到那大师的脸,登时噤声。

    大师闭了闭眼,也知道不对,把手覆在面上,摸了摸那两道血口,轻声道:“要不是前一阵子受了伤,伤了神气,也不至于这般艰难。”

    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山洞里仿佛恢复安宁,但目光投射进去,明明看不见,刚才那种滑腻的触感,冰冷刺骨的疼痛,还是清清楚楚。

    好几个伙计抱着胳膊,是真受了伤。

    鲜血滴滴答答落地,谁也不敢保证里头确实是幻术,幻术怎么能真的伤人?

    而且这伤并不是他们彼此伤到的彼此!

    石老板那帮人面面相觑,半晌小声问道,“大师,我们真要这么收手?”

    大师还未开口,他身后的女子轻声而笑,道:“当然不,别看我们现在吃了点儿亏,不过是因为轻忽大意了些,没曾想里面那些妖魔,竟有高人指点。”

    石老板目光一闪,“还请赐教?”

    “其实若不是此事需要隐秘,大雪山又太大,咱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否则直接找齐了人手,一寸一寸向里面搜山,拿硫磺和火油淋上一遍,任他阵法多厉害也没用。”

    石老板脸上抽了抽。

    他此行可是为了里面的东西,真这么干,把事情闹大了,恐怕就是有朝一日真能找到神栖之地,得到的好处也没他的份,说不定他还会被灭口。

    那大师看了看石老板,眯了眯眼:“硬闯如今是不大合适……我们终究是外来人,这位老板的父辈虽也居住于此,但您毕竟没有生于斯长于斯,对大雪山的熟悉,远远比不上土生土长的石家村里的村民,如果有那帮村民帮忙,再加上我的力量,想来拿下所谓的神栖之地,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师的话里,略略透露出几分诡谲。

    石老板想到什么,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我听父亲说过,花婆婆年轻的时候经常出入神山,和山里的那些山精鬼魅之流交好,她也有完整的神山地图和阵法图纸,如果她肯帮忙……”

    随即摇摇头,“不可能,村里都是些老顽固,说什么祖上和神山有契约,山民借助神山之力繁衍生息,也保护这座大山里的东西不被外人侵袭,几千年传下来的老规矩,花婆婆绝对不会破戒!”

    那大师闻言冷笑:“人心当真能这般齐?我到不信,**这种东西可神奇的很。”

    若是那个村子的人当真齐心协力,也就不会石老板现在的举动了。

    “如果他们答应当然最好,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他们鸡犬不宁。”大师笑起来,“他们坐拥地利,这是他们的地盘,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动,才有弱点和破绽可抓,我永远是主动的一方……我到要看看,他们会不会为了保护山里那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儿,连自己村子的生死存亡都不顾。”

    石老板吓了一跳:“您。您是说,对村子下手?”

    “怎么,你怕?”

    大师冷笑。

    石老板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他是看不上村子的保守固执,守着宝山几千年也不知道去拿,但那毕竟是他的根,他也姓石。

    当年他爹违背规矩,想要进入神的栖息地找到长生不老药,结果让花婆婆出手给教训一顿,他一怒之下就带着自己那一伙人离开了山村。

    这些年过去。他们也有了富贵。比村子里很多人都过得好得多,石老板做的买卖更是一点儿都不干净,杀人越货的差事没少做,比外面人的心还黑。现在你就是让他过河拆桥。事情办完了把这什么大师宰掉。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但人都是有底线的。

    这个村子是他家世世代代祖居的地方,祖坟都连在一起,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姓石。沾亲带故。

    石老板回来一趟,能找出一堆没出五服的亲戚来。

    大师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半晌,石老板一拍大腿:“罢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师要怎么做,尽管吩咐!”

    “到也不用别的什么,我记得老板带着你们家的族谱?”

    他们站在茫茫苍白的雪地里低声交谈,石恒躲在远处听,也只听到只言片语,不过他会读唇语,登时就吓得双腿发抖,连忙偷偷摸摸下了山绕近道回村子。

    如果让红尘看到他走得路,恐怕对这位小向导的印象会坏得厉害,他带他们走的路,还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儿呢。

    石恒一冲到花婆婆那儿,话还没说完,老太婆就苦了脸,唉声叹气:“我怕的就是这个……”

    “婆婆?”

    “如今村子不比以前了,大家都各有心思,我一个老太婆,还有那几个老家伙,光靠辈分压制又能压多久?要我说,那块儿地是个祸害啊!”

    花婆婆摇摇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去求求那位帮忙吧,别藏着掖着,诚恳些,不要动花花肠子。”

    石恒咬牙:“我害怕,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只要她愿意,我们这些人,尤其是姑姑她们,都会变成没有脑子的傀儡,只要她一句话就愿意去死……我觉得不舒服。”

    花婆婆抿着唇,半晌道:“只看你了,你要还愿意去,我把豹子借给你。”

    石恒抱住脑袋:“还来得及吗?”

    风雪停下来,山风喜人,到是不冷不热,这种天最适合出行。

    红尘坐在窗户边上看外面晶莹剔透的雪景,一边看一边偷笑,笑得眉飞色舞的。

    罗娘眨了眨眼,四下看了看,幸亏车里除了小荷只有自家小姐一人,丢人也丢不到外人面前,到不要紧。

    “小姐有什么可乐的事儿?”

    “嗯。”

    红尘转过身,埋在毛皮里面,“就是偷着乐罢了,小孩子心性。”

    她还知道自己是孩子心性,罗娘忍不住笑,多少觉得自家小姐难得的这点儿恶趣味,嗯,很值得鼓励。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说笑,石老板带着他不知何处找来的大师二人,还有十几个伙计,并他那出行便风采不俗的侄女,浩浩汤汤地下山进村。

    进村前,先把自己一早准备好的酒水,点心之类拿出来。

    村子里不缺一口吃的,但能享用的时候也不算多,哪怕家里有猎物,也大都卖出去。

    他们常年呆在山村,少有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零食很是少见。

    石老板架势摆得足,打算好的是先礼后兵,就坐着上好的马车,驾驭好马,浩浩汤汤准备进村子。

    结果刚到村口,发现桥梁裂了一个口子,人还能过去,马车很难。

    众人愣了愣。

    石老板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条路能绕过去,虽然远一点儿,但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要不咱们问问?”

    正好几个小孩儿正裹得圆圆的打雪仗,一看到他们,停下抬头,流着口水一脸茫然。

    石老板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手里拿着保证能收服任何山村小魔头的糖块儿。昂首挺胸走过去:“小弟弟,请问一下……”

    “啊!”

    小孩儿猛地捂住脸,撒丫子就跑。

    石老板一愣,迟疑片刻,这才看向其他孩子。

    另外七八个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一看见他,哪怕他都摆出最和气的脸了,还是哇一声大哭,飞快跑走。

    石老板:“……”

    “叔父,还是我来。”

    石雨姗嘴角抽了抽。以前没注意过。自家叔父竟然有一张凶恶到能把小孩儿吓哭的脸。

    她把自己的幕笠摘下来,露出宜喜宜嗔,五官清秀美丽的脸,笑眯眯走到一个摔了一跤。没跑走的孩子面前。想伸手扶他。没想到,那孩子啪一声,把一团雪扔到她脸上。拔腿就跑。

    “……”

    一行人面面相觑。

    没办法,天色晚了,这样的傍晚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看到村民,他们也不乐意太耽误时间,只好辛辛苦苦把车上要紧的东西都搬下来,靠人力搬着慢吞吞向村子里走去。

    包括石老板,包括那位大师,甚至连大师身边的女孩子手里都被塞了一堆东西。

    别的可以不带,但那些个需要用到的法器总要拿着,万一不小心丢了还了得?

    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进了村子,累得够呛,再也保持不住那种优雅的风度。

    想要的一鸣惊人,瞬间震慑住村民,恐怕也做不到。

    他们直接在东边村口找了个住户,进去讨一杯水喝,石雨姗接过水杯,冲着面孔黝黑的汉子笑了笑:“多谢!”

    那汉子吓得后退三步,脸上露出几分隐忍和嫌恶:“呃,没事儿,没事儿!”

    这种反应可真够古怪。

    石雨姗和她叔父面面相觑。

    “有点儿古怪!”

    他们一时间也察觉出不对,那位大师皱了皱眉,看了自己身后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就落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温柔可亲的脸,也许不是特别美,还有一点儿憔悴,但那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韵味,却不是这等乡野山村能够有的。

    “我去问问。”

    她脸上的神色很温和,笑容也很美。

    那夫人瞥了一眼笑道:“到底是年轻,肯定比我这老白菜帮子讨人喜欢。”

    女子也不理,抬头看了看,有个农家汉子正坐在院子里给一头驴刷毛,就一边走过去,一边招呼了声:“这位大哥,敢问……”

    “昂,昂!”

    那头驴本来很乖巧,忽然扬起蹄子蹿出院门。

    那汉子急得满脸冒汗,捂住口鼻,高声道:“离远点儿,远点儿,你太臭了,我的驴可受不住,你们不是要水吗,喝完赶紧去吧,拜托,拜托,我家就一头驴!”

    大雪山附近可不容易找到牲口,他家这驴也娇气的很。

    汉子匆忙追出去,一脸的嫌弃。

    女子瞬间惊呆,脸上又青又白,猛地抬头瞪视他的背影,露出择人而噬的可怕表情来。

    居然有人敢说她臭?

    别开玩笑,区区一粗鲁村夫,还敢嫌弃她!

    大师一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脸色也不太好,他已经确信了,一路上遇见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咱们身上有什么……不对?”

    众人互相看了看。

    除了有点儿脏,有点儿雪花,有点儿狼狈,也没什么,雪山里的山民们不爱洗澡,也没有整日洗澡的条件,脏什么的,根本就无人在意,和山民比,他们要干净清爽得多。

    石老板的脸色阴沉,怒道:“不管了,去找花婆婆。”

    此时,这些人向花婆婆的家走过去,石恒已经连滚带爬地滚到红尘他们那儿。

    红尘登时有些惊讶。

    罗娘更是奇怪:“你好快的速度,算了,小恒哥儿,还有什么事儿吗?难道你那些姑姑们被抓了?”

    “没。”

    小恒缩着脑袋,不敢看红尘,略带几分谄媚,“红尘小姐指点过,又,又怎么可能失败,那帮人狼狈逃跑了,什么好处也没沾到。”

    罗娘笑了笑:“那你这是?”

    小恒咬着嘴唇,眼眶发红:“小姐,那家伙是个狠毒的,他身边还有个邪门和尚大师!”

    虽然心里害怕的厉害,不过小恒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尤其强调那大师不是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村民们身上,而那些人还同意了。

    他翻来覆去,努力地说清楚,红尘猛地一抬手,止住他的话,皱了皱眉:“邪和尚?早前受了伤?”

    “是,听说还是京城来的,实在有些本事,身边还带了一个怪里怪气的女人。”

    红尘一点点把脸板起:“我忽然觉得有些东西阴魂不散。”(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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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升级颠覆版‘蓝色生死恋’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她夏红尘上辈子被养母掉包,千金小姐变成农家女,最后落到个被婆婆毒死的下场,这一世总要摆脱假妹妹的纠缠,奔一锦绣前程。 又名:真千金重生‘假千金逆袭文’ 又名:我在古代玩论坛 又名:我家的小伙伴遍及全世界毓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毓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毓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