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三)
第三百一十三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三)
悠悠的感慨没有持续多久,武警文工团的演唱就正式开始了。
又是一堆乐手的阵仗……不过,毕文谦倒不在意这些了——仅仅只是前奏出现,他就已经惊呆了!
这,这一定是《歌唱祖国》啊!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合唱的气势一起,仿佛声压成了有形的浪潮一般从舞台奔涌向整个观众席。
喵的,这些“国家队”为了先拔头筹,也是什么都不管了,比赛第一么?这样的歌来比赛……毕文谦突然很吼一句“报告GM,他们开挂!”
震惊的不仅是毕文谦,刘三剑也瞪大了眼睛……或许,她的震惊中,还有着疑问。
不过,对于毕文谦来说,吃惊之后,倒也没什么,人家“国家队”都不在乎莫须有的胜之不武了,那还有什么好说了。安心听就是了。
渐渐听下去,刘三剑的表情不觉已经释然。而唱到最后,当合唱指挥高举着双拳,剧院里大约只剩微微的耳鸣时,同样没有人立即鼓掌。
“刘三剑,怎么回事儿?”
“什么?”
“这歌……好像还没唱完吧?”
面对毕文谦的疑问,刘三剑率先鼓起掌来。剧院里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掌声,远不如刚才朱逢薄唱《那就是我》时那么震耳欲聋。
在嘈杂的掌声中,刘三剑微微朝毕文谦倾身,浅笑着反问:“武警文工团已经唱完了,那这歌就算是唱完了啊!”
“这也算完了?好多歌词都没有……”
“要是都唱出来了,那才是让人看不懂啊!”刘三剑继续鼓着掌,微微感叹,“武警文工团唱得很有心思的,王部长,果然想有作为啊!”
后半句话听上去颇为突兀,毕文谦也不再问,看着舞台上有序退场的人们,静静回想起来。
《歌唱祖国》这首歌,成歌于1950年。问世之初,是被退了稿的。之后,是自己印歌谱,在街上发传单,人民群众觉得好,才口口相传,星火燎原,最终火遍全国的。而相比最初的歌词,在几十年里,不同的时代有着各种魔改……
等等。
毕文谦突然意识到,这是80年代,不是10年代!上辈子寻找的《歌唱祖国》历代版本,在70年代可不仅仅是豪迈无畏,更可以说是杀气腾腾!
而刚才,武警文工团唱的,不仅把歌词给阉割了不少,唱的时候虽然同样很有气势,却不再是10多年前的那种气质。
心念转完一圈,毕文谦一脸囧然。
不是说好的国考吗?不是说好的勇争第一吗?还能不能好好地唱歌了?
好吧,当一个比赛万众瞩目的时候,奢望它始终淳朴,本身就是缘木求鱼的事情。就像奥运会,当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逐渐成为了相对和平的时代国力的彰显的时候,兴奋剂什么的,反兴奋剂什么的,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什么的……就日益变本加厉地让人麻木了。
所谓查出来是兴奋剂,查不出是高科技……
大约,这个中国流行音乐联赛,带着自己一些理想主义而诞生的比赛,从诞生的一刻,就不仅仅是流行音乐圈子里的事情了。但毕文谦并没有什么不高兴——流行音乐本来就是深入在社会之中的文化形式,以它为载体,折射出各样的东西,都不值得奇怪。当影响力大到一定程度,流行音乐之外的事物,必然会呼啸而来。
但至少,有着像朱逢薄老师以及她率领的申城轻音乐团的这些人,把这个比赛当作传闻中的国考,认真努力着。
何况,人家武警文工团唱的《歌唱祖国》,其实水平很对得起“国家队”了。只不过,明天如果有报纸讨论这场比赛,讨论他们的演出的话,多半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掌声渐渐平息,当吕主持人在舞台上,说着“接下来,请中央歌舞团代表队准备出场”时,毕文谦再度轻声问刘三剑。
“刘三剑,每个队伍准备唱什么歌,事先有没有公布?”
“当然没有啊。”刘三剑理所当然地反问,“怎么可能公布?这是比赛啊!”
毕文谦简直无言以对。恰好,似乎身后有着听不清却又始终不断的窃窃私语,他便回头望去。那些话语声委实模糊,但定然存在,放眼而望,整个剧院的座位上,到处都是左右微倾的身子。
最终,毕文谦把目光收回,放在了坐在刘三剑背后小姑娘身上。
“同学,你好。你觉得,刚才这歌,他们唱得怎么样?”
这个小姑娘穿着一件白底红黑交叉线条的衬衣,以及浅蓝的牛仔裤,长头发扎成马尾,五官的线条有些硬朗,却又稚气未尽。见毕文谦主动和她说话,身子几乎一颤,瞳孔立即闪出神采。而她身边的,也是些小姑娘,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不一而足。
“毕文谦,我……我……”
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毕文谦不由微笑,静静待她稍微平静下来。
然后,小姑娘下一句话却出乎毕文谦的意料之外:“他们说了,不能打扰你安心看比赛。”
“谁说的啊?”
“他们说是你说的,在剧院门外说的。”
噗……毕文谦算是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哭笑不得地解释起来:“我是担心像在外面那样,一大群人把我包围着,影响了比赛秩序。不是说不想和人说话。”
“这样啊!”小姑娘眉开眼笑起来,身子也放松了,不由自主地前倾过来,“毕文谦,我还以为你今天要上场呢!”
“我本来倒有那么点儿打算。”毕文谦呵呵地笑,“但公司里的人都联合起来了。他们觉得高考最重要。我也没有办法。”
小姑娘抿了抿嘴,不住点头:“也是哦!大家都说你成绩很好,在家里看书,也是年级第一!”
……连这个都到处流传了?
“那个……我的学籍是在东直门中学的,在那里考个第一,好像也不值得骄傲……而且,我是因为比较忙,时不时还要出国,才没有去学校上课的。”毕文谦生怕起了什么自己不屑于上学的传言。
“才不是呢!”忽然,小姑娘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插言道,两眼放着光,“我家附近有人是读东直门的,他们都说了,夏林落了那么多功课,都是你手把手补习教好的!”
……这又是谁流传出去的啊!
“对了,毕文谦,毕文谦,他们都说你喜欢晴雯儿,是真的吗?为什么不是喜欢林姐姐呢?”
就在毕文谦囧得场面快控制不住的时候,刘三剑的声音响了:“经理,演出要开始了。”
“嗯!”
毕文谦立马朝小姑娘们点点头,转身看向了舞台。
残念……那个什么林姐姐是什么鬼!自己从头到尾,身边有过姓林的姐姐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四)
第三百一十四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四)
中央歌舞团的阵仗也是丝毫不输给前面两个团队,但相比之下,却是以民族乐器为主。而在舞台正中央的,有两个女人,却只有一个穿着礼服。
似乎,没穿礼服的那位,只是介绍人?
当她把中央歌舞团的历史粗浅地说了一番之后,才伸手向观众们示意身边的女人:“这次中国流行音乐联赛,我们有幸邀请到了不久前在国内广受好评的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歌曲的演唱者,陈立,现在,请大家欣赏,由我们中央歌舞团带来的《枉凝眉》!”
噗……
这是陈立?好吧,哪怕是上辈子,毕文谦就只记得其声而基本不记得其人。可问题是……陈立的档案,和中央歌舞团好像根本没有关系吧?
随着琴声如投石入水,毕文谦暂时压下了疑问,开始听歌。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词历光阴来,曲附流水濯,声弋人心间。毕文谦深吸了气,却屏着忘了呼吸,仿佛心弦在上,不敢松懈。
“啊……”
幽幽的吟唱在剧院里盘旋,毕文谦也不禁仰靠着,抬眼望向了天花板。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吟声再起,毕文谦合上了眼。
直到台上已经唱完,直到一阵寂静的回味儿之后爆发的掌声,毕文谦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三剑正和所有人一样,鼓着掌。眼睛,却看着毕文谦。
“经理,这歌我也跟着电视剧听了好多遍了。但在这儿直接听,感觉好像……更不一样。”
毕文谦抿了抿嘴,轻轻笑了。
“怎么,经理?”
“刘三剑啊……在现有的录音技术条件下,越是高水平的演唱,现场听和听录音,效果差距越大。”毕文谦叹了一口气,“其实,如果真要计较,中央歌舞团这首歌,什么都准备得好,但还是少了一个话筒……可能,现在国内能够自主生产的,技术水平还是差得比较远,但即使是从外国进口,也只是把和直接听的差距缩得更小一些。很可能,等都唱完之后,现场投票的结果,会和电视观众投票的结果差距不小。”
刘三剑又不明觉厉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刘三剑,你是文华公司的军代表。我不知道你会当到什么时候,但至少在你还是的时候,你应该主动去了解,研究这些。流行音乐,是一个需要工业支撑的产业。”
“这个我知道!”刘三剑微笑着点头,“黎副经理努力从RB的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引进生产线,就是为了这次联赛。”
“是吗?”毕文谦说上疑问,脸上却笑得舒展。
随着中央歌舞团退场,吕主持人又走出来报幕了:“接下来,请湾湾省代表队准备出场!”
忽然,毕文谦心念一动:“哦?湾湾那边还真有歌手过来啊?”
“有还是有的啊!”
“不是说,连那首《牵手》在湾湾那边都已经被禁了吗?”
“是啊,听说,不仅《牵手》被禁了,连费先生回去之后都被一些人攻击了。”刘三剑撇了撇嘴,“我看,湾湾那边有些人,是又恨费先生来参加了青歌赛,又恨他没拿冠军吧!”
“那……”
“事情……有些复杂。”刘三剑沉吟着怎么组织语言,“……这么说吧!无论湾湾那边同不同意歌手过来参赛,反正,这里已经有一个侯德建在了,湾湾能拦住没过来的人,拦得住已经过来了的吗?在湾湾那边看来,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侯德建给代表了。而另一方面,湾湾那边,当初跟着常凯申逃亡过去的,有上百万军队,而今,都是风烛残年的老兵了,他们大都有回乡探亲祭祖的强烈愿望。听说,就是这个月,湾湾那边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蒋建峰在大势所趋下,也不得不同意,但为了走流程,一时间也不可能立即立法。正好,这次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的机会,湾湾那边有一个唱片公司的老板,他父亲曾经是那边的将军,也想要回HB探亲,申请之后,就以参赛的名义,带着一家,还有公司旗下的三个歌手过来了。”
刘三剑越说越麻溜,毕文谦却看着她的嘴巴,不禁怀疑。
“……刘三剑,这到底是真的,还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啊?”
“什么是脑补?”刘三剑一愣。
“……就是凭自己想像,在脑子里补充完整。”
“哪儿呢!那你说,如果不是这样,湾湾那边为什么要同意过来?”刘三剑扬扬拳头反驳道,“经理你想,已经有了费先生的前车之鉴,那些已经有些名气的歌手,除非是像候德建这样义无反顾的,绝大多数人怎么敢出头过来?也只有这种在湾湾那边有点儿背景的老板才敢带着刚工作不懂事的小姑娘过来。
候德建……义无反顾……知道“历史”的毕文谦莫名地一脸囧相,却又……无言以对。
至于什么不懂事的小姑娘,毕文谦已经懒得吐槽了。
不过,虽然刘三剑的猜测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但并不是完全无稽……好吧,继武警文工团之后,湾湾那边也把这个联赛当成了别样的平台。
终于,毕文谦心情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舞台上规模小得多的几个人,特别是站在中央最前面的女孩子。
很快,毕文谦又一脸怀疑地看着刘三剑:“刘三剑,这就是你说的小姑娘?光是看就比我大几岁……怕是比黎华还大吧?”
“啊,我不是说了吗?他们有三个歌手。”刘三剑解释道,“这是最大的一个。最小的一个,的确和你是一年的……”
毕文谦一囧:“你是说我其实也是小孩子吗?”
“啊,不是!经理你才不是小孩子呢!你那么……”
毕文谦摆摆手,止住了刘三剑机关枪一般的分辩:“好了好了,反正我下个月就十八岁了。对了,你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
“这是比赛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
噗……
“那你知道这女孩子叫什么吗?”
“知道啊!裘海政。”
……好嘛,毕文谦终于更加明白,刘三剑刚才说的那些,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五)
第三百一十五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五)
舞台上的裘海政,一身深色暗红蓝细线的连衣裙,茂密的长发把脸围得严实,像高挑的花朵,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手握着话筒。似乎,因为从没有在这样的剧院里面对上千演出而有些忐忑。
也或许,她忐忑的原因,不止于此。
“大家好!我叫裘海政,今年22岁……我为大家带来一首,《闪亮的日子》!”
声音突兀地有些大,裘海政自己也发觉了,左手捋捋鬓发,右手把话筒按在胸口,仿佛眺望着剧院远端,等待着身后过门的旋律出来。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仅仅一开口,就暴露了和刚才演唱的陈立巨大的差距,但至少,所有人都静静认真地听着。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这是一首毕文谦上辈子听过的歌,但他从没有真正留意过。除了知道是罗大右很早写的之外……也没别的了。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裘海政的声音很悦耳,但毕文谦却有些想笑。
无论是前奏,还是伴奏,或者现在的间奏,整个编曲是低沉而迟缓的,营造着一种沉重的、缅怀的感觉,她却唱得……就像一个纯真的孩子,不懂得什么是山河破碎,当老师叫教她诵读这个词的时候,即使绞尽脑汁,她也只能当作是形容放学路上被大孩子抢了棒棒糖。
毕文谦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刚刚才连续听了几首高水平的演唱,所以不自觉地维持了高的标准,但他很清楚,这样一首歌,在这个“国家队”云集的比赛里,很可能会垫底。
——如果所有人都就音乐论音乐的话。
两遍唱完,剧院里还是有着掌声,虽然这掌声的烈度又是一波低谷。
“经理,你觉得她唱得怎么样?”
刘三剑脸上挂着笑,似乎,她心里本就有了答案。
“……有点儿意思。”毕文谦却不仅仅是考虑裘海政的演唱了,“其实,我们这联赛,基本都是国家队出场,湾湾那边,也许只有邓丽军过来,才有资格一较长短。像这种为了别的事情投石问路的,真去计较也没多少意思。”
刘三剑笑看着毕文谦:“那,经理你说的‘有点儿意思’,是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是歌词。或者说,是他们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让一个大约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在这里唱这首歌。”毕文谦也象征性地鼓着掌,眼神聚焦在谢幕的裘海政身上,这个外貌平均偏上的女孩子,“据说”,在被发掘当歌手之前,她是一个运动员……无论如何,那懵懂的眼睛里,只有完成表演之后的兴奋,以及始终有着的一些忐忑,“刘三剑,刚才她唱了两遍,不知道你对那歌词记得多少。‘过去的梦想’,‘充满希望’,‘为了理想’,‘历尽艰苦’……这样一首歌,显然不是一个年轻小姑娘会自己主动选择的。那么,是谁在选呢?作为一个从湾湾回来参赛顺便探亲,或者说探亲顺便参赛的老板?歌里的‘理想’是什么,‘艰苦’是什么?以及,那‘闪亮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就有点儿意思了。”说着,毕文谦自己又笑了笑,偏头看着刘三剑,“当然,这一切,也可以说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这种朦胧或者说模糊的歌词,用在这个场合,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大家各自会如何去解读,但海峡两岸之间,总会有人格外多地去想想,无论在这一边,还是那一边。”
终于,裘海政下了场。毕文谦看着又一次上来报幕的吕主持人,忽然叹了一声:“然而这些,作为演唱者的裘海政,大约完全不知道。至少,从她的歌声里,根本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不过,这样,对她来说,反而也好。”
刘三剑听着他吐槽着一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歌手“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由有些出神。
“接下来,请总政文工团代表队准备出场!”
很快,毕文谦就不再去想刚才的事情了——现在,登场的是他熟悉的彭姐姐,一身喜庆的打扮。
同样是介绍自己单位,彭姐姐却连自己身后的乐手也一并介绍了。毕文谦静静看着,忽然笑了:“彭姐姐,还是这村姑样子。”
“什么?”刘三剑没听清楚。
“……没什么。”毕文谦随意摇摇头,仰靠着椅背,“听歌。”
“请大家欣赏,由我们总政文工团为大家带来的《十五的月亮》。”
毕文谦有些吃惊。
“说起来,董文化今天会不会出场呢?”
“董文化现在是在前进歌舞团的,理论上,是属于总政的下级,不过,军种联合队要借调也完全说得过去。”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哪支参赛队伍的台柱子,又没有哪首歌借着电视剧的东风。”毕文谦闻弦歌而知雅意,“第一轮上场的可能性……不大?”
“总政总不可能放着自家的青歌赛金奖不要吧?”
也许,刘三剑点破的逻辑清晰明了。但毕文谦却很想知道,为什么彭姐姐会选择唱这首歌?即使选择唱什么歌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但至少,是她同意了的。
而在这个被风传成国考的比赛里,翻唱别人已经全面知名的作品,以彭姐姐的个性,必然是有所想法。
“拭目以待吧!”
毕文谦前倾身子,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手指交叉,两个虎口卡着下巴,闭上了眼睛。
电子琴的前奏简单而安宁,三两轻声便渲染出了静谧的夜的味道。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一开口,彭姐姐的演唱就显露出和毕文谦熟知的董文化的版本有所不同。更多了一点儿戏曲的腔调,带了一丁点儿地方口音,在巴乌轻柔的伴奏中,唱得柔情百曲,轻轻的歌声似乎融进了宁静的夜晚,那思念的感觉却又润物细无声地布满了整个剧院。
“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你在便将站岗值班!”一气呵成地,彭姐姐扬起了声响,“啊,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唱到最后,歌声又一次柔软下来,毕文谦始终闭着眼睛,却仿佛看到彭姐姐一身农村棉袄,坐在床沿,借着油灯的光亮,一脸甜蜜地看着捧在手里的军功章,睹物思人。
当他睁眼的时刻,恰看到彭姐姐微微低头的模样,虽然一切都和毕文谦自己的脑补不同,但她那脉脉的眼神,却是分明和毕文谦脑海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彭姐姐身后的琵琶撩拨起来,随着和声长长的浅吟悠悠而尽,她又唱起了起来。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我孝敬父母任劳任怨,你献身祖国不惜流血汗,我肩负着全家的重任,你在保卫国家安全!啊,祖国昌盛,有你的贡献,也有我的贡献;万家团圆,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
到最后,一声高而不亢,来得分明,却去而缠绵,声尽意不尽。
“也是你的心~愿……”
整个剧院,如夜一般寂静无声。
看着舞台上淡然而立的村姑,毕文谦咬紧了嘴唇。
她才25岁!
7、8年后,我,能到达这个境界么……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六)
第三百一十六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六)
大约是因为今天剧院里绝大多数的观众都是京城各个音乐学院或者附中里的学生,当彭姐姐唱尽了《十五的月亮》之后,倒没有多少人像听了朱逢薄唱的《那就是我》之后那样隐隐而泣,但在一片寂静之后爆发的掌声却是同样的震耳欲聋。
“接下来,请中国轻音乐团代表队准备出场!”
即使彭姐姐已经退场,报幕之后,又是穿着红底礼服的李谷乙以及乐手们已经登场准备了,毕文谦仍在思考,或者说,回味儿。
——彭姐姐唱得好,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仅仅去看待她如何的好,却有些买椟还珠了。真正的值得探究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唱?
全局营造的夜的氛围、静静的格调,思念的柔情,这些都和歌词的描绘一脉相承,相得益彰。那么,那点儿地方口音的感觉,以及些许戏曲的味道,又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个年代大多数内地科班出身的歌手来说,会唱戏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在唱一首歌时融合戏曲的味道,却又只是淡微……这种选择或者说取舍,才是真正的创造。
而自己,却从没有真正学过唱戏。也许,找个机会去问问她?
舞台上,李谷乙也介绍着新成立不久的中国轻音乐团,和朱逢薄介绍申城轻音乐团时相似的带着一点儿自豪。
“下面,请大家欣赏,我们中国轻音乐团为大家带来的,《玫瑰三愿》。”
短暂的掌声之后,悠悠的琴声缓缓而来。
“玫瑰花,玫瑰花,烂开在碧栏杆下。玫瑰花,玫瑰花,烂开在碧栏杆~下。”
这……李谷乙是把这比赛当歌剧在唱了吧?
“我愿那,妒~我的无情风雨莫吹打。”
“我愿那,爱~我的多情游客莫攀摘。”
“我愿那,红~~颜~~~常~好不凋~~谢……”
“好-教-我-留住芳~华。”
协奏的小提琴声仿佛越过空间,抚摸着听众的皮肤。李谷乙只唱了一遍,便结束了。
又是极其热烈的掌声,毕文谦望着舞台上一起谢幕的人们,脸上却有些思索的痕迹。
刘三剑很快便察觉了:“经理,怎么了?”
毕文谦抿着嘴,皱着眉头。
“难道,李老师有什么地方没唱好?”
“倒不是……”毕文谦目送着李谷乙等人离场,“李老师唱得很好,至少,我现在就唱不到她的水平。问题是……她这首歌,唱得过于咏叹,不像是一首流行音乐,倒更像是一部歌剧里的一部分。”
“这有什么不好吗?”刘三剑不明白。
“刘三剑,这个剧院里的掌声,在侧面证明里他们这首作品的水平。但你知道,今天在剧院里的,基本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他们的音乐素养,是远远高于全国普通人的平均水平的。而歌剧和流行音乐的区别,就像是小说和诗词的区别。就拿张静林参演的《红楼梦》当例子好了——《红楼梦》这部小说,无疑是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小说体裁的文学著作里的高峰。但如果把其中的那些诗词单独拿出来鉴赏,它的艺术水平,却远远比不上唐诗宋词里的那些精华之作。类比到音乐里,也有相似的情况。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像一部完整的机器,它的价值,总是远高于所有零件拆开之后的价值的总和。具体到今天李老师唱的《玫瑰三愿》,整首歌的唱法设计,很具咏叹的风格,其情感蕴育在缓慢的百转千回的吟唱中。这种形式的艺术,需要静下心来,主动地、安静地、反复地倾听,才能发现、体会其中的妙处。但对于全国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有这个条件吗?且不去说电视直播或者发行的磁带对于音质的折损了。”
毕文谦摊开双手,微微摇着头。
“经理……”
“我觉得……很可能,中国轻音乐团这一轮的名次,全国普通人的意见,一般从业者的意见,现场学生的意见,权威评委的意见,很可能大相径庭。”
“真的?”刘三剑将信将疑,似乎,因为是毕文谦说的,她更愿意去相信。
“下个月自然会见分晓。如果我猜错了,也许反而更好。”毕文谦忽地笑了笑,“再说了,这首《玫瑰三愿》,单论歌词的立意和水平,就不如前面大多数作品啊!说不定,不少人压根儿就没见过玫瑰花呢?”
刘三剑哑然,连鼓掌的手也停住了。
直到吕主持人继续上台报幕:“接下来,请华星唱片代表队准备出场!”刘三剑突然左手小臂平撑在座椅间的扶手上,身子朝毕文谦倾来,悄声细问:“经理,你说的这些,有些像是说李老师他们……‘何不食肉糜’?”
毕文谦愣了一下,看着走在舞台上的甄霓——这不会认错了,青歌赛上就见过了。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温文的模样。
大约,毕文谦也是认识的。
“经理?”
“啊,”毕文谦啧了下嘴,“如果非要说是‘肉糜’的话,倒也不算错。不过,和历史上的白痴皇帝的典故不同的是,人对于音乐的欣赏水平,并非无法改变,所谓的‘肉糜’也不是吃不到,而是不会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从事流行音乐这个行业,本身就肩负着提高人民群众的音乐素养的使命,这显然比普通人此时喜欢听什么就去创作什么,难得多,却也有意义得多。即使中国轻音乐团这一轮比赛真的成绩不理想,那也只能说他们做得不够好,而不能说他们做错了。”看着刘三剑渐渐明了的表情,毕文谦点了点头,“或许,可以这么说吧——流行音乐,必然是接地气的音乐,但却不该是躺在地上甚至埋在土里的音乐。静态地看,埋土里的流行音乐最容易被人们接受,从而成功;但动态地看,如果业内充斥着那样的流行音乐,这个行业就走上了逐渐衰败的不归路了。”
听了毕文谦的话,刘三剑再度陷入了思索。
而舞台上,甄霓倒没有去深入介绍华星唱片公司,而是介绍着身边合作的歌手——罗纹。
“请大家欣赏,我和罗纹为大家带来的《铁血丹心》。”
甄霓的普通话带着湾湾那边的口音,无论是她,还是她身边的罗纹,穿的衣服都比较庄重——这倒和毕文谦上辈子研究时见过的他们某次现场合唱《铁血丹心》里杀马特般的打扮迥然不同了。
想着,毕文谦倒起了些兴趣。
忽然,刘三剑略带八卦地倾过来说:“这首歌,听说是因为《射雕英雄传》在我们内地很多人熟知,他们就选了。”
“哦?”
“听说,甄霓对自己去年来参加青歌赛的成绩不太满意。”
毕文谦不怎么信:“还有这事儿?你从哪儿听说的啊?”
你说人家一个湾湾出生,在香港知名的歌手,上次来参加青歌赛可以说是投石问路,甚至当成是旅游——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经济利益,人家凭什么无缘无故就重视一个内地的比赛?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湾湾,还是香港,在这个年代,看待大陆,都像是在看落魄的穷亲戚,甚至是曾有过节的穷亲戚,甚至,这都是比较淡化的形容了?
“反正听说了。”刘三剑略得意地笑,“我姐姐和她谈的时候,她还专门问过,是不是那首《肯去承担爱》,大陆的人不喜欢听。”
就这?
看着刘三剑的笑脸,毕文谦倒不好吐槽什么了。
“好吧,拭目以待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七)
第三百一十七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七)
《射雕英雄传》,毕文谦知道,83版的《射雕英雄传》电视剧,他却没有看过。不对,其实多少也看过一些,却只是片段,从没有完整去看过。
相比来说,那一版的电视剧,还不如这守甄霓和罗纹将要唱的《铁血丹心》在毕文谦记忆的印象深刻。
毕竟,一个90后穿越者,实在没有70后、80后的一些情怀。
看着甄霓身后的乐手们,毕文谦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是所谓借调的,还是华星唱片公司从香港带来的。但前奏的鼓声一响,还有那和声,毕文谦立马察觉了——他们并没有重新编曲。
如果刘三剑说的真的都是真的,那这倒有其内在的逻辑了。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里波澜现……”
熟悉的歌声入耳,甄霓和罗纹相互的配合非常默契,主次的转换流畅而不引人注意,略现草原的感觉……
然而,对于毕文谦来说,大约也止于这样了。一首粤语歌,好不好,能够听出来,究竟好在哪里,并非真正熟悉粤语的毕文谦,却无法极细微地体会了。
或者说,舞台上联袂而深情款款地演唱着的甄霓和罗纹,还没有达到突破语言的境界,何况,这首《铁血丹心》,其勾勒的艺术形象,歌词本就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静静听完他们的歌,毕文谦看着舞台上的人,适时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此刻的甄霓,红颜仍在,不似10年代那样掩不了苍老,而罗纹……至少,他现在还在世。
待甄霓和罗纹退场,刘三剑又习惯性地问着:“经理,你觉得他们唱得如何?”
“刘三剑……”毕文谦本想说她不必总是询问自己的看法,但短暂的沉吟之后,他却是另一番话出口,“等全国的投票汇总之后,叫王京云研究一下,普通人对这首歌投票的情况。也许,日常使用粤语的地区,会和其他地区大不相同。”然而,这只是毕文谦想当然的猜测,上辈子他很想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做规模足够大,信息足够真实的调查统计,“这不仅是我希望知道的事情,也应该是流行音乐司时时注意的。”
“好!”
刘三剑答应得干脆。
“接下来,请军种联合代表队准备出场!”
随着吕主持人的报幕,下一个团队徐徐登台。突然,毕文谦背后响起了女孩子小声的惊呼。
“啊!好像是王母娘娘!”
啥?
毕文谦回头看去,却见坐自己背后的小姑娘一手指着舞台,一手捂着嘴巴。
“怎么了?”
刘三剑笑着插话道:“这小妹妹眼睛倒尖。台上那一位要唱的,叫万福香,是前两年的电视剧《西游记》里演王母娘娘的演员。”
听刘三剑这么一提,毕文谦倒是明白了,重新朝台上望望,虽然万福香的模样从来就谈不上多么深刻的印象,而且此刻穿的,是一身民国时代特色的衣服,但有了提示之后……还真像是记忆中的“王母娘娘”……
“这么说,”毕文谦啧啧嘴,猜测地说,“他们是要唱……《红梅赞》了?”
“也许是吧!这毕竟是她在国内最有名的歌了。”刘三剑也看着舞台,“其实,万老师很早就已经不在空政了。辗转了好几年,现在在中音教书,听说,可能要参加学校里的实验乐团……经理啊,你一个建议,结果三个文工团的名额就成了一个代表队。本来,部队里有人不是很理解,不过认真想想,一些体育运动的项目,比如说全运会,压根儿就只有一只八一队,这次流行音乐联赛,十个参赛名额,部队系统能有三个,倒又是一个进步了。”
“……是吗?”毕文谦当初被要求做建议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么多。
刘三剑看着毕文谦,继续说着:“既然总政和武警分别独立参赛,空政、海·政、二炮联合参赛的结果定了下来,那这个联合队,就要对得起这个‘联合’二字。多方考虑之后,始终还是60年代创作排演的《江姐》最好。”
毕文谦总觉得刘三剑此时的口气不尽像是她自己说的话。不过就事论事地说,刘三剑说得的确没错。
“《江姐》的确是新中国以来创作的最好的歌剧……”
“真的吗?”没等毕文谦说完,刘三剑就眉开眼笑地追问起来。
毕文谦不明所以:“这有什么真不真的……”
似乎,刘三剑压根儿就不是计较这个的意思。
舞台上,联合代表队已经准备好了。和中央歌舞团相似的,出场介绍队伍的,并不是歌手,而在最后的话,却也证实了毕文谦的猜测——
“下面,请大家欣赏,由我们军种联合代表队为大家带来的,《红梅赞》!”
刘三剑朝着毕文谦笑,毕文谦却半张着口,看着舞台,最终嘿了一声。
好吧,果然是比赛第一嘛!
舞台上,已是中年的万福香肃穆地望着观众席,挺立在话筒架后,随着前奏进入,启口而唱。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就是那个味道,毕文谦记忆中的味道。豪迈、坚定、通透,相比那身装扮,歌声反而更让人感受到江姐的精神面貌。
和声的演唱还在继续,毕文谦的目光停留在万福香那白围巾上,思绪却有些飘飞了。
相比李谷乙唱的《玫瑰三愿》里类似歌剧的唱法,万福香这首《红梅赞》直接就是从歌剧里截取的段落了。但即使如此,《红梅赞》的水平却仍然比《玫瑰三愿》高。
这毕竟是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的气质的作品。
一个个单位,一支支队伍,把联赛当国考的传说大约真的被大多数人相信了——那么,相比其他队伍选择“开挂”一般的作品,李谷乙为什么会选择唱《玫瑰三愿》?
这既不是她原唱的作品,作为中国轻音乐团的团长,也不可能有人能逼迫她去唱。
这,是一个问题。
直到一首《红梅赞》唱完,毕文谦仍然没有答案。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毕文谦也暂时把疑问搁置了。
这一次,没等刘三剑问出来,毕文谦就先看向了她。
“这首歌,是我们中国60年代的代表作……里的一部分。万老师唱得很好。作为曾经轰动全国的作品,也不存在不易被人欣赏的问题。也许……我们应该思考,时间已经到了80年代,我们有没有能够代表80年代的中国的精神面貌的作品?也许在此之前,应该思考的是,80年代中国的精神面貌是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刘三剑听了,很快就沉思起来。
也许,毕文谦并没有指望刘三剑能够有明确的答案,他希望的,不过是她能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刘三剑现在是文华公司的军代表,代表国家持股。
抿着嘴,看着万福香等人依次退场,看着吕主持人又来报幕……这一轮比赛,不觉就已经过去了大半。
“接下来,请中国东方歌舞团代表队准备出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八)
第三百一十八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八)
东方歌舞团的排场没有其他“国家队”的大,为首的一个大鼻子姐姐穿着一身红,立在舞台中央,和之前的大多数人一样,首先介绍着自己以及自己的队伍。
“大家好,我叫郑絮岚……”
毕文谦下意识地一愣,上辈子的印象如模糊的碎片一般渐渐聚合着:“她……莫非要唱《牧羊曲》?”
刘三剑“嗯”了一声,主动解释着:“我知道她!她是郭淑贞老师的学生。”
“你又知道?”
“当然了!”刘三剑略得意地让开一点儿身子,拍拍自己左腰前面的军装口袋,“都记在我的小本本上呢!”
毕文谦瞥了瞥她鼓成一个方块儿的衣服口袋:“果然是知己知彼啊?找王京云问的吗?”
“有的是王京云透露的。更多的,他说要避嫌,我就自己另外打听的。”
刘三剑眯着眼睛,一脸的笑,似乎在等待毕文谦的称赞。
毕文谦很想说,有自己这个穿越者在,其实不必费力做这些细节工作,但看着刘三剑的样子,稍微犹豫了一瞬,他还是觉得以勉励为主:“辛苦了!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调查的,但有句话,是龙潭三杰里的李将军说的,我觉得你可以记一下……也许你本来就知道。”
“什么话?”
“90%的情报来源于公开渠道。”
刘三剑有些发呆地看着毕文谦。
“下面,请大家欣赏,由我们东方歌舞团代表队为大家带来的,《牧羊曲》。”
舞台上,介绍完毕,乐手们开始了演奏。甚至,除了乐器,还播放了点儿鸟鸣,以及流水淙淙的声响。
突然,刘三剑脸上泛起了笑容,小声对着毕文谦点头道:“经理,我懂了!”
毕文谦却没有理会了,只关注着舞台。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作为一首在中国流行音乐史上有着重要位置的作品,毕文谦上辈子就反复听过。舒缓而又略显空灵的歌声,勾勒着深山古刹的安谧……但似乎,这并不是电影里作为插曲的那个版本了?
“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听到这里,毕文谦终于笃定了——和“将来”一样,郑絮岚唱得比最初的缓慢了不少。这样的改变,淡化了少女调皮的性情,在电影里不算太“对”,但在作为一首独立的歌曲时,却把整首歌的氛围渲染得更加悠然。
“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儿满山飘,满山飘……”
柔美的歌声真如流水般浇灌着心田,随着电子琴和二胡等乐器的间奏,毕文谦不觉间又闭上了眼睛。
“莫道女儿娇~~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
虽然歌唱得漫长,少女的天真烂漫却是依旧。
“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一肩挑!”
当郑絮岚重复着**时,毕文谦已经睁开了眼睛,视线,不在舞台,而是不断回想着,自己穿越以来,历历见过的女孩子们。
一曲唱罢,余韵不绝。
毕文谦又一次第一个鼓掌了。
掌声点燃之后,他看向了刘三剑。
“刘三剑。”
“嗯?”
“‘莫道女儿娇,无暇有奇巧,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年少。腰身壮、胆气豪,常练武、勤操劳。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毕文谦轻轻念着郑絮岚刚才唱的歌词,“虽然具象的词语有所不同,但也许……这就是这个年代,我们中国的女孩子的精神面貌吧!”
刘三剑听了,幸福地笑起来。浑不在意毕文谦的话是否有叶公好龙的嫌疑。
看着她的笑,一个个见过的女孩子的模样仿佛重叠着。
“也只有这个时代,才会有郑姐姐这样的歌声,歌声里这样的情怀吧……”
耕田放牧打豺狼,风雨一肩挑。
毕文谦的目光失去了焦点,那些重叠的相貌终变成了黎华的样子,仿佛正哼哼地笑着。
说不清、道不明的眼泪,一下从眼角滑了出来。
刘三剑却慌了神:“经理,经理……你怎么……”
“没,没什么。”毕文谦还不至于傻到看着一个女孩子的脸说自己因为另一个女孩子而落泪,他抽抽鼻子,掏出手绢,把眼眶擦净,看向又只有吕主持人的舞台。
“接下来,请文华公司代表队准备出场!”
“到黎华了!”
看着毕文谦指着舞台的手指,刘三剑微微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忽地偷偷笑了。
舞台上,黎华款款而出,穿着去年和毕文谦一起,第一次走进四合院那天的衣服,一身的孔雀蓝,只是没有当压发的墨镜,前额的头发梳理得像一个斜写的“入”字,后面斜盘了一个随云髻,横露着一抹碧色的簪子头。
毕文谦觉得自己大约和她一样,眼睛正闪着光。
“大家好!我是黎华,黎明的黎,中华的华。我是中国文华公司的黎华!”
朝着观众席深深地点点头,黎华带着微笑,继续说道:“我们中国文华公司,是一个去年青歌赛之后草创的公司,属于文化产业。我们致力于探索中国流行音乐的发展道路,努力做出一点儿微小的工作。在我的师父,毕文谦的建议下,这个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终于能够在摸索中尝试举办。在此,我对所有在联赛筹备过程中,支持过的,认真思考过、提出过建议和意见的,奔走忙碌的所有人,抱以深切的感谢!”
一阵掌声之中,黎华身后的乐手们也在分别准备着。
“今天,就由我代表我们的队伍参赛。也许,有一些朋友通过别的途径知道过我,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我第一次在国内正式登台。我很喜欢能够面对同胞的感觉!”
“今天,我要演唱的歌,是我和师父回国之后,师父为夏林写的。啊,夏林就是今年春晚上唱歌的小妹妹,是我们公司第一个签约的偶像歌手。本来,这样一首歌,由夏林来唱可能更适合。但她和师父一样,都要准备即将到来的高考,所以,这一次就由我越俎代庖了。”
说到这里,黎华自个儿咯咯地笑了。
“我们整个公司,为了让师父和夏林安心准备高考,什么都不打扰他们,结果,师父还是因为夏林的家事,愤而写了一首歌。”黎华的口吻既有埋怨,又带着点儿自豪,“事情,大约是这样的:夏林的爷爷,在建国以前,曾经是那边的高官。因为这层关系,在夏林童年的时候,她的爸爸,抛妻弃女,去了香港,和她爷爷一起过了。今年,夏林要满十八岁了,她那爸爸,又来消息,说要夏林一家全去香港跟他过。”
黎华说得平淡,却是几乎露骨的嘲讽之情。
“夏林不想去,只想留在国内。但她那些个邻居,听说了这消息,不少纷纷说她家有福气,说的人多了,夏林家里的人的心思就犹豫起来了,反复打电话问夏林的想法,搞得夏林心烦意乱,难以复习下去了。我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询问之后,不禁写下了这一首歌。”
“本来,按照师父的意思,是等高考之后,让夏林来唱。但她家里人不止一次的问,那就由我提前来做个答好了。说起来,由于夏林家一向不希望她唱歌,但她读书的东直门中学却很爱护她,所以,人家想说学校才是夏林的娘家——照这么说,我们文华公司,好像也能算是夏林的娘家了。”黎华嘴角的嘲讽味儿更浓了,“既然,夏林她爸当年能够抛妻弃女,一人家做了两家事,那么在这里,我就借着流行音乐联赛这个机会,把这一首,《胡同里有只猫》,唱给全国的观众朋友们,也唱给某些抛弃妻女的人听,如果,他现在,或者将来,有机会听的话。”
一席话说完,黎华高举起左手,指头勾勾。
身后,音乐渐起。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九)
第三百一十九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第一轮(九)
电子琴声轻启,毕文谦一下子就察觉了——这不是自己记忆中的《胡同里有只猫》的编曲——他压根儿就没有给黎华“写”出来过。
与此同时,黎华身后,伸来一只手把一只铃鼓交到了她举起的左手中,那是——窦惟?
没戴眼镜,一身黑衣,待黎华拿好铃鼓,靠在左腰了,窦惟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吹响了手中的笛子,与旁边的三排键电子琴相和。
窦惟已经回国了?看这熟练的样子,还不是临时回国的……
为什么都没人告诉过?
就因为要高考吗?
莫非……这编曲是不是也是他操刀的?
就在毕文谦渐渐胡思乱想间,黎华轻轻摆了一下左手上的铃鼓,拍在大腿外侧。歌声,顺势而来。
“胡同里有只猫,志气高,他想到外头走一遭。听说外头世界啥都好,没人啃鱼骨、全吃汉堡。”
黎华唱得像在讲故事,甚至,有点儿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的味道。抑扬顿挫的口吻间,一只天真而带着点儿浪漫想法的拟人的猫儿的感觉跃然而来。
“胡同里有只猫,往外跑,离开他那群姐妹淘。来到繁华大街上寻找,传说夹着牛肉的面包。”
手中的铃鼓一下下拍摇,由于离麦克风远,真传出来的声音,很淡,却引着节奏。
“他这边儿搞搞,那儿瞧瞧,连残羹剩肴都吃不着!他的家乡话无人知晓,连侃大山都没人肯聊!”
黎华的眉毛活灵活现地跳动着,脸上的微表情仿佛一个被社会教做人的野东西,好奇与热情,被无人在乎的格格不入冷然浇灭,茫然失措地呆立着。就像她的歌声一般,似乎想哭,却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寻不着、揪不到,那传说中的美好,想起胡同里的姐妹淘!他抹不掉、忘不了,昔日的种种骄傲,伤心的泪直往下掉。”
“他寻不着、揪不到,那传说中的美好,想起胡同里的姐妹淘!他抹不掉、忘不了,昔日的种种骄傲,别人的土地再美好,也比不上自个儿的巢……”
虽然,毕文谦记忆中的原版唱得远不算完美,但副歌的部分,唱得是颇有伤感的意味;而黎华此时的演唱,却明显带着些隔岸观火的笑意——这让毕文谦微微张着嘴,讶然不已。
随着一遍唱完,电子琴声淡去,窦惟的笛声和另一种琴声交织成了间奏。
毕文谦举目望去,却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阿姨,有些眯眯眼儿,操着略像竖琴的乐器,颇有些古意。和另一边三排键电子琴前穿着红连衣裙的一头卷发的阿姨产生着视觉上的对比。
不对,这……双排弦?
思索之间,黎华唱起了第二遍。大约,情绪比之前稍微浓郁了一些,当再度唱到副歌时,左手的铃鼓已从腰下提到了胸前——离麦克风近了,声响也明显了许多。
“……抹不掉,忘不了,昔日的种种骄傲。别人的土地再美好,也比不上自个儿巢!”
最终,嘲讽中带了点儿呛笑,一声铃鼓,黎华的歌声戛然而止,转身慢慢径直往舞台外离去。笛声和琴声再度生起,笛声幽幽不绝,琴声点缀着萧索味道。
直到黎华彻底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没有返场谢幕,倒是在一阵安静中,有工作人员上来帮忙把乐器搬走。
毕文谦瞧着窦惟把笛子别在腰间,帮着白衣阿姨抬琴,忽然小声问着:“刘三剑,那……应该不是竖琴吧?”
“经理你知道?”刘三剑转头盯着毕文谦,似乎有些吃惊,却又有点儿高兴,“那不是竖琴,是箜篌。”
“箜篌……不是失传了吗?”
“是啊!已经失传很久了!近几年国家才组织改革研制的!台上那位老师,叫崔俊芝,是中央民族乐团的。现在的箜篌的弹法,就是她发明的啊!”刘三剑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黎副经理通知窦惟签合约的时候,窦惟不是很想当偶像歌手。于是,黎副经理就要他给这首歌编曲,当成考核,决定他编曲师的合约的签约金。虽然之后窦惟立即回国了,但也没剩多少天了。他在我们三里屯买下的房子里挑了一处,天天把自己关起来,听各种乐器,时不时和黎副经理讨论,最后才定下这四种乐器。那个弹电子琴的老师,叫浦奇璋,编制在申城轻音乐团的,幸好他们为了准备联赛,把她也带到了京城,我去申请把她们分别借调了过来,一起反复讨论排练了好几天。”
毕文谦一阵默然。
“……原来,你们让我安心准备高考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事情。”
刘三剑一边笑一边点头:“所以,经理,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哟!”
毕文谦有点儿哭笑不得,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十首歌都唱完了,接下来,应该是现场投票了吧?”
“是呢!”刘三剑点着头,笑容里多了些无可奈何,“华星公司那个黄领队,我姐姐和他谈的时候,说了,只要是为了保证公正公开的合理要求,无论他说什么,这个比赛都可以尽量满足,结果,他像个老小孩儿似的较真。”
“他……怎么了?”瞧着刘三剑的表情,毕文谦有些好奇。
“他要求专业评委投票的时候,必须统一格式,不仅全程摄像机跟拍,还要专门准备一个投票箱,评委们一个个到台上排队投票,包括他自己。等都投完了,由他自己准备的锁来上锁,锁好的投票箱由音协保管,钥匙由他自己保管,等下一轮比赛开始的时候,他亲自来开锁唱票。”刘三剑越说越摇头,“要不是我姐姐放下话有些满,王京云怎么也不会任他这么胡闹。”
听完这些,毕文谦也有些好笑:“流行音乐司还真答应了?”
“王京云查过他说有猫腻的那场比赛,也请了比较权威的不同的老师重新听过涉事歌手的演唱……虽然从证据上来说,那件事情已经死无对证了,也不可能处理谁,但终究是不光彩的事情。”刘三剑咬了咬牙,“听说过这事儿之后,很多人都有点儿生气……王京云和我聊的时候,感叹自己还是年轻,没有想像过省级的比赛都敢这么明目张胆。”
“……所以,即使黄湛的要求有些儿戏,也还是满足了?”
“就当是辕门立柱了!姐姐在香港打听过,那个黄领队,虽然个人作风……有些跳脱,但道德操守的风评还是不错的。”刘三剑叹了一口气,“其实,咱们真想作弊的话,区区一把锁顶个屁用!”
毕文谦哈哈地笑。
没错,无论是一场比赛还是别的事情,试图在制度上绝对的清白,无疑是天真的。真正如何,取决于做事的人。但对于围观群众来说,这样的“儿戏”,却也是建立公信的办法……的一种。虽然……的确有些儿戏。
不久,刘三剑话里提到的投票箱就随着开赛抽签时上来过的滑轮桌一起放到了舞台正中。
比赛流程给现场评委留了十分钟思考的时间,毕文谦却没有打算等着看投票了。
“刘三剑,咱们回四合院吧!”
“啊?”
“你带我来,是看比赛的。现在已经看完了。你们不都说,高考要紧吗?等三个星期之后,高考也考完了,生日也过了。大概,都也可以安心了。”毕文谦慢慢起身,回望着满当当的剧院,“对吧?刘三剑?”
第三百二十章 任性的黎华
第三百二十章任性的黎华
回四合院的路上,刘三剑把车开得很慢。白色的轿车平平稳稳,越过一棵又一棵行道树。
临近子夜,二环路里,安静。特别是刘三剑把车窗关得严实的时候。
“记得王京云把车开得这么慢的时候,基本都是有话要和我说。你也想说什么吗?”
当车后排只坐自己一个人了,毕文谦总喜欢把屁股放在最中间,好让自己看得到前方。但此刻,他很是懒散地仰坐,甚至说仰躺着,假寐。
刘三剑听了,呵呵笑了两声:“是吗?王京云还有这习惯啊!其实,自从他去了流行音乐司,公司里就在考虑自己备车了。前两天,才弄来这车的,我这算是第二回开了。咱们坐的这辆红旗啊,说起来,质量可能不太让人放心,我也不知道真假,你坐这儿,我还真不敢开快车。”
“红旗……的质量?”对这一块儿,毕文谦还真不清楚,但他总觉得刘三剑的话自己听起来有点儿憋屈。
“黎副经理拍的板儿。我反对不了,也不好反对……也用不着反对。”
黎华吗?
毕文谦算不上爱车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能够那么宅。如果不是刘三剑提起,他甚至懒得去问换了车的事情。
但当刘三剑说这辆车的牌子是红旗时,毕文谦不免多了点儿心思。何况,刘三剑刚才的口吻,难得的和黎华、万鹏、王京云某些时候一样,很是婉转。
对于一个普通的90后的记忆来说,红旗车是一种逼格很高,但这逼格却又和车子本身的性能关系不大的国产品牌儿。或者说,在毕文谦朦胧的印象里,使用红旗车的,大约都不是平凡的家庭,甚至单位。
“……听你这口气,有人反对公司用红旗车?是因为太贵了?”回忆了一阵,毕文谦尝试着猜测,“还是说,我们文华公司,还没有资格用红旗车?”
“没资格?”刘三剑突然一声古怪的笑,笑得车子都在平路上颠簸了一下,“经理啊!你……真可爱!”
“啥?”毕文谦一脸茫然,“我说错了什么吗?”
“实话实说,这辆车,的确花了很多钱。”刘三剑终于让车回归了平稳,眼神却借着车内后视镜,稍微瞧着毕文谦,眼里是感慨的笑意,“毕竟,要在一汽赶制一款没有投入过量产的车,远不止寻常的成本。”
过了一会儿,刘三剑又补了一句:“不过,公司花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财政拨款;是我们自己用,而不是给别人用。即使有人反对,也没有足够直接的理由,顶多,也只能在背后批评黎副经理一句任***费。”
一阵沉默之后,毕文谦没有去问是谁在反对:“……这是黎华什么时候的决定?回国之前,还是回国之后?”
“事情,是回国之后很快就做的。”刘三剑又沉默了一会儿,“……至于她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就不是我知道的了。”
直到车开回四合院那胡同口,毕文谦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下车之后,他绕到车前,伸手摸了摸那车标。
“天不早了,没事儿的话,你自己去休息吧!我先去跑五公里,然后等黎华回来。”
“经理,我也可以陪你跑啊!”刘三剑倚在车边,叉着腰,跃跃欲试地说,“我可是军人!”
于是,本已安静的四合院里,多了步调不怎么一致的声响。
跑完,洗漱之后,刘三剑略有些恋恋不舍地去了别的四合院睡了。而毕文谦,则把黎华衣柜里的军大衣翻出来披上,给台灯装上电池,再把夏林一天做的卷子一并带出来,让蒋卫国自己休息,再来到大槐树下的石棋盘边,慢慢看了起来。
一直等到黎华穿着舞台上那一身,再多了一件风衣,度着轻轻的步子走进四合院的大门。
“回来了?”
“你怎么等在这儿?”黎华走近了,伸手拉拉毕文谦披着的军衣,“这……是我那件吧?”
“暖和。”
黎华哭笑不得:“这可是冬天穿的!而且,你都不嫌小啊!”
“差不多就可以了嘛!”毕文谦指指对座的石凳子,“坐。如果冷的话,咱们先回屋?”
“还成。”黎华爽快地坐好,斜跷着二郎腿,一手横在石棋盘上,借着灯光,低眼瞧了瞧石棋盘上的卷子,然后微笑着抬头瞅着毕文谦,“我看见你和刘三剑了,在第一排边上。”
“你眼睛真尖。”
“呵呵!”黎华很是高兴,“我本只叫刘三剑和你提一下,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这毕竟是你在国内第一次正式登台。我是你师父。”毕文谦把最面上的卷子翻过,“自然要来。”
“那,你觉得怎么样?”
“唱得和我一开始预计的完全不同。这很好。”毕文谦将右手中指在那叠卷子上敲敲,“可是,黎华,你这么做,真的利大于弊吗?”
“哦?”黎华眨眨眼睛,玩味儿地盯着毕文谦,“你有兴趣计较这个了?”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阵。终于,毕文谦把台灯关了,院子里一下被黑暗吞没。
“……刚才,刘三剑告诉我,公司终于有了自己的车,而且,是红旗牌儿,是你决定买的,没有量产过的款式。”
“CA774C,我比较喜欢这颜色。我觉得年轻人也许也会喜欢吧……”黎华不置可否地笑,“往好了说,让刘三剑先开一段时间,只要质量没问题,我打算让RB分公司都配备这款式,顺便,和一汽商量一下红旗车在RB销售的代理权。既然我在电视剧里穿的衣服,在RB有那么多人买,在中国也有那么多人买,那换成是车子,说不定也会有人买呢?”
毕文谦简直要噎着了。
“开什么玩笑?衣服是什么价?车子又是什么价!”
“RB人不是自诩‘一亿总中流’吗?只要RB人买得起,又愿意买,为什么不卖呢?”
黑暗中,是黎华在黑暗中越发明亮的眼睛。
“……那,往不好了说呢?”
“不好……”黎华沉默了几秒,突然叹了一口气,“红旗这个牌子,在国内很多人心中,从来都蕴含着非常庄重的含义,甚至可以说威严。如果……RB真的有不少人会因为我开红旗而跟着开红旗……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难免会让国内一些人心里形成落差吧……”
“那你……”
“这总比自己停产好吧!何况,有这样的解释,至少可以让一些人好受一点儿。”黎华的笑声有苦涩的味道,“牌子不值钱了,可以慢慢重新值钱起来,哪怕很困难,很花时间。可牌子要是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我三舅是学理科的,年轻的时候也在一汽工作过。我小时候在他身边,跟着了解过一点儿。国内自主的车子,真要说落后,关键大概在于发动机,这不该是也不可能是停产就能解决的问题。”
黑暗中,毕文谦悄悄够过去,握住了黎华横在石棋盘上的手,却没有说话。
“我只是区区一个文华公司的党委书记,大学毕业才一年不到,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却是天涯之远。我只能做点儿任性的事情了。”
黑暗中,只有两人各自手上传递的温度。
良久。
“师父,你会怪我吗?这花了公司不少钱,而且事先没有告诉你。”
“怪……好吧!还是怪一下好了。徒弟,你的记性有些不好。”
“啊?”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你在RB坐着把钱挣了,跷着二郎腿儿!你竟然转眼就忘了。”毕文谦的话,在夜风中,“对于汽车工业来说,发动机很关键,可对于汽车品牌来说,关键的,也可以是代言人。其实,就像我那份入党申请书一样——文华公司的党委书记,可以开一款红旗;黎华,可以开另一款红旗。”
第三百二十一章 高考
第三百二十一章高考
毕文谦本以为黎华会只争朝夕地追问什么,结果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直到进了正房,毕文谦上了床,黎华准备去打水洗脸,他才看到了她眼里的一抹温柔。
“师父,谢谢。晚安。”
从此之后,毕文谦继续复习模式,连陆衍都把每天的报纸藏了起来。据说,是黎华和刘三剑共同的决定。
毕文谦不知道第一轮联赛有什么反响,夏林也不知道。毕文谦没有当老师的经历,对于考试,自己会做是一回事儿,能教懂别人是另一回事儿,能根据考纲全局性地提纲挈领的总结归纳,那就是专业的事情了。
所以,最后几天,毕文谦还是决定让夏林去一趟教委。
送她出门的时候,正是清早。恰好,黎华还在。她把夏林叫住,将一副墨镜交到她手里。
“刘三剑已经和市教委那边沟通好了,你的模样,京城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也不用介绍信了。出门之后,把墨镜戴上,免得造成拥堵。”
又交代了几句,黎华拍拍夏林的肩,让她走了。
毕文谦站在一旁,默默看着,看着夏林有些诧异地戴上墨镜的样子,悄悄笑了。
在四合院门外,目送夏林在胡同里渐渐走远,毕文谦忽然碰碰黎华的胳膊。
“黎华,教委那边,我要不要也去一去?”
“你?”黎华一愣,“你有必要去吗?”
“我是在想……要是一个基本不怎么上课的学生,都能考个好成绩,会不会给其他学生造成不怎么好的影响?”
黎华哭笑不得:“要是大多数学生都能像你这样,宅在家里天天读书,而不是老想着跑出去到处耍,说不定,学校也用不着规定必须到校上课了吧……”
毕文谦简直无言以对。
好吧,宅的概念,在80年代的中国,的确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了。
过了一会儿,黎华回头进门,毕文谦忽然扯住了她衣袖。
“黎华,你觉得,这次高考,我是该追求分数,还该追求念头通达呢?”
“什么意思?”
“考试嘛,也就是客观题和主观题了。其他的都好说,问题是作文……”
黎华静静听着,细细看着毕文谦,没有立即说话。但毕文谦却斟酌了一会儿。
“总之……我现在也不知道高考的作文是啥题目,但要是碰上什么鸡汤文当材料,我到底是顺着题目胡说八道呢,还是喷个爽?”
“鸡汤文?”黎华疑问道,“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毕文谦突然住了口——杰克·坎菲尔那家伙貌似是在90年代才写的《心灵鸡汤》?看来“正确”的答案是不能说了,“那个,所谓鸡汤文,大概就是那些个貌似感动人并且励志的小故事。”
黎华想了想,不太明白:“如果是感动人,并且励志的话……这种故事有什么不对吗?”
“但却是一堆看似正确的废话,往往用偷换概念、以偏概全的手法,甚至,不顾逻辑,把小概率事件大书特书。与其说是励志,不如说是麻醉。就像毒品一样,对正常生活毫无用处,只能给予人精神上的麻醉,甚至,读多了会成瘾,说不定智商都会下降。”毕文谦摊开双手,在半空中轻轻摇摆,“所以我把那种文章说成是鸡汤——乍看味道不错,实则一点儿干货都没有,说不定还有毒。”
“有这么严重?”黎华听乐了,“好吧,你说的鸡汤文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是高考啊!不会有这种东西吧?”
毕文谦眯着眼睛看她。
“怎么?难道高考真有那种文章?”
“像是英语的阅读题什么的,就不提了。那大多都是大家考过了就忘了的东西。”毕文谦叹了一口气,“你是82年高考的,当初你就是拿的82年的卷子让我做的。多半,你考过之后,就再没有关注过高考了,是吧?”
“那当然。我又不是高中老师。”
“但我不得不关注啊!毕竟我要辅导夏林。82年之后的高考卷子,我都看过。比如,83年的高考,语文作文题目,是要根据漫画写议论文。画的内容,是一挖井人,手提铁锹嘴叼烟,挖了好几个深浅不一的坑了。整幅漫画是纵剖图,事实上,人在的那地下,是有水的,离挖得最深的那个坑,已经离地下水非常近了。但漫画的题目却是,‘这下面没有水,再换个地方挖!’你要是有心,可以自己去查,看看我有没有说错什么。”毕文谦往胡同外面望了望,“有些想法,我没和夏林提过,因为她需要考一个好分数,你们都希望她考好,我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她提一些似乎离经叛道的东西。”
黎华凝着眉头:“这作文题目,有什么问题吗?”
“题目当然没问题。那漫画里的人画得惟妙惟肖,我一眼就能明白作者在试图刻画一个怎样的人物形象。”毕文谦脸上带起了嘲讽,“做事情需要持之以恒,很简单的大道理。这幅漫画,通过反讽的形式,告诉了人们,在学习和工作中,应该如何端正自己的态度,要锲而不舍,不能浅尝辄止。”毕文谦的语调抑扬顿挫,“如果是为了高分,我肯定会这么破题。可问题是,这幅漫画本身就有问题,从一开始就在用已有褒贬的笔触把人的思路带偏!”
“挖水井从来是一件严肃的事情,特别是离河流比较远的地方。挖井,首先需要做的,是了解地质,判断是否有水源,附近有没有可能污染水源的事物,比如说重金属什么的。而选好位置之后,真开挖了,那反而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我真要写这议论文的话,我才不会去说什么持之以恒,画漫画的人,还有漫画里的人,这两个里至少有一个是智障!没有常识的智障!正常人没有谁会那么密的不断挖井,好吧,这一点可以说是漫画的夸张手法。那么,真的有生活经验的人,会不先行勘探就直接到处挖井吗?磨刀不误砍柴工才是关键吧!一个地方有水没水,和挖过多少,挖过多深,本质上就没关系,那是一个地理问题!那些说什么要持之以恒的,已经被漫画给带到沟里了!”
一阵吐槽之后,毕文谦缓了缓气儿。
“黎华,你觉得我要是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观点作为论点来写这作文,那些批卷老师能不能给我个及格分?或者,我干脆在作文里喷画漫画的没生活常识不讲科学、选这个做题目的也没逻辑没脑子?他们会不会看在我多少写了字的份儿上,不给我0分啊?”
终于,黎华忍不住大笑。
“师父,你说得……好有道理。哈哈……可,是不是有点儿责备求全了啊?”
“求全?黎华,这是高考,是全国一年的学生都要面对的事情,它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全国的人的!难道那些当语文老师的家伙,当时是因为理科不及格才选择的文科吗?”
黎华哑然。也许,她很可以点头说“是”,但却说不出口。
“文谦,过了。你也以偏概全了。”
“是吗?就像马克·吐温登报道歉的话那样——‘美国国会中的有些议员不是狗娘养的!’是吗?”
黎华沉默良久,缓缓抓起毕文谦的手。
“……文谦,你还是争取考个高分吧。你说的问题,我已经记住了。”
“……好吧,我听你的。我一开始就是在问你。”
日子继续,直到高考。
毕文谦总觉得自己这算是二进宫了。虽然时代不同,考场里的桌椅也不同,只有吊扇,没有空调……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反正东直门中学作为考场,这本身是否和夏林或者自己有关,也说不清楚。
夏林不在同一间考室,毕文谦带着她,早到了学校,却去了排球场旁。
早上的阳光很温暖,毕竟是六月。毕文谦很难得地穿上了校服。
“这儿,就是咱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吧?”偏头看看一身红白短袖运动服的夏林,昨天才修剪的黑头发把耳廓半遮半隐,一对细细的眉毛有些干练的感觉,毕文谦笑了笑,指着空荡荡的球场,“那天,这里有不少人在打球。”
“那天,你一个人在唱歌。有头没尾的。”夏林抿着嘴笑。
“是你在偷听吧?”毕文谦回想了一下,“那天你穿的白衬衣,扎着皮带,头发比现在短多了,像个男孩子。”
“你才像男孩……不,你才像女孩子!”夏林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却又很快自己笑了起来,“那天你说是随便唱的,不该就那么完了吧?什么时候,你把这歌唱完嘛!”
“你想听?”
夏林背着手笑:“当然了!那是你对我唱的第一首歌嘛!”
“乱说,那歌明明是你在偷听啊!”
“所以,你现在要唱给我听,补起来!”
那背着手,不断摇头,不讲道理的口吻,把毕文谦逗笑了。
“……好嘛,虽然是随便唱唱……一首堆砌辞藻的歌,但既然你想听,那就唱吧!就当纪念我们认识好了。”
“你现在就唱吗?”夏林一呆。
“上次不就是在这里唱的吗?”毕文谦转身伸手够过去,趁她愣神,摸摸头,“记住啦,这首歌,叫《秋梧桐》。”
说着,毕文谦也不去开嗓,就这么清唱起来。
“橘子花间,落日楼栏,相对无言,看红颜晚。雁过长天,风影浮现,几叶枯舟,傍江水寒。逝水流年,今夜无眠,忆旧时梦,去而不返。梧桐细雨,潸然泪秋蝉。”
“遥想当年,醉里寻欢,书生意气,笑语嫣然。少时轻慢,凋零花瓣,月落松间,心似幽蓝。叶落无痕,乌云深寒,情节迷乱,思绪已干。已然忘了,昨夜镜花寒。”
这些,是去年两人初识前毕文谦唱过的。
“风吹散了我的心情,遗落了一地的伤心,等到秋天慢慢长上了我的叶茎。深院梧桐,惦念着落红,当年随流水,到天涯尽头。”
“枯落的心,风化了秋天的爱情,始终寻觅不透,清清浅浅的踪影。”
歌声轻柔,在毕文谦弱唱之下,有一种黯淡萧索的秋意。
“橘子花间,落日楼栏,相对无言,看红颜晚。雁过长天,风影浮现,几叶枯舟,傍江水寒。逝水流年,今夜无眠,忆旧时梦,去而不返。梧桐细雨,潸然泪秋……蝉。”
操场里,歌声渐渐飘零,毕文谦又伸手挠挠夏林的鬓发:“唱完啦!该进考场了。要是还想听,等全部考完了,回四合院给你唱。”
说着,毕文谦率先朝教学楼走去。
“毕文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真想知道?”
夏林没有回声,等毕文谦回头,才见她不断点着头。
“因为……黎华把我钱都用光了,过几天我生日了,还是没钱请你吃饭啊!”
毕文谦那一脸赧然,而夏林,却仿佛大脑短路了一样呆立在那儿……
“毕-文-谦!你个天生的铁公鸡!”
好吧,毕文谦选择相信,夏林一定是气口吃了,连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天杀的都讲不清楚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第三百二十二章 孙云的大团结
第三百二十二章孙云的大团结
毕文谦又一次觉得80年代的高考题很简单。
甚至,或许是因为心理上有着优越感了,他做得很轻松,压根儿没有了平常人第一次面临高考时的紧张,或者焦虑……非要说的话,即使是上辈子参加高考,他同样也没觉得紧张那一次,是以艺考生的身份,而大多数艺考生的文化课成绩嘛,对于毕文谦这个自诩的伪学霸来说,实在构不成压力。
就像前几天和黎华说的气话选文科的人,有多少不是因为理科成绩不好而选的文科,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热爱?相似的,选择当艺考生的人,有多少不是因为文化课惨不忍睹?
然而,这,只能在心里想想。文化产业属于第三产业,而中国现在最亟待发展的,是第二产业。那些能够真的当学霸的人才,如果因为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在这个年代纷纷选择了流行音乐的行业,甚至不需要是“纷纷”,只要有不可忽视的规模数量……自己说不定就是历史的罪人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根,就在毕文谦心里渐渐发芽了。
以至于高考最后一门交卷之后,毕文谦在校门口等夏林的时候,一脸的闷闷不乐。
或许是因为他那阴郁的表情,那些在校外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们,基本都把他认出来了,却没有人上前和他搭话。也或许,在这个时刻,即使是毕文谦,也难以让那些家长们提起搭讪的兴趣。
直到,一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在毕文谦耳边响起。
“怎么?没考好吗?”
孙云。
担心的口吻,却又不敢问得太大声。
毕文谦几乎愣了一下。旋即,转身看去,看着站在自己侧后的孙云。依旧脊背笔直,水汪汪的桃花眼依旧光彩照人,即便是简单的衣裳,依旧存在感强烈。
“妈!”
“怎么,还吓到了?”孙云看着毕文谦微笑,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又长高了!现在,我都得仰着头看你了。”
“妈……”毕文谦不由自主地将孙云紧紧抱住,“你终于来了。”
孙云无声地笑着,看着校门里面的教学楼,把毕文谦的下巴摁在自己肩上:“傻孩子。你忙,我也忙啊!我是毕文谦的妈,下基层演出,当然该首当其冲。”
毕文谦闭着眼睛,感受着怀里的身躯的温度。
“……妈,你这话说的……”
孙云的另一只手轻拍着毕文谦后背,嗅着毕文谦的味道:“今天是你高考完,我无论如何也要来了。”
“那你都不通知一声。”
“就是怕你分心啊!瞧你,马上都要十八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孙云轻轻蹂躏着毕文谦的头发,“你还没说呢,到底考得怎么样?”
“这种考试,也就那么回事儿了。你见过做不出来还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出来的吗?”
“呵!这口气。”孙云轻轻拧了拧毕文谦耳朵,“那你怎么刚才黑着张脸?”
“……我在想别的一些事情。”
毕文谦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适合告诉孙云,但孙云似乎察觉了他的犹豫,把他和自己分开,双手拨弄着他被自己搞得面目全非的发型,顺口转移了话题。
“文谦啊,听说你很喜欢张静林?”
毕文谦一下就了。
“妈……你听谁说的啊?”
“很多人说的啊!有鼻子有眼的,时不时就有人来问我。好像,我这个当妈的,就一定是知道的。”孙云微妙地笑着,“你啊……”
“妈……”毕文谦辗转一声。
听着这声,孙云索性大笑起来。
知道毕文谦在等夏林考完,孙云也就和他一并守在校门口,和在这儿的其他家长一样。孙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毕文谦,平日里的琐事,毕文谦也事无巨细地讲着。但讲了没太久,也便说完了。
“文谦啊……你还真像黎华说的,就这么喜欢……宅在家里啊!”
“那个……问题是,外面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啊。”毕文谦残念着脸,却又几乎无法反驳,斟酌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我很喜欢流行音乐,我有许多想法,但真要实现那些想法,仅仅沉醉于音乐之中,是不行的。我得了解和思考更多不同领域的事情,即使我并不需要亲自去做。毕竟,我是文华公司的经理了。”
孙云呵呵地笑,忍不住又伸手摸摸毕文谦的脸颊,夸张着口吻:“是啊,‘毕经理’!公司里都这么叫你的吗?”
“我倒想她们叫我文谦,但这事儿……也不是所有人都听我的。”
说话间,交卷的铃声乍响起来。毕文谦也顺势转了话头:“呐,终于考完了!妈,一会儿我们直接回公司,还是到处随便走走?”
孙云又拂了拂毕文谦渐长的鬓角。
“儿子啊,我就陪你走回三里屯,就行了!”说着,孙云竖起食指,贴在毕文谦嘴唇正中,“黎华在等你,她有不少事情要和你说。”
“可是……”
毕文谦的话才露个音,就被孙云的手指给压了回去。
“你刚才自己才了说,你是文华公司的经理。整整一年时间,你和黎华,就靠着她的私房钱,到现在,一个资产过亿的公司,没偷没抢,没贪没贿。换成别家的妈妈,早就以儿子为荣,到处去说了。但是文谦,你不一样。你和黎华,你们赚钱的目的,不是钱本身,你们要做的事情,才刚刚起步。我也没有太多的文化,但黎华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张居正的故事。”孙云笑眯着眼睛,“黎华说,张居正从小就被称为神童,十六岁中举,为国家做过极大的贡献。但他有一个不靠谱的爸,因着张居正的声威,飞扬跋扈。给张居正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
毕文谦一把抓开了孙云的手指:“黎华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人家黎华没说错。”孙云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要是像寻常孩子那样安心高考上大学,我也想你天天和我住一起。但你想走的路不是这条。想得就得有舍,黎华不也没有回家吗?”
毕文谦索性紧闭了嘴,转身眺望着陆续走出来的人群。
“文谦,你不要乱想,黎华是为你好。”孙云从背后揽着毕文谦肩膀,和他一起往校园里望,“我好好在文工团工作,就是对你的支持;而你,这场流行音乐联赛,对我来说,就是极好的了。”
“……这些话,到底是你想的,还是黎华说的?”
“既是黎华说的,也是我想的。”忽然,孙云往里面指指,“那是不是夏林?”
“应该……是她!”
毕文谦一边点头,一边朝夏林挥手。很快,夏林也瞧见了,背着书包,小跑过来。
“感觉怎么样?”
“还成吧!照你说的,没什么感觉!”夏林随口答着,眼睛却盯着孙云,以及她搭在毕文谦肩上的手,“这是孙阿姨?”
“我妈!孙云。”毕文谦点点头,乐呵呵地介绍,“她终于来看我了!”
“你这什么话啊?”孙云使劲儿捏捏毕文谦肩膀,朝夏林招呼道,“夏林啊,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算起来,都在电视上见过了吧?”
夏林微微红着脸,不住点头:“阿……阿姨好!阿姨别那么说……”
“哈哈,你在电视上可没害羞。”孙云打量着夏林,笑眯了眼睛,一手抓着毕文谦,一手伸过去牵着夏林,“走,回三里屯!”
“真走回去啊?那……好吧,夏林,把墨镜戴上。”
一路上,孙云和夏林兴致盎然地聊着。从毕文谦一早在青歌赛上唱的《我想有个家》,一首首和夏林有所关系的歌,一直聊到黎华前几天才在流行音乐联赛上唱的《胡同里有只猫》。
“阿姨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算是在过前线呢!”孙云依旧没有把当年的事情讲得太细,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你能在松骨峰连军训,也是好多人羡慕啊!”
夏林微微低着头:“哪里……连队里的哥哥们,都待我很好……”
不觉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公司四合院的那条胡同口。
孙云停了脚步,顺着路,朝里面望了望,放开了毕文谦和夏林的手。
“好啦!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文谦会有工作要忙,我也一样。”
夏林愣了愣:“阿姨你……”
孙云只是微笑:“文谦,我听黎华说了。原本,我和她约定的,等你满十八岁了,才让你管自己的钱。但计划比不上变化,黎华把你的钱都用在你规划的事情上了。但我又听说,你和夏林约定了,等你生日那天,要请人家吃饭。毕竟,你不能久吃不还席。”
毕文谦又成了样儿,夏林则又微微红着脸,侧脸小心打量过来。
孙云左右看看,忽然噗哧一笑,从怀里摸出点儿钱来:“文谦,拿着。到时候,好好带夏林吃点儿什么,去附近公园转转。安心学习是好事儿,但也不能完全不出门吧!”
毕文谦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似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怎么?不想要?那我直接给夏林咯?”
夏林望着孙云递出手的一张大团结,也没去接,只顾着一脸傻乐。
第三百二十三章 积累的问题(一)
第三百二十三章积累的问题(一)
最终,毕文谦还是没有去拿那张大团结。
“夏林,你想接就接吧……我先进门了。”说完,毕文谦朝孙云点了点头,“妈,怎么的不进去?吃了再走?”
孙云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你自己进去吧!明年,等不太忙了,我们一起回江州过年,好久没见你爷爷了。”
“……好。”
对视之后,毕文谦进了四合院,径直往西厢房去了,留下孙云,瞧着陷入纠结的夏林。
“黎华,在吗?”
随着推门而入,毕文谦和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材料的黎华对了眼。
“一直等你考完呢!”黎华观察着毕文谦的脸色,“怎么,出了问题?”
“考试应该没问题,问题是,你。”
毕文谦使劲儿关上门,一屁股坐在黎华对面,双手抱在胸前,紧紧抿着嘴,盯着她。
“我?我怎么了?”黎华莫名其妙。
“你和我妈说了什么?”
“孙阿姨?我和孙阿姨说过的多了。”
毕文谦哼道:“结果她接我回公司,连落脚都不愿意?”
黎华恍然地笑:“原来是这样啊!孙阿姨倒真是爱子心切。”
“这话……是几个意思?”
“文谦,你不觉得,比起三过家门而不入,这已经挺近人情了啊!”黎华咯咯地笑。
“我可不是传说中的圣人!”
黎华微笑地看着毕文谦臭脸的表情,似乎在欣赏难得的景象,直到他忍不住又想说什么了,才开口先说:“文谦,正因为知道你不是圣人,所以,孙阿姨才会主动这么做啊!”
“……什么意思?”
“木秀于林,总会有寻常遇不到的风雨。人们总是会对后起之秀,在寄予更多的期望的同时,投以更苛刻的目光。”黎华放下材料,稍微够着身子,倒了一杯水,轻轻推到毕文谦面前,“把事情做好了,会问你为什么不做得更好;没把事情做好,会说你也不过如此。这些事实上毫无意义的蠢话,却可以通过明的暗的舆论,达到诋毁的目的,甚至于,积毁销骨。”
毕文谦看着眼前的水杯,又看看微笑不已的黎华。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黎华慢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接下来,会有很多事情,我们需要面临。即使我们做好了,会有人赞赏,也会有人挑剔。而挑剔的理由,说不定就是你和孙阿姨多相处了几天,错过了莫须有的时机;可如果你因此不和孙阿姨共处,那就可以说你从小不重亲情,不够稳重,甚至,更诛心的话也是可以造出来的。”
说完,黎华慢慢喝着水,眼睛盯着毕文谦。
“……所以,我妈主动不进来?”毕文谦试探着问。
“这些意思,我是和孙阿姨提过。决定,是她自己做的。”黎华端着杯子,仰靠着椅背,不住地笑,“文谦,我到京城也是一年多了。只有我需要咨询问题的时候往家里打电话,家里却从没有主动来京城我和团聚过。爸爸妈妈,难道是不关心我?就我们这一年做的事情,恐怕即使不关心也得多少关心一下了。呵呵……”
看着黎华的笑脸,毕文谦心里莫名地不好受起来。
良久,他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我妈还是以为你从申城带过来的,是你的私房钱。”
“是啊!”黎华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办公室里渐渐静了下去。那夕阳的金黄从窗棂透了进来,点点洒着,在地板上显得斑驳。
毕文谦浅浅地喝着水,不觉间,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
“黎华,说正事儿吧!你们都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么久了。”
“谁说的?你不是去现场看了联赛的吗?”黎华笑着反驳道,“不过,也好。孙阿姨既然都不进来了,我们也该跟上趟。文谦,你知道吗?你建议的,流行音乐联赛,到下一轮开赛之前,,全国人民都有资格投票。大家的确是按照这个思路去设计细则,但在调研之后,却有些更变。比如,这一届联赛,两轮之间只有三个星期。考虑到邮寄的成本和时效问题,音协最终决定,投票在比赛两个星期之后截止,以邮戳为准;投票邮箱以省为单位,各省的投票在当地公证处、公安局共同监督下自行集中统计。最后汇总数据。大家本以为这样已经比较稳妥了,结果……这才几天,就已经有群众咨询了,说在反复听了过后,感觉自己之前投的票不对,问能不能重投。文谦,这种现象,并不是极少数。事实上,那些现场投了票的专家,在下来重新听了之后,也有一些人觉得投得不太对,也在询问能不能重投。文谦,你觉得,这事情怎么办?”
黎华抛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搞得毕文谦然。
“这不是朝令夕改吗?好吧……普通人立场不够坚定倒也正常。”
“话可不能这么说。”黎华伸出手指,在空中摇摇,“在十首歌里排个顺序,要是水平差距大倒还好说;如果差距不明显,那本来就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不管是群众还是专家,他们能够对投票如此纠结,说明了他们参与其中的热情和态度,这在原则上是应该赞赏的。”
就像……所谓挑毛病的才是真买主?
毕文谦盯着空杯子,思考了一阵。
“黎华,你也知道,音乐属于艺术,想要精确计较出一个高低座次,是不现实的。所以,我才提出用统计学的办法。无论是只听一次就投票的专家,还是反复听了之后再投票的普通人,他们会对自己之前的结论产生疑问,这是很容易出现的情况。能改一次,就会有改二次,如果是天性善变的人,无论给他多少次修改的机会,他最终还是优柔寡断的状态。其实,我们本来就没有要求每一个人投票的结果精准,要的,只是每一个人投票是出于本心只要不是别人的意见,只要是自己真诚的意见,哪怕只是一度的意见,这,就足够了。流行音乐是深入社会的艺术形式,每个人的意见汇总起来,所表达的结果,本身就是一种社会科学。”
黎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就像你提过的,从控制论发展而来的,模糊数学?”
……好吧,王京云果然还是告诉了她。
只不知是王京云直接告诉的,还是辗转之后的结果。
“所以,这个问题,其实并不算是问题。非要做点儿什么的话,可以联系社科院,请他们写一篇科普文章,登报解释一下,这个投票的目的和意义所在。”
“好,我明天就去问问。”黎华一边点头,一边倾身过来,夺过毕文谦手里的空杯子,帮他续了杯,“那么,下一个问题:投票的原则是实名投票,附带个人身份信息。但在这些天的实际统计中,却存在着,重名的问题。虽然节目里公布了投票细则和规范,节目也重播过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完整写明个人身份信息。而且话说回来,即使大家都写清楚了,按照身份证号进行统计,以全国人民的参与热情来看,这将是一件非常繁琐的工作,仅凭音协能够动员的人手,不见得能顺利按时完成统计。即使这回第一轮比赛能做到,将来投票的人更多了,问题将越来越严峻。”
“……按身份证号用计算机核对不就行了?”
黎华瞪起眼睛,仿佛眼前的不是毕文谦,而是在说“何不食肉糜”的家伙。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话里有话啊?前几天我们国家才在银行系统和政府系统里完成了用计算机处理代替手工的升级,哪怕是银行,现在都还在努力争取做到银行间业务的计算机联网。区区一个音协,有那资源有那资格优先做这个吗?”说着,黎华摇头叹息起来,“文谦,即使你对我们国家前几年轻视独立自主的电子产业的决策有意见,也别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对着我这么说笑话吧?我都已经把你的钱全交给万鹏了,难道还不够?文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 积累的问题(二)
第三百二十四章积累的问题(二)
毕文谦很尴尬。
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出了这样的情况来自10年代的穿越者,很多习以为常的事情,在80年代却几乎是天方夜谭。
“……不,黎华,我没有要求现在就这么做。但这应该是将来的做法。”
听着毕文谦闷声闷气的话,盯着他被玻璃杯遮了一半的脸,黎华中指敲敲办公桌,终于点了点头:“好吧,用计算机系统查询身份证号,之前在咨询的时候,的确有专家提出过类似的构想。但现在的技术和物质水平,离得还太远。那么,这个问题,现在,该怎么办?”
毕文谦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对于80年代中国的实际情况,并不如黎华那样了解。但黎华已经问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摇头。
良久,他先反问起来:“黎华,你们现在有什么思路了吗?”
“思路,有,而且还不少。但靠谱的,让人满意的嘛……”黎华摇摇头,“公正性是必须要保证的,而成本,如何才能控制?不然,就像你给学校里的同学布置寒假作业那样,把今年对付过去都是可以试试的。但那显然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办法。”
“成本吗……”毕文谦喃喃念叨了一下,慢慢喝着水,然后斟酌着问,“黎华,王京云以前和我说过,有人觉得,流行音乐行业的磁带销售,是政府回笼资金的一个好途径。所以,也许在一些人看来,咱们有些面目可憎。那么,现在,如果我们建议向钱看齐的思路,某些潜在的阻力,会不会成为助力呢?”
黎华一愣:“向前看齐?”
“金钱的钱。”毕文谦点点头。
“……什么意思?”
听着黎华中指重重敲着桌子的声响,毕文谦轻轻地笑了。
“我这个思路的产生,大约源于我看你给的资料里,关于我们国家人大代表的构成结构。从新中国建国以来,按照城市与农村的人口基数对比,城市的人大代表数量比重是远远高于农村的。如果换成直白的话,那就是,中国的城市人口和农村人口之间,政治上是非常不平等的。不过,随着时间的变迁,这种差距虽然始终存在,却是在不断缩小。”
毕文谦放下杯子,双手相握,撑着下巴。
“也许,可以这么解释一方面,新中国建立的时候,城市的平均教育水平,是远远高于农村的,而治理国家,知识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让城市里的人更多的管理国家,是科学而对国家负责的做法;另一方面,这种差距以及相应的做法,终究是一种人与人不平等的表现。所以,国家几十年来不断努力普及教育,致力于消除这种不平等,直到真的有一天,所有人都有机会接受足够的教育,从而让这种政治不平等成为历史毫无疑问,这是典型的务实的理想主义者的行为。”
黎华微微张着嘴:“文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对于你说的问题,我们也应该做一个务实的理想主义者。”毕文谦看着黎华,微妙地笑,“从下一轮比赛开始,现场录的磁带,在包装的时候,可以附带一张投票卡,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明信片。对于普通群众的投票,我们可以只认投票卡。这个办法首先需要确保销售的渠道的迅捷;第二,考虑到城市和农村为代表的不同地区的收入差距,这种办法必然会在事实上造成不平等。所以,可以再组织另一种包装,专门针对农村的包装,一盘磁带带100张投票卡,但必须要农村村委会开的介绍信才能在公安局购买。虽然那些家庭个人也许不可能每个月买一盘磁带,但绝大多数的村子,总能够有一台录音机和一个大喇叭广播吧?对于一个村来说,每个月6、7块钱的花费,应该不成问题了。这样做,还能起到丰富农村群众文艺生活的作用。不过,我说的100张,肯定是拍脑袋的数字,具体以多少为佳,还需要音协为代表的组织者们调研讨论。”
一口气说了,毕文谦没等黎华反应,一边起身续杯,一边补充道:“要知道,这个办法虽然看上去很有向钱看齐的味道,但另一方面,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提高投票作弊的成本。农村的多票磁带,必须要行政单位的介绍信才能购买,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要是真因为什么目的要作弊,我们是管不了的。所以,对于经济比较落后的地区来说,传播联赛里的作品的重要性,比卖了多少钱更重要;而对于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来说,如果真有什么人想作弊刷票,那就拿钱来刷就是。陈会计师不是早就教过我们了吗?”
黎华敲办公桌的声音节奏恒定地在办公室里反复起来。那黑长直的眉毛微微抖动着,禁闭的嘴唇随着呼吸,脸蛋竟渐渐鼓起气来,颇有点儿滑稽。
“……这样做,对音协内部的公正性的要求,会非常苛刻吧?不然,要是内部有人把投票卡给消化了,甚至,暗箱操作修改数据……”
“想建立一个有底蕴的比赛,公信力是必要条件。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死了,也是活该。”毕文谦冷漠着口吻,“这,大概该是流行音乐司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单单一个流行音乐司做不好,那就让公安部加入进来好了破坏公信力,不管破坏的是一个比赛的公信力,还是破坏一个国家的公信力,都是应该甚至必须从重处理的事情!”
“公信力啊……”黎华停了手指,长叹了一声,“主要城市里,真下了决心,倒也不算特别困难。针对农村的主要目的不同,原则上本也可以接受。可问题是,乡、镇,四、五线城市,在中间它们是农村的直接上级,一旦投票牵扯到了行政系统,地方保护主义就会出闸了。今年第一届比赛,基本都是国家级单位参与,问题也许不大。但我们规划的是要办成各级联赛的。文谦,完全按照你的构想去办的话,将来的下级联赛,很可能成为地方保护主义作弊的温床啊!”
毕文谦撇撇嘴:“我不是说了吗?100票的数字是拍脑袋的,具体多少,得调研研究。”
“是啊!这种农村票,太多了,会造成破坏影响比赛的结果的可能;太少了,多半有人会跳出来说地域歧视,甚至,就像你自己说的,指责音协向钱看齐。”黎华脸上带着忧容,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你说王京云说的那啥,倒是多少会有一点儿喜闻乐见吧!”
“那些,就不是我一个小经理该管的事情了。”毕文谦也笑了笑,“毕竟,文华公司是参赛队伍之一,做建议是做建议,做决定是做决定。咱们不能在程序上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不过,你说的每个农村一台录音机的想法,倒值得研究一下。”黎华啧了啧嘴,“每村一个大喇叭,什么喇叭,每村一台录音机,什么质量的录音机,这个是值得计较的。流行音乐和播新闻不同,对于器材效果的要求更是不同……我记得申城无线电三厂在一定程度上是有这些技术能力,听说他们今年在出口项目上出现了问题,倒也是一个契机,牵个线,既让他们缓口气,也组织推动一下独立自主的技术进步。即使由音协参与主持,拿出流行音乐联赛的部分盈利进行一定程度的补贴,也是值得考虑的。师父你告诉过我不少,我也自己去了解过一些。要是将来,我们国家最好的录音机之类的器材,全是进口的,那振兴中国流行音乐这个产业,不说是笑话,也是虚浮的。”
听着黎华的想法,毕文谦总觉得有种隐约的即视感。
……难道,这会是家电下乡的雏形?提前20年的家电下乡?
这样的念头一起,毕文谦的脸就了。
“这个……你和音协还有流行音乐司慢慢研究吧……究竟是否现在可行,我真没发言权。”
“好吧!”又想了一会儿,黎华的脸色终于开解,“文谦,下一个问题:21号是下一轮联赛,现在还有将近两个星期,你觉得,咱们公司,让谁上场比较好?按你之前的想法,窦惟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 积累的问题(三)
第三百二十五章积累的问题(三)
毕文谦不禁想起了,舞台上,从黎华身后递铃鼓的窦惟的样子。
“……只要他自己愿意,那就让他上场吧!”
“怎么,还有别的想法吗?”黎华察觉了毕文谦的犹豫。
“张静林不是也可以考虑吗?”
“张静林啊……”黎华忽然咯咯地笑,“她还是等一阵再说比较好。现在已经有一些传说了,不少人很难接受,《红楼梦》里的晴雯儿,和《黄土高坡》里的声音,是同一个人。”
毕文谦想了想,也会心地笑了。
笑声过后,黎华继续说道:“《黄土高坡》卖得不错,但李灵玉的磁带却差了一些。本来,刘三剑还在试图分析原因,不过第一轮联赛过后,倒也用不着了第一轮的磁带,一个星期出头,到现在,一直脱销。大概,大多数经济不是非常宽裕的人,都把钱留着等买这个了。流行音乐国考的传言,也不止在音乐圈里流传。现在中唱里已经有人提议,流行音乐联赛的磁带,也搞搞价格双轨制。”
毕文谦大:“他们想钱想疯了吗?这只是一个时间差,磁带是最终的消费品,又不是生产环节里的生产资料。”
“所以他们才理直气壮的这么提议啊!”黎华大笑着,“文谦,国家一直在酝酿,对于文化类产业的从业人员的个人所得税的征收阶梯比例,最高的说不定会达到90%,而根据你提出的分配方案,整个联赛的盈利会有25%归于相关创作者。在刨除起征前的额度之后,大多数都可能成为税收。这种情况下搞价格双轨制,要是真有人买,对于国家财政来说,多少也是一个蚊子腿儿。已经有人开始嘴上的‘保守’估计了,每轮联赛的磁带能卖5000万盘,除去各环节成本和税收,每盘三块利润,这就是1.5个亿,今年的联赛只有10轮,就是15个亿。分配之后再征的个人所得税,起码也有个两、三亿。而我们整个国家,去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两千一百多亿。文谦,你真要说什么想钱想疯了,恐怕也轮不上中唱的人啊……”
5000万盘……一个月。
毕文谦默默盘算了一下,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他已经说不准这到底是保守还是夸张的估计了从全国人口的消费潜力来说,的确还有点儿保守,但是,在尝过头鲜之后,人们真的月月会愿意掏钱买磁带听歌,一直持续下去吗?
相比之下,90%的个人所得税什么的,倒不是什么问题了。如果真有一个月5000万盘的销量,哪怕打个对折,平均下来,即使再考虑到比赛成绩的差异,一个参赛者的收入也已经足够普通人、业内人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
“黎华,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
“既然你也说了,所谓国考的传闻,已经不止在业内流传了,那么,关于参赛者的预期收入的猜想,恐怕也不只是在业内流传吧?说不定,以讹传讹的过程里,不同的人放飞想像的翅膀,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生出些触目惊心的数字。金扁担之类的东西,可不只是皇帝家。”
黎华想了想,微微点头:“的确如此。也有你说的可能。”
迎着黎华的目光,毕文谦又斟酌了一会儿。
“所以,如我以前说过的,我们应该正大光明的公开参赛者的参赛收入。这是符合改革开放的脉络的思路的。但也正因为这样,90%的个人所得税,如果真的简单粗暴的这么征收,对于参赛的人来说,倒是小事儿,可对于舆论效果来说,却不见得好了。黎华,你想想,名义上给了你100块的工资,结果只发10块到手里,你会怎么看?围观的群众会怎么看?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刻意忽略高额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的概念,半真半假、偷换概念、混淆视听的谣言广泛流传了,会对国家在群众里的形象产生怎样的效果?”
作为一个在10年代生活过的90后,对于宣传造谣的勾当,毕文谦自觉完全可以对80年代说一声,我已经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那……”黎华的手指头又敲着办公桌,直眉毛又拧弯了,“文谦,你希望防患于未然?”
“其实,说白了,所谓高额征税,最主要的目的,不过两个,第一,增加国家税收,特别是在现在国家财政这么穷的时候,集腋成裘……啊不,以你说的那些人的估算,这已经不是集腋成裘那么忽微了。第二,降低贫富分化的差距,这一点,国家既然已经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那么,我们真正需要在意的,就只是第一点了……”
毕文谦正说着,却突然察觉到黎华目光的跳动。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黎华沉默了一阵:“……文谦,你觉得,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其中的利弊,究竟如何?”
毕文谦下意识就是一个激灵。
“……黎华,你确定,要说这个?”
“自从因你而到了京城,这一年多,我在国内,在国外,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些,你是知道的,有些,并没有和你提。这样的话题,对于你我来说,都太大了。当初在学校里,顶多随便想想。可我已经是文华公司的党委书记了,我比王京云更年轻。随着公司的发展,随着我个人在rb的作为,更多的期望和挑剔,都随之而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想当随波逐流的棋子,我也不能当随波逐流的棋子。”黎华的脸上,难得地流露着一丝忧郁,“文谦,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毕文谦哑然:“于是,不想随波逐流的你,就来问更年轻的我?”
“你是我师父。”
同样的话,却和在rb时那些微撒娇的口吻不同,此刻的黎华,沉静中,有些肃穆。
在rb那回,她这句话,让毕文谦仿佛骨头都酥了。
这一次,毕文谦只觉得历史的沉重压顶而来。
喝水,倒水,再喝水……
最终,毕文谦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棂朝外望去。那大槐树下,傅明轩和陆衍正搬来桌子,张罗着午饭。
“陆衍!过来。”
“诶!”陆衍小跑到窗前,“经理,什么事儿?”
“中午……等等,夏林呢?”
“夏林和你妈妈出去吃饭了。”陆衍轻轻笑道,挤挤眼睛,“你和黎经理有事,我就没进来打扰你们。”
毕文谦愣了愣,但也很快释然了。
“也好。陆衍,你们到饭点儿了自己开饭,给我和黎华留两份就是了。我们谈完了,会自己出来。”
“不打扰你们,对吧?”陆衍点点头,转身走了,“我去叫人开饭了!”
转回身,毕文谦走到黎华身前,却见她那一杯也喝净了。
“黎华,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像你们那样,对这个社会的全局有过实际的调研和了解。”毕文谦慢吞吞地开了口,给自己和黎华分别续了一杯,“所谓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还记得资料上原话‘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我以前就说过,这在方向上是对的。问题在于,富起来之后的人,是否还能一条心。毕竟,可共患难的人多,可共富贵的人少。”
黎华的中指用力摁在办公桌上,目光沉沉:“所以,我会问你。”
“说实话,这个问题没什么回答的意义。把‘与人奋斗其乐无穷’说成是‘与人斗其乐无穷’,不就是很典型的勾当吗?六经注我的人,总会通过各种文字手段,把别人的话解释成自己想要的意思。对于发展来说,一个具体的时期,总有一部分地区有着更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发展的速度和成本都更加有利,它们必然更容易先富起来。”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种田流的思想,“既然是一个地区,自然就会有人,相比全国,那自然就是一部分人了。然而,是怎样的人能够先富?原文里就没有具体去说了真要是长篇大论的讲述了,这就不可能成为广为流传的讲话了。黎华,你疑问的,大概并不是该不该有人先富,而是如何先富?富了之后,能不能,会不会带动其他人后富吧?归根结底,观点的解释权,才是关键。”
“没错。”黎华缓慢地点着头,视线始终向着毕文谦,“这,也是许多实际工作中的人产生的疑问。有些事情,不解释清楚,思想就不可能统一。去年你能凭一己之力灭火,但如果下次又起了火,难道真的又指望你?哪怕你当仁不让,空口说多了,也只会成狼来了的故事。”
毕文谦撇着嘴:“这本来就不是我该管能管的事情。当初我上节目,想的也不是什么灭火,只不过看不过那些智障被人忽悠了还自以为为民请命罢了!”
黎华看着他,哼哼地笑,笑过之后,却依然是淡淡的愁容:“但现在,依然有人在忽悠,忽悠的,也不仅仅是校园里的学生了。”
毕文谦拿起水杯,盯着黎华,什么也不说了。
经理办公室里,不由寂静起来,只有窗外吃饭的人们隐隐的声音。
良久,黎华摇摇头,展颜清笑道:“文谦,一直站着干什么?坐着嘛!你说得对,这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事情。我也本不该任性和你絮叨这些。无论如何,你给了我一个方向争夺观点的解释权。我会慢慢好好去想。现在,关于眼下的问题,你对针对流行音乐从业者的个人所得税,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说吧国家需要更多财政收入,是不争的事实,但针对特定的行业征收格外的高税,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行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古今如此。”毕文谦重新坐好,看着黎华,学着她那样,用右手中指点着办公桌,却学不来她那样的味道,“其实,这个事情也不难办。完全可以出台一个政策,首先,给流行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在一定时期内免除个人所得税的优惠待遇,但同时,发行一项针对性的低利率长期国债,期限嘛……十年期差不多就可以了,每年给持债人利息,十年后归还面值。规定每个流行音乐从业者,在普通人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以上的收入,90%都必须购买这种国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并没有从法理上产生不公平,甚至在理论上反而给予了更好的待遇;二来,也完成了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的目的。三嘛……”
说到这里,毕文谦露出了玩味儿的笑容:“随着改革开放,十年时间,钱的数目不会改变,钱的价值却不一定了。”
黎华瞪大了眼睛:“你……文谦,你是说……”
“普通工人,36块5一个月,已经很久了。这对于封闭的经济体来说,是好事;但对于试图外向的经济体来说,却是一种自废手脚的愚蠢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收入的用途,是衣食住行、教育医疗、消遣嗜好……但对国家来说,却必须要投资扩大再生产在规模和质量上的水平。其实,国家完全可以缓慢而持续不断的一边增加所有人的工资收入,一边提高日常生活物品的价格。这么做,可以在不影响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水平的前提下,实质上不断剥削人们的节余存款,提高国家可支配财政水平。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勾当,但事实上,大多数普通的个人和家庭,又能节余到哪儿去呢?保证日常生活和应对突发情况,才是重中之重。而且,只要随着国家不断发展,工业品的价格其实是会不断下降的,对于普通人的感观来说,能够看到的,是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而不是存款在被持续剥削。而对于少数经济节余足够多的人来说,这样做也能够迫使他们把钱参与到国家建设的投资中,也是符合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基本路线的。”
毕文谦侃侃而谈,黎华的嘴巴不觉间越抿越紧,终于,她够过身子,伸手抓住了毕文谦的双手,语速迟缓。
“……文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黎华手上的握劲儿不小,毕文谦却很是坦然,“黎华,你难道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也许,你生活在城市里,真的没有想过吧……新中国建立到现在,我们始终在不遗余力的工业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开始,到现在拥有完整的基本工业体系,这个工业化的道路,将继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而在这个过程中,工业产品和农业产品的价值对比,会越拉越远工业品会越来越快的更新换代,而农产品却只能在规模数量上进行提升,而且想要质的提升的话,又必须要有工业的反哺。这就意味着,如果工资收入和物品价格始终维持稳定不变,本质上将是城市对农村保持血淋淋的剥削,那是看不见的血腥,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腥。城市家庭和个人的经济节余,能够以稳定的渠道支援农村吗?那种零散的支援,会有多大的成本?至少,国家在剥削所有人的存款之后,能够统筹,更高效的进行经济建设。而且,通过缓慢而持续的收入物价调控变化,可以在实质上减轻城市对农村的剥削程度黎华,中国的农村,已经非常艰苦了。”
黎华的手劲儿越来越小,终于,她放开了手,向后仰靠着,仿佛遥遥望着毕文谦。
直到窗外连隐隐的吃饭声也悄然无踪。
“……文谦,这些,是你到过边区之后的思考吗?”
“那很重要吗?”
“师父,谢谢。我会认真酝酿你的建议的。”黎华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动。你帮我把盒饭拿进来,好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积累的问题(四)
第三百二十六章积累的问题(四)
陆衍留的盒饭菜多饭少。
看着毕文谦在对面埋头吃着,黎华握着筷子,斜插在饭里,微笑中约莫有一丝羡慕。
“文谦,接下来,你有什么必须亲自去做的计划吗?”
“必须?应该……谈不上有吧?”毕文谦不明所以地抬了抬头。
“那好,有件事,我和你说说,做不做,怎么做,你都自己考虑……”
“我听着的。但你也动筷子啊!都要凉了。”毕文谦扬着筷子,指指黎华桌前的盒饭,又低头继续吃着。
黎华呆了一瞬,旋即哼哼地笑,也顺意地吃了几口。
“文谦,还记得你给我和刘三剑谈知识产权的那天吗?申城美术电影厂的严厂长回去之后,和厂里的领导开了会,然后既向上级打了报告,又召开了全体员工的会议。你提出的改组制度的建议,他们决定尝试实行了。虽然,具体的细则需要花时间研讨。关于我们公司入股的比例的谈判,我也会亲自去谈……离上次我们一起看那些半成品动画片,这才多久?这样的速度,也算是有魄力了!”
毕文谦忍着心头的跳动:“好吧,的确很有魄力……但这,好像和我并没有关系吧?”
“有的。”似乎,这对于黎华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话题,脸上的忧愁终于渐渐散去了,连饭菜也吃得快了不少,“……申城美术电影厂很容易就知道了,《牵手》的mtv是你首创的。你当时和严厂长商量的时候,也说了,你会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动画片的创作,在大的方向上提出要求和建议,再进行把关。所以,当他们员工大会开了以后,就一直希望你到申城去进行指导。毕竟,一百万的前期资金,对于他们来说,即使不算雪中送炭,也差不太远了。只不过,考虑到你要和夏林准备高考,我一直叫大家不告诉你。”
毕文谦道:“然后,我一考完了,你就告诉我了?”
“那是当然咯!”黎华咯咯地笑,继续低头吃着。
毕文谦简直被噎着了,许久才缓过来,摇头苦笑。
“……好吧!妈妈说的看来是真的。你忙,我也会很忙。”
毕竟先期就已经投入了一百万了,80年代的一百万。总不能当成是扔在水里不管。
“哼哼……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毕文谦没有立即回答,也和黎华一样,先安静吃了。
直到两人先后吃完,黎华抱着玻璃杯,靠着椅背,静静望着毕文谦了。毕文谦才一边收拾着饭盒,一边缓缓说道:“黎华,我可以去申城。”
“哦?”
“听你话里话外的感觉,流行音乐联赛这第一轮,办得挺成功……至少不算失败了。即使会有很多细则需要随着实践而逐渐修改,但大的框架已经没问题了。我也没有长时间留在京城的必要。在京城,在申城,不都是宅吗?真要说的话,倒是家里这些书,带过去会不会麻烦。至于今后几轮比赛,让公司里的歌手逐个儿上场,窦惟、张静林、夏林、艾静、苏虹、李灵玉、田振……这就已经是七个人了。最后两轮,看情况再安排不迟。倒是之前我提过的,公司自己创建教育平台的事情,你和刘三剑得上心了。和一般全日制学生不同,夏林她们没有集中学习的时间,自然也不必有暑假。而且,之前我和乐正雨谈过,在公司自己创办电台节目之前,先让她教这些歌手们普通话,以播音员的水平为目标,她眼看就要毕业了其实,我是希望以新闻联播为目标的,但乐正雨大概不可能教到那样的程度,对于夏林她们来说……也更多只是一个理论上的远景。”
黎华半眯着眼睛,不住微笑:“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对了,宁之那边的消息呢?”
听毕文谦提起rb的事情,黎华忍不住低头笑了:“消息肯定是有的。《清流》的销量很好,你计划的预售促销,结果,预售就突破了300万,直到前几天宁之汇报,黑胶、cd、磁带,加起来已经卖了接近一千万了。似乎,rb政府也乐意这首歌流行,据宁之说,rb大街小巷都有在放《清流》。也许,是因为这首歌的目的是防火于未燃;也许,是因为你的编曲里有三味线,我唱的时候也学了点儿演歌的感觉?反正,我暂时也说不清楚。一千万的销量啊!这才一个月的时间!rb的青少年一共有多少人?听到这消息那天晚上,我稍微有点儿睡不着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真的值得rb的少年们这么喜欢吗?”
看着眼前这个低调装逼的凤傲天,毕文谦简直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
“对了,还有工藤静香。她已经决定来文华公司了。她的事务所那边,倒也没有为难她。相反,他们似乎想和我们结个善缘。但前提是,你写的那首《星之所在》,工藤镜香发行的单曲的收益,仍然算成是她没过来的情况。”
毕文谦脑海里浮现起工藤镜香那瘦得可怜的身段,还有和自己嬉笑怒骂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这么说,《星之所在》的销量不错?”
“接近两百万的成绩吧!宁之说,rb的女学生里流传着什么‘黎香党’,还组织过星期五放学后上街游行拉横幅的举动呢!究竟是什么,宁之也语焉不详,只说是支持工藤镜香,还自发地宣传她的单曲。一些听歌看电视剧的学生哪儿也自称党?我实在有点儿搞不懂……反正宁之也说了,rb政府没在意这个,多半是小孩子的什么家家酒吧!”
……黎香党……
毕文谦简直失神了。
我还明日香党呢!
但莫名的愤慨之后,毕文谦又忍不住八卦地问:“除了那啥黎香党,还有什么别的党吗?”
“有倒是有。你也知道,党这个词,在我们中国是很严肃的,宁之听说这些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认真了解过一阵。反正,都是《清流》发行之后渐渐出现的松散的组织,啊不,按宁之的说法,松散到连我们中国的居委会都不如。不过,这样的党派还不止一个,彼此之间还有什么党争,基本都只是在打嘴仗,据说目前是那什么黎香党声势最盛,所以宁之才和我提了这个名字。我本来想追问详细,宁之却只是笑,不告诉我,只叫我放一万个心,先安心忙国内的事情,等我有空了,亲自到rb看看,一切自然就知道了。”黎华摇摇头,哼了一声,“虽然有点儿不高兴,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暂时信了。”
眼瞅着黎华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毕文谦简直想拍桌子大笑!
这妥妥的跑不了了!黎香党……80年代的rb年轻人就有这样的“发明”了啊!
等等,不对!什么黎香党!黎华是我的!
毕文谦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天人交战着,只留给黎华一副变化不定的傻笑表情。
“文谦,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镜香那小丫头片子,哪天我再去rb见着了打她屁股!竟然有非分之想……”
“文谦,你到底在说什么?”黎华够过去伸手捅了捅毕文谦手背。
终于,毕文谦从胡思乱想中安静了。
“没啥……我只是突然发现……凤傲天原来也可以萌的啊!”
黎华一愣,旋即朝着毕文谦手背就是一掐。
“说了好多次了,不许随便给我起莫名其妙的外号!”
经理办公室里响起了痛苦的笑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刘三剑的任性(久违的2更!)
第三百二十七章刘三剑的任性
当天晚上,夏林并没有回公司。据说,她回家了高考完了,可以和妈妈开诚布公的交流了。
毕文谦不禁想起那些个什么友好磋商、坦率交谈、会面是有益的……之内的辞令。也不知道夏林在家里会经历些什么。
黎华又出门了,没有说去哪儿。毕文谦也没有过问。他在书房里挑拣着,准备着去申城。
直到几天后,毕文谦忍不住和陆衍打听,在隔壁四合院的录音室里逮住了正在弹钢琴的刘三剑。
“刘三剑。”
“经理,有事儿?”钢琴声戛然而止。
“不是说好我去申城美术电影厂吗?我都准备好了,怎么还没动静?”
“这个啊?”刘三剑看着毕文谦,脸上不住微笑,“黎副经理已经去申城了,她正在和美术电影厂的领导谈判。而你嘛,你不是马上要过生日了吗?”
毕文谦残念道:“生日重要还是事情重要?”
“都不如你在京城重要。”刘三剑依旧笑呵呵地劝着,“经理啊!你自己是觉得流行音乐联赛走上了正轨,但别人不见得和你一样乐观呢!很多人都觉得,你暂时留在京城比较合适。”
“很多人?”
“你不是建议发行特别国债吗?”刘三剑渐渐不再笑了,“如果真决定这么做,也许会有不少细节问题要问你吧!”
毕文谦愣了愣,旋即回头把录音室的门关紧。
“刘三剑……真的要发行国债?”
“与其说要不要发行,不如说在讨论到底把利率定多少。还有,投票卡怎么设计?面向农村的投票卡一盘磁带定多少合适?”刘三剑的手指甲下意识地轻轻在琴键上一下下从左向右滑着,“你不是和黎副经理说,陈会计师教过你什么吗?还真有人把你的想法告诉了陈会计师。”
噗……
毕文谦总觉得,如果是黎华,她肯定不会像刘三剑这么说话。
“……所以,这更不该我涉及其中了啊!”
“我的经理啊……”
刘三剑盖上琴盖,站起身,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毕文谦,却又有些哭笑不得:“个人所得税的法案,今年肯定会实行,而去年你的个人收入,并不在其中,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黎副经理把这些钱交给了万鹏,你真的清楚,这造成了什么影响吗?”
毕文谦索性闭口不言了。
刘三剑却没有住嘴:“我知道,黎副经理不希望我们把很多事情直接和你说,她是爱护你。我却想化用一句你说过的话速途同归,却不见得萧规曹随。经理,你知道吗?自从你在节目上强调,只有了解过实际情况的人,才有资格谈具体的解决方案,没错,其实就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已经有一些人提出,某些系统出身的干部,很有必要重新到基层历练,接接地气,才适合加上更重的担子了。经理,无论你是不是赞同这建议,你的不少言行,已经成为了一些人的发力点了。谁叫你在国内,特别是年轻人里的影响力那么大呢?就像黎副经理在rb一样。”
毕文谦尴尬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所以,你在黎华离开京城的时候,和我说这些?”
“我的经理啊!你实在不用妄自菲薄。”刘三剑似乎有点儿自豪,“退伍军人便衣渡香江,这,也是你提出的。你知道吗?现在的香港,已经渐渐掀起了腥风血雨了。我姐姐他们清扫着那些个什么字堆,湾湾那边因为江南案的缘故,对那些本来就只是藕断丝连的什么香火之情选择了不闻不问。其实,就算湾湾的军情局真的出手,又有什么意义?咱们在香港底层群众里的基础可比他们好,真让姐姐他们头疼的,倒是如何控制活动展开的规模,避免搞成了又一次六七暴动。经理,你觉得,华星公司愿意参加中国流行音乐联赛,真的是为了表明他们重视内地的市场?我姐姐在香港拜访的人,和流行音乐相关的,不过是添头。英国政府向我们发出照会表示抗议,被我们义正辞严地反驳了。呵呵,本来就是我们将要收回的领土,留着那些社会渣子不清理,是想到时候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吗?”
毕文谦干脆拣了根凳子,在钢琴旁坐下:“刘三剑,你要真想说,那就坐下说吧!”
刘三剑眉开眼笑:“经理,你愿意听啦?”
“说实话,我真的兴趣不大。但既然你执意要讲,又是我早先提出的想法,我也只有听听了。反正,等黎华回来,我会告诉她这些。至于她会不会因此和你说些什么,就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了。”
刘三剑顺着毕文谦的手势,重新在钢琴前坐下,低眉凝神,突然又咬了咬牙:“反正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和你汇报!那些成绩明明有你一份,凭什么和你切割开,反而把你当……当劫材!黎副经理大不了骂我一顿,我不在乎!只要她不把我这个军代表给撤了……不对,只要经理你不同意,她撤不了我!”
“有吗?”毕文谦将右手靠放在琴盖边沿,细声点着头,“看来,黎华的确是在保护我啊!至于撤职什么的,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我不会干预这个,恐怕,这也不是黎华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吧。”
“呵呵,经理,我就知道,你其实那么聪明!”刘三剑也把左手横放在琴盖上,稍稍倚着,“因为你的建议,黎副经理已经为rb的一些人穿针引线,国内也正在研究,首先让他们在哪个经济特区落脚办企业,具体的合作模式又将如何规划设计,这可是和什么oda没丝毫关系;还有,经理,你知道为什么流行音乐联赛的磁带会一直脱销吗?我做过调查,黎华从rb引进的磁带生产线,效果比以前生产的好了很多,比那些以前从香港走私进来的更好!群众喜欢!这个,不就是你一直以来不断强调的吗?还有,关于知识产权……”
“行了。”
终于,毕文谦开口打断了刘三剑的滔滔不绝。他认真地看着刘三剑,沉沉地说:“刘三剑,我大概能知道你的心情,但你总说这些关于我的成绩,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我这辈子想的,只是好好唱歌,所以我要努力打造一个能够任凭我唱歌的时代,如此而已。如果不是关于我的那些想法衍生出的问题,你真的没有必要一条条和我念叨。我也不是谦虚,只是单纯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不如,咱们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我如果留在京城,那么申城美术电影厂的事情,又该怎么办?总不能投了一百万进去,不闻不问吧?按计划,今后还会投入更多。”
刘三剑撅着嘴,慢慢地呼吸了几下,一副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好嘛!以后我报忧不报喜就是了。总比什么都不和你说强。美术电影厂的事情,你不过去,他们可以过来啊!咱们在三里屯都买了不少地了,你又暂时没有叫展开什么具体的规划,我们可以划出一些地方,作为他们参加这个合作项目的工作组的工作室。动画片嘛!只要技术人员在,其他的大多数资源,申城有的,京城也有。”
毕文谦听了,又起了仿佛世界在围绕自己转的错觉。
不过,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无意义念头罢了。真正引起他思考的,却是在三里屯建工作室。
“其实……随着时代的发展,流行音乐配mtv,会逐渐成为常见的宣传方式,甚至如果用心一些,mtv本就可以作为一首完整的流行音乐作品的一个部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有视觉效果的演绎,可以获得远比单纯的听觉效果更佳的欣赏体验。我们文华公司将来发行的作品,免不了经常有这样的环节,而动画片的mtv……如果是申城美术电影厂这种功底的来做,是大可以试试的。既然要建工作室,那就好好选个地方,不要将来又给拆了。”
“好!”
刘三剑下意识地往衣服口袋里摸,却摸了个空,对着毕文谦讪笑:“笔记本儿放在隔壁办公室了。我原本只是过来弹弹琴,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
“这样的事情,用不着专门记下来吧?”
“好记心比不了烂笔头。”刘三剑呵呵地笑,“何况,是你的事情嘛!”
毕文谦简直无言以对:“……好吧,你高兴就好。”
刘三剑又笑了一会儿,才忽然问道:“对了,经理,我总觉得,咱们公司的歌手规模,相比联赛里大多数队伍,是不是太小了点儿?索性,你要我们筹办教育平台,三里屯又买了那么多房子,咱们不如公开招一次歌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