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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阿玖txt下载     阿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这豪言壮语一传出去,最先跳起来的不是她亲爹裴二爷,而是她大伯父,早已中了进士的裴大爷,“囡囡,大伯可是已经中了,怎地不叫大爹?”裴大爷故意板起脸。

    仰起小脸嘻嘻笑,“那个,等等吧,等到三叔中了,一起叫,好不好?”裴大爷想摇头说“不好”,不过,笑的这么甜蜜这么讨好,怎么忍心跟她过不去呢?算了,再忍耐些时日好了。

    大伯母和三婶婶都是一脸笑,“囡囡,什么时候改口叫大娘、三娘啊?”一本正经,“一样的呀,什么时候考中了,什么时候叫。大伯母,三婶婶,不拘一甲二甲三甲,总之中了就行。”

    听听,她要求还真是不高,中了就行。

    “可是,大伯母和三婶婶是女子,不能参加科举的。”徐氏蹲□子,笑盈盈跟小讲道理。

    讨好的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那个,三婶婶,不是我不让您和大伯母参加科举的呀。”

    我又没作弊,您和大伯母没有应试资格,不是我故意的……

    记性很好,林幼辉当年因为这爹娘的称呼还哭过呢,不许叫别人做娘。其实觉得大伯母和三婶婶都是很好很好的,不过,还真不敢自作主张。

    万一再把自己亲娘招哭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小心翼翼满脸陪笑的模样,把大伯母和三婶婶心疼的不行,“不拘叫什么都是一样的,囡囡不必放在心上。”“看看,咱囡囡小小年纪,多有主意啊,中了进士就能叫,不中进士的便不行。正应该这样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没想到这样也会被夸,晕。

    裴二爷和林幼辉一直微微笑着,并没说话。心虚的冲他俩笑,好像知道做错了事一样,裴二爷摸摸鼻子,乖女儿,你还真是会自作主张啊。

    很有眼色的跟着爹娘去了他俩的院子,端茶递水,跑前跑后的忙活,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

    “女儿,你很想叫三叔做三爹么?”裴二爷慢吞吞问道。

    怎么了,小,有我这一个爹,还嫌不够?

    豪迈的挥挥小手,气势万千,“为了三叔能发奋用功,我豁出去了!”

    豁出去了,豁出去了……裴二爷和林幼辉看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毅然决然的神情,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笑意袭上来,被压下去,再袭上来,再被压下去,十分辛苦。

    “豁出去了,这词我喜欢。”裴二爷悄悄告诉林幼辉。我女儿没有迫不及待想叫三弟做三爹嘛,我很满意。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林幼辉和他夫妻多年,哪有不明白他想法的?莞尔而笑。

    有叫三爹这巨大的诱惑在,裴三爷真的开始用功苦读了。他虽是小儿子,和两个哥哥相比散漫了些,可他是裴尚书的小儿子,裴尚书和方夫人并没把他惯的不像样,功课底子还是很扎实的。这一用起功,大不一样。

    “三郎聪明。”裴大爷跟父母感慨,“我要背好几遍的书,他一遍足矣。而且三郎不拘泥,比我灵活,爹,娘,三弟一准儿比我有前途。”

    “好赖中个进士就行。”跑到大伯父面前,脆生生说道。

    好赖中个进士就行,,你当进士是街头的大白菜啊。祖父祖母和大伯父,都是忍俊不禁。

    祖父祖母眼看着大儿子二儿子仕途看好,小儿子也发奋读书了,都是乐呵呵的。虽说三郎是最小的儿子,不求他多有出息,可是,他不光是裴家的小儿子,还是徐家的六姑爷呢。若他一直没有功名,怪对不住魏国公的。

    魏国公府一直是朝中最有权势、最受皇帝器重的国公府,就连英国公府这后起之秀也是比不上的。魏国公年老隐退之后,魏国公府有几年很低调,不过,靖海侯调任南京,魏国公府世子、徐氏的大哥徐弘接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家想低调也不行了。

    裴尚书和方夫人冷眼看看,徐家的儿郎,虽不说个个身处高位呼风唤雨吧,反正都是军中实权人物,不可小觑。徐家女儿呢,就连庶女也嫁的很好,夫婿或是豪门子弟,或是自己争气有出息,徐家的姑爷走出门,一个个都是鲜亮的很。

    其实裴三爷也算不错了,户部尚书的小儿子,人又俊朗英挺,风度翩翩。家族经,虽根基不深,却蒸蒸日上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裴尚书和方夫人看到的不是这个,而是裴家家底薄,跟人家比富贵比不了;裴三爷没功名,跟人家比前途比不了。把救命恩人的女儿娶回家了,不能让她事事不如人,被姐妹们给比下去吧?老两口是无比盼望三郎有出息的,却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徐氏,为了魏国公。

    “三郎啊,从前你年轻,又有你大哥二哥在前头,你散漫些也未为不可。这会儿你大哥二哥都进翰林院了,你做弟弟的也不能落后,知道么?你媳妇可是魏国公府嫡出女儿,不能让她回了娘家,庶出姐妹的夫婿都比你强吧?”一向并不啰嗦的方夫人,话也开始多了。

    裴三爷唯唯,“是,娘,我知道。”

    有这种种压力、动力,裴三爷真是废寝忘食的读书。一大早就起床背书,有不懂不明白的,记下来,等他两个哥哥回了家,便拉着两个哥哥给他讲解。反正翰林院的工作也清闲,裴大爷裴二爷乐的多花些精力在家里,指导弟弟。

    自打回了京城,方夫人过一阵子就要提醒徐氏,“该回魏国公府看看两位老人家了。”裴三爷没用功苦读之前,一定会陪着徐氏同回,这一用功,却是洒脱的对徐氏挥挥手,“娘子多带侍女婆子,路上小心。”他继续背书去。

    徐氏抿嘴笑笑,带着三个儿子,盛将仆从,回了魏国公府。魏国公夫人见了她和外孙子自是高兴,却见裴三爷没有一起回,未免担心。哄着三个外孙和表哥们出去玩,她拉着徐氏问道:“姑爷呢?”你俩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么,怎地他没来。

    徐氏笑倒在她怀里,把裴家的事说了,“……为了让叫三爹,他真是……”徐氏笑不可抑。

    裴三爷若是无意于功名呢,徐氏并不会催他、劝他。可是裴三爷若想用功上进,徐氏这做妻子的会不赞成不支持么?不会。裴三爷日夜苦读,徐氏虽是心疼,却也欣慰。

    魏国公夫人也笑,“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你们小两口吵架了呢,原来是这样。好好好,姑爷要用功,这是天大的好事。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魏国公来了。魏国公一直带兵,人很威严,儿女、孙子们大多怕他,不过,这会儿他静静坐着,看着徐氏的目光,很温和。

    徐氏心里一酸。父亲一直是对自己歉疚的吧?打小便为自己看好了临江侯府,不想却是看走了眼。先是生了一场大气,然后匆匆忙忙远嫁,他是觉着自己受委屈了吧。不是啊,我过的很好,比嫁到什么临江侯府强多了。

    徐氏言笑晏晏说着孩子们的趣事,魏国公夫人听的笑容满面,满意至极,不苟言笑的魏国公,神色也很和蔼。徐氏又好笑的说起“三爹”这段公案,魏国公夫妇都笑,“小小人儿,力气却大的很呢。”

    魏国公微笑说道:“怎不带一起来?和润哥儿、深哥儿、浩哥儿几个表哥一起玩耍,岂不是好。”润哥儿、深哥儿、浩哥儿都是他的小孙子,年纪比略大。

    徐氏抿嘴笑,“爹,我可不乐意。咱家这家风,男子在外头冲锋陷阵,妻子跟不过去,身边自有姬妾服侍。裴家么,可不兴这个。孩子们不合适,还是莫往一起凑为好。”

    魏国公夫人忍笑不说话,魏国公便有些尴尬,“这样啊。”想想还真是,裴家的男人家中既无姬妾,外出又不光顾风月场所,这样人家的女儿,打小过惯清净日子,要让她嫁到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魏国公府有哪个子弟没妾的?不过妻妾之间泾渭分明,姬妾翻不出风浪,这已算得上是好家风了。

    魏国公有些不大好意思,徐氏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亲这种表情,忍不住掩口偷乐。魏国公夫人嗔怪的横了女儿一眼,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魏国公站起身,“六丫儿,中午晌叫三个外孙陪我一起吃饭。”又交代魏国公夫人,“女婿用功呢,要好生补补。家里不是还有几筐新鲜鱼虾么?让六丫儿带回去。”魏国公夫人和徐氏都笑着答应了。

    魏国公走后,徐氏笑的肚子疼,“从没见过爹这样!”魏国公夫人一边替她揉肚子,一边也是笑,“别说你了,我跟了他几十年呢,都没见过他这样。”

    在娘家乐呵了半天,徐氏辞别父母、兄嫂,带着几筐新鲜果子,几筐新鲜鱼虾,满载而归。

    回到裴家,颠儿颠儿的来迎接,“三婶婶,五哥七哥八哥。”裴璟和裴琳牵着她看鱼虾,“妹妹,咱们到园子里自己烧烤好不好?”大力点头,“好呀,让厨房收拾好了,咱们烤鱼烤虾!”兴致勃勃的盘算着哪条鱼清蒸,哪些虾白灼,哪些烧烤,还要再配些菜蔬和羊肉,一起烤着吃。

    的小日子,过的就是这么舒心。

    裴尚书当年曾在礼部任过主事,之后才外放为地方官的。他当年在礼部任职的时候,和同僚们相处甚欢,其中尤其有一位姓齐名荆的员外郎,和裴尚书尤莫逆。齐员外郎后来一直升到右侍郎,不过,前两年他母亲去世,丁忧,回乡了。

    二十七个月守孝期满,齐侍郎携带家眷回了京。裴尚书知道之后,自是欢欣,为齐侍郎一家设宴接风,老友重逢,真有说不完的话。

    也跟着方夫人、大伯母等人一起,见过齐家的女眷。齐夫人比方夫人年纪差不多,也是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很好亲近。两家女眷见了面,虽是不怎么熟悉,却因着方夫人和齐夫人早年间便相识,倒也不甚拘束。

    齐夫人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福建任职,小儿子跟在身边服侍。她的小儿媳妇姓钱,细眉细眼的,皮肤白皙,温婉可亲,钱氏身边站着位年约二八的姑娘,一身浅绿色衫裙,水灵灵,俏生生,清新可人。

    齐夫人一见就喜欢,“嫂子,您这小孙女可是太喜欢人了。”命人拿过一个彩绣辉煌的荷包送给做见面礼,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钱氏也有礼物相送,就连钱氏身边的美丽少女,也笑盈盈取出几方帕子,“妹妹,这是姐姐自己绣的,粗陋的很,妹妹留着赏人吧。”

    帕子是上好的真丝缎,上面或绣花草,或绣鱼鸟,栩栩如生。

    接过来道了谢,嫩声嫩气问道:“姐姐,你的名字是盈盈吧?你笑盈盈的,身姿轻盈,我一看到姐姐,便想到盈盈这两个字。”

    钱小姐又惊又喜,“妹妹真是神了。”

    她的闺名,正是钱盈盈。

    得意的嘻笑,耳边一阵夸赞之声,“怎这般聪**?”心想,我能不聪慧么,这帕子角上绣着一个篆体的盈字啊。哼,我虽是小孩儿,可是博学的很,篆字我认识!

    方夫人和顾氏、林幼辉、徐氏当然也有见面礼送给钱盈盈。别人的倒也罢了,这小机灵鬼注意到,方夫人送的是只金钗,镶珠嵌宝,非常华贵。不只送的见面礼不同寻常,方夫人还拉着钱盈盈看了又看,慈爱的问东问西。

    眼珠转了转,好像明白了什么。

    齐家女眷告辞后,兴冲冲去找大哥裴玮了。裴玮已有十九岁,和父亲、叔叔们一样有幅好相貌,玉树临风,俊美不凡。他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见小进来坐在对面,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便有些奇怪,“妹妹,怎么了?”

    笑咪咪,“大哥,你想不想知道大嫂长什么样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左右。

第92章

    笑的意味深长,裴玮红了脸。

    “妹妹,你不是正在学画么?大哥教你画画,好不好?”裴玮耳根子都透着红色,强自镇静,顾左右而言他。

    歪着头,仔细打量过大哥,断言,“大哥,你认识她!”你是害羞啊,并不是吃惊,看来是早就知道;脸上升起一片片朝霞,虽羞涩,却也甜蜜,莫非你不仅知道大嫂是谁,还见过面?还芳心暗许?

    “本想奇货可居的,看来是不行了。”失望的说道。

    裴玮莞尔,“妹妹,奇货可居是这样用的么?”满不在乎,“咱们自家人说话,能明白意思就行了呗,哪用得着斟词酌句。”裴玮笑着摇头,调皮的小。

    灵巧的下了地,跑到裴玮身边,搬个小椅子跟他并排坐下,“大哥,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见过大嫂了呀。”齐家才回京城不久,大哥却是这幅模样,保不齐是早就定下的婚事。还一直奇怪呢,怎地大哥年纪已经不小,却一直不成亲?敢情是早就定好了呀。

    “很多年前的事,大哥都忘了。”裴玮好容易情绪平复了一些,这么刨根问底的,他又脸红了。

    “大哥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小吧?跟我差不多大?有我可爱么?”一连声的追问。

    裴玮本是有些窘迫的,听到这句“有我可爱么”,却也觉得好笑。他忍了又忍,嘴角还是愉快的上扬,“没有,小,哪个小姑娘能有你可爱呢?不可能的。”

    “这话我爱听。”满意点头。

    大哥,你有了媳妇也没忘记妹妹,好样的!

    裴玮又是许诺教妹妹画画下棋,又是拿起书案上古朴雅致的青玉雕葫芦纹水中丞相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哄走了。水中丞算是文房第五宝,这青玉雕葫芦纹水中丞是青玉雕成,一大一小,连成葫芦形状,周边随形雕刻枝叶缠绕,清朗自然。这样的水中丞放在书案,可以清心,可以乐志,可以助文思。

    走到门口,又回头郑重的交代,“大哥,她帕子上绣着篆字呢,你认识篆字不?认识啊,太好啦。大哥你要好好用功,她可是位才女呢,认识篆字的才女!”裴玮笑着答应,她才放下心事,喜滋滋的走了。

    “小淘气。”裴玮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影,颇觉好笑。

    想起妹妹调侃自己的那些话,又觉得脸上发热。

    抱着水中丞回到上房,得意的给方夫人看,“祖母,大哥送我的。”方夫人乐呵呵,“这可是个好东西呢,,好好收着吧。”玉质极好,雕工又精巧,放在书案上赏心悦目,真是极好的。

    “您知道大哥为什么会送我水丞么?”嘻嘻笑,“我一提齐家姐姐,他就脸红了,硬要送我啊。祖母,大哥可热诚了,我想推辞都不成。”

    把方夫人乐的。阿玮啊,素日你也是个老成的,怎的一提齐家姑娘,便慌成这样了?阿玮,祖母若见了你,可要好生打趣几句!

    欣赏着手中的青玉水丞,笑成了一朵花。

    天庆十年秋,裴玮回原籍陕西参加乡试,很光荣的中了举,合家欢喜。裴尚书虽是欢喜,却不许他参加会试,“玮儿,你火侯不够。”裴玮知道自己年轻气盛,还要再磨练几年,恭敬答应了,“是,祖父。”

    裴、齐两家换了庚贴。裴家上上下下对齐家姑娘都是很喜欢的,齐家对裴家长孙也是满意的不行。裴家的家风不用说了,清明方正,姑娘嫁过去不必担心受委屈。姑爷呢,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这样的亲事,真是打着灯笼难找。

    天庆十一年春,裴尚书府双喜临门。裴家第一件喜事,是裴尚书的长孙裴玮迎娶齐家大小姐进门,裴家有了长孙媳妇。

    第二件喜事,是裴尚书最小的儿子裴弼高中进士,成了翩翩探花郎。

    裴三爷能中探花,固然是他才气纵横,得到皇帝的赏识,除此之外,和他生的俊美明朗也有很大干系。探花么,历来的习惯,是要选位美男子的。

    裴三爷中了探花,且不忙着答谢亲朋出门会友什么的,先把小拎过来,“囡囡,三爹可是考中了啊。”裴二爷含笑看着,裴大爷也过来凑热闹,“囡囡,大爹可是等很久了。”没让他们失望,甜甜笑着,痛快的叫了“大爹”“三爹”。

    裴大爷笑容灿烂,裴三爷高兴的把抱了起来,“囡囡,三爹这些时日的辛苦,值了!”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信誓旦旦,“我一辈子都叫您三爹!”裴三爷乐的找不着北。

    顾氏和徐氏故意说道:“瞧瞧大爷和三爷乐的,像咱们这考不了科举中不了进士的人,可就没福气被叫大娘和三娘了。”冲大伯母和三婶婶讨好的笑笑,偷眼瞅了瞅林幼辉,低头玩手指。那个,我娘不喜欢,我不能明知故犯呀。

    裴大爷一脸正气,“娘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称呼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不一样?”裴三爷大义凛然,“是啊,叫三婶婶还是三娘,有何区别?都是一般无二的情份。”

    这两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顾氏和徐氏各自没好气的白了自己丈夫一眼。

    小辈们都笑的不行。才进门不久的齐盈盈含笑在旁看着,心里暖融融的。祖父祖母、爹娘说的没错,裴家,真是亲亲热热的一大家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太和谐了。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是福份啊。

    一片热闹中,裴玮慢慢走近新婚妻子,低声问她,“娘子,看到我家小有多招人待见了吧?为夫依稀记得,你小时候在岳父家也是很得人意的,却忘了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娘子,你小时候,有小这般可爱么?”

    大庭广众之下,齐盈盈不敢露出嗔怪之色,还是温雅的微笑着,“相公真的忘了我小时候的样子?我……我却记得你呢,你爱穿淡青色的衣衫,打小便老成持重……”声音渐渐低了,低不可闻。

    裴玮心神一荡,柔声道:“我哄你玩呢,哪能真忘了?你那时才三四岁,穿一身绿衣裳,那么嚣张的绿色,你穿起来却很好看……”

    裴玮正说着话,忽觉得不对,蓦然停下。他和齐盈盈有些仓惶的对视一会儿,慢慢转过头去,只见三叔三婶和弟妹们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看,爹和娘背着身,好像在欣赏墙角的一树盆景,二叔二婶低头喝茶,嘴角噙着微笑……

    小两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舒舒服服的被裴三爷抱着,细声细气说道:“三爹,我要制身绿衣裳,要很嚣张的绿色。”裴三爷笑咪咪,“好呀,囡囡生的粉嫩可爱,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调皮的冲裴玮眨眨眼睛,裴玮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拉着齐盈盈,逃跑似的溜走了。

    厅中响起哄堂大笑声。

    裴三爷中探花,裴家并没摆酒唱戏的宴客,很低调。虽然这样,上门道贺的亲友依旧很多。这倒也正常,本身这就是大喜事,更何况裴尚书是朝中大员,很受皇帝器重,不管是亲近的还是不亲近的,谁不想来凑个热闹。

    裴三爷在自家倒没什么好显摆的,他有个两个进士哥哥呢,到他是第三个。况且,他二哥中的是榜眼,比他名次还靠前。不过,到了魏国公府,裴三爷却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徐氏是嫡出娇女,他却一直没有功名,在魏国公府众女婿之中很有些不起眼。这回中了探花,再到徐家坐酒席,那真是吹捧之声起伏不断,不由的飘飘然。

    “娘子,我中这个探花,第一有用的是让叫了三爹,第二有用的就是到你娘家显摆了显摆。”裴三爷笑着说道。

    徐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拿他这样对功名利禄不怎么上心的人,真是没法子。

    裴家有了这喜事,没少吹牛。在家里吹,到外祖父家里吹,到闺学跟好朋友吹,进了宫,跟十皇子吹。

    “我大舅舅是状元,知道么?”炫耀的说道:“状元是很难考的呀,我爹和我三爹这么出色,也只中了榜眼和探花!呶,我有状元舅舅,榜眼爹爹,探花三爹,三鼎甲凑齐了呢。”

    “真好。”十皇子很是羡慕。

    他爹,那是和小师妹的爹大不一样,永远也中不了榜眼的。

    十皇子虽然不用参加科举,却对一个男人通过考试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很向往,“小师妹,你大舅舅,你爹,你三爹,都很了不起。那么多人参加会试,他们脱颖而出了。”

    这是能力,也是运气。能力难得,运气也很可贵。

    一个人想要做成什么事,本就需要能力和运气,二者缺一不可。

    两个孩子在宫后苑的亭阁之中坐着说话,远处假山上,章皇后远远望着,神色间有一抹若涩之意。谁能想到呢?当年这小女孩儿初次进宫的时候,她父亲不过是翰林院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编修,祖父不过是远在姑苏的一个知府,这样的家世,真是让人瞧不上。可,短短的几年功夫,她祖父升任户部尚书,父辈也都有出息,裴家成了京城之中兴旺昌盛的人家。

    如果裴家早几年发达,我也不会……章皇后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

    否定自己,批判自己,认认真真的承认,“我错了”,这都是很难很难的事。章皇后虽是中宫嫡后,度量却不比寻常女子超出多少,很难鼓起勇气检讨自己。这不,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没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世事无常,让人无法预料。

    “要不,我就这么认下了?”章皇后凝神思量,“陛下心意已定,我何苦跟他拗着?况且,裴家看着也很像样子了,不给小十丢人。”

    虽是这么想着,章皇后最终也没有下定决心。她一向自视甚高,这会儿要她推翻自己从前做的决定,毁掉自己从前许下的诺言,对她来说,真是太难堪了。

    “一动不如一静。”章皇后思来想去,目光一冷,“平白无故的,我低这个头做什么?不如再等等。”

    章皇后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对小儿女,默默离开。

    天庆十一年秋,原来的五位阁臣中有一位告老还乡,致了仕,皇帝拜户部尚书裴锴为东阁大学士,入内阁办事。

    内阁大学士的品级并不高,正五品,可内阁是皇帝的咨政机构,内阁大学士可以视为皇帝的顾问和秘书,这可就厉害了。

    “祖父,我是不是该称呼您裴秘书了?”听说这消息后,调皮的想道。阁臣,简直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啊。

    裴尚书拜为东阁大学士之后,被称为“裴阁老”,仕途更上一层楼。不过,荣耀背后也隐藏着危险,裴尚书才进内阁后不久,就遇言官弹劾,说他三个儿子都在京城任清贵之职,有拉帮结派之嫌。

    这弹劾当然很无稽,不过,裴家三兄弟是不能全在京城任职了。父亲任尚书兼阁臣,三个儿子全在翰林院任天子近侍,这家人也太显眼了。

    裴大爷这做大哥的率先站出来,“我放外任。中郎和三郎留在父母身边尽孝。”裴二爷微笑,“怕是留不了两个。大哥,我也放外任。”他俩在翰林院已有三年多,由六品编修升到五品侍讲,是时候离开京城,到地方上显显身手了。

    裴三爷最痛快,“爹您说吧,我们懂什么啊,听您的。”

    裴尚书沉吟许久,“大郎是长子,还是大郎留下吧。”

    中郎是最稳妥的,独当一面,没有问题。三郎虽年轻,却很敏捷,出门也吃不了亏。倒是大郎有些拘泥,他若放了外任,束手束脚的,不知会是什么局面。而且,中郎和三郎都曾跟着自己在姑苏充任幕僚,办过实事,大郎却一直有股子书呆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羽韵宁乐送的地雷,谢谢吃饱了才有力气撒花撒为旧文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一次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

第93章

    裴尚书做了决定,三个儿子都没有异议。裴大爷觉得留在京城不用四处奔波,是最舒服的,父亲命自己留下,他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过意不去。“中郎,三郎,你们只管放外任,孩子们留下。京里学堂好,再说了,爹娘哪离得开小。”裴大爷一片好心,想着你俩走就走罢,孩子们就别跟着你俩长途跋涉了。

    裴三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哥,这可不成。我在外头辛辛苦苦一天,回到家见不着三个儿子,那也太凄凉了。”娘子好是好,可是,我回家只对着她也不行啊,我还要儿子。

    裴二爷笑了笑,“大哥,我早就想着外放了,就是为了带走。”裴大爷不悦,“走了,爹和娘能舍得?我能舍得?娇娇嫩嫩的姑娘家,还是留在京里好。”裴二爷笑,“我若把留下,她定会被时不时的召到宫里去。大哥,我不乐意。”

    孩子小的时候,一起玩玩倒没什么,可如今都七岁多了,再和十皇子常常见面,算什么?皇帝陛下政事上很英明,家务么,似乎糊涂了一点,对十皇子过分纵容溺爱,凡事都由着他。十皇子倒是个好孩子,可问题是,他再好,年纪渐大,也不便和他一起玩耍了。

    裴尚书沉默不语,显然是赞成中郎的话。裴大爷看看父亲,看看弟弟,心里也知道弟弟是对的,却是实在舍不得,“才叫了几天大爹呀,这就要走了。”他小声嘟囔道。

    裴三爷也是叹息,“我费了多少劲,才中了进士,才能让囡囡叫三爹!这竟是要分离了,二哥,我心痛。”拉起裴二爷的手放到他胸膛上,很伤心的样子。

    “大哥,三弟,等往后你们有了小孙女,就好了。”裴二爷很善解人意的安慰道。你俩虽然没闺女,可是将来儿子给你们生了小孙女,不也是皆大欢喜?大哥,三弟,不用这样。

    小孙女那是哪年哪月的事啊,裴大爷和裴三爷嘴角抽抽。

    裴家父子商议过后,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林幼辉和徐氏都点头,“理应如此。”顾氏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做大哥大嫂的,该让着弟弟们才是,怎地是我们在京城享福,两个小的倒要在外头奔波。”林幼辉和徐氏都笑,“怎会是享福呢?爹娘面前要靠大哥大嫂尽孝,亲戚朋友要靠大哥大嫂周旋应酬,哪件是易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方夫人知道自己要有两个儿子放外任,虽是舍不得,倒也不至太过伤感。这做官的人,父子通常不能在一处,分离是常事,她有思想准备。不过,裴三爷要带着徐氏离京,她还是对魏国公府觉着抱歉,人家的宝贝闺女才回京多久,就又要分离。徐氏知道她的心意,笑盈盈说道:“娘,您看看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是玩心大。我就盼着和相公一起外放,一路上游山玩水的,多看景色。我爹和我娘都笑话我,不过,二老都愿意我趁着年轻,出去走走。”方夫人知道小儿媳妇这是安慰自己的意思,感慨的点头。

    孩子们,都是通情达理的。

    皇帝召见裴尚书,询问赋税田亩和官员俸禄等事。裴尚书回报完,见皇帝貌似心情不错,趁机要求次子和季子外放。皇帝不悦,“为何是次子和季子?长子、季子外放,次子留下。”

    不得不说,皇帝还真是替他的宝贝小十着想。

    裴尚书便把当年次子跟在自己身边做幕僚的事说了,“……粮、农、水利、屯田、清军、巡捕,中郎无一不曾涉及,无一事不妥当。陛下,以中郎之才,莫说一府的同知了,便是知府,也做的来。”裴尚书对中郎的才能很有信心。

    提起这个,皇帝倒也动心。苏州一府的赋税占到全国十分之一,苏州赋税若能足额上缴,中央财政的压力就不大。自裴锴离开苏州,接任的郭知府虽也是位能吏,可是苏州的教化、狱讼、赋役,均无法和从前相比。若是裴家中郎到苏州任同知,让苏州恢复数年前的水平,皇帝当然是乐见其成。

    若是单论朝政,皇帝觉得应该让裴中郎外放;若讲私情,却又不愿,“……您是舍小十而取裴锴者也!”十皇子怒气冲冲的话,他至今未忘。

    “中郎外放,孩子们留在京里上学。”皇帝略一思忖,有了两全其美之策。

    “陛下,孩子应当跟随父亲。中郎的两子一女还小,离不得爹娘。”裴尚书毫不含糊。

    皇帝心里这个气呀,跟着你家中郎走了,小十不定怎么跟朕闹腾呢。裴锴,你……你别拿皇帝不当人,皇帝也是当爹的,心疼自己儿子!

    如果皇帝是个昏君,直接下道旨,不管裴尚书答不答应,就这样了,裴尚书也没办法。可是,皇帝不是明君么,呵呵,他对着大臣要以理服人,而不愿以势压人,于是他被动了。裴尚书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慷慨豪迈的说了一通,大意是父母和子女的联系如何神圣,如何不可断绝,皇帝反驳不了。

    皇帝是号称以孝治天下的,涉及父母和子女,他蛮不讲理,也不好。裴尚书丝毫不肯让步,皇帝看着他这倔强模样,直咬牙。要是裴家父子弱一些,他还可以下旨把接进宫里养着,从小和十皇子做伴儿,可裴家祖父是眼前这人,就别做那个梦了。

    裴尚书并不是一味清高自许目下无尘的人,他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之后,语气转为委婉,“中郎外放,应该是六年。六年之后他回京,什么也不耽搁,陛下您说呢?”六年之后,两个孩子也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到时若彼此有意,让两个孩子正大光明的成亲,岂不是很好?

    皇帝明知裴尚书是不愿小孙女和十皇子走的太近,虽有些不快,却也很欣赏。他是皇帝,想千方百计讨他欢心的人多了,像裴尚书这样死活就是不肯拍他马屁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一般。

    常常被召至乾清宫,这要是换户人家,不得乐疯了啊。不得想方设法的让这情形继续下去,好巴结皇帝,好跟皇家攀亲么?裴家偏不。

    裴尚书的固执虽令皇帝头疼,不过,对裴尚书的气节和操守,皇帝还是很欣赏的。他要做明君,身边不能只有光会阿谀奉承的顺臣。

    因为裴家中郎确是苏州同知的最佳人选,皇帝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至于裴家三郎,年轻,才进翰林院不久,到真定做了名通判。真定离北京极近,来往方便,裴三爷和徐氏乐观的估计着,“说不定啊,每年到元旦的时候,咱们还能赶回家,和爹娘一起过年!”

    中郎和三郎需明年春天到任,这个冬天,他们便忙着整理行装,告别亲友,颇为忙碌。裴二爷、裴三爷夫妇怕孩子们一时半会儿的接受不了,温和慈爱的讲了又讲,“官宦人家,很少有能守在一处的,分散在东西南北,是常事。”裴琦等人都懂事的点头,“嗯,虽然离开祖父祖母很伤心,可是,还和爹娘在一起呢。”只要跟着亲爹亲娘,孩子们就是高兴的。

    最小,可她最认真严肃最老成。父母小心翼翼解释给她听的时候,她板着小脸,老气横秋的说道:“我早就料到了!分离,不可避免。”祖父是高官,爹爹们还全留京城,哪有这好事啊,不可能的。

    裴二爷和林幼辉本是打算着若是扁着小嘴想哭,就好生哄着的,谁知她会是这个样子,一时间,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得意一笑,跑出去玩耍了。

    到了闺学,她和素日要好的同窗们一一告别,满脸可惜之色,“咱们就要分开了呢,想想真是舍不得。”温雅恶狠狠捉住她,“舍不得?你看看你的眼神,是舍不得么?”坏丫头,你目光中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好不好,哄谁呢。

    嘻嘻笑,“那个,我是在苏州长大的呀。故地重游,自然也是开心的。”温雅,我在京城呆久了,也向往着能出去透口气啊。成年累月呆在一个地方,不厌烦么。

    温雅嗔怪的不依,方欣欣、屈莹莹等人也拥上来凑热闹,“你说走就走,太不像话了!”振臂高呼,“我请客,我请客!”我请客还不行么,有吃有喝有戏有酒的,多乐呵。

    “请客啊?那好吧,暂时放过你了。”同窗们笑嘻嘻。

    在家里接连请了两天客,把同窗们招待的舒舒服服,总算小姑娘们满意了,没话说了。温雅还是撅着个嘴,愤愤不平,不过,知道是铁定要走的,没办法,回家偷偷哭了一场,然后催着温夫人给她找几件特别的、与众不同的物件儿,要送给做个念想。

    平时和玩得好的人当中,同窗们还是很好打发的,十皇子可就不行了。一个寒冷的冬日,被召到乾清宫,静静的穿堂里,十皇子一个人背靠栏杆坐着,身影寂廖孤单。

    本是快活的笑着,看到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

    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先放上来,我过会儿接着写,过几个小时可以再看看。

    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左右。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小小蜜莉兒、墙角晒肚兜、my2birds送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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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虽然是和父母亲人天南地北的分别,裴二爷和林幼辉却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一路放舟南下,他俩都是笑容满面的,待人格外亲切有礼。

    和两位哥哥因为从前经历过样的行程,有经验,到哪儿有好吃的,到哪儿有好玩的,他们早就盘算好了。从通州南下一直到苏州,他们吃了一路,竟不觉得旅途沉闷无聊。

    抵达苏州之后,裴二爷先到府衙拜见郭太守。郭太守是位年近六旬的长者,见了裴二爷,温和嘱咐,“你跟着令尊久在姑苏,公务定是极熟悉的,今后请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二爷微笑答应,“一定尽心尽力。”见过郭太守,方带着家眷去了专门给同知安排的官舍住下。

    除裴二爷之外,还有一位姓关的同知也住在此处。另外还有三名通判也是住在官舍的,不过这位关同知和三名通判全没携带家眷,那可就清净多了。自来到这个世上,住过阔气的知府衙门后宅,住过银锭桥畔的幽静之所,也住过占地辽阔的前锦乡侯府,像官舍这样的地方还是头回入住,颇觉新鲜。

    “机关大院啊这是。”笑咪咪。

    裴二爷一家愉快的在苏州住了下来。裴二爷外出办公事,林幼辉管理家务,裴琦和裴瑅到著名的和靖书院读书,呢,当然也是上学的,她上了和宁闺学。江南人重读书,就连女孩儿也是通文墨的多,这和宁闺学设在一个雅静的园子里,风景优美宜人,很喜欢。

    “虽然比不上国子监街那家,也很不坏了。”一幅知足常乐的样子。

    在苏州安顿下来之后,便忙着给京城写信。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大爹,大舅,哥哥们,表姐们,温雅,方欣欣、屈莹莹等一帮同窗,还有十皇子。她在信中用炫耀的语气把姑苏城这世间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夸得举世无双,把自己和父母兄长在姑苏的生活描述得天花乱坠,“天堂里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她自得的写道。

    把厚厚一沓信函交给林幼辉,拜托她替自己发走的时候,林幼辉真是惊了,“囡囡,这都是写给谁的呀。”拿过来一一看过,惊叹不已。

    伸出小手指一一数着,“给老人家的信,那是必须的,对不对?要问候他们,还要说说咱们在苏州是怎么过日子的,好让他们放心。大爹,大舅,哥哥们,也是一样的。至于我的同窗们,玩伴们,也是一个不能拉下。娘,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呀。”振振有辞。

    林幼辉瞅着粉嫩的小脸蛋就手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乖女儿,那你三叔三婶的呢?”眼珠转了转,“三爹三婶到真定了么?应该还在路上吧?娘,咱们启程的时候,三爹三婶还没动身呢。”林幼辉笑,“真定离京城很近的。”“哦”了一声,又跑回她的小书房写信。

    官舍中是配有家具等日用之物的,不过,林幼辉挑精巧细致的使唤了,不好的,则命人封存起来——到了搬离官舍之时,所有的家具等物一件不能少,都是要原数交回的。就是不好使不好用,也不能扔了。林幼辉给收拾了一间小书房,里边的桌椅等物全按的身高设置,不高不低的,正合适。坐在这样的小书房里给亲人朋友写信,心情舒畅至极。

    林幼辉站在门口,看着认认真真提笔写信的小女儿,目光温柔似水。小,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吧,有什么风风雨雨,爹娘会替你遮挡。

    写完之后,把信交给林幼辉,“娘,信我都没封呢,您替我瞧瞧,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语气不通顺的地方,然后再发走。”

    林幼辉溺爱的笑,“行啊,娘替你看。”

    歪头想了想,嘻嘻笑,“您再瞅瞅,要是吹嘘的太过火了,也提醒我改改。”牛皮若是吹破天了,似乎也不大好,对不对?

    林幼辉忍笑答应,办完正事,高高兴兴的带着初荷、再荷、风荷、雨荷出去玩了。等她玩回来,裴二爷也回家了,裴琦、裴瑅也回家了,一家人围坐吃晚饭,温馨和美。

    裴二爷一家在苏州生活的十分惬意舒适。

    裴二爷的公事异常顺利。他亲爹在朝中任户部尚书、阁臣,太守大人也好,苏松巡抚也好,都不来挑拣他,就连守在苏州的太监们,也等闲不敢招惹他。苏州百姓呢,一听说裴太守的儿子回来任同知了,简直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举城欢欣。裴二爷本身就是有能力的人,又是这么个有利的局面,何事不成?三年考满,裴二爷考核为优,连升两级,成了正四品。郭太守年老乞休,皇帝准了,命同知裴弭暂代知府。说是代知府,其实手里的权力是一样的,不过是品级暂时上不去而已。这对裴二爷来说真是高升,一家人都很高兴。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祖父在您这个年纪上,没您做的官儿大!”眉飞色舞。

    “真这么想么?爹这便写信告诉祖父去。”裴二爷心绪极好,故意打趣小女儿。

    殷勤的笑,“告诉吧,告诉吧。爹,我觉着吧,祖父最高兴的事会是什么呢?是他的儿子比他强呀。”

    当爹的,哪有不盼着儿子有出息的。儿子有出息,远远胜过他,他才乐呵呢!

    裴二爷大笑,林幼辉拉过小,捧着她的小脸细看,“让娘瞅瞅,我家小这嘴巴,是怎么长的?怎地这般会说呢,每每说出话来,真是让人心里舒坦,跟大夏天吃了冰似的。”

    奋力挣扎着,提抗议,“我不是花言巧语,我说的都是大道理呀,放之四海而皆准。”从林幼辉手中逃脱出来,颠儿颠儿的跑到两个哥哥面前,一脸殷切,“三哥,六哥,爹要超过祖父,你俩长大了要超过爹,知道不?这便叫做强爷胜祖!”

    “我们强爷胜祖,妹妹你呢?”裴瑅捉住妹妹的小手,含笑问道。

    “对啊,妹妹你呢。”裴琦也笑。

    神气的看了他们一眼,昂首挺胸,“我么,当然是负责督促你们啦!”——

    爹爹负责超过祖父,哥哥们负责超过爹爹,小你负责督促指挥?裴二爷和林幼辉忍俊不禁,裴琦和裴瑅也是粲然。

    整洁的官舍中,响起愉悦的欢笑声。

    郭太守把一应事务交接给裴二爷之后,带着家人启程返乡。他不算有什么大能为的人,可为官清廉,裴二爷从他手中接过的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摊子。想要恢复到裴太守在时的水准,必须下苦功夫。

    “我爹爹很勤奋的,知道不?你若是见到他是如何忙于公务的,便会明白,什么叫做埋头苦干当仁不让,什么叫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十哥,我后悔要那幅《五牛图》了。我爹爹如今跟我祖父当年一模一样,可他说过,他不要做清官,要做循吏的呀。”有些沮丧的写道。

    十皇子很快回了信,“小师妹,三年,顶多三年。你看着老师,不许他废寝忘食的,要爱惜身子。”

    的回信就一个字,“嗯。”

    十一二岁的时候,开始跟柳树抽条似的长个子,越长越高。一开始挺高兴的,慢慢的,开始愁眉苦脸了。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和前世不同,女子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个子适中最好。唉,自己若是长的太高了,在世人眼中便不够美,没有美到极致,岂不是非常遗憾。

    “我都快有我娘高了,还在长。”跟十皇子抱怨,“十哥你说说,我若是越长越高,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十皇子迅速回信,“我都比我爹高出半个头了,便是天塌下来,有我呢,有我这高个子顶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晚了,先放上来,我接着写,明早可以再看看。

第95章

    要说起选秀这件事吧,真是挺坑人的。每逢朝中为皇帝、亲王们选秀,那些无耻的太监们都是狐假虎威任意扰民,看中哪家的小姑娘就带走,过后不过是给小姑娘家些须银两,就算聘金了。那些疼女孩儿的人家若听到朝中要选秀,常常惊惶失措,宁可随便拉着街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进家,先娶了自己女儿再说——不管嫁什么人,总比进宫强。进了宫,那真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面,连死活都不知。

    进宫之后混出来的有没有?有啊,敬妃金氏,就是宫女出身。和皇帝春风一度侥幸有了九皇子,宫女也变妃子了。可是这样的例子太少,可能性太低,普通百姓谁会抱这个奢望。更多的人家,是女儿被强行带走之后,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选秀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接到十皇子的信,原本苦闷的心情略有好转。小师弟,你要说到做到才好,若你食言,又有多少人家的女儿会被迫离家,和父母亲人再难相见。

    小师弟,你真的能做到么?

    “不选秀,你的王府里就没有美人。”漫不经心的写道。

    “怎会?”十皇子的回信,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

    因着选秀这件事,连学也不上了。不是她偷懒要逃课,而是同窗们大多心慌,都请了假。按说呢,和宁闺学是贵族学校,学生非富即贵,不在选秀之列。本朝的选秀,针对的往往是平民之女,或不入流的小官吏之女。选秀,也就是太监们欺负普通百姓的大好时机罢了。可是太监们一向胡搅蛮缠不讲理,最善扰民,是很可怕的一类人。若是妙龄少女乘着车轿路过街市,不定哪天就能遇着太监,横生事非,算了吧,还是呆在家里踏实。

    这姑苏代知府的女儿,也老老实实呆在府衙后宅,学也不上,门也不出。

    半个月后,选秀风波总算过去了。裴二爷一身疲惫的回到家,温声问过儿女的功课,打发他们回房歇息。儿女离开之后,裴二爷告诉妻子,“共选中两百名女子,都是及笄前后的少女。凡选中的,每家给十两银子聘金。”

    林幼辉神色暗淡,“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十两聘金……”世上固有卖女儿的人家,可大多数人还是疼孩子的,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十两银子就被皇家强行带走了,情何以堪。

    “但愿,这些个少女当中,有人能给太子生下位器宇非凡的皇孙。”裴二爷苦笑,“要不然,再过几年,还有的折腾。”

    太子是有儿子的,不过,听说那两位皇孙一则生母不显,二则资质平平,太子很不满意。太子,一心想纳位聪慧出众的少女,给他生下龙姿凤表的孩儿。

    “是啊,赶紧生吧,要不,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家受苦。”林幼辉很是赞同。

    叹息过后,裴二爷粗粗洗漱了,倒头睡下。林幼辉看着他酣睡的面庞,想想他素日里的辛苦,很是心疼。

    风平浪静之后,又坐上马车,准备出门上学。“总算能出门透透气了。”坐在自家舒适的马车中,嘴角噙着丝笑意。

    她正值豆蔻年华,一下子蹿高了许多,稚气渐消,显出少女的娇美。“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说的就是她这个年龄了。

    车到一个街口,被人拦下了。“九小姐,前头有个趾高气扬的大太监,身边跟着几个哈巴狗似的小太监。”车夫眉头微皱,冷静的把情况告诉给。

    沉吟片刻,“你下车去,跟他们打个招呼,问问他们的意图。”车夫答应一声,利落的跳下车,跟太监们交涉去了。

    觉着有些奇怪。姑苏城里的太监,是为皇家督办丝织品、金砖什么的,祖父没到姑苏之前,他们常常扰民,但自从祖父担任了姑苏太守之后,他们就老实的很呀。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当街拦起自己的马车。

    车夫很快回来了,脸上隐隐有怒气,“九小姐,这些狗娘养的,居然说要为太子殿下选秀!”奶奶的,选秀不是都结束了么,选走两百名妙龄少女,还不满意?!

    车夫正说着话,被几个小太监拥过来七手八脚的拉开了。车帘掀起,眼前出现一个瘦瘦的男子面庞,这男子尖嘴猴腮的,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是讨厌。

    初荷和再荷陪着坐在车里,不过,她俩是丫头服色,一眼便能看出来身份。她俩一左一右坐在身边,就好像两片绿叶,烘托着中间那朵红花。

    车里是容颜清新美丽,令人见之忘俗的豆蔻少女,车外是贼眉鼠眼、一脸猥琐的太监,二者形成鲜明对比。

    大太监眼中冒光,咧开嘴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殿下要寻名绝色女子,这可不是个绝色!丫头,下来跟我走吧,你的福气来了!”

    车夫和那几名小太监的吵嚷声不断传来,听在耳中,微微皱眉。初荷和再荷警觉的坐起,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大太监。这是什么人啊,眼睛跟绿豆似的,生的这般难看?一声不响就掀起官家小姐的车帘,找死啊。

    “九小姐,打还是不打?”初荷小声请示。

    门房爷爷展露绝世神功的时候,初荷再荷都是在场的,羡慕不已。之后门房教练功夫,玩心大,不肯吃苦,初荷再荷却是丫头出身,不怕苦不怕累的,很是学了几招。她们那手功夫,若真和高手对上,当然不值一提,可是对付几个死太监,却还有几分把握。

    示意她们按兵不动,初荷再荷会意,安静的坐下来。

    “车厢上那个裴字,你看见了么?”静静看着一脸贱笑的大太监,冷冷问道。

    车厢上刷着俭朴的黑漆,不过,印着一个篆体的裴字。有了这个标识,在姑苏城里畅通无阻,还没有遇到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来挑衅。

    大太监哈哈大笑,“凭你是谁,也大不过皇家,也是皇家的臣子!小姑娘莫再废话,乖乖的跟我走吧,你听好了,我可是太子殿下差来的,你不听我的,就是欺君,就是抗旨!”

    大太监洋洋自得,轻蔑的一笑。你丫吓唬谁呢,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寒门小户出来,身体残缺,精神失常,没见识没胆量没骨气,听见皇家两个字,就吓趴下了?还什么欺君、抗旨,呸,你说是就是么。

    慢条斯理说道:“你既是太子殿下差来的,想必是他心腹之人。”

    大太监见纹丝不动,心中大是不耐烦。他想动手,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个姿色,保不齐太子殿下一见就爱上了,到时她若在殿下面前哭两声,自己还活不活?心中既有顾虑,他说话也就客气不少,笑道:“姑娘好见识,正是如此。”得意洋洋的,承认自己是太子心腹。

    盯着他,蓦然问道:“皇帝陛下如今龙体可还安康?”

    大太监下意识的应道:“陛下的龙体,当然安康。”谁敢说皇帝身体不好,闲的么。

    冷笑,“原来陛下龙体还安康啊,真是令人欣慰。请问这位内侍,陛下尚在,太子的心腹已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官家女孩儿了么?”

    他还没坐上那把椅子呢,想为所欲为,早了点儿。

    大太监没料到一个娇娇弱弱、年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般狠辣的话,一时倒有些踌躇。强抢吧,还真怕坏了太子的名声,惹太子不喜,可眼前放着个绝色,怎舍得轻轻放过。他犹豫了下,还是急于立功的心占了上风,大手一挥,“带走!”反正这绝色小美女也就是带了一个车夫,两个小丫头,好办。

    点点头,初荷再荷解下腰间的丝绦当作软鞭,毫不留情的抽向大太监。叫过初荷交代了几句,初荷会意,跳下马车,一边挥舞软鞭抽人,一边大声叫道:“这几个是骗子,冒充太子殿下心腹的骗子!选秀明明已经结束了,他们却冒充太监来抢人!劳烦哪位热心人去府衙报个案,把这帮骗子全捉了!”

    “哪用去府衙报案?”这是街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有位清秀的中年儒士站出来,一脸义愤,“这几个宵小之辈,吾辈同心协力,便能将之拿下!”他是和几名文人一起,那几名文人也不知是天生的有热血,还是被激的没办法,都纷纷挽袖子亲身上阵,“抓骗子啦,抓坏蛋啦!”有人带头,就有人敢跟上,街头行人纷纷出手痛殴,大小太监都被打的鼻青脸肿。

    掀起车帘,看的津津有味。江南人士斯文归斯文,也是有血性的!选秀已经选的他们心头起火了,这几个没眼色的还来闹腾,找死呢。

    大太监一直挣扎着,口中说着狠话,“太子殿下定会将你们绳之以法!”“东宫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刁民的!”不过,文人和行人都打上瘾了,拳脚毫不留情,大太监最终被打的闭上了嘴。

    大太监小太监都被制住,府衙的衙役也赶来了,见围观的百姓全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们脑子一热,便把人全捆上了,捆得结结实实。

    如果说之前还能说是百姓自发的行动,这一捆,那差不多算是官方表明态度了。因为,这些被打的大太监小太监,不管犯罪没犯罪,确是穿着内侍服色。敢捆他们,不是一般的有胆量。

    行人热血沸腾的跟在衙役身后,押着“骗子们”回了府衙。学也不上了,带上初荷再荷,命车夫快马加鞭回去。“娘,我闯祸了。”回到家,一路小跑去见林幼辉,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林幼辉拉过女儿上下打量,见她无恙,冷笑道:“不长眼的死太监,也想在姑苏城耀武扬威!莫说选秀已经选完了,便是没选完,难不成我裴家的女儿,林家的外孙女,他们也能随随便便带走?!”

    太监横行不法,是常事。这些人大多连字都不认识,却因着靠近皇家,仗着皇家的势,什么坏事都敢干。可是,要把一城太守的女儿当做普通民女随便带走,这就不是干坏事,是无法无天了。

    林幼辉气的满脸通红,亲自去到府衙去找裴二爷,“我告状来了!”裴二爷已是听衙役们回报了,温声抚慰妻子,“不过是遇上骗子罢了,娘子,严惩骗子即可。”

    裴二爷亲自押着这几名太监,去到南京求见太子。“小女上学途中,被这几人拦下,自称是殿下的心腹,要为殿下选美。小女自报家门,这人恍若无闻,要强抢……”裴二爷见了太子,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太子三十出头,正在壮年,俊朗英挺,双目炯炯有神。他听了裴二爷的话,笑着安抚几句,命人去查,“这几个是孤的内侍么?孤从未见过他们。”

    大太监被捆得严严实实,嘴也堵上了,不许他说话。他自知差事办砸,回来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不过,却没料到会性命不保。听了太子这话,他心知不妙,一着急,昏了过去。

    东宫内侍查过之后,回报,“这几人并不是府里的。”太子微笑,“原来真是骗子。”命裴二爷严惩这些人,不必手软。

    在太子的坚持下,这几名冒充东宫内侍的人被斩首示众。首级挂在城头,展览了好几天。这些人被处决之后,姑苏城里的驻守太监被吓破了胆,闭门不出。

    姑苏百姓热泪盈眶,“大裴太守,小裴太守,不拘有哪位在,都是咱们的福气啊。”敢对着太监下手的官员,全天下才有几个?全让姑苏百姓遇着了。

    连驻守太监都龟缩不出,裴二爷的公务越发顺利。

    天庆十八年春,裴二爷一家上了船,启程回京。他官衔上的代字已经去掉了,品级也升上了,还不到四十岁,已是三品大员。按的赞美,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离京城越来越近了,裴二爷站在甲板上,思绪万千。

    轻盈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眺望景色。

    作者有话要说:网出了问题,抱歉晚了

第96章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辽阔的水面无边无际,这时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格外迷人。夜幕渐渐垂下,四周的景色柔和下来,更好看了。不拘是漕船还是官船、客船,都点亮了灯盏,夜色中的点点灯火,温暖美好。

    “爹,咱们还是到通州下船么?”轻声问道。

    “不,咱们走大通河,到东便门。”裴二爷微笑。

    北元时运河是可以通到积水潭的,之后有一段河道废弃了,船只便只能驶到通州。如今这段废弃的河道已重新疏浚疏通,船只可驶到东便门。这可就方便多了,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

    “大通河不是只走漕船么?”有些困惑。朝中去年春天开始重修大通河,短短的半年时间就修好了,算得上是神速。不过,虽然大通河好不容易重新疏浚可以通航,可是河道狭窄,只许漕船通行,毕竟漕运才是大事。

    裴二爷淡淡道:“咱们这艘船可以。”

    他语气虽淡淡的,可不知怎么的,好像透着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聪明过人,哪能听不出来呢?她调皮的吐吐舌头,没再往下追问。

    裴二爷转过头,静静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身材修长窈窕,真称的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夜色中她凭栏盈盈站立,更显得绰约多姿,楚楚动人。,裴家的宝贝独养女儿,她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不过,已是难得一见的美女,她的光芒,想遮盖也遮盖不住。

    “这是陛下的特旨。”裴二爷简短说道。

    “哦”了一声,没敢说话。

    皇帝体态肥胖,乍一看上去,真不属于能长寿的那类人。可是,大约是为着不放心章皇后,也为着他还有十皇子和十一、十二、十三皇子这四个小儿子,他竟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一直到了今天。这,在看来,不算奇迹,也差不多了。

    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本就不高,更何况他属于身体高危人群——肥胖,体弱;更何况他属于职业高危人群——皇帝这个职业,并不利于健康。

    皇帝既然健健康康的,对十皇子的宠爱又一如从前,那么,他会下特旨让裴家的船只驶入漕运专用水道,也就可以想像了。反正天下是他的,他想给谁特权,就可以给谁特权。当然了,如果谁让他不爽了,他也可以收回来。

    “大概在后天的下午晌,咱们便能到东便门。”裴二爷估算着行程,“爹已差人给你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送了信,,咱们下了船,便应该有亲人来接。”

    活泼起来,“爹,我猜大爹会来,大舅舅也会来!还有,二舅舅不是也回京任职了么,我还没见过他呢,二舅舅会不会也来接咱们?还有姨母,娘说姨母也跟着姨丈回京了呢。爹,想想就觉着热闹啊。”

    裴家,林家,都是亲亲热热的大家族,兄弟姐妹们互相扶助互相提携,感情好的很。这样的家庭,让人想起来就心情愉悦,神清气爽。

    裴二爷嘴唇翘了翘,“是啊,你二舅舅和姨母也回京了。”这下子岳父岳母该高兴坏了,两子两女齐聚京城,一个不缺。

    父女二人在外面看够了景色,方才一起回船舱。林幼辉闲闲坐在榻上,裴琦很孝顺的在替她捶背,裴瑅则是朗声念着一本新出的话本,替她解闷。见裴二爷和进来,林幼辉得意的冲他眨眨眼睛,神色间满是炫耀。看吧,闺女和你好,儿子和我好,闺女只有一个,可儿子有两个!瞅瞅我这待遇,相公你羡慕不?

    裴二爷轻轻咳了一声,“囡囡,爹看着你娘这样,心里痒痒的。”闺女,咱俩不能让他们比下去,是不是?

    殷勤的拍拍椅子,“爹,您坐这儿。”裴二爷舒舒服服坐下,站在他身后给捶着背,一会儿捶两下,一会儿捏两下,很忙活。

    裴二爷冲妻子挑挑眉毛,看看,我闺女多么的善解人意,是阿琦和阿瑅这两个臭小子能比的么?林幼辉笑咪咪,“我除了有人给捶背,还有人管读话本呢。”裴二爷清了清嗓子,“我这儿虽没人管读话本,可囡囡随便陪我聊聊天,岂不比话本子好听?”林幼辉想了想,居然同意了,“我看也是!”

    裴瑅本是管读话本的,听了爹娘这对话,哀嚎一声,丢了书,倒在榻上,“爹,娘,不作兴这样的,人家读的很认真!”

    船舱中响起清脆悦耳的笑声。

    两天后,船只一路畅行无阻,到了东便门码头。一手拉着爹,一手拉着娘,笑盈盈的往岸上走,“谁会来接咱们啊?猜猜吧,猜对的人赢半斤瓜子儿,好不好?”裴琦和裴瑅跟在一边,故作高雅的批评妹妹,“这眼界,忒浅了点儿。哪能半斤瓜子儿呢,怎么着也得一斤吧。”说着笑话,一家人乐淘淘的。

    快上岸时,裴琦觉着不对劲,伸手拉了拉裴二爷,“爹,您看!”岸上稀稀拉拉的并没什么人,本该暄嚷混乱的码头,这会儿却安静的很。而且,岸上那些稀稀拉拉的闲人,看似没有章法,其实三步一个,五步一个,跟在警戒一样。

    这架势,看上去有点不同寻常。

    裴二爷早就瞅见了,目光中闪过丝不悦之色,“爹看见了。”裴琦见父亲还是平静的模样,便没再作声。

    一家人登船上岸,那些三步一个、五步一个的闲人忽地整齐列成了两队,几名内侍模样的人动作飞快的扶着红地毡卷向前翻滚,没一会儿功夫,大红色的地毡便铺到了裴二爷一家人面前。

    两边是便装的卫兵,中间是大红的地毡,很有点欢迎重要人物的意思。

    站在爹娘中间,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徐徐走来大队人马,先是亲王仪仗,然后是一列一列的内侍、宫女,最后,数十名侍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丽色少年,翩然而至。

    这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颀长优美,一张脸生的尤其好看,面如白玉,五官精致,比春花更绚烂,比秋月更皎洁。他本就生的美貌,再加上头戴黑色翼善冠,身穿朱红色皮弁服,足蹬镶珠嵌宝的丝履,这身亲王服饰更给他增添了尊贵之气,显得风姿秀异,卓尔不群。

    好奇打量这丽色少年的时候,自己也被对方打量着。

    正值豆蔻年华,绰约柔美,姿态动人。她肌肤很白,没有半点瑕疵,如冬日冰雪一般晶莹剔透,五官很美,尤其是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清澈明亮,秋水无尘,像极品墨玉般光可签人,漆黑灵动。如今是明媚春日,身穿银红色衫裙,松松挽着倭堕髻,脸上毫无脂粉。很明显,她是人在旅途,并没刻意打扮,但,即便她不打扮,也是容色照人,清丽出尘。

    “小师妹!”

    “十哥!”

    两人同时开口叫道。

    十皇子听到这声熟悉的“十哥”,眼眶一热,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见了他,也蛮高兴的,口中叫着“十哥”,也向他走近。

    十皇子伸出手,想跟小时候那样牵住。他才伸出手,就听到裴二爷重重的咳了一声,那声咳嗽当中,有着严重的不满,和严重的警告意味。十皇子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掩饰的收回手,背到背后。

    “十哥,这是你安排的么?排场好大。”笑盈盈。

    “六年才一回啊。”十皇子探询的看过来,“小师妹,六年一回,不算扰民吧?”

    裴二爷和林幼辉听的都是嘴角抽抽。扰民不扰民的,你都已经这样了,我家小能怎么说?

    向十皇子身后张望,“十哥,只有你一个人来接我们么?我大爹,大舅舅,哥哥姐姐们,都没来?”在东便门下船,可比通州近多了,还以为会有很多人前来迎接呢。

    十皇子面不改色,“小师妹,裴阁老在和陛下议事,很要紧的事,脱不开身。林尚书么,是工部有要务,他这会儿还在部里呢。裴侍读此时在为小十三讲书,林通政兄弟二人也有事耽搁了,至于你哥哥们,表姐们,不巧的很,也是人人有事……”

    反正,裴家人也好,林家人也好,没一个今天有空的。所以,小师妹,我就来接你了。

第97章

    似笑非笑,“我祖父家的人,我外祖父家的人,竟然人人有事,真是太不巧了。我本来以为在东便门下船,会有很多亲人来接我们的,十哥,我很失望。”

    想当年,我和爹娘、哥哥们是在通州下船的好不好,大舅舅一样不辞劳苦的亲自去接我们。通州多远啊,东便门多近啊,我还以为一下了船,大爹,大舅舅,哥哥们,会围在一处兴高采烈的翘首以盼……

    十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凑巧了,他们都赶在今天有事。小师妹,为了欢迎你回来,十哥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主意。你,你喜欢么?”他有些惴惴的问道。

    这主意想出来后,还练习过很多回。仪仗队,卫兵,铺红毡的内侍,经过多次练习,早已协调一致,收放自如。十皇子亲自督促这些人演练,务必要小师妹一踏上京城的土地,就感受到十哥的隆重欢迎。

    微笑,“喜欢啊,这排场有气势,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不过,我还是想看见大爹大舅舅他们,想看见我的亲人。十哥,我是不是很贪心?”

    十皇子浅浅笑了,“怎会?”小师妹,分别六年,你从白嫩可爱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是坦白直率,一如往昔。有哪位千金小姐会像你一样,说自己虚荣,说自己贪心的?小师妹,你像一泓清泉般澄澈甘美,真是……又美丽又可爱啊。

    嫣然,“十哥,你好像学会惜墨如金了。一封信,你可以只有两个字,一句话,也可以只有两个字。”

    他写过一封信,信里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怎会?”如今面对面说话,还是只有两个字,“怎会?”卫王殿下,你真的学会惜墨如金了呢。

    十皇子笑的愉悦,“跟小师妹相比,十哥还差的远了。小师妹,你有一封信,只有一个字呢。”

    乖顺的一个“嗯”字,看的十哥心里酥酥麻麻,恨不得飞奔到姑苏去寻你,只为看你一眼,只为亲耳听你说出这个字。小师妹,十哥多想你啊。

    十皇子和小师妹见过面,说了会儿话,便装的锦衣卫才把裴二爷、林幼辉和裴琦裴瑅放过来。裴二爷等人要拜见十皇子,十皇子笑着拦住了,“老师,师母,咱们何必讲究这些俗礼。”小师妹见不着大爹大舅舅和哥哥们来接她,本来已经不大高兴了呢,我可不敢再惹她不快。

    裴二爷谦让了两句,林幼辉皮笑肉不笑,“卫王殿下,礼不可废。”十皇子看着师母的笑容,头皮发麻,忙殷勤的往前让,“老师,师母,请。”

    走过长长的大红地毡,前方是几间小巧的木制房舍,和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客厅。裴家众人被先请到木制房舍中洗漱更衣,然后去到大客厅中。客厅中备有美酒佳肴,知道他们旅途疲惫,故此全是清淡菜色,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食欲。

    换了一身浅紫色衫裙,淡雅优美,柔婉动人。

    十皇子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眼光灼灼似贼。林幼辉哼了一声,“卫王殿下盛情款待,外子和我,感激莫名。不过,小女已是大姑娘了,不便再和卫王殿下同席。”命令初荷、再荷带出去,在邻舍等着。乖巧的答应,“是,娘。”带着两名侍女,要往外走。

    内侍机灵的挡在面前,满脸陪笑,偷眼看十皇子。十皇子脸色微红,“师母,我和小师妹是同门啊,况且,小师妹还没有及笄,我也未到弱冠之年……”说着说着,十皇子自己也觉着理由不充分,求救的看向裴二爷,“老师,您帮我说说话。”裴二爷微笑,“对不住,我家里,是内子当家,凡事都是她说了算。”十皇子看着裴二爷幸灾乐祸的笑容,很委屈,“老师,我是您学生,小师妹也是您学生……”您就收了这两个学生,我就不能有个优待么。

    最后,折中了一下,在大桌案旁边树了个大屏风,屏风后摆设小案几,独坐。如此,林幼辉方才勉强点头。

    菜很合口味,一个人坐在屏风后,大快朵颐。十皇子时不时的想往屏风后头瞅一眼,却被林幼辉锐利的眼神掠过,不敢造次。

    师母这么厉害,若是自己不小心谨慎,或许她会执意要小师妹到邻舍去,岂不更惨?如今虽看不到,好歹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离她近些,总是好的。

    “老师,您振振夫纲啊。”十皇子小声央求裴二爷。

    “不用,我就爱听她的话。”裴二爷神色淡定。

    十皇子没脾气了。

    享用过美味的食物,撤下残肴,换上香茗。胎色洁白、釉光莹润的定窑白瓷茶盏中,片片绿叶翻飞,香馥如兰,清爽悠长。“师母,这是您最喜欢的狮峰龙井。”十皇子殷勤说道。

    林幼辉彬彬有礼,“多谢卫王殿下盛情款待。卫王殿下出宫已久,敢问什么时候回去?”十皇子这会儿还是住在东三所的,并未开府。其实他这个年龄自己开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谁让皇帝太喜欢他,舍不得他离开呢。

    十皇子恋恋不舍,“这就回了。”看看时辰,也确实耽误不得,只好和老师、师母告辞,隔着屏风和小师妹告辞,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没敢要求见,因为裴二爷方才告诉过他,“小女最听她娘亲的话,若她娘亲说,‘往后不许见十殿下’,小女真的会不见。”十皇子并不全信,可是,他不敢冒这个险。

    十皇子走后,便装的锦衣卫等人也撤走了。

    从屏风后轻盈的走出来,笑吟吟,“咱们方才赌的什么来着,半斤瓜子儿是吧?看样子谁都没赢呀。爹说大爹会来,娘说大舅舅会来,结果,谁都没来。”

    她话音才落,厅门大开,裴大爷和林俨携手同来,形状亲密。吃惊的瞪大眼睛,“大爹,您不是在为十三皇子讲书么?大舅舅,您不是有紧急公务?”怎么全来了呢,出乎意料啊。

    裴二爷笑着站起身,亲呢拍拍女儿,“小,半斤瓜子,莫忘了啊。”林幼辉也站起身去迎接大伯哥和娘家大哥,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交代,“乖女儿,娘那份儿,要薄荷味儿的。”忙不迭的点头,“成,薄荷味儿的。”

    亲人久别重逢,这份喜悦就别提了。裴大爷见到二弟一家安好,十分欣慰,脆生生的一声“大爹”,更是招的他险些落泪,“囡囡,六年没听着你叫大爹了!”林俨年纪愈大,愈显儒雅,见着学霸兼美男子的大舅舅很高兴,颠儿颠儿的跑过去请安问好,甜甜叫“大舅舅”。林俨含笑打量着她,“咱们小长成大姑娘了呢,长的可真好看。”大为得意,“大舅舅您多有眼光啊,您都说好看了,那我一定是真的很好看!”洋洋自得的模样,令人捧腹。

    说着话的功夫,裴玮、裴珏等人也来了。拜见过裴二爷夫妇,和裴琦、裴瑅叙了寒温,哥哥们围着惊叹,“这位姑娘是谁?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是仙子在天上太寂寞了,下凡来玩耍的么?”被赞的眉花眼笑,乐不可支。

    “真没想到,大哥有了大嫂,二哥有了二嫂,我还是这么受待见呀。”感慨。

    裴玮早已娶了祖父好友的孙女齐盈盈为妻,夫妻俩小时候就见过面,虽说不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也是情份非同一般。婚后,两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小日子过的蜜糖一般。

    二哥裴珏也于大前年娶了妻。妻子是顾氏的远房侄女,就称她小顾氏吧。小顾氏出身江南大族,机灵聪慧,属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那类人。她嫁到裴家之后,和裴珏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夫妻相得。

    裴玮和裴珏各有两个儿子,还没女儿。

    两个哥哥听这般打趣,都笑,“妹妹,你嫂嫂们也喜欢你呢。”齐盈盈进门之后,才去了苏州,姑嫂两个是很要好的。小顾氏是聪明人,知道裴家只有这一位宝贝姑娘,对亲热的很。她虽没和见过面,逢年过节却总会有专门送给的礼物,京城里女孩子喜爱的衣料、饰品,一样也没拉下。

    “没法子,我招人待见呀。”嘻嘻笑。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出现在门口。这中年男子一身青衫,磊磊落落,少年却是衣饰华贵,颇为讲究。

    “二哥!”林幼辉惊喜的叫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这位中年男子,便是林幼辉的二哥林倜了。林倜在西北任职多年,脸色有些黑,英气勃勃,看起来不像书生,倒有些武将的风采。他笑咪咪的看着林幼辉,“小妹,你再这么着年轻下去,不像我妹妹,像我侄女了。”林幼辉嫣然,“多年未见,二哥还是这般风趣。”

    林倜笑笑,先拉过裴琦看了,满意点头,“大外甥这相貌好,像我。”其实裴琦白皙斯文,还有些刻板,他却是黑黑的,英姿飒爽,谈笑风生,哪里像了?不过,裴琦是规矩人,恭敬的长揖,“是,二舅舅。”

    又拉过裴瑅看了,更为满意,“这孩子眉眼机灵,跟我一模一样啊。”裴瑅笑,“像二舅舅,是孩儿的荣幸。”林倜见他言语机灵,不拘泥,用力拍拍他的肩,表示赞赏。

    到了,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没说话。他在正面看了会儿,背着手,慢慢踱到身后,再踱回来,脸色郑重。唇角带着微笑,轻盈的转了个圈,“二舅舅,您不用转了,我转!”她停下来,调皮的看着林倜,一脸孩子气。

    林倜顿足叹息,“可惜啊,我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娶妻,小儿子才只有五岁!”他大儿子林少华已是成过亲了,小儿子林少群是庶出,还是个小不点儿——

    小儿子都这么好玩有趣么?喜笑颜开。二舅舅,我三爹爱开玩笑,您也是,一见面就很逗乐呀。

    林倜带来的少年,是林幼辉大姐林幼兰的小儿子,名叫孙鹏程。林幼辉多年没见姐姐,知道眼前这是小外甥,拉过来看了又看,眼中闪着泪花,“好孩子,你的眉眼,和你母亲有几分相像呢。”

    孙鹏程彬彬有礼的长揖,“母亲不便来,特意吩咐我来迎接姨丈、姨母和表哥、表妹。”他父亲虽是文官,却出自会宁侯府,会宁侯府规矩大,林幼兰想到码头上来接自己妹妹,是不可能的。

    林幼辉一一问候过大姐,和会宁侯府的长辈们,言辞关切。孙鹏程客客气气的,林幼辉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正说着话,裴家来人催促,“老爷回府了。老爷说,二爷、二奶奶若想在码头多坐会子,或是想到银锭桥看看,都是可以的,晚上不回玖宁街也使得。不过,九小姐要先回去,老爷和夫人眼巴巴等着呢。”

    林倜不厚道的笑了,“小妹,妹婿,跟二哥走吧,裴世伯和伯母有你们没你们都行啊。阿琦阿瑅过来,也跟舅舅见外祖父外祖母去。”林俨微笑摇头,“那哪成?不带,谁许他们进门。”裴二爷和林幼辉这个晕,敢情不带上宝贝闺女,银锭桥都不许我们进门了?

    裴大爷本是不爱说笑的,这会儿也凑热闹,“过来,跟大爹回去。你爹你娘,还有哥哥们,大爹可就不管了,反正也没人稀罕他们。”

    说笑着,一行人出了客厅,准备回家。

    “小妹,明后日在家歇歇,最晚大后天,便回银锭桥吧。”临分别,林俨交代妹妹、妹夫。

    裴二爷笑着答应,“是,舅兄。或许我们明日便去,也说不定。”林俨很是满意,微笑不语。妹夫,知道你们远道而来很辛苦,不过,能来还是早来吧,爹娘盼着呢。

    道过别,男人骑上马,林幼辉和上了马车。

    “就要见着祖父祖母了!”笑嘻嘻。

    “还有小侄子们呢。”林幼辉也笑,“,你大哥二哥已各有两个儿子,你有四个小侄子呢,该备四份见面礼。”

    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给!多贵重的见面礼我都舍得给!娘,我可喜欢小侄子了。”

    “哦?”林幼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女儿,真的么?

    “真的,我喜欢小侄子!”卖力的点头,“娘,是小侄子呀,又不是小侄女!”

    你……林幼辉拿过一个石青色靠背,少气无力的倚在了车厢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夏花、西钥堇送的地雷,谢谢12162985为旧文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左右。

第98章

    回家的路顺利平坦,马蹄声响得格外欢快。日暮时分,一行人到了玖宁街裴府门前,“门房爷爷,我回来啦!”特地走到门房,和那位陪她玩耍、纵容她胡闹的绝世高手打招呼。六年没见,门房先生还是五十出头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有衰老,很是令人惊叹。

    门房微笑,“回来了好。九小姐,老爷夫人都等急了,你快进去吧。赶明儿闲了,咱们消停说话。”快活的点头,“成啊,听您的。”

    门口车马暄嚣,仆妇们喜出望外的往里头通传,“二爷二奶奶和三少爷、六少爷、九小姐回来了!”大厅里的裴阁老和方夫人闻讯坐不住了,站起身往外走。中郎,,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分别六年,裴阁老和方夫人哪能不思念儿孙们。同样是外放,裴三爷和徐氏还好,离的近,过年都能赶回来合家团聚。中郎一家就不行了,离的实在太远。

    两老口才走到半中间,门帘挑起,进来一位笑盈盈的少女。她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苗条,肤色细腻白皙,脸上稚气未脱,美丽杏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祖父,祖母!”她喜滋滋的叫道。

    “,乖囡。”方夫人看见长大成人的,高兴的流下眼泪。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可就成大姑娘了,看看,囡囡长的多好看啊。

    “过来,让祖父好好瞅瞅。”裴阁老满脸感慨的招手叫过,仔细端详着,“长高了这么多,走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儿……囡囡什么都好,就是瘦了点儿。”

    裴阁老转过头看向方夫人,殷勤嘱托,“夫人,这些天多做好吃的,得让囡囡长胖些。”方夫人抹着眼泪答应,“成,天天做好吃的,囡囡爱吃什么便做什么。”走过去,拿出帕子替她拭泪,一迭声问道:“祖母您是高兴的哭了,对不对?您若是见了我,伤心的哭了,爹不得打我呀。”

    裴二爷和林幼辉并肩进来,只见母亲在哭,女儿在哄,父亲在旁微笑摇头,裴二爷装出不悦之色,“怎地一见面就招你祖母哭?该打!”

    “你才该打!”裴阁老和方夫人异口同声。

    方夫人也不哭了,嗔怪的看着裴二爷,“几年没见,你威风了啊。”裴阁老哼了一声,“才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冲囡囡发作,也不知他这一府之首素日是怎么当的。”

    一手拉着祖父,一手拉着祖母,小声告诉他们,“祖父,祖母,我觉着吧,爹爹是嫉妒我。”两位老人都点头,“对,他小气鬼,嫉妒我家乖囡。”

    平时很通情达理的老人家,到了这时候,却不怎么讲理了。

    调皮的冲爹娘眨眨眼睛,裴二爷和林幼辉都笑,,你这淘气孩子。

    裴二爷偷偷问妻子,“娘子,是不是有了孙子孙女,咱们就可以抛到一边了?”林幼辉抿嘴笑,“相公别不服气,等咱们有了孙子孙女,也把儿女抛一边。”裴二爷认真的的想了想,摇头,“不要。我便是有了孙子孙女,儿女还是宝贝的。”他神情实在太认真了,林幼辉憋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忍的很辛苦。

    裴大爷带着裴玮、裴琦等人也进来了,祖父祖母见着阿琦、阿瑅,也是好一番感慨,“阿琦都要娶媳妇了,阿瑅么,也快了。”

    裴琦的未婚妻是翰林院一位侍读之女,这位侍读姓原,是甲子年的探花,美姿仪,重容止,风度翩翩。他有三个女儿,都以美貌著称,裴琦即将迎娶的,是最小的那位,也是最美的那位。

    原家的女儿不只美,还娴雅沉静,温婉从容,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裴二爷和林幼辉是很满意的。裴琦,不用提了,哪个男人不想娶位又贤惠又美丽的妻子?

    裴琦听到祖父祖母提“娶媳妇”,羞红了脸。裴阁老捋着胡子微笑,“阿琦,祖父祖母也不指望你别的,早日娶妻生子便是。”曾孙女么,我们是不敢想了。眼看着你大哥二哥也是生儿子,估计着我们裴家就是这么个风水了。

    裴琦更窘了,满脸通红。素来知道三哥的性子,忙道:“只顾说话了,还没给祖父祖母行礼呢。祖父,祖母,快请上坐。”拉着祖父祖母走到上首,扶他们坐下。侍女拿来拜毡,裴二爷带着妻子儿女给二老磕头。裴阁老微微笑着,方夫人一迭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顾氏带着两个儿媳妇齐盈盈、小顾氏在饭厅忙活着,这会儿全部安排妥当,也笑吟吟的过来了。小顾氏是头回见裴二爷、林幼辉这二叔二婶,是头回见二嫂,行礼厮见,好一番折腾。

    “小侄子们呢?”好奇的问道。

    好容易有比我小的孩子了,人呢?

    顾氏见她提起孩子们,乐的合不拢嘴,“囡囡你不知道,两个小的才几个月大,还不认识人呢,整天只会睡觉。大的呢,骅哥儿四岁,骐哥儿三岁,淘气的不行,哥儿俩才打了一架,脏兮兮的,回房换衣裳去了。”

    “打架好。”断言,“男孩子么,连架都不会打,那还得了?大伯母,骅哥儿和骐哥儿定是耳聪目明,身手敏捷,对不对?这真是太好了。”

    顾氏心花怒放,“囡囡,这话大伯母爱听!”

    齐盈盈和小顾氏听了,也是抿嘴笑。

    先是四哥的裴骅、三岁的裴骐被乳母抱了过来,两个孩子才洗过脸换过衣裳,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然后,两个小孩子也被乳母抱来了,他俩闭着眼睛,一个比一个睡的香。“骏哥儿四个月,骁哥儿三个月。”顾氏笑着说道。这么小的孩子,一天里头,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

    裴二爷和林幼辉见了侄孙们,大乐,“骅哥儿,骐哥儿,叫叔祖父,叔祖母。”逗弄着两个孩子,各送了一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做见面礼。那荷包里的金锞子全是状元及第模式,寓意极佳。两个闭着眼睛甜甜睡觉的小不点儿,也是不偏不倚的,和哥哥们一样。

    裴家已是多年没有小孩子了,看见大哥和二哥的儿子们,稀罕的不行,挨个看过,哄着两个大的叫“九姑姑”。裴骅、裴骐都是好脾气的孩子,稍一哄,他们就乖乖的叫人。大为满意,命初荷再荷捧过四套名贵的文房四宝,四套做工精致的古银手镯脚镯项圈,当做给小侄子的见面礼。裴琦、裴瑅也各有礼物相送。

    顾氏啧啧,“,你好大手笔。”囡囡,你给小侄子们的见面礼很厚重啊。

    得意的伸出手,指指发髻上一只镶蓝宝石红宝石的金钗,“大伯母,我不赔本儿呢,还有的赚。”那只金钗是二嫂小顾氏送给她的,很贵重。

    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的大家都笑。

    裴二爷笑着辩白,“爹,娘,这份精于算计,可不是我教给她的。我教给她的,一向是淡泊自甘,不计名和利。”

    “是我教的。”裴阁老悠悠道:“我这做户部尚书的人,整天心心念念的,就是银钱之事。小,这是随我了。”——

    君子耻言利啊,小姑娘家惦记钱和利都成值得您骄傲夸赞的了,您还能再偏心点儿不?儿孙们默默看着怡然自得的裴阁老,无语。

    裴阁老半分不自觉,招手叫过,“囡囡这么瘦哪成,走,跟祖父祖母吃饭去。”方夫人乐呵呵,“是啊,往后跟着祖父祖母,说什么也要囡囡吃胖了。这女子啊,臃肿固然不好,过瘦更不好。”两位老人牵着孙女往饭厅走,裴二爷跟在后头,悄悄问林幼辉,“娘子,咱闺女太瘦了?”林幼辉摇头,“没有,不胖不瘦的,正合适。”裴二爷面色踌躇,“那,爹和娘怎会如此?”老人家不会看错的吧,闺女是真的很瘦?那可要想法子哄她多吃饭。林幼辉偷乐,“便是胖上一圈,爹和娘还会嫌瘦的。相公,天底下的祖父祖母,众口一辞,全嫌孙女太瘦。”她小时候也是一样,林家祖父祖母总嫌她瘦,想方设法哄她吃东西。哪怕她多吃一口点心,老人家都是高兴的。

    裴二爷了然,“原来如此。”

    到了饭厅,男一席,女一席,孩子们另放小桌椅,享用起团圆宴。方夫人不停的给添菜,“囡囡,多吃点。”快活的点头,“好啊,多吃。”这满桌子的菜肴都是我喜欢的,怎能不大吃特吃?

    乾清宫里还是灯火通明,皇帝倚在榻上,半闭着眼睛,十皇子坐在他身边,把奏折上的话念给他听。他若口述了什么,十皇子便一字不错的用红笔写下来。皇帝听了一个浙江赋税的折子,闭目问道:“文渊阁谁在?”十皇子答,“梁阁老和苏阁老。”

    “可惜不是老裴。”皇帝喃喃了一句,命十皇子写下几句话,然后让内侍带到宫门口,交给文渊阁值班的人。

    这时宫门已下钥,内侍也出不去,不过,可以隔着门缝递出去。阁臣们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再通过门缝递进来。

    皇帝明显是苍老了,他还是很胖,身子没有从前康健,经常喘、透不过气。不过,政事上半分不肯放松。

    “爹,您歇着罢。”十皇子忍不住说道。

    他看见皇帝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要强自支撑,当然是心疼的。

    皇帝微笑,“爹歇不了。小十,爹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歇不了。”

    傻小十,做皇帝哪能放假歇息。朕要把这祖先打下的大好基业守住了,到时交给你大哥的,会是一个繁荣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次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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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十皇子小声嘟囔,“做皇帝真辛苦。大臣们好歹还有个休沐日,您做皇帝,却是一天也歇不了。”皇帝当然也可以奢侈享乐,可以置国事不理,不过,那通常会被叫做昏君。

    “是挺辛苦。”皇帝微微笑了笑,“这苦差使,往后便交给你大哥了。小十你么,爹给你挑好了中州一块肥沃富饶之地,你到那儿做个富贵藩王,悠闲自在的过一辈子吧。”

    十皇子听皇帝提起“你大哥”,随口问道:“爹,大哥前些时日献上来的灵药,您吃了么?大哥说,那灵药中含有……”十皇子话没说完,皇帝厌烦的挥挥手,“莫跟朕提药。”

    他身子不好,这些年来一直跟各色汤药、丸药打交道,早已烦的不行。太子献上来的灵药,虽然被夸成了一朵花,他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了。

    十皇子识趣的不再提灵药,小声嘀咕着,“爹,我是亲王呢,陪您在这儿批奏折什么的,很犯忌讳。要不,您还是把大哥召回来吧,这些苦差使,都该大哥来做。”

    皇帝虽是疲惫烦燥,看着他风神俊秀的小十,心情还是愉快的。他笑着拍拍十皇子的肩,半是开玩笑,半是吓唬,“才侍候爹几天,你就嫌烦,想偷懒了?你若敢偷懒,爹便把小十一叫来,让他替爹跑腿。”

    十皇子吓了一跳,忙道:“爹,小十不偷懒,不偷懒!您有什么吩咐,请说,我一律照做。”把小十一叫来,要命呢,娘若是知道,定是寝食难安。

    其实十皇子跟在皇帝身边接触政事,章皇后已经是不乐意了。她是做母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儿子小儿子她都心疼。大儿子远在南京,小儿子却代为批阅起奏折,大儿子心中能不介意么?若是亲兄弟二人为这个起了龌龊,可如何是好。

    十皇子也不乐意做这件事。他从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小儿子,大哥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自己什么也不用争,什么也不用管,做个富贵闲王便是。可是他的皇帝老爹衰老了,精力不济了,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爹劳累,自己甩手不理。况且,他若不肯,皇帝身边的人换成了小十一,更麻烦。

    皇帝笑了笑,“说好了啊,不偷懒。”

    十皇子浅浅笑,“嗯,说好了,我不偷懒。您呢,不许叫小十一来跟我分宠。”

    皇帝笑着答应了。

    小十,爹哪会让小十一他们来做代批奏折这样的事呢?你和你大哥是同母兄弟,感情深厚,你大哥无论如何都会善待你,可小十一他们,就不一定了。爹若让他们接触政事,不是害他们么。

    内侍把阁臣的回复取来呈上,十皇子逐字逐句念出来,皇帝思忖良久,“这份票拟处事不当,让他们重新再拟。”十皇子答应了,做上标记,把这份奏折发回内阁再议。

    夜已深,内侍宫女服侍皇帝洗漱过,上床安歇。十皇子看皇帝歇下了,要走,皇帝让他留下,“你小时候赖在爹这儿不走,长大了怎地能逃则逃?”十皇子诧异,“让我陪您睡?我又不是美女。”皇帝被他逗的笑了一场,然后,安安生生睡着了。

    十皇子出了乾清宫,坐上轿子,回他居住的东三所。

    夜凉如水,十皇子坐在轿子里,心绪飞扬。对于十皇子来说,最理想的状况是皇帝把他的太子大哥召回来,由太子来辅助政务。他呢,逍遥自的做个亲王,任事不管,最是清闲不过。不过,十皇子隐约提过几回,皇帝却全没放在心上。

    “我才不想接触政务呢。”十皇子微微皱眉,“我想……”他眼前浮现出一位豆蔻少女绰约多姿的身影,目光温柔了。

    十皇子轿子到了东三所,朱漆大门打开了。道路两旁各悬挂着长长的一排红灯笼,照的亮如白昼,两列宫女内侍跪伏在道旁迎接,十皇子看也没看这些人一眼,径直走了进去。一位脸色白净的中年嬷嬷迎上来,曲膝叫“十殿下”,十皇子笑了笑,“您还没歇着呢?不是说过了么,这些时日我回的晚,莫等我。”

    这中年嬷嬷姓秦,是十皇子的乳母,也是章皇后从金乡侯府带进宫的人,十皇子对她当然是客气的。秦嬷嬷慈爱的笑,“殿下,就因为您回的晚,我才要等着。这么晚回来,定是累坏了,若是再没个会服侍的人,还得了?”十皇子笑着摇头,“您当我还是奶娃娃呢?”一边说着话,宫女早备好了汤水,十皇子进去洗漱了。

    等十皇子从净房出来,见秦嬷嬷还在,便笑着说道:“您这样,定是有话要嘱咐我。快说吧,说完了您好回去歇息,我也困倦的很,这就要睡了。”秦嬷嬷犹豫了下,十皇子微微一笑,挥退宫女,“你们全都下去。”秦嬷嬷见屋里没人,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语气中满是乞求之意,“殿下,不管再怎么晚,你也不要在乾清宫里歇下,好么?”

    十皇子沉默片刻,温和说道:“放心,我有分寸。”亲王就是亲王,亲王不是太子,难道我不知。

    十皇子以为这就算完了,谁知秦嬷嬷还是不走,想说什么,又期期艾艾的说不出来。十皇子轻轻叹气,“我都知道。放心,我有分寸,大哥心里有数。”秦嬷嬷含泪点头,“殿下,亲兄弟间,也不可大意的。”见十皇子没有异议,她略略放心,总算走了,“殿下累了,快好生歇着吧。”

    秦嬷嬷走后,十皇子正要上床,门开了,一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瓜子脸大眼睛,生的妩媚娇艳,身材也好,小腰似杨柳一般轻轻摇摆,楚楚动人。这时是春天,晚上还是很冷的,她却只穿了薄薄的水红纱衣,隐隐露出一身雪肉。

    十皇子从没见过这个阵仗,不禁一愣。东三所什么时候有这种宫女了?这是什么打扮?不经召唤敢走入皇子寝殿,是想被乱杖打死么。

    见十皇子死死盯着自己看,宫女脸上飞起红晕。她向前走了两步,跪下磕了头,含羞带怯的说道:“妾名承珠,是奉了皇后令旨,来服侍十殿下的。”说到“服侍十殿下”这几个字,她更加羞怯,声音渐渐低不可闻,那种娇羞之态,却很是惹人爱怜。

    十皇子忍耐的看着她,怒火腾腾腾的往上升。一个人累的不行了,困的不行了,偏偏被人打扰,不能立刻上床睡觉,世上还有比这更讨厌的事么?

    他没说话,宫女心里没底,怯怯的往前跪爬了两步,“求殿下怜惜。”十皇子往后退了两步,大力击掌,“来人!”叫来内侍,吩咐他们把眼前这宫女带出去,还有,再不许放人进来。内侍答应着,把那名叫承珠的宫女带了出去。承珠临出门还泪眼模糊的回头望,惹的十皇子更加憎恶。

    屋里安静下来之后,十皇子掀开被子,躺到温暖舒适的被窝中,长长叹了口气。小师妹,十哥连睡个安稳觉都这么难,你见过像我这么苦的亲王么?

    次日,十皇子见到章皇后的时候,撒娇的说道:“您给了我一个宫女?娘,那宫女生的不美,我不喜欢。您要真心想给,再寻个绝色吧。”章皇后嗔怪,“那样的还不美,你想要天上的仙女不成?”十皇子漫不经心,“天上的仙女倒不用,可是,也不能像昨晚那个似的,让人一见就倒胃口。”——

    那样的还让你倒胃口,到底什么才叫绝色?章皇后拿他算是没法子了。

    “小十,你也到年纪了,给你选秀吧。”章皇后无奈说道。

    “不选。”十皇子声音冷静,“平民女子就算美,气度也不好,我不要。”

    章皇后扶额,“你又要绝色,又要气度,小十,这可让娘为难了。”十皇子浅笑,“这有何难?”绝色美女气度又好的,世上又不是没有。

    章皇后脸色沉了下来,淡淡道:“小九身子渐渐好了,徽音也快要及笄,他们的婚事,该操办了。”本来前两年就要为九皇子和曹徽音操办婚事的,不过,九皇子恰巧病了,卧床不起,婚事便被耽搁了。

    这桩婚事,除了皇帝之外,没一个愿意的。曹家当然不乐意,靖海侯夫妇哪愿把独养女儿嫁给九皇子出身既不好,身体又不好,又不得宠的庶出皇子。章皇后,那更是别提了,自己看好的儿媳妇被皇帝强逼着另嫁他人,恼火到了极处。九皇子呢,他可不愿意因着娶王妃把章皇后得罪了,恨不得再病上个三年两年的,等十皇子成了亲,他再下床。不过,皇帝给他派了太医来精心诊治,他也不敢装病,不敢明明能下床了,却还赖着不起来。

    十皇子洒脱的说道:“曹家表妹和九哥成亲的时候,我送份大礼!”总算把这大麻烦打发了,普天同庆啊。一份大礼,值,很值。

    章皇后心里这个气。小十,你故意的吧?娘还不是为了你好么,你却毫不领情,没良心的小十。

    十皇子站起身,“天天被爹拉着做苦工,我都快累病了。娘,我去练练骑射,活动活动身子。”章皇后忙道:“去吧去吧,小十,这是正经事。”这才是你的正经事呢,替你爹批奏折,那纯属越俎代疱。

    十皇子施施然去了。

    回京的第二天,便开始忙碌起来,吩咐侍女打开箱柜,一样一样分派礼物,“……这件苏绣很漂亮,给温家二小姐留着,她近来也爱臭美了……这三个笔筒一模一样的,包好了,送给林家的表姐们……”初荷再荷等人很听话,一件一件分好了,包好了,按照的指派,有的直接送过去,有的留着,等亲自拜访的时候再送。

    还和从前一样,住在正院的厢房。方夫人长久没见她了,哪舍得让她住到别处?她在这厢忙活着,方夫人便过来看热闹,“囡囡做事井井有条啊。”看热闹也不白看,忘不了夸上几句,听了,眉毛弯弯。

    正热闹着,林夫人差了婆子过来,送来许多林幼辉、爱吃的吃食。方夫人乐呵呵,“亲家夫人这是想孩子了。”叫来裴二爷和林幼辉吩咐,“别耽搁,今儿个便去银锭桥吧。”裴二爷夫妇答应着,“是,这便动身。”命人传话给裴琦、裴瑅,让他们收拾妥当,跟爹娘一起回外祖父家,“你也是,快些收拾好了,咱们早早的动身。”

    忙着收拾东西,“爹,娘,我给外祖父外祖母的礼物在哪里?怎地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林幼辉笑了笑,“你不是在古玩商人那儿淘了几件周朝的鼎、汉朝的玉,要送给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的么?我记得你郑重其事的亲自放在一个黄梨木柜子里。”想了想,“是呢,是放在一起的。”命初荷再荷去找那只黄梨木柜子。

    她在这儿忙活折腾,裴二爷和林幼辉忍笑看着,不戳穿她。小,周朝的鼎,汉朝的玉,能这般容易便被你淘着了?想来,那古玩商人定是能说会道,舌灿莲花啊。

    初荷向来机灵能干,这回也是不负众望,没多久就找到那个黄梨木柜子,“九小姐,还上着锁呢。”林幼辉忍笑,“女儿,钥匙是你亲自保管的。”嘻嘻笑,“好不容易淘来的,当然要倍加珍惜。”取出钥匙,命初荷把柜子打开。

    拉着方夫人过来看,“我精心挑选的,祖父和外祖父是周朝的鼎,您和外祖母是汉朝的玉。”方夫人乐的合不拢嘴,“看看我家小,多懂事,多孝顺!”

    柜子打开,初荷小心翼翼捧出一个硕大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古迹斑驳的青铜鼎。再荷也吃力的捧出一个盒子,盒中也是一个青铜鼎,比上一个更古旧。

    “列鼎而食嘛,鼎是好东西,咱家一个,外祖父家一个!”兴致勃勃。

    风荷和雨荷分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雕着富贵花开的红木盒子,打开来,里面铺着朱红色的丝绒,丝绒上静静躺着枚白玉佩。这白玉佩看上去是有年头了,雕工很古朴。

    “一个是小鹿,一个是小羊,我觉得都很好看。祖母,您喜欢哪个?”殷勤的问着方夫人。

    方夫人笑道:“只要是我家小送的,不拘是什么,祖母都喜欢。”仔细看了看,小鹿和小羊样子都古拙可爱,方夫人仿佛听林夫人提起,她小时候家里养过鹿,她还亲自喂过呢,很有趣,猜度着林夫人应该喜欢小鹿,便指着小羊说道:“这小羊好,乖巧。”便笑嘻嘻捧过小羊,塞到方夫人手中,“祖母,送您的。”

    方夫人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裴二爷咳了一声,“娘,我和娘子好像也孝敬过您不少好物件儿,却没见您这样。”方夫人横了他一眼,“你俩送过我汉朝的古玉么?汉朝的呢!”裴二爷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那是古玩商人骗的,当了真,颠儿颠儿的到您面前献宝。您还真当这是汉朝古物了?可是出门玩了半天,便从一家古玩店抱回这两个鼎、两件玉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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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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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儿还在苏州,从外面玩回来,兴兴头头的冲爹娘显摆,“看看,这两个是周朝的,这两个是汉朝的!”裴二爷和林幼辉不忍心打击她,却也不愿昧着良心撒谎,索性根本没看。“古物呢,真难得。”惊叹过后,装做很忙碌的样子,走开了。

    谁知拿回京城,到了方夫人眼里,却是这般宝贝。

    裴二爷和林幼辉夫妻同心,对此都是感慨万千。也就是有这待遇吧,随随便便到古玩店买个所谓的周鼎、汉玉,老人家都能当真,都是欢喜的、珍惜的。

    一家五口乘车从玖宁街出发,去了银锭桥。到了林家,林幼辉这出阁已久的姑奶奶真是觉着气象一新,倒不是府中格局变了,或是景物变了,而是家中成员大变动。林幼辉的大嫂封氏,二嫂吴氏还算容颜依旧,并未显老,而侄子林少斌、林少华、林少斐已各自娶了妻,家里又添了林少群这个小不点儿,热闹非凡。林好、林婵、林媛已出阁,昔日的林家娇女,如今已经嫁为人妇。

    林夫人见着小女儿一家,也是喜的掉眼泪,“可算是回来了!”拉过林幼辉看看,再拉过看看,怎么看也看不够。裴琦规矩,站在一边不说话,裴瑅性子活泼,笑着提抗议,“外祖母,您不光有外孙女,还有外孙子呢。”林幼辉笑话他,“臭小子,谁稀罕啊?”林夫人却忙招手叫过两个外孙,“谁说不稀罕的?稀罕,稀罕着呢。”一手拉过一个看了又看,笑咪咪,“一眨眼,阿琦是快要娶媳妇的人了。阿瑅呢,也快了吧?辉儿,你们给阿瑅相中了姑娘没有?”

    “没有呢。”林幼辉笑盈盈,“阿琦是个好孩子,提起娶妻,他只会脸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听爹娘的便是’。阿瑅可不行,扳着手指头说出好些条,十个手指头都不够数的。要美丽,要聪慧,要温柔,要落落大方,要真性情,要爱笑,最好脸上有个小酒涡……娘,阿瑅这亲事可不好说。”

    “应该的。”林夫人频频点头,“哪条也没说错,哪条也是理所应当,辉儿,你和姑爷就按阿瑅说的寻去。终身大事,可不能凑合。”

    裴琦的未婚妻原家三姑娘,林夫人是早就见过的,很是满意。原家三姑娘生的美,仪态娴雅,一双眸子跟上好墨玉似的,漆黑灵动,明亮清澈,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喜欢,就放心。在林夫人这做外祖母的看来,大外孙得了个好媳妇,小外孙人才模样又不比哥哥差,当然也得是个天仙般的好姑娘,方才配得上他。

    裴二爷和林幼辉笑着答应了,“是,听您的。”

    裴瑅算是开朗的,听外祖母和爹娘这么大喇喇谈论他的婚事,还是红了脸。瞅着他乐了乐,六哥,你还是纯情青年呢,真的好纯情。

    两位舅母封氏、吴氏,待还是像从前一样,亲切、亲呢。她们的儿媳妇,林少斌的妻子赵氏、林少华的妻子周氏、林少斐的妻子陈氏,和是头回见面,各自送了样精美首饰做见面礼。林幼辉这做姑母的,对侄媳妇大方的很,每人一对颤枝金步摇,金碧辉煌,富丽典雅。林少群也是头回见,林幼辉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荷包里是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林幼辉笑咪咪递荷包给林少群的时候,吴氏眼中闪过丝不快,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公公没庶子,大伯没庶子,整个林家只有自己这一房多出个林少群来,真是看着碍眼。小姑也真是的,不知道他是庶出的么,也这般和颜悦色,也这般看重他。

    吴氏的这点不快被淹没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没人看见。或者,即便有人看在眼里了,也不曾放在心上。有些不快和悲伤是只属于自己的,旁观者不会明白,甚至不会关心。

    林夫人居中坐在罗汉榻上,左边坐着她的小女儿林幼辉,右边坐着她的宝贝外孙女,笑成了一朵花。等到把她的周鼎、汉玉献宝似的拿上来,林夫人就更乐呵了,“哎哟,汉朝的玉呢,外祖母还是头回见!瞧瞧这小鹿雕的多传神,也就是汉朝有这样的雕工,后世哪有?”和她偎依在一起看那块“汉朝玉佩”,两人笑的都很开怀。

    林少斌的妻子赵氏凑趣,“小姑姑好容易回来咱家,怎么着也要有戏有酒的。祖母,我这就吩咐人搭戏台叫戏班子去,好不好?”林幼辉回娘家是突然来的,并没提前说,林家待客的准备未免不足。

    “有吃有喝就行,别的不用。”林夫人乐呵呵,“小就喜欢美食,听不听戏的,她倒不甚在意。”

    赵氏呆了呆,不知该怎么接话。小表妹贪吃,不在意别的,那还有小姑姑、姑丈、表弟们呢?

    封氏微微笑了笑,“你小姑姑家,凡事以为主。只要高兴了,他们就都高兴了。”

    这下,不只赵氏迷惑不解,连周氏、陈氏也一道发起呆。

    一片欢喜热闹之中,吴氏也把自己心头的不快抛开了,笑道:“不只你小姑姑这一房,就是整个裴家,大概也是这个情形。”裴阁老也好,方夫人也好,只要他们的宝贝小孙女高兴,他们就心满意足。

    赵氏等人弄明白在裴家的地位,羡慕不已。天底下还有这样幸运的小姑娘呢,今儿算见着了。要知道,天底下还是重男轻女的人家多,女孩儿在兄弟们面前,简直轻如鸿毛。

    众人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门上忽来报,“宫里来了位内侍,是宣裴姑爷进宫的。那内侍是先到了玖宁街,扑空了,才来银锭桥的。他累的不行,也怕耽搁了时辰,请裴姑爷快跟着他走。”

    真的假的?裴二爷听了这话,和林幼辉对视一眼,各自疑虑。昨天十皇子亲到码头迎接,不是明明说了,先在家中歇息三天,三天之后再进宫面圣?这是出了变故呢,还是有别的什么。

    林家诸人也是面面相觑。内侍到家里宣人,这种事可不多见。

    裴二爷站起身,笑着跟林夫人说道:“岳母,我去看看。”出来到门房一看,一名内侍正坐在那儿喘气呢,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累的很了。裴二爷原在翰林院任职,又要教十皇子读书,出入皇城是经常的事,见了这名内侍,居然是从前见过的,不禁好笑。

    “您啊,赶紧的吧。”内侍也认识裴二爷,见了他,跟见了救星似的,“陛下急着问什么江南的税赋钱粮,您赶紧跟我走,一刻也别耽搁。”

    裴琦、裴瑅不放心的跟了过来,见了这情景,也是笑。

    裴二爷笑了笑,吩咐两个儿子回去好生告诉外祖母,跟着内侍出门上了马,疾驰而去。

    “急着要钱要粮的做什么?又要打仗不成?”裴琦纳闷。

    “不光打仗吧,就算平时闲时没事,也是找江南要钱要粮。”裴瑅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弟兄两个回到客厅,告诉林夫人,“没什么事,陛下要问江南的税赋钱粮,才急着召我爹进宫的。”林夫人等听了,各自松了一口气。方才是谁也摸不着头脑,这下明白了。

    “姑爷这是受陛下器重。”林夫人面目含笑。

    “可不是么,姑丈这个年纪已是正三品大员了,何等难得。”赵氏等人纷纷陪笑说道。

    文官的升迁,三品是一个大门槛儿,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迈不过去。像裴二爷这样,仕途算得上非常顺利、平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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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着写哈,明早可以再看看

第101章

    孙晶呆了呆,只有一部?只有一部,便不许我去欣赏观看了么,这是什么道理。她自小便很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忙做出幅宽宏大量的模样,“我只是想饱饱眼福罢了。妹妹,你莫误会。”

    我就看看,不要你的,你别吓成这样。

    “我要去我的地方,是我大舅舅的书房。”奇怪的看着她。你既然称呼我大姨母为“母亲”,难道不知道,我大舅舅的书房,是不许人随意进去的?我和哥哥们自然是出入无阻,你呢?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孙晶不知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的问道:“大舅舅的书房,怎么了?”

    “我大舅舅的书房,一向闲人莫入。”孙鹏程压着心头怒气,淡淡说道。

    裴琦彬彬有礼,“不瞒五姑娘说,我兄弟二人因是陪着舍妹,故此方能一起进去。”裴瑅也笑了笑,“是啊,我俩是沾妹妹的光。”

    饶是孙晶脸皮厚,这会儿居然也脸红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搜肠刮肚的想着,该大大方方的说些什么来挽回脸面,却见裴家那风姿秀异的两兄弟一边儿一个陪着,柔声道:“妹妹,走吧。”登时,孙晶什么心气儿什么没了。

    孙鹏程黑着脸站在一边,显然是心中不快。

    裴家三兄妹客气的点点头,扬长而去。他们走后,孙鹏程觉得脸上挂不住,借口要带孙晶看景色,到园子里逛去了。林夫人吩咐侍女好生跟着,“五姑娘是客人,不可怠慢。”孙鹏程恭恭身,带着孙晶出去了。

    封氏、吴氏知道林夫人母女、姐妹间不知有多少私房话要说,借口要备办酒宴,带着儿媳妇们各自去忙活。

    林幼辉见没外人,便好奇的问起,“这晶儿,是什么人?”林幼兰脸色微红,“是家里一个妾生的。”林幼辉便有些不解,“却没听你提起过。”庶女在会宁侯府这样的人家又不算稀奇,可是像孙晶这样行事做派的庶女,却是少见。

    林夫人叹了口气,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林幼兰苦笑,“咱们一直没见面,书信往来,我提这庶女做什么?小妹,她生母是我婆婆房里的大丫头,很有几分宠信。婆婆把她给了相公,相公推辞不过,便收下了。后来,便有了这位五姑娘。”

    堂堂侯府有个庶女,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不值一提。更何况,这位五姑娘自出生后便一直养在祖母身边,和林幼兰这嫡母几乎不相干。故此,林幼兰的书信当中,从没提过这孙晶。

    “大姐今日为何要带上她?”林幼辉不明白。

    庶女,婆婆养大的,你回娘家带上她做甚。

    林幼兰讥讽的一笑,“这不是姑娘长大了,要说亲了嘛。肯要侯府庶女的人家,我婆婆舍不得嫁;我婆婆看上的人家,男家又不肯娶。这么着,我这嫡母又能派上用场了。”

    她是奉了婆婆的令,要给庶女筹谋婚事的。

    “虽不是你生的,也是你女儿,她的终身大事,便着落在你身上。”会宁侯夫人是这么交代林幼兰的。

    “你婆婆想要什么样的人家啊。”林幼兰好奇。

    林幼兰脸又红了,“她想要……和你家差不多的吧。小妹,和你家阿瑅差不多的孩子,她看的上。”

    虽然不够富裕(会宁侯夫人原话,也是实情,裴家不富),可家风好啊,子弟出色啊,况且,有位做阁老的祖父,说起来名声也好听。

    林幼辉气乐了,“这么说,我们裴家看着还成,在会宁侯夫人眼中,居然也配得上你们孙家的庶女了?得侯夫人青眼,我们真是三生有幸。”

    林幼兰脸更红了,“我也知道不成,不过是被婆婆逼着,不得不走这一趟罢了。小妹,我回去便和她说,裴家觉着不合适,委婉回绝了……”

    “不可。”林幼辉摇头,“大姐,这么明着说不好。”

    虽说很不耻会宁侯夫人这做派,不过,林幼兰总归是她儿媳妇,能不得罪她,还是莫要得罪她。

    “大姐,她是如何跟您说的?”林幼辉问道。

    “没说的很明白,只说让我带晶儿回娘家看看,若小妹也回了,跟小妹多亲近。晶儿也和小妹家的孩子多亲近,表兄妹么,无需避嫌。”林幼兰想了想,婆婆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也没有明打明的说出来。

    林幼辉笑了笑,“既这么着,您先和她装装糊涂。过几天,等我闲下来,咱们再慢慢说。”林幼兰当然没异议,她不喜欢婆婆,却不便得罪她。

    林幼兰点头答应着,忽心酸的说道:“小妹,你比我眼光好。”

    林尚书这个人是毫不拘泥的。当年林幼兰、林幼辉渐渐长成大姑娘的时候,他曾笑着对女儿们说道:“那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都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李林甫口蜜腹剑,为人阴险,不过,他虽阴险,对着女儿的时候却是位慈父。他有五个女儿,为每个女儿择婿时,都会让女儿暗中观看那些夫婿人选。女儿若相中了,他才会答应婚事。

    林尚书说到做到,到了林家两个宝贝女儿择婿时,夫婿人选真的是她们亲眼看过。当然了,是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相看的。

    林尚书许嫁长女的当时,如今的会宁侯夫人还是世子夫人,上头有公公婆婆,她锋芒未露,看上去完全是个正常的贵妇。孙俭是嫡次子,英姿勃勃,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只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林幼兰权衡许久,芳心暗许。那时林幼兰觉得很幸福,夫婿的门第、人才、品行、相貌,每一样她都是满意的。

    林幼辉看上裴二爷的时候,林幼兰还劝过她,“裴家中郎看着倒是个好的,可裴家伯父是清官,这清官的儿媳妇,不易做。”林幼辉不在意的笑了笑,“谁家的儿媳妇易做?”并没放在心上。

    林幼兰为小妹担心过好一阵子,唯恐小妹在裴家过的太辛苦,太清贫。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小妹在裴家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小日子悠闲着呢。

    倒是会宁侯府,因着她公公人到中年之后忽然风流起来,置了不少美妾,生下许多庶子庶女,她婆婆管束不住丈夫,把气都撒在了儿媳妇身上,对儿媳妇越来越苛刻。她被丈夫逼着“贤良”,她就要求儿媳妇“贤良”,林幼兰虽是常年跟着孙俭在任上,也被折腾的够呛。

    这不,连孙晶她都要带回娘家,筹谋婚事。

    林幼兰把自己和小妹比了比,觉着还是小妹眼光好。虽是这么觉着,她还是啰啰嗦嗦的交代,“小妹,也快及笄了吧?的夫婿可要好好挑,千万不能错许了人家。也像裴家似的最好,男人都是洁身自好的,做妻子的何等自在。”

    林幼辉嫣然,“人家,子弟,自然都要好的,我们才肯答应。不过,往后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要看小两口自己。”

    裴家的男人没有拈花惹草的,没有不尊重妻子的。这固然是男人自爱,也是因为女人通情达理。亲戚朋友友相聚,大家时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说起,“裴家的夫人太太们,真有福气。”可有谁注意到,裴家媳妇们的福气,并不是凭空而降的。

    方夫人心地慈善,怀情宽厚,不计较名利,裴阁老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很庆幸,对妻子很敬重。若是裴阁老这样的清官,却娶到名利心重的妻室,天天算计着怎么升官发财,再怎么是明媒正娶的妻,裴阁老也对她敬重不起来。

    顾氏是大儿媳妇,自打进了裴家的门,一直任劳任怨夙兴夜寐,辛勤持家,尽心尽力。裴大爷人既方正,又有这样的贤内助,当然是不离不弃的了。

    林幼辉性子娇,爱打扮爱玩乐,可是她有心胸有度量,大事上半分不含糊。裴二爷为了大哥一直不肯进京参加会试,她一字不提,从无怨言。她如果真是个娇滴滴不懂事的,一边挑剔吃穿,一边催着裴二爷出门给她挣功名,夫妻间的感情哪能如胶似膝。

    徐氏才嫁给裴三爷的时候,心不在焉,常常人在屋里呆着,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可是即便这样,小儿媳妇该做的事,该说的话,她一样没拉下,都是照做的。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出女儿,裴阁老救命恩人的女儿,可她嫁到裴家后也是兢兢业业尽她的本份,并没有逾矩。

    谁的幸福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都靠自己努力。

    在裴家是千娇万宠的独养女儿,也没闲着呀。从小她就在裴家跑来跑去的,给长辈带来多少欢乐!林幼辉想着从小到大的可爱模样,笑盈盈。

    说起儿女们,林幼兰慢慢的有了笑模样,“我家鹏起自打成了亲,便在亲家老爷教导下读书,一直没有回京城。婆婆提起过好几回,要鹏起回来,他爹都给推了,说孩子功课要紧。”

    林幼兰的长子孙鹏起去年便娶了妻,妻子是大儒关振岳的爱女,如今跟着关先生在老家读书。孙鹏起已经中了举人,可是孙俭对长子期望很高,盼着他不中个状元,也得是个榜眼,故此不许他参加会试,让他多读几年书。

    两个女儿开始说些高兴事,林夫人睁开眼睛,含笑听这姐妹俩说话。“……鹏起他爹这个人吧,虽说孝顺婆婆,可是真遇着孩子们的事,倒不肯含糊。鹏起的科举,鹏程的亲事,都不肯听婆婆的。”林幼兰有些喜悦的说道。

    和两位哥哥自外头进来,正好听见大姨母这话,不禁莞尔。大姨母,您家的那位,真是非常现实的男人,他娘亲的话若对他有利,他便装出副孝子模样,“娘说的,我能怎样呢?”若是他娘亲的话对他明显不利,他也是会拒绝滴。他愿意拒绝的时候,也是很有办法滴。

    世上的男人说孝顺,有几个人是牺牲自己的利益和舒适来孝顺父母的?还不是牺牲妻子、儿女。孙家姨丈还算不错了,妻子的心情他懒得去照拂,儿子的利益,他还是很关心的,不肯轻易让步。

    林夫人见兄弟三人进来,也不倚着了,坐起来,笑咪咪招手,“,过来外祖母这儿。”喜滋滋的过去外祖母身边坐下,祖孙二人亲亲热热说着话,林幼兰和林幼辉都是啧啧,“方才是什么样,这会儿是什么样?娘,您可真是看人下菜碟。见了闺女就爱搭不理的,见了外孙女,便喜笑颜开。”林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俩满京城去打听打听,谁家做外祖母的有了外孙女,还稀罕闺女的?”说的众人都笑。

    林夫人问,“怎没拿澄泥砚?”嘻嘻笑,“大舅舅前些时日画兴大发,新作了幅《江山图》。外祖母,那幅画极有意境,我一眼便相中了。”林夫人想也没想,便说道:“难得我家小喜欢,和澄泥砚一起拿走便是。”林幼兰听的都呆了,大哥的画,看中了便拿走?在外祖家这是个什么待遇啊。

    大哥的书房,能随意出入。大哥的画作,能随意拿走?

    “别,我还是等大舅舅回来,当面讨要吧。”笑吟吟,“外祖母您放心,到时我天花乱坠,舌灿莲花,狂拍大舅舅的马屁,大舅舅一高兴,便把他心爱的画作,连同澄泥砚一起送我了。”

    “这主意好!”林夫人大为赞成,“,咱们说几句好话给他听听,又不要钱,对不对?莫吝啬,多说几句好了。”

    “大舅舅近来爱听什么好话?外祖母您快告诉我。”谦虚的请教。

    林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大舅舅吧,年轻时候还是很含蓄的,如今人到中年,反倒变了。,你只管挑华丽好听的话来赞美他,夸张些也无妨。”

    这祖孙俩说的兴兴头头,旁边人听的都犯晕。

    花园的凉亭中,孙鹏程打发走侍女,冷着脸说道:“谨言慎行,莫再给我娘丢人!你是头回到我外祖父家做客,装也给我装出个淑女样来。淑女应该是什么样,用得着我教你么?”

    “有长辈在场的时候,淑女应该在一旁恭敬侍立。长辈没问话,便不该开口。你几次三番抢着说话,这小家子市井气,是跟谁学的?”

    孙晶不敢辩解,又不甘低头,绞了半天帕子,小声说道:“妹妹也不淑女啊……”

    孙鹏程冷笑一声,“凭你,也想和我裴家表妹比?我裴家表妹是我小姨母的嫡女,是裴家的宠儿,自裴阁老开始,裴家没人不喜欢她,没人不疼爱她。外祖父家也是一样,连我一向有些清高自许的大舅舅,也对她青眼有加。我大舅舅的书房,连我都不能随意出入,她可以!孙晶,你看看她,再看看你,你拿什么跟她比?”

    你以为讨得祖母的欢心,便真能做我娘的亲闺女,跟我小姨母的唯一爱女相提并论?你傻了吧。

    孙晶眼光闪了闪,不甘不愿的低下头,默默无语。

    这天午宴的时候,花厅里树起几个大屏风,林夫人和两个女儿在中间,裴家三兄妹一处,孙鹏程和孙晶一处,林家的儿媳妇、孙媳妇服侍了一会儿,也各自入座。

    把孙晶纳闷的,“怎地不分男席女席?”不是应该我和妹妹坐一起,你和裴家的表哥们坐一起么。

    孙鹏程懒得看她,低声喝道:“少废话。”你耳朵聋啊,没听见裴家表哥方才怎么说的?“舍妹爱吃虾,爱吃哥哥亲手剥的虾。”人家摆明了是心疼妹妹,不想让妹妹和你这不招人待见的同席,你还瞎吵吵呢。

    孙晶见状,也就不敢多说多话。

    孙鹏程是嫡孙,很得会宁侯夫人看重。会宁侯夫人看不上儿媳妇,可是,见了孙鹏程这乖孙子,面目立即就柔和了。

    午宴之后,跟着林夫人、林幼兰、林幼辉到房中小憩,裴琦和裴瑅也笑着说,“好不困倦,要到舅舅书房歇会子去。”孙鹏程没法子,又带着孙晶到园子里看景色。“好嘛,敢情今儿个我好不容易出了门,就只能跟着你啊。”孙晶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

    裴家的表哥们目不斜视也就算了,连他家的姑娘也不理会我!我这是做什么来了?

    回到会宁侯府,我非跟祖母告状不可!孙晶忿忿想道。

    林幼兰没敢在娘家逗留过久,午宴之后小憩,之后也便起身告辞了。林幼辉笑,“大姐先回罢,我再陪娘说会儿话,等爹和大哥二哥回来了,再走。”林幼兰郁闷,“我怎么听着,你是在咱家混了午饭还嫌不够,晚饭也打算赖上了?”林幼辉拍手笑,“可不是么,真让大姐猜着了!我呀,好不容易回趟娘家,非一回吃个够不可!”说笑着,把林幼兰送到二门,依依不舍的分别。

    孙晶临告辞的时候尚有不甘之色,不过,被孙鹏程冷冷的盯了几眼,没敢多说话。

    送走大姐,林幼辉回去,陪林夫人歪着,“会宁侯府有个庶女不希奇,可庶女怎么养成这样了?”提起这个,林夫人便有些烦恼,“别提了,都是你大姐的婆婆不清不楚。也怪我,当年竟没看出来,你大姐的婆婆是这种人。”当年为大女儿议亲她也是看了又看,选了又选的,谁知到最后挑了这么个亲家。

    会宁侯夫人当年还是世子夫人的时候,只是看着刻板些,并没有显得不通人情。林夫人对她这婆婆也不算很满意,可孙俭确是一表人才,女儿也乐意,便这么定下来了。

    会宁侯人到中年之后变得好色,会宁侯夫人则是一年比一年更不近人情。她赏了好几个丫头给孙俭,不过有福气生下孩子的只有一个。这唯一的庶女她接到身边养着,吃好的,穿好的,很是娇惯,也不知是真疼孙女,还是故意跟儿媳妇作对。

    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孙晶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才,能长成什么样?

    “没有亲爹娘照看,孩子能长好了?”林夫人不屑说道。

    谁家想要教出个好孩子来,不是爹和娘一起费尽心力?就孙晶这样的,祖母教养,一味娇惯,能知书达礼才怪。

    “阿瑅的亲事,该紧着说了。”林夫人叹了口气。

    本来,阿瑅既然挑剔,便由着他慢慢挑好了。可是,知道会宁侯夫人有了这个想头,却要紧着操持了,省的林幼兰夹在中间,难做人。

    “是。”林幼辉答应。

    “委屈你了。”林夫人轻抚小女儿的鬓发,一脸怜惜。

    “委屈什么呀。”林幼辉不在意的笑,“阿瑅年纪不小,真该说媳妇儿了。”

    等到林尚书、林俨、林倜等人回家,林家顿时热闹非凡。外祖父长久没见外孙子、外孙女,乐呵呵的笑个不停,“三个孩子都出落的这般好,我这做外祖父的,于有荣焉,于有荣焉。”献宝似的把“周鼎”拿出来,外祖父大乐,“怎知道外祖父的心思?外祖父就想要这么个鼎,拿来唬唬人。”得意的吹嘘,“外祖父,我和您心有灵犀啊。”外祖父捋起胡须微笑,很快乐。

    跟大舅舅索要画作,大舅舅痛快的答应了。

    林夫人笑话他,“盘算了一肚子赞美的话要说给你听呢,想拍你的马屁来着。她还没说,你就答应给了?”

    林俨愕然,“娘您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吃亏了,吃大亏了!”招手叫过,命她把那一堆赞美的话补上。淘气的笑,“大舅舅,存着吧,下回再使。”

    林倜帮着,“画都已经给了,再要补拍马屁,大哥你好过分。,咱们不理他。”林少群自幼跟着林倜在西北长大,好开玩笑的性子和林倜很像,咚咚咚跑到林俨面前,奶声奶气说道:“大伯,货都已经拿走了,怎能再索要货款?晚了。”孩子气的话,说的众人都笑。

    林俨一脸委屈的看着,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大舅舅,我补,我补。”抱着大舅舅的胳膊,眉飞色舞的说道:“从前我看画评,说‘尺幅而有千里之势’,我还不懂呢,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今儿个看了大舅舅的画,我才知道,真有这么回事!”

    滔滔不绝的夸了半天,林俨心满意足的叹气,“值了。”

    裴二爷也从宫里出来了,还回的是银锭桥。“没什么大事,陛下要知道若遇急用,江南能调出多少粮食,多久能运到京师。”众人听了,也就放了心。

    裴二爷一家在林家又蹭了顿晚饭,才意犹未尽的告辞,驱车回府。

    车到裴府西角门前,正要跟着林幼辉下车换轿,却见甬路上两个青衣婆子抬着乘小轿过来了,轿子旁边还跟着四名年约十五六岁的侍女。

    “谁啊?”未免觉得奇怪。

    这时天色已昏暗,却还没到看不清人的地步。那乘小轿到了跟前,轿中人也不等侍女伸手来扶,利落的从轿子里下来了。她先是冲林幼辉盈盈曲膝,“伯母安好。”才问过好,便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不满的说道:“,我等了你这么好半天,你怎么才回来呀。”

第102章

    她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上身穿缕金遍绣折枝牡丹大红织锦缎褙子,下着绿缎地五彩蝶恋花马面裙,头上挽着俏皮的倭堕髻,发髻上插一只累丝点翠镶红宝石金钗。那红宝石品相一流,红的像火焰一般,衬得她莹润白皙的面庞更加晶莹剔透,清纯秀雅。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比红宝石更明亮,更璀璨,更引人注目。

    “温雅?”试探的叫道。

    “可不就是我。”温雅白了她一眼,“,我可是一眼便认出你了。你呢,却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方才回过神儿。”

    她身量长高了,相貌打扮也和从前大有不同。可这份坦白直率,和对的亲呢自然,却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喜笑颜开,“你能一眼认出我,说明我没什么大变化。我盯着你看了老半天,是被你惊住了呀。温雅恭喜你,你长成美女,长成淑女了!”

    温雅,你若是不开口,这么从容淡定的往我面前这么一站,真位美貌小淑女呢。

    “你怎会没变化?你走的时候,是这么高,回来的时候,却是这么高了。”温雅伸出手来比划着,告诉,其实她的变化是很大的。

    “别比划了,我知道了。”捉过温雅的小手,笑咪咪的和她两两对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上都是喜悦之意。

    温雅快活的笑着,脸上梨涡醉人。林幼辉含笑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久别重逢的女孩儿亲热,忽地心中一动。“要美丽,要聪慧,要温柔,要落落大方,要真性情,要爱笑,最好脸上有个小酒涡……”,眼前这位温雅小姑娘,好像和阿瑅心目中的好姑娘颇为相近呢。

    “你怎么才回来呀,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温雅留恋的说道。

    “住我家好了,咱俩联床夜话!”笑吟吟的邀请。

    温雅倒是真有点动心,犹豫的说道:“可是,我没跟我爹娘提过……”要在外留宿,总要爹娘允许了方才可以吧。

    “这有什么?命人问一声去。”笑嘻嘻。一边嘻笑,一边转过头,殷勤的看着林幼辉。林幼辉微笑,“这事不难。”果真命婆子坐车去了温家,请示温父温母。

    婆子是带着温雅的一名侍女同去的,温父温母正在家着急,“温雅怎地还没回家?”见到裴家的婆子,和自家的侍女,知道至晚方回,和温雅不忍分离,要留温雅住一晚,他们倒笑了,“有何不可。”温夫人忙命人把温雅日常惯用之物收拾好了,托婆子带到裴家。

    温雅和六年没见,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听说父母都同意自己留宿家,还把日用之物也捎来了,笑的眉毛弯弯。

    两个女孩儿在屋子一角坐着叽叽咕咕说话,方夫人倚在榻上含笑看着,温馨和乐。

    讲大运河沿岸的风光,苏州美景、美食,好玩有趣的人和事,温雅听的津津有味。温雅说起昔日的同窗们,也是很感兴趣,“屈莹莹跟着家人外放了?方欣欣家里给她定了个年纪很大的男人,居然已经嫁人成亲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梅琼倒是一直在上学,功课还蛮认真的。对了,学里还有位同窗,跟你家还是拐弯亲戚呢,叫陈凌薇。”温雅兴滴滴的说道。

    陈凌薇?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临江侯府的姑娘,不禁觉着好笑,“真是拐弯亲戚。她出自临江侯府,她的祖母,是我三婶婶的姨母。”温雅乐不可支,“可不是么。陈凌薇一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没迷过来。,她对你家很感激呢,说你爹爹帮过她家的大忙。”

    笑了笑,“真客气。”在苏州的时候,裴家算是帮过临江侯府的忙吧,帮临江侯寻到了他的心上人。不过,这对于裴家祖父、父亲来说,既是私情,更是公务,于公于私都是要尽心尽力的。本是亲戚间的正常来往,谁知会遇上临江侯那号人,竟觊觎起裴家独养女儿。求之不得,他还贼心不死的央求了邱贵妃,在广福宫旧事重提。

    那一回,若是皇帝突然来救场,林幼辉答应是不会答应的,却少不了和邱贵妃撕破脸皮。兴国公府没实力,不足为患,可邱贵妃这宫中宠妃若是记恨上裴家,对裴家岂不是大大不利么。

    回想起往事,对陈凌薇实在不感兴趣,委婉告诉温雅,“在陈凌薇面前,莫要提起我,谈论我。”温雅点头,“成,记住了,错不了。”答应过后,温雅又觉着奇怪,“其实陈凌薇那个人还蛮讨人喜欢的,,她得罪过你?”沉吟,“怎么说呢?温雅,我并不会因为她是庶女而歧视她,但是,她的生母和嫡母不合,其中的恩怨,真是一言难尽。这样人家的姑娘,我是敬而远之的。”

    她好或不好,不重要。只要她有那么一个家庭,就让人想远离她。要打交道,要交朋友,还是正常家庭、和睦家庭出来的同龄人比较合适。

    温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从前没听她说起过呢,我知道她是庶女,见她衣着光鲜,还以为嫡母待她和善呢。”陈凌薇的衣裳、首饰都是上好的,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庶女。

    微笑,“或许是她祖母补贴的,也未可知。”她祖母还健在,有那位老太太在侯府撑着,在陈凌云这同母哥哥在沙场拼命,邱氏不想动陈凌薇,也正常。

    跳过陈凌薇,两人又说起学里其余的老师、同窗,“褚老师忽然嫁人了,之后便不再到闺学上课,可惜死了。,这么多老师当中,我还是最喜欢褚老师的呀……那个曹徽音你还记得吧?早一年前都不上学了,听说要在家中待嫁。唉,你说就她那样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是不是嫁谁谁倒霉?”温雅八卦起来,两眼放光。

    提起曹徽音,少气无力,“温雅,再过一年,我该叫裴德音了。”美好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即将结束,一旦及笄,便意味着成年了,可以嫁人了,要改名叫裴德音了。

    我才不想叫裴德音,我想一辈子叫,一辈子受家人宠爱。郁郁。

    “我不想长大。”

    “我也不想长大!”

    最后,两个女孩儿异口同声的宣布。

    “不长大好。”裴阁老乐呵呵进来了,“囡囡不长大,一辈子陪着祖父祖母,好不好?”

    机灵的站起身,“祖父您回来了!”温雅也紧跟着过去,乖巧的叫“裴爷爷”,忙跟祖父介绍,“这是我从小便认识的好朋友,她的名字是温雅,您连名带姓一起唤她好了,她喜欢这样。”裴阁老看着两个花朵儿般的妙龄少女,笑容满面,“温雅,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囡囡,好生执行温雅,不可怠慢。”

    两个女孩儿答应了,跟祖父祖母告辞,回房去联床夜话。裴阁老看着她俩的背影,目光很温柔,“夫人,咱家若是多几个女孩儿,该多好。女孩儿爱笑,孝顺,跟臭小子们可不一样。”方夫人笑道:“想要小女孩儿,先娶孙媳妇吧。孙媳妇一个一个的娶进门,总不能只会生曾孙子吧。”

    曾孙女也是会有的,对不对?

    “要是还像从前一样……”裴阁老话出口后,蓦然发觉这话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忙伸手掩住嘴唇。方夫人知道他的意思,连连摆手,“不要和从前一样!”还连生八个曾孙,到第九个才是曾孙女?那可急死人了。

    老两口面面相觑,真是心有余悸。

    可不能再连生八个男孩儿了,受不了。

    方夫人随口问起,“今日公事可还顺利?”裴阁老气哼哼的,“公事上倒没什么,不过,陛下问起咱们小来着。”

    裴家就一个小,这还没及笄呢,就明晃晃的打主意要抢人,是不是早了点儿?

    方夫人也觉得很气愤,“陛下是英明君主,可家事上,却不敢恭维,他也太惯着卫王殿下了。”

    裴阁老深以为然,“对,太娇惯卫王了。”

    皇帝这阵子还让卫王代为批阅奏折呢。按说这不是卫王份内之事,可皇帝说了,卫王只是代写,奏折上的朱批一字一字,全是他的原话。

    皇帝身体不好,是一定要倚重某个人,或某几个人的。皇帝不肯召回太子的情况下,如果这个人不是卫王,那么,可能换成亲近的内侍,或其他的庶出皇子。不管是换成内侍还是庶出皇子,都比眼下的情况更糟糕,朝臣之中,没人会愿意。

    “除了这个,没有不好的事了吧?”方夫人小声问道。

    “还有。”裴阁老没好气,“在宫里遇着卫王了。他本是坐着肩舆的,半道上见着了,隔着大老远他就下来,毕恭毕敬的跟我说话。夫人,他这样,弄的我头皮发麻。”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有点儿糁的慌。”方夫人也有同感。

    “我知道他操的什么心,不能让他得逞!”裴阁老气哼哼的说道。

    “对,不能让他得逞!”方夫人很是赞成。

    尚未成年的裴家独女,谁敢觊觎?一律打出去——

    和温雅说了大半夜的话,直到天色将明,才困倦的睡着了。这一觉,两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先醒的,睁开眼睛,咦,枕连居然多出个小美人,脸蛋白里透红,小鼻子秀挺,樱桃小口一点点,惹人怜爱。她睡的正熟,眼睛如何虽然看不到,可眼睫毛又纤细又长,弯弯的,只看眼睫毛就迷死人了。

    “秀色可餐啊。”笑咪咪。

    “餐什么餐。”温雅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是说早餐么?,我好饿。”

    两人天快明的时候才睡,睡到这会儿才起,哪能不饿。

    “温雅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嘻笑着,拉起温雅,一起去梳洗。她俩才洗漱过,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一头秀发,听得外头有男子说话声,“妹妹还没醒?叫上一声,让她起来吃了饭,再接着睡。”

    声音清朗斯文,很动听。

    “我六哥。”冲温雅笑了笑,“我三哥不大管这些生活琐事的,六哥什么都管。吃饭少了,衣裳穿少了,他见了都是要说的。”

    这不,知道妹妹一直睡着不起,还担心妹妹饿着。

    “你六哥真好。”温雅随口说道:“我哥对我也好,不过,他粗心大意的,比你六哥差远了。”

    温雅才洗过脸,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娇美可爱。心中一动,头也不梳了,凑到温雅身边坏笑,“温雅,你哥是这样,你二哥呢?如何?”

    温雅莫名其妙,“我只有一个哥哥,哪来的二哥。”

    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傻孩子,你总是要那个,那个什么的嘛,那个人,不就是你二哥了?”

    温雅羞红了脸,咬牙切齿,“好你个,我拿你当正经人,你跟我说这个!”伸出手去胳支,最怕痒,又是笑又是叫,忙往处逃。逃到外间,她不知是害怕温雅追上来还是怎么的,竟把一个凳子带翻了,砸到她的脚。痛,忍不住一声惊呼。

    “妹妹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屋外,里屋,同时冲进来一男一女,忙不迭的去扶。一个是裴瑅,一个是温雅。

    直吸气,“好疼,好疼。”她眼光往脚上瞅,裴瑅心里慌,一边蹲□子察看她的脚,一边命令侍女去请太夫。忙制止了,“别,小伤,别惊动人。”

    要是说出去,被人胳支了,然后逃了,然后自己带翻凳子把脚砸了……好丢脸。

    温雅懊悔不迭,忙扶着坐下,也蹲□子去看她的脚,“严重么,要紧么?,你若疼的很,别硬撑着了,还是请大夫来吧。”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掌,小心翼翼替把鞋子脱下来,细细察看。

    裴瑅这会儿也不顾上别的了,只关心妹妹的脚,也凑过来看,“有没有肿?红了呢,好吓人。”

    疼过那一阵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等疼痛过去后,她不经意的一低头,看到她的六哥,和温雅的头都快凑到一起了,六哥,温雅,都是神情专注。

    嘴角抽了抽。六哥,温雅,别光顾着看我的脚了,看看身边的风景,好么?

    “这位是我六哥,这位是我的好友,温雅。”好心的给介绍。

    裴瑅、温雅这才注意到眼前还蹲着个人呢,两人同时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脸都红了。“那个,妹妹讳疾忌医可不好,六哥去叫大夫,六哥去叫大夫。”裴瑅语无伦次的说完,落荒而逃。温雅呢,低下头专心研究的脚,一幅心无旁骛的模样。

    不过,已是连耳根子都通红了。

    裴家的宝贝生平头一回受了伤。不过,她这伤一则不重,二则,也没白受,替她六哥成就了一桩美满姻缘。

    裴瑅到了婚龄,正在择配。温雅呢,她姐姐、哥哥都已经有着落了,寻的亲事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和温家一样是行伍出身,家风、为人都相近,夫妻相得。只有温雅,因为从小就喜欢斯文优雅,故此,不大乐意嫁到温将军的袍泽家中。

    温将军和温夫人正为温雅的婚事发愁呢,“上哪儿给她寻个斯文人家?”他们自己是行伍出身,平时来往的人,大多和自家差不多。有厚道的,有淳朴的,有精明能干的,唯独这斯文的,让他们为难。

    裴家央媒来说合的时候,温将军和温夫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裴家六郎?裴阁老的孙子?裴家祖父辈出了位阁老,父亲一辈全是进士,还有一位是榜眼一位是探花,子弟们全都爱读书,这,这可真是斯文人家啊。

    温将军和温夫人痛快的答应了。

    裴、温两家很快换了庚贴。

    乾清宫里,被皇帝拎过来干活干了半天的卫王,辣气壮的跟皇帝请假,“爹,我得上裴家送礼去,小师妹的二哥定亲了。这是大事,您说对不对?”

    “坐下,继续念。”皇帝半闭着眼睛,都没看他一眼。

    “定亲啊,我小师妹的亲二哥。”卫王不甘心的又强调了一遍。

    “坐下。”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上裴家做甚?裴锴就算让你进门,也不会让你见小师妹的。小十,稍安勿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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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卫王闷闷的站了会儿,重又坐了回去,认命的拿起奏折,打算念给皇帝听。皇帝睁开眼睛,声音变柔和了,“小十,你去了也没用,安心在宫里呆着,爹自有道理。”

    “去了也没用,是什么意思?”卫王小声咕哝,“我也没想着有用与否,只是要表表心意。小师妹只有两个亲哥哥,他们的事,我当然上心了。”

    把皇帝感动的不行。看看,朕的小十多纯情,多深情,只想着对小师妹好,全无功利目的。裴锴,这样的孙女婿你还挑剔,真是……真是太挑剔了!

    “爹心里有数。”皇帝安抚的说道。

    卫王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您心里有数,您倒是让我见见小师妹呀,连人都见不着,您心里有数没数的我不确定,我心里没着没落的,知道么。

    “小十,继续念。”皇帝重又闭上眼睛。

    卫王认命的念起奏折,声音清澈纯净却又缓慢,一字一字听的很清楚。

    这天皇帝心情很好,特地把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温崇礼召过来问了西北军的守卫、粮草等事。问完公事,皇帝温颜道:“温卿的小女儿,即将嫁到裴家?是桩好姻缘。”赏赐了两树红珊瑚,算作给温雅的添妆。

    温将军既喜出望外,又莫名其妙,回到家,他拉过妻子窃窃私语,“夫人,这和斯文人家联了姻,还有这种好处呢?”温夫人乐了乐,“怪不得温雅从小到大爱斯文优雅,原来如此。”夫妻两个原本就对这桩婚事很看好,到了这会儿,更是满意到无以复加。

    皇帝赏赐的这两树红珊瑚长约五尺,条干绝世,夫妻二人欣赏了许久,心中得意。他们特地把温雅叫来看过,“温雅,这是你的嫁妆。”温雅看了一眼,说道:“爹,娘,原家好像不怎么富,听说原三小姐的嫁妆不多。你们打听好了啊,咱们可别超过她。”原三小姐是裴琦的未婚妻,她是嫂子,温雅可不愿意显得比她有钱,有她阔气。

    “瞧瞧,我们温雅年纪虽小,想的多周到!”温将军和温夫人半是夸奖,半是打趣。

    温雅红了小脸,躲回房里去了。

    她原本还在慧明闺学上学的,不过,既定了亲,当然不好再去。温将军和温夫人原来还担心以她的活泼性子,一旦拘在家里会倍觉拘束,谁知她竟安安静静的,并没闹腾。温将军和温夫人悄悄跟过去,只见温雅独自坐在窗下,托着腮,面色酡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孩子长大了呀。”温将军和温夫人又是欢喜,又是惆怅。

    裴家行事一向低调,毫不张扬,裴、温两家换庚贴简直是悄没声息换的,并没惊动亲友。会宁侯夫人起先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皇帝赏赐温崇礼之后,这件婚事在京城便差不多是家喻户晓了,会宁侯夫人自然也得了信儿。

    这位年过六旬、端庄持重的侯夫人,气的变了脸色。

    孙晶知道了,哭了一场,红肿着眼睛到会宁侯夫人面前告状,“祖母您吩咐过,让母亲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不许分什么嫡庶,母亲却……林家根本不拿我当外孙女看,裴家九小姐在林家便是千娇万宠,我却是无人理会。”

    会宁侯夫人虽没明着跟着说,可特意命林幼兰带她回林家,让她和裴家的表哥们多亲近,这是什么意思,拿手指头想也想得到。孙晶有些不大乐意,因为裴家真的是不够富贵,家底薄,清贫,可是真见了俊美温文又不失洒脱风趣的裴瑅,她那点不乐意早已烟消云散。“阁老的孙子,父亲仕途又好,母亲出自世家大族,本人才貌才全,也还过得去。”孙晶芳心暗许。谁知她正在闺中做着美梦呢,竟传来这个么晴天霹雳的消息,哪受得了。

    她把这一切都归到林幼兰不肯出力上,心中自是不服,要在会宁侯夫人面前上上眼药水,让林幼兰吃些挂落。

    会宁侯夫人冷笑,“我还没死呢!”我还活着,儿媳妇都敢把我的话不放在心上,这还得了。

    她并没把林幼兰叫过来训斥,而是命人把次子孙俭叫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你不把我当回事,你媳妇如何会把我放在眼里!我说过的话,全当耳旁风!”

    她懒得骂儿媳妇,她骂儿子。儿子挨了骂之后,怎么去管教儿媳妇,她就不关心了。

    对于一个女人,婆婆的责骂再怎么难堪,也不至伤心伤肺。丈夫的责骂、训斥却是会让她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这一点,会宁侯夫人深有体会。

    孙俭摸不着头脑,“娘,您这是怎么了?”自己这一房哪里得罪娘了?想不起来。鹏起在老家,鹏程在国子监读书,两个儿子都是规规矩矩的,惹不出祸事。幼兰是好家教,在婆婆面前恭敬孝顺的很,自己更别提了,没有惹娘亲生气的道理——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孙晶身上。

    会宁侯夫人又怒骂了一通,才点到正题,“晶儿这等聪明伶俐,比起京中这些嫡女来,除了出身,哪里差了?我命林氏记在她名下,视为亲女,视为嫡女,她哪里肯听我的,只拿晶儿当外人!这妒妇,怎不想想,晶儿虽不是她肚皮里出来的,却是你亲生!”

    孙俭很是无语。他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仕途顺顺当当,自然不是个糊涂的。侯夫人是他亲娘,可侯夫人对林幼兰的这个指责,真是无喇极。孙晶不是林幼兰亲生的,侯夫人可以要求林幼兰善待孙晶,小时候给孙晶良好的教养,长大后精心挑户好人家给嫁出去。可是让林幼兰把孙晶视为亲女,视为嫡女,这不仅是强人所难,而且不合礼法。

    “娘,庶女若是能由您一句话变为嫡女,那可太神奇了。”孙俭笑道。

    “怎么不能?”会宁侯夫人反驳,“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不就行了?出门带着,母女间亲亲热热的,亲戚朋友都不是傻子,看见她这样,谁心里没数?”

    孙俭摸摸鼻子。敢情您也知道亲戚朋友都不是傻子啊,既不是傻子,谁家肯因为孙家庶女得嫡母待见,便拿她真当嫡女看待了?出身是改不了的。

    “娘,咱们是大户人家,有规矩的人家。嫡母对待庶女,应该怎样,便是怎样。”孙俭的语气委婉却又坚定。

    会宁侯夫人是个讲规矩的人,也是个痛恨别人拿规矩来束缚她的人,听了次子这话,连连冷笑,“我在这个家熬油似的熬了大半辈子,如今眼见得儿孙成群了,倒得了你这句话!孙俭,你真孝顺!”

    孙俭见她又开始不讲理,便有些头疼,息事宁人的说道:“好好好,让她视作亲女,视作亲女。”

    会宁侯夫人一不讲理,他就头疼。如果不是真有什么大事要事,他宁可听了会宁侯夫人的,省的吵吵嚷嚷,不得清净。

    “有什么用?晚了!”会宁侯夫人恶狠狠的说道。

    你这会儿才知道管你媳妇儿,晚了!裴家六郎都已和那粗俗不堪的温家定下亲事了,你管有什么用!

    会宁侯夫人训斥孙俭,孙晶不便在旁听着,躲在屏风后头看热闹。听了会宁侯夫人这话,孙晶急的很,真想提醒她一句,“裴家还有四郎,五郎呢!”不过,她就是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敢走出去,说这句话。

    孙俭陪着笑脸问了好半天,才把他娘亲的意思弄明白了,不由的额头冒汗。我的亲娘,您可真敢想,把我的庶女嫁给妹夫的嫡子,我,我凭什么啊?会宁侯府不错是开国元勋,可裴家也不稀罕这个,更不至于因为这个,让嫡子娶了会宁侯府的庶女。

    真要拿庶女嫁嫡子,您得寻低一等的人家,或是对会宁侯府有所求的人家。裴家是文官,会宁侯府是勋贵,人家没什么求到你的地方,凭什么低这个头?

    “娘,幼兰跟裴家开口了?”孙俭急忙问道。

    要是没开口,只是意意思思的,倒还行。若是开了口?裴家可是清贵的文官,裴阁老这人最有气节……孙俭越想越怕,汗如雨下。

    会宁侯夫人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忿忿道:“她呀,定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根本没和裴家提这事!”

    她是在跟次子告状:看看,你媳妇儿把婆婆不当回事,婆婆的话,她敢不听。谁知孙俭听了,却是心头大慰,幼兰你没说吧?没说吧?千万不能说啊。

    生平第一回,孙俭觉得妻子若不听婆婆的话,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再孝顺,也是常在外头行走的人,知道轻重。婚姻大事,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才貌相当。孙家想拿庶女充作嫡女去跟裴家联姻,这是很犯忌讳的,显着看不起裴家,万万不可。裴家祖父那可是阁臣,皇帝陛□边的大红人,这种人是能随便得罪的么。

    会宁侯夫人性子不好,孙俭是她亲生子,却也不敢和她计较太多。幸亏裴家六郎已定亲,孙俭安慰了会宁侯夫人几句,借机溜了。

    会宁侯夫人没见到次子怒气冲冲的离去,回房去训斥林幼兰,大觉失望。孙俭呢,回去就急急忙忙的找着林幼兰问这件事,林幼兰便说,“娘没明说,我不知自己忖度的对不对,还没跟小妹提起。”孙俭大喜,“好,太好了!”还没跟裴家提起,幼兰你真是英明!

    “娘年纪大了,有时未免犯糊涂。她老人家的话,有些,听听就算了。”孙俭含混其辞的说道。

    林幼兰故意拿他从前的话来噎他,“娘年纪大了,不可惹她老人家生气。便是她的说有什么不妥当,做晚辈的也只能听着。”孙俭脸红了红,“小事由着娘,无妨。大事却是不可以。”

    林幼兰微微一笑,“好。”

    是你说过的话,你莫忘了才好。

    小事,便是你收个美婢,生个庶女。大事,便是儿子的举业、亲事了吧。林幼兰把这些事想通了,心里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孙俭和林幼兰都以为这件事是到此打住了,谁知并没有。孙俭走后,孙晶从屏风后出来,在会宁侯夫人耳边低声说了裴家还有四郎、五郎未定亲,会宁侯夫人眼睛一亮,“我方才怎地没想到?”

    孙晶见她这样,虽是红肿着眼睛,嘴角也有了笑意。

    会宁侯夫人的眼眸很快又暗淡了,摇头道:“不行。”孙晶有些傻眼,“祖母,为什么呢?”会宁侯夫人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你和裴家儿郎其实是不配的,知道么?裴家六郎是林幼兰亲妹妹的儿子,要把你说给裴家六郎,无非是想着林幼兰既开了口,她亲妹妹虑着亲姐姐,不肯得罪亲姐姐的婆婆,不应也得应。她亲妹妹便是心中有什么不痛快,见你容貌出众,才貌双全,也就罢了。到时会宁侯府给你一份厚厚的陪嫁,裴家便不敢看不起你。

    可是裴家四郎、五郎,一个是大房的,一个是三房的,大房和三房哪会因着顾忌林幼兰,便忍气吞声聘娶庶女为妻?不可能的。

    孙晶眼神闪烁,很不甘心。她想了想,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声说道:“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女,相貌、性子都随了您,您有这么大的福气,孙女便知道自己也差不了。祖母您听说了么,和裴家六郎定下亲事的那温家,武将人家,最是粗俗不堪的。裴家之所以会和温家定下,是因为裴家的妹妹和温家丫头是同窗,打小一起上学……”

    会宁侯夫人被孙晶奉承的欢喜,凝神听她说话。

    孙晶鼓起勇气说道:“我虽身份不配,可,温家那丫头也不配!她能因着妹妹得了好亲事,我如何不能?”

    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孙晶羞的满脸通红,低头绞着帕子。

    会宁侯夫人外表是最守规矩的,那是被形势所迫,没办法。其实她的内心之中,却是最拿规矩不当回事。也就是因为这个,孙晶这有些放肆的庶出孙女,便得了她的意。

    会宁侯夫人循规蹈矩的过了大半辈子,生平不知说了多少违心话,做了违心事。到了晚年,终于混成了儿孙成群的老夫人,便要做些任性的事了。

    “祖母再成全你一回。”会宁侯夫人笑道:“我会把裴家那丫头请来做客,到时你好生招待她,和她亲香亲香。”

    孙晶红着脸,感激万分的道了谢。

    会宁侯夫人叹道:“晶儿,祖母全是为了你好。前些时日你大伯母到我面前说起,金乡侯夫人正为家中的庶子相看姑娘,意思是把你说给金乡侯家的庶子。金乡侯是皇后的哥哥,章家是后族,你大伯母倒是很有几分愿意,想借着这个和章家攀上亲戚。祖母却不愿你嫁庶子,直接给推了。”

    若是个有出息的庶子,倒还罢了,偏是个纨绔,被嫡母养废了,只会吃喝玩乐。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家业分不到多少,丈夫一辈子难有作为,难道跟着他喝西北风不成?

    孙晶听了,也是后怕,“还是祖母疼我。祖母,若大伯母不死心,可如何是好?”孙晶的大伯母,会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那可是个热心巴结上进的,现放着个讨好金乡侯府的大好时机,她能轻轻放过?

    送出一个庶出的侄女,和章皇后的娘家攀上亲戚,这是多么划算的事。

    会宁侯夫人断然道:“我还没死呢,轮不到她当家!”

    孙晶大为放心,言笑晏晏的说着奉承话,哄的会宁侯夫人露出了笑脸。

    会宁侯府的花房中兰花吐蕊,玫瑰怒放,邀了十几家亲戚朋友到府中赏花饮酒。会宁侯夫人特地吩咐林幼兰,“你妹妹才回京不久,姐妹两个,应该亲亲热热的才是。请你妹妹和她家姑娘来散散,也是亲戚们的意思。”林幼兰心中暗想,这个,估计属于孙俭口中的“小事”了吧,是要听她的。林幼兰恭敬的答应了,“是,母亲。”

    府中大小事务都是世子夫人秦氏操办,这赏花宴自然也是她一手料理。秦氏看了请客的名单,大手一挥,加上了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

    “婆婆你是老了,只顾着自己高兴。我们可还年轻呢,要为儿孙打算的。”秦氏辣气壮,“家里适龄的庶女就孙晶一个,她不牺牲,谁来牺牲?我这一房是大的已经嫁了,小的还实在太小,若不然,主意也不会打到孙晶头上。”

    让秦氏大感荣幸的是,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都答复了会来。“这可是章皇后的娘家嫂嫂,极尊贵的客人,要好生招待!”秦氏容光焕发,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

    到了请客的这一日,会宁侯府大花厅中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座中尽是豪门贵妇。也跟着林幼辉来了,虽然不喜欢会宁侯府,可看在林幼兰的份上,要来应酬的。

    一袭绿衣,清爽宜人,她笑盈盈跟在林幼辉身边走进大花厅时,厅里至少半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这是谁家姑娘?好美。

    有些家中有适婚年龄儿子的贵妇,立时来了精神。她们上上下下打量着,眼中放光。

    不过,知道是裴阁老的孙女之后,全都泄了气。这就是那位陛下亲自赐名的裴九小姐了?不敢觊觎啊。

    跟在林幼辉身边,礼数周到的拜见了会宁侯夫人。会宁侯夫人瞅着倒也顺眼,“还真是个美人,一脸笑,看着很喜人。”拉过来看着,夸了几句。

    会宁侯夫人一手拉着,一手拉起站在她身边的孙晶,“好孩子,你俩是嫡亲的表姐妹,要好生亲近,知道么?”愕然,“嫡亲的表姐妹?”林幼兰在旁温和说道:“,老夫人的意思是,晶儿让我记在名下,视为亲女,她便是你嫡亲的表姐。”——

    有热闹看呢。厅里的贵妇们都来了精神,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

    世子夫人秦氏正为不能巴结金乡侯府而懊恼,见婆婆这般抬举孙晶,不由的心中冷笑。她笑着对说道:“老夫人说过几回,让二弟妹把晶儿记在名下,充做嫡女。九小姐,你要有位嫡亲姨表姐了呢。”她这话不无恶意,带些嘲笑的意思。看看,裴家小姑娘,你要和你姨母家中的庶女相提并论了,好不好笑?

    反正贵客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还没来,秦氏也不怕闹笑话。她对会宁侯夫人的做法真是忿忿不平,没法不出声。明明是个能联姻皇后娘家的庶女,您非要把她变成嫡女,是何道理。

    这会儿大花厅里的客人大多是孙家亲戚,全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林幼辉和,看她们如何应答。是认下孙晶这“嫡亲表姐”呢,还是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笑盈盈,“老夫人,世上哪位老封君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抬举庶出孙女,唯独您不能。”

    她虽说着反对的话,脸上的笑容,依然像春天般温暖,让人跟她生不起气。

    会宁侯夫人板起脸,抬头看着她,“为何?”

    “因为,孙家是开国元勋,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客气的说道:“世袭罔替,爵位传嫡。老夫人,府上应该是最重嫡庶,最不容忍嫡庶混淆的。”

    你的嫡子,可以毫无疑问的承爵。庶子呢?不可以了吧。

    你敢不敢给你的庶子“记在名下”?真敢这么做,你的庶子就有爵位继承权,若是长子、次子都没后嗣,爵位归庶子。当然朝廷也不许你这般随意,鸿胪寺、吏部,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查身份、辩嫡庶,不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你对庶女变嫡女这般随意、支持,真会让人怀疑你孙家嫡系的血统了。

    他们是靠着一个“嫡”字才能立足的,你却要挑战这个嫡字,把这个嫡字变成你可以随意掌控的东西。

    老夫人,你玩大了。

    会宁侯夫人不过是想推销自己喜爱的孙女,却被扣了这么个大帽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氏本是想泄忿的,这会儿却怕事情闹大,忙打圆场,“九小姐说的很对,嫡庶分明才是最好的,对不对?”她笑容可掬的问着。

    “不是这样的。”彬彬有礼的表示不同意见,“世子夫人,只有嫡出,没有庶出,才是最好的,譬如我家。”

    秦氏讪讪。裴九小姐,你还是真是勇于自夸啊。

    林幼兰和林幼辉含笑对视,笑容中均有无奈之意。这份无奈,不知是对会宁侯夫人的执拗,还是对看似谦和实则傲慢的夸耀。

    侍女匆匆走进来,“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到了。”秦氏忙打起精神,“快准备迎接!”这可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一定要招待好了。

    秦氏殷勤让着两位气度雍容的贵妇走进来,看秦氏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位贵妇一定来头不小。

    左边那位贵妇身边,立着位身穿大红缂丝褙子的妙龄少女,相貌很是艳丽。她一眼便看到了笑盈盈的,目光死死盯在身上。良久,她笑了,“德音。”她声音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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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秦氏这做主人的笑容满面,“曹大小姐和裴九小姐从前便认识么?这可真是太好了。”金乡侯夫人、靖海侯夫人是她特地请来的贵客,看到曹徽音和打招呼,她想也没想,就跟着凑趣。

    曹徽音并不理会她,眼光胶着在身上,“德音,你离京六年,出落的越发好了。”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却不得不承认,是美丽的。

    笑吟吟,“曹大小姐贵庚?你是年纪太大了还是怎么着,怎地记性如此之差。我当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你说过,皇帝陛下答应过我,及笄之前,我叫。”

    叫谁德音呢。提起德音就想起那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没好气。

    曹徽音变了脸色,“你……你……”连说了几个你,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她被这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一通,当然是恼怒的,可是刁钻的很,跟她吵个架还故意打上皇帝的旗号,让她有力也没处使。曹徽音才和见面,单是笑盈盈神情自若的站在那儿已是打击了她一回,这一开口,她又受了重创,痛楚万分。

    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都是不快。她们知道的刁蛮,也知道林幼辉的护短,不跟母女说什么,却用不满的眼神看着秦氏。那意思明显的很,你是怎么做主人的?你请我们来,是要我们受侮辱、受轻慢的么?

    秦氏心里着慌。她请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来是想巴结的,可不是要得罪的,她欲待要说几句,可是想想方才跟会宁侯夫人说话时的情形,却不敢冒然开口。不是个好对付的小姑娘,她才见识过。

    秦氏悄悄拉拉林幼兰,冲她使着眼色,“二弟妹,管管你外甥女。”快点,别让她得罪我的客人了,多不容易才请来的贵客啊,皇后的娘家亲戚!

    林幼兰是文官的女儿,嫁给孙俭之后,则是文官的妻子。她对秦氏这一味巴结外戚的行径本就看不惯,再说了,她和秦氏常年不在一起生活,原本也没什么感情,哪会急秦氏所急,想秦氏所想。林幼兰做出为难的样子,“大嫂,我外甥女哪句话也没说错,让我这做姨母的如何管?她这是陛下赐的名没错,可陛下明明说过,及笄之前还用原名,曹大小姐也是知道的,为何明知故犯?曹大小姐这是挑衅我外甥女呢,还是挑衅陛下呢?”她是文官之女,文官之妻,真玩弄起文字游戏,秦氏哪是对手,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秦氏虑着两家贵客,正打算陪上笑脸去劝劝,做个和事佬,却见曹徽音轻轻叹了口气,温温柔柔说道:“说的是,看我这记性,竟忘了。你今年还没有及笄呢,要等到明年。我……我忘了你比我小上一岁。”

    她的意思是:,我忘了你的年龄而已。

    笑了笑,“你这记性可真是不行。不过,倒也有情可原,你一向如此。曹大小姐,若你的记性好一些,有些不愉快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曹徽音勉强笑了笑,“,你还是这般伶牙利齿。”秦氏在旁看着,忙笑着打岔,请曹徽音入座待茶。她殷勤让着曹徽音,算是把和曹徽音分开,把这尴尬的事混过去了。

    “好厉害的小姑娘。”在座的这些夫人太太再看,眼神就大不一样了。小姑娘家,这么锋芒毕露的可不是本份,更不是好事。

    就连林幼兰,秦氏要她“管”,她是不肯的,可背地里也悄悄跟林幼辉说,“小妹,你还是拘束下,莫太过咄咄逼人。女孩儿家,还是温婉柔顺为好。小妹,世俗眼光如此,没办法。”林幼辉微笑,“我家囡囡自打生下来之后就不曾受过气,大姐,裴家上下一心,没打算让柔顺。”林幼兰听的惊讶不已,“小妹,裴家宠,比爹娘小时候宠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幼辉哧的一声笑了,“没法比,大姐,真的没法比。咱家,咱们这一辈的有你和我,小一辈的有阿好、阿婵、阿媛,裴家两代人就一个,真是稀罕的不行了。”林幼兰点头,“明白。”

    秦氏请金乡侯夫人在上首落座之后,闲话几句,金乡侯夫人笑道:“哪位是府上的五小姐,请出来见见。”她可不是来闲逛,是来办正事的。她家有个庶子,今年十六了,要相貌没相貌,要人才没人才,这亲事上便不好说。本来么,一个庶子,她也不放在心上,可这庶子到底是皇后的侄子,章皇后随口问过,“有光的亲事如何了?”金乡侯夫人这做大嫂的,不能让皇后小姑觉着自己不贤惠不大度,便为庶子章有光张罗起婚事。她也知道,依着章有光的身份和才貌,名门嫡女是谁也不肯的,只能在庶女里头挑。可这挑庶女吧,也有个讲究,不能生的不美,不能太过畏缩小家子气,还得给章有光挑个能带出门的媳妇儿。否则,一则是皇后面前交待不过去,二则,金乡侯也不喜。

    秦氏急着巴结她,想把二房的庶女孙晶说过去,金乡侯夫人倒是有几分乐意。这回来,她是要亲眼看看孙晶,若相中了,便会央媒前来。

    秦氏忙招手叫孙晶。孙晶才在面前碰了个钉子,心里正难受着,见秦氏如此,更是忿忿不平。祖母都说了,不会把我嫁给个庶子的,你敢阳奉阴违?不,不是阳奉阴违,是阳奉阳违!

    不仅孙晶不高兴,她的祖母会宁侯夫人也板起了脸。不过,会宁侯夫人虽是板起了脸,却没出言制止。金乡侯夫人曹氏可是章皇后的嫡亲大嫂,凭白无故去扫她的颜面,如何使得。

    孙晶没法子,满心委屈的走过去,曲膝行礼,“见过夫人。”她声音低低的,在她来说是不情不愿,在金乡侯夫人看来,却是温柔顺从。金乡侯夫人笑了笑,把她拉过来细细瞧了,满意的笑了笑。很好,这孙五姑娘相貌好,教养也过的去,这样的人才,便是皇后娘娘看了,也说不出什么。行,能交差了。

    金乡侯夫人从头上拨下一只黄澄澄的金钗,要给孙晶戴上,“这钗正配你。”孙晶吓的脸色发白,颤抖着推让,“初,初次见面,不敢接受夫人的厚赐。”她真是吓的不行,唯恐真会被配给金乡侯府那不成器的庶子,毁了一辈子。

    秦氏见金乡侯夫人看中了,眉花眼笑,“这孩子,夫人是和你有缘份,疼你,傻呼呼的推辞什么?”从金乡侯夫人手中接过金钗,要给孙晶戴在发髻上。

    孙晶见祖母依旧板着脸,一言不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在权势面前,连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祖母,也靠不住了么?

    孙晶正在绝望之时,耳边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大嫂,五丫头和曹夫人不过是初次见面,这般贵重的礼物,不能收。”

    是林幼兰。

    孙晶睁开眼睛,又惊又喜的看了过去。只见林幼兰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了两步,温声对金乡侯夫人说道:“虽说长者赐不敢辞,不过,太贵重了,请曹夫人收回。”

    孙晶喜出望外,秦氏心中暗暗咬牙。二弟妹,这又不是你亲生的,平时你也不管不问的,这会子你发什么疯?贵客已经上门了,这当儿你站出来,不是跟我捣乱么。

    秦氏却不想想,之前她从未和林幼兰提过孙晶的婚事,从未和林幼兰打过招呼。林幼兰对孙晶没感情甚至讨厌是一回事,可是自己这一房的庶女让秦氏一声不响的给许了人,是另外一回事。真要是让秦氏把这件事办成了,大概孙家二房往后在会宁侯府也不必立足了,一切听命于世子和世子夫人便是。

    金乡侯夫人被这么一打断,也觉得脸上下不来。靖海侯夫人冷笑,“堂堂金乡侯府,皇后的娘家侄子,还配不上你孙家一个庶女不成?好大的架子。”林幼兰微晒,“生平头回听说这件事,听起来很新鲜呢。”

    你跟我提过么,什么时候的事?

    金乡侯夫人诧异的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讪讪的低下头。二弟妹,你太坏了,平时不言不语什么也不争不抢的,到了要紧时候,你却冷不丁儿的发了威!我,我哪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孙晶这庶女也不是养在你跟前的,她是老夫人养大的啊——秦氏算准了会宁侯夫人不会做声,却算漏了林幼兰,不由的心中叫苦不迭。

    林幼兰温和却又执着的看着金乡侯夫人,金乡侯夫人忍着气,把金钗收了回去。金乡侯夫人受阻,靖海侯夫人也觉着没面子,两位贵客都是憋了一口气,面色铁青。

    林幼兰以为她们会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呢,谁知并没有。她们很生气,但是,她们坐着不走。

    会宁侯夫人本是为了孙晶才办过这赏花宴的,谁知不给情面,让她的打算落了空。秦氏呢,不孝顺,自作主张,招来金乡侯夫人这个麻烦。林幼兰更是不像话,金乡侯夫人再不好,是皇后的嫡亲大嫂,你能这么下她的面子?真不懂事!

    会宁侯夫人很想发发脾气,可是当着众多亲戚的面,却不好胡乱使性子。她板着脸坐了会儿,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坐着,便倚老卖老的要离席,“请恕我年纪大了,骨头疼,竟是不能奉陪。”

    尊老敬老是传统,年老之人享有各色专利,来做客的亲戚们都没觉着有什么。身份尊贵、不容怠慢的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并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在或不在,并不理会。

    会宁侯夫人正要起身,却见厅外一阵骚动,丫头、婆子乱跑——她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大花厅外有什么大变动,一目了然。会宁侯夫人未免诧异,好好的,府里请着客呢,乱什么?这事不可小看,定要命大儿媳妇查明了,清白处治。这些个下人,没了规矩管束可不成。

    有侍女匆匆进来禀报,“卫王殿下到了。殿下知道这边都是女眷,不好过来打扰,世子爷陪着在花房看花。”

    会宁侯夫人这才明白方才那阵骚乱是为什么。

    秦氏有些慌张,“卫王殿下怎地会来?”情况来的突然,她有些头昏,不明所以。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却是微微笑了,仿佛早料到了一样。

    曹徽音柔声说道:“卫王殿下来了,老夫人和秦夫人定是要迎接殿下大驾的。我等是尚未出阁的少女,理应回避。”

    她这话一说出来,简直是人人点头,“曹大小姐言之有理。”卫王殿下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没有和少女们随意相见的道理。曹大小姐要回避,很对。

    秦氏便张罗着要请姑娘们到园子中游玩,赏花也好,划船也行,或是饮酒做诗也好。不只姑娘们,有些才出嫁不久的年轻少妇,也自觉的站起身,跟着回避。

    曹徽音邀请一起,“,咱们看看花去。”她声音很温柔,态度也极之和悦,看了却是心生寒意。摇摇头,“你去吧,我留下。”曹徽音大为诧异,“殿下要来,你竟不要回避?你……你这般急着要见殿下么?”

    曹徽音声音忽的大了,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粲然一笑,“我回避什么?卫王殿下,是我的师哥。”

    曹徽音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气愤看着她,恨不得伸手把她拖走。

    “表哥表妹也好,师哥师妹也好,大了就要避嫌的。”曹徽音忍着气,柔声劝道。

    她一脸无辜、一脸纯真的看着,仿佛若是不跟她走,便是犯下了大错似的。

    “这有什么。”林幼辉笑着说道:“有会宁侯夫人,有秦夫人,有我这亲娘,还有这许多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太太们在,师兄妹大庭广众之下见个面,是极光明正大的事。”

    你用得上这样么?又不是私会,是公开见面,能有什么?听听你这暧昧的语气,真是令人作呕。

    林幼辉招手把叫过来,笑咪咪说道:“乖女儿,莫离开娘。娘一会儿见不到你,便心中发慌。”嘻嘻笑,“好呀,我不走,陪着您。”

    曹徽音忿忿的站了会儿,蓦然转头,跟着少女们走了。金乡侯夫人冷眼看着林幼辉和,目光流转不定,靖海侯夫人耐性差些,索性对林幼辉和怒目而视,笑盈盈看了回去,还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睛。

    差点儿没把靖海侯夫人气死。

    等到卫王来了,靖海侯夫人更生气。卫王风姿秀美,待人却谦和,对大花厅中认识或不认识的夫人太太都随和的很,并没对金乡侯夫人这舅母,和自己这拐了弯的舅母多亲热。倒是对着林幼辉一口一个师母,很是殷勤。

    靖海侯夫人肺都快气炸了,金乡侯夫人也是心中不快。

    大花厅中人多,便有些热,卫王伸手打开折扇,在林幼辉身畔慢慢摇着,“师母,这厅中好似有些热,我替您扇扇。”林幼辉似笑非笑看着他,“殿下也太过尊师重道了。外子不过在殿下幼时给您讲过几天书罢了,殿下这样,我可不敢当。”

    卫王大摇其头,“敢当,敢当。师母,我打小便跟着老师读书,受益匪浅,受恩深重。”

    林幼辉微笑。好,你就胡扯吧,我看你能扯到哪儿去。

第105章

    秦氏本来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是卫王身份尊贵,她还真不大敢往前凑。眼见得卫王给林幼辉打上扇子了,她更是惊讶、摸不着头脑,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别说秦氏了,会宁侯夫人这位老夫人也是心里没底,一片茫然,木木的坐着,不知计将安出。倒是林幼兰,看见卫王这般反常的献殷勤,心中一动,这绝对不可能真的是尊师重道,一定是……她看了眼盈盈站立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卫王手上扇子轻摇,嘴上也没停,满含深情的说起裴二爷是如何手把手教他写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给他读四书五经,“……师母,我是老师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跟自家孩子似的,您千万莫跟我客气。”林幼辉笑了笑,“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扇吧,你这么一扇,我还真凉快不少——

    敢情卫王冷不丁的来到会宁侯府,是专程给他师母打扇子来的?大花厅里的贵妇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怀疑起卫王此行的目的。金乡侯夫人和靖海侯夫人是知道内情的,她们再有涵养,这会儿脸上也现出尴尬之色。

    靖海侯夫人尤其难堪。她既有傲人的家世又有能干的丈夫,多少年来一直顺风顺水自视甚高,给独养女儿曹颖择婿的时候,也只有十皇子这样的嫡出皇子她才看的上——直到出现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挫折和打击是怎么回事,没人让她吃过瘪。

    她憎恶的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恨意。

    没有忽视她的目光,静静站在林幼辉身边,若有所思。

    卫王一直在林幼辉面前献殷勤,根本没往这边看。林幼辉安安生生坐着,打算他若要和搭讪,但兜头泼上一盆冷水,谁知他竟没有。他好像就是一心一意讨好林幼辉来的,并不想,或是不敢,觊觎林幼辉身边的美貌少女。

    “耐性好多了啊。”林幼辉含笑想道。

    秦氏在旁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陪笑,“卫王殿下真是尊敬老师,便是对师母也如此有礼,真是气度过人。回头啊,得让家里的子弟都学着些,可不敢怠慢了老师。”

    卫王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这侍奉老师,就应试像侍奉父亲一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更加卖力的打扇子。

    卫王异常殷勤周到,林幼辉心里原本有十分气的,倒消了两三分。眼见得厅中诸人的眼光越来越怪异,林幼辉微笑,“我这会子不热了,殿下请入座,咱们消停说话。”卫王很听话,果真在林幼辉身旁坐了,陪着林幼辉说家常,不过,胳膊抬的高高的,扇子依旧在林幼辉身边轻摇。

    这下子厅中诸人越发笃定了:卫王就是专程来给他师母打扇子的。

    秦氏搜肠刮肚的想巴结卫王,满脸陪笑的问着,“让侍女过来给裴二太太打扇,可使得?”卫王拒绝了,“这是我做学生的本份,夫人莫让侍女来抢我的差使。”秦氏唯唯称是。

    金乡侯夫人脸色渐渐温和,慈爱的笑道:“卫王殿下真是天性单纯善良,裴二爷做他老师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呢。”靖海侯夫人忍着气,皮笑肉不笑,“极是,殿下这般念旧,真真是难得的。”秦氏等人极力附合,“可不是么,殿下真是我等的表率了。”

    这些话卫王哪会在意,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林幼辉身上了。其实林幼辉身边的那位少女才是他一心想见的人,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连看一眼也不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失了态,惹得林幼辉不喜。

    “师母是不能得罪的,老师是不能得罪的,裴阁老是不能得罪的……”卫王在心中默默想道。

    师母尤其是不能得罪的,老师说过,他们家,是师母当家;老师说过,他就爱听师母的话;老师还说过,小师妹最听师母的话,师母不许她见的人,她真的会不见。

    卫王越发殷勤了。

    林幼辉笑着跟他介绍林幼兰,“这位是我大姐,会宁侯的次子媳妇。”林幼兰才待要行礼问好,却见卫王一脸灿烂笑容叫她“大姨母”,林幼兰忙笑着推辞,“不敢当,不敢当。”卫王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师哥和小师妹都称呼您大姨母,我自然也是。”

    小师妹三个字一出口,卫王再也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林幼辉身边的。一袭绿衣,亭亭玉立,似夏日碧波中才绽开的新荷般清丽可人,卫王一眼看过去,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他站起身,如梦方醒一般,“师母,这位小仙女一般的姑娘,便是我分别多年的小师妹么?小师妹,你长成大姑娘了,十哥都不敢认了。”

    他认真的比划着,“小师妹,你和老师、师母去姑苏的时候,才这么高,就是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姑娘。喜欢吃,喜欢看热闹,尤其喜欢玩石头。”

    “十哥你呢,和我哥哥们一样,就喜欢读书!”笑盈盈的,跟他一起胡扯。

    “极是,十哥就爱读书!”卫王大言不惭的吹嘘。

    卫王含笑看着,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丝丝的。小师妹,隔了这么多天,我总算见到你了,不容易啊。没见着你的时候,我心里没着没落的,很不安宁,见到了你,我却好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不舒坦。小师妹,此时此刻,我就像你红泥小火炉上架着的水壶一样,快乐的要冒泡啦。

    卫王提及小师妹才一岁多便会鉴赏太湖石,才四岁多便会做诗,一件一件,如数家珍。“花开不与我商量,真是好诗!”卫王由衷的感慨。

    笑咪咪,“我做的那首诗不值一别,倒是十哥那天做的诗,可真是绝了。”什么打枣竿儿长,什么不如用力摇,笑死人了。

    卫王脸红了红,忙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小师妹,听说运河沿岸很繁华?讲给十哥听听,好不好?”淘气的笑笑,“成啊,那首歪诗就不提了,咱们说说运河沿岸的美食吧。”卫王粲然,“小师妹你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吃,老饕。”得意,“民以食为天嘛,这个是再也没错的。”

    金乡侯夫人实在看不过这对师兄妹,笑着对秦氏说道:“什么花正开的好?春光明媚,正是赏花时节。”秦氏忙道:“园子里有桃花,杏花,玉兰等等,花房中有上百盆兰花,还有些罕见的玫瑰等,都开的正好。”

    会宁侯府今天办的是赏花宴,当然不能让客人们就在大花厅坐着喝茶聊天听戏,秦氏便陪笑请示过卫王,请大家移步花房,欣赏兰花,“有几盆建兰正开的好,还值得一看。还有几株玫瑰,花开出来竟是绿中带蓝,好像一泓春水。”众人都说有趣,纷纷起身,同到花房。

    卫王很善解人意的交代,“老夫人年纪大了,请不必陪客,安生歇着。秦夫人也请自便,若大姨母有空闲,烦劳带着我和师母、小师妹看看蓝色玫瑰。”

    秦氏倒是很愿意热情招待卫王,可卫王这么说了,她可不敢不听,只好拜托给林幼兰。

    林幼兰陪着卫王、林幼辉、往花房走,几十名内侍、宫女簇拥着,声势浩大。这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着,曹徽音躲在路旁的亭阁中向外偷望,咬紧了双唇。这丫头竟然脸皮这么厚,不管自己怎么说她都要留在花厅,不肯和自己一起回避。这会儿她更和卫王殿下在一处了,这样,可让人如何下手?

    怎么才能把他俩分开呢?曹徽音迅速转着念头。

    时机难得,若今日不能成事,往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况且,九皇子身体渐好,若无变故,这门婚事也没法再往后推……成败就在今天。

    一株开着蓝绿色硕大花朵的玫瑰树旁,一边赏花,一边小声问着卫王,“你怎么来了?”突如其来,让人想不到。来了之后吧,你的所作所为,又透着怪异。

    “来赏花的呀。”卫王弯下腰嗅了嗅那朵蓝绿色的玫瑰,陶醉的闭上眼睛。

    轻轻笑了笑,小声而清晰的问道:“十哥,陛下要打仗?”

    卫王抬头看看,见内侍宫女远远的侍立,林幼兰和林幼辉在不远处闲闲站着赏花,忙小声告诉,“嗯,要打北元。小师妹,这还是秘密,你莫告诉别人,你祖父和父母也莫告诉,好不好?”忍不住想笑,“你是先告诉我答案,才要求我不告诉长辈的,我可没答应你。十哥,你把顺序弄错了,应该先要求我不告诉长辈,等我答应了,再告诉我答案。”

    卫王一脸无辜,“十哥是信任你啊。”

    我又不是笨蛋,信任你才会这样的,小师妹你明白么。

    笑嘻嘻的看着他,“往后你便会知道了,我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你信任。”

    卫王毫不犹豫的点头,“值得,一定值得。小师妹,便是你忍不住,告诉你祖父、父母了,我还是一样信任你。”——

    这只能说,我人品实在太好了!沾沾自喜的想道。

    “哎,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算出来。”得意的小声吹嘘,“我爹才回来第二天,就被召进宫问江南的粮食库存和运往北方的时日,这不是摆明了北方要大量粮草么?十哥,我不仅能算出来陛下要对外用兵,还能算出来这领兵的将领是谁。”

    卫王虚心请教,“小师妹,是谁啊?”

    微微一笑,“靖海侯啊。十哥,若不是靖海侯要领兵出战,靖海侯夫人和曹徽音神色间怎会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

    那对母女,都不是心计深沉之人。靖海侯夫人大概是既有傲人家世又有能干的丈夫,还和皇后家是姻亲,所以一向被人吹捧惯了,不知掩饰心事。曹徽音,靖海侯独女,父母宠爱已极,太娇惯的女孩儿,往往城府不够深——裴家另作别论,她和这世上所有的人却是不一样,不可用常理忖度。

    卫王小声道:“小师妹,你太聪明啦,猜的简直一点不错。”他是有些惊异的,却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小师妹么,一向是聪慧过人的。

    歪头看着他,“十哥,你难道没有想到,像我这么聪明的姑娘,你往后要提防着点儿?”

    太聪明的女人是会让男人害怕的,据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卫王脸色微红,“嗯,要的。小师妹,十哥往后不敢跟你撒谎了,会被你看穿的。”

    小师妹你这么聪明,我想你就直接说想你算了,不说是来会宁侯府赏花的。

    正说着话,宫里来了名内侍,“陛下紧急召见卫王殿下。”卫王很是无奈,小声跟嘀咕,“我是个闲散亲王好不好,整天拉着我做苦工,给他念奏折,给他批奏折,一个字都不许错。小师妹,我是不是很苦?”瞪了他一眼,“我爹若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不用他说,我早跑过去帮忙了!”卫王更是无奈,“你家,和我家,完全不一样。”小师妹你去给老师帮忙,光明正大的,人人欢喜,我去给我爹帮忙,不知道我大哥还睡不睡得着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心苔、羽韵宁乐、神教我淡定送的地雷,谢谢主13488300为旧文送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左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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