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蟹粉豆腐
裴家父子向来有默契,不大会儿的功夫,已经商量妥当。裴太守和裴二爷神色如常,裴三爷流露出兴奋之色。
“爹,方才您吓死我了。”说完正事,裴三爷很不怕死的抱怨,“还以为您在犹豫要不要答应那只猴子呢。”
临江侯在裴三爷心目中的形象,已由“娘子的表兄”,变为一只讨厌的猴子,一只上蹿下跳、没有眼色、没个消停时候的猴子。
裴太守凉凉看了他一眼,看的他头皮发麻。裴三爷忙陪上笑脸,“爹,都是孩儿没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会胡乱误会您……”
裴三爷的笑容非常谄媚,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裴二爷微微一笑,斥责弟弟,“爹平时是怎生教导咱们的,你都忘了么?不管世事如何变幻,要持身以正,要待人有礼。把临江侯叫做猴子,成何体统。”
“临江侯虽然言行放肆,不合常情,咱们依旧要彬彬有礼,知道么?他无礼,你也跟着不讲礼数,像什么样子。你也太容易受人影响了。”
裴二爷这番话纯属顾左右而言他,裴三爷哪里有不明白的,连连点头。
裴太守慢吞吞道:“有些话,心里想想即可,何必说出口。”
裴二爷、裴三爷兄弟忍着笑,恭敬的答应,“爹教训的是。”
“三郎方才的话,确实不妥,该训。怎能说临江侯是猴子呢,猴子何等活泼可爱。”裴太守淡淡说道。
裴二爷兄弟俩更觉可乐,却不敢笑出来,憋的很辛苦。
憋的也很辛苦,打屏风后机灵的跑出来,一脸快活的笑,“猴子啊,猴子在哪儿?”东张西望,四处找猴子。
裴二爷看见玉雪天真的,眼睛一酸。女儿是这般娇嫩,这般脆弱,花骨朵一般,做爹娘的要保护好她,要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裴太守平时就待与众不同,今天更是格外和气,他弯下腰,慈爱看着,柔声道:“猴子在山上呢,囡囡,赶明儿祖父闲了,带你到山上看猴子,好不好?”
裴三爷蹲□子,怜惜的微笑,“,三爹背着你!”
因为临江侯的无礼请求,这会儿裴家父子看着小,觉得分外可怜、分外让人心疼。对说话的时候,异乎寻常的温柔。
迎上祖父、父亲怜爱的目光,天真烂漫的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啊。”去山上玩,甚好甚好。
裴太守越看小孙女越心疼,伸手抱起她,温柔又絮叼的询问,“小饿不饿啊,今晚想吃什么?”
这会儿的裴太守,显得很婆妈,很琐碎。
裴二爷和裴三爷相互看了眼,目光中都有些惊讶。他们太了解父亲了,父亲向来不注重口福之享,对饮食从不在意,像……像王安石似的。
王安石吃饭马虎得让人不能置信。不管是鹿肉丝还是芥菜,什么菜摆在他面前,离他近,他便专心吃什么。仁宗带大臣们去钓鱼,他身边放着一碟做鱼铒用的玉豆,这位不讲究饮食的介甫先生,竟也照吃不误。
……父亲居然问起想吃什么,不同寻常,匪夷所思。裴二爷和裴三爷实在觉得惊奇,又相互看了一眼。
在祖父怀里嘻嘻笑,“想吃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让人流口水的豆腐。
裴太守脸色更慈爱了,“想吃豆腐啊,好好好,吃豆腐。”
裴三爷瞅着笑嘻嘻的小眼热,殷勤问道:“豆腐有很多种做法呢,囡囡想吃哪种豆腐?”
“蟹粉豆腐。”笑的更明快了。
蟹粉豆腐是江南名菜之一,嫩豆腐用油煎黄,放入炒好的蟹肉,再以水淀粉勾芡——滑嫩的豆腐和鲜美的蟹肉完美结合,香鲜可口,回味无穷。
“这个季节,哪有蟹?”裴三爷好笑的摇头。囡囡,这道菜不是季节呀。
“怎会没有蟹?”裴太守板起脸,“不好捉罢了,怎会没有?”
“对啊,难道定要秋天才有蟹么?”裴二爷笑吟吟的凑热闹。
裴三爷张口结舌,高兴的拍起小手掌,笑靥如花——
本就是全家人心肝宝贝的,这天的待遇尤其优渥。祖父祖母,爹娘,叔叔婶婶,个个小心翼翼看着她,好像唯恐一个不小心,她会忽然消失一样。
吃着美味的蟹粉豆腐,笑咪咪。
晚上林幼辉亲自替洗漱,打发她上床睡觉,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在爹娘关爱的目光中甜甜睡去。这晚她做了个梦,梦中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和小伙伴们跑出去玩,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女孩儿还没回家,父母急坏了,四处寻找。等到小女孩儿终于回了家,妈妈抱着她差点哭了,爸爸特地给她做了一桌好吃的……
遥远的前世啊。
的爹娘在灯下低语,“他怎地生出这种心思?”“原来的打算落空了,又被逼着回京,忧心爱妾、庶子没着落吧。”“他护不住心上人、庶长子,歪主意便打到咱家了,这点子出息!”“他本就没什么出息。”
若有出息,也不至于连齐家也做不到,妻妾相争,后宅一团乱。
“快把这人撵走,让他回京城闹腾去。”
“嗯。”
三房,徐氏气的身子发抖,满脸通红,“脸皮比城墙都厚!也不看看他儿子是什么出身,便敢觊觎咱们小?”
偏房庶出却肖想裴家嫡女,裴家三房人的心肝宝贝,把裴家当什么了?
“我……我怎么会有这么一门子亲戚?”徐氏又急又气,落下泪来。
裴三爷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拿过帕子,慢慢替她拭泪,“为了这种人伤怀,不值得。”徐氏被他温存着,哭的更厉害了。
第二天,南园差了仆妇过来,满脸陪笑,“我家太夫人的陪房周嬷嬷昨日到了苏州,太夫人吩咐了她几句话,让她转告表姑奶奶。这事急的很,不巧周嬷嬷水土不服,病了,表姑奶奶您看……?”
这是催着徐氏过去南园的意思。
徐氏冷笑,“我这便过去,听姨母的教诲。”仆妇大喜,谢了又谢,回南园报信去了。
徐氏禀明方夫人,当天便盛带仆从,去了南园。裴家是不讲究排场的人家,徐氏自嫁过来后也一直低调,毫不奢华,这回她却带了数十名婆子、媳妇、侍女和仆役,浩浩荡荡,气势凌人。
徐氏带着何嬷嬷、云蓝等人,进到待客的小花厅。小花厅临水的窗前,一名白衣男子面窗站立,身材颀长,连背影都透着风流倜傥、赏心悦目。
徐氏静静站在厅中央,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面目含笑,“表妹,许久不见。”他相貌极好,一张俊脸美如春花,皎似秋月,是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这美男子微笑看着徐氏,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徐氏哼了一声,直接了当说道:“陈庸,你今天便离开苏州,带着你的心上人、庶长子,赶紧回京城!”
临江侯本是满腹柔情,却被徐氏这一番横眉冷对的话语,弄的冰消瓦解。表妹,你是一位多么温柔知礼的姑娘啊,怎会变成了这幅模样,既无礼,又无情?
临江侯委屈的看着徐氏,“表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还是你头一回赶我。”你小时候很乖巧的,怎地一嫁了人,成这样了。
徐氏轻蔑一笑,“从前我拿你当亲戚,跟你讲客气。往后,不会了。陈庸,你若识相,收拾好行李赶紧走,莫在此处丢人现眼。”
徐氏丝毫不肯假以辞色,临江侯脸上挂不住,怫然道:“好,我走,我今日便走!”
临江侯转身要出厅,才走两步,迎面走来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这女子身姿袅娜,小腰如杨柳一般,相貌明明是清丽的,却又有着入骨的媚态。
“侯爷,表姑奶奶。”她恭敬的行了礼,身姿柔美娇弱。
临江侯低声道:“阿蓁,你来做什么?”
叶氏声音柔柔的,“侯爷,我听说表姑奶奶来了,特地来问安。”她温雅有礼的向徐氏曲膝,“我来的冒昧,请表姑奶奶恕罪。”
她不只相貌柔美,声音也是一样。她盈盈站在厅中,从头到脚,都显得温柔、娇柔、柔弱,她怯怯看着徐氏,目光中满是信任和依赖。
徐氏想吐。
临江侯感动的不行,“阿蓁总是如此为我着想。”看看阿蓁多懂事,知道来问候表妹,阿蓁多有礼貌啊。
临江侯含笑看向徐氏,“这是阿蓁,凌儿的生母。表妹,这还是你俩头回见面吧?可惜,应该早为你们引见的……”
临江侯话还没说完,徐氏冷冷打断了他,“这是哪家的规矩,主人和客人正在叙话,妾侍不请自出?陈侯爷,这是你临江侯府的家教么?”
徐氏声音冰冷,像冬天的寒风一般。
临江侯愕然,叶氏眼圈一红,黯然道:“我知道,我身份低微,原不配和表姑奶奶这样身份尊贵之人攀交情……”
叶氏声音哀怨凄凉,临江侯听在耳中,大觉不忍。
徐氏轻蔑一笑,“既知道,还不快退下?”敢情你还知道你和我身份不同么,难得难得。
叶氏垂下两行珠泪,哽咽着福了福,“是我不自量力了,我……我这就走……”缓缓转过身,低头往外走。
临江侯心痛的拦下她,“阿蓁!”叶氏无助的哭泣,“侯爷,你让我走吧,表姑奶奶不待见我……”
徐氏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忽然很理解,临江侯夫人为什么要把叶氏给卖了。
大概是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吧。
眼前杵着这么一对,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去。
“爹,娘,你们太英明了!”徐氏想起魏国公、魏国公夫人当年果断的退婚,心生感激。
叶氏靠在临江侯怀里,泪眼迷朦的看向徐氏,楚楚可怜,“我别的不求,只求表姑奶奶见我一面,听我说句话,禀明下情……”
徐氏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冲何嬷嬷使了个眼色。何嬷嬷是魏国公府世仆,何等有眼色,便和另一名婆子笑着上前,不由分说的把叶氏从临江侯身边拽过来,牢牢控制住,“叶姨娘,我家小姐面前,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请吧!”
临江侯跺脚,气急败坏,“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是我陈家,你们是客人,哪有这般嚣张的客人?
他只管说他的,何嬷嬷根本不理会他,只管带着叶氏往外走。
叶氏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到了厅门口,她还回过头凄然回望,“我不过是想见您一面……”见个面,说说话,都不行么。
徐氏端端正正坐着,淡淡道:“七年前我不会见你,如今也是一样。叶氏,你没资格见我一面,死了这条心。”
七年前,魏国公夫人带着徐氏到寺庙上香,叶氏也悄悄跟了去,跪在徐氏小憩的厢房外,求徐氏见她一面,她有下情回禀。徐氏哪肯自贬身份见她这种人,魏国公夫人得了讯,更是毫不留情,“打出去!”叶氏被魏国公府的侍女、婆子拖了出去,不许她打扰夫人、小姐的安宁。
今天叶氏突然出现,一个是真的要央求徐氏,另一个,也是不甘心。见一面都不肯,这徐家六姑奶奶究竟娇贵到了哪个地步?赌气非要来见。
结果,也不过是再次被徐家仆妇拖出去。
徐氏是淑女,可是她有她的骄傲,要她和叶氏这种身份的人见面,她是不会肯的。
何嬷嬷手下用力,另一个婆子更是粗壮有力,叶氏被强行带出了花厅。
临江侯痛心疾首,“表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温柔善良,不会这般残忍无情。阿蓁她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央求你一件事罢了。应或不应在你,我无话可说,可是,你见都不肯见她么?”
徐氏慢条斯理的理理衣袖,“不见。我见一个妾侍做甚?没的叫人笑话。”
临江侯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儿,憋的满脸通红。
徐氏平心静气的知会他,“我来,是告诉你一句真心话、一句老实话:陈庸,你该回京城了,快走吧。”
“你是临江侯,你食侯爷的俸禄,是该奉朝请的。我知道你请了长假,我也知道你请的是病假,你若敢继续在苏州逗留,我便揭穿你的真面目。”
临江侯目瞪口呆。表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表妹,你是在威胁我么?”临江侯迷迷糊糊的、不可置信似的问道:“咱们打小便要好,算得上青梅竹马,我还以为咱们能白头皆老。表妹,只因为一个阿蓁,咱们便到了这一步么?”
“谁家没妾?表妹,为了一个阿蓁,你……何至于此?”临江侯满脸苦恼之色,语无伦次。
徐氏忍耐的看着他,“陈庸,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些,你给我仔仔细细听清楚了!就算田舍翁多收了两斗谷子也想买个妾,男人有几个肯从一而终的?三妻四妾是常事。”
“若你像我爹似的置妾,你便置上一百个、一千个,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像你‘阿蓁’这样的妾侍,一个也不行!令正发卖了她,你说是狠毒,我告诉你,若换做是我,我才懒得发卖,我会吩咐仆役,直接打死她!”
临江侯后退几步,眼中满是惊惶之色。
“表妹,咱们怎至于到这一步?”他弱弱的问道。
徐氏冷酷看着他,一字一字说道:“自从你有了‘阿蓁’,我和你已是恩断义绝,再无牵扯,明白么?记住了么?”
临江侯面如土色。
徐氏站起身,傲然道:“限你三天之内搬走!你若敢不搬走,或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无情!你当朝中的法纪是摆设,御史是泥人?你仔细想想,公侯伯犯了罪,被降级、除爵的有多少人!”
徐氏撂下狠话,再不看临江侯一眼,带上侍女、婆子,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晚。
怪我了,没存稿,不应该预告更新时间。
本来以为昨天晚上是有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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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正事
临江侯目瞪口呆的看着徐氏飘然离去,好半天没有缓过神。
一向温婉柔顺的徐氏,今天却连背影也显得凌厉傲慢、咄咄逼人。临江侯做梦也没想到她竟会这样,一时间,心乱如麻,头昏脑胀。
表妹对他这威风凛凛的临江侯、举世无双的浊世佳公子竟毫无情意,这真是让临江侯大受打击。他一直自许为倜傥不群的风流人物,一直以为表妹是倾慕于他、眷恋于他的,只不过魏国公冰冷无情,硬要棒打鸳鸯,才致使他和表妹天各一方,不能长相厮守。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临江侯垂头丧气的低语喃喃,神情惆怅迷惘。
不知过了多久,一袭飘逸纯洁的白裙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眼前一亮。抬起头,他的心上人阿蓁盈盈站立,巧笑嫣然,笑容既甜美,又带着些许羞怯之意。
“对不住,我给侯爷丢人了。”叶氏歉疚看着他,声音轻柔,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无助。
临江侯叹了口气,“这须怪不得你,阿蓁,我知你是一片好心。”见他的阿蓁粉颈低垂,羞惭不已,心疼的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叶氏感激涕零的道谢,“还是侯爷疼我!”
“我的阿蓁招人疼。”临江侯柔声道。
叶氏暗暗欢喜,忙趁机表白,“当年我千方百计求见六姑奶奶,为的不过是陈明心迹,让六姑奶奶万勿因我介怀,依旧遵守婚约。今天我冒冒失失出来,也是想向六姑奶奶求情,求她看在姻亲的份上,帮帮侯爷,帮帮凌儿。”
叶氏心里很明白,这十年二十年的,京城她是回不去了。陈氏族中不会放过她,侯夫人邱氏更不会放过她,若跟着临江侯回了京,莫说颐指气使、锦衣玉食的日子了,连性命都未必能保住。她若想回京城,只有寄希望于独生爱子陈凌云。
只有陈凌云长大了,有出息了,她才能荣养在陈凌云家里,做老太太、老封君。陈凌云若是没出息,她这辈子也就交代了,再无希望。
陈凌云如今的情形,比她也强不了多少。他曾拨刀砍过临江侯夫人,等他回了京,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被族中除名、被告忤逆、被驱逐出京、被冷落轻视等等,皆有可能。
既然回京城有种种不利之处,那么,只有暂时不回。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若是不能随同临江侯回京,该如何安置?年轻女人,七岁孩子,哪个也撑不起门户,相携住在南园,根本不是个办法。
临江侯先是被太夫人威胁,接着又被表妹徐氏逼迫,眼看是非走不可了。到了这要命关头,叶氏连卖弄风情也顾不上了,心心念念只挂住一件事,“我们母子二人,往后怎么办?”
叶氏也很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临江侯,好让临江侯为她鞠躬尽瘁,为她设法筹谋。
临江侯也是个没主意的,俊美的脸庞上愁云密布,“你和凌儿跟我回京最好,可将你母子二人安置在别院中,我时常过去看望。可是,邱氏恶毒,邱家凶残,若他们趁我不在,闯进去将你拿了……?”
临江侯打了个冷战,叶氏和他一样,也觉得害怕。他们已经见识到邱氏的狠辣了,以邱氏的性子,若知道叶氏在别院休养,保不齐会带着人,持着刀斧,气势汹汹的奔到别院行凶作恶。
回京,万万不可。
留在苏州呢,一则是两相分隔,心中不忍,二则,叶氏这年轻柔弱女子带着儿子独居,无人照看,未免凄凉。思来想去,他们都舍不得。
走又不能走,留又不能留,这可怎么办呢?两人相对流泪,悲伤哀愁。
“凌儿这么好的孩子,裴家竟会看不上!”叶氏又是发愁,又是生气,“太没眼光太没决断了,凌儿可是侯府公子。”
若裴家肯答应,这会子还愁什么?把凌儿托付给裴家即可。令人恼恨的是,裴家竟作势拿乔,不肯点头。也不知裴家是怎么想的,知府的孙女罢了,凌儿这位侯府公子,难道还辱没了她不成。
临江侯若笑,“听表妹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妾侍极之鄙夷。裴家,大约是嫌弃凌儿庶出的身份。”
《户律》中规定的清清楚楚,“凡男女定婚之初,若有残疾、老幼、庶出、过房、乞养者,务要两家明白通知,各从所愿,写立婚书,依礼聘嫁。”为什么庶出要特别声明?因为庶出和残疾、过房、乞养等事一样,不同寻常,理应提前告知。庶出,总是不如嫡出那么名正言顺。
“庶出怎么了?”叶氏眼中闪过一抹忿恨,“嫡出的便高贵了么?我看也未见得。只要孩子好,庶出算什么呢。”
临江侯长长叹息,“你想的通透。可惜,跟你一样通透的人,太少见,太难得。”
两人愁颜相对,跟吃了黄莲似的,苦哈哈的。
临江侯本应该要启程回京,可他顾念叶氏,顾念庶长子陈凌云,犹豫来犹豫去,都快三天了,还是没动身。
太夫人说了要告他忤逆,徐氏当面威胁过他,不过,临江侯心存侥幸,一直安慰自己:太夫人也好,表妹也好,都不过是说说而已,不会真做的。
临江侯写了封声情并茂的信件,命人飞马送入京城给太夫人。信中,他又是诉苦又是央求,“孩儿当真生了病,如今无精打采的,您忍心让孩儿带病奔波在路上?娘,您是最通情达理的,多容孩儿几个月可好?”
信送出去后,临江侯只当他娘亲是收着了、同意了,不再理会这件事。
至于徐氏,临江侯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表妹也就是嘴上强硬罢了,实则软弱娇柔的很。她太善良了,不会像邱氏一般毒辣的。
临江侯决定暂时留在苏州不走,直到想出好法子,把叶氏、陈凌云安置妥当,再无后顾之忧。
徐氏走后的第四天,裴二爷造访南园。他一袭玄色长衫,秀异出尘,神色自若,仿佛魏晋画拘的乌衣子弟一般美好。临江侯向来以外貌自负的,见了这样的裴二爷,却生出“明珠在侧,觉我形秽”之感,自愧不如。
裴二爷不肯落坐,微笑说道:“衙门还有几件紧急公务,我得赶着回去。彼此至亲,咱们便不讲究那些虚礼了,陈兄,说正事要紧。”
站客难打发啊,临江侯心中打了个突突。
坐都不肯坐,裴二,这是你的做客之道?
裴二爷自袖中取出份信函,“家父同年自京城传出的秘闻,和陈兄有关。陈兄,不知谁要跟你作对,挑唆御史要参奏于你。拟参奏的是两条罪名:不孝忤逆;宠妾灭妻。陈兄,你若摊上这两项罪名,或许这侯爷便做不成了。”
这两项,都是很严重的指控。
临江侯大惊失色。
“江南风景极美,陈兄,你往后可长留苏州,在这江南水乡安定下来。不做临江侯了,在苏州闲云野鹤,岂不有趣?”裴二爷笑道。
临江侯胆子不大,听了裴二爷这话,魂飞天外。侯爵爵位真的会保不住么?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啊,做子孙的不能把家族发扬光大倒还罢了,祖传的基业还要丢了,这……不得被族人的唾沫淹死啊。况且,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定是邱氏指使的!临江侯心中恨恨。
除了邱氏,还有谁会这么恨我?不会有别人,只有邱氏。
表妹不过是威胁我一番而已,邱氏却是悄没声息的付诸行动!临江侯想到侯夫人邱氏的所作所为,颇觉寒心。
“我这便回京跟她算帐去!”临江侯拍案而起。
祖传的爵位不能丢,不能担上“不孝忤逆”“宠妾灭妻”这两项吓死人的罪名,回京吧,即刻起程。
至于阿蓁、凌儿,暂且顾不得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临江侯府若真的出了点儿什么,他们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临江侯命人马上收拾行李,明天便动身起程。
“多谢裴兄告知此事,感激不尽,感激不尽。”临江侯再三致谢。
裴二爷浅笑,客气道:“少陪。”转身飘然离去。
裴二爷走后,南园乱成了一锅粥。临江侯饮食起居一向讲究,他要动身回京,要准备的日常所用之物多了,甄嬷嬷带着人收拾行李,忙的晕头转向。叶氏知道临江侯要一个人回京城,泪流满面,如带雨梨花,“侯爷,我和凌儿怎么办?”
住在这儿半分不安全,邱氏若差了心腹过来,一样能提脚卖了她,再把陈凌云押回京城。
有临江侯护着她,叶氏便能风光度日;若是临江侯不在身边,她便马上没了依靠,任人宰割。
临江侯这会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没心思理她,只含混道:“你先在这儿住着,过后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得先回京把局势稳定住,把临江侯府的爵位保住。别的,稍后再议,稍后再议。
叶氏哪里肯答应,一味跟临江侯歪缠,不许临江侯丢下她母子二人不管。叶氏平时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可真到了这要命时候,她也急了,跟临江侯吵起来。
“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
“你说过,我为你生儿育女,你会一辈子待我好!”
“这会儿要抛下我么,你好狠的心。”
陈凌云麻利的跑过来,站在叶氏身边,气愤看着父亲临江侯,“您怎么能欺负我娘呢?”他年纪虽小,眼神却凶狠凌厉,吓的临江侯打了个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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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蜂蜜
正闹着,洗心庵的庵主慈平师太来了。
洗心庵香火旺盛,和南园比邻而居,相处和睦。慈平师太是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慈眉善目,一脸和气。
叶氏跟临江侯闹了会儿,也乏了,见慈平师太过来,便流泪道:“师太,求您收我做弟子吧,我要出家修行。”
叶氏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带有赌气的意思。临江侯一向待她温存,今天却是又无情又敷衍,大异往常,叶氏心中不服,便想跟他赌赌气,让他着急着急。
依着叶氏的意思,她这话一出口,临江侯定是大惊失色,低声下气的要把她哄回来。而慈平师太呢,自然是劝她惜福,跟着临江侯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临江侯先是愕然,继而叹息着点头,“你既有这个心,我也拦不住你。”慈平师太更是欣然答应,“我看你是个有慧根的,正该皈依我佛。”
叶氏差点没气昏过去。
她怔怔的流下泪来,蹲□子,哀怨看着陈凌云,“只是,我舍不得凌儿,实在舍不得……”
没人给她台阶,她只好自己找台阶。
真要出家了,可算怎么回事呢,叶氏心中惧怕。青灯古佛,那种苦日子,怎么挨?
如果从来没有过好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她曾经衣饰精美,饮食讲究,所用所食之物,件件是上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享用惯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叶氏口口声声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凌儿,慈平师太笑道:“这个好办,凌哥儿到和靖书院做个小学生,你在敝庵修行,两人也可时常见面。”
临江侯大为心动,“和靖书院?”苏州文风极盛,书院有几十所之多,其中最古老、最有名气的,便是成立于宋代的和靖书院。这所书院不仅聚徒讲授,还研习学问,出过多位知名学者。
“凌儿回不得临江侯府,要在苏州暂居一段时日。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不就是应该上学去么?和靖书院的学生是要住在书院里的,管束极严,对凌儿一准有益。”临江侯越想越合适。
临江侯神色变幻不定,到后来,嘴角噙着微笑,眉目舒展。叶氏和他相处多年,对他着意逢迎,对他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拿定主意了,胸中冰凉。
临江侯叫过陈凌云,含笑问道:“凌儿想不想上学?很有名的书院,老师、同窗都很好,凌儿上了学,会很有学问,还会认识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小少年。”
陈凌云不大乐意,“我不想读书,我想练兵、打仗。”
临江侯笑道:“不熟读兵法,如何练兵?凌儿,书院课程齐全,文武兼顾,并不是一味埋头死读书。”
陈凌云眼睛发亮,兴致勃勃的问道:“我能继续练功么?”得到肯定答复后,陈凌云高兴的点头,“好!我到书院读书去!”
尘埃落定。
“我出家,凌儿上学,到头来我们母子二人竟是这么个下场!”叶氏闷闷。
曾经说好的那些荣华富贵呢,曾经说好的世子之位呢,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呢,到哪里去了。
原本打算着儿子做世子,自己做老封君,最后竟是一个出家,一个要辛辛苦苦读书,头悬粱锥刺骨?
才不要。叶氏迅速盘算着,牵着临江侯的衣襟哭泣央求,“侯爷,我不要和凌儿分开,一时一刻也不要。”临江侯无奈道:“咱俩都要分开了,何况你和凌儿?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么。”
我得赶紧回去把邱家安抚下来,不能让临江侯府降等、除爵位,知道么?这才是陈家的大事。
若把这个爵位弄没了,我还活不活,你和凌儿又会过什么日子?别闹了,临分别还哭个没完,不吉利,不喜庆。
临江侯定了主意,捐出一大笔功德银子给洗心庵。慈平师太含笑接过银票,打了个稽首,“檀越放心,虽说是出家,苦不着灵叶。”
慈平师太给叶氏赐号灵叶,从此后,叶氏便是灵叶比丘尼了。
叶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滚落,看上去楚楚可怜。临江侯看见心上人这幅模样,大为心痛,差一点脱口而出,“咱们都不走了,守在这儿,守着咱们凌儿。”
可是,他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不能丢掉临江侯的头衔,一定不能。
临江侯狠狠心,把心上人托付给慈平师太,“您多照看她,她身子娇弱,莫累着她。”托付过心上人,又专程把儿子送到和靖书院寄宿,洒泪而别,起程回京。
“侯爷,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临分别,灵叶泪眼迷朦、哽咽相问。
“风头过去了,我便来接你们。”临江侯郑重许诺,“我回去后便和邱氏理论,不许她伤害凌儿,追究凌儿。”
什么时候我和她达成协议,你和凌儿便可以衣锦还乡。
那得等到哪年哪月啊,灵叶的眼泪越加汹涌,哭成了泪人——
裴二爷至晚方回,把南园的事一一告诉给妻子知道,“……就这么走了。”
“便宜他了,倒让他儿子进了和靖书院。”林幼辉微笑道。
和靖书院很出名,也很不好进。如果不是裴二爷提前知会了书院,陈凌云也不能这般轻松的进去。
“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裴二爷笑。
林幼辉嫣然,“二爷说的是。”
两人正说笑着,自门外跑了进来,殷勤仰起小脸,“二爷,二爷。”她明显是来捣乱的,神色调皮活泼,笑的很不怀好意。
裴二爷俯身刮刮她的小鼻子,“乱叫什么?是爹爹。”
“二爹!”从善如流,马上改了口。
“瞎叫什么?”林幼辉紧张的坐直身子,嗔怪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你爹爹做二爹的,赶明儿不会叫我做二娘吧?这可不成。
裴二爷很愤怒,伸手撸袖子,“过来!”二爹?谁教给你的?快告诉爹,爹去打他!
吐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跑了,“快跑,快跑!”快呀,再不跑要挨打了呀。
裴二爷和林幼辉看着她小小的背影,俱是满目柔情。,小调皮,小可爱,爹娘的心肝宝贝。
走了一家没眼色讨人嫌的亲戚,林幼辉心绪极佳,神采飞扬。这天下午晌她处置完家务,回房歇息了会子,命侍女捧温水进来,仔仔细细洗了脸,洗尽铅华。
用清澈的泉水兑了蜂蜜,她用蜂蜜水轻轻拍脸。拍了一遍,又拍一遍,坚持不懈的拍了足有十几遍之多。
从外面玩耍回来,好奇的攀到梳妆台上盘腿坐下,看着她来来回回的折腾,“娘,舒服不?”探过小脑袋,笑嘻嘻问道。
“很舒服,要不要拍?”林幼辉微笑着,轻轻捏了捏滑嫩的小脸蛋。唉,其实根本用不着,不过,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拍着玩,也没什么不行的。
眼珠转了几转,冲林幼辉讨好的笑着,“脸,身上,都拍,行不?”推蜂蜜,很享受的事啊。
林幼辉笑盈盈点头,“好啊。”
欢呼着扑到林幼辉怀里,侍女备下温热的汤水,林幼辉抱着进了净房。“我系己会脱!”很勤快的伸出小手,想去解衣领上的盘扣。
“你哪会?”林幼辉笑话她,“再过一两年,你能自己脱衣裳就已经很好。”
奋斗了半天,一料盘扣也没解开,只好乖乖的站着,让林幼辉替她解,替她脱。
做幼儿是有很多特权的,不过,也要忍受很多不方便。比如,连自己脱衣裳、穿衣裳也不会,一定要假手于人。
还好这是我亲娘!脱光衣裳,扑到林幼辉怀里,被她带下了水。
舒舒服服洗了个温水澡,被林幼辉小心的抱到矮榻上。大丫头寒姿正忙活着,亲自替调蜂蜜水,“浓点儿,浓点儿。”躺在榻上,嘻笑着要求。
寒姿抿嘴笑,“成,听咱家九小姐的话,浓点儿。”
蜂蜜水调好,林幼辉不放心别人动手,亲自过去替轻柔的拍脸、拍身子。香喷喷的槐花蜜拍在身上,只觉浑身舒泰,笑的比蜜还甜。
寒姿笑着献殷勤,“九小姐,我给二太太打下手,给你拍腿和脚,好不好?”这是个体力活,林幼辉一个人忙活,她这做丫头的还真是过意不去。
很随和的点点小脑袋,“好呀。”好寒姿,来吧来吧。
寒姿见林幼辉也点头,便拿澡豆细细洗过手,然后坐在脚头,替她拍腿。的皮肤很细很嫩,手感极好,寒姿笑道:“九小姐,我替你拍腿,应该给你银子呢。你的皮肤这么好,摸上去舒服的不行啊。”
乐坏了,冲寒姿伸出小手掌,“一文钱!”咱们这交情,也别认真收费,一文钱,意思意思算了。
净房中响起欢快的笑声。
这天裴二爷回来的早,进来后,妻子也没影儿,女儿也没影儿,房里静悄悄的。裴二爷侧耳听了听,净房那个方向传出一阵阵的笑声,有的,也有娘子的。
裴二爷循着笑声走过去,倩影迎上来曲膝行礼,笑着把的新鲜主意说了,“……九小姐多乐呵啊,您听听。”倩影抿嘴笑。
这调皮的小丫头!裴二爷粲然。
好容易推一回蜂蜜,贪得无厌的一直要求,“再拍拍,再拍拍。”林幼辉果然溺爱的继续轻拍,“真享受啊。”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这天从净房出来后,逢人便邀请,“来闻闻,来闻闻。”裴二爷、林幼辉都很配合的深呼吸,“好香,是蜂蜜的味道,还是醉人的槐花蜜!”嘻嘻笑着,得意非凡。
蜜一般的生活啊。
第34章 进京之前
在父母面前显摆了一会儿,估摸着哥哥裴琦、裴瑅该下学回来了,很勤快的往门口跑,“我去接的的!”她个子虽小,跑的却快,小胖腿飞速移动,没多大会儿功夫,已不见了人影。
“这顽皮孩子。”裴二爷和林幼辉都觉好笑。
院子中间是洁净的白石甬路,两侧植着苍松翠柏,四季常青。欢快的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沿着甬路往院门口跑去。
“妹妹,慢点儿!”一名七八岁的男孩儿迎面走来,微笑冲伸出手,好像怕妹妹摔着似的。这倒不怪他太过小心谨慎,他曾很多次亲眼目睹痛快的、英勇的摔倒在地,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这男孩儿身穿雨过天青色交领长袍,腰间束一条素色腰带,清新质朴。他面目生的极好,肤如凝脂,目如点漆,身材修长挺拔,如郁郁青竹一般。
“妹妹,看六哥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一名四五岁的美貌小男孩儿笑咪咪走了过来,他身边跟着个规规矩矩的童儿,童儿手中提着一只样式古朴笨拙的木盒子。
这美貌小男孩儿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一张小脸白里透粉,眼睛大而黑,活泼的笑着,很招人喜欢。他一边笑着问话,一边转过身,从童儿手中把木盒子接了过来。
这便是的两个亲哥哥了,大的是裴家三少爷裴琦,小的是裴家六少爷裴瑅。
仰起小脸冲大哥哥裴琦讨好的笑着,白胖手掌却伸向小哥哥提着的木盒子,“的的,是什么?”殷勤的问着,恨不得马上打开看看,是什么好玩有趣的东东。
裴瑅得意说道:“可好玩了,你一准儿喜欢!”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微型的红泥小火炉,和小锅、小铲、小碗、小盘子等等。
很显然,这是让小孩子玩做饭的。
两眼放光的看着这件玩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试想,把这微型小火炉摆到院子里,生起火,架上小锅,烧菜煮饭,该是多么的好玩。我小,这套玩具也小,和我正配套啊!
“喜欢么?”裴瑅笑吟吟问道。
“喜欢,喜欢!”连连点着小脑袋。
裴琦微笑看着弟弟妹妹,目光中满是宠溺和纵容。阿瑅,,两个没心没肺的小捣蛋,整日家就挂住吃和玩啊。
“咱们快回去跟娘要东西,然后到花园里做饭去!”裴瑅兴冲冲拉起妹妹,要找林幼辉要炭火、要油盐酱醋、要食材,好升火造饭,祭五脏庙。
裴瑅一边牵着妹妹往前走,一边絮絮叼叼的告诉她,“听学兄说五宝斋有的卖,我便央三哥带我去买了。为了买它,我的月钱都快花光了……”
本是嘻嘻笑着的,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慢下了脚步,“的的,不做了。”
裴瑅也不再往前走,停下来奇怪问她,“你方才还好好的呀,很高兴的样子,怎地才这么一小会儿,便改主意了?”
,你太容易改变了。
嘻嘻一笑,神气的挺起小胸脯,“我有蜂蜜!”我才推过蜂蜜好不好,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干嘛要做饭去?做饭有油烟,有味道,懂不懂?
才洗过澡的人过去做饭,把自己弄的一身油烟味儿,傻不傻呀。
在这儿聪明的盘算着,裴琦和裴瑅小哥儿俩却是实在摸不着头脑。“我有蜂蜜”?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着蜂蜜管饱,不必吃饭了?
哥儿俩一边一个牵着往屋里走,心中俱是纳闷。炫耀的指指自己,“有蜂蜜!”裴琦和裴瑅都笑着哄他,“对,我们有蜂蜜。”可是,心里根本不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这么好闻的蜂蜜味道,你俩竟然闻不到?未免气闷,无力的垂下小脑袋。
太没有成就感了。
裴琦和裴瑅也不知她是怎么了,一路柔声哄着,把她哄到了屋里头。进了屋,问过爹娘,才知道小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琦是长子,一向庄重,他象征性的凑到脸前闻了闻,微笑夸奖,“这香味十分怡人,仿佛三月春风吹拂过人的脸面,温暖和煦;又如秋光烂漫之时徜徉在花丛中,鼻间全是清怡的芳香。”——
哥哥你真上道,终于知道夸奖我了!舒舒服服坐在小凳子上,喜滋滋看着裴琦,拍掌欢笑。
“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裴瑅小小年纪,用的却是另外一种夸奖人的方法,“你这点子新鲜又有趣,哥哥做梦也想不到呢。”
笑成了一朵花。
林幼辉强忍着笑意,温柔的建议,“这小火炉,小锅小碗,娘先替你们放起来好不好?再过两天,让你们到花园里玩它。”
裴琦本就不势衷于这个,无可无不可,“行,听您的。”裴瑅很善解人意的点头,“那是,必须如此。”一心惦记她的蜂蜜,不肯做饭,那就等她几天好了。
反正小火炉、小锅小铲小碗也丢不了,还在裴家,过两天再玩,可有什么呢。
爹娘和哥哥们有商有量的,淡定自然,却是又贪恋蜂蜜带来的怡人香味,又向往挥舞着小铲子做饭的快乐,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子,一会儿满脸犹豫看向装着小火炉的木盒子,十分纠结。
她爱美,她也贪玩。
这小模样落到裴二爷等人眼中,都觉好笑。,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啊。
“凡事有一利总有一弊,有取,也会有舍。女儿,你做决定之前要慎重考虑,细细思量,做了决定之后,勿轻易更改。”裴二爷温和的说道。
甜蜜的笑了,伸出小手,很卖力气的把木盒子往林幼辉身边推,“娘,放起来。”放着吧,过两天我就带上它,到花园大显身手。
林幼辉笑着答应了,“成,给我放起来。”
快活的点头。
这晚,在宜人的槐花蜂蜜香气中甜甜睡去,睡着之后,唇角犹自噙着丝甜蜜微笑。
第二天早上起来,蛮有兴致的去跟祖母、三婶婶炫耀,“闻闻,快闻闻。”她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大眼睛中满是得意,看上去十分趣致。
方夫人爱的什么似的,深深嗅了嗅,抱起小不放,喜欢又爱怜。徐氏惊呼,“你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馨香!”喜悦听着三婶婶的夸奖,眉毛弯弯。
这裴家独生女,日子过得十分逍遥。从这之后,她常常能享受到林幼辉亲自给拍蜂蜜的待遇。
裴二爷没敢让父亲裴太守知道。裴太守不注重吃喝享受,向来节俭,要是他知道不爱惜食物,把蜂蜜往身上涂,保不齐会训斥。
“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糟蹋吃食,他老人家最是反对。
出乎裴二爷的意料,裴太守知道小孙女的新喜好之后,不仅一句话没说,还特地命人从花乡买回上好的蜂蜜,色泽清透,光亮如油,供使用。
“父亲偏爱。”裴二爷微笑。
“爷爷很疼我!”仰起小脸傻呵呵笑了几声,表达自己兴奋雀跃的心情——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到天庆七年的夏季。北方前线传来好消息,魏国公率领所部深入漠北,斩首万余级,北元可汗率众败退,不知所踪。
“外祖父英勇!外祖父是令人敬仰英雄1”裴珩、裴璟、裴琳三兄弟从父母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个个又蹦又跳,激动的难以自持。
裴三爷也乐的合不拢嘴,“岳父真是老当益壮啊!”原本来担心他年龄大了,体力跟不上,如今看来,纯属杞人忧天。
徐氏反倒是最淡定的,“我爹是常胜将军,他老人家打胜仗,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裴三爷想起往事,笑道:“幸亏小点了头,要不,这段时日,我该寝食难安了。”
问她岳父能不能打胜仗,她深思熟虑过后,笑着点了头。
小乖乖,小福星!
徐氏听他提起这些,心中感动。他那时一定是很替爹爹担心,才会悄悄问的。他,是真的把岳父当成家人来亲近,当成长辈来尊敬了吧?
徐氏看着一脸明朗笑容的裴三爷,眉目温柔。
裴三爷向来是有些懒散的,这阵子却勤快的很,时常往来奔波,替父亲裴太守跑腿、办事——裴二爷即将进京参加会试,从前裴二爷经手的事务,都会交给裴三爷,由他接替兄长,继续替父亲分忧。
他,成熟了很多,稳重了不少。
裴三爷相较从前虽是稳重成熟了,却依然会时不时的流露出孩子气。和儿子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带着满世界乱转的时候,他就像个大孩子。
徐氏喜欢这样的裴三爷,非常喜欢。
在裴家生活,徐氏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宁静满足。
她偶尔的不快乐,来自两个不受欢迎的亲戚。一个是她姨母的独生子,没眼色没骨气的临江侯陈庸,一家是和她没什么相干却口口声声称呼她“表姐”的赵贞,也是个没眼色没骨气的。
陈庸自回京后便生了病,如今病势日渐沉重,听说性命堪忧。“他真去了,陈凌云怎么办,他的心上人怎么办?”徐氏皱眉,“平时还常央求裴家照看,若陈庸走了,这母子二人失了依靠,岂不更会赖着我不放?”
这真是极讨厌的。
赵贞呢,本来就是个柔弱的性子,如今更被梅家欺负的狠了。梅母本是要在京城荣养的,后来思念爱子,也跟来了。梅母不是一个人来的,娘家侄子、侄女陪着她。自打他们一来,梅宅便成了梅母、表姑娘的天下,赵贞只有唯唯喏喏的份儿。
赵贞两回给徐氏下了请贴,请她过去饮宴听戏,徐氏都婉言回绝了。不过,她虽然人不去,礼却是按时送到的。她于银钱上十分散漫不在意,不只送礼,送的礼还很丰厚。
梅母到了之后,徐氏还是只送礼,人并不露面。
“姑丈继室的女儿的婆婆,要我去拜见?”徐氏嗤之以鼻,“她配么?”
徐氏没把赵贞当成正经亲戚,当然也不会尊重梅母。
梅母觉得受了怠慢,对赵贞这儿媳妇越发不满,常常发作她,以至于非打即骂。赵贞性子软弱,只会哭,不会反抗,也不会想法子,日子过的十分凄凉。她隔一阵子便会差人来向徐氏诉苦、求救,徐氏烦不胜烦。
作者有话要说:困,先到这儿。
谢谢爱慕虚荣的猫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一更,28号中午十二点前后。
第35章 玩做饭
徐氏是魏国公府嫡出幼女,从小由母亲魏国公夫人悉心教养长大,举目所见皆是锦绣繁华,不曾受过什么刁难和打压。长大后虽经历了一回常人没有遇到的波折,却也因祸得福,得以嫁入一团和气的裴家,过着清静安宁的舒心日子。不管是在娘家也好,在婆家也好,徐氏都是温柔知礼的,可是,若有人给她气受,她不会肯逆来顺受,一定会想法子反击,不会委屈自己。
“她怎地笨到这个地步,遇事只会哭,只会央人,自己根本不做筹谋?”徐氏和二嫂林幼辉要好,有些话憋到心里简直伤身,少不了偶尔跟林幼辉说说私房话,发个小牢骚,“婆婆自然是该敬着的,是该孝顺的,可婆婆若是行事不讲究,不把正经儿媳妇当人看,做儿媳妇的总不能跟着自轻自贱吧?对着亲生父母尚且应该‘大棒则走’,对着婆婆就只能唾面自干了?”
“二嫂您知道么?梅家如今日常使用,居然全是她的嫁妆银子!梅仁那厮做着官,却不肯拿钱回家,梅母和表姑娘逼她拿钱出来日常使费,她……她便傻呼呼的、流水一般出银钱!二嫂,世上有这样蠢笨女子,我算见识到了。”
徐氏提起“表妹”,头都大了。
以徐氏名门嫡女的做派,真不明白一个坦坦荡荡、正正经经的人,怎么可以像赵贞似的,沦落到这一步。
“自己的嫁妆给别人花,还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不光委屈自己,还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昨日偷偷差人跟我说,梅母不喜大姐儿,连饭都不给吃饱,她心疼,整日哭泣流泪。我就纳闷了,亲生女儿吃不饱饭,她不急着设法和婆婆周旋,还有功夫哭?”徐氏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不喜欢赵贞这个人,可是赵贞名义上算是她表妹,两人又都是住在苏州,要完全不理赵贞,不大可能。可要理会赵贞呢,徐氏又觉头疼。
虽是继室所生,怯懦了些,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对于赵贞这样的人,徐氏既鄙夷,不可思议,却也觉着可怜——就算不可怜赵贞,也可怜年纪还小的大姐儿。
林幼辉听了,叹息道:“弟妹,这世上的糊涂可怜人多了。”把她自小跟着林尚书见到、听到的伦理案讲了几宗,有的女人娘家尚有父兄,却在夫家死忍着,被凌虐至死;有的女人带着丰厚嫁妆嫁到清贫人家,拿出嫁妆替丈夫打点、铺路,等到丈夫有一天富贵了,她也就没用了,被弃之如敝履。还有的女人,夫家要娶她的时候,她就嫁;夫家要抛弃她的时候,她就黯然神伤,大哭一场,然后去上吊,给新人腾地方……
可怜不可怜?很可怜。
糊涂不糊涂?太糊涂了。
令人叹息。
徐氏不像林幼辉似的自小熟知这些,听完之后,大为唏嘘。
恶毒的夫家该死可恶,应该被绳之以法,受气的小媳妇呢,也太过逆来顺受了。
“你表妹的事咱们不好插手,还是告诉你表哥南雄侯,让他拿主意才是。”林幼辉叹息过后,给徐氏出主意,“毕竟那是他的异母妹妹,帮或不帮,帮到什么地步,让他做决定。弟妹,你表妹再怎么是继室所出,也是南雄侯府的姑奶奶。”
南雄侯对他的异母妹妹或许有些情份,或许半分情份也无,可是,赵贞是南雄侯府的姑奶奶,她若被梅家欺负到了离谱的地步,南雄侯府也面上无光。
难道赵家姑奶奶是任人欺凌的不成。
徐氏深以为然,“也是,我哪管得了?这便差人告诉赵家表哥。”
南雄侯是赵贞的娘家哥哥,要插手赵贞的事,名正言顺。
“能帮还是要帮的,只是,咱们怕是无能为力。”林幼辉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涩之意,“咱们若出手去惩治梅家,保不齐你那表妹又会呼天抢地的,替她男人喊冤,替她婆婆求情。”
林尚书从前做地方官的时候,林幼辉见过各种各样的希奇案子,深知家务事最不好处理。譬如像赵贞,这会儿她受气、哭泣、抱怨,可是真有人替她主持公道的时候,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
像赵贞这类的女子,最盼望的事就是有人帮她把丈夫变的体贴,把婆婆变的慈爱。一旦有人惩罚她的丈夫,她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唉,家务事,让人头疼的家务事。
徐氏不像林幼辉似的熟知这些,听林幼辉头头是道的说完,目瞪口呆,“幸亏我不耐烦,没理会她。要是我多管了闲事,保不齐这会儿正被她埋怨呢。”
徐氏后怕的拍拍胸,“交给表哥,我这便交给表哥。”
林幼辉见了她这孩子气的样子,粲然。三弟妹,我们可是就快要动身了,到时只有你和三弟在二老身边服侍,就你俩这样,行不行啊?
徐氏差人快马加鞭,到京城送了急信。
南雄侯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接到徐氏的信,他马上差了数名世仆、管事婆子,到苏州接人,“多带人手,五姑奶奶,大姐儿,全给我接回来。”
南雄侯府还有活人呢,出阁的姑奶奶不能被夫家这般凌虐。
仆役骑着高头大马,管事婆子坐上马车,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出了南雄侯府。
“接咱们五姑奶奶去。”他们说笑着,也不隐讳这件事。
赵贞是继室所生的女儿,南雄侯府却是侯爷这原配嫡子的天下,对于赵贞,他们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其实南雄侯也没把赵贞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得了信儿,便简单粗暴的命人把赵贞接回来。他没考虑过赵贞的幸福,只是想为南雄侯府出口气。
梅家那种毫无根基的人家都能欺负赵家姑奶奶,当南雄侯府全是死人么。
南雄侯此举,只是为了出气。
这拨人出府后不久,南雄侯太夫人方氏有些惊惶失措的亲自过来了,跟南雄侯不依,“把五丫头接回娘家,往后她日子怎么过!五丫头,她还年轻啊。”
南雄侯哼了一声,“太夫人的意思,是要我莫管她?莫真是不要我管,我这便把才差出去的人叫回来,往后她的事,我再不过问。”
方氏着急,“不是不管!可,不是这种管法。”
你妹妹在夫家日子不顺心,你要妥善设法,让她夫婿回心转意才是,这般生硬的把人接回来,算怎么回事。你妹妹是出了阁的姑奶奶,难道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我要么不管,要么就是这么管。”南雄侯不耐烦应酬她,声音冷冷的,“太夫人给句明白话,到底要我管,还是不要我管。”
赵贞要么在外头自生自灭,要么乖乖听我的,没有第三条路。
方氏哪敢说不让南雄侯管,呆呆站着,脸涨的通红。
她是继室,南雄侯是原配嫡子,外家又是魏国公府,自从她进赵家的头一天起,南雄侯就没把她当根葱,根本不放在眼里。
方氏呆呆站了会儿,到底也没敢说句,“不要你管。”
“你是当家侯爷,你说了算。”方氏赌气说道。
南雄侯轻蔑哼了一声。
方氏颤巍巍走到门口,不甘心的转过墒问,“若贞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子,你也忍心这般待她么?”不同母,也是你亲妹妹呀,你做哥哥的,全然不替她着想!
南雄侯淡淡道:“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哪至于嫁到那样的人家。”
梅家那样的,也就你看得上吧。
方氏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南雄侯,说不出话来。
南雄侯也不理她,过了会儿,方氏颓然转过身,慢慢走了——
秋光烂漫,府衙后宅的花园里,热闹非凡。
已有三岁多,奶白皮肤,乌黑头发,娇嫩小脸蛋上嵌着双灵动有神的大眼睛,嘴唇像玫瑰花瓣般可爱,让人见了就想抱抱、亲亲。
这会儿她正忙活着,面前架着个红泥小火炉,手中挥舞着小铲子,“三哥,盐!六哥,白糖!”一边像模像样的翻炒,一边娴熟的指挥哥哥们。
她每回做饭,阵仗都很大。
裴琦老成,并不贪玩,不过他性子好,爱护弟妹,阿瑅和兴兴头头的要玩做饭,他这做哥哥的便任劳任怨的陪着。听见妹妹兴致勃勃的声音,他笑了笑,拿起盐罐递了过去,“妹妹,要多少?”百忙之中快活转过头,“一点点。”裴琦拿起小勺,认真的挑起一点点盐,下到锅里。
裴瑅则是很配合的拿过糖罐,“,要一点点糖,对不对?”笑咪咪夸奖,“六哥真聪明!”裴瑅颇为自得,“那是。”拿小勺舀了些须白糖,添到炒锅里。
林幼辉悠闲坐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这两子一女三个宝贝。偶尔玩玩做饭,三个孩子都兴致勃勃、开开心心的,蛮好。
裴珩、裴璟、裴琳也来了,“我们是来打秋风的!”裴珩笑着说道。裴璟、裴琳大声附合,“我们是来打秋风的!来来来,见面分一半,有饭一起吃。”
恰巧做好了一道菜,放下小铲子,热情的表示欢迎,“手艺不好,诸位莫嫌弃,莫嫌弃。”
哥哥们看着她,哄堂大笑。
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一点油污,偏她还不知道,笑的格外灿烂。“你要笑死人了。”裴珩等人,皆是捧腹。
紧张起来,“有油污啊,我去洗洗。”过于影响容貌,不玩了不玩了。
她跑到林幼辉跟前,一迭声问道:“我头发上有味道没有?我被油烟熏丑了没有?”林幼辉好笑的看着她,“放心吧,没有。,今晚我替你好好的洗个澡,头发上不会有味道的。”再三保证,方才抚慰了爱美的小心灵。
哥哥们笑的更厉害了。
唉,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太爱臭美了。
不再玩做饭,坐在林幼辉身边伸手拍拍胳膊,“好累。”这是个体力活呀,做饭很累人的。为什么厨师中是男性居多?要力气啊,这小铲子挥来挥去的,胳膊都酸了。
裴琦心疼妹妹,过来替她捏胳膊,裴瑅裴璟等人也来凑热闹,几个哥哥围着又是捏又是捶,很卖力气。
虽然你们这按摩丝毫也不专业,可我还是觉得很享受啊。喜笑颜开。
五个男孩儿商量着再做点别的,“弄只叫化鸡烤烤吧,还有,烤番薯。”
弄只鸡,用泥巴裹了,用火烤熟,味道是很好的。烤番薯也不错,别有风味。
大力点头,林幼辉嫣然一笑,“好啊。”命人弄只鸡,剥去内脏后拿了过来,几个男孩儿兴冲冲团泥巴、裹鸡,玩的很高兴。
叫化鸡做好后,香飘十里。
“鸡腿好吃,祖父一只,祖母一只;鸡翅归,她爱吃这个……”哥哥们分起鸡来,头头是道。
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翅,享受的咪起眼睛。这样的生活真美好啊,不过,马上要出发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之后,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晚上继续。
第36章 有目共睹
到京城之后,会跟着父母、哥哥暂住外祖父家。能教养出林幼辉这样的女儿,林家外祖父、外祖母一定是很容易亲近的老人家,这一点毫不怀疑,不过还有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们呢,却不知性情如何,也不能预见和他们的相处是否会愉快。
三房的哥哥们好容易能玩回泥巴,做回烧烤,玩上瘾了,围着一堆柴火折腾烤番薯,兴致勃勃。小裴琳身上、脸上都弄上了泥巴,却是毫不在意,手中拿着个小木棍,过一会儿便要把火里的番薯拨出来,检查下熟了没有。
八哥你真逗!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裴琳,一脸嘻笑。
裴琦、裴瑅陪着折腾许久了,这会儿都觉着累,便坐在林幼辉身边,母子四人随意闲谈。
“到了京城,还能玩做饭不?”殷勤问着林幼辉。
林幼辉看着一脸讨好笑容的小女儿,娇嫩如枝头花苞般的小女儿,唇角翘了翘。,娘的乖宝贝,你真是个爱操心的小姑娘啊。
裴瑅有些犹豫,“到了京城,咱们住外祖父家。,六哥也不知道外祖家是什么规矩……”能,还是不能,想不出来。
裴琦却是神色认真,“妹妹,到了外祖父家里,咱们便是客人了。客随主便,咱们不便专擅。”好妹妹,在咱家你怎么玩都行,到了外祖父家,还是规规矩矩为好。
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知道了。”
这个时代,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出嫁之后就成了夫家的人,再回娘家,是客人。女儿都是客人了,外孙子外孙女就更提了,当然更是客人。三哥说的对,客随主便,不便专擅。
像在裴家这样快活的玩做饭,自由自在烤叫化鸡,进京城后怕是不能了。唉,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令人惆怅。又轻轻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林幼辉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戏谑道:“客人当然是客人,不过,拘束或是不拘束,暂且不能得知。咱们到了外祖父家能不能逍遥度日,只看你能不能讨得外祖父的喜欢啊。,看你的了。”
外祖父若喜欢你呢,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在林家横行霸道的;外祖父若不喜欢你,小,那咱们便老老实实的吧,好不好?
裴琦已经懂事,当然能听出来林幼辉是故意这么说的,是在逗玩耍。裴瑅小朋友却还懵懂着呢,闻言笑着拍了拍,“看你的了!”
裴琦也笑着凑热闹,“妹妹,看你的了。”
神气的看了母亲、哥哥们一眼,站起来,走到离母亲、哥哥不远的前方站好了,面色郑重的对着他们。
要做什么?母亲、哥哥,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
,你是不是要大声告诉我们,你一定不会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会去好生巴结讨好外祖父?说吧说吧,,关于这一点,我们对你很有信心,不会泼你冷水的。
撇撇小嘴,声音清脆的说道:“怎会是看我,是看外祖父才对。”
哦?不是看你,是看外祖父啊。母亲、哥哥们眼中的笑意更浓,凝神看着她,等着她的高论。
只见挺起小胸脯,神色傲慢,“我有多可爱,一目了然,有目共睹!外祖父只要眼光不太差,便一定会喜欢我的!”
看我做什么,要看外祖父啊。只要他老人家欣赏水平不至于太离谱,就会皆大欢喜的!
你……好自恋啊。林幼辉眉毛弯弯,裴琦、裴瑅呆了片刻,同时放声大笑。
“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可乐的?”三房的哥哥们番薯也不烤了,跑过来询问。
“没什么。讲了个笑话,我们给她捧场,故此乐上一乐。”裴琦忍笑说道。
白了他一眼。三哥,我方才讲的是笑话么?分明是实话!
裴珩好奇,“讲了什么笑话啊。”什么笑话,让你俩乐成这样?二伯母看样子也很乐呵呢,看来这笑话讲的一准儿好极了。快,说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裴璟和裴琳也想听,一齐看向三哥裴琦。
气鼓鼓的,“三哥不许说!”
让堂哥们知道了,一起来笑话我呀?不许不许。
愈是不许说,裴珩、裴璟、裴琳愈是好奇。裴珩倒还罢了,大上几岁,有些自制力,裴璟和裴琳还是小不点儿,知道有笑话却听不着,心里直痒痒。
裴琦笑道:“她呀,曾给我们讲过个笑话:有一少年读书求学,学到《郁离子》,其中有一句‘奕不胜则啮其子’,老师让他释义,他答‘如果下棋输了,就咬他的儿子’。”
“晋、郑之间有躁人焉,射不中则碎其鹄,奕不胜则啮其子”,意思是晋、郑之间有位躁人,射箭不中,就捣碎箭靶;下围棋不胜,就咬碎棋子。
“啮其子”,意思是咬他的棋子,这位少年的解释却是“咬他的儿子”,天差地远,别出心裁。
哥哥们都是捧腹,也傻呵呵的笑起来。
裴珩夸奖道:“小小年纪,很有学问呢!依我看,咱家要出个才女了。”裴璟连连点头,“极是!小又聪明又可爱,还很渊博!”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示赞叹,飘飘然。
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玩的很开心。
裴二爷把该教的公务都教给弟弟,林幼辉也把家务细细交代给徐氏,裴三爷和徐氏虚心好学,又都是聪明人,教起来半分不难。
分别在即,舍不得祖父、祖母,常常白天在祖母面前嬉戏玩闹,彩衣娱亲。晚上呢,她则是积极要求,“把我送过去,让祖父看看。”
“才这么一点点大,便知道孝顺祖父祖母了呀。”裴二爷和林幼辉又是得意,又是感动。
这晚裴二爷带着在祖父祖母屋里闲坐谈天,很孩子的跟裴太守、方夫人表功,“爹,娘,三郎和三郎媳妇都能独当一面了,我俩的功劳啊。”
裴太守慢悠悠摆弄着小胡子,笑道:“中郎很好,夫人,是不是该赏点儿什么?”
“该赏,该赏。”方夫人乐呵呵,“中郎小时候最爱吃芝麻缠糖,赏他两颗吧,老爷说好不好?”
裴太守点头,“夫人赏罚分明,再不会出错的。中郎功劳大,一颗糖可不够,定要两颗。”
裴二爷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这晚在父母面前卖了一回乖,获得缠糖两颗。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两颗糖,拿起糖块感叹,“多年不见,缠糖兄,味道依旧否?”
爹爹真调皮!抱在裴二爷怀里,笑的像朵小喇叭花。
裴太守瞅瞅儿子、小孙女,和方夫人低声说着什么。方夫人一开始摇头,后来却好像被他说服了似的,面色颇为犹豫。
爷爷奶奶怎么了啊?好奇的看过去。
裴二爷手里拿着两颗糖,忽觉得不对劲,心中忐忑不安。
爹和娘,不会是……想要留下吧?太招人喜欢了,裴家独一无二的小宝贝,全家老老小小,没人不眼热。爹和娘,是很希罕的。
裴二爷的预感很准确,果然,片刻之后,裴太守微笑看着他,吩咐道:“中郎启程去京城的时候,带上你媳妇,带上阿琦、阿瑅,小留给我和你娘。”
裴二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意识的抱紧。把女儿留下?娘子能答应么,自己能舍得么,阿琦和阿瑅不能每天见见妹妹,会开心么?
“那个,岳父来信说,给住的厢房都收拾好了,从小床、小桌椅到各项玩器,全是喜欢的样子。爹,岳父岳母一心盼着呢。”裴二爷委婉说道。
林幼辉是林尚书夫妇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宠爱的孩子,林尚书夫妇等着见宝贝外孙子外孙女,已是望眼欲穿。
“岂有此理。”裴太守笑着摇头,“你岳父都有三个孙女了,还要跟为父争抢,太也小气。”
老林,你本人已是有两个闺女,你两个儿子又为你生下三个小孙女,我们裴家,却是只有一个小。看看你比我强了多少倍,好意思跟我抢孩子么。
裴二爷硬着头皮提醒父亲,“爹,我早就跟您提过,要带妻儿一同赴京,您都答应了呀。我……我已知会岳父了,爹,咱们不好失信于人。”
都已经跟林家说过了,难道临时反悔?不是咱裴家人做的事。
裴太守愉悦的笑了,“你岳父那里,交给我。中郎,他跟我耍赖的次数多了,我也失信一回,过过瘾。”
林尚书做苏松巡抚那几年,和裴太守为了公务不知吵过多少回。公务之余两人奕棋为乐,林尚书棋力稍差,常常耍赖悔棋,有一回眼看要输,他索性伸手一拂,把棋盘弄乱——耍赖,纯粹是耍赖。
许他耍赖,不许我失信?裴太守哪里肯服这个气。
今晚不光爹爹很孩子气,连祖父也顽皮起来了!拍着小手掌,大乐。
“囡囡想跟着你爹,还是跟着祖父?”裴太守慈爱的问她。
“都要!”嘻嘻笑着,露出一口如编贝般的小白牙,天真可爱。
“只能要一个啊。”裴太守笑。
裴二爷、方夫人都凝神看着,祖父和爹爹只能选一个哦,你会怎么选?
讨好的笑着,大眼睛中满是歉疚之意。
方夫人见她只笑不说话,忍不住想逗她玩,重又问了一遍,“囡囡到底想跟着谁啊?”
笑的更加谄媚,眼中的歉疚之意更浓,不过,还是不说话。
裴太守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不禁失笑,“囡囡,得罪人的话,你是一句也不肯说啊。”囡囡你明显是想跟着爹娘,可是,一直讨好的笑着,就是不开口。
这算是夸奖我么?心情雀跃,想大声欢呼。
“到了林家,不许亲你外祖父胜过亲祖父。”裴太守交代。
嘻笑着点头。
“跟你外祖父淘气些也无妨,他脾气好,不会介意的。”裴太守又加了一句。
晕——
到了次年春,裴二爷即将要带着妻儿动身起程的时候,陆续有三家客人来访。
头一家,是裴太守审理过的兼祧案的苦主,吴氏。两三年过去,原本眉清目秀的她老了许多,形容之是,颇显憔悴。
她神色卑微的坐在裴家客厅中,嚅嚅说出了她的难处:蔺某迎娶的新人金氏怀了身孕,到了要生产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一名八斤重的男婴。可是,这男婴才落地不到半天,就断了气。不只孩子没了,金氏也落下病根,往后不能再生。
金氏痛不欲生,却也没真死。不只没死,她还很慎密的规划着将来,和娘家爹商量过后,要过继吴氏最小的儿子,蔺明堂。
过继,她肯定不愿意要年纪大的。年纪大的孩子已记事了,心里有父母,再怎么养也和嗣母亲近不起来。年纪小的,就好哄多了。
金氏要求过继,一开始吴氏是宁死不从的,可是架不住族人、娘家苦口婆心的劝说,最后还是隧了金氏的意。
“我舍不得,心里跟刀割似的疼,可是我又不敢不答应,我……三个儿子,我实在拉扯不起来啊。”吴氏说到伤心处,泪流满面。
她不想过继,可不敢不过继。她是女人家,没脚蟹一般,要仰仗着男人度日,她不敢得罪蔺某,怕万一蔺某恼羞成怒,不只抛弃她,也抛弃三个儿子。
“他爹并没亲自过来,只差了下人来接。我这心里呀,实在是担忧的不行,快愁死了。二奶奶,您是要进京的,对不对?能不能……烦劳您一路之上,照看犬子一二?”吴氏含羞忍愧,硬着头皮央求。
林幼辉痛快的答应了,“承您看的起,我定然不负所托。”
眼前这女人是个可怜人,能帮她一把,便帮她一把吧。若自己不点这个头,她回家后怕是连觉也睡不着,整日凄凄惶惶。
吴氏感激涕零的谢了又谢。
第二家,是徐氏的“表妹”赵贞,和她的女儿大姐儿。
南雄侯曾专程差人来接赵贞回府,可赵贞怨归怨恨归恨,真到了关键时刻却还是不忍放弃梅千户、不忍离开梅家,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跟着回南雄侯府。
南雄侯府的仆役是怒气冲冲回京城的,都抱怨五姑奶奶不懂事,侯爷一片好心,她竟不领情。像五姑奶奶这样的,往后若有什么苦处,全是她自找的。
赵贞在娘家和丈夫之间,选了丈夫,可是,她这丈夫实在靠不住。南雄侯府的人走后,梅千户对她依旧不管不问,冷冷淡淡,梅母变本加厉的折磨她,而那位年轻的、鲜花一般的表姑娘,更是一天比一天不安份。表姑娘定是巴不得赵贞早早的死了,好给她腾地方。
大姐儿这可怜孩子,常被祖母呵斥、责罚,快变成个小傻子了。大姐儿本就胆小,这时更是见了人就害怕,畏缩的很。
赵贞过着这样的日子,万念俱灰。
她厚着脸皮写信向南雄侯求救,南雄侯不耐烦的告诉她,“要回,你就自己回来,别等着我去接你。你是赵家的姑奶奶,你便是在娘家住一辈子,我也不至于赶你走。”
赵贞得了这句话,心倒定了。
她借口说要回京城去替梅千户谋个好前程,求她哥哥代为疏通,以图早止加官进爵,换个肥差。梅母和梅千户听她这么说,欣然同意,“去吧,难为你了。”
因为赵贞一惯的懦弱,梅家母子还以为赵贞就是贱,就是离不开梅家,也没想着她居然会另有主意。
赵贞说要是回京城,南雄侯又不差人来接她,她哪敢走这种长路?知道裴二爷要进京,忙央求要同行,好有个照看。
林幼辉笑着答应了,“亲戚之间,原该如此。”
赵贞大喜,说了无数感谢拜托的话,约下动身的日子,方才离去。
第三家,是临江侯的庶长子,陈凌云。
“父亲病重,凌云要回京侍疾。”陈凌云规规矩矩的站着,恭谨的央恳,“凌云年幼,没走过长路,尚祈姑丈垂爱。”
他也是来要求搭伴进京的。
陈凌云这两年在和靖书院住读,耳濡目染,整天接触的都是文人儒士,礼仪、谈吐比从前强多了,乍一看上去,倒有个斯文模样。
裴二爷微笑点头,“如此甚好。”
陈凌云长揖到底,“谢姑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hsun送的手榴弹,羽韵宁乐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一更,大概在十一点前后。
昨晚查一个资料,查的头昏,到最后也没弄明白。
其实那个资料对于言情小说来说无所谓,估计你们也不会关心的,不过,不把它弄明白,我很不甘心啊。
第37章 旅途
林幼辉拉徐氏坐下喝茶,“尝尝,才下的吓煞人香。”
莹润明彻的定窑白瓷茶盏中,原本卷曲如螺的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鲜爽生津。徐氏慢慢呷了一口,微笑称赞,“幽香鲜雅,芬芳味醇,真是好滋味。”
慢慢喝了一杯茶,和林幼辉心平气和的叙过话,徐氏缓步回房。
才回房不久,何嬷嬷便拿着封书信进来了,“陈家太夫人命人送来的,来人正在厢房待茶。”
何嬷嬷面色既担忧又无奈。她对临江侯太夫人的做派一向不满,可那是国公夫人嫡亲的姐妹,又不能不应酬。陈太夫人打京城这么大老远的送封信过来,也不知是说什么要紧事,唉,估计信函中没什么好话。
徐氏微微一笑,自何嬷嬷手中接过信,亲手拿裁纸刀裁开,取出信函,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
徐氏和何嬷嬷一样,知道太夫人的信里不会有什么好话,徐氏也没打算把她当回事。不过,看还是看一眼的,毕竟是亲姨母。
把信看了一遍,徐氏啼笑皆非。
临江侯太夫人是写信来骂她的,骂她生性嫉妒凶悍不容人,不守信用,不守婚约,害了她的独生爱子。“庸儿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全是你害的!从小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可真对得起我!”字里行间,处处能感受到太夫人的愤怒和不平。
太夫人的独生爱子,临江侯陈庸自告别心上人、庶长子回京之后,便放□段和侯夫人邱氏再三商量,要她答应不追究陈凌云,且把叶氏接回来,一家人和睦度日。邱氏既有娘家撑腰,又有嫡子傍身,哪肯轻易妥协?不管临江侯央恳也好,生气也好,总之她是不肯点头。
临江侯在家里和妻子商量不通,只好出门到处奔走,想为庶长子求一个恩荫,求一个依靠。可是邱贵妃在宫中很得意,邱家风头正健,他托了不少人情,也没有达成心愿。
太夫人劝他,“凌儿定是要接回来的,孩子还小,不懂事,慢慢教导便是。叶氏便算了吧,她被……还是算了吧。你想要美人不难,娘出重金替你买几个绝代佳人回来,陪你玩乐。”
临江侯苦笑,“再怎么风华绝代,也不是我儿子的亲娘,不一样的。”他和叶氏相识时日长了,虽有妻有妾,待叶氏总是不同寻常。离开叶氏这段时日,他寝食不安,瘦了许多。
太夫人劝不下儿子,也管不了儿媳妇,干着急。
临江侯百般算计也是无用,后来渐渐颓废,重病在床,久治不愈。临江侯府请了无数名医过府诊治,只是不见效。他这一病倒,临江侯太夫人真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凄凄惶惶。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一辈子的指望。
太夫人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心痛到了极处。“都怪徐家那丫头,当年要是她不悔婚,我家哪会娶邱氏进门,庸儿又哪会到了这个田地?”写信给徐氏,把她咒骂了一通。
徐氏笑了笑,把信递给何嬷嬷,“拿去烧了。”这种信根本不必留着,烧掉拉倒。
何嬷嬷见自家小姐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大为放心。太夫人不拘说什么,只要小姐不生气,不当回事,便好。
何嬷嬷当即拿出火折子占燃,把信函烧了。看着白色的信函渐渐化为灰,何嬷嬷心中一阵快意。
“来人赏上等封儿,让他即日回京,临江侯爷正病着,家里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咱们便不留他了。跟他说,我问姨母好,给姨母请安,请姨母她老人家保重身体。”徐氏笑着吩咐。
何嬷嬷抿嘴笑笑,“是。”答应着,出去打发人。
春寒料峭的时候,裴二爷携妻带子,拜别父母,踏上进京的旅途。方夫人满是不舍,眼中隐隐含泪,裴太守淡定多了,神色如常的交代,“路上小心。到了之后,送个信回来,好让你娘放心。”裴二爷、林幼辉唯唯答应。
裴二爷见方夫人十分伤怀,低声安慰她,“娘,儿子要求取功名,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平平安安到了京城,便给您写信,天天给您写信。”
方夫人含泪道:“你走了倒没什么,娘只是舍不得孙子们,还有小。”乖孙子要走,小孙女也要走,真是要命。
裴琦、裴瑅红了眼圈,他们也很舍不得祖父、祖母、叔叔婶婶和堂兄弟们。离别时刻,黯然*。
仰起粉粉的小脸,很会安慰人的殷勤说道:“往后祖父升官,也进京城!”
都别难过了,分离是短暂的,咱们很快会再相会。
纯粹是话拣好听的说,安抚为离别而伤怀的祖母,一旁的裴三爷却是利索的蹲□子,兴奋问道:“,祖父什么时候会升官进京城啊?”
裴三爷本是洒脱的性子,裴太守做外任还是做京官,他是无所谓的。不过现在他和妻子徐氏情好日密,自然知道妻子离家已久,思念亲人,若是裴太守能升到京中任职,徐氏便能时常和娘家父母见面,多么美好。
裴三爷眼巴巴看着,等着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不是神棍!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孩儿,我在很懂事的安慰祖母,知道么?气咻咻看着三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不知道啊。”裴三爷有些下气。
“又不是神仙。”徐氏抿嘴笑笑,轻轻拉了裴三爷一把,示意他起来。
裴三爷是个乐天派,只沮丧了片刻,便神采飞扬起来,“爹,娘,二哥走了没什么,还有我呢!我可比他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多了,有我膝下承欢,保管二老天天笑口常开!”
“谁希罕你呀,我和你爹要小孙子,小孙女,懂不懂?”方夫人被他逗乐了,好心情的开起玩笑。
“小孙子小孙女,这有何难?给您再生一个!”裴三爷拍了胸脯。
这下子,不只方夫人,连裴太守脸上也有了笑意。
裴二爷重又带着妻儿拜过父母,洒泪而别。
裴三爷和徐氏则是带着三个儿子,一直要把二哥二嫂和孩子们送上船。
裴二爷、裴三爷一行人出了屋门,行走在院子中间光洁的白石甬路上,慢慢的,出了院子,看不见了。
儿子的身影、孙子的身影、小的身影,渐行渐远,远离了视线。方夫人伤感的想要落泪,裴太守却是捋起胡子感慨,“这下子,老林可该得意了!”
中郎和中郎媳妇要住到他家,他不得美坏了呀。
两亲家,多年好友,这般争风吃醋!方夫人连伤感也忘了,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被父亲裴二爷抱着,在阊门上了船。阊门,名声大了去,陆机说过,“吴越自有史,请从阊门起”;曹公雪芹说过,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里南北舟车云集,外洋商贩来往不绝,热闹繁华。
哥哥们趴在窗边,观看指点运河上的风景,却半分不贪玩,一脸认真的问着裴二爷,“爹爹,这大船上,有没有挂着小船?”
备胎可能三十年二十年的也用不着,可是车上一定要有,以备不时之需。大客船也是一样,要有小船备用,以应对紧急状况。
“有。”裴二爷笑着把她抱到船尾,让她看后面的小船。大为满意,“甚好!”大力赞扬过,挣脱父亲的怀抱下了地,跑去和哥哥们玩耍了。
“爱操心的小。”裴二爷忍俊不禁。
裴三爷消消停停坐在椅子上,眼红嫉妒,“二哥,我旁的都不羡慕你,就羡慕您有小。”裴二爷笑话他,“你方才不是说过豪言壮语,要再生一个么?”裴三爷摇头叹气,“我倒是想啊,怕没这福气。二哥,咱家多少年了才有一个小。”
林幼辉和徐氏坐在船舱里,慢悠悠说着私房话,“出门蛮好,不过一路之上,也很辛苦。”“是呢,顺风顺水的话,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通州。”
到了通州,就没有水路可走了,还要上岸换车轿。细算算,这一路之上,真是很不容易。
她们说着话的功夫,陈凌云到了。陈凌云带着七八名仆役,两个小丫头,还有一位蒙着面纱、头脸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窈窕女子。徐氏和林幼辉明知道她是谁,只能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陈凌云进到船舱向徐氏、林幼辉问好,这是徐氏的亲戚,林幼辉自然待他客客气气的,礼数非常周到。徐氏是将门之女,襟怀坦荡,虽是几日前者才接到姨母咒骂的信函,这会儿对着陈凌云却没有迁怒,还和平常一样温和。
陈凌云问过安,回了自己的船舱。
不久,蔺家的人也到了。吴氏亲自送了小儿子上船,不停的抹眼泪。吴氏身边有名身穿绸衣的中年男人,一名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神情傲慢,看样子是京城差来的豪奴,并没把吴氏放在眼里。
那才六七岁的蔺明堂,他们就更不理会了。嗣子,什么都掌握在嗣母手中,根本不当家,一个受气包罢了,不值得他们费心。
吴氏再三的拜托过林幼辉,被豪奴催促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吴氏走了,剩下眉清目秀、神情倔强的蔺明堂,身影孤单凄凉。
“孩子迫不得已离开亲娘,真是人间惨事。”林幼辉和徐氏对他都很同情。
快该开船了,赵贞和大姐儿却是久等不至。徐氏皱眉,“开船,不必管她。”约好了时辰却误时,是何道理?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好意思么。
林幼辉微笑,“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再等等。”
徐氏开始有些焦燥的时候,赵贞终于来了——不光带着女儿大姐、侍女婆子,还带着她的婆婆,和婆婆的侄女。“她们也是要回京城的……”赵贞弱弱的、怯怯的说道。
赵贞依旧是怯懦的模样,大姐儿更为畏缩怕见人,倒是梅母和她的侄女,看着很有些气势。梅母年纪并不大,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还全是乌黑的。她身穿深紫色杭绸褙子,下着玄色长裙,头发梳成圆髻,一丝不乱。很少见的,她的发髻上干干净净的,竟毫无装饰之物。
她的脸孔也很严肃,好像不怎么会笑。
徐氏看见这么位“长辈”,心里真是腻味透了。据说当年表哥的继母方氏是因为梅母“性子很和气”,才许嫁女儿的。方氏,你眼瞎啊,眼前这人便是再怎么伪装,也称不上和气!
梅母身边侍立着儿媳妇赵贞,两位侍女,抱着大姐儿的奶娘,另外还有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看这姑娘的打扮,一身浅蓝衣衫十分清纯可爱,绝不会是侍女一流的人物,应该是梅家的表姑娘了。
赵贞嚅嚅的为众人引见,徐氏心中鄙夷,连那表姑娘姓什么也没在意,当然更不耐烦应酬她们。
身份本就不高,品行又不高洁,徐氏想不出要应酬她们的理由。
徐氏把赵贞叫到一边,板着脸吩咐她,“你那婆婆,和那什么表姑娘,自己照看好了,莫去烦我二嫂。”还没给我丢够人呀,居然会带上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婆婆,和来路不明的所谓表妹!没完没了你。
“我……我管不了她们呀……”赵贞弱弱的说着,想要掉泪。
徐氏头都大了,实在受不了这女人,转身走开。
裴三爷、徐氏和哥嫂话别,招手叫孩子们,“珩儿璟儿琳儿,咱们回家了。”裴珩、裴璟乖乖的答应着,裴琳耍起赖,“不回家,我要跟二伯走!”蹲在地上不肯站起来。
裴三爷哄了他几句,却没什么效用。眼看着小儿子耍赖是耍定了,裴三爷粲然一笑,伸手把裴琳抱起来,扛在肩上,“琳儿,由不得你!”
裴三爷扛着哇哇乱叫的小裴琳,徐氏牵着裴珩和裴璟,笑着下了船。
船缓缓开始移动,和哥哥们靠在窗边,不停的冲岸上挥手。小裴琳在裴三爷肩上抹眼泪,裴珩、裴璟踮起脚尖探头往这边看,依依不舍。
三爹三婶、哥哥们,人影越变越小,渐渐的,看不见了。
伤感的叹了口气,“多情自古伤离别。”
裴二爷站在他们身后,听了小女儿这感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船在运河上行驶,裴二爷指给他们看沿途的景色,“那是胥门,当年伍子胥的人头便是挂在此处。那是姑苏驿站,亭、台、楼、阁,建的很讲究。”
“爹爹,那些个大字是什么呀。”津津有味的问道。
姑苏驿站大门前有石柱子,石柱上龙飞凤舞写着楹联,不过,看不到写的是什么。
裴二爷也看不到。不过,他当然知道那楹联上写的是什么,“客到烹茶旅客权当东道,悬灯得月邮亭远映胥江。”裴二爷笑道。
他替父亲裴太守打理公务,接待过不止一回外洋来使,对姑苏驿站,自然是熟悉的。
一路观看沿途景致,裴二爷在她身后负责答疑解惑,的旅途,开怀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抱歉。
第38章 舅舅
是以旅行的心态对待这次长途跋涉的,旅行是件美事,行遍天下,看尽美景,尝尽美食,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很有趣。
如果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是这次的旅行时间未免长了点。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平,也只能是这样了。
白天和父母、哥哥们在船上看风景、漫无边际的闲谈,晚上则大多是全家人一起上到岸上,看看夜景,尝尝当地美食。
清蒸白鱼,鱼肉洁白,细嫩鲜美,汤汁清淡;黑猪肉口感劲道,香滑美味;鸡糕色泽黄白相间,晶莹透明,看上去粉嫩如酥,十分诱人,夹一片放入口中,味道更是清爽雅淡,细腻可口,“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和哥哥们一起大快朵颐,连连赞叹。
孩子们吃的高兴,父母看着开心,人人喜笑颜开。
回到船上时,会拣些方便携带的菜式命店家包好,带回去。“船上的食物味道单一,换换口味也好。”一一送给陈凌云、赵贞、蔺明堂等人,非常客气。
陈凌云和蔺明堂会亲自过来道谢,赵贞会差婆子过来行礼,“我家老太太、太太都说味道极好,大姐儿也爱的什么似的,二奶奶费心了。”
打发走来人,林幼辉笑了笑,“不管背后如何嘴碎,总算这家人面子功夫还能做足。”
其实上岸散散的时候,裴二爷是邀请过这三家人的。不过陈凌云总是推却,“还要温书”“身子不大爽快”,或许他是真的不贪玩,或许他是惦记船上的蒙面女子,裴二爷也不深究。蔺明堂则是被两名豪奴管束着,容不得他自作主张,他想去也去不了。赵贞一家全是女眷,出门就更不方便了。故此,能常常逍遥自在上岸玩耍的,也只有裴二爷一家。
每每林幼辉妆扮妥当,蒙上面纱和夫婿、孩儿一道上岸游玩时,梅母都会向她的儿媳妇、侄女表示鄙夷,“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不成个道理。”还会厉声教训大姐儿,“你长大了若敢这般轻狂,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把大姐儿吓的小身子直发抖。
船舱浅窄,梅母这些话,一天传不出去,两天传不出去,时日久了还会传不出去么?林幼辉哪有不知道的,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世上蠢人多了,若和他们计较,纯属自寻烦恼。
林幼辉不肯和她们一般见识,却也不肯应酬她们。若是梅母、赵贞要带着表姑娘过来叙话,林幼辉总会命侍女推却,“我家二爷也在,正和二奶奶商量事呢。”
裴二爷在,她们要过来坐坐,肯定是不行,不方便。
梅母等人要想趁着裴二爷不在的时候过来,可就难了。这会儿在船上呢,裴二爷又不忙公务,又不会客,不陪着妻儿,还能做什么?他一整天都和妻子在一起,形影不离。
甲板上常会响起他们一家人的说话声,孩子们的欢笑声。“哥哥,来追我呀!”“,莫跑太快!”三个孩子追逐打闹,父母在一边含笑看着,纵容溺爱。
裴二爷面如凝脂,目如点漆,林幼辉身姿绰约,明艳妩媚,他们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
这对恩爱夫妻,这幸福的一家人,让赵贞、表姑娘大开眼界,也让她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别说她们了,连面上一直表示鄙夷的梅母,心里也是叹息的,唉,这么体贴这么顾家的男人,却被林氏那不守妇道爱抛头露面的女人嫁着了。
船上的女眷,没人不羡慕林幼辉。她虽然还算年轻貌美,可是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啊,裴二爷还待如珠如宝。
“我家那死鬼走的早,把我一个人抛撇下,好不凄苦。可我年轻的时候,那死鬼也没待我这般好过!”梅母心中愤愤。
“他……他若能这般待我一天,我死了也甘心!”赵贞看着裴家夫妇俩的恩爱,想起梅千户的薄情,哀怨不已。
“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表姑娘神情痴痴的,眼眸中有一抹迷离的柔情,“哪怕是月里嫦娥,嫁了这样的男子,也不算委屈了。”
表姑娘本就是个注重仪容爱打扮的,这些时日更是格外用心,或是葱绿,或是柳黄,务必要把自己打扮的秀美娇艳。她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必打扮也动人,若是精心装扮过,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若是往甲板上一站,那风华绝代的姿容,谁不爱慕?”表姑娘在镜子前照的满意了,脚步轻盈,往甲板走去。
还没走到,便被裴家一名婆子拦下了,这婆子满脸陪笑,“表姑娘,我家二爷在呢。姑娘是清贵之人,可不敢亵渎了。”
自从她上了船,裴家上上下下见了她,都叫“表姑娘”,根本没人关心她姓什么。
表姑娘很不甘心,可是又没法子,只好含恨回舱。
过了几天,船已经快到通州的时候,梅母差了侍女过来,说有事要拜托裴二奶奶,看裴二奶奶什么时候方便,她过来坐坐。旅途即将结束,上岸在即,林幼辉心情很好,嫣然一笑,“那便请过来吧。”
裴二爷带着阿琦、阿瑅出去看海景,林幼辉在舱中招待客人,今天懒懒的,躲在床上补眠。
梅母并没带赵贞,也没带表姑娘,只扶了个小丫头。她迈着稳稳的步子,板着个脸,深蓝上衣,黑色长裙,十足十是一个幽居守礼的寡妇。
林幼辉笑盈盈跟她寒暄过,请她坐了,命侍女捧上茶,“客中简陋,万勿介意。”梅母面容依旧刻板,脸上连一线笑意也没有,“二奶奶客气。”
吃着茶,梅母慢慢提起,“二奶奶在京中可有熟识的人家?我侄女已经及笄,正在为她相看,只是苦无合适的。”
林幼辉心中有些诧异。敢情你这侄女不是给儿子准备的,还要嫁出去呢?这个真没想到。
林幼辉含笑问道:“相看人家,除人品才貌之外,还要门当户对。不知您侄女是什么家世,又要相看什么样的人家?”
稳如钟的梅母,开始有一点不自在了,“她母亲早逝,四年前父亲也没了。她父亲原是京官,也做到八品了呢,官不小了。”
一名八品京官留下的孤女。
“原来如此,那表姑娘要相看什么样的人家呢?”林幼辉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问道。
梅母皱眉,“宜儿这样的才貌,万不能委屈了她。子弟必要青年才俊,方不辜负了。至于家世……”
她顿了頓,沉吟道:“也不用太好,跟贵府似的,足矣。”
林幼辉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稳了好一会儿心神,笑着问道:“不知您的意思是跟我夫家似的,还是跟我娘家似的?”
裴家和林家是不能比的,裴家不过是中产,林家却是世家大族。
梅母刻板的唇角浮上丝笑意,既难看,又不协调,“跟林尚书府上差不多,也就配得上宜儿了。”
她两回提到“宜儿”,看来那位表姑娘名“宜”,或名字里头有这个字。林幼辉笑吟吟看着她,“我回京之后,若有合适的人家,便差人到府上递贴子。若没有,也就没脸见您了。”
我肯定没脸见你啊,梅老太太。一个八品京官留下的孤女想嫁到林家这样的人家,子弟还要是青年才俊,你……你常常大白天的做梦么?好不尴尬。
梅母来了精神,“若递贴子,递到南雄侯府便可。我在京里的宅子已是赁出去了,此次回京,暂住南雄侯府。”
梅家没什么家底,梅母出京的时候,心痛房子白搁着,太过浪费,租给了一个外地来京任职的小官。说好了要租五年,她也不能撵人家走——那好歹是个官,她不敢跟人家蛮不讲理。
她回来了没地方住,怎么办?有亲家呀,南雄侯府空房子多着呢,随便找出一个院子来,都清雅的很。
“南雄侯府的亲眷当中,也应该有青年才俊才是。”梅母淡淡说道。
以梅母的骄傲,其实不大乐意来拜托林幼辉。要住到南雄侯府呢,多少阔气人家不能寻?不过,这些天她看着裴二爷的行事做派,又觉得读书人家的子弟还是不错的,虽穷了些,却体贴妻子、爱护孩子。
所以她才会屈尊过来,跟林幼辉说这一番话。
林幼辉强忍住汹涌而来的笑意,客客气气把她送走了。
送走梅母,林幼辉倒在榻上,笑的肚子疼。机灵的钻了出来,过去给她揉肚子。
“,笑死我了。”林幼辉揽过,母女两个笑成了一团。
唉,船上寂寞,难得有个消遣。
等裴二爷回来之后,听妻子讲了梅母的来意,也笑,“没脸见她了,一准儿是没脸见她。”
这样的拐弯亲戚,也就是船上忍耐一二,下船之后,谁还跟她打交道。
“她真要住到南雄侯府?”裴二爷有些稀奇。敢情赵家嫁出去一个赵贞,到头来不只姑奶奶要接回府养着,还要带上姑奶奶的婆婆?
“南雄侯脾气暴的很。”林幼辉笑,“弟妹跟我提过几回她这表哥,他从小没了亲娘,性子不大好。”
脾气暴燥的南雄侯,能让凌虐他妹妹的梅母住到自己家么,不能够啊。
要说起来这梅母也真是希奇至极,一面斥骂、看不起儿媳妇,一面又毫不脸红要沾儿媳妇娘家的光。林幼辉对梅母的种种言行,真是觉得匪夷所思。
这样的笑话,笑一阵也就过去了,不管是裴二爷,还是林幼辉,都没多想。
上岸在即,盘腿坐在榻上,一脸悲壮,说着她的远大理想,“我要洗澡!到了通州,我要两盆洗澡水,我要连着洗两遍!”
船上淡水珍贵,不能天天洗澡,甚觉苦恼。
“在淮安的时候你不是洗过么?”“在德州的时候专门为了这个上过岸啊。”哥哥们纷纷表示不理解。
林幼辉伸手拍拍她的小脸蛋,“好好好,要两盆洗澡水,洗一遍,再洗一遍!洗完澡,娘再给你拍蜂蜜,好不好?”
“好啊好啊。”连连点着小脑袋,笑成了一朵花。
三月初二,乘坐的大船到了通州码头。这里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船只众多,排队轮侯许久,终于上了岸。
“看,那是大舅舅。”裴二爷一手抱着,一手牵着裴瑅,林幼辉笑盈盈指给孩子们看,“呶,穿青衫的那位,看见没有?”
码头上人很多,林幼辉指给他们看的那位,大约三十多岁,一身青衫,温文尔雅,他站在人流当中,真如鹤立鸡群一般,仪容出众。
“阿琦,阿瑅,,舅舅来接咱们了!”大哥的面目越来越清楚,一向从容的林幼辉,眼中有了泪光。
她已多年不曾归宁,乍一见到亲人,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大概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
第39章 初次见面
船才靠了岸,林幼辉的大哥林俨便带着随从上了船。他和林幼辉一样是好相貌,颀长挺拔,面目清俊,浓浓的书卷气中又透着凝重和沉稳,令人肃然起敬。
“大舅舅是位美男子,还是位蛮有派头的美男子!”很高兴。
林幼辉迎了上去,含泪叫“大哥”,林俨感慨不已,“小妹,你还是老样子。”看见妹妹脸色白里透粉,润泽明媚,便知道她日子是极舒心的,心中宽慰。
裴二爷抱着,牵着阿瑅,带着阿琦,笑着走过来,“数年未见,大舅兄风采依旧。”林尚书当年任苏松巡抚时,他和林大哥也是常来常往的,志趣相投,惺惺相惜。
林幼辉娇嗔,“哪里是风采依旧啊?相公,大哥分明是风采更胜当年!”大哥当年还有些青涩,如今的风度气派,可是大不一样了呢。
林俨微笑,“小妹口才一向很好,我这做大哥的是极为欣赏的。今儿个小妹说的话,我尤其爱听。”
众人都笑。大家寒暄道契阔,行礼问好,也下了地,和哥哥们一起见过舅舅。林俨弯腰拉起孩子们,一个挨一个的看过去,“阿琦,阿瑅,都是好孩子,舅舅喜欢。”摸摸裴琦、裴瑅的头,慈爱亲切。
到了年纪最小的,林俨故意装出迷惘的样子,“这位小姑娘可真可爱,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叫什么名字?”
仰起小脸,笑的非常讨喜,“初次见面,我是。”
她小脸粉粉的,肌肤如同冬日初雪一般晶莹明彻,两只大眼睛漆黑灵动,一脸甜蜜笑容,简直迷死人。林俨见到她这小模样心已是酥酥的,等到听她奶声奶气的自我介绍,更是爱的不行,蹲□子含笑看着她,“原来是小姑娘,久仰久仰。”
神情认真的冲他拱拱手,“原来是大舅舅,久闻大名,如雷灌耳。”小孩儿说着大人话,有板有眼,似模似样。
她的爹娘、哥哥们是熟知她的,各自好笑,你和大舅舅头回见面,便这般顽皮!林俨也是粲然,“小妹,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小时候也是不怕见生人,很爱笑,言行举止,大方明利。”
林俨看着小,实在是心里痒痒,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林幼辉掩口笑,“大哥,您会不会抱孩子啊?莫把摔了。”
林俨,是不会抱孩子的。林幼辉的大嫂封氏曾写信抱怨过,“小妹,你大哥可和妹夫不一样,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他哪个也没抱过。”
林俨咳了一声,“抱孩子有什么会不会的。”冲他甜甜一笑,熟练的在他怀里挪来挪去,挪成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一边挪一边指挥,“大舅舅,您胳膊圈着我的腰……对,就是这样……”
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落到林俨这抱孩子生手怀中,也能舒舒服服。
林幼辉嫣然而笑,裴二爷摸摸鼻子,乖女儿,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通州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客栈常常被住满了,没有空房间。林家却是早早的定下一个洁净小院,就等着林幼辉一家人登船上岸,好歇息落脚。
让裴二爷、林幼辉有些吃惊的是,船上的三家人,居然家家都有人接。蔺明堂是他父亲亲自来的,陈凌云是临江侯府的管事接着了,就连赵贞,也有南雄侯府的管事婆子等着。
蔺明堂的父亲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清秀,单从外表看,丝毫看不出来是个人渣。他客气的冲裴二爷道了谢,把蔺明堂接走了。
通州离京城还有一两天的路程,他能亲自来接小儿子,说明还是有些疼爱的。
陈凌云向裴二爷道谢之后,跟在管事的身后,上了马车。他带着的仆役、侍女不少,那名蒙面纱、身材窈窕的女子却是已经不见了。是坐小船走了?还是暂时藏起来了?他没说,也没人问。
南雄侯府的婆子并不是太夫人方氏差来的,而是受命于南雄侯。她们对着裴二爷一家是笑容满面、连连道谢,真见着了正主赵贞,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没什么好嘴脸。至于梅母、表姑娘,更是连眼角也不扫过去。
送走这三家人,裴二爷、林幼辉如释重负。
到了客栈一看,三间上房,两间厢房,都收拾的洁净舒服,清爽宜人。裴二爷免不了跟林俨客气几句,“大舅兄费心了,感激不尽。”
林俨一则跟他本来就熟,二则看见小妹、外甥外甥女高兴,开玩笑的问道:“如何谢我?要不,把小给了我吧,我有一个亲闺女,再收个干闺女。”
裴二爷一乐,“问问乐意不乐意。她若乐意,我没有不答应的。”我闺女多灵透啊,舅兄你是骗不走的。
林俨果然问起,连连摇着小脑袋,“不成不成!我都三个爹了,不能再多了!”伸出小手指一一细数,“我大爹,我爹,我三爹……”
数完,殷勤看着林俨,“大舅舅,已经很多了,对不对?”
已经满额,您就别再凑热闹了。
她甜甜笑着,粉嘟嘟的小脸蛋润泽光洁,可爱醉人,大眼睛中满是期盼之意,好像在等着林俨赞同的点头。
这大概是林俨生平受到的最甜蜜最有趣的一次拒绝了。虽然被拒绝,却好像伏天里喝了冰镇茶水似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清爽舒适,痛快极了。
林俨伸手抱起小,纵声大笑——
如愿以偿的要了两盆洗澡水,洗了一遍,又洗了一遍。舒舒服服洗完澡,林幼辉果真替她细细拍了蜂蜜,沁人心脾的槐花清香时时袭来,陶醉的闭上眼睛。
林幼辉也洗漱妆扮过,焕然一新。她素来注重仪表,即便客中也很讲究,鹅黄锦缎长褙子,上绣数朵绿色玫瑰花,姿态妖娆,青翠欲滴,三千青丝挽作飞仙髻,上插一只镶珍珠嵌红宝石金步摇,晶莹辉耀,璀璨华美。
也被她精心打扮过,头发梳成可爱的双丫髻,上穿交领斜襟樱花粉宫花缎窄袄,下着浅秋香色长裙,稚嫩美好,清丽灵动。
“我的好小姐,快点吧,大爷和姑爷、两位小少爷都等着您呢。”李嬷嬷一边提醒,一边埋怨,催促林幼辉快去吃饭。
林幼辉妆扮妥当,心情愉悦,嫣然一笑,“不急,让他们等着。”
李嬷嬷着急,“您不饿啊?”林幼辉见奶娘急了,笑道:“饿了呢,快走吧。”牵着小,往厅中走。
林幼辉牵着走到厅中,裴琦和裴瑅迎上来问好,小裴瑅也是抱怨,“娘,你们不饿啊?”嘻嘻笑,“六哥,漂亮能顶饿,知道么?”
林幼辉笑咪咪拍拍,表示赞赏,男人们全都扶额。
女人,还真是无论年龄大小,全部爱美成癖。
菜很丰盛,也很美味,鼓着小脸颊,吃的很香。才刚刚长途跋涉过,又洗了个澡,拍了个蜜,很消耗体力,需要补充能量。
林俨看着不声不响自己端碗吃饭的小,好奇问道:“都会自己吃饭了?我怎么记得,阿好跟她这么大的时候,还要乳母喂饭呢。”
林俨有了长子林少斌之后,接下来有了女儿,一儿一女是“好”字,便起名林好。林好今年已经十二岁,是大姑娘了。
继续专心吃饭,林幼辉爱怜的看了她一眼,“大哥,可省事了,从来不淘气的。她很小便会自己吃饭,不用喂,不用哄。”
林俨大觉惊奇,“小天才!”
把乐的。自己会吃饭,吃饭不用哄,就是小天才了?这天才也太容易当了。
也只有小孩儿才有这待遇了,做小孩儿蛮好!仰起小脸呵呵傻笑,心绪愉悦的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过晚饭,撤下残肴,捧上香茗,闲坐谈天。“这科的正总裁是礼部侍郎戴亨泰,副总裁是右副都御史丁显。”林俨把玩着手中茶盏,慢悠悠说道。
会试照例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正副总裁的人选、喜好,大概没有应试举子不关心的。
……考试,世上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困了,打起瞌睡,还没忘记腹诽万恶的考试制度。
“……中状元有什么可夸耀的?状元的仕途大多不好……”大舅舅的声音模糊传到耳中——
为什么中状元的人大多仕途不好啊?古代也是高分低能?好奇的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幸福的伸了个懒腰,“睡在不摇晃的地方,真好!”在船上睡觉,不知是船真的在摇晃,还是有错觉,反正总感觉睡不安稳。这回到了陆地上睡觉,踏实了。
梳洗过,吃过早饭,一行人该骑马的骑马,该上车的上车,出发回京城。林俨希罕外甥、外甥女,特地把几个孩子带上他的马车。他的马车是精心设计的,外面看着黑漆平板,简朴无华,毫不引人注目,里面都是宽敞轩亮,收拾的清雅舒适。靠前面一条横板,上面放着茶杯、暖窠、点心盖碟等物,后面一排放着七八个锦缎靠背引枕,铺着厚厚的盘金丝古毯。
林俨知识渊博,谈吐文雅,很爱他听说话。“大舅舅,您做什么……”把快到嘴边的“工作”两个字咽下,歪头想了想,快活的问道:“您在哪里高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机智得没朋友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先到这儿吧,今天不大顺,明天继续。
第40章 林家
大舅舅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知识面这么宽?见闻这么广?嘻笑看着林俨,目光热切,神情专注。
最喜欢有学问的人了,知识就是力量啊。
林俨唇边泛起浅浅笑意,“舅舅在鸿胪寺任职,掌宾客之事。份内之责属,乃是四夷朝贺、宴劳、给赐、迎送。”
“掌宾客之事”“四夷朝贺”,原来是一位外交官!眼睛一亮,热情的拱拱手,“失敬,失敬。”外交官,总是让人想起风度翩翩的举止,彬彬有礼的谈吐,总是和犀利敏锐,稳建果断这样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
要对外代表一个国家,不优秀不行。
往林俨身边挪了挪,讨好的笑着,“大舅舅,您在鸿胪寺所任何职?”跟我说说吧,也好让我心里有数,您是哪个级别的外交官啊。
林俨微微欠身,谦虚说道:“在下,鸿胪寺左少卿。”
瞪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是美丽的杏核形状,本来就又大又圆,这么一吃惊,一瞪,显得更大、更好看了。林俨心里酥酥的,微笑解释,“鸿胪寺是四品衙门,品级并不算高。鸿胪寺卿总掌朝会、宾客、吉凶礼仪之事,左、右少卿,为其贰。”
您这职位,算是外交部副部长了吧?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林俨舅舅,满是敬仰之情。
林俨瞅着她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蛋,“,舅舅喜欢你。”
您和我娘真是亲兄妹呀,她平时也这样!喜笑颜开。
血缘,是件很奇妙的事。
“您接待四夷宾客,会不会说他们的话啊?听说是鸟语?”殷勤相问。
林俨笑着摇头,“舅舅不会夷语。,太常寺有四夷馆,馆中设译字生、通事,蒙古、女直、西番、西天等地的往来文书,都由他们翻译。”
听的有些晕。林俨知道她年纪小,很耐心的解释着,毫无厌烦之意。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时代没有专职的外交部门,这个时代的部门职责划分,某种程度来讲是有些混乱的。
“舅舅,您什么都懂呀。”靠在大舅舅身边嘻嘻笑,笑容非常谄媚。
裴琦、裴瑅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裴琦忍不住说道:“舅舅当然什么都懂,他可有学问了!”裴瑅兴奋的点头附合,“对,舅舅是甲子科状元啊!”
全国第一名!看大舅舅的眼光,更热烈了。
怪不得昨晚大舅舅提起状元来不以为意,敢情是自己中过,所以才不当回事!学霸舅舅,美男子舅舅,想流口水。
“我昨晚才知道的呢,以前都没有听娘说起来过。”裴瑅有些遗憾的说道。大舅舅这么神气,娘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裴琦少年老成,不像弟弟似的天真烂漫,伸出胳膊肘轻轻捣了下裴瑅。阿瑅,大舅舅没准儿会误会娘对他不重视、不在意呢,这样不好。
裴瑅一脸的懵懂无知,不知道哥哥忽然捣捣自己,有什么用意。
冲着林俨甜甜笑,“大舅舅,我娘不爱吹牛。”
她大哥是中过状元的,可她从来没跟儿女提过。不是因为别的,她这个人一向不爱吹牛呀。
她甜甜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神色间满是讨好之意,或许还透着些心虚和歉疚。
林俨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孤度,连眼睛中也有了笑意。
一路之上,林俨和外甥、外甥女,相谈甚欢。
抱怨马车比船更慢、更不舒服,林俨温和告诉她,“北元时的运河,一直通到积水潭。不过,如今河道废弃已久,用不得了。”
如果不用从通州上岸,而是一直可以畅通无阻到积水潭,那会方便很多。
“我俩长大以后,要把河道重新修理,让运河能重新通到积水潭!”裴琦和裴瑅头凑头商量了一会儿,郑重宣布。
大舅舅笑着夸奖,“阿琦,阿瑅,有志气!”
笑成了一朵花。老话说的真是不错,龙生龙,凤生凤,三哥,六哥,你俩真是祖父的亲孙子啊,平常人听到这事也就是感慨一通,你俩却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展宏图了!
有大舅舅负责照顾孩子们,做爹娘的可就舒服了。裴二爷挤到林幼辉的马车里,林幼辉要撵他下去,“这是我做姑娘时的马车,我要一个人乘坐,重温少女时光。”裴二爷不肯走,“林姑娘一人独处,岂不辜负这大好春光?请允许我陪伴左右。”林幼辉见他耍赖,也便由他。
马车中铺着雅致的毯子,绵绵厚厚,柔软舒适。两人相依相拥,温存缱绻。
“快到家了,有没有‘近乡情更怯’之感?”裴二爷调侃。
“才不会!我有两个可爱的儿子,一个宝贝小,这般骄人的成绩,哪用得着近乡情怯?”林幼辉嗤之以鼻。
宋之问他是被流放了,逃归,才会“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和他可不一样。我么,虽称不上衣锦如归,也是携夫婿,带儿孙,浩浩荡荡一大家子同回,气势足着呢。
裴二爷作沮丧状,“原来是有儿有女,故此底气十足。”
丈夫呢,丈夫不值一提是不是。
林幼辉微笑,“儿女是我生的,故此要刻意炫耀一番。我夫婿又英俊又才华横溢,且体贴妻子,关爱儿女,更值得显摆呢,不过,夫婿是父母为我挑选的,却不是我的功劳。”
她妩媚的看着他,神色既温存又调皮,美丽的杏眼秋水潋滟,满是柔情蜜意,裴二爷痴痴看她,心醉神迷。
“丈夫虽不是你挑选的,却是你调,教出来的,如何不是功劳?”裴二爷轻笑,“娘子,若你不是这般美丽聪慧,我又怎会始终如一?”
我不是娶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这样温存体贴,若妻子不贤惠,我大概会逃出内宅,避至书房,图个清净自在。
两人四目相对,柔情万千。
“相公,我不要离开你,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要离开你。”林幼辉轻声的、坚决的说道:“若你往后外放了,不管地方偏僻也好,苦寒蛮荒也好,我都要跟你一起赴任。相公,我不要像二嫂那样。”
林幼辉的二哥林倜在西北任同知,林倜的妻子吴氏只有一个儿子林少华,她既舍不得带儿子去西北吃苦,又舍不得儿子独自留在京城,只好让林倜单身赴任。
林家人极少纳妾,子女中少有庶出,不过,也有例外。像林倜这样外出做官妻子又不能随行的,他也不肯三年五年的守着空房,少不得要收个房里人。若是一个不小心生下庶子女,吴氏这一房便会多出个姨娘了。
林幼辉可不想这样。
她宁可吃些辛苦,也不愿丈夫身边多了个女人,千娇万宠的儿女多了庶出的兄弟姐妹。
“好,咱们不分开,一辈子也不分开。”裴二爷心中感动,紧紧握住妻子纤细的手掌-
马车到了阜城门,裴琦和裴瑅掀开车帘好奇的往外望去。要进城了呢,这就是天子脚下了,听说很繁华很热闹,摩肩擦踵,行人如云。
“大哥,二哥!”哥儿俩一起惊喜的叫道。
城门口,他们的大哥裴玮、二哥裴珏正肩并肩站着,频频向这边张望。“大哥、二哥接咱们来了!”小哥儿俩兴奋的相互看看,又张开臂膀互相抱抱,高兴的不行。
分离足足有三年了,兄弟之间,甚是想念。
本是靠在大舅舅身边闲聊的,这会儿也一骨碌爬起来,“在哪儿,在哪儿?”裴琦笑着拉过她,指给她看,“呶,穿蓝衫的那两位,高一点的是大哥,旁边的那位是二哥。”
林俨微笑看着雀跃的孩子们,眉目温柔。
裴二爷也看见两个侄子,笑着告诉妻子,“娘子,阿玮和阿珏来接咱们了。”大哥裴引三年庶吉士即将期满,如今正忙着考核的事,故此,差了两个儿子来接二叔二婶、弟妹们。
裴二爷下了马车,和两个侄子见过面,大是感慨。裴玮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和离开苏州时相比,拨高了一大截,清瘦文雅。裴珏也快十五了,说话变了声,像个大小伙子了。
裴琦、裴瑅跳下马车,“大哥,二哥!”也被林俨抱下来,冲两位堂哥热情的张开手臂,“大哥,二哥,我是!”
裴玮、裴珏先是拉着两个堂弟亲热,“好啊,都长这么高了,更俊了!”见着小,更是眉花眼笑,“哥哥离开苏州的时候,妹妹还是满口‘的的’,这会儿说话清清楚楚的,真好听!”
冲他们扮了个鬼脸,清脆说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过去的事,就别提啦!
众人哈哈大笑。
林俨忍不住低声问裴二爷,“妹夫,连《论语》都读过么?”才这么大一点点,也太聪慧了。
裴二爷笑,“大舅兄您不知道,淘气着呢!哥哥们读书,她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听,听一会子,哥哥们背的书,她便能学上三句两句,从不出错!”
他口中说着女儿“淘气”,神情中却满是炫耀夸赞之意。
林俨又是吃惊,又是喜欢,“昨儿我还以为和小妹一样聪明呢,如今看来,比小妹更聪慧些。”
裴二爷忙前前后后张望一遍,低声对林俨说道:“舅兄,这话莫让娘子知道。娘子最是小孩子气,有时连儿女的醋也要吃,莫惹她不快。”
林俨淡定的点头答应,“便依妹夫。”
等到众人重新上了车,林俨方靠在车厢上闷声大笑,笑的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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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亲自
可怜的妹夫,原来我以为你儿女双全,家有贤妻,小日子定是舒心畅意。谁知你还除了两子一女之外,还要再哄个孩子呢,妹夫,辛苦了。
林俨幸灾乐祸的想着,心情愉悦之至。
不知不觉间,马车到了位于银锭桥畔的林宅。男人们在大门前下了车,林幼辉则牵着在侧门下车换轿,坐在轿子里,有些好奇,“娘,外祖父家很大很阔气么?”这上了轿子可有一会儿了,还没到呢。
林幼辉笑了笑,“门脸儿看着不大,黑漆大门,普普通通。里面么,占地不小,别有天地。”会意的点头,“这样才谦虚嘛。”
江南也是这样的,明明建造的园林别开生面,巧夺天工,大门偏偏小小的,毫不起眼,毫不张扬,毫不引人注目。
林幼辉嫣然,“谦虚是这么用的么?”,你太爱乱用词汇了。
“那换个词吧,深藏不露!”从善如流的改口。
“小淘气!”林幼辉伸手捏捏女儿光滑的小脸蛋,亲呢而又怜爱。
轿子到垂花门前停下,侍女殷勤掀起轿帘,林幼辉牵着的小手,下了轿子。“妹妹可算来了!”两名丽装少妇亲热迎上来,笑盈盈叫着“妹妹”。
这两人自然是林幼辉的大嫂封氏,二嫂吴氏了。封氏年约三十许,雅致婉约,眉目如画,吴氏比她再要年轻些,容长脸,活泼俏丽,两人都是笑容满面的,令人如沐春风。
林幼辉也笑着叫了“大嫂”“二嫂”,虽是笑着,眼中却闪烁着泪花。她阔别家人已久,这一见面,哪有不伤感的。封氏、吴氏也红了眼圈,姑嫂三人相对唏嘘。
封氏、吴氏身后站着三位小姑娘,好奇看着远道而来的姑母,和姑母身边的小表妹。
毫不认生,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表妹真可爱!”“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三位小姑娘均是笑咪咪。
大人们还在伤感的时候,小姑娘们已在眉目传情了。
一旁的婆子忙上前劝,“大太太、二太太、姑奶奶快别这么着,老爷夫人在客厅等着呢,望眼欲穿。”封氏忙收了眼泪,“小妹,爹娘早就盼着你回来了。”吴氏也换上笑颜,观之可亲,“这是小么?真是漂亮的小姑娘,外祖父外祖母见了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仰起小脸,甜甜叫了“大舅母”“二舅母”,把封氏、吴氏希罕的不行,“这才多大?便这般知礼懂事了?”封氏看着粉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一乐,不愧是大舅母,您和我大舅舅的行为习惯是一样的!
林家的三位小姑娘分别是大小姐林好,二小姐林婵,三小姐林媛,也都过来叫了“姑母”。林幼辉感慨,“我离家时,阿好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小美女了。阿婵,阿媛,姑母还是头回见着。”林媛最小,才六七岁,正是娇憨的年纪,笑嘻嘻说道:“这有什么,往后天天见!”众人都笑,“阿媛这话说的有理。”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客厅走去。
林幼辉牵着的小手才一进门,见到上首坐着的林尚书、林夫人,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爹,娘!”她这一哭,林尚书和林夫人也是心酸,口中嗔怪着,“傻丫头,哭什么呀。”却也红了眼圈。
林尚书和林夫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林尚书中等身材,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一眼看上去便是心地清明之人。林夫人生的很美,虽已年近半百,肌肤依旧白皙,面目依旧柔美,根本不像早已做了祖母、外祖母的老太太。
“怪不得我娘生的这般美貌!”对年过半百依旧是位美人的外祖母,很是羡慕。
年轻时候美,当然是很好很好的;五十多岁的年纪还能保持容貌,那她除了会保养之外,一定还是生活优渥,日子顺心,这是难得的。
林俨带着裴二爷、裴家四兄弟也溜溜达达从正门一路走过来了,众人行礼厮见,好一番忙碌。
林尚书和林夫人从没见过外孙子外孙女,这一见面,登时把林幼辉抛在脑后,拉过阿珩、阿瑅、小,一一细看,没完没了。
“阿珩、阿瑅都是好相貌,尤其可爱!”二老看来看去,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
林尚书瞅着粉嫩可爱的小眼热,伸出胳膊把她抱过来,慈爱的问着她,“路上好玩不好玩?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一边笑嘻嘻和他说着话,一边玩着他的胡子。
“不怕外祖父啊?”林尚书眉花眼笑问道。
小你不认生,头回见面就和外祖父这般亲近,甚好,甚好。
“不怕。祖父说了,跟外祖父调皮也无妨,外祖父脾气好,不会生气。”清清脆脆说道——
老裴你是这么教孩子的!林尚书大乐。
不光林尚书,众人看着外祖父怀里自由自在的小,都是好笑。
林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辉儿,跟你真是一个稿子,这小模样,活脱脱便是当年的你。”林俨附合,“可不是么?我头一眼看见,便觉她酷似小妹……”本想说比小妹还更聪慧可人些,想起妹夫特地交代他的话,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林夫人命人捧出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中放着五个彩绣辉煌的荷包,另一个盘子里放着五支名贵的象牙笔杆湖笔,给孩子们做见面礼。下了地,和哥哥们一起拜谢过,礼数周到。
不光林尚书和林夫人,林俨、封氏、吴氏,连同三位表姐都有礼物相送,谢来谢去,十分忙碌。当然了,林幼辉也有精致名贵的礼物送给三位侄女,她最爱妆饰,送出去的首饰小姑娘们人人爱不释手。
林好已是十二岁的大姑娘,身姿柔美轻盈,性子也很活泼。她见跟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觉得有趣极了,笑盈盈逗弄,“小表妹,我送你的荷包可是自己亲手绣的,你送给表姐什么呢?”
小表妹,你就有礼物送给表姐,也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呀。
林婵和林媛一个清秀,一个娇憨,也兴致勃勃的跟着凑热闹,“是啊,小表妹,我们送给你的帕子,也是自己绣的!”
三人笑吟吟看着小,眼中满是调皮。
“岂有此理!这不是欺负我们小么?”林俨笑着不依。你们都大了,自己会做女工,还没桌子高呢,怎么跟你们比?
林夫人也笑,“阿好,阿婵,阿媛,不许胡闹。”
林幼辉很是得意,“娘,大哥,不用管,我家小自有对策。”裴二爷也微笑,“言语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小,你带给爹娘多少欢笑,多少惊喜。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小,只见她仰起小脸甜甜笑,“大表姐,劳驾你弯弯腰,可以么?”林好笑着弯下腰,踮起脚尖,伸出小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响亮亲了一记,“大表姐,这个亲吻送给你,这是我亲自亲的呀。”
你送我的荷包,是你亲自绣的;我送你的亲吻,是我亲自亲的!
众人大乐,林婵、林媛一个接一个凑上来索要礼物,“小表妹,轮着二表姐了。”“小表妹,还有三表姐。”甜甜笑着送上亲热的香吻,表姐们乐的不行。
自外祖父、外祖母起,以至于舅舅、舅母,人人开口索要。慷慨大方的挨个亲了,个个响亮,丝毫不肯偷工减料。
客厅中一片欢笑声。
等到林少斌、林少华、林少斐兄弟三人下学回家的时候,送香吻的活动已经截止了,“改天吧,改天吧,来日方长。”一溜烟儿跑到林尚书面前,娴熟的攀到他膝上坐好,表示此项活动到此结束。
林少斌、林少华、林少斐都是身材挺拔、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知道详情后,顿足叫可惜。
裴大爷忙完公事,和妻子顾氏、小儿子裴琅一起驱车前来,林家更加热闹非凡。裴二爷和大哥三年未见,自然有许多私房要说,林幼辉和大嫂顾氏再次见面,互诉离别之情,分外亲热。
林夫人吩咐摆下酒宴,男人们到前院大客厅,女眷在后宅小花厅。席间宾主尽欢,人人高兴,这回的接风宴很完满。
酒宴过后,裴大爷一家和林家二老告过辞,裴二爷抱着,带着阿珩、阿瑅,把大哥大嫂一家送到二门。裴大爷要带走,“中郎,你和弟妹、阿珩、阿瑅住哪我不管,小我带走。”
你们爱住哪儿住哪儿,反正也没人希罕你们,可不行。
裴二爷笑,“大哥,问问吧,她若想跟您走,我不拦着。”
裴大爷柔声问着,“乖囡,三年没见了,想不想大爹?”乖巧的点头,“想,很想。”裴大爷很是喜欢,“大爹也想囡囡,囡囡跟大爹回家,好不好?”
有些抱歉的笑着,“咱们是有三年没见,可是,我和外祖父、外祖母,都四年没见了呀。”
这话说的,乍一听很别扭,可是仔细想想吧,也没错。
她和林尚书、林夫人从前并没有见过面,说四年没见,好似有些不妥。可是,确实四年以来,她是头回见林家二老。
裴大爷被她的头晕。
“我常去看您和大伯母、哥哥们,好不好?”殷勤探过小身子,满脸讨好之色。
裴大爷不由的点头。
他很难拒绝小。
再三保证会常去看望,裴大爷失望之下却也有几分欣慰,依依不舍的带着妻子、儿子上了车。
林尚书夫妇知道的措词后,大乐,“来来来,小,四年没见了,好生和外祖父、外祖母亲热亲热。”抱着,好一通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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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更新,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后。
第42章 九和十
第一甲第二人,俗称榜眼,和状元、探茶一起合称三鼎甲,是历届科举中最荣耀的三个人。琼林宴上,长安街观榜时,他们都是最受人瞩目的。
三鼎甲有特殊的荣光。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午门有五个门洞,中间的是正门,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时,皇后可以进一次;殿试得中的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可以由此出一次。其余的人,只能走侧门。
新科进士是很受吹捧的,三鼎甲风头尤劲。
不过,再风光也只是一时,不是一世。“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欢声雷动,喜炮震天,遍街张灯结彩”,这样的情形,只有一天。亲朋道贺,宾客满堂,只有数日。新科进士备受瞩目,不会超过三个月。
短暂的快乐和风光过后,各就各位,开始步入仕途。步入仕途之后,一个个成了六品、七品小官,在京城众多高官显宦之中,默默无闻,人微言轻。
不过,三鼎甲从一开始就比同年们起点高,他们不必考庶吉士,不必为前程忧虑,直接会被送入翰林院任职。状元任修撰,榜眼、探花任编修。
翰林,即文翰之林,意同文苑。翰林院带有浓厚的学术色彩,是国家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帝成员员侍读,担任科举高官,翰林清贵矜持,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士人群体。
裴二爷中了榜眼之后,很光荣的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编修。
“裴编修回来了,快请坐,请喝茶。”裴二爷回到家,热情招呼,“这是今年春上才下的太湖新茶,您尝尝。”拉裴二爷坐下,命人打水过来给他洗过手脸,捧上热茶。
“汤味清醇,入口绵软,好滋味。”裴二爷微笑呷了一口,满口称赞。
得意一笑,搬了把小椅子坐到他旁边,两只小脚丫自在的荡来荡去,絮絮和他说着话。
“编修要做什么,编书么?”不大懂。
“修撰、编修、检讨,全是史官。”裴二爷细细告诉她,“除编修史书之外,还会出任考官,为皇子、亲王侍读,或任皇帝陛下的侍从。”
“还是很忙的啊。”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唉,做官不容易啊。其实做谁是容易的呢,如今做小孩儿,也觉得自己很不容易——读书写字就不说了,卖萌是容易的么。
裴二爷唇角勾了勾。你总是小孩儿说大人话,很可乐,知道么?
“你娘呢?”裴二爷一直没见妻子出来,未免奇怪。
淘气的笑起来,“娘想要搬出去住,外祖母正说服她呢。”
裴二爷不是中了榜眼,进了翰林院么,林幼辉虑着他往后也要常和同僚应酬来往,住在岳家总是多有不便,想要搬到自己的陪嫁宅子去住。那是五进的院子,宽敞轩朗,一家五口住是足够了。
林夫人多年不见女儿,哪舍得她搬出去?正把她叫了去,苦口婆心挽留呢。
裴二爷沉吟片刻,征求的意思,“乖女儿,你是喜欢搬出去呢,还是喜欢继续住在外祖父家里?”嘻嘻笑,“我么,随波逐波随遇而安四海为家,住哪都行。”
裴二爷啼笑皆非。
话出口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又补充了一句,“只要跟爹和娘,还有哥哥们在一起就行。”
住哪里无所谓啦,只要和亲人在一起。
裴二爷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孤度,“这还用说么,才这么一点点大,定要跟着爹娘的。”
快活的嘻笑,一脸满足。跟着爹娘好啊,爹娘为儿女想的多周到啊。
裴家父女亲亲热热说着话的功夫,林夫人正和钟爱的小女儿辛苦协商,“搬出去做什么?要说会客来往不便,娘把西园拨给你们住,不就齐了?西园有门通街,跟独门独户的也差不多。”林幼辉见她快急了,也不敢拗着,“娘,我们听您的。”
林夫人叹了口气,“辉儿,我和你爹拢共就你们兄妹四人,个个都是心肝宝贝。你二哥放了外任,你大姐也跟着女婿在任上,你呢,多少年了才回京城。好容易回来了,还要搬出去单住,让爹娘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的?”
说的林幼辉低头不语,哑口无言。
林夫人眼中闪过丝满意的笑意。辉儿,除非你公公婆婆也回京,我才不好留你。否则,老老实实守着爹娘吧,莫胡思乱想。
裴太守早该升官了,不过,谁让他这太守当的过于尽职尽责,苏州百姓死活不放他走呢?林夫人不厚道的乐了乐。
林夫人做事干净利落,果然把小女儿一家移到林府西边名为西园的地方。这里带着个小花园,有十几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有门通街,住着很便利。
林尚书特地把裴二爷、林幼辉叫过去说了半天话,中心意思就是:你们已经在公婆膝下承欢很多年,虽说女生外向,可娘家爹也不能置之不理吧?轮也轮着我了吧?
林幼辉吐吐舌头,“只要爹您不嫌我烦,我在娘家住一辈子都成。”林尚书哼了一声,“我怎么不嫌你烦?虽然你很烦,可是阿琦、阿瑅、小,个个讨我老人家喜欢,为了他们,我勉强忍忍你算了。”
林幼辉娇嗔着跟他不依,林尚书捋着胡须得意微笑,“这是大老实话。你们都这么大了,谁还稀罕你们呀,不过是看着孩子们可爱罢了。”
林尚书笑吟吟站起身,走了。
林幼辉很是委屈,“他说我烦,他说不稀罕我。”裴二爷柔声安慰妻子,“娘子,我稀罕你,我喜欢你。”
林幼辉满足的叹了口气,“相公,还是你最好。”
夫妇二人带着孩子们住在西园,裴二爷上班,裴珩、裴瑅跟着表哥去上学,整天撒欢玩耍,林幼辉照料他们的日常起居,日子很快活。
裴大爷三年庶吉士期满,考核通过,留任翰林院,也任了编修。
兄弟两翰林,也算是段佳话。
“两位裴编修,这可怎么称呼好呢?”大眼睛转来转去,思索这严肃的问题,“一位是裴大编修,一位是裴二编修?”
没这称呼吧?话出口后,有些心虚。
林幼辉好笑的看着她,“若是翰林院的人要称呼,可以是大裴编修,小裴编修,至于其余的人,例如我家小,编修不编修的,和称呼不挨着吧。”
,你循规蹈矩的叫“大伯父”“爹爹”即可。
仰起小脸笑了两声,非常之傻呵呵。
裴二爷原来虽不做官,却是很忙碌的。他充任父亲裴太守的幕僚,负责出主意、写文书,常常要和裴太守一起斟酌很多事情。如今做了翰林院的编修,正经八百是踏入仕途了,反倒比从前轻松、清闲不少。
他开始亲自给启蒙。从《三字经》教起,教读书写字。背书很快,读书很有天份,写字么,呵呵,就稀松平常了一点了。
“书法太差,怎么可以。”字如其人,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能写一笔烂字?裴二爷蹙眉,亲自督促女儿练习书法,不许懈怠。
“裴老师,能歇会儿不?”练不了几个字,便会停下来,一脸讨好笑容的想要通融一二。
“可以歇息。不过,这页字今天要练完。”裴二爷微笑说道。
歇息是可以的,功课还是要做完的。
“您原来是慈父啊。”放下笔,瞪起眼睛。
“如今,是严师。”裴二爷笑着把笔重又递给她。
冲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认命的提起笔,专注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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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时候,天气炎热,常跑到裴二爷的书房消遣。他的书房临湖,建在水边,比别的地方都凉快。推开窗,荷香阵阵,凉风习习,令人胸襟为之一爽。
裴二爷涉猎甚广,书房中有好几列长长的书架,上面除经史子集等正经书之外,还放有各色游记、小品文等。很会享受,她会命人桌案上放着清香扑鼻的荷花茶,在椅子上铺好小凉席,然后自己挑几本书,拿一本《字汇通》,自得其乐的坐在凉席上浏览书籍。遇到实在不认识的繁体字,就查《字汇通》,若口渴了,便喝天然保健、消脂排毒的荷花茶。
窗外是亭亭玉立、千姿百态的新荷,厅内是稚嫩清丽、专注读书的小女孩儿,放眼看去,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坐在小凉席上,津津有味看着一本小品文,看到会心处,咧开小嘴,仰头傻笑。真逗啊,这作者何许人也,怎么会写的这么好看呢。
还没笑完,她便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是位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头戴白玉发冠,身穿朱红缎袍,映着一张雪白粉嫩的小脸,美的如诗如画。旁边的两人年纪稍大,大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了吧,神态谦卑,应该是仆从一类的人物。
什么客人,冷不丁的就跑到爹爹收房了?心中纳闷。
旁边服侍的小丫头看见有人进来,紧张了,“你们是什么人?怎地不请自来?”结结巴巴斥责完,无助的看向,“九小姐,也不知这是什么人,咱们避一避吧,可好?”
小男孩儿眉毛挑了挑,长长的凤眼中闪过丝不耐烦,旁边的仆从看了,指着小丫头斥道:“没规矩!我家十公子面前,有你大呼小叫的?”
声音有些尖利,有些刺耳。
小丫头年纪没多大,胆子也不大,吓的啰嗦了,不敢说话。
慢慢站起身,下了地,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小男孩觉着有趣,笑道:“我听这小丫头叫你九小姐,你是裴老师的女儿么?甚好,我是裴老师新收的学生,小师妹,我是你师兄了。我排行第十,你叫我十哥即可。”
嗤之以鼻,“你是我爹新收的学生,我可是早就拜过师,是老学生了!师弟,你该叫我师姐才对。”
小男孩有六七岁了,比她高一头还多,她却斜睇来人,气势万千,自称师姐。
本来么,这算是挑衅。偏偏她年纪太小,生的又玉雪可爱,就算是气人的话,从她花瓣一般的小嘴里说出来,让人不仅不生气,反觉有趣。
小男孩儿乐了乐,俯□子,循循善诱的告诉她,“你是九小姐,我是十公子,十比九大,快叫师兄。”
他这话,明显欺负是小屁孩儿,不懂事。
鄙夷的看着他,“你不识数啊?我排行第九,你排行第十,排行第九的人大还是排行第十的人大?还用我教给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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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青菜豆腐
小男孩儿目瞪口呆。眼前这小丫头明明没多大,一脸的天真无邪,却根本哄不住!不成不成,今儿个本小爷丢人了,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面前丢人了。
两名仆从想上前斥责,被小男孩瞪了一眼,额角冒汗,忙驯服的退在一边。
小男孩儿轻轻咳了一声,斟词酌句的说道:“师妹你这九小姐,是按你家的排行。我这十公子,却是按着我家的排行,这是没办法比较的。师妹,我年纪肯定比你大,你该叫我师兄无疑。”
“原来你还知道我的排行和你的排行不挨着呀,方才是谁先把我的九和你的十放在一起比较的?”挑挑眉毛,一脸狡黠。
小男孩儿养尊处优惯了,一再给他钉子碰,他很想发脾气。可是真要发脾气吧,眼前是个比自己低一头的小姑娘,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况且,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好看的让人不忍心冲她发火。
两名仆从恭顺的站着,迅速的相互瞟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小男孩儿想了想,慢吞吞说道:“我方才又没说错。你的排行虽和我的排行不挨着,可我的十,确比你的九大,确定无疑。你若不信,咱们便报上年庚。”
老气横秋的指责,“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想转移话题啊,美的你。
小男孩儿有些无奈,小声嘟囔,“你怎地这般难哄?”好说歹说,横竖是不行啊。小丫头,你真难打发。
轻蔑的笑,“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三岁小孩儿才好哄,我有那么容易上你的当么。
小男孩儿面色有些讶异,“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么?”
淘气的笑笑,“我当然不是三岁小孩儿,我四岁多了!”伸出小手指数了数,得意洋洋,昂然道:“四岁零四个月!”
粉嘟嘟的小女孩儿,脸色比窗外的粉荷更鲜嫩、更娇美,一双大眼睛比秋夜的寒星更明亮、更璀璨,水灵灵,俏生生,一脸顽皮笑容,鲜活生动。
小男孩儿笑着拱拱手,“失敬,失敬,原来九小姐已经四岁零四个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嘻嘻笑,快活的连连点头,“是啊,我早就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小男孩儿不禁粲然。你怎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还幼稚的很,知道么。
小男孩儿这么欢悦的、发自内心的一笑,才注意到,他有一双狭长妖娆的丹凤眼,颇有神韵,美不可言——
裴二爷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书房时,正对小男孩儿讨好的笑着,“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对不对?”小男孩儿一乐,“对,咱们这交情,与众不同。”
小男孩儿从解下腰间一个龙形玉佩递给,“小师妹,这是十哥的见面礼。”这龙形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滋润,雕工极精美,一条盘龙被雕的活灵活现,生机勃勃。
不乐意,“谁是小师妹啊?是你应该叫我师姐,还是我应该叫你十哥,目前并没有定论,还要细细商讨。”
裴二爷在房门口默默看了一会儿,缓步进房。眼尖看见他,一声欢呼,“爹爹,您回来啦!”喜滋滋的跑过去,牵住裴二爷的手,“您累不累?渴不渴?先坐下喝杯茶吧。”
小男孩儿转过身,客气的一揖,“裴老师安好,小十今日拜了老师,家父家母命我上门送谢礼。”旁边的仆从忙道:“是啊,十公子的父母亲大人吩咐过的。”仆从一边说话,一边冲裴二爷挤了挤眼睛。
裴二爷沉默片刻,缓缓道:“十公子是贵客,仆招待不周,怠慢了。”那被称作十公子的小男孩儿彬彬有礼起来,“老师,您说哪里话,小十担当不起。”
好奇问道:“爹爹,他真是您才收的学生么?您怎么想起来收学生的?”您从来也不好为人师,怎没来由的收起学生来了。
裴二爷低头看看宝贝女儿,温声道:“爹爹有事,囡囡先回房去自己玩,好不好?”乖巧的点头,“是,爹爹。”
告了辞,转过身要走,十公子笑着把她叫住了,“师妹,快到饭点儿了,烦你跟师母说声,留我用晚饭,成不成?”
听了十公子这话,皱皱小眉头,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我祖父很节俭,每餐饭不过一荤一素而已。他老人家如此,我们做儿孙的也不敢奢侈,我家的晚饭,只有一个素菜罢了。”
十公子很高兴,“太好了,我就爱吃素菜!”
慢吞吞道:“今晚是青菜豆腐。”
别告诉我你要吃青菜豆腐啊,这道菜也太家常,太没特色了。
十公子更兴奋,“好极,我就爱吃豆腐!”
无语看了他半晌,转身走了。
虽然十公子号称要留下吃晚饭,但是他家里早早的有人来接,并没如愿。裴二爷看见他家里来了人,如释重负,敢紧把他送走了。
“是十皇子。”裴二爷送走这不速之客,告诉妻子、女儿,“皇帝陛下命我为十皇子讲学。”
教皇子读书,其实也算是件闲差。只有教导太子,为太子讲学,才是国之大事。
十皇子将来是要做闲散亲王的,他并不需要知道如何治理国家,并不需要知道什么是国计民生,只要读书明理即可。若想附庸风雅,也可以写几笔字,画几幅画。
“如此。”林幼辉和都表示理解。
翰林院的学士、史官们本身就是天子近侍,编修被差去给皇子讲学,是常有的事。
“皇帝陛下居然还要我替十皇子留意两名伴读。”裴二爷微微皱眉,“挑伴读,这不是我份内之职。”
宫里的皇子们要不比十皇子大一截,要不比十皇子小许多,他又是皇后嫡子,和寻常皇子不同,因此十皇子是要单独上课的。皇帝倒是疼他这小儿子,虑着他一个人上课会嫌闷,要挑两个伴读陪他。
皇帝既然派了裴二爷给十皇子讲学,一事不烦二主,挑伴读的事索性也交给他了。
林幼辉凝神思索着什么,气鼓鼓的坐在小椅子上,“他爹为什么不挑,他娘为什么不挑?”他那皇帝爹算是太忙了,顾不上,他那皇后娘呢?管理六宫,不至于连小儿子的教育都无暇顾及了吧。
裴二爷和林幼辉都没回答她,夫妇二人相对苦笑。
宫里,怕是暗涛滚滚吧。邱贵妃连生三子,风头一时无两,连皇后都不得不对她退避三舍。十皇子挑伴读,看着是件小事,可是这小事后头,保不齐就隐藏着什么□□。
皇帝陛下为什么没让章皇后为十皇子挑选伴读呢?这里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
为十皇子留意伴读这件事,让裴二爷、林幼辉很头疼。等到裴琦、裴瑅下了学,一家五口吃过晚饭,裴二爷便去了林尚书处,请教岳父去了。
林幼辉离京多年,这次回来,除一些老亲旧戚和裴二爷的同年、同僚之外,来往的人家并不多。裴二爷被皇帝派了这件头疼的差使之后,主动上门的很有平时不大来往的人家。林幼辉明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满面春风的迎来送往,敷衍得密不透风。
让林幼辉又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的是,素未谋面的临江侯太夫人竟亲自登门了,赵贞带着女儿大姐儿,也露了面儿。
临江侯太夫人是位富态的中年贵妇,珠光宝气,打扮的异常富贵。做为一个寡妇来说,她似乎过于张扬了一些,丝毫也不内敛。
“听凌儿说,你和他姑丈都是极疼他的,我便想着,厚着脸皮来央上一央。”临江侯太夫人话虽说的谦虚,神色却是泰然的,语气更是有些盛气凌人,根本没有央求的意思。
林幼辉笑盈盈。三弟妹是位很知情知趣的女子,却不知,她的嫡亲姨母,却是这幅模样。
“凌儿他爹,身子一直不爽快,照看他不得。凌儿性子又倔,不肯奉承嫡母,这段时日……”临江侯太夫人提及家事,有些郝颜,可是若不说这些,又怕引不起林幼辉的同情心,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凌儿是偏房庶出,若能有幸给十皇子做了伴读,他往后谋前程,也容易些。”
林幼辉并没接话,只让着她吃茶。临江侯太夫人也知道这事不是一句话能敲定的,倒也没催逼,临走她命仆妇留下一份礼单,林幼辉笑了笑,命人悉数送回临江侯府。
赵贞就更奇怪了。她带着大姐儿上门,居然也是为十皇子的伴读来的。她不是和梅母、表姑娘一起回了南雄侯府嘛,南雄侯待她还好,拨给她一栋雅静小院,侍女、婆子、各项应用之物,齐齐全全。日常使费都是公中支付,不用她操半分心。可是对梅母和表姑娘就刻薄了,把她们安置到下人的住所,简陋的很,根本没拿她们当客人来招待。
“毕竟是我婆婆,如何忍心。”赵贞过意不去,专程去求过南雄侯一回。南雄侯性子本就不好,见了她这讨打欠揍的模样更是着急上火,差点儿动手打她。
“嫌我赵家不好,大门开着,随时能走人!”南雄侯不耐烦的扔下一句话,把赵贞撵走了。
赵贞被唬的不轻,再不敢去见哥哥,再不敢为梅母求情。
梅母既嫌南雄侯府不是待客之道,却又舍不得离开,一边住,一边骂。赵贞偷偷给梅母送回几回银子,梅母回回见了她,必有一通咒骂。
她前几天又去送银子,这回梅母没骂她,却要她做件事。表姑娘还有位年方十岁的弟弟呢,眉清目秀,很机灵能干,梅母命赵贞给谋个前程。
赵贞知道为十皇子选伴读的事,便想来林幼辉这儿碰碰运气。
“必要名门子弟方可。”林幼辉笑着回绝了她。
赵贞大概也知道自己来的太鲁莽,红了脸。
赵贞身边的大姐儿乖乖坐着,跟个小木偶似的。她虽然还是不活泼,不过脸色红润多了,小身子也胖了不少,身上穿的也讲究,和从前大不一样。
回了南雄侯府,至少对大姐儿有好处。
赵贞讪讪的问道:“怎没见你家的九小姐?”林幼辉笑,“在她外祖母那儿呢,这孩子嫌我管她管的太严,就喜欢到外祖母跟前撒娇。”
赵贞神情有些恍惚,大姐儿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也是住在外祖母家里,不过,外祖母可不待见她,嫌她畏畏缩缩的不大方,丢人。
我和她,怎会差的这么远?小木偶一般的大姐儿,眼神痛苦迷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ww.uu234.com0129送的手榴弹,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下一次更新,明天上午十一二点左右。
(可能左很多,或右很多,捂脸)
第44章 太湖石
大姐儿虽然年纪并不大,也不怎么记事,船上的那一幕一幕却是印象深刻,再也忘不掉:在甲板上欢笑奔跑,她父亲和哥哥们跟在她屁股后头,“,慢点儿!”常跟着父母下船上岸玩耍,父亲抱着她,她一脸灿烂笑容……
“我都从来没被父亲抱过。”大姐儿伤心的低下了头。
赵贞又坐了会儿,含混的说过几句家常,“婆婆催的紧,我没法子罢了,也知道是唐突的……给相公打点的事,我推说全交给大哥了,婆婆倒是没话说……”
林幼辉含笑让着她吃茶,对她眉目间的那丝愁苦,颇有些不以为然。南雄侯是她异母哥哥,待她不算刻薄了,知道她被夫家欺凌,愿意把她接回娘家来养着。她在南雄侯府至少能把大姐儿安安生生养大,让大姐儿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大姐儿这小脸蛋圆润好看多了呢,小孩子还是白白胖胖的可爱。”林幼辉笑咪咪看了眼大姐儿,夸奖道。
赵贞柔顺点头,“是,看见大姐儿胖了,我心里也高兴。”
赵贞又坐了会儿,起身告辞,林幼辉亲自送到她门口,临别时微笑说道:“只要女儿好,咱们这当娘的,也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别再愁了,也别再管闲事,照料好你亲生女儿是正经。
大姐儿被奶娘抱着,感激的看了林幼辉一眼。
赵贞叹了口气,“她是个小姑娘啊,将来我倚靠不住的。若是个儿子,我有了指望,心气儿也便足了。”看见大姐儿胖了、结实了,赵贞也高兴,可心满意足,那根本谈不上。
没儿子,膝下只有一女,赵贞总觉得没底气,没希望。
林幼辉微笑,“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赵贞苦笑,“您是有福气的人,膝下已有两子,不知道我的难处。”林幼辉本是一片好心才多了句话,见她这样,笑了笑,客气的把她送出门去。
大姐儿临上马车,还眷恋的回头看了看。
林幼辉送走赵贞母女,回房重又梳洗打扮过,满意的照过镜子,带着寒姿、倩影,出了西园,穿过一条长长的夹道,去了林夫人居住的正房。
“可怜的小,表姐们都上学了,也没人陪你玩。”坐在椅子上吃点心,林夫人满脸慈爱的看着她,觉着她孤孤单单的,没人陪着玩耍,好不可怜。
嘻嘻笑,“外祖母,不可怜。”美女外祖母,有这么多长辈疼爱我,我要是还觉得自己可怜,也太矫情了吧。再者说,我也不是没人陪着玩耍,有小丫头们呢。
别说并没有什么等级观念,就算土生土长的古人,四五岁的年龄又能懂得什么,跟身份不同、年龄接近的小孩儿玩起来,也是蛮开心的。
林夫人的目光更慈爱了,“小真懂事!”看看,孩子一个人坐着喝茶吃点心,没半分不自在,还要陪自己这外祖母说说笑笑,多好的孩子。
自从小女儿一家回了京城,林夫人真是笑口常开,心绪愉悦。尤其是见到活泼可爱、笑靥如花的小,林夫人更是心里酥酥的,不知如何疼爱才好。“小,你和你娘小时候真像啊。”林夫人见到外孙女,便想起小女儿幼时的情形,柔情满怀。
迎着外祖母溺爱的眼神,一脸快活笑意。
“瞧瞧祖孙俩这情深款款的模样,好像八辈子没见过面似的。”小丫头打起帘子,林幼辉轻盈走了进来,口中打趣着,“我是不是该转身离去?省的留下来碍眼。”
林夫人眉毛弯弯,笑着撵她,“快走吧,我这儿没你什么事,有小陪着我呢。”林幼辉拿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唉,我还是有眼色一点,走了吧,莫招人嫌。”
机灵的下了椅子,拉住林幼辉的手,把她拉到一张玫瑰椅前,“娘,您坐下,别走,我可想您了。”
林幼辉款款落了座,嘴角含笑,故意问道:“你想娘了啊,怎么想的?”重又回到椅子上坐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从早起到这会子,有半天没见面了吧?如隔一个半秋。”
“半天没见,如隔一个半秋,我对您的思念,是如此之深刻。”摇头晃脑。
美女外祖母、美女娘亲,全都笑的花枝乱颤。
到了吃饭的时候,大舅母封氏、二舅母吴氏都过来伺候。林夫人笑着吩咐,“你俩回房自在用饭,我这儿有你小姑服侍。”封氏、吴氏都笑,“哪能劳动小妹?小妹是客人啊。”林幼辉已要水洗了手,手中拿着雪白的布帕子,帕子中裹着几双竹筷,笑盈盈道:“我啊,难得有机会摆个箸、布个菜。我婆婆爱清净,平时吃饭的时候总是让我们各回各房,不必在她老人家身边服侍。”
林幼辉一边摆放着筷子,一边笑着炫耀,“大嫂二嫂,你婆婆不如我婆婆啊。”逗的林夫人、封氏、吴氏都笑,林夫人不光笑,还拉过林幼辉打了两下,以示惩诫。
封氏、吴氏还是十分谦让,林幼辉笑,“当年为学这个,费了我多少功夫!结果可倒好,费劲扒拉的学会了,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大嫂二嫂回罢,今儿个让我显摆显摆。”封氏、吴氏见状,也就不再坚持,陪着说了几句家常,告辞走了。
林夫人哪会真让小女儿布菜,不过是说着玩。林夫人、林幼辉、在饭桌旁坐下,开始吃饭。
平时吃饭是很正经的,不用人哄,不费一点事。今天她却是大眼睛转来转去,半天才挑起一粒米,吃的漫不经心。
“怎么了?”林夫人疑惑的看向林幼辉。
林幼辉略一思忖,便即明白小在纠结什么,抿嘴笑笑,柔声告诉她,“还小呢,每天只要开开心心的玩耍便好,别的不必多想。”
乖顺的点头。
饭后出去玩耍,林幼辉好笑的说道:“她呀,小脑袋瓜子整天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可机灵了。方才准是听了我的话,想到她往后也要被拘着学规矩,怕了。”
林夫人皱眉,“好好的孩子,小时候在父母亲人面前何等宝贝娇惯,等到长大后却要嫁出去,看夫家的脸色过日子,想想真是不服气。”
林幼辉笑,“祖母待您多好啊,从没对您说过一句重话。我别的比不上您,婆媳缘份上和您一样,是极好的。娘,好男人、好婆婆还是有的,不必这样。”
林夫人倒也同意,“对,世上还是好人多。”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晚上六点左右。
谢谢油菜花与玫瑰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第45章 大是大非
太湖石送到西园后,被安放在荷花池畔。池水清澈,碧波粼粼,水中植莲花,池畔立奇石,花草松竹点缀其间,清雅飘逸,别有一番风味。
很慎重的鉴赏过,“石形奇特,苍劲有力,粗犷简洁,一峰而蕴千岩之秀;玲珑剔透,重峦叠嶂,三山五岳、百洞千壑,尽在其中。”
给了极高的评价。
裴二爷如实转告给十皇子,并转达了的谢意,“小女说,多谢十殿下厚赐,受之有愧。”
天气炎热,十皇子白玉般的面庞浮起粉晕,彬彬有礼的微笑,“小师妹喜欢便好。”
裴二爷照常讲课,讲完,命侍从收拾好书桌,准备下课走人。
十皇子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心事,忍不住问道:“小师妹很刁蛮么?不像啊,她很乖顺的样子,并不娇纵。”
裴二爷无语。九大还是十大这个问题她如今也没松口,你送了太湖石她也一样不肯叫你十哥,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乖顺的?
“小女和寻常小女孩儿一样,有时刁蛮,有时乖顺。做九公主的伴读,却需一直乖顺,格外懂事,小女不配。”裴二爷温和说道。
十皇子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丝失望,“看来,我是不能和小师妹一起上学了。”多可惜呀,像小师妹那么灵透有趣的小姑娘,不适合做公主伴读。
裴二爷微笑,“殿下该和名门子弟一起上学才是。”
十皇子打起精神,“老师,英国公的幼孙张松和我一向投缘,卢阁老的小儿子卢亦康看着是个有分寸的,我选他俩做伴读,好不好?”
英国公是朝中重臣,他家不只有世袭罔替的公爵爵位,而且每代人当中都会出掌握兵权的大将,且对皇帝极其忠诚,从不乱议朝政。这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英国公府屹立不倒,一直是本明最显赫的国公府。
英国公的小女儿还是宫中的妃子,虽然没有生下子女,却也受封端妃。端妃无宠,不过宫里没人敢轻视看不起她,她的娘家,实在令人不敢小看。
卢阁老是谨身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内阁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丙辰科进士,不只有学问,持身正,而且美姿仪,重容止,卢亦康家学渊源,跟他十分相似,谈吐文雅,翩然不群。
十皇子挑的这两名伴读,还是很靠谱的。
裴二爷含笑点头,“十殿下好眼光。”
十皇子见他颇有赞挟意,心中欢喜,“我要习武强身,陛下许了,命程指挥使做我的武术教习。礼部不是报上了十名人选么,落选的八人,再添上临江侯府的陈凌云,便陪我练武功。”
裴二爷怔了怔,“殿下很赏识陈凌云?”为什么特地要把他添上呢。陈凌云是临江侯的庶子,并不在礼部上报的名单内。
本朝嫡庶分明,礼部做事一向谨慎,为十皇子选伴读,不会冒冒失失报一个侯府庶子上去。即使这侯府庶子背后有邱贵妃,一样不行。
更何况,陈凌云和嫡母临江侯夫人邱氏不和,而邱贵妃和临江侯夫人是亲姐妹。
十皇子不在意的笑了笑,“那天咱们在路上遇到他,他不是称呼您‘姑丈’么?您走后,我便留他说了几句话,他的言行举止,倒也大方爽利。”
裴二爷默默无语。
提起陈凌云,十皇子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丝笑意,“老师,我听陈凌云说过,小师妹才一岁多的时候,便会鉴赏太湖石了!她被哥哥背着,指着太湖石大叫‘瘦,瘦!’”
多有趣。才那么一点点大,便知道太湖石以瘦为美。
那调皮慧黠的小女孩儿,四岁零四个月时还是一派天真无邪,不知一岁多时会可爱成什么样子?十皇子想像着小师妹再小一点,再小一点,在哥哥背上兴奋雀跃的样子,悠然神往。
裴二爷沉默片刻,告辞走了。
皇帝很快决定,英国公府的张松,和卢阁老家的卢亦康为十皇子做伴读,剩下的八个人,再加上临江侯府的陈凌云,每隔一天陪十皇子一起学习刀、枪、棍、棒,练武强身。
裴二爷未免纳闷,“娘子,临江侯夫人改了初衷么?怎地提携起庶子?”据临江侯说,他夫人一直很仇视陈凌云这庶长子,是临江侯想错了,还是另有原由?
林幼辉轻笑,“相公,临江侯夫人未出阁时,我见过她几回。她是兴国公府嫡女,兴国公府那时虽有些败落,她还是位名门淑女,娴雅的很。不过,她的庶妹,也就是邱贵妃,从来没在众人面前露过脸。”
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也有不合的,也有反脸成仇的,更何况这两姐妹同父异母,更何况邱贵妃做姑娘时颇受冷落。
“或许邱贵妃想给嫡姐几分颜色看,或许邱贵妃觉得陈凌云和她当年的境遇很相像,想拉他一把,谁知道呢。”林幼辉不经意说道。
陈凌云这样的身份能进宫,能在十皇子的必经之路上遇见,又有裴二爷这“姑丈”,能被十皇子挑了去,也在情喇中。
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和裴家无关。
“陈凌云把小时候的事,讲给了十皇子听。”裴二爷皱眉,“十皇子之所以想起来送太湖石,便是因为这个。”
林幼辉声音淡淡的,“我闺女一岁多时的事,便是被亲戚朋友知道,又有什么?还这么小。”
“若是往后……”裴二爷这慈父心怀顾虑。
“没有往后了。”林幼辉冷冷道:“今后,陈凌云根本见不到我闺女。”——
为给九公主选伴读,贤妃召了不少官家女孩儿见宫,亲自见面问话。林家最小的姑娘林媛也在应召之列,林夫人还担心过,“不会选上咱们阿媛吧?”林尚书没放在心上,“应该不会。阿媛家世、才貌虽好,性子太过娇憨,没心计。”
出乎人意料的是,九公主的伴读,最后选了兴国公府的邱玫,和林尚书的孙女林媛。邱玫和林媛都是六七岁的年纪,邱玫眉毛眼睛都是活的,一看就很机灵,林媛却是一派娇憨。
兴国公府,那是邱贵妃的娘家了。贤妃为九公主选伴读居然能选到邱家的姑娘,这事真是意味深长。至于另一位,林家的阿媛,是位毫无城府的小姑娘,之前,也没人看好她。
林夫人知道后,担心的坐不住,“若是阿好或阿婵,倒没什么,那两个孩子都稳重,又有见识。阿媛最小,在家里还拿她当孩子哄呢。”
陪公主读书是容易的么,要格外有眼色才行。
林尚书安慰她,“这有什么,依礼行事即可。不管是公主,还是老师,或是别的什么人,总之都要依礼行事。”
林夫人跟他不依,“女婿都知道把这事推了,你怎地反不如个年轻人?”差点被要去做公主陪读的事,林幼辉自然是不会隐瞒父母的,林尚书和林夫人都知道。
林尚书有些尴尬,“夫人,我真没料到阿媛会中选。”
林媛家世、相貌、才华都不错,可她太过天真,正常来说,选伴读不应该能选中她。林尚书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意了。
林媛自己倒是兴兴头头的,“给公主做伴读,很长身价的!祖父,祖母,我乐意去,您二老放心吧,我一准儿听听说说的,依礼行事,给咱家争光,不给咱家惹麻烦。”
“这懂事的孩子!”林夫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林媛的父亲在西北,母亲吴氏虽也有些担心,却还是高兴的。给公主做伴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能进入宫廷,是一份荣耀。
“小表妹,我要进宫去了呢。”林媛得意的跟炫耀。
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三表姐,你很喜欢进宫去么?”
林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很喜欢!小表妹,宫里金碧辉煌的,处处都好看,宫里藏书也很多,老师很有学问,我很愿意去开眼界!”
冲她竖起大拇指,“三表姐,好样的!”
多有求知欲的小姑娘啊,太好学了!
林媛捧过她的小脸蛋亲了一口,“小表妹,往后有机会,表姐带你进宫玩玩,好不好?”
连连摇着小脑袋,“不要,不要,三表姐,真的不要。”
这又不是去故宫旅游!若是去旅游观光,哪怕人再多,再拥挤,我也愿意凑个热闹,去好好欣赏这世界上最宏伟壮观的宫殿。可是这会儿我去,根本不是旅游观光好不好,没这个心情——
我,我还是在父母的羽翼下自由自在玩耍吧!很有雄心壮志的想道。
林媛大乐,再三引诱她,“小表妹,宫里真的是很好玩很好玩呀,去吧,去吧。”不过,是个立场坚定的孩子,任凭她怎么哄,只管连连摇头。
“有趣的小表妹!”林媛抱着亲了亲,高高兴兴走了。
虽然不肯进宫,不过,宫里常常有礼物送出来给她。有番邦进贡的果子,也有波斯和大食的玩器,新颖有趣。“爹爹,您这学生没白教,束修很丰厚!”是个小财迷,收到礼物,笑靥如花。
有一回,在家里见着一样阔别已久的水果,禁不住欢呼着上前捧起来,兴奋的亲了一口。山竹啊山竹,我在这里居然见到你了!
林幼辉看着她这样,颇觉好笑,“,这是番邦进贡的莽吉柿,果味很美,酸甜可口,你要不要尝尝?”
连连点头,要,要,马上就要!
洗了手,坐在小凳子上等着林幼辉亲手替她剥果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剥开红黑色的皮,露出洁白鲜嫩的果肉,林幼辉把果肉喂到口中。尝到美味,享受的闭上了眼睛,真好吃啊,不愧是果中皇后!
“这是你……小师弟送来的。”林幼辉抿嘴笑。
十皇子总是自称师兄,不过,不肯承认。若提起十皇子,一直是“我的小师弟”。
“他说,小师妹似乎应该写封谢函给他。”林幼辉更乐了。
裴二爷曾好笑的告诉过她:十皇子虽比大两岁,却也是孩子气的很,因为不肯叫他师兄,一直耿耿于怀。
林幼辉今天心情很好,她嘴唇粉粉润润的,跟开着玩笑,“乖女儿,小宝贝,若是你叫他师兄,便能吃莽吉柿;不叫,便没的吃,那你叫还是不叫呢?”
,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太过严肃的问题吧?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你会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明天上午(具体时间不说了,因为总是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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