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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是十三     乱世铜炉txt下载     乱世铜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虫临术?(二)

    “糟糕!这小鬼怎的如此之快!”陆植大惊失色,看见一大团黑色的烟气如网罩般布在正前方,又听说这是毒药,他只恨不得后面一百个人将自己拦腰抱住,但此时身子正如离弦之箭,向毒烟投去,待要停步已然不及,好赵家庄弟子,在这紧要当口,扭腕将黄椎转下地面,尖利的椎尖刺进青砖缝里,“叮!”的一声鸣响,火星四射,他到底生生遏住了冲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是还没等惊魂未定的赵家庄弟子顿稳身子,耳中又听到了胡炭的一声判命之喝,“着!”,细微的破空之声迎面直来,陆植打了个大竦,此时哪还有余力再去躲避?满腔的恐惧登时全都化成了绝望。

    这小孩到底是人是鬼?怎么会有如此迅捷的身手?陆植惊骇的想。他自问自己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而且趋避之时突然进身攻击,这样出奇不意的招数竟然还被对方防住,实不像人力所可办到。

    他却忘了,招数出得再快,总快不过人的预判的。如果对方早就算到他的每一步动作,并做好了准备,他又焉能逃得开算计?

    眼前黄光闪过,接着鼻沟位置便感到微微一麻,一粒奇香的软物粘在了他的唇鼻之间。赵家庄弟子瞠目结舌,无法拒绝。随着幽香透脑而入,陆植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力气突然间被抽空了,两腿酥软如绵,连站住身子都不可能,当时便像一口大面袋般跌坐下来,巨大的黄椎也“当啷”落在地上。

    “我不是罗门教的。我也不会伤你。”胡炭笑着说。他对人群中的烈阳说道:“老道爷,你花大价钱买我一张定神符。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也用不着这般设计害我。买卖不成仁义在。最多我把钱退还给你,你把符咒给我拿回来。”烈阳身边此时已有三人给他解毒,已经不如何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听见胡炭辩说,便骂道:“罗门教的狗贼!谁买你的符咒?道爷我看见你形迹可疑,正想问话,你就放蛇咬了我,当真歹毒!”他到底还不算傻,知道胡炭的浑水摸鱼之计。

    人群有了稍稍的骚动。众人都不知道胡炭和烈阳之间的过节,因此也无从判断两人所言何句是真。不过胡炭应付马奎华和陆植时那奇诡如闪电的手法,却着实让群豪印象深刻。“碎玉刀”赵东升亲手教授出来的两名弟子可都不是庸手,这小小幼童竟然能够同时抗衡二人而不败,这已是匪夷所思之事。更让人吃惊的是,胡炭居然还取胜了,而且还是在短时间内就让两人失去进攻之能,一个至今咳嗽喷嚏不断,另一个已经软得像一滩泥。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像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

    这小鬼的来头大大可疑。

    花溪谷的谷主叶传艺对烈阳的话信了**分,也难怪,看见胡炭的身手之后,正常人都不会再把少年当成普通孩童看待的。他阴沉着脸。朝前踏上一步,问道:“小鬼,你老实告诉大家。你是什么门派的?是跟什么人进到庄子里来?”

    胡炭若无其事,笑嘻嘻说道:“我是仙游门的。我师傅是寇景亭。”

    “胡说八道!金角麒麟门下的三十三个弟子我都认识,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小鬼?他跟我二十年的交情。若是新收你这个幼徒,又怎会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人群中的有贺客跟寇景亭相熟,登时大声戳穿胡炭的谎言。“何况你用的功法跟仙游门全无相似之处,邪气外漏,鬼鬼祟祟,哪像是正派侠客所传?你老实说,究竟是什么人把你派到这里来?你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胡炭也不慌张,向人群里呲牙,笑道:“你不信我是仙游门的弟子,那好啊,我们到师傅跟前辩一辩,看看到底是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二十年的交情,哈!二十年的交情怎么啦?天下间有的是二十年交情反目成仇的呢,那又算得什么。我师傅没告诉你,那是没工夫跟你说,难道他什么时候收徒弟,收什么人当徒弟,都要跟你一一请示不成?”小童心里并不惧怕,所以信口胡调,也不顾对方什么身份。他知道只要寇景亭还活着,一当面对质,秦苏便可以在他面前剖解明白,只要两人的身份大白于众,那所有的疑心便都消解了。而且在那时,他和秦苏也不用再顾忌白娴曲妙兰,有长辈豪杰在场,玉女峰掌门多少都要遮掩面子,不会轻易动手。

    哪知叶传艺却把他这番话当成了托辞。寇景亭身负重伤,这是群豪都已猜测出来的事情。小童在这当口说要去当面对质,不是托辞是什么?瞧午间十二人送来时的阵势,血渍重被,只怕没有个三五个月都下不来床,这时候老麒麟想已陷入昏迷之中,哪还有说话的力气?小贼如此有恃无恐,想来正是看中了群豪身中蛊毒,支不过这一时三刻。只等到蛊虫发作时,众人忙于施救,便没人再想起追究他的来历了。心计如此深沉,又岂是正道人所为!当即冷森森喝道:“好小鬼!真会狡辩!你明知寇掌门身负重伤,却把话搪在他身上,用心何其险毒!”他盯着胡炭,道:“你只说,是谁把你带进来的,领我们去见他,我们便不会为难你。”他打了算盘,像胡炭这样年纪幼小的孩子,身边一定是有人陪同随来方可进庄的,只要找到这个大人,那么一切疑问便都昭然顿揭。

    胡炭怎会不知他的心意,只是秦苏也和他一样,同是化名进来的,一样见不得光。姑侄二人早就被白娴公示天下门派,说成为杀害同门的玉女峰叛徒,正在加紧追缉之中,在寇景亭未能主持公道之前,还不能说出二人身份来。当下笑嘻嘻说道:“这还用问么?就是我师傅带我来啊,他把我扔到客栈里,只告诉我今日申时来给赵师伯贺寿,我自己就来了。”

    叶传艺听见他满嘴谎言,笑嘻嘻的混赖胡说,不由得心中动气,目中渐露狠光,道:“罢了,料想你也不会老老实实说出实话的,我也不多费唇舌,跟你们这些邪教妖人,不须讲什么仁义礼数,就让我亲自来查出你的来历!”说话间一手疾探,合身向着胡炭直扑了过去。

    胡炭万料不到这人说动手便动手,吃了一惊,刚一动念,便觉对方的劲风已经迫近面前,身子整个儿笼在他爪力之下,如负巨物,不由得心中大骇。叶传艺不愧是一谷之主,功法确有独到之处,手爪距离胡炭还有丈许,五指间的吸摄之力已经压制住了小童,胡炭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如陷入石缝之中,想要抬起手臂都困难,更遑论闪避,而胸口更像被大石压迫,压得他呼吸不畅。

    “先捏断你的手脚再说!”叶传艺冷冷的说,一手便抓向胡炭的左臂。掌到近前,他先触碰到了一层绵密的空气,这是胡炭在先前与马奎华交手时施放的气壁之术,隔在身外半尺,在外面看来丝毫不察其异。这层薄弱的防御之物在叶传艺眼里连阻碍都算不上,他不以为意,掌势丝毫没有改变,只在指尖微微加力,嗤嗤连响,旋即抓破壁障,如电般再次猛探下去。

    这时胡炭却已反应过来了,求生念切,也匆忙出手应付。花溪谷谷主看见小童费力地抬手伸臂,指尖倏然感觉到了迎送而来的劲风,心中微微一赞,他也想不到胡炭反应会如此敏捷,在被自己突然袭击下还能还手,而且在被爪风压迫之下,动作如此之快,这也算了不起了,小鬼能够击败马奎华二人,果然并非幸致。但他想怎么对付自己?拿那只细弱的手掌跟自己硬碰硬么?那不是自找死路!正自琢磨,掌劲却没触碰到胡炭的拳指实物,小童只是隔空送上了一团东西,叶传艺掌心感觉到一团软软的东西,紧接着,那团物事蠕蠕活动开来。

    “这是什么东西?”叶传艺吃了一惊,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原先想趁势抓拿胡炭的想法不得不立时改变,急忙换招,改抓锁为吐劲横扫。他这时想起来了,小贼既然跟罗门教有不清不楚的干系,那又岂是善良之辈!送上来的东西可想而知,掌中吐力,将一团色彩斑斓的软物震出掌心,绞成碎末。待看清了那团斑斓之物原来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毛虫,粗如人指,黑亮的长毛直达寸许,叶传艺心中不由得面皮变色,全身汗毛都针竖起来。

    这小鬼的手段何其可怵!这团毒物若不是被自己掌力隔开,真不知要造成什么损害。他一面暗自庆幸自己应付及时,一面又对胡炭的手段顿生憎忌。抬头望去,看见胡炭被自己这一振之力掴得向右跌出,翻滚着向榭中群豪落去,心中抑不住怒气涌生。

    “叮叮叮叮!”,一连串细碎的声音从胡炭身上传出,把群豪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然而等众人看清他身上所携之物,当时无不惊呼。

    “这小贼果然是罗门教的!”有人发出惊惧的叫喊,群情骚动起来。

    凌飞和章节道人同时皱起了眉头,面露严肃之色。尤其是章节道人,一脸错愕和惋惜,也不知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虫临术?(三)

    胡炭这下受力在右胁位置,结在右腋之下的绳扣也被大力扯脱了,外衣一敞开,众人便都看见了他挂在腰间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瓷瓶。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四十多枚土制的瓷瓶,烧得并不齐整,大小参差,分三排挂在了腰腹之间,每一个都比拇指略大,圆肚窄口,封着木塞,最上一排瓷瓶中,有六七个竟然还贴着镇摄黄符,这显然不是什么善良正经的物事,在众人看来,里面非毒即蛊。最可怖的便是他束腰的一幅手掌宽的白布,上面用细细的纱线缠住了数只乌黑油亮的毒虫,蝎子,斑蝥,刺油蛉,蜘蛛,蜥蜴,蛇葬甲,应有尽有。一只红头黑身的巨大蜈蚣,盘曲成团,像一圈黑色皮绳正趴在小少年的腰侧,触须频频摇动,一节一节的甲胄油光可鉴,让人只一见,便觉皮肉发紧。

    “小贼!果然是狡辩!这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人群里喜三禽的桂海龙最先反应过来,愤怒的喝骂,他火冒三丈拔出腰间铜钺,运劲一注,清越的鸣声便在场中响起。喜三禽原是在沅州立派的南疆名门,罗门教在六年前进逼中原,沅州失守,喜三禽不得不举派迁往中部黄州,这离乡背景之怨,加上连年交战损折人手之伤,使得喜三禽门人更较别派痛恨罗门教。众人眼看着暗黄色的铜器在法力激荡之下迅速变红,再变成青色,油蓝色的光芒像破开拂晓青幕的神光般猛然冲出法器的外廓,整齐的跳跃在钺口边缘,知道这个暴怒的长老要全力出手了。但此时数百宾客人同此心。再没一人对胡炭抱有同情之念。罗门教多年来许多残暴歹毒的故事,已经在众人心中留下了巨大的仇恨。若非胡炭此时正关系着大伙儿的性命,只怕早已有十数人上前刀棒招呼。将之碎尸万段。

    “嚯!”的一声鸣响,铜钺上展出一道光幕,迅速聚成明亮的一线,曲折游弋,如游蛇般直落向胡炭后腰。这时桂海龙已不再顾忌出手的轻重,这一击又狠又快。胡炭的价值在于其掌握了蛊毒的秘密,只要这一击令他重伤不死,还能说话被拷问,那么少年的伤损便已不在众人考虑之列。

    听到身子上方怪异的鸣响。风声峻急,胡炭也顾不得辩解了,抱肘朝前打了个滚,先避开锋芒。像这样被两个成名好手同时夹击,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饶是少年智计颇多,到此时也不免手忙脚乱。

    “咻!”的一声锐响,长光直入地面。胡炭团身一滚堪堪避开了当空穿刺,未料想长相粗豪的桂海龙所学器术竟是偏走轻灵一路。这束蓝绿交映的光带如同活物一般,刚在地面捣出一蓬泥花,又附骨之蛆一般再次贴地追来,胡炭心念电转。此时自己身子滚地,背抵石板,想要如站立时那般灵活闪避已是不可能了。这时最好的方法是侧滚闪躲,然而若向左右翻滚躲避。简便固是简便了,不过这也正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想来必在桂海龙算中。小童在顷刻间权衡利弊,把自己的处境算得明明白白。以这束流光的迅捷,如果第三次变向突然朝自己攻击,那么全身着地翻滚的他将再无法再得保全。

    桂海龙心中暗得,赵家庄两个弟子和花溪谷谷主都没办到的事,却让他先办到了。这小鬼身手灵活,用拳脚对付他显然正是以短击长,是难有效果的,只有器术方可远程进击,令其长无可长。瞧小鬼被逼到这般困窘境地,身手再好,终究也难以施展了吧。喜三禽长老对自己的器术深怀信心,单掌张着,只待看见胡炭向一边侧滚,便令游光折向,将这个滑溜的小鬼一穿为二。说时迟那时快,胡炭一个大翻也不过丈许距离,便在二人心思互算之际,蓝光已然临顶,桂海龙看见胡炭微微抬起了右肩,小贼是想向左翻!他赶紧手指一勾,让光束微微折了个弯,未料想,胡炭竟然作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突然左肘撑地,借着一挫之力整个人平平跳起,高上三尺,便在桂海龙惊怒交集的喝声里,夺命的流光穿空而过,连衣角都没擦着,便从胡炭背底射过,从左胁下面飞了出去。

    “当真奸滑的小鬼!”围观诸客无不在心中暗想。庭中众人多是各派掌门名宿,眼光自然不同凡响,对彼时胡炭所处的境地与其所有的应对之法无不了于胸中。

    “好奸猾的小鬼!”众人只不过是在心中想,哪知却真有人将此话宣诸于口了。是刚才一击未果的花溪谷主叶传艺。趁着桂海龙出手的间隙,花溪谷掌门又细细察看了自己的手掌,得知无碍后,才略略宽心,待看见胡炭躲过桂海龙的攻击,怒火满胸,便行动如风一晃再次欺近到胡炭身侧。他深恨胡炭的狡毒,再次出手已经不留余地,“你再躲这招试试!”

    听见发顶上传来奔雷般的声响,拳声既猛且沉,胡炭不由得心中痛骂,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只凭见到自己怀中的虫瓶便认定自己是罗门教的,到底有没有脑子?现下误会越结越深了,他还无从辩解,看来今日想要善了已不可能。

    花溪谷谷主的这一招有名堂,叫“奔回”,据说是他每日在谷中瀑布下逆击飞流而练成的绝技,花溪谷的龙口瀑布天下知名,高崖泻湖,力道何止千钧!这般每日苦练不辍,艺成后出拳不惟力道极大,而且迅捷无比,出手隐带风雷之声。江湖中不知有多少好汉剧盗曾折在他这式“奔回”之下,叶传艺因见了胡炭奇诡的身法,没有因他是个小童而有所轻视,特意用这招得意的功夫来捉拿他。

    “以多欺少,大人欺负小孩,好不要脸!”胡炭心中叫道。然而此时情势危殆,已没有工夫让他叫喊出口。

    叶传艺单掌并成铲形。带起的风声隆隆震耳。他看见小童的身子提势已尽,开始下坠。知道胡炭万不能避开自己这一招。心中正暗想着该用几分力道才不致震碎胡炭的心脉,未料想,下一刻间,他便遇见了他这一生中从也不曾遇到过的怪异经历。

    “呼!”掌锋击处,‘格’的又再撞上一团坚硬气罩,然后花溪谷谷主就如同看见梦魇中的怪境一般,眼见着胡炭的身子突然间坠速加快,在极短的瞬间落到了他拳力之下,然后仿佛化成鬼魅。在拳下横向扭转,以绝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从他袖底下横荡过去了,倏忽便在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伏!”蓄满劲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喧烈的鸣响如同千众嗤笑之声。

    “见鬼了!这怎么可能!?”叶传艺心中惊骇万分,提掌愕立当地,几乎要叫喊出来。他再次体会到了刚才桂海龙的惊怒心情。行走江湖十余年,大大小小的争斗经历了不下百场,花溪谷谷主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按说来,人的身法步蹈。不论如何迅捷,如何变化万方,其行力之向终究是有迹可寻的,可是小贼的这一招却大大颠覆了叶传艺的过往所知。竟然突变于人所不测,生力于绝境之时。他万分不信眼前所见。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胡炭使的,正是玄妙无方的青衫度云诀。改变力道的方向。从下坠变横飞,原是度云诀所长。叶传艺见识虽广,又怎能识得这习自贺家庄的镇庄之宝?贺老爷子长年隐忍。将青山度云诀秘而不宣,为的便是要让门下弟子有所凭恃,借神功以扬威,一举改变贺家庄没有绝顶高手的局面。这般关系到门派发展的法术,连贺老爷子的知交好友都没见过几回,庭中诸客与贺家庄交止泛泛,又怎能见识到这神鬼难测的精妙步法。

    不料老爷子的这番苦心,今日却先成全了胡炭。

    围观群豪看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都“哦”的叹了一声。纵然胡炭此时正是众客之敌,群豪都恨不得他立时伤在叶传艺掌下,然而眼见他一个小小稚童,竟能用出这般精妙招数,仍然让人不得不为之吃惊赞叹。

    凌飞脸上微露惊容,胡炭从被烈阳指证到现在,不过短短瞬间,然而这短短的时间里,这古怪的少年给他带来的意外实在太多了。冷静,从容,机变,进退得宜,这些连许多成名豪杰都未必拥有的可贵品质,竟然同时集在一个小小孩童身上,这让蜀山掌门着实感到不可思议。

    是什么力量,可以将这个年未满十的孩子锻炼成这样?如果说此子真是罗门教调训出来,那凌飞将不得不对罗门教的训徒方法另行评价。旁人或许不知,早年间蜀山掌门为了寻找良徒,曾经数度深入吐蕃契丹等地,阅人不知凡几。就凌飞的眼光来看,眼前这个小童,资质不会比他的得意弟子宋必图差了少些。

    站在他身边的章节道人也同样面露惋惜之色,直道:“可惜!可惜!”,也不知他可惜的是胡炭误入歧途,还是可惜这般精妙功法竟然被奸邪所得。不惟两个道士如此,刘振麾,宏愿法师,乃至宋必图和祝文杰,此时无不对胡炭顿生兴趣,甚至在入庄以来便神色淡定的叶蘅脸上,也显出了讶然之色。胡炭的所学所能,确实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预料。虽然示在诸方大家眼前的这些能力,均未及刚才宋必图和邢人万相较时法力之十一,然而这等机变,这般繁复手段的精妙运用,却在蹊径上另辟出通天,令他并不逊色于先前二人。

    胡炭只是个小小的孩童,年方九龄,然而能有这等机智,这等急变,有临危而不乱的沉稳心态,其可塑之性自不待言。也不知是哪一个人教出这样的弟子,虽然让此子涉猎过多,使得各项术法均驳杂不纯,让众人很不以为然,然而不得不说,正是胡炭这样兼收并学、取用无章的旁门左道,让他很轻易就化解了危机。

    钻业于精,与钻业于博,大道同归均是为了致用。只要能在关键时刻行之有效,那么这些术学并无高下之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虫临术?(四)

    众人纷纷议论,对胡炭赞者有之,诟者有之,然而不论是谁,对小童能够这般应对两个高手攻击,无不心中惊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然,这番佩服之情,并不包括当事的叶传艺和桂海龙。尤其是性格暴躁的桂海龙,他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丢尽了,一张髯须密布的粗豪大脸上几成紫色,众人夸誉之声愈入耳中,他心中愈怒,堂堂喜三禽的铁爪舍长老,和一派掌门联手攻击一个稚龄小童,竟然还让对方两次三番轻松逃过,这实是生平奇耻。看见胡炭一个空穿,稳稳的站到了叶传艺的背后,喜三禽名宿怒吼一声,再次愤然出手,沉重的铜钺抡起一圈金色光芒,“呼呼呼”的连劈起三道劲气,匹练一般直向胡炭卷去。他也不求什么一击破敌了,只要能将胡炭重伤,甚或毙于钺下,便遂其心愿,当下光瀑挥过去,桂海龙又弹射而起,预先迎向胡炭躲避的方向,他要切断小贼的后路。

    “托!”的一声,胡炭果然不敢直触那圈光瀑,脚步一错,便向着桂海龙冲去的方向避让。桂海龙心中狞笑,暗道:“来得好!这下爷爷不将你斩成十七八段,对不起费的这么多力气!”手中铜钺左右急挥,激出劲气,再次封断胡炭的两边通道。

    “着!”两人相迎对飞还有丈许远,胡炭再次抢先出手。

    “着!”桂海龙也大喝道。

    胡炭扔出的是三角黄符,桂海龙却是将右掌兵器掷了出去,铜钺呜呜响着。飞速盘旋向胡炭当头斩落,远比胡炭的符纸快得多。炼器师与法器人兵合一。这可不是一般的掷物伤人,因为有气息相连。只要他心中动念,这柄铜钺便会如其心意上下左右斩斫,甚至于激出利芒远程杀伤敌人。不管胡炭身手如何敏捷,短身终不可与长兵相抗,到此时此境,已经无可避免的要与他硬拼了。

    既然硬拼,老家伙近四十年的精绝功力,难道还不如这个黄毛都还没有褪净的小鬼了?如果真是那样,桂某人也不等别人指摘了。自己刎颈便是。

    铜钺带起了一溜金光,在灯火照射之下,如同一条粗壮的金色雷电。

    “当!”这声突然响起的金铁交鸣当真响亮之极,声威毫不亚于空庭霹雳。在电光火石之际,胡炭身前突然树起了一重淡金色的壁障,攻防交接,声震庭院。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光罩旋破,那个狡狯的小童已经开始向后倒飞。“你到底防不住我的攻击!”桂海龙心中大喜。小童用的似乎是炼器的金墙术,但是硬碰硬之下,显然不及他的四十年功力。便在他欢喜初兴之时,“砰嗤!”又是一声闷响。几乎与第一响同时响起,不过这声响却已经小了很多。

    气盾术。

    桂海龙睁大眼睛,看见铜钺撞散了一团透明的空气。狂风四卷,波光摇动。喜三禽的铁爪舍长老操控法器继续追击。他满怀希冀,小贼在瞬间布出两层防御术。很了不起了,但也该到计穷之境了吧,他只盼铜钺继续建功,将胡炭挑在器下。然而金钺飞厉,接下来他没有看见期盼中法器斩进小贼身体的美妙情景,却看见了劲力渐消的铜钺在胡炭身前两尺外又再接连遭遇阻碍,溅出一大蓬剧烈的火花。

    小贼比他想象中要可恶得多。

    “当!”如铜钟之相撞,声破耳鼓。小贼掷出的是一块黑沉沉的方形铁器,炸亮的火光中,众人看见了铁牌仍然不敌铜钺之力,一触而后飞,但在瞬间散发出的微弱的蓝光,却仍映入众人眼中,这光芒虽然微弱,然而毫无疑问,这的的确确是法器与炼器师共鸣时方有的灵光。

    小贼居然同时还学有炼器之术!

    看客们暗暗惊骇,先前看见宋必图身兼两学,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可是眼前这小小幼童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学的东西粗浅不值一哂,无一登堂,可是想一想,器术,法术,步法,咒符,虫毒蛇蝎,学到如此地步,哪一样不须两三年苦功方得如此?这小鬼到底哪来那么多精力,学得这么多旁杂艺学?

    桂海龙恨得几乎要扑上去了。事实上,若是没有胡炭当面扔来的三张符咒的话,他也早就真的团身扑上去,与小贼近身搏杀了。

    三只雪白的飞狐在空中显露轮廓。这些小兽此时也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术喜好,并不以力大爪锐见长,却快疾无比,跳脱敏捷,如同三团雪块一般只围在桂海龙的身周飞舞。桂海龙原本想要挥刀将三只不起眼的小兽一举杀灭,但是在攻击无果,反让觑见空处扑上来的白狐在肘尖上咬掉一小块肉后,他不得不强压怒气,激活左掌中的方锏,化出金墙术来防御。

    胡炭用的是幻化符,就符咒而言,幻化符原是最等而下之的符咒,只是入门基础之学,并不足为惧。威力最大的幻化符,是幻出龙熊虎豹,帮助施符者攻击,这些猛兽龙虎,以巨大的躯体和尖利爪牙伤袭对手,力气极大,让人不得不防,胡炭幻化出的这三只飞狐,力气小,牙口弱,本不是什么利害东西,但是若是三只飞狐行动如电,令人杀无可杀,又防不胜防,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好在幻化符因所附法力极微,因此显化的时间也短。桂海龙倒不如何担心,他的金墙术虽未如高等炼器师的布劲或者激金阵有效,但比胡炭刚才用的那三脚猫金墙术却强得太多了,防住三只小狐毫无问题。想来只要他的金墙术再罩开数息,这些讨厌的小兽便会自行消失掉。现在他的心里,只是感到失望,还有深深的忿怒。失望者,是自己的全力一击,结果并不如意。这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些心灰意冷。而忿怒者,是因为眼前的小贼太过奸猾了。其奸似鬼,其猾如狐。大人都远所不及。便在桂海龙被飞狐闹得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一刻没有离开过小童,按他的预想,胡炭的两重障碍和一块铁牌,纵然能消去铜钺的大半冲力,但剩下的力道若不再受阻,小贼仍然逃不开肠破肚穿的结局。

    然而桂海龙很快失望了。因为他看见,胡炭在借得金墙术和气盾防御的间隙,折身后退拉开距离。又以极快的速度在面前凝出一重气壁,而且,到这时,惊怒交加的桂海龙还看见小贼身上多出的一个异况,胡炭的面目胸腹,手足四肢,在灯光下已经完全看不清楚,贴着他肤表正漾动着一层黑色的,如同细小虫蚋般的浮物。这层浮动的细粒时聚时散。有疏有密,便像一群活着的蚊蚋跟随人气息飞动一般,只随着胡炭的动作而流转颠扑。见多识广的桂海龙不会不知道,这正是天下术客奉为最后防御术的贴身蚁甲咒。

    有这最后两重防御手段。桂海龙知道,自己这倾力一击,已经无法对胡炭造成任何伤害。遭遇过前面的金墙术和气壁之后。钺上力道已经消去十之七八,再当两重防御术。如何还能建功?胡炭的气盾术随心而生,那就不用说了。久学控气之法者,有两项特点,一是施法极快,二是聚量极丰,这些法力高深者可在瞬间将空气凝得硬甚坚铁,用来防身护体。瞧胡炭挥手即来的施法速度,可知小贼正拿手于此,防住三成劲力的铜钺毫无问题,即便小贼限于年岁气壁术未臻极致,不那么坚硬,后面一重号称贴身铁衣的蚁甲咒,仍是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果然,在撞开胡炭的铁器之后,铜钺撕扯空气的声音顿时减弱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中,耀眼的金光还原成了原本的巨斧形状,“砰!”的一声闷响过后,胡炭身前空气摇动,烈风再次卷起,他那重聚在蚁甲前的护壁术将铜钺挡了下来,铜钺落地,气壁也瞬间散去。

    桂海龙到底没有料到,胡炭竟然学会了如此之多的防御招数,令他雷电贯庭的一击无功而返。他一生遇到的敌人,无一不是精于本术,纵有涉猎旁学的,最多也不过学会两三样防御法,对付这样的敌人,桂海龙尽可以在对方防住攻击之时,另寻他途攻击取胜,或者找出他防御术中的破绽,等觑空一击顿克。但像胡炭这样的,防御手段呈出不穷,一招接着一招,随心而发,竟似无穷无尽,这让他打心里就感觉到了无计可施。这算什么防御手法?不求一次防御成功,却使攻击层层递减的法子,喜三禽名宿从来不曾遇见。

    愤怒的桂海龙自然想不到,胡炭学成如此,其实是有原因的,而用层层减弱攻击的防御,却是小童自知功力不逮,逼不得已的法子。秦苏胡炭姑侄两个因为连遭玉女峰追杀,而秦苏功力大损,为了保住胡炭不负胡不为遗愿,她不得不让胡炭学习尽可能多的保命逃命法术,蚁甲咒,气盾术,土壁,冰波障,甚至《大元炼真经》里符篇提到的护身聚气符,器篇里提到的金墙术,所有秦苏能找到的防护咒法,她都让胡炭学了个遍。秦苏不指望胡炭能学出多高明的法术,她知道自己不足为师,也知道小小年纪的胡炭怎么学都无法跟玉女峰追兵对抗,她只求胡炭能平安活着。这姑侄二人的辛酸经历,桂海龙当然想象不到。

    胡炭使出浑身解数,抵御住了桂海龙的攻击,也是吃力不小。他到底还是年幼,与桂海龙四十年的功力一较,精疏立判。好不容易挡住这全力一击,还没来的及喘息,听见身后风响,怒火满腔的叶传艺又再次追击过来。

    被这两大高手死死纠缠,若不快些想法解决,自己将被生生耗死在这里。胡炭叹了口气,仓促间弹身再退,时不得已,他不得不用上了本不欲用的手段。

    把头转向了数丈开外的人群,胡炭在半空中用十指捏了个古怪的手诀,口中低低念了数字。

    “赦令!”

    水榭的漆柱下,被两个师弟搀下去后仍旧咳嗽不止的马奎华,突然间身子打了个大竦,他奇迹般的止住了咳嗽,一把搡开了身边二人。两个师弟吃惊的看着十二师兄腾然站起,“嘶!”的重开玄关术,一步虎跃向着胡炭的方向大跨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虫临术?(五)

    花溪谷谷主叶传艺此时正站在胡炭身外四尺处,双爪连勾,只是不断的逼出爪力袭击胡炭,他从前面的两次交手中了解到了小贼的特性,不再近身攻击,这小鬼滑溜如泥鳅,行动快而难测,若还想逼近捉拿他,只怕难以如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果然,这般操控拳风远程攻击之后,小童的长处便也不见其长,闪躲得再快也逃不脱数步外拳风的笼罩,眼见着胡炭被左掌力道牵制,行动稍显滞涩,叶传艺趁势将右拳击出。“砰!”拳风击中护壁,那层让桂海龙愤怒欲狂的气盾立时焕然迸散,叶传艺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对付小贼的法子,这小贼已成涸池之鱼,蹦跳不了多久了。

    “你再给我躲!”看见胡炭吃力的一个空翻,叶传艺左掌再出,把全身的七分劲力都贯入五指之中,爪窝处形成的巨大吸力登时又让半空中的胡炭停顿了一下,“着!”叶传艺喝道,右拳快如闪电,又一个炮拳直冲了出去,哪知便在这时,身侧急风骤响,一股绝大的力道突然向他腰胁袭来。

    这拳风浑厚博大,速度又快,叶传艺顾不得伤敌,先求自保,急忙间脚步侧滑,斜地里先让了过去。“什么人在这时捣乱?难道是小贼的帮手!?”花溪谷谷主又惊又怒,双掌一错立在胸前,摆了个守势,待看清面前踞着的竟然是刚才跟胡炭交手的赵家庄弟子马奎华,不由得一怔。

    “马兄弟……”他刚开口欲问,却听见不远处的章节道人不紧不慢说道:“他中了迷神符。你当心了。”叶传艺登时想起,马奎华在力崩之后。果然中了胡炭符咒的暗算。原来小贼在那时竟已作下了完全之策,设下暗着。他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便预先作了准备。叶传艺既惊且惧,小贼的心机,到此时始见其深密,如此深谋远虑,别说是同龄小孩了,便是普通成年人,只怕也要远所不及,自己可不要一个不察,再中了他的圈套。那可糟糕了。虑及此项,他的动作便渐渐趋于保守,也不敢存什么趁空再突然偷袭胡炭的想法了。

    马奎华心神被迷,全不知自己对付的是什么人。但心智失去,功力可也没有随之弱减去半分,叶传艺跟他只交了两招,两臂便隐隐发麻,他察觉到对方如若疯牛,招招贯通大劲。不由得暗暗叫苦。从修为而言,江湖上已传名声的叶传艺本来要比同修拳术的马奎华强上一些,但眼下形势特异,马奎华是受制于人。叶传艺还不能出手还击。这样光挨打的局面,谁碰上了都会觉得头痛万分的。

    “嗤嗤嗤!”的风响,马奎华每一拳带出。都蕴着巨大的力道,叶传艺不敢大意。开了玄关术的对手。任一个招式都足以开碑裂石,叶传艺可不想捉贼不成反被所趁。当下只得摈绝杂念,展开身法专心应付。

    两个出手攻击的人都被绊住了,胡炭这时才轻松下来。他知道,眼下时机弥足珍贵,若不再抓紧时间辩说明白,待众人回过神来,又将是群汉追殴小贼的场面了。

    “众位师叔长辈,你们认错对手了,我不是罗门教的。我身上这些瓶子是装稀奇小虫儿……”

    “别听他胡说八道!罗门教的小贼,你老实交待,你们在茶里放的是什么蛊毒!”万分警惕的烈阳道人听见胡炭说话,便再次大声打断他。胡炭待要不理他,可是道人的嗓门大得出奇,五花娘子刚刚给他拔去了毒素,道人现在中气十足,一句话说得满庭客人嗡嗡震耳。

    “罗门狗教就是利用这小贼年纪小不被大伙注意,这才轻易下了毒。若非如此,赵家庄这么多高手,怎么会这么大意?大伙儿快拿下他,问明白到底是什么毒,时候可不多了!等一会蛊虫发作,什么都晚了!”

    道人的一番危言耸听,果然再次激起仇恨。胡炭满心无奈,这狗道士在济源县时傻的跟只呆鹅一般,没想到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奸毒阴险,心计百出,居然知道挟众人之危来构陷人了,跟这样的小人作对手,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老道爷,你不想让我说出你强抢民女的丑事,是么?”胡炭眼珠一转,撇开眼前事,却反咬上烈阳一口。

    “什么强抢民女,胡说八道!”烈阳怒道,“大伙儿上啊,捉住他。”

    “你在火云观里私禁良家妇女,你怕我说出事实……”

    胡炭看见人群里冲出了两个人,赶紧说话:“要不是这样,你干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我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怕我飞走不成?我是不是罗门教的,等会就都明白了。”

    “邪教妖人,不必跟你多费唇舌。”烈阳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卑鄙无耻,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谁还会相信你。”转而又向众客下蛆道:“大伙儿别给这小贼的年纪给骗了,我先前就是看他长得小,模样儿也不像坏人,所以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放蛇咬了,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大伙儿抓紧啊,人命关天,这小贼又奸猾无比,说不定又要变出什么古怪来。”

    眼见着在场群豪被烈阳一再撺掇,面上都露愤然之色,胡炭知道自己只怕难以取信于人。这些人惧怕蛊虫,忧心性命,再往下来出手更不在乎轻重了,念头百转之下,心知眼下最好的路子,便是向凌飞寻求保护,蜀山掌门名震天下,垂之已久,想来不会是一个不明事理之人,在没有判知事实之前,该当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可是……他胡炭在这样的情形下服软,那不就是投降了么?见势危急而不得不委蛇虚与,往好听了说是深明时势,君子应机而顺变。不好听说便是墙头茅草两头摇。当个骨气全无的骑墙者,那有多窝囊!

    若在往时。胡炭倒也不在乎什么时势茅草的,只要于己有利就行。可是先既两睹邢人万和宋必图的惊人实力。心潮澎湃,反推及自身,不由得对自己失望已极,满怀沮丧。直到后来又重遇烈阳道人,戏谑之心一起,好强之念便也跟着复活,此时的胡炭满腔争胜之意,处处要跟宋邢二人争高下,又怎肯在这时候自堕身价!

    看看宋必图。邢人万,两个人何等威风!一出手而举座皆惊,无人敢直触其锋,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行我所欲行,不为时物之所拘,如此方为豪杰!若是他们当在自己的处境,会轻易屈膝俯就么!

    便在小少年豪兴逸飞,一腔壮志汹涌欲发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却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发动了。这攻击来得如此迅猛,又不带半点预兆,胡炭连作出反应都不可能,而这。也彻底切断了小童的所有退路。

    “嗵!”胡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大而沉重的力量击在脑识深处,当胸如同受了重重一锤。眼前黑成一片,金星炸迸。喉头一甜,一口急血几乎便要喷涌而出。

    “糟了……这是……伏心术!”胡炭在心里大喊道。满腔的热望全都变冷下来。他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嗵!”后续的攻击凌厉而且老辣,摄魂之术绵绵不绝,如一层层接连相套的渔网笼住了胡炭,全不给小童清醒过来的机会。胡炭识海被连续扫荡,眼心两昏,神识被夺,整个人像小舟崩断绳缆卷入狂潮之中。巨大而狂暴的声响轰鸣在他耳道内,直如置身于万面鼓声中,眼窝震荡,他渐渐感觉不到身躯的存在,倏尔术力改变,他一个人便仿佛裂成了万千碎片,这万千身又如同分置于囚牢之中,目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一切发肤肌表不载所负,光声皆被遮蔽。

    胡炭累年所习之术,全是为了应付玉女峰的追杀。因玉女峰上无人修习巫祝之术,秦苏便也没有着意去寻找应付这些道术的法门,所以在应付巫祝一道,便成了胡炭的最大弱点。两人这次化名入庄,更没想过与人动手,虽然行前慎之再三仍做了些准备,到底也没料到会碰上这样的危机。所以一朝遇上,便轻易被制。

    一条人影从人群里飞了出来,抢在头先走出的二人之前扑向胡炭,他左掌微翘小指,余四指捏圆,仍持成夺魂诀,右手如钢钩疾探,一把拿向胡炭的手臂。胡炭此时心神被摄,毫无反应能力,让他轻而易举的擒住了。

    众人看的明白,原来这出手擒敌的,却是南山隐鹤的鸥长老。

    鸥长老先前因旧隙刁难玉女峰掌门白娴,意图让玉女峰声名扫地,讵料损人未成反被所嘲,让众客们揶揄讪笑了好一阵,失了老大面子。现下觑准机会,见叶传艺和桂海龙相继出手都无功后,暗施偷袭,一举将这个奸猾无比的小敌人擒获,心中得意之极。

    “这下谁还敢小瞧我南山隐鹤?”借着余光瞥视群雄,见讶然者有之,惊奇者有之,佩服者有之,暗许者有之,鸥长老心中直如百花怒放。只是心虽欢喜,这轻描淡写的姿态仍要做得十足,才显见其尤有余裕。他面上不懂声色,冷冷的向胡炭说道:“小贼,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孰料一语才完,捏着胡炭手臂的右掌猛然察觉到了对方身子的剧烈震动。隔着两层障碍,鸥长老仍能感觉到衣下骤然爆发的滚烫热度,这热量全不像人体所发,倒像是一团刚从火炉中取出的坚铁一般,烫不留手。鸥长老心知有异,方自甩手要摆脱掉胡炭,哪知竟已晚了,胡炭的手臂此时竟然如同变成了章鱼的吸盘,生出绝大的吸附之力来,将鸥长老的手掌黏得紧紧的,鸥长老刚抬手,他的手臂如影随形,轻飘飘竟然也跟着抬高而起。而与此同时,小童的双肩腋下,更是突然隆起十余条迅急无比的条状之物,嗤嗤有声,在衣下迅速穿行,如蟒蛇般瞬息便朝手臂被擒处缠绕而至。

    鸥长老惊得手脚都发软了,他见闻虽博,却又何曾见识过这般诡异古怪的情形?一时骇极欲呼。哪知语未出口,“啪!”的一声大响。那些条隆之物已然爆炸开来。巨大的冲击之力如乱刃齐切,瞬间便炸裂了鸥长老的手掌。

    可怜的老头儿哪知在胜券稳操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剧变。大声惨叫着,提起鲜血淋漓的手掌,向后踉跄而退,他惊恐的看着场中的恶贼,已没有功夫再继续保持伏心术了,伏心术本就以施术者的意念为基,施术者心神一乱,胡炭身上的摄魂法便即消去。

    小童身心甫得自由,来不及察看眼前情形。惶惶然先滚地急翻两丈,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快速给自己加持了蚁甲和气盾,“啪!”的又激燃了一张符咒,然后调集灵气急落肾宫,凝聚水气,在胸前又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波障。

    “虫临术!他用的是虫临术!”便在这时,他听见了人群中有人嫌恶而惊怖的大喊。

    余者纷纷变色,一起注目胡炭原先所立之处。看见暗影丛里,淡淡青烟兀自没有散尽,地面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全是胡炭的衣物碎片。而在这些散落的碎衣之中,还间杂着几段已经四分五裂的蛇尸。青色的鳞甲上污血浸染,肉血模糊。一黄一黑两枚二指长的三角蛇头跌落在雪尘堆里,在灯火的照映下。目中狞光依然未消。

    这果然是罗门教恶徒所用的邪术虫临术!宿主危急,附身之虫便自爆了。

    “寄人身为居寓。激其贪嗜之性,日以血肉豢饲之。”江湖上的人大都听说过罗门教虫临术的邪恶之名。此术与豢养师的修练法颇相类似,只是其形相仿,质却大异。豢养之道,人是与豢兽同身同命,同修同养互为依存,豢兽只凭主人气息供侍,战时成为主人臂助。虫临术却不同,此术的起意便与豢养术完全相背,是以激起虫怪的嗜血狂躁之性来获取功力的,修炼其中更是人虫易位,虫为主而人为仆,每日需按照虫豸之意取食行事。为使相战时可获最大助力,罗门教徒所选的虫豸无一不是嗜血怪异之物,吸血蝙,食人蟒,蛇葬甲,扁鲳,每日都须以鲜活血食来维系其凶暴之性。

    此术最让人深恶痛绝的,便是其喂饲鲜活血食的方法,不论是人是兽,必须以**方能适用。数年前清潭派高手流云道人便曾遇上罗门教徒在林中捕捉飞猁喂食,其骇异情形让道人触目而悚,继而失手被害,等数日之后清潭派掌门,流云的师兄青空子得讯赶到现场时,却只看到皱成一团的流云的一张枯皮。沅州剧战,不知有多少成名好汉因伤被罗门教擒获,成为虫临术的牺牲品,而此术也便从此时开始为世人所知,为正道人所憎惧。虫临术因其霸道易成,加之可以在最后关头爆虫护身,所以被罗门教广为推用。

    这下不会有错了。除了罗门教徒,没有人会修习这等灭绝人性的法术。凌飞道人看着地上兀自扭动的蛇尸,再看看胡炭裸露的手臂上,一个圈在黑纹中的古怪的咒字时深时浅的烁动,眼神突然便冷了下来。他先前因见胡炭年纪幼小而有过人机变,兴起了惜才之心,这才一再迁延任由胡炭放肆。直到看见胡炭的确身怀虫临术,是罗门教的妖人无疑,一直压抑着的气势便骤然爆发开来,如同锋利的长刀一般顿然出鞘,站在十余步外的胡炭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妙。

    “把他拿下来。”凌飞冷冷吩咐道。

    “是,师傅。”宋必图恭恭敬敬的应道。

    胡炭再傻,这时候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看见宋必图抽出了那支令满院群豪惨然失色的红色骨笛,小童心中一阵发慌。“毒蛇来了!”他向宋必图虚扬一下手臂,弹身便向后面飞逃。

    此时逃命要紧,胡炭也不敢有什么怀术自专的想法了,身在半空,足腕倏然绽起耀眼的白华,十八瓣莲瓣节节合拢,疾捷术瞬间施展,护住了脚踝,而他更在拔空飞掠之时,把青衫度云诀也使了出来,一个人如同流星般一射一折,顿化虚影,倏忽便掠到中厅的入口处。

    只要能跑过中厅,有墙壁遮掩身形,宋必图便不能轻易捕捉到他。胡炭心思动得飞快,而行动也迅速之极,听到身后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他已经弹射到了门前,雪白的墙壁如玉山倾倒,猛然扑入眼帘。

    只要掠过拐角,便是死境复生!胡炭心中升起了希冀,只要能够找到阻碍宋必图法力的物件,不被当场拿下,便可再谋解脱之法。

    “嗡!”

    哪知便在这时,宋必图的进攻到了。

    一股绝大的,无法抵御的恶意,如同黏住了飞虫的蛛网,瞬间便攫住了胡炭的后心,胡炭一只脚踏在门槛半寸处,只要再进一步便能转危为安了,但他却不得不猛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动弹半分,小少年僵立在原地,心中焦急无比,却又惕然。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身后那股不带丝毫感情的巨大的威胁,仿佛有人持立着一把大而锋利的,寒光闪闪的钢刀,只要自己稍一动作,便会毫不犹豫猛然挥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胡炭的后背一瞬间渗出了大量的冷汗。(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兽变(一)

    第五十章:兽变

    “炭儿!?”门厅里面传来了秦苏惊慌的叫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过道处脚步踏踏,此时正有一群人从屏风后面转来,与胡炭走个迎面,其中高高矮矮,有老有少,胡炭无暇打量这群人的形貌,目光越过众人头顶直向声音传出的位置看过去,看见秦苏站在厅柱后面的暗影地里,面色苍白,大睁着眼睛望向他,满脸的震骇和不可置信。

    “流年不利,这下糟糕了。”胡炭在心里苦笑道。以前闯祸总能顺利摆平,不会给姑姑带来任何麻烦,可是今日之局,已不是小少年所能掌握的了,那群头脑简单的豪客们捉住他后,顺藤摸瓜,必定会找出秦苏来。虑及于此,胡炭不由得暗生后悔,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厅里,不去看什么劳什子的热闹,那就不会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小童这边惶愧无着,恨不得自己生有回天之术,但却有人心情比他还要糟糕。看见小童狼狈的情状,秦苏大概也猜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颗心霎时凉了半截,她的胸腔被慌乱填满了,只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说去看热闹的胡炭竟又引出另一场更大的热闹,招来这么多人尾随追捕,这是秦苏做梦都想不到的。她惊慌的看着胡炭,直感手足无所措处。

    早在片刻之前,秦苏在前厅中就已经听闻到后院的骚乱,一群人喊打喊杀,呼喝叫骂。热闹非凡,玉女峰弃徒只道是罗门教的恶贼不甘束手被擒而负隅顽抗。心中还暗暗猜测呢,不知道是谁胆子如此之大。竟敢与成千宾客放对。她却哪里想到,这胆大包天的,正是胡炭这个杀千刀的闯祸小煞星。

    “炭儿啊,唉!现在……可怎么办才好?”秦苏心乱如麻,仓促之间还没想出对策,那边胡炭的形势已经变得危殆。后庭人众芸芸,眼目杂乱,豪客们都没有看见宋必图的出手,一众人只瞧见胡炭动如鬼魅。瞬息已经逃到厅门处,鸥长老、胡济安等十余人大骂着尾随跟来,其中眼尖的发现了转出屏风的那群人,急忙大声招呼:“拦住他!拦住他!别让这小贼跑了!”

    正行往后院的这群人中,倒颇有几个好手,反应快极,一听跟前这个小童正是众人追捕之贼,便有数人身形急晃,一下据住通道入口。另有三人直扑上前,铁掌如抓,分别擒拿胡炭的颈脖和两只手腕,而此时胡炭的气机正被宋必图遥遥钳制。像被钉在墙壁上的壁虎,大气不敢略喘一声,又怎能防备得住!

    “咔!”一个臂膀粗壮的大汉行动最快。如同一头大虎般越空直落到胡炭身后,既劲且疾。曲肘挽过小贼的颌下,一下便夹住胡炭细小的颈脖。同时用宽厚的胸膛抵在胡炭背上,单膝别住胡炭的双足,防止小贼挣动。倒霉的胡姓小贼只觉得咽喉处如被一副铁勒套上了,眼睛翻白,呼吸登被阻断,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叫骂,两只手腕的命门处又同时一麻,身子登时软了,另两人也在这时拿住了他。

    “炭儿小心!”秦苏关心而乱,口中呼着,迈步便欲冲上前去解救小童,哪知她只迈得出一步,便听见旁边的叱喝连响,四个人向她扑了过来,“这里还有同伙,拿下了!”四个勇壮汉子对付一个惊慌失措的弱质女流,结果不言自明,只两个回合,功力未复又斗志消沉的秦苏便被拿住了。

    胡炭听见了秦苏的惊叫,偏生此时被卡得眼目发昏,看不清状况。“姑姑!”他的一句话冲到嗓子眼,便被喉间那只大手硬生生截在半道。“他奶奶的死捕快!”胡炭的满腔恶气无处可发,变成这句咒骂在肚子里爆发开来。

    这三个出手擒住他的,正是鲁大人带来的捕快。在他们扑身上来之际,胡炭就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衣衫装束,一身黑皮有如玄龟之壳,看起来要多可厌便有多可厌,肩膀处绣的暗纹双虎如同病猫发春,赖怏怏的,他们还自觉得威风。

    “等老子逃出这个破庄院,非给你们挨个下毒药不可,药死你们这群王八蛋。”胡炭半身麻痹,视物不清,只能在肚中痛骂,不过不管小童如何不满,腹诽如何激烈,咒骂如何恶毒,却不能对抵抗擒捕有任何助益,姑侄两个同时落入掌握之中,而胡炭最为倒霉,这些捕快生来便是吃捉人饭的,训练有素,擒贼捕人正是拿手好戏,六只大手将小贼按得紧紧的,想要扭动丝毫都觉困难万分。

    “召令……”胡炭手指捏决,刚欲用招挣脱按压,听到后面一群人又追了过来。

    “拿住了!别让小贼头再逃走!”众客看见胡炭被三人捉住,均自大喜,呼叫着提步赶来,却不料想,才不过瞬息,情势又顿然改变,庭中千众才刚发完喝彩,便又都同时听到了三个捕快的痛哼。

    “喝!”三条人影骤合而乍分,才刚落足拿人不过一霎,立即又跃离了胡炭的身躯,中间几乎没有片刻停顿。站在胡炭身后扼住他脖子的那个胖大捕快飞得最远,怒吼连连,捧着手肘向后腾空急退。半空中只见他的前胸衣襟大敞,碎片如蝶,腾腾青烟从他身前冒起。因是背对着群豪后掠,所以后院水榭的凌飞诸人没有看见他胸口的状况,但刚从门厅处转出来的那拨人却都瞧见了,老少十余人齐声发出惊呼。

    胖捕快的胸口,才贴住胡炭后背一息,此时衣衫已然烧毁,膻中位置赫然炙穿出一个海碗大的破洞,露出黑毵毵的胸毛。焦烟袅袅,仿佛刚从火堆里抢出来的一般。是什么法力如此迅猛霸道,一触之下便能毁人衣裳?!本来微闭着眼睛的鲁大人猛然把瞳孔张大,把目光从属下胸口转落在胡炭脸上。神光炯炯,眨也不眨的看着小童。

    “小心!这小贼会用虫临术!”这时追兵中才有人恍然惊醒。大声出言提醒道。只不过这后知后觉的警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分拿住胡炭手腕的两个捕快重蹈了瓯长老的覆辙。手掌被震裂,呲牙咧嘴的退到一旁,鲜血直流。

    “这小子当真难缠,怪招如此之多。”众客眼见此景,都在心中寻思道,虽然憎厌气恼,但对胡炭的逃脱手段却也暗生佩服。当此天罗地网,被数名高手围追堵截竟还能安然至今,这战绩已算傲人之极了。何况此贼还不过是个黄毛小童,以骨肉未均之体应付困境,实属难能之极。

    借得三名捕快的肉盾阻碍,胡炭成功摆脱了宋必图器术的钳制,如同一尾脱离渔网的小鱼一般,拼命向前厅扑去。他瞧见了秦苏被几人钳着,满心焦急,也不顾前方高高矮矮站着几人如墙般阻住了通路,身化蝶蛾投火。鼓劲急冲而去。在胡炭看来,眼前这些人虽然底细未明,比起后院的宋必图,凌飞。邢人万几个可怖高手,他们再厉害终也有限。况且秦苏此时有难,视之为母的胡炭更无暇顾及自身安危。

    寒风吹处。灯笼摇晃,满地的碎衣旋舞。胡炭一弹射直扑入厅里。背后的状况便亮在了灯火之下。他的后背上,此刻也和那胖大捕快一般衣衫碎毁。破洞处一个黑色的咒字显现出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甲虫在鼓腹呼吸,一张一缩,直若活物。这符字也如他先前手臂上所显的一般,谁都不识得,曲曲弯弯状如古篆,黑漆漆的像是印在皮肉里。

    “不对!”站在人群里的章节道人在看见胡炭背后的咒字后,当时便忍不住锁紧了眉头。凌飞听见他长长的吁气,把目光转向他,便却见这个以嗜敛钱财,锱铢微利必较而传名江湖的抠门道人微微的摇头,片刻后,说出斩钉截铁的话来:“这不是虫临术。”

    凌飞微微一愕,“道兄何有此见?是看出什么来了?”

    “方才我就有怀疑,现在更确信了,”章节道,“这小鬼所用之术绝不是虫临。我所见过的虫临术,是真正的大邪大恶之术,每出必有殒命。虫爆范围之广,烈度之大都比这个要强上许多。两年前青州混元门被妖人围攻,我与泸、甘两地的同道赶去驰援,便亲见过虫临术的爆发,施术者是虫鸣堂外堂的一个香主,当时爆死了二十七人,若非其时我正在追拿一个翻墙逃走的妖人,只怕也活不到今日。那次虫爆范围直有七八丈方圆,甘州老英雄莫桢,飞马庄的白鹤龄都来不及逃脱,把性命捐在了那里。”

    “嗯,我听说过这事。”凌飞点头道,“那香主名叫郭泷,只是虫鸣堂下三堂的低级执事。”

    “虫临术伤人伤己,那个香主当时也受了反噬,难以突围,便自己了断。而对照以往有关虫临术的传闻,也如我之所见,虫爆一开,施术与受术者皆受其害,都没有安然无事的,只是随着法力的高下之分,各人受到伤损的程度不同罢了。可是你看那小鬼,现在像是受半点伤的样子么?”

    “这是其一。其二,虫临术的策动符书画有一定之规,砂、血、骨胶,要求甚严,也不是想写在哪里便写在哪里的,”章节道,“因为要与虫子心意连通,必须在气息最盛处就近取用,所以这符字不是写在胸口心宫,便是写在下腹丹田,没有留书后背的道理。我跟宏愿大师曾细究过此术的来历,觉得其起源可能是大理的腹蜃法,腹蜃法便有以气海藏虫的讲究。”

    “这么说的确有些可疑。”凌飞说道,“那会不会是这个小孩功力不足所致?又或者,是罗门教又想出了新的咒术?”

    章节没有直接回答他,只问:“旁的不说,单以罗门教徒的秉性,你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还会这般拼命逃脱么?这鬼教的洗脑之术,咱们都曾见识过的。”

    回想起这几年来打交道过的罗门教徒,凌飞不禁默然。自从沅州之争把正邪双方的矛盾提到明面上来,罗门教受到了南北各界愈来愈坚决地回击,死伤越来越众。在这种情况下,罗门教更加重了对教众的洗脑控制。数年以来。中原各路豪客所遇到了罗门教妖人,无一不是敢死敢拼的死士。做事全不留退路,只求功竟,不图保全。这些令人畏惧的疯狂让罗门教短时间内挽回颓势。仅从今夜之事便可略见一斑了,赵家庄汇聚着蜀山数百名精英和各派好手,罗门教竟然还敢派员来深入投毒,若非抱着必死之念,又何敢如此?

    凌飞微微有些愣神,他喃喃的道:“难道这小鬼真的不是罗门教的?”他把目光移向了胡炭越去的方向,眼神中多了些疑惑。身边的宋必图听出师傅话中的犹疑。便也没有继续向胡炭出手。

    “那我可无法判断。”章节接过话说道,“他能使用这么多毒虫,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弟子,招数诡谲有余,正大不足,我实在看不出他的来历,不过仅说这虫临术……我看也不是法术,倒象是什么简易的阵法。他把阵法移用到了身上,当作护身咒来使。”

    “哦。用的是阵法么?这倒有点意思。”

    章节道人的名号,据其自称:“谋事当详,立事当早,是为章。凡用以省俭裁度,是为节,章节两备。则财利无不积聚之理。”用‘章节’二字为道名,显见其爱财之志。然而此牛鼻子为人正直。所求钱利皆从正道上来,遇人艰危。也仗义疏财。所以虽然平时悭吝,名声倒不恶。而且章节见识之高明,预事之精准,江湖上实难寻与比肩者,凌飞等人都是向所服膺的。听见他的论断,蜀山掌门也不存有什么怀疑。

    “我也只是推断。阵法虽然可巨可微,然而其中所需之阴阳变化,五行方位,却半点都疏略不得,施用在人身上的阵法,这还是我头一次遇见。”

    两个道人在这里推论,那边胡炭已经与一群人交上了手。便在章节皱眉提出疑义之时,胡炭正冲入通道中,折身切入拐角以阻碍宋必图的视线,随着身形逼近,通道中一众人的面目也映入眼来,当中四老四少,少年全不认识,稍右侧被六名捕快围护在中央的,脸色阴沉的高瘦老者,是先前在庭中发怒的奇案司巡察使鲁大人,胡炭在人群里见过他。还有站在最左边上,牵着一个小女孩手臂的中年汉子,却在几个时辰前刚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后院叫胡炭“手下留情”的汉子,胡炭不知道此人的名号,但旁观诸客却都识得,这人正是赵东升的乘龙快婿,清澈湖居的庄主,人称“湖居隐士”的侠客水鉴,他牵着的是女儿水碧箐。

    暗夜扰人视线,虽然有灯火照映,但胡炭的面目正好被屋檐的暗影遮盖,曾与之交手数合的水碧箐一时还没有认出他来。小姑娘躲在父亲身后,好奇的探头张望,看见一团黑影猛然撞近,心中咚咚直跳。

    “水大侠拦……”追兵中有人振声急喊道。

    水鉴不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放开女儿,斜踏进了三尺,“站住!”他伸掌格住了胡炭的去路。从刚才听见有人说出“虫临术”,水鉴已经猜知了胡炭的来历。茶水被罗门教徒投下蛊虫,群客皆有被染之危,这事在前院中已经传扬开了,领着女儿在各屋拜会同道的水鉴也已听说。即便不论此地是岳丈宅院,自己算是半个地主的关系,清澈湖居本就是江湖清流隐门,以锄邪扶正为任,对这等奸邪之徒自然不会容忍姑息。

    “咔!”水鉴修习的是水冰之术,胡炭展开身法迎上前来,蓦然触到了水鉴掌中满蓄的玄冰寒气,血液几乎冻僵,而前方空处竟隐然竖有一重看不见的冰障,面部稍一靠近,凛凛然便如被刀锋所刮,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切间突矮身形,想仗着身法精奇从他臂下穿过去。哪知水鉴的反应却非先前几人可比,见机也快极,一看胡炭向下低掠,忙提足横闩,同时布开五指,喝咒道:“结!”(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兽变(二)

    灯笼之下白光大盛,随着刺骨的寒气四播开来,水气汇聚,一大团冰块突然凭空而生,象一朵重瓣接叠的硕大白花从青石板上突冒出来,咔咔连响,一下子便裹住了胡炭的双足,结得梆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水鉴侠名久著,功力当真深厚之极,这般弹指凝冰,凭空而结壁,已达随心所欲之境。

    “解!”足踝刚被冻住,小童便也喊道,冰堆旋破。

    当此存亡关头,秦苏被困,胡炭的反应与预判更较平常迅速,体内热气如沸,转心宫而散股足,四面的看客只见到胡炭的双腿自膝盖以下蓬然亮起橙光,如同燃起了一堆火,透明的冰块被折射出无数道陆离光影,遂即崩破了。

    “这小贼行动好快!”众人都在心里暗道。

    “结!”水鉴又喝道。少年的反应如此之捷,见多识广的湖居隐士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先前在后花园时,他已经见识过了胡炭的机变,只是那时论有两解,事未得证,水鉴也一直心存犹疑。直到此时重遇,一交手印证之下,方觉此童果然如前之所料,临变反应之快无人可及。眼见冰障破碎,胡炭抬足跨进,急忙间又再催法,地面上一大朵冰花耸立了起来,两面合咬,扣住了胡炭的双膝。

    “解!”

    “结!”

    “解!”

    “结!”

    两人一呼一答,便在众人愣神的功夫已经电光火石的交了数招,胡炭一步一破法,向前踩进了三步。

    “附足迅行。解!”被一块厚及七尺的巨冰合膝咬住,胡炭又多施了一个法术。热气从心宫泻下足底,涌泉一暖。两束流光从他的外侧足弓边缘冒了起来,灼灼然如火蛇盘旋,一圈圈缠附在少年的小腿肚上。趁着冰团崩开的刹那,少年一脚踢出,将冰块踩得哗啦作响。有了这层火盾胫甲加持,他的行动开始大开大阖,跨步前去,地上坚冰一触他的双足,便如蛋壳遇到石锤一般四处飞散。水汽蒸腾,随着胡炭双足摆动,两束光芒在迷蒙的雾气中更象流星一般划出光弧,小贼仿佛化身成了足踏风火轮的哪吒三太子,行动如风,所向披靡。

    “冰牢,结!”眼见着胡炭一步步迫来,水鉴不得不用上更深一层的术法。过道间发出剧烈的“嘶嘶”声,寒气突涌。地面上拳头大小的碎冰亦被狂风卷动,跳离地面直飞起来,又瞬间与水气凝结在一起,在呼吸之间。四面墙壁自地面到顶棚,猛然结起了一帘又一帘重门般的冰帷,只是厚度大得吓人。足有两肘之厚,粗大的冰棱间错其间。如同囚室的石墙木栅,四面合围。把胡炭困在中央。

    “开!”胡炭绽舌大喝,周身灵气喷涌,尽数外放,方圆六丈的灯火热气被吸,全部缩成了米粒大小,一时暗淡失色。

    地皮微微震动起来,这般全力激气实非小可,外五行的灯火热气被引入心宫,而后转入周身窍脉爆发,骤然突结于石壁的坚厚的冰墙登时不当其力,当场震破了,封住少年身躯的冰层被震碎成磨盘大小的冰坨,轰然坍塌,伴着大块尖利的冰锥坠落地面,与石板地相击发出震耳的巨响,少年周身闪起炫目的红色灵光,蓬勃外射,直似祝融转世一般。天王问心咒法在此时显出了奇功,胡炭借调得大量的外五行之火灌入心宫,竟然堪堪与水鉴的凝冰术相抗衡。

    围观诸人目瞪口呆。耳中听着水鉴与胡炭几乎同声的结咒解咒应答,看着地面上一朵又一朵的硕大白花迅速凝结而又立即碎裂,前厅通道口在眨眼间被冻成冰窟,厚达三尺的坚冰挂满石壁,但这兀自没有困住胡炭,群客无不默然。先前看见胡炭与马奎华几人交手,只觉得这个小鬼心计繁复,谋算之深不让成人,而机变能力也颇足可观,及至看到此时与水鉴的交手,众人才深感震动!胡炭的法术比先前与桂海龙相斗时又高出一筹,这就不用说了,让群豪耸然动容的是少年的反应能力,天下竟然有如此临场应变者,反应能力一快如斯!水鉴的凝冰术随心所欲,凝结几乎便在眨眼之间,而胡炭竟然能够在冰块初结之时便即破开,一呼一和,几无间隔,听起来两人就如同多年操练的搭档一般,这是何其迅捷的应对!

    “缠石束网,森蔓列张,水精阴溟,听召是用,急如律令!”眼见着胡炭如同火神般步步踏进,全不被冰术所困,水鉴面色愈显沉着,先是指尖连弹,十数枚深青色的冰屑“嗤嗤”响着射向胡炭,逼得小童纵越闪避,然后湖居隐士首次念出了五句短咒。

    符箓咒语,是为法术增效的手段。这是修术者人人尽知的道理,带上咒语的法术,威力将比先前翻上不止一倍。胡炭心中暗叫不好,如水鉴这等人的功力,随手挥击出的招数已经教他难以应付了,若再加上咒语,胡小贼又焉得幸存?胡炭此时哪还有不明白之理,他能支撑到此刻,实是赖于水鉴一直手下留情之故。若是水鉴全力出手,十个胡小贼也撑不到现在。让他同时感到疑惑的是,这个看起来面目温和的汉子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般宽待,难道先前对那小女孩的一番应变竟让他发觉了么?

    胡炭猜的没错,果真就是先前在后花园中与水鉴的对话帮助了他,水鉴当时虽疑惑于小童心机之深,潜心里却仍没把他看成是奸邪之徒,所以虽然此刻连番出手,却也只是意在困住小童问明情况,没有将他当场伤害的打算。而且这数番不轻不重的出手,也未始没有想探知胡炭手底下真正功夫的打算,当时青山度云诀给水鉴留下的感觉实在太震撼了。

    左闪右避的腾挪,胡炭又被逼退了丈余,刚刚躲完了连珠弹般的冰屑。小童蓦然觉得足底一寒,有物蠕蠕爬动。缠紧了他的足踝,低头看去。却见一截圆滚滚粗逾人臂的水柱正从冰堆里伸展出来,如一株秃无叶片的壮大诡异的藤蔓,缠上数匝,卷住了他的右足。

    这是水蚓术。将松散难合的水流凝聚成坚韧不断之带,其中的神通自不待言,胡炭虽不知法术之名,但略观其形状,已知此术是如同土棘术一般以缠人身躯达到困锁之功的。现下通道狭小,场地逼仄。这法术果然再合用也没有了。

    “啪啪”的声响,水蚓术果如其名,铺满冰屑的地面成了松软的泥土,一截又一截粗状透明的水蚓四处翻伏,蜿蜒扭动,只数息间便有二十余条冒着寒气蹿将出来,通道间一时变成怪虫乱舞之林。胡炭费了大力刚把缠住右脚的水蚓挣脱了,见身边一霎间又冒出这许多条,心中大为焦急。这水捏的蚯蚓可不同于一般的水流,坚韧难断,又沉重冰冷,比之胶柱更要粘滞三分。胡炭足上的火胫甲这时已经难以为功,水火相激腾起水汽,密度极大的水蚓不过被耗去的十之一二。全然不伤根本。

    “这可怎么办?”胡炭抬头向前张望,见秦苏正被两个捕快和一个青衣汉子按住肩膀问话。头低着,头发披散。也不知受伤了没有。“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脱身?”胡炭焦躁起来,突然间腾地而起,脚掌飞快的蹬踏墙壁借力向前飞去,“着!”他向水鉴飞快甩去一条长物,然后竟然舍当前敌人而不顾,反投向右边,朝一旁抱肘观看战况的鲁大人递出招式。

    “气刃术,斩!”

    小童的齐胸处,一道扁平的波纹结成实物,横向切了出去,目标正是鲁大人。小童随即纵身急上,右掌竖成手刀,在五指间逼出一团蓬勃的火焰。

    “这小贼疯了么?到这时还乱树敌人?”众人都惊诧万分,一时猜不透胡炭此举究竟有何用意。连跟他对敌的水鉴都觉得惊异万分,小童的这番出手太没有道理了,舍当前劲敌之不顾,却转攻本无威胁的客人,这无论怎么解释都说不通,唯一的原因便是小童急火攻心,失去章法了。

    “或者,他跟捕快有旧仇?”水鉴不无疑惑的忖度,他自重身份,不愿和捕快们联手欺侮一个小孩子,将胡炭扔来的一条蜈蚣冻硬之后,便停住了手。

    “放肆!”两个捕快见小童竟然敢干犯长官,齐声喝斥,左右分进挡住门户,长刀挥起寒光,一左一右架在了鲁大人身前,只待胡炭冲过来,便将他刺个对穿。鲁大人全没把胡炭的攻击放在眼里,看见小童像疯虎般扑过来,只在心中冷笑,暗想:“不知死活的小鬼,真活得不耐烦了。”

    “扑!”半途中胡炭却落了下来,单掌按住地面,喝道:“老子豁出去了!杀一个算一个!反正今日走不了!”

    话刚说完,叫咒道:“土神开路!”法术策动,五指前段猛然拱起蟒身般的一截圆柱,然后又一截,十余段粗长相仿的拱柱头尾接连,半截在地上,半截地下,一节节向众捕快翻滚过去。众人见他招数怪异,忍不住都凝目细看,见这十数截怪柱与水鉴的水蚓术颇有相似之处,圆而且长,但却不见头尾,两端都埋藏在了泥土下面。

    “炸!”胡炭叫道。

    两个捕快把长刀舞得雪花般,见脚下突拱出一个巨大土垒,只奋力一劈,“叮”的一声响,土垒顶端的冰块被劈成了碎粒,坚硬的土包也被削去大半,露出了黑色致密的泥层。但胡炭还有招数藏在后面,趁着两个捕快注意力被土块吸引,突然发动开来,十余支黑色的棱状之物再次从地底下齐齐冒出,仿佛一丛黑色水晶突兀钻出地面,位置正在鲁大人的脚下!

    “啪!”

    鲁大人面色漠然,并不作任何动作,但护在他右手边的一个捕快却鬼魅般行前一步,右足一踏,将刚刚冒头的尖刺踏了下去。

    “哎呀好家伙!真厉害!你再接我这招!”胡炭叫道,向后滑退数尺,双手飞快地变换指诀,交叉着同时按上地面。“灵应五行,阻碍通开!”

    “嘭!”随着小童掌背上跳跃出火焰,一团硕大的火球也在前方两丈外轰然冲出地面,明亮热烈,这是凝聚的大量炎火气息的火球,如果用来击打猛虎野兽之物,料想定能一击而毙的,但看在众人眼里,这也不过是初学者的能耐,与小童先前所示的那些法术差得远了。两个捕快面显不屑之色,随意挥刀,便将之劈散。

    “嘭!”“嘭!”又两个火团从地上冒了出来,这回捕快连刀都不用,左边的那个只蹬出一脚,火球被他足底劲气突穿,向外飞去,而余劲未已,更将圆球状的火焰踢贯成一条笔直的火线,“噗!”的落到地面。右边捕快更不眨眼,伸出手,一把抓向火焰核心,灵气收束,但听“嗤嗤嗤嗤”的密集声响,火焰越烧越小,转瞬便熄灭了。胡炭脸现苦恼之色,发狠喝道:“开!”第四个火球突了上来。

    这个火球却比前几个大多了,煌煌然如烈日,照得四面一片通明。只是小童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法术的技巧,法力虽增大了,位置却偏远了,这个火球竟然偏离捕快们四尺之遥,几个捕快眼皮眨都不眨,任由火球激飞撞上承尘。

    “喀隆!”随着一声大震,承尘断裂,积年的浮灰从破口处倾倒下来,簌簌然直如一帘瀑布,被通道里残余的劲风卷刮飞扬,瞬间便把通道遮得一片迷蒙,而胡炭的火球爆开,也碎出无数焰火,像万朵灯花齐向四面八方飞去。

    “不好!这小子要浑水摸鱼。”所有人都在心中想道。

    “开!”便在这时,胡炭大声喝道。听声音似乎不在原地,他又向水鉴的位置迫近。

    藏在背后的暗招发动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兽变(三)

    鉴脚下的坚冰层陡然开裂,泥浪翻滚,一个硕大如簸箕的火团从地底直冲上来,瞬间升到齐面位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果然有心机!”水鉴心中暗赞,项庄舞剑,其意终在沛公。小少年到底把真实目的亮出来了,他舍自己而进攻鲁大人,使出许多手段,原来却是扰人耳目的假象,想趁自己分神之际,乱中取利。

    “啪!”火球刚在面前爆炸,听见胡炭又道:“着!”借着余光看去,一枚小小的青色之物从迷蒙的灰气中投面而来。“连环式么?这倒不错。”水鉴心想。

    爆发的火球没有裂成焰块,却瞬间弥散开大团紫色烟气,水鉴方觉颜色有异,那个后发而同至的瓷瓶也炸裂了,疾风如锐箭刺面,一只硕大的黑色毒蜂弓起毒尾迎面飞了过来。

    胡炭又重施故技,用了连环手法甩出了毒臭烟气。但此时对手变了,水鉴的临敌经验远非马奎华所可相比,一见空中散出的则色烟雾和毒蜂,湖居隐士心中微动,然而仍不见丝毫慌乱,立定原地,闭目观心,举两指夹住毒蜂的同时,法力摒绝住眼鼻,隐藏在皮下两分处的水膜受劲而鼓荡,形成一层防护堵在毛孔各窍,以阻止毒烟渗入。他没有看见刚才胡炭对付马奎华的手段,但擅控水冰之术者,原本就强在自防,冰波壁障柔韧兼具,防毒与防兵刃皆优于他术。

    “着!”胡炭的攻击还没有完,又一个瓷瓶从右侧飞来。水鉴以耳代目,判断这个瓶子应当是炸在自己耳畔。“这是什么?还是毒烟?”水鉴心想,刚调运灵气分至耳郭。瓷瓶已经炸破了,一阵刺耳而尖锐的嘈声涌入耳鼓。听得他头皮一炸,面皮也微微发热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水鉴吃了一惊。小鬼的怪招层出不穷,居然怀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事。他闭着眼睛看不见状况,但听嘤嘤的振翅之声响起,像是许多细小但狂躁的飞虫,围在一起聚而不散,互相追咬撞击。这股杂乱的声音委实难听之极,如铁勺刮锅,又如铜豆落银盆。时而又变成像是一把干稻草被人大力揉扯,只入耳片刻,水鉴便觉得心跳有些加快,若不是今日亲历,湖居隐士也想不到,嘈杂的声响居然也有这等扰神之威。

    然而这仍然不是小童的最后手段。便在水鉴把注意力转到群蚋身上时,听见身前脚下,有细长的活物在快速游动过来。“是蛇!”水鉴立时便判断出来了,这蛇游动可比平时所见之物要快得多。须臾移进四尺,也不知是什么怪物。方当惊讶之际,蓦觉对面劲风疾响,胡炭整个人箭也似的逼近过来!“我出拳了!你小心。”

    他到底沉不住气。想借这连环招来攻击自己了。

    少年毕竟是少年,不够沉着冷静,湖居隐士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他暗说道。错开双掌,将冰风法力蕴在指隙。只等胡炭飞临,便以雷霆之术将他封在当地。他运用法术已至化境。随心所欲,而且身怀不破坚甲,所以并不担忧胡炭近身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伤害。而那条毒蛇,对他更是毫无威胁。

    然而,水鉴到底还是料错了。外面围观的上百宾客也都料错了。

    胡炭的目标不是他。

    佯攻鲁大人,击破承尘,散出毒烟,放毒蜂,散噪音,策毒蛇,以及正面冲击出言警示。这一切都不过是胡炭为了掩藏最终目的而用的虚假花招而已。

    察觉到胡炭挥动右拳向自己面目袭来,破空声急,果然是全力以赴的样子。水鉴激令冰封寒气,在身前迅速布起一层防御。小鬼的拳风听来约有三百斤力气,击倒一头水牛是足够了,但要对付自己还嫌弱了些,用一层冰障应付已经绰绰有余。便在他满拟胡炭将与冰壁硬碰硬的时候,突然发觉风潮之声瞬间全消,逼到近前的胡炭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撤回了拳力,再次折向,竟然一头向他左腋下钻来,心下刚微微一愕,小少年已经一阵风般便掠到了后腰位置。

    “这是干嘛?击我后背空门?”

    然而,水鉴立时便发觉到了胡炭的异样,小童并没有蓄力!他没有向自己出拳的意愿!而且飞掠的方向是笔直的,他只想从自己身边穿过去。“不好!碧箐!他要伤害碧箐!”湖居隐士心思百转,瞬间猜透了胡炭的意图,不由得悚然大惊!

    这小贼心机何其之富!他料到不能对自己造成伤害,便向毫无防备能力的女儿下手了!水鉴又恨又急,失之毫厘,错之千里,这疏忽之罪可怎样挽回!万一碧箐竟然伤在这奸贼手上,他这当父亲的万死难辞此衍!

    狂怒间不及细思,第六层玄冰冻气瞬间布满左臂。水鉴只反手一捞,喷涌的冷气当空卷起一重狂暴的霜幕,华光灿然,如同雪亮的天刀般直披向胡炭的后背,堂中一时白光暴亮,直欲伤人眼目!

    青山度云决!这绝世的身法再次显现奇功,察觉到背后那股深及骨髓的冰冷之意,胡炭在间不容发之际把身子硬生生横移七寸,避开了夺命的寒锋。然而狂怒的父亲为救回女儿,挥出的临危一击岂是易与的?等到胡炭急落下来,将手爪扣在水碧箐咽喉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哇!”的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胡炭此时方知自己冒的是怎样的风险!刚才若非加意小心,早一步判断避开了寒气的主锋,此时他已经殒命在地!“这人当真厉害!”胡炭努力调息灵气,感觉到左半身已经麻木了,背后皮肉如被万针攒刺,而左前部,从肩臂到腰眼,更被冻伤得毫无知觉。胡炭心中暗暗震骇,原来他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像刚才马奎华、叶传艺。桂海龙之流的,只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脚色。算不得什么高手,真正的高手。一怒而取人性命,操控生杀只在眨眼之间。便像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汉子,谁能想到他平静的外表下,竟然还有这般狂暴一面,一发怒起来,竟然犀利如斯。

    但现在已经没有路再可回头了。不管敌人如何强大,胡炭也只能死拼到底。

    “把我姑姑放了!”胡炭气喘吁吁的说道,声音比先前微弱了许多,只说这一句话。气息牵动内脏伤处,胸口又是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哇!”的喷出血来,一滴不剩,殷殷的尽漓在水碧箐的颈脖和肩上,雪白的狐皮夹袄,粉白的小脸,乌鬟下翠钿瑶簪,璎珞真珠。衬着肩颈一片猩红,在灯光下看来说不出的刺目。

    可怜的小女孩儿仿佛是傻了,两只手里握着前院里长辈们给的花针玉镜之物,一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任由胡炭将手爪扣上细嫩的咽喉。

    “快放开我姑姑!”胡炭又大声命令道。

    连凌飞、章节等人在内,满院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没有料到胡炭会作出这破釜沉舟的举动。一群人都围拢上来,桂海龙和叶传艺等人均怒眉倒竖。咬牙切齿,鸥长老更是直言呵骂:“小贼!你不要乱伤无辜!若识相就赶紧把人放了。我们或可饶你一命,要不然。到时候可别后悔莫及。”

    烈阳坐在人群里,掩不住内心的欢喜。“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小贼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什么下作之事都干得出来。他奶奶的,哈!哈!自作孽不可活!两天前在济源县,不知道把老子害的多惨!现时现报,你就等死吧!”道人得意之下,浑不觉自己话中已漏出了马脚,先前他对群豪打诳时,坚称自己与胡炭只在刚才初会,因见小童行动鬼祟才去盘问而受伤的,现在却说出二人早有旧隙的事实。好在道人自己懵懂未明,旁人也没怎么理会他,此时众客都把心思放在了过道处,没人认真听他说话。

    “奸贼!你若是敢动碧箐一根寒毛,我教你万死不平此罪!”水鉴挥开了聚在面前的臭气烟雾,一双虎目中蕴满狂怒,向胡炭厉声喝道。

    胡炭没有工夫答话,扣紧了碧箐的喉咙,左掌不停,悬指在女孩儿的背上连书符字,口中喃喃不停。他受过伏心术之制,不得不先做好完全之计。万一有人真不顾碧箐的安危,强行发动伏心术来对付二人,那小贼就只有束手就戮一途。

    “你们不要过来!我给她下了毒咒。要是我死了,她也活不成!”

    “我……我……你这个王八蛋!”水鉴气得浑身乱颤,一时找不到叱骂之话来,空举着手指,只恨不得在指尖上催出一支冰枪来,将小贼一下戳穿出千八百个洞,然后钉死到后面墙上。原本水鉴的修养极高,隐居多年,心境恬然,素不为世俗所累。然而在世为人,谁又没有弱点的?女儿水碧箐正是他夫妇二人的关命所在,眼下见到命根子被人钳制,深陷危急之中,他就算已升化成了仙佛大圣,都难能保持住冷静。

    “把我姑姑放开!我们不是罗门教的……要是你们不逼我,我也不会这么干!”胡炭说,这一段长句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水鉴的劲气已伤到他的肺叶,说完一段话,少年的脸色便迅速苍白下来,胸口起伏,显见痛苦之深。

    “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千万不要伤人。”凌飞上前来说话道,“只要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们不会为难你。”在听了章节的一番言语后,蜀山掌门也对胡炭的来历产生了疑惑。虽然这个小童使用毒虫,而且心机行事皆诡秘难测,但从后面这一系列事件来看,真的不像是罗门教徒所为。

    “先把我姑姑放了!”胡炭喝道。虽然有蜀山掌门的亲口应诺,然而胡炭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人心鬼蜮,为图谋名利而食言自肥之事,数年来小胡炭不知见过多少。也没见有几人会爱惜名声而弃此弊性的。

    “放开她。”凌飞向制住秦苏的几人示意,那青衣汉子当即放开了。两个捕快却把目光投到鲁大人身上,见长官点头,才缓缓退到一旁。

    “炭儿!”秦苏一得自由,便向胡炭跑了过去,哪知刚才她被两个捕快布下禁制,手足一时未复,刚迈住一步,便“扑!”的摔倒下来。秦苏顾不上自己疼痛,看见胡炭萎靡的情状,嘴边血迹未干,而水碧箐肩头上那一摊殷红更是触目惊心,心中痛惜已极,慌急之下,泪水便盈满眼眶。“你……你……没事吧?”

    “你们是什么人,现在说吧。”凌飞看了秦苏一眼,便向胡炭问道。

    “我们……是……是……”胡炭嗫动嘴唇,却到底没能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他把目光转向了秦苏,心中为难非常。姑侄二人来到隆德府,原本是来寻求正名的,谁知现在倒好,旧冤未雪,新恨又生,看一场热闹看成了天下公敌,再没有比这更倒霉之事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玉女峰的叛徒秦苏,一个是淫贼胡不为的亲生儿子。” 便在胡炭沉吟未语之际,不远处的人群中却有人冷冷说道。秦苏一听这个声音,登时便激动起来,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便从地上站起,捏紧拳头,睁大眼睛,直直看向十余丈外的水榭。

    果不其然,人群里,白娴和曲妙兰白衣如雪,俏立在黑压压的一堆豪客中,看起来如同九天神女一般,清雅脱俗,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尤其是白娴,眉目间带着淡淡的冰冷态度,若拒人却更吸引人,长眉薄唇,凤目含威,云鬓上簪一朵素色玉梅,清丽不可方物。(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兽变(四)

    群豪惊愕未完,听白娴又说道:“秦苏欺师灭祖,惨杀同门,玉女峰已在六年前将她逐出门墙,白娴也向各派掌门发了通函,只要有人能够告知这个叛徒的下落,玉女峰财力虽薄,也会出五千金酬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这姓胡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父亲圣手小青龙当年声名狼藉,贪淫嗜杀,不惟欺凌过我派弟子,更造下阳城血案的恶行,这孩子年纪虽小,也是狼子之性,和他父亲一样行径,卑鄙无耻之极。”

    秦苏浑身颤抖。白娴的一字一句,就如同刻刀般划在她的心上。天下竟有人如此颠倒黑白之人,混淆是非,搬播仇恨,秦苏总算是见识到了。以前在山上时,她怎么从来就没发觉过这个大师姊的鄙劣之性呢?

    秦苏不善言词,这多年来一意逃亡,与人交流更少,此刻腹中虽有千言,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盯着白娴,只在眼神中喷出怒火,心中想着多年来的恩怨,也不知自己是该冲上去拼杀报仇,还是该冷静下来,将她杀害蓝彩英的真相给说穿出来。

    此时众客群里,反应不一。在得知秦苏与胡炭的身份后,众人却没有因两人不是罗门教徒而另眼相具,鄙薄者有之,耻笑者有之,心生好奇者有之,嫌恶者有之,百人百相,但要说受到冲击最大的,则非中原大侠刘振麾莫属了。

    从听到白娴叫出“胡不为”三字开始,中原大侠背上便渗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胡不为的儿子!这是胡不为的儿子!”被一群人微簇着的刘振麾心脏如被震雷击中,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说。他脑子有了片刻空白。“圣手小青龙!你到底又出现了!你怎么还没死!?”他注视着胡炭的面貌,心中百味俱呈。时隔这么多年。他这块心病终于又要让人给揭开了。

    胡不为销声匿迹了几年,他本以为此人已经放弃了挽回名声的打算。谁知现在又重新出来兴风作浪了。他的儿子长大了。他会不会把阳城郊外的事情告诉给他儿子。会的!一定会的!自己把他害得那么惨,他怎会不图谋报复?嗯,这的确是他儿子,这小鬼的眼睛,眉毛,鼻子,无不酷肖其父,尤其那紧抿的薄薄的嘴唇,骨溜溜转动的眼睛。简直就跟胡不为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刘振麾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胡不为在击伤了平七雁三人的豢兽之后,也是这般抿着嘴唇,大转眼珠子的。

    “怎么办?最好是杀了这小鬼,一了百了。可是胡不为在哪里?他会不会寻上门来?”刘振麾心中无数念头来去,不成一端。这许多年来,旁人只看到了他的风光,却不知他心中怀着的隐忧,就像身上长了一个巨大的脓肿。有衣衫遮盖着的时候,谁也看不出异常,但在夜深人静之后,自己揭开衣服。这脓疮的疼痛才尖锐的折磨着他。

    弑师夺位,勾结邪教,谁知道这个秘密带来多沉重的负担?

    天下最难释清的。便是心病。荣华富贵,权柄名声。都无法将之冲淡分毫。

    “圣手小青龙……”过道里,被属下围拥着的鲁大人也在琢磨着这个称号。他应该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圣手小青龙……小青龙……”鲁大人皱眉盯着胡炭,努力把小童的形象与记忆中的通缉告示相比对,啊!对了!圣手小青龙!鲁大人猛然想起来了,数年前西京留守曾报上案件,称进贡宝物七星彩龙琉璃杯和监牢镇邪之器刑兵铁令被江湖人所盗,犯案者便是一个叫“圣手小青龙!”的江洋大盗,奇案司先后数度派员前去追缴,然而始终未果,其中西京按察官张可毅带的一支捕快,更在追捕之中突然全员失踪,此事成为奇案司的悬案,却没料想,在时隔这么多年后,他竟然还会再听说到这个名字。

    “圣手小青龙!”鲁大人眯着眼睛,不住地在胡炭和秦苏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心中暗想,如果能将此案破解,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要比自己这趟差事带来的好处更要大得多。要知道,小青龙所涉之案事关贡品,与皇宫有关的,若是……鲁大人微微捻须,在心中暗暗盘算。

    自白娴出来说话后,胡炭便一直留意着周围看客的反应。见众人心绪暂被白娴的话吸引,便偷偷俯身,飞快地抓了一把碎冰握入掌内。左手三指一捻,抽出了衣下的定神符,然后策动掌中热气,激燃符咒,一口将符和水全吞了下去。

    “吭吭!”这一番蹲身动作,又扯得左胸一阵剧痛,胡炭咬紧嘴唇忍着不要咳出声来。

    “你疼么?”低头喘息之时,却听见水碧箐低低的问话。胡炭一怔,抬起头来,看见小女孩儿正偏转着脑袋,目光清澈如水看着他,碧箐的眼神里面满蕴着关心,和深深的同情,丝毫不见惊惧愤怒。“你受伤了,疼么?”女孩儿又道,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被别人听见。她白白的小脸上还溅着一滴血,如雪里丹砂,小女孩浑若不觉。

    胡炭发现,这个人质并没有被自己钳制胁持而受到惊吓。

    “我要杀你,你不怕我?”胡炭沉默了一会,问她。

    “你不会杀我的,你在吓我爹爹。”碧箐咬着嘴唇笑了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两只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他们捉你姑姑,所以你要救她。”她睒了睒眼睛,道:“我帮你。”

    胡炭点点头,不由得微微放松了手指的力道。这个女孩儿清澈得像水一般,天真烂漫,不知人间险恶,把每个人都看得太过善良了。不过……小姑娘也许没有说错,要是姑姑被他们伤到了,他会真的下手报复么?胡炭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能忍得下心来伤害这个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

    “你把身子靠在我背上。这样就不会痛了。”碧箐悄悄的说道,“我爹爹的法术很厉害的。我衣裳里还有一个回气丸。是外公给我备着防身的,你拿去吃吧。外公说治伤很好。”

    胡炭摇头道:“我不吃。你留着吧。”

    碧箐“噢”的一声,见胡炭皱着眉,只道他还在为姑姑担心,便安慰他:“我爹爹很担心我,他一定不会让你姑姑有事的,你不要怕。”想了想,道:“我小时候摘野花,有一回被蜂子蜇到了,我爹爹就哭了两天。嘻嘻,他骗不了我,后来我醒了,见他眼圈儿红了,就问他,他只骗我说是被风吹的,我娘背后都偷偷告诉我了。”

    胡炭沉默不语。

    “还有一回,我自己到山涧下面捉小鱼儿玩,不小心跌了交。把脚脖子划破了,在山涧里大哭,我爹爹听见后,从家里飞跑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后来我娘说,爹爹当时正在喝茶。听见我哭,急得把茶壶都碰翻了。热水烫了一身,他都来不及擦。”

    胡炭努力送给她一个微笑。道:“你爹爹对你真好。”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幼年时跟父亲在山中行走的许多片断,在这一瞬间突然涌入脑来,这些情境以前总是似是而非,模糊不清的,胡炭时常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实经历,哪些是自己的臆想,可是在碧箐的牵引之下,经历过的一幕幕在这时突然间变得清晰异常。

    父子两个身着兽皮,在山中捕捉禽鸟。胡炭喜欢吃雉鸡腿,胡不为便时常半个月呆在一个地方寸步不行,只为当地树林里的雉鸡颇多,只等胡炭吃够了,两人才寻道下山。

    有时也寻不到野兽,一连好几天,父子俩都不得不饿着肚子行路,然后采摘野蕈烤食,或是采一些不知名的果实充饥,这时胡不为总是自己先吃,一边温言抚慰哭闹的胡炭,一边忙着往嘴里送。胡炭看着被酸果或烫蘑菇弄得呲牙咧嘴手忙脚乱的父亲,总是破涕开颜。这时胡不为便做出许多怪状来逗儿子发笑。

    陌生的蘑菇和果实,当然常常有毒,若非一张灵验非常的定神符,中毒无数的胡不为早就阖目荒山了。

    在山间偶然遇上巨大的猛兽怪物,胡不为每每担心力所不及,一边白着脸,高举镇煞钉,一边努力地把儿子往身后藏,胡炭犹能清晰地回忆起父亲微微打抖的双腿和颤颤的,温和的说话。

    “炭儿乖,到爹爹后面去。”父亲总是这么说。

    胡炭现在知道了,每一次遇上危险时,父亲都是在用性命来护他周全。

    “是啊,我娘也这么说,说我是他的命根子。”碧箐开心的说,她没有察觉背后胡炭的异样,片刻之后,她又幽幽的埋怨:“可是爹爹和娘都不许我出去玩,我要去城里买花儿,球儿,他们也不许。”清澈湖居偏筑在山溪处,与繁华城镇颇有距离,所以水鉴夫妇经常限制女儿的行动。山中猛兽频出,地形复杂,夫妇此举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胡炭不理解小姑娘的幽怨。在他看来,能不能买花儿球儿,都不算什么大事。几年来和秦苏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早就不觉得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烦恼。少年盼望的生活,只是有一所宅子,有爹爹和姑姑陪在身边。

    爹爹离开他,已经有六年了。

    “你叫炭儿?是么?我听你跟我爹爹说你叫胡炭。”碧箐的烦恼来的快,去得也快,见胡炭不说话,便问他。“叫胡炭不好听,我能不能也叫你炭儿?你们以后会去哪里?”

    “以后会去哪里?”胡炭答不上来。他还没想好词句,那边凌飞已经跟白娴了解完秦胡二人的身世。凌飞转回对胡炭说话:“你叫胡炭,是么?”

    胡炭收回心思,点了点头。他看见凌飞面上已经没有憎愤之气,看起来很平静,语气也很温和。

    “你能不能先把碧箐放了?我答应你,不会再伤害你和你的姑姑。”

    胡炭心中踌躇。这句话当信不当信?可是念头刚刚一转,他便果断的放开了手指,后退两步,双臂张开以示无害,道:“好,我放开了!”

    “碧箐!”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水鉴一见女儿脱险,“呼!”的直飞过来,一下抱起碧箐,把她护到自己身后,一眼看见胡炭还双举着手站着,怒气便不打一处来,掌蕴劲风,狠狠一巴掌便甩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这泄愤一括何其沉重,胡炭当即被掴得滑开三步,几乎要摔倒,右颊登时肿了,嘴角渗出鲜血。哪知碧箐见此情状,先是睁大眼睛,然后竟然“哇!”的一声大哭,一把抱紧了父亲的手臂,哀求道:“爹爹,你不要打他,你不要打他!”

    胡炭虚弱的咳嗽,扶着墙壁站稳,吐出一口血沫来。定神符服下的时间太短,还没能缓解他的伤势。

    “放过你这个小贼!”水鉴本待再括一掌的,可是被碧箐缠得死死的,无法移动,只得恨恨的啐了一口,将女儿带回到人群中。水碧箐泪眼朦胧,三步一回头,见胡炭空举着一只手站在那里,脸上肿得老高,却仍在微笑,不知怎的心里便忍不住感到难过,泪水断线一般滚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胡炭这么干脆放开碧箐,其实是有原因的。旁人只道他听信了凌飞的允诺,胡炭自己却知道,这只是一半原因。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明知自己下不了手。自幼时随秦苏颠簸,胡炭当真尝尽了人生温寒。印象里面,真正对他发自内心同情的人,极少极少。所以胡炭格外珍视这些温暖。当他发现水碧箐对他的同情当真是出于至诚时,胡炭便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加害不了这个小女孩儿了。

    既然人质不为人质,何不如光棍一些把她放开,也显得自己尊重凌飞,博得蜀山派的好感。(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兽变(五)

    旁观诸人自不知小童转的这些心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见一场危局化解,都自松了口气。可是这个危机过去,另一个危机还没有解决,胡炭和秦苏不是罗门教徒,那下蛊的人是谁?虑及于此,众人都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胡炭一事,似乎就这么结了。烈阳真人倒是想再编个什么由头来为难小贼,可是仓促之间脑袋又不大灵光,思不出什么巧妙法子。对众人而言,秦苏跟玉女峰的恩怨,跟自己也干犯不着,至于胡炭跟水鉴的私怨,那更是别人门前雪了。圣手小青龙不是什么好鸟,但眼下跟蛊虫也毫无干系,众人不再关心胡炭,只虑及自己的安危,满心里只想着到底谁是下毒之人,又盼望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能赶紧想出解决蛊虫的药方来。

    哪知天下之事,便常如一句老话:树欲静而风不止。便在众客纷纷掉转,想去寻找线索的时候,突然听见奇案司特命巡查使鲁大人冷冷的说话:“圣手小青龙胡不为,雍熙四年私窃朝廷贡品,引得西京大乱,并于次年杀伤奇案司缉捕官差,惊动朝廷,被列为一等缉犯,全国各州县受刑部之命,描像画押,着令捉拿。而此案因其重大,所有与胡不为有牵连者,皆同列为重案嫌犯。”

    众人听说,都吃了一惊,再转回身来,看见鲁大人黑着一张脸,微微向属下示意,又道:“秦苏胡炭身为重犯家属,不脱罪责,本官现以东京路奇案司副使领司事。朝廷特命巡查使之职,接手此案。批捕犯人。何涛,鹿泽文。你们给我把这两人拿下,等验明正身,要重枷押解到京,入刑部讯问。”

    凌飞眉头微皱,这鲁大人这般郑重其事的宣列罪状,陈述案件重大,似乎是另有曲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苏这时惊得脸色发白。看见三个捕快如狼似虎扑来,欲吐劲抵御。却终因功力未复,三招两式便又被制服了。胡炭与众捕快离得稍远,见状大急,喊道:“放开我姑姑!”一边展开身法,与来捉拿他的三名捕快周旋游斗。

    “鲁大人……”凌飞冷冷说道,他刚才答应过胡炭,要保他安全。可是现在这鲁大人却因办案之缘要将二人从他眼前带走,这无异于当众扫他面子。哪知鲁大人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凌飞道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敝官现在身负朝廷之命,职责所在。恐怕难以从命了。蜀山一派千年来力倡清流,惩除奸宄,奇案司每次具折给圣上。都说贵派不愧为大侠之门,是我宋国正派之典范。圣上对此是极为嘉许的,而道长也成名多年。该当知道何事为重,大行不顾细谨,大仁不让小义,圣手小青龙这个恶贼脱逃多年,一日不归案,则天下百姓皆受其害,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宋子民。”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一时把凌飞挤兑得哑口无言。看到胡炭一脸焦急,叫喊着要绕过三个捕快去救秦苏,蜀山掌门心中也窝着一团火,有心要出手助他脱险,然而再仔细想想,这个情况也实在不容蜀山派再来插手。鲁大人刚才已经把话都说死了,奇案司职责在此,批捕犯人,谁都不能绕过大宋的律法,蜀山派若再要强行拦阻,那就是公然与官府对抗了,律令失去威慑,于国于己,都是一件不利之事。

    便在为难之际,看见鲁大人突然把脸一沉,喝出了一个晴天霹雳来:“小贼拒捕,就先把那女贼杀了!盗窃朝廷贡品,实是罪大恶极,必须就地正法以昭纲纪!”

    胡炭的脸“哗!”的一下变得煞白。

    “不要杀!”他看见拿住秦苏的两个捕快同时抽出长刀,急得大声叫喊,青山度云决再次发动。三个捕快合手拦他,却被小童倏左而忽右的奇诡身法晃乱了视线,胡炭一折身,轻烟般弹射出去,直投秦苏被制处。

    “手下留情!”这时凌飞也喊,哪知却已晚了,鲁大人在刚才知道秦苏的身份后,就一直秘密谋划这次行动,要的便是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际杀人立威。捕快一行十九人负重任来到此地,本来要向群豪宣示奇案司统领地位的,谁知遇到蜀山派后便一直碍手碍脚,更在惩戒干犯官威的韩经阳和洪门达时,被凌飞当场喝阻,颜面扫地,逼得鲁大人不得不委婉对待。

    这口气如何忍得下来?!

    想来刚才庭中的那一群贺客,都在心中大呼痛快了吧!鲁大人虽然没看见众人眼中的轻蔑,然而不思自知,令出不行的奇案司,会被他们如何的轻视。连年来奇案司与江湖各派龌龊不断,虽未成水火之势,但彼此之间早生芥蒂。在这等情形下,不出点雷霆手段,奇案司得威严何得保存?天幸机缘,把秦苏和胡炭这二个疑犯送上门来,正好用来开刀血祭,鲁大人心知,让群豪看见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看到奇案司先斩再议的冷酷手段,比什么言语都有威慑力。

    两个捕快长刀挥雪,向秦苏头颈砍落下去。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胡炭已经扑到半路。秦苏此刻命在俄顷,少年哪还有什么藏私的打算,急红了眼睛,将天王问心咒鼓到极致,冰冽的水汽在他身周聚成一团微濛光团,眼见着两个捕快面目阴沉手起刀落,少年变了声音叫喊:“杀!”

    “嗤嗤嗤嗤!”当空破风声急,胡炭一下便把身上所藏之物掷出了大半,不管什么瓷瓶毒蛇,铁牌法器,只要是顺手,便被甩出。在天王问心咒的附力之下,数十样物件疾如流星,瞬息而至。

    蜈蚣、毒蛇、斑蝥、蝎子,以及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化作笔直的黑线射来。两个捕快待要不理会,可是胡炭拼出性命的招式。却非轻易便能抵御,更何况但这些虫子之中。却还有几把寒光闪闪的利器,两个捕快纵然自大。也不敢用血肉之躯来硬受,刀锋砍到一半,不得不先圈转过来,挥舞成两面雪盾,将落雨般的杂虫碎物劈开。

    “杀!”胡炭又喊,再甩出一波毒虫来,人也趁着机会跨进丈许。

    鲁大人见状,面色一沉,对身边的十一名捕快命令道:“动手!拦住他!”

    “呛啷啷!”的连响。 前面十一柄长刀尽出,三个来拦胡炭,另外八个捕快急掠出去,在半空便挥起了刀锋。“姑姑!”胡炭嗔目大喝,此时人数众多,又分成两批,再投虫也难以牵制众人了,胡炭着地一滚,便在三柄利刃落下的瞬间。奇诡的一翻一折,不知怎么就翻越而过,扑到了秦苏脚下。

    三名捕快刀锋切入地面,而敌人已失。不由得均感恼怒。虽然已经明知胡炭的身法奇诡莫测,难以预判,但却没料到竟然变化如斯。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刀网中逃脱开去,要知道。三个成年捕快无论从实战经验,还是真实能力上说。每一个都要比小贼强大许多,但就是这样,合力之下也没能将小贼拦住片刻。

    “咚!”一直站在鲁大人身后的一个捕快闭起眼睛发动了伏心术,双拳交握,拇指分八,中间却空出一洞,这正是慑心破喝诀。

    胡炭心头暴起狂涛,诸多惊惶、哀伤、愤恨的情绪纷纷涌入脑中,险些又要糊涂过去,只幸在他现在忧急秦苏性命,正在狂愤之中,这伏心术对他的压制便也小了,反倒不如之前鸥长老的那次突然袭击,心神刚刚震动,他便喝出了咒语。

    “着令合身!疾!”

    “啪!”“啪!”两声脆响,接着便是“笃笃笃笃笃!”一连串铁器砍斫入物之声。群豪目瞪口呆,突然看见了一幕见所未见的景象。

    以半跪姿式护在秦苏身边的胡炭,此时已经起了惊人的变化。他的一条左臂在一瞬间变得粗壮无比,毛毵毵的,看起来像是什么熊罴巨兽的粗壮臂膀,五指短粗,尖端化出弯钩般的黑色利爪,这一截粗大了十六七倍的手臂,此时正承负了八名捕快的所有攻击,护在秦苏的头脸上方。八柄雪亮的弯刀如刃入木中,深深的砍斫在了手臂上。

    “这是什么法术!”围观众人暗暗震骇,无数目光全都投到了胡炭的手臂上,凌飞、宏愿和叶蘅诸老,无不面显惊异之色,谁都没有料到,胡炭在先前示出诸般杂学之后,竟然还隐藏着这样惊人的能力。这是兽化之术?可是兽化术有这样只化一臂的么?更何况兽形门早在七年前已经被灭掉了,没听说有漏网的弟子,而胡炭年纪幼小,也决不会是此门的传人。那么是豢兽合身?这更不可能,豢养师的合身法是高阶法术,便是成名多年的豢养师也没有几人能够领悟到,胡炭纵然天纵其才,也不可能在这么小的年纪便可学会。

    满庭客人千百,没有一个能看出胡炭兽变的来历。连见多识广的章节也睁目不语。

    通道里气流纷散,胡炭仓促间激起的两重气盾术被捕快的大力砍破了,护身的蚁甲也受力过剧而消失。小童的手臂上血如泉涌,一线一线连成片状,絮絮不绝扑落,手臂下的秦苏的头发,眉眼,脸颊淋漓一片,全被血浆染得鲜红。

    “不许杀我姑姑!”胡炭“哇!”的哭出声来。

    这一番忧惧交心,气息牵动肺部,小少年又“噗”的喷出一大口血,接连两度受伤,流了这么多血,又受伏心术之制,胡炭再也抑不住身体疲软,“扑”的双膝跪倒在秦苏身边,可是想到姑姑正在生死关头,正赖自己守护,他却又努力的挣扎着,强守灵台一点清明,摇摇晃晃想要支稳身子。

    捕快们纷纷抽刀,这情形和预料的完全不同。本来鲁大人的计划里,是让四名捕快合力阻住胡炭,余人将秦苏一举砍杀,谁也没有料到,在伏心术和三柄弯刀的合击之下,胡炭竟然还能逃脱出来阻碍攻击。而八名捕快因为地方逼仄,行动不便,更因秦苏没有还手之力而失了谨慎,同进出刀之时未免留下四分余力,这居然就让小贼救驾成功。瞧起来似乎就是胡炭以一人之力顶住了十几人的全力绞杀。

    “不要杀我姑姑。”胡炭哀求道,他眼睛里面含满了泪水,原本灵动狡黠的眼睛,在这一瞬间迅速的散去神采,装满了恐惧和哀怜。他浑身剧烈颤抖,大量的失血已经夺去了他身体里面的力量,而伏心术正在蚕食他的神智,他现在连睁着眼睛都觉得万分艰难,但少年知道,只要自己松懈下来,他就将失去亲人了,他在拼着命要维持住清醒。

    围观群豪见着这一幕,当时无不悯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极富心机的小小少年,竟然还有如此至孝纯善的一面。亲人陷险,他竟会如此舍身搏命,其坚忍决绝,矢志维护之态,与先前的狡猾阴险直若判同二人,众人都不虞小小孩童会有如此表现。原来一人真正性情,果然不能用一时言行来衡量判断。广较乎天下,多少人口口声声说道德,事事示人以岸然,然而临到危急关头,却又真有几人能做到像这小童一般?

    章节道人叹了口气,看着口角渗血,满脸绝望的胡炭。

    直到这时,这个一再让人惊异的少年,看起来才像是个真正正常的九岁孩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圣符(一)

    与心怀悯惜的群豪不同,鲁大人现在恼怒之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接连两次合击,十几个一流捕快的联手杀招,竟然都让胡炭给招架开了,这是奇案司副使领司事怎么想象不到的,他厉声喝令属下:“给我杀!胆敢再拒捕的话,把小贼也给我杀了!”

    “遵令!”十余名捕快不敢怠慢,同时举起弯刀,劈头砍下,其中两人更是直接抬腿就朝胡炭心窝踹去。有了前事之鉴,这次谁也不敢留有余力了。而这时,胡炭终于也熬不住过量失血和伏心术的双重夹击,扑地昏倒在秦苏身边,姑侄两个再无防御之力,真正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玉女峰弃弟早在被擒之时就已受到禁制,并不比胡炭好多少,不惟行动迟缓,连反应也迟钝万分,见脚刀夹身袭来,木呆呆的全不知道闪避。

    “这下完了。”围观看客都在心中叹息,胡炭最后的表现虽然颇获众人好感,却仍旧没有人愿意为他出头。奇案司行使职权捕杀犯人,原是责之所在,众人并无干犯的理由,最主要的是,满庭宾客都与秦苏胡炭素昧平生,听白娴所言,圣手小青龙与这个叫秦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愿意为这不相干的两人与奇案司交恶,致使门派获罪。

    白娴和曲妙兰站在人群里,两人脸上更无一丝表情。国法大于门规,虽然之前玉女峰掌门曾说过保护秦苏之语,但那是针对江湖同道而言,现在秦苏成为了刑司重犯。身具两重身份,她就不光是玉女峰弃徒那么简单了。允诺一旦与朝廷律令相抵触。白娴也不得不委屈从之,群豪都理解这个年轻果决的掌门为什么此时并不出头护持。漫说为一个已经逐出门墙的叛徒并不值得。便是一个在册弟子,为其一人而令举派受累,那也不是甚么识时务的举动。热血治家,只会祸患无穷。所以即便怨毒如鸥长老者,也不会在此事上面指摘白娴的不是。

    当然了,以上种种,也都只是旁人胡乱猜测的想法,至于两人心里面究竟想着什么,那只有她们自己才能知道。

    眼见着血淋林的杀人场面就要在通道中上演。许多人都把头别转过去不忍直视。

    锐利的刀锋割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尖响,十几把刀同时动作,这声音就颇为慑人了,尤其是知道这声音将要夺取人命的时候,众人期待着听见刀锋斫入血肉中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秦苏临死前发出的惨叫。

    “嚓!咯!”果然砍中了,这用劲何其沉重!声音何其干脆利落!连骨头都砍断了。料想中刀处是脖子的话,这一刀已经把颈椎都削断了。一颗头颅只剩少许皮肉相连,人断无幸存之理。

    “啊!”果如所料,有人发出了惨叫。不过与之前的判断略微有点出入,这叫喊的不像是秦苏。秦苏看起来娟秀清丽,娇滴滴的,应该不能叫出这般凄厉粗豪的男声。

    “当!当!当!”一连串的铁器交击。“哎哟!”这是有人在呼痛。“蓬!”“笃!笃!笃!”这是大脚着肉和不知什么硬物相撞的声响。

    别过眼睛的人再次惊讶的转过头来,却见狭窄的通道里面。狂风四涌,胡炭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两个人。一人身形高大。身周空气波纹隐隐,肉眼可见数层明暗不一的气壁聚在身躯之外,如同一重坚胄。他正弓步护在胡炭身边,双臂直伸,揸开十指如同两面小蒲扇般,空掌架住了当头砍下的五柄弯刀。这人生的好不威猛,豹眼环睁,虬髯如铁,便是弓着步,也比身前的四个捕快高出半头,裸露的手臂黑黝黝的如同坚铁,筋肉高鼓,更奇的是他的一颗脑袋,寸草不生,瓦蓝锃亮直如抹过油一般,站在水榭处的群豪,甚至可以从他脑门上看见厅堂里摇曳的火光。

    “大胆!”人群中有人惊叫出声,话音刚落,却又有十数人同时叫喊起来,“大胆!”看来识得此人的贺客不在少数。

    “是雷大胆!”鸥长老和叶传艺等人这时也认出来了,原来这路见不平出拳相助的,正是疯禅师的惟一徒儿雷闳雷大胆。疯禅师之名天下无人不知,他本是头陀出身,在均州广慈寺外结庐修行,因其痴迷武学不务旁业,加上所修艺学全走刚猛癫烈一路,所以得了个“疯禅师”的外号,疯禅师功法卓绝,器武兼修,这些年着实杀了不少为非作歹的恶人和妖怪,名声不让凌飞,雷大胆年近三十,也颇有乃师之风,行事无所顾忌,凭着三重金钟罩和六十二式铁臂拳秀起于江湖,与刀剑对阵也敢赤膊上前,博得好大名头。

    众人见是雷大胆出来拦阻,都在心中松了口气,平素厌憎奇案司的贺客更是在暗中欣喜,心道:“有此人出头,这些龟皮子可要烦恼了!”雷大胆师徒无门无派,不惮礼法,也不用害怕什么牵连之罪。而且师徒二人法力高强,又都是烈火脾气,即便奇案司有心复仇,也要思之一二,疯禅师的啸魔杖可不是让人听着热闹的,寻常百十个捕快,可未必应付得了他。

    挡在秦苏面前的,却是一个衣衫朴素的中年汉子,白面微须,神情淡定,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到脑后,用青布带束起来,满厅客人都觉得此人眼生之极,连见多识广如章节、宏愿大师等人,也看不出此人来历。四个捕快跪倒在汉子面前,刚才的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从挥刀到伏下,只在短短一瞬,谁也没看清汉子用了什么手段把他们制住的。

    雷大胆和那陌生的汉子拦住了九个捕快,余下的那些却也没能幸免,遭遇甚至比九名同僚还要糟糕,两个出足踹向胡炭的。脚在半途竟然转向,一人腰间各中一脚。直跌到八步开外,倒在地上挣扎着爬不起来。另一挥刀者也是同样状况,行刀半途竟然莫名其妙的圈回横转,自下而上架住了另三个同伴的砍击,以一力扛三力,被震得虎口崩裂,血流了满掌。地面冰上驴打滚般还翻滚着一个,双手环膝不住的厉声惨号,众人认出来,他便是先前前庭骚乱时。扑入人群捉拿仙机门弟子的那个捕快,此人伤得最重,这时一条小腿已经断离躯干血淋淋的横在三尺之外,另一个同伴则惊怒交集的单膝跪在他身边,手中弯刀斜着砍在洒满血迹的地面上,毫无疑问这断足之削正出自他手。另两个则被不知名的怪招击飞至四丈开外,挂在壁上动弹不得,只是哎哟叫唤。

    “大人,有人用了伏心术。”鲁大人身边的捕快附耳跟首领说道。语气凝重,“如属下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两人出手,他们可同时伏慑多人。而且是瞬间控制,法力远非属下所能及。”

    饶是鲁大人城府颇深,到这时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张长脸勃然作色,布满黑气。他微一扫目。看见人群前面,凌飞正缓缓的垂下手臂。天罡剑的剑尖悄无声息隐入袖中。章节道人站在他身边,也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右手五指微微捻住胡须不住捋动,似乎在为此情此境赞叹,可是以鲁大人眼力之毒,又怎会发觉不到他小指与无名指的异样?这显然是个没有发动成功的指诀。不用想都知道,刚才胡炭危急时,蜀山掌门和这油滑道人是决意出手拦护的,只是因见有奇兵杀出,所以才缓了行动。

    这还罢了,凌飞和章节两个贼道士有家有业,想做出格之事毕竟稍有顾虑,可是鲁大人眼睛一转,又在人群里看见好几个令他头痛万分的人物。

    青龙门的班可言和邢人万站在了凌飞的右后方,一个带着一贯的微笑,单掌立着。另一个则漠然直视,手持钉子,目光高高地从捕快们的头顶越过去,似乎落在遥远的地方。从两人的动作和身边群豪不住讶然望去的动作大概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人也是趁浑水摸了鱼。

    青龙门的贼人狠辣难缠,就连刑部总司都感万分棘手,有他们插进来,这趟差使算是砸了。鲁大人还没有自负到只凭十九个捕快就可办成以前数百人都无法办到的事。

    另有一人,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这个高瘦枯槁的老者,站在一群身高只及他肩膀的贺客中,显得醒目之极。一身素白长袍,腰间束着黑带,头戴孝巾,这身哀绖狂服,天下间除过一人,再没别人敢在如此场合也张扬穿在身上了。这老不死的脸上正露出浓浓的讥诮,双拳交握成慑心喝破诀,浑没有遮掩回避的打算,他明目张胆的与自己对视,显而易见,此人并不惮于与奇案司作对,而几名属下被伏心术伏慑,圈刀招架,打伤同僚,板上钉钉也有此人的功劳。

    废国先生,天下一等一的巫术师,奇案司的头号敌人,便是鲁大人心中痛恨万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在奇案司报上的案件卷宗中,除过青龙门,就是这个前朝遗老最让人感到无从着力了,多年来不知有多少捕快死伤在他手下。捕快头领只是感到错愕,这大宋朝廷的死对头,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另外一些躲藏在人群中的阴谋者,鲁大人也无意再去追究,不管怎么说,今日败局已定,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任务了。本以为选来的十九名捕快都是辈中佼佼者,功力虽未臻于大成,但也并非寻常江湖人所能相抗,仗着严令峻行,整齐行动和闪电般的出手,或可在声威上压过各不相属的群豪。谁料想赵家庄这口大锅里,居然会聚来这么多妖魔鬼怪,随便选出一个都可以让人消受不起。而精选出来的这些精英手下也实在太不济了,接连两次攻击都被一个黄毛小儿挡下不说,到真正对仗时,更是一合之下就被人打得七零八落,这实在让鲁大人感到窝火和愤怒。看来再在此地逞勇只会越来越糟,这些匪民无法无天,浑不知何事为忌。鲁大人狠话也说过了,霹雳手段也用过了,仍旧未能震住群客,他实在想不出还什么办法能再重挽颓势。

    “好,好,都很有种。”鲁大人眼皮急速跳着,强压着狂怒冷冷说话,他满心里都是杀人之意,眼神便也带着锋芒,毒刀般在雷大胆、章节、废国先生等人脸上逐一扫过,道:“不畏生死,大胆之极。为一个犯人而对抗朝廷,想来这便是诸位所秉持的侠义之道了。”

    被他盯视的几个人混若未觉,面色看不出丝毫异样。

    “京都各部司本来以为,现在方当国难,内忧外患,外族环峙,比之历代乱世更尤为严重,在如此严峻形势下,身处我朝疆域之内的各派志士仁人,该当体惜同一方水土的百姓,而与朝廷戮力协作,外御强敌,内除顽匪,但是现在看来,诸位大人的这一片善意,该是托寄非人了。”

    “圣手小青龙这个恶贼作恶多端,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同情他,愿意与他同进退,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哈!哈!领教了,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回去之后,我想是该向案司长官提个建议,需要重新界定一下到底什么才是侠义之道,什么才是名门正派了。”

    “凌飞道长,”鲁大人毕竟是官场上的人,几番话一说过便收住了失态,他不再看旁人,转向凌飞说话,“蜀山派历年所为,奇案司无不知晓,你们引领各派南下惩击罗门邪教,并组织好手北上抗敌,在汾州剿除妖魔,当得是磊落名门。蜀山派千年传承,做的都是护国护民的好事,朝野皆闻,圣上对你们是极为倚重的,六部司大人也时时推许,朝中廷议,每说蜀山派是我宋朝砥柱,保国护民,称为大宋国的国派亦不为过,我想很少会有人跟你们提及这些。我只希望,蜀山派能够秉持一贯道义,在大是大非上不要走了歧途。今日贵派两名新秀弟子出道,我奉总司之命前来道贺,并示此诫言,我想以道长大慧,不会不知道朝廷的好意。”说完,对众捕快说道:“走吧,今日之事已毕,咱们该动身回京了。”语罢不管不顾,负手自走回中厅,两个随侍的捕快也尾随跟去了,倒在胡炭身边的几人,也被同僚掺起,跟着长官回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圣符(二)

    “等一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凌飞见那断足的捕快面色苍白咬着牙忍痛,在同伴扶持下抱着一条腿跳跃行走,便叫住了他,吩咐傅光远到后院去请来续脉头陀,为他施用针刀。

    奇案司素来名声不佳,在江湖上多有非议,然而不管怎么说,护国安民,靠的还是这些人。比起法术高强,这些人或无法跟江湖门派抗衡,但要说是处理鬼妖案件,江湖门派却又远不及这些有系统组织的衙门部司,奇案司累年所积,对各种奇案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行事效率自然要高出许多,凌飞虽不满于他们的跋扈张扬,却不欲因此而触犯他们,形成对立。

    不多时续脉头陀便来到了中庭,令人意外的是,五花娘子也跟着过来了。瞧两人面上忧色重重,在场众人无不心中一沉,这是个很坏的兆头,想来两个行医大家还没有找到治愈蛊毒的方法,这一次罗门教不知下的什么蛊虫,发作时间是早是晚谁也无法判断,要是两个药医方家想不出对策,那可糟了大糕了。而在另一边,赵老爷子让弟子盘查曾经在厨房出入的可疑人物,到此时也还没有讯息传回。

    续脉头陀不愧是神医圣手,让捕快平躺在八仙桌上,用药水将伤腿的两边断口洗净了,对接好,手指飞落,不多时便用针线将断肢的脉络筋肉尽数接驳回去,金针银针插满穴位,鼓劲激活筋肉,然后跟五花娘子要了一小罐青色膏药,抹一圈糊住伤口。再拿几支直棍固定绑住了。

    “回去静养六个月,不要落地。不要碰水,至少可回八分原样。若是将养得好,保持位置,回九分半亦不无可能。”然后把膏药也递给了捕快,“九日一换药,这些足够了。”那捕快喜出望外,称谢着接过了。这条腿断离身躯那么久,若按往常经验,他的下半辈子铁定要当独脚仙,能接驳回来已属万幸。若真的如续脉头陀所言,能回复九分半,与伤前相差不大,那几乎就是毫无损伤了。一条腿失而复得,这恩情之大不用多说。

    看着两名捕快欢天喜地的回中厅去了,凌飞微微叹了口气。奇案司今日铩羽,颜面无存,来日会不会有什么报复手段呢?这鲁大人心思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是个颇有手腕的统领之才,但却未必有容人之量,若是因此生出变故来,那只会是便宜了外族人。希望不要走到这一步田地才好。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叹息也于事无补,就先由他去吧。

    当下略回心思。令门下弟子去察看倒地的胡炭二人,自己去和续脉头陀五花娘子商量蛊虫一事。群豪中蛊已有半个多时辰,现在解除蛊毒乃是当务之急。

    “阿弥陀佛。两位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了?这蛊毒好治么?”宏愿大师抢在头里问道。

    续脉头陀黯然摇了摇头。

    “看不出是什么蛊。”五花娘子忧心忡忡的说,“只怕是他们新培育出来的蛊苗。”她是辨药用药的大家,于天下毒物所知极稔,若是连她都分辨不出蛊虫类型,只怕在场其他人更无这个能力了。“我用三花七叶祛虫丸来对付它,但是效果并不好。”

    三花七叶祛虫丸是五花娘子炼出来专门对付罗门教蛊虫的对症良药,配以辅药,可以治愈大多数的蛊虫。因保密之需,江湖人物多未闻之,可是凌飞和宏愿等人却都知道此药的存在,要是祛虫丸都没有效果,就足证这些蛊虫的怪异了。

    凌飞锁着眉头,迈着步子在水榭外走来走去,这个结果其实本在他意料之中。燃灯典礼筹备了半年之久,通告于江湖,罗门教显然也准备了同样的时间,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为了一举将中原门派重创控制,自然要用些难以防范的手段。他只是恼怒在如此严密的戒备之下,竟然还让罗门教钻到空子。

    “你们看这个。”五花娘子从怀里拿出一个裹了数层油纸的扁圆之物,轻轻揭开,一个浅浅的研碟便显了出来。此时碟里正漾着一层血样的液体,粘稠稠的,也发出浓重的血腥之气,只是这层血液与平常所见不同,作红橙双色,鲜红色的在上,如同一层浮皮,其殷如火,亮光灿灿,宝石熔液一般,缓慢流动之中,底下橙色的便显了出来,但两色一汇聚静止,不多时橙色又沉到下面。

    “我跟文杰要了点龙血来培,出了这个东西。”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双色交混却又泾渭分明的东西是龙血,只是看向碟中,众人却没看到还容有他物。“呼!”五花娘子微微吹了口气,血液中分,显出了碟子白色的瓷面,凌飞和宏愿等人就近看得明白,碟面仿佛附住了一层黑色芝麻,数十粒黑色的细物还在蠕蠕动着向里钻挤,原本光滑整齐的瓷面已经变得沟沟壑壑的,被蛀空了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圆洞, “叮!叮!叮!”密集而强劲的啃噬之声听来可怖异常。

    “这是……甲虫?”凌飞看见蛊虫圆背尖头,背甲中分,里面似乎还有鞘翅,像是甲虫的模样,可是又拿不准,他没见过这么小的甲虫,而且甲虫都是六足的,没听说过生有这么多脚的,这些小黑点身体两旁都生满了白色的腿,乍眼一看就像是缩短缩小的蚰蜒,仔细一数,竟有八对脚,比甲虫多出近两倍。

    “像是蚁蛸,可是……又有许多不同。”叶蘅斟酌着说道,青叶门数百年盛名,也不是平白得致的,派中有许多典籍,记载了历代前辈的见闻经历,青叶门主博闻广记,也约略知道一些稀奇的虫毒药物。

    “嗯,是有些像蚁蛸,不过蚁蛸略大一些,而且蚁蛸只有十二足。最重要的,是蚁蛸吃肉。”五花娘子顿了顿。又道:“可是我们看了很久,这虫子几乎不食血肉。它要么嗜骨,要么就是嗜髓,你们看把盘子啃的。”众人被这一番话说得毛骨悚然,骨头在一瞬间似乎跟着麻痒起来。吃骨头的甲虫,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听那“叮叮叮叮”如同铜针刺铁的声音,似乎就响在自己身上,再坚硬的骨头也不够它们啃的。

    “这虫子在龙血里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化出成虫,按这个生长判断。他在人血里只须两个时辰便可蜕化,比我们知道的所有蛊虫都快得多,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离第一次发作只有一个半时辰了。”

    “有办法可以延长吗?”凌飞皱着眉毛问道,他知道令两位神医束手无策的原因了。五花娘子在药学上造诣当世不做第二人想,以前对付罗门教的蛊毒,只要时间充裕,这个药学奇人都会找到应对的法子。但现在这些怪虫子发作的时间竟然只有短短两个时辰,这就大大超出了五花娘子的能力。

    蛊虫有三险。其中又以幼虫破卵而出的第一次发作最为凶险。若是能够度过这关,威胁几乎就减去了大半,只要能延缓虫子蜕出的时间,就有更多余裕来寻找解除方法。这蛊虫跟他以前所知完全不同。嗜骨或是嗜髓,这本已非常邪异了,最可怖的更是它发作太快了。两个时辰化虫,几乎让人无法解救。要是不能在未发作之前拔除掉它们,造成骨骼蛀空或是骨髓受损。对中蛊者而言,那都将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有,用经霜秋荷叶加女贞子煎水,或是将红蒲草配圆叶桂冷水浸液,配石矾送服下去,都可限制它们的活力,将发作时间缓至七个时辰。可是我带来的药草不多,不可能给这么多人都服下。”

    “阿弥陀佛。”宏愿又宣了声佛号,道:“我带来的辟恶丹或许也可以将它们暂时压制住,只是这虫子来历不明,性情如此怪异,老衲并无十足把握,花施主稍后请带药丸去验试一下吧,这是天龙寺针药局里配出来专克毒虫的,对付平常的蛊虫也还有效,虽然不能根除,却能减其凶性,只盼对众位有所帮助。”说着吩咐沙弥,回到房里从布囊中取出来一小包药丸,交给了五花娘子。

    章节也罕见大方的送出了贴身藏着的几角符咒,这是他跟衢州的治虫大家霍通讨来留作防范的保命符贴,眼下为救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衢州距离隆德府有千里之遥,而且霍通行踪无定,想指望他来救命,那是不用想的。

    “大师你有什么办法?”见身边众人左一言右一语的,始终得不出有效对策,凌飞转向续脉头陀问道。那披发的苦行僧人也没什么法子,以他的手段,给人续命接骨是长项,剖腹开胸,取心换肺不在话下,但却对大量侵入人体的虫子毫无办法,以他最拿手的刀具和针石,在蛊虫发作之时用刀刺法,或针刺之法,是可以精确的杀掉取出血肉中怪虫的,但若是数量太大,成百上千,他就刀长莫及了。

    “花姑,要是等到蛊虫开始发作再服用药汤,还能阻住它们么?”

    “能,不过效力要打许多折扣,初蜕出来的虫子都结有壁衣,很耐药的,药效就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五花娘子知道凌飞为什么这么问。现在庭中客人上千,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喝下了污染的茶水,要是药物充足,那自然是给每人都服用下去最好了,可是她带来的药箱里实在备用不够,每种药都带了些,但是每种药都只够四五十人服用。即便加上天龙寺的辟恶丸,章节的驱虫符,也不过仅足百人延病,对济济千众而言不啻于杯水车薪。

    凌飞呼出了一口气,烦恼的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你就让人先煎起三十人份的吧,刚才谁在自己茶里发现虫卵的就先来服用,其余诸人,等有症状再喝,花姑和续脉大师,你们就再多费些心力,想想法子。我师兄也正在追寻下蛊贼子的下落,要是能抓到他,找到解药,那就好办了。”凌飞明知下蛊者绝不会随身带着解药,这番话只是安慰众人而已。事实上他对揪出下蛊者兴趣并不大,以罗门教徒的习惯,就算抓住了人,只怕想要问明蛊虫类型都不大可能。

    五花娘子和头陀点点头想要退下,哪知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刘振麾却突然开腔说话。“想治这个蛊虫,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凌飞、叶蘅和两个医师同时出声问道。

    一时众目集聚,每个人都把目光转到中原大侠身上来,现在百计无着,病急乱投医,听见一个或将有救的法子比听见玉韵纶音还要叫人欣喜,刘振麾在北方术界名声极隆,性格沉稳,言谈虽然并非极健,但却总是每言有物,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更不会发出无据之语。刘振麾微微一笑,道:“花姑擅长用药,若是比拼药毒之学,天下间恐怕再无出其右者,续脉大师擅长刀针,活死人肉白骨,断了脑袋都可以接回来的了,若说针石,放眼江湖不作第二人想。不过小弟刚巧认识一人,虽然用的方法与两位完全不同,却仍旧当得起“神医”这两个字。”众人还未明其所指,凌飞和章节早已经豁然醒悟,心中刹那雪亮,知道了他所说的神医是谁。

    “刘大侠说的是哪位?”五花娘子饶有兴味的问道,她与刘振麾交往不深,对这个北方大侠所知无多,而且刚才白娴出来指证时她也没在庭中,所以不能由寥寥数语马上推断出结果。她对刘振麾口中的神医感到好奇,但凡在一个领域之内卓有奇学的人,都会对同一领域的杰出人物感到兴趣,续脉头陀也一样,虽未出言说话,但他眼中专注的神情却表明了他和五花娘子一样,也很想知道这个神医究竟是谁。

    “圣手小青龙!胡不为的儿子,胡炭!”凌飞和章节的心中,此时几乎同时闪过这个念头,不用多言,两个人已经迈开步子朝通道方向跑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圣符(三)

    两个牛鼻子多少都了解一些刘振麾成名前后的经历,加上刘振麾多年来刻意渲染,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物几乎无人不知胡不为在阳城犯下的血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两个道士也从不少人口中听说了中原大侠与圣手小青龙结下的仇怨的经过。再联系起先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难推断出刘振麾话中所说的办法是什么。胡不为既然著有圣手之名,医术自然是不同凡响的。要是刚才白娴没说错的话,这个叫‘胡炭’的奇怪少年,就是胡不为的儿子。以人情习惯,父亲学会的精妙法术没有理由不传给儿子。要是果真如此,那就万事大吉了。两个老道士满怀信心,从刚才胡炭所示的那些功夫表现出来的天赋而言,要是胡不为肯教,这叫胡炭的少年断无学不会之理。

    果然,那边刘振麾便把当年在阳城见过胡不为用一张符咒救人的往事说了出来,围观众人无不悠然神往,以三张符咒化水,同时痊愈百人,这医术真是惊人之极,刘振麾道:“这圣手小青龙虽然作恶多端,但是他的医术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就刘某人所知,时至今日,在疗伤符上可以达到这个境界的,天下门派无一可能,齐州药王镇查家的七日符久享盛名,但也只能七日救人,而且一符应一人,比定神符差得多了,江宁府针华堂的密身符更不用说,九日愈伤,比七日符还逊色些,还有许多禁忌限制,我所见的定神符可是立等可愈的,要说疗伤。这定神符可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圣符。”

    众人道:“这符治伤是厉害了,但是对付蛊虫能行么?中蛊和受刀剑棒伤可不一样。”

    刘振麾微笑道:“要是不行。我也不会说这定神符的好处。”

    一人捺不住焦急,问道:“刘大侠。你是亲眼见到小青龙治蛊了?”

    刘振麾点点头,道:“其实当年在阳城,胡不为还没有犯下血案之前,跟罗门教是有些过节的,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圣手小青龙前后的立场变化如此之大,想来想去,应该是在他们去颖昌府的路上发生了变故。”当下又把胡不为与苦榕前后跟罗门教对战的经过又说了出来。

    “罗门教的恶贼被苦榕前辈的一拳逼走了,可是临退之前。却把蛊虫撒在苦榕前辈的孙女臂上,大伙儿当时都惊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而罗门教的蛊术咱们可都听说过,当时大伙儿都想,这个小姑娘算是完了,三日之内虫发,却到哪里去找个神医圣手来解除她的危机?没料想,正在大家束手无策之际,小青龙却亲自捧了一捧水过去。喂着小姑娘喝下了。”

    “结果怎么样了?”

    “有效么?”

    “是那三张符烧出来的符水么?结果怎样?”

    刘振麾语气刚一顿下,周围诸客便紧张的发问道,每一个人都带着期待的表情,屏住呼吸支耳细听。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谁都不想漏过了一字半句。刘振麾见群豪关切,哈哈一笑。道:“说起来大家都不信,一口水刚喝下去。那小女孩儿当时就说不疼了。”

    “哗!”满庭哗然。

    “厉害!好高明的符法!”群豪都吃惊赞叹,话里掩不住欣喜期冀。

    “然后呢?蛊虫治下去了么?”

    刘振麾笑道:“当时我们都去验看。小孩儿手臂上本来高高肿起的瘢痕,不一刻就已经缩小到几乎不可见了,疼痛也消了下去,显见虫卵已受定神符的压制,要知道,这还只是三张符咒烧出许多桶水的药力,众位想想,要是以一张符咒化一碗水,每天喝三符,结果如何,那不用我多说了吧。”

    刘振麾留下话头,并不把结果说的明白,众人到底也没能知道宁雨柔的蛊虫拔除了没有,但是这个结果已经足够让众人振奋了。三张符咒受到如此稀释还有偌大效力,那一张符咒的神通自不待言,众人几乎可以肯定定神符就是大伙儿的救命之符了。即便定神符威力不如所料,无法将蛊虫彻底拔除,好歹能将迫在眉睫的蛊虫发作压制下去,那也是天之大幸,反正还有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呢,只要这蛊虫一时半会还害不死人,让两个神医有时间参详找出解除之法,那就比现在这般凄惶等发作,然后捱痛等死要强得多。

    “如此医术,果然不愧圣手之名!”

    “圣手小青龙,这名号起得好极,他能拥有这一手医术,算是独步江湖了。”

    庭院之中,一时颂声盈耳,群豪都是激动莫名,对这个只闻名未见面的圣手小青龙佩服之极,对他勾结罗门教杀害阳城群雄的劣迹却倒不怎么在意了。关身之事最大,这也是人之常情,要是胡不为身在此地,亲见此景,只怕早欢喜得大哭一场。以老骗子的眼力经验,自不难判断出群豪这番赞颂之话的确发自肺腑。

    渴旱之树盼听雷响,将死之人喜闻佳音,这是人间定理。赵家庄中的众位豪客倒不是真的钦仰胡不为的无双医术,也不是对其恶名毫无感觉,只是身处危机之中,谁都愿意听到好消息的,而此时也万万不可冲撞了救命菩萨。刚才听白娴点破胡炭来历的豪客,这时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那边那个惹乱庭院的古怪小童,竟然就是众人治蛊的希望所在,一时百十多人都在心中担忧起来,也不知这小神医刚才有没有被捕快们伤到,早知道他是胡神医之后,刚才就该出手帮他了,该杀的捕快们忒也可恶,没事跑到赵家庄抖什么威风,要是真把小胡炭闹出什么三长两短,日后定要见一个杀一个,见十个杀五双。

    明白过来的贺客们。心思渐渐不放在刘振麾身上了,两只脚不听使唤。慢慢向通道移动。不多一会,刘振麾身边的听众就跑了小半。等到故事说完。原本的密密匝匝水泄不通的外围,已经稀落落的剩下十余个了,而狭窄的通道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听刘振麾说完,两个医师都是默然不语,过了一晌,五花娘子还在沉思,续脉头陀却已抬起头来叹道:“以一张符咒而治愈百病,这是神乎其技了,要说神医。这才算是真正的神医,老衲只不过在针石之学上累日浸淫,较他人有所长处,但要说治病救人,却远远不敢与这位胡先生相比。”

    头陀心思纯朴,而且一生都在研究针刀技法,给人医治疑难杂症,听见有人学得奇技,只是钦仰赞叹。五花娘子却又不同,她在药毒之学上已达当世医官难以企及的高度,而且所参之术更深涉及法力灵气和符箓,所知所学已不能仅用极其丰富来形容。然而以她之能,除非调用起最珍奇的药物来疗伤,否则也不能作到这般立等可愈的程度。或者使用换命之法,以一人之失换一人之得。始有如此奇效。听续脉头陀说完,只微微蹙起眉头。道:“定神符有如此神效,我们居然都没有听说过,这真是孤陋寡闻了。不知刘大侠可否再提供一些有关此符的讯息?我还是有些疑问,这东西与我所知略微有些矛盾。”她口气中的怀疑是显而易见的,须知天下万物,无不遵循损益均衡的至理,以山填沟,则两物皆平,山失其高,方换得沟满其壑,而天道盛衰,更由不得人来随心所欲改造,使高山之土移至沟壑中,其中所需人力物力之巨无需多言,将重伤之人短时内治愈,其难度尤甚于移山填海!所以若真的强要逆改天序,则非要付出极大代价不可。就如同巫祝法中的高深合愈术,想让一个重伤者在短时之内恢复康健,则必须以耗用施术者寿命为代价。

    然而从刘振麾话中听来,圣手小青龙胡不为仅仅是轻轻松松的画几张符,就可以瞬间疗伤,而且解毒,解蛊,无所不能,这等神妙奇效,竟然耗用极微,这让人如何能够相信?

    刘振麾听出了她话中的不信,当下笑道:“花姑的疑问,也是刘某人当初的疑问,当时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天下真会有这样神奇的符咒,阳城的数十名伤者皆可作证,他们的确是被小青龙的三张符咒治好的。不过空口无凭,这等奇事若非亲眼所见,的确谁也不能相信,幸得今日有缘,我们稍后可以亲自验证。”他把手指指向胡炭的方向,道:“刚才玉女峰的白掌门已经指认出来,那边那个孩子,就是圣手小青龙的儿子,看得出来,他已经从他父亲手上学到了定神符的绘制之法。两位有什么疑问,不妨去找他验证一下。”

    两个医师都把目光向那边投去,刘振麾说的言之凿凿,由不得二人不信。中原大侠在北方深得群豪拥戴,名传南北,想来也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物。两人正思索着,听见刘振麾说道:“圣手小青龙在阳城杀了那么多豪杰,其中有不少是刘某人的朋辈知交,刘某不才,当时未能将他除掉以告慰友人,但也决不会再与此人化敌为友。恨高仇深,非一方生死不能化解。众位或许会疑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向大伙推介他的医术,这其实是两回事。此时形势危急,这满庭人里,只怕就只有小青龙的医术才能救众位于水火,刘某人虽然不屑小青龙的为人,却也不能因私怨而失了大义,敝恩师在日,常说一句话,“污泥染物,且有其肥。”连湖底污臭的淤泥尚有其沃花之美,更遑论人了。这小青龙坏是坏极了,但其医术高明,天下无双,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刘某人不会因其过而轻其才,那不是我做人的信条。”顿了顿又道:“就只可惜他这身好医术了,唉!要是以之为善,天下间不知有多少穷病者可受其惠,偏偏他用来作恶,可惜,可惜。”说罢连连摇头。

    众人都肃然起敬,道:“刘大侠是非分明,江湖上早有公评,今日见教了。”

    两个医师听到他后面的话,都点头默然,医者以救死扶伤为任,一念便可定人生死,若是一个高明医者不抱仁心,视人生死如儿戏,实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听刘振麾续道:“只盼望这个小孩儿不要走他父亲的歧路才好,如此,可为我国之幸。”说着,指了指胡炭,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又再次向那边投注目光,恰在此时,看见凌飞在那边站起招手:“花姑,大师,请你们过来一下。”两人闻言,排开众人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圣符(四)

    胡炭此时还躺在地上,蜀山派几名弟子本想把他和秦苏抬到后院去,但见小童臂上伤势严重,血流了满地,而且气息紊乱,胁下一片冰凉,只怕还有不明之伤,所以不敢擅自移位,只跟赵家庄弟子要来一张毯子将他裹住,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赶到时,看见少年闭着双目,面如金纸,先前扑过来阻拦捕快的那个陌生汉子正蹲着给他清理伤口,雷大胆站在一边,两手捏着摇摇欲坠的秦苏肩膀,两个眼睛瞪得像鸡卵一般,眨也不眨只盯着胡炭的手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昏迷过后,胡炭化身出的兽臂也跟着消失了,现在细弱的手臂上,只留下八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打眼一看便像是被乱刀猛剁的肉糊一般。不幸中的万幸,当时动手的几名捕快都没有使出全力,若不然,胡炭的这支手臂早断成八截了,续脉头陀针刀再厉害,也无法把八节断臂缝合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一个中了迷药禁制,一个……失血过多,寒气过盛,这该是湖居隐士的法力,嗯,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续脉头陀只看一眼,便把秦苏和胡炭身中之弊明白的说了出来。手下不停,从针盒里取出一枚长针,到秦苏身后,照着脑颅扎了下去。奇案司的捕快因本职需要,常常配制一些带有麻痹迷神之效的药物符纸,秦苏所中的迷神禁制便是为了捕快们为避免犯人激烈反抗而专门配出的,续脉头陀手法高明,不用辨析迷符的类型。直接施用金针,以通窍泻毒的方法来刺醒秦苏。

    另一边的五花娘子也在动作。捏着胡炭的脉门诊了片刻,发觉胡炭果然不止臂上受创。体内还有暗伤,水鉴刚才为救女儿,发出的玄冰真气真是霸道之极,锋锐虽未及胡炭,但就这些边缘余气,已让小少年受伤不轻,隔了这许久,有胡炭的第一张定神符化解,仍然有大团的寒气纠结于少年的肺叶和经脉之中。阻住了左半侧身躯的气血运行,若不能及时拔除的话,日后必留后患。她从怀里摸出了一方套着锦匣的玉盒,轻轻启开,旁边的凌飞诸人都闻到了馥郁的奇香。玉盒中被挖空了三十六个小指肚大小的圆孔,每孔容一丸,那些朱红色的丹药鲜艳异常,玉色衬着红丸,说不出的好看。药丸的外皮不知是什么做的。软绵绵的如同面泥,五花娘子轻轻拈起一枚,指压处便陷了进去,她示意那陌生汉子掰开胡炭的嘴巴。将药丸捏破送了进去。

    药丸中居然还有东西,众人都想不到这么小的药粒制得如此精致,这真的就如一粒粒汤圆一般。软皮剥开,流出黑芝麻糊一般的内馅。这漆黑油亮的药料竟然还香得异样,一遇到空气。猛然爆发出浓烈的香气,凌飞等人措手不及,都被香气刺激得打了个喷嚏,然而再一吸气,酣畅之感顿入胸中,这气味直如繁花浸酒,又如蜜裹桂兰,花气甜香混作一团,清冽芬芳,一众人都是醇然欲醉。

    “真香!”雷大胆赞道,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又道:“真的好香!”,再吸一口,这第二口吸气过后,这个粗豪的汉子再也停不下来了,鼻中咝咝有声,一下接一下的猛然吸气,一边还咂嘴嗒舌,章节见他每吸一口,面上的快美便更重一分,一颗心也被勾得痒痒了起来,只恨不得也抽鼻领略这香气到底如何美法,只是鼻翼数度翕动,到底顾及身份,才没有真的动作出来。

    “这是天婴子和雪莲的香气,吸几口有好处的,可以清肺解毒。”五花娘子说道,雷大胆“啊!”的一声,更是肆无忌惮的呼吸。

    “炭儿!”片刻后秦苏被续脉头陀刺醒,一张眼看见胡炭正躺在身边人事不知,不由得大喊起来,眼中扑簌簌落泪。她受禁制之时,神志虽昏,却还知道经历之事,胡炭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五花娘子看她哭得伤心,便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刚给他服下冰赤守心丸,他没有性命之忧,有续脉大师在此,他手臂上的伤口也不成问题。你不是还有定神符么,若是着急的话,给他服下一帖。”一句话点醒了秦苏,她忙不迭的从怀中翻出定神符,满地划拉,抓起一团大小合适的冰块,也来不及找什么盛水器皿了,直接托在掌中催炽热气,登时将冰块化成水,但在秦苏精细的控气之下,水团被细密的空气上下左右围住,裹得紧紧的,形成圆球形状,半滴也没流出来。

    秦苏因使用三纲禁手,筋脉受创,所以灵渠不能再流通大量的气息了,但其本身的控制技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对秦苏而言,这番耗费法力极低的精微控制之法不是难事。

    凌飞和五花娘子等人都注目看着秦苏手上的符纸。众人都知道,这应该就是刘振麾所说的天下无双的定神符了,只是这符纸看起来简单无比,上面所绘的咒纹也不像什么高深的法术,难道真的会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外面的人群还在一层层的涌进通道,只片刻间就把几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逼仄窄长的通道仿佛绿蚁聚集。刚才刘振麾与五花娘子等人的对答,早已经在客人中间传了开去,当知道那个奇诡的少年居然竟然也是神医,更是众人保命的又一希望之时,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了与先前全不相同的热情,纷纷踮脚张望,要亲眼看看三个神医的聚首。

    水榭桥头,刘振麾还在跟众人讲述当年胡不为给苦榕的孙女拔除蛊毒的往事,让众人信心大增。当然,中原大侠在称赞胡不为医术的同时,没有忘记将圣手小青龙犯下阳城血案的经过说出来并叹息一番。

    秦苏在众人的围视之下,匆忙烧符投水,喂进胡炭口中。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两眼不霎。看她半滴不剩的把水喂完,然后轻轻拿起胡炭的手臂。一人一边,凑近伤口仔细观察变化。

    “把灯移过来点。”赵家庄的仆役听见。挑着四盏大灯挤进人群,悬在胡炭上方,这下通道里变得如同白昼,冰层反射,白墙如雪,头发丝落在地上都可以轻易找见。

    捕快们的刀刃很锋利,以六分劲劈下,胡炭顶着两重气盾术,一层蚁甲尚不能完全防护住。熊臂之上被斫出近两指深的伤口,眼下兽臂复原,真实的伤势便明明白白的现在众人眼中。

    黄白色表皮之下,原本完整的筋肉被砍成数截,每一道伤口都如同被铧头犁过的土地,筋肉翻开,惨不忍睹,从伤口甚至可见到白色的腕骨,腕骨上一道笔直的血色刀痕。蛛网状的裂痕显见其受力之重,若非当时的臂骨是巨兽之形,而且韧度与厚度都大大加强,这一条细白的手臂早就断得不成模样了。

    那陌生的汉子已经把手臂上的血污揩拭干净了。借着赵家庄仆役举着的灯笼。众人都清楚的看见了伤口变化,符咒入口过后,臂上表皮便由苍白变得微微的泛红。伤处也渐渐有了活动的迹象,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芽突。此时正如同雨林中生长的小蘑菇,在肉皮下面缓慢生长。这速度虽非很快,打眼过去几乎难以发觉,但是长时间一注目,这变化便明显之极了。

    在凌飞、五花娘子等人的示范之下,数十个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观看。

    两个肉突象初生的蛞蝓一般,鲜亮粉嫩,带着柔软的光泽,以不可辨的速度迎面相碰,慢慢黏合在一起,纠结,然后融成一体,然后新生成的肌肉又探出一个又一个小肉芽,慢慢填充壮大,再向四面八方伸展,与相遇的肉芽接连融合,长成新的肉团。伤口的肌肉就像一队又一队严守命令的军士,一丝不苟的照着路线前进,合兵成整团。不过两顿饭的功夫,八道深深的伤口就被这些不起眼的肉芽悄悄填满了,等到新肉充到与完好肌肉等高的时候,皮肤也开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收拢,表皮愈合的速度可比肌肉快多了,一片片比新肉略深的皮肤如同水面逐波的绿藻,迅速扩散开,在众人张大的嘴巴和圆如鸡蛋的眼睛双重注视之下会合衔接,不一刻间,胡炭的手臂便恢复如常。

    “竟然真的有效!”五花娘子喃喃说道,轻轻呼了一口气。

    这实在太让人震惊了,以一张符咒之力,便可让伤口以如此飞速愈合,若非亲眼见到,谁能相信天下竟然真有这等奇事?这下五花娘子再也无话可说。沉思了一会,她向秦苏问道:“秦姑娘,你身上还有定神符么?”

    秦苏道:“有。”从怀里又抽出一叠来,姑侄两个在江湖历险,银子和定神符是必不可少的常备之物,胡炭在路上不间断的练习绘画,一张张的全被秦苏收集起来,二人身上的定神符总数足有二百余帖。

    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一人借去了一张,凌飞和章节也各拿一张,四个人在边上翻来覆去的看。两个道士都是门外汉,看不出什么门道,五花娘子却开始研究符上的咒文,并解析里面所附的灵气。

    “这是用三花符做主体……嗯,位序有些改变,不是完全的三花符,加了驱邪咒……不对,这也不是完整的驱邪咒……符眼九连环,当门是水土,这是什么?火、木……嗯,这是个‘金’字,五行都有了……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变化啊?奇怪,奇怪。”

    解了半天不得要领,五花娘子问秦苏:“秦姑娘,这符咒是你画的?”

    “不是我,是炭儿画的。”秦苏摇头。

    “你会画么?”

    “会,但是没有炭儿画的好,我的定神符没有他这样的功效。”

    “象这样的伤势……”五花娘子指了指胡炭已经复原的手臂,问道:“你画的定神符可以多长时间令它痊愈?”

    “这个……”秦苏略微有些为难,这可是个没有碰上过的问题,自从知道自己的定神符无效,只有胡炭画来才有效验后,秦苏再也不去尝试了,所以她并不知道答案。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没有确切的试过,不过想来没有半个月是好不了的。定神符只有炭儿画出来才有效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哦,这就是了。”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对望一眼,都在心中暗道:“果然不错,符咒只是引子,真正作用的是他体内的灵气。”以定神符如此神效,天下门派绝无可能毫不知闻的。两个久研医术的人在初听刘振麾叙说之时就开始怀疑了,如此奇符,竟然不闻于世,这就像把六条腿的母牛放在闹市上却无人围观一样让人无法置信,除非这符法的绘制使用方法艰深繁复,无法传习,是特殊的人才拥有的独特能力,就如同体内被封进木妖的坎察可以使出生木之术一样,那不是随便一人就可以做得到的。

    只是,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胡炭这小少年到底如何修出了这一身奇怪的灵气,竟然会有这般惊人的愈病之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心藏腹(一)

    红烛摇暖,金兽销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耳中听到的是烛花爆裂‘噼剥’的轻响。

    胡炭朦朦胧胧醒过来时,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张热情洋溢的脸庞,这些在早前时候还带着讥嘲愤懑的面目上,此时有了完全不同的表情,一张贴一张的聚在头顶上方,有人满脸都是钦佩之色,有人惊讶,有人大怀兴趣,也有人意蕴关切。但少年的目光没有在这些陌生的脸上稍作停留,眼睛一睁开,就着急的寻找秦苏的踪迹,“姑姑!姑姑!”他向四面张望,两臂撑起身子惊慌叫喊道。

    “炭儿别怕,我在这里。”秦苏在背后爱怜的搂住了小童,将他拥进怀里,轻轻摩挲他的头顶,看见小童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辨认出来后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秦苏忍不住鼻中一酸,匆忙别过头去,压抑住喉间的哽咽之声,眼中又扑簌扑簌落下泪来。

    刚才胡炭势若疯虎扑来,举臂拦刀救她性命的情形,让秦苏深受震动了。她从来也想不到,在生死关头,这个小小孩儿会是这样的珍惜自己,竟然舍命来维护自己周全。连年来玉女峰对姑侄二人追杀虽急,却从未有过那样生死只隔一线的危机,所以秦苏也从来不曾见过胡炭外露的感情,而且胡炭性情跳脱,奸猾狡黠,年纪虽小,却已历炼得跟一个经年老市侩一般,算计得失毫厘无差,别说自己只是个不带血缘的姑姑,即便真是母亲,秦苏也不敢想象能让这样的小孩子不计得失来保护自己。但现在秦苏看到了。瞧胡炭最后那样,因后怕而惊惶大哭的样子。秦苏已经毫不怀疑自己在胡炭心中的位置,胡炭是真把自己当成母亲了。而且是深敬挚爱的母亲,七年来的相依为命,让这个孤苦的孩童对这个半路姑姑产生了眷恋和依赖。

    这个孩子,并不像他往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嬉笑超然,而是和他爹爹一样重情!

    刚才胡炭血染重衫,却绝不后退的情形,和当年胡不为在丛林里誓死不离的情形何其相似!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也只有胡大哥这样重情重义的汉子,才能生出这般孝顺懂事的孩子来。秦苏想起胡不为。悲喜交集,心底下又忍不住生出一股骄傲,多年来的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差幸却没有影响到胡炭的成长,她到底没有辜负范老前辈和胡大哥的托付,教出了一个和胡大哥一样了不起的孩子。术道即心道,学术者要先学为人,这是隋真凤在任掌门时对手下弟子时常说的训诫之语,玉女峰弃弟也深信这句话。瞧胡炭这样仁义懂事,将来必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只可恨这老天给这父子俩的磨难实在太多了,造化轻贱重情者,艰难无时或断。总是一波接一波的涌击到他们身上,这一对父子,大的已经被厄运彻底吞噬。音容杳去了,小的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自幼便流离失所,饱尝人间冷暖。到如今还找不到一处安身立足之所。秦苏憎恨这可杀的命运,若教她生出能力,必要将这不谙善恶人心的造化碎于掌下,别让它再为害善良人。

    胡炭疲倦的阖上双目,“还好,姑姑没事,姑姑还在……”他心中喜慰的想,精神宁定下来。秦苏还在身边,瞧她表情平和,威胁显然也消失了,胡炭察觉不出危机,紧绷的神经便也顿然松弛,浑身懒洋洋的再提不起一丝力气。毕竟是失血太多了,定神符和五花娘子的冰赤守心丸将他的肌体伤处修补回来,但损耗去的元气却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胡炭只觉得眼皮沉沉,吊着铅块一般,身子直有万钧之重,靠在秦苏怀里便欲沉睡过去。

    但是有人却不能让他如愿睡去了,此时赵家庄群豪火烧眉毛,正等着这个小童救命呢,他要睡着了,谁来解除危厄?看见小童胸口起伏渐缓,鼻息渐长,凌飞赶紧咳嗽了一声,问询道:“小胡炭?”

    胡炭眼皮眨动了一下,微微睁开眼来,此时聚在周围的豪客们都已各自落座,身边空了下来。小童把目光略略一扫,这才发现,身处之地已经不是先前受伤昏倒时的通道了,而是换了房间。这不知是赵家庄哪个院子里会客的厅堂,造得颇为敞大,八窗四牖,门户洞开,所见器物皆精细贵重,桌、椅、茶几、花架、一应木具的质地沉实细密,都雕着繁复的花卉,房里灯火明亮,顶棚上吊着八盏六角螭首风灯,金绦锦穗,花兽翘角,也是不凡之物,对面的当门正中位置,一大轴荷塘鱼鹤挂画显眼之极,几乎遮住了半面墙壁,挂画下面,是一张黄梨木方桌,两旁分列着八张紫檀木太师椅,坐着赵老爷子,凌飞道人,一个光头白须的老和尚,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女子,还有一个黑瘦蝇须的道士,一个满面正气的中年汉子,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也坐在其中,不过胡炭并不认识。

    “你好些了么?身子还疼不疼?”凌飞见他睁眼四处打量,便问道。

    胡炭点点头,把目光定在了凌飞脸上,忽然间眼珠一转,却又虚弱的说道:“疼是不怎么疼了,只是还觉得有些累,手臂抬不起来。”他轻轻地抬起左臂,微微曲了曲关节,紧接着皱起眉头,呼吸明显的喘急起来。座中群豪看见那支细弱的手臂果然还有些僵硬滞涩之感,抬起之际,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是因体力不支而不能随意运动,心中都想:“人的元气毕竟不能轻易复原,定神符虽然神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难以将伤口恢复如初。”胡炭坐直起身,发觉先前堵在胸胁之下的冰冷沉重感觉也减轻许多了,已经不碍行动,但仍旧闷声哼了一下。五花娘子在将秦胡二人抬入内室的途中。已经跟众人讲说过胡炭的伤势,所以群豪见小童呼痛。倒也不虞有他,只道这小孩仍旧内伤未愈。水鉴的含愤一击非同小可,别说是这个看起来白瘦得跟豆芽菜一样的小孩,便是筋骨强壮成年汉子,受此一击也要立殒当地,差幸胡炭只是掌力的边锋刮到了。

    谁也料不到胡炭这是在使诈。

    小童的心眼可比众人想象的要多的多,从一睁眼开始,胡炭便开始忖度自己所处的局势了,周围群豪的表情变化让他有些吃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让许多豪客忽然转换态度,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选择了小心应事,小童这是示人以弱,以图后功之法。岩出于岸,流必湍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胡炭知道这个道理。刚才被逼无奈,使出浑身解数连御群雄的情形。只怕已经让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带来的后果只怕很不妙。

    害人之心,偶尔存之,胡炭是同意的。而‘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箴言,却是分毫都不可疏忽,这已经不仅仅是警人的精句了。到胡炭这里,已成为溶在小童的血液里的本能。

    藏拙敛锋。麻痹敌人,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保命存身的法诀。眼下情势复杂。而身边这些人也是敌友未明,胡炭不得不用些手段。等到真正出事时,这一份小心便会变成奇招一举制敌。

    凌飞见小童面有痛楚之色,点了点头,道:“看来你的伤势还没有全好,刚才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们都来不及出手帮你,那些官差捕快有预谋而发作,就是想让人来不及防备,我们刚回过神来,你就受伤了。”

    胡炭在心中微哂了一哂。虽然他年纪幼小,不知道成人之间的暗势角力和哑谜暗话,但刚才凌飞被那鲁大人用言语拿住,畏手畏脚的情形却看得一清二楚。说什么来不及出手,骗小孩子么?心有忌惮而不敢动弹是真。看来这天下第一派的掌门也不是什么事都敞亮示人,这么明显的事情都不肯当众承认。

    凌飞又道:“自助者天助之,你们能够活下来,主要还归功于你的拼命,要不是你挡下了第一次攻击,谁也救不了你们,不过,你还是应该谢谢你雷叔叔,要不是他出手帮你,你们也不能安然活到现在,你昏倒之后,是他帮你挡住了五柄刀。”说着指了指坐在左边座里中间位置的雷大胆,雷大胆赶紧起座,“他是疯禅师的弟子雷闳,你年纪这样小,称他雷叔叔并不为过。”胡炭先偏头看向秦苏,见姑姑点头,才拿眼睛去看雷大胆,见这救命恩人竟然是在原味斋见过的那个胖大汉子,雷大胆带着一群人涌上酒楼,座上百人呼朋,飞觞斗酒,让胡炭印象颇为深刻,但此时这个豪兴飞扬的好汉哪里还有半点豪迈的样子,忸忸怩怩的,吭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听凌飞介绍向他,欠起半身勾着,不敢站起,也不敢坐下,甚至都不好意思对上胡炭的眼睛,一张黑脸居然涨得通红。江湖人素知雷闳胆大包天,要不也不会得到一个雷大胆的诨名,见他此时受人恩谢,竟然局促得就像一个初见公婆的小媳妇一般,许多人都笑起来。

    倒是胡炭大方得多,确认这个汉子是帮助自己救回姑姑的恩人,当时便肃容跪拜下来,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清清脆脆的说道:“雷叔叔援手之恩,胡炭永志不忘,大恩不敢言谢,以后雷叔叔但有吩咐,我一定竭尽所能办到。”

    雷大胆窘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双手连摇,只道:“唉!不是!唉……这个……这个……你不用客气,实在是不敢当!”挠了挠头,也觉自己这话说得实在囫囵,居然神差鬼使又加上一句:“江湖儿女,遇见危难互相援手原是道义……”话到此处,忽然醒觉对方只是个小小孩童,算得什么江湖儿女,当时阻住话头,脸红极而发黑,黑极而欲蓝,一对耳朵几乎要滴出血来。

    谁知胡炭听说,竟然摇了摇头,道:“见同道落难,施与援手,这句话说得简单,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真有几人?这年头人人自私为己,别说是见义勇为,便是能力有富余,举手之劳便可救人的好事也没见过几桩,这几年我见的人多了,一千人里面,也难得碰上一个好心的。雷叔叔不用客气,你是真正的好汉,我就佩服好汉子。”

    众人都不意少年居然说出这般老成沧桑的话来,一时窃笑之声全哑,怔在当地,看着胡炭的眼神仿佛见了天下最稀奇的妖怪一般。

    凌飞见群客默然,赶紧咳嗽一声,驱了冷场,给胡炭介绍另一人:“除了雷叔叔,当时出来救你的,还有这位……”他把手伸向了雷大胆身边的那个素服陌生汉子,同时把问询的目光投过去,直到现在,蜀山掌门仍然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事情发生得太急太乱,一直也没顾得上照面,不过此人能在一合之下击倒四名捕快,也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只不知天下间何时竟出现了这样名不见经传的高手。那人起身微笑,先向凌飞和宏愿等人拱手,“在下是山东密州乱意拳掌门郭步雄,寡门小派,只怕众位都没听说过,适才匆忙,还没来的及拜见道长和各位前辈。”说完弯腰微揖,众人也纷纷回礼,郭步雄又转向胡炭说道:“小胡兄弟你不用谢我,出手拦下几个捕快,只是顺手之便而已,我跟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伙有些过节,借刚才的机会正好报仇,倒不是专为救你而惩戒他们,你不必客气。”

    胡炭听他说的敞亮,对他立生好感,这人不亢不卑的态度,比起余人无疑顺眼多了,最重要的是,他称自己做“小胡兄弟”,这四字可比凌飞之前大剌剌的称呼动听得多,凌飞位望极尊,叫他‘小胡炭’原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胡炭人小鬼大,最讨厌别人因年纪小而轻视自己,所以对凌飞的倚老安排便不大感冒。倒是这郭步雄语气平和,说话不拿架子,一言一句都像跟同年人闲谈一般,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平等地位者来看,让小童非常喜欢,胡炭心里,一下子拉近了与此人的距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心藏腹(三)

    五十二章心藏腹的第二节已发在公众版上面,有衔接不上的朋友请先去公众版阅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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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心藏腹(三)

    “噢……”续脉头陀和无花娘子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会是谁呢?这位前辈的用心……实在让人猜不透?”头陀叹息道,“身怀绝世医术,却不肯入世悬壶,难道是他看破红尘,不愿踏足人间,只籍着胡施主之手将这神功传下么?”

    五花娘子摇摇头,表示不知。

    “你爹爹教你修习灵气了吧?”

    “教了,《正阳决》。”

    “正阳诀?”两个医师又都是一窒。不是因为这功法特殊,而是这功法太普遍了……天下间任何一个杂毛三流门派,几乎都可以找到《正阳诀》的诀谱。同时这也是游方散客们的最爱,摆摊售利,骗收学徒,此物绝佳。

    “除了正阳诀,还学了什么?”

    “没了,我爹爹就教我正阳诀和画定神符。”

    “啊?!”头陀和五花娘子都骇异的对望,难道……那位前辈不是传下功法,却竟是将辛苦修习的灵气过嫁到这父子二人身上的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章节狐疑的看着胡炭,想要从少年的神色间发觉一些端倪,可是胡炭目光坦然,左瞻右盼,毫不在意的跟人对视。怎么也看不出点滴心虚表情。见两个医师沉默,胡炭问道:“两位前辈。定神符有什么问题么?”

    续脉头陀道:“不,不。没问题,定神符很好。”

    胡炭‘噢’的一声,呆想了片刻,又摇头道:“其实你们把定神符都高看了,这符咒并不是每次都这么有效的,”见众人都投来讶然之色,才又慢慢说道:“我小的时候,画出来的定神符是没用的,只是这两年才有些起色。但也不是每张都灵验……我爹爹起初也是这样的,我刚记事时,爹爹就带我在外面行路……有一年我们到一个镇子里落脚,刚好碰上疫病爆发,死了许多人,我爹爹拼着不睡,连着好几夜赶画定神符,可是这些符就有的灵有的不灵,救回来一些人。也死掉一些人。我记得那时我们住在一间门口种有榕树的大房子里,许多人都从左近村寨赶过来求符,老人小孩都在门前跪下,希望爹爹能给他们一张有用的符咒。”

    胡炭顿了顿。

    满座中默然不语。秦苏也惊讶的看着胡炭,她从来没听胡不为说过这段经历,却不意胡炭竟然还能记得。

    “我记得最深。一位大娘抱着病重的孩儿排队,眼见着门口求符的人太多。她孩儿的气息却渐渐弱下去,她只急得大哭。可是从正门又进不来,她就用背带把孩儿绑在胸前,爬到榕树上,往我们房顶跳,最后把腿都摔折了。可惜……”胡炭摇摇头,声音低落下去,“她的孩儿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大娘在我们屋里就疯了,大哭大喊,拿头撞柱子,鲜血洒了一地……这样的事情还发生了好几起,爹爹非常难过,每次有人在屋外死去,他就跑进小屋里哭,然后象疯了一样,死命的铺纸,画符,可是到后来,他的手指也僵硬了,手臂也酸了,就用牙咬着笔来画,又把笔握着,用绳子绑住拳头继续画,可是这样画出来的符效果更差,天天有人死去,爹爹听见外面有人哭喊,跑进小屋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我饿得大哭,怎么叫都不应……”

    听着这段凄惨的往事,秦苏顿时泪水洒然,从胡炭哀婉的描述中,她似乎真切的看见当时千人跪医,凄声满天的景象,也体会得到胡不为愧恨欲绝的心情。能力不足以负众望,欲救人却不能,当时胡大哥一定难过极了。秦苏能想象得到胡不为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会是怎样自恨的表情。

    只是单纯的玉女峰弃弟倒没想过,她第一次遇见胡不为时,胡炭才两岁挂零,之后胡不为和胡炭便没再离开过她的视线。换言之,即是胡炭说的这段经历,是发生在她和胡不为相识之前,如此就奇怪了,以胡炭当时一岁多的稚龄,又怎会有这么好的记忆力,能把当时这些情景都记得?而且细节经过一丝不差?

    不是每个人都像秦苏这般简单易信。老谋深算的章节就不必说了,在胡炭说完故事后,他就已经猜出少年的意图,只是狡猾的道人没有声张,只捻着胡须微笑,带着欣赏的眼神注视胡炭。

    而另一些人可就没这么好涵养了,胡炭话到半途,就已听见零星的嗤鼻声和冷笑声。而当胡炭说到胡不为怎么自悔痛哭时,愤怒的蒋超却再怎么也听不下去了,他打断胡炭的话,怒喝一声:“一派胡言!”

    “圣手小青龙会有这么好的心肠?!他会这般体惜旁人?!那可稀奇了!他要是真这么好心,又怎的勾结邪教攻击阳城许多同道?又怎的畏罪潜逃这些年不敢出来跟人对质?!小娃娃,你就别花那些心思想替你老子脱罪了!你爹爹犯的可不是什么小错,也不是被人陷害!他勾结罗门教,残杀无辜,又奸侮女流,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人证物证俱在!这些恶行又怎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洗清的!”

    “蒋掌门!”章节和凌飞都劝道,连使眼色,示意蒋超克制。

    “你又是谁?”胡炭转过头,拿眼瞪视这个青衫长脸的掌门,满脸哀痛之色尽化寒冰。

    蒋超虎然起身,大声道:“我是峡州三叠剑的掌门蒋超!小娃娃,小青龙害死我两个徒儿,这事实是你怎么辩解都辩不掉的,两条命债非得用血来洗清!你快把那老贼的藏身之所交代出来!我……我……我跟他不死不休!”

    “蒋掌门,你太激动了!先坐下喝口茶再说话。”凌飞见蒋超在此时节外生枝。不由得沉下脸,出声喝止道。蒋超在江湖上本非无名之人。若不然也不会被请到后院中来,众人见他这般冲动易怒。与他一贯的名声大不相符,不由得暗自诧异。只有与蒋超熟识的人才明白,三叠剑掌门此时此举,并非无因,实是他与胡不为的仇怨太深之故。

    当年阳城惨案,受伤的十余名豪客尽戮胡不为之手,其中就有蒋超的两个得意门生,其中一人更是他特别瞩意的下代掌门人选,这让蒋超对胡不为恨之入骨。

    连年来风波突起。战事妖祸,再加上罗门教的阻击,使得中原各派人丁折损巨大,名门大派还好些,而像三叠剑这样香火本来就不旺的中小门派,几乎便是灭顶之灾。眼见着门下人才凋零,掌门衣钵欲传无人,三叠剑将走上末路,蒋超每日忧心之余。便愈加怀念当初横死的两个高徒,而对罪魁祸首胡不为的怨毒更是与日俱增。他数年来怀着一腔怨气,辗转南北想要找胡不为寻仇,谁知胡不为却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蒋超用尽手段也未能查出点滴讯息,本来已经心灰意冷,谁知今日无意中。竟然看见到仇人的儿子,惊喜交集之下。瞬间勾起旧恨,只恨不得马上使出雷霆手段。逼迫胡炭让他交代出小青龙的住处。偏偏胡炭毫不知耻,还拐弯抹角的饰美父亲,挖空心思想替胡不为翻罪,三叠剑掌门越听越是恼怒,到最后终于失了自制。

    凌飞见蒋超告罪坐下,缓了缓口气,对胡炭说道:“蒋掌门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爹爹的事情纠葛颇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先放下不提吧,且说眼前,定神符的妙用,刚才我们都已经见识到了,你小小年纪,便学得这样神妙的法术,前途实在不可限量,天下之大,你都尽可以自由行走了。”

    胡炭心中念头急转,却没在意凌飞后面的话,只暗自琢磨:“我爹爹的事情先放过不提?开玩笑,现在不提,等你们都趁了心愿再提,谁会理我?”

    “嗯,你看,定神符似乎对医治蛊虫有些作用……”凌飞皱着眉头,斟词酌句的想要跟胡炭提出要求,谁知他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外间脚步连响,却又有几人来到了门外。

    “师父,师叔,外面有十几位英雄斗起来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压制不住他们。你们快去看看!”一名褐衣弟子踏进厅来,焦急的禀告道。赵老爷子白眉上轩,来不及问明情况便振衣出门,两个跟在凌飞身后的蜀山弟子也尾随着师伯出去了。座中群豪没有问起原因,都在心中了然。现在外院群雄人人自危,心忧性命又得不到五花娘子等人的消息,自然心情变得越来越急躁,这种情况之下,便如将满院干柴引近油火,任何一点微小的摩擦都会引发大灾难。

    赵东升几人出门后,又有一个引路弟子向凌飞禀告:“师叔,玉女峰白掌门请过来了。”身子微侧,给身后的白娴让开了道路。

    凌飞道:“白掌门请入座。”

    白娴!白娴也来到这里了!

    秦苏的身子当时便僵硬起来,握紧双拳回头,却果见白娴和曲妙兰在一个赵家庄弟子的陪同下缓缓步入厅中来,两人都是白衣胜雪,冷面如霜,仍是那般的清丽高傲。胡炭受伤后,便被五花娘子做主移到后院敛芳斋中来了,此时座中四十余客,都是江湖上颇具名望的名宿高手,以白娴的资历身份原本不能进这客室来的,但凌飞诸人了解到白娴与秦胡二人的恩怨后,特意把她请来,盼望她在适当时机缓和一下口风,或将对劝服胡炭有所帮助。

    “玉女峰掌门白娴,见过众位前辈。”

    白娴来到厅中后,向主座的凌飞诸人盈盈敛了一福,又向四面致礼,看也不看秦苏胡炭二人,便在知客弟子的指引下来到右边落座了。秦苏身子微微颤着,怎么也抑不住心中激动,两眼霎也不霎的盯着这个曾经的师姊,自听到白娴的声音,她已经平伏下去的心情又骤然涌起波涛。仇人就在眼前,她只觉得额头上一股热气直贯入脑海中来。再也听不见别人说话,看不见别人动作。她满眼里便只有这个生死仇敌。

    秦苏不是愚笨之人,在六年前得知白娴的恶意后,便开始回思过往跟白娴相交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惊心。她发觉,原来自己早已陷入白娴的算计之中了,玉女峰上的巧言魅惑,旁泉村里的夤夜逃离,乃至赵家庄里的留书定计,无一不在白娴的阴谋之中。她和胡不为的一步步行动。全都在这个心计深沉的大师姊操控中。可以说,自己和胡不为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白娴丰功难没。

    想起自己以前那般盲目的相信白娴,被她如傀儡般玩弄,秦苏就痛苦得银牙咬碎。她恨自己如此轻易相信人,对白娴毫不设防,她恨白娴滥用她的信任,将她步步围杀,最后将胡大哥迫入绝境。而在光州荒山上的蓝彩英无辜惨死。两人交手彻底决裂,以及六年来日夜不休的追杀逃离,更像是一柄柄带血利刃,将姊妹间原有的情谊割裂一空。将两人越推越远。

    她和这个玉女峰掌门,已结成了万难化解的死仇。

    仿佛的感应到了秦苏心中的狂怒,白娴终于向二人投来了冷冷一瞥。那目光冷漠。平静,虽不犀利。却满含高傲。

    那是什么样的眼光?蔑视?自信?抑或是自觉稳操胜券?她是觉得自己和炭儿已经陷入绝路之中,再也逃离不出她的掌握么?

    秦苏胸中腾的燃起火焰。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毫不避让的直视着白娴,无数的念头和思绪在这刹那间飞快掠过脑海,六年来被这个师姊追杀,数度濒临死境的情景,埋名隐姓躲藏时的隐忍愤怒,逃生后的庆幸与后怕,跟胡炭流落荒林,饥寒交迫的窘迫,四眼坐望的凄凉,以及使用三纲禁手一直不能恢复功力的沮丧与绝望,为图复仇一再振作的心情,乃至刚才目睹邢人万和宋必图功力后的震惊和羞愧,一幅幅场景猛烈翻腾,怒潮卷岸般击打在她心头,秦苏只觉得胸口胀满,直欲迸裂开来。

    “小胡兄弟,我想跟你买些定神符,你……意下如何?”这时凌飞终于向胡炭说道。

    在得知外面的情形过后,凌飞便放弃了跟胡炭拐弯抹角求符的打算,他没有章节的那副头脑,又一向拙于言辞,实在想不出怎么合理体面,又委婉的提出要求。所以干脆向胡炭明白的提出买符。凌飞知道,章节的忧虑也许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现在形势危急,却也顾不上那许多了。而且凌飞也不相信胡炭会太过刁难群豪,这个小童虽然刁钻诡滑,邪气外泄,但却非奸恶之人,少年人性情跳脱,念头古怪是在所难免的,瞧他对秦苏事亲极孝,舍命维护,显然心中尚藏一片善地。只要不是个颟顸贪婪之人,至少会对群豪的救命之恩心有所感。

    “我们也不会白拿这些符咒,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让大家商榷商榷,只要不是太为难,咱们都好商量。”

    “这个……”胡炭眼珠急转,看见章节道人满脸痛惜,埋怨的看着凌飞,而叶蘅、五花娘子等人则颇怀忧虑的向门外张望,知道形势已经对自己完全倾斜了,这时正是开大口的好时机。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忽然听到秦苏说道:“凌飞道长!”

    “嗯?秦姑娘请说。”

    秦苏倏然收回落在白娴脸上的目光,昂然转向凌飞。就在刚才凌飞和胡炭对答的短短一瞬间,她终于做了个决定,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没有人知道玉女峰前弟子在这刻间经历了多么复杂的心理变化。

    多年来她一直在别人的驱赶下生活,向着别人可以猜测得到的路线行进。就如同被套上了辕架的骡马,除了向前向后,循着别人规划好的道路前进,没有别的方向可走。让秦苏心寒的是,在可以预见到的未来,若无意外契机的出现,这样的情形还将继续,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秦苏又怎能甘心?她曾经是玉女峰的骄傲,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师姊妹们景仰的对象。她又岂能甘心一直过着这样每一步都被别人控制牵制着的生活?

    秦苏终于决定要改变这无路可走的宿命。

    “定神符能够化解蛊虫之毒,这是确信无疑的,当初胡大哥也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件事。苦榕前辈的孙女,的确是被定神符救了回来。”

    “啊!定神符果然有效!”堂中众人听说,无不心中大喜。这句肯定的话从秦苏口中说来,跟刘振麾所说的可信度却又大大不同,众人此时都已经知道秦苏和胡不为的关系,秦苏的话,几乎可以当成是胡不为的亲口承认了。

    “我知道现在外面有许多人中了蛊毒,用这些定神符,就能把他们救回来。”秦苏从怀里拿出一沓定神符,在手上展列开来,那正是胡炭在路上绘制的备用之物。

    “本来道长和众位前辈救过我们的性命,我不该再提要求……只是,秦苏腆颜,还是希望道长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秦苏在这里先谢过道长了。”秦苏说着,猛然翻身跪拜下来,向凌飞咚咚咚的连磕三个响头。

    “姑姑!”胡炭讶然的望着秦苏,没来得及拦阻。他看见姑姑脸上一副决然的表情,心中猛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姑姑想干什么?为什么脸色这么可怕?”他胡乱的猜着,心中隐隐有了个答案,却怎么也不想相信。

    “我想让道长答应我一个请求,只要道长答应,我就把这些符咒都交出去,要是二百张不够,炭儿还可以继续画,直到把众位前辈都治好为止。”秦苏目光炯炯,望着凌飞。

    “什么请求,你说。”

    “我想请道长收炭儿为弟子,并亲自教授他技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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