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乱世铜炉TXT下载乱世铜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世铜炉全文阅读

作者:又是十三     乱世铜炉txt下载     乱世铜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盛典(三)

    四个庄勇将特制的催勇鼓提到厅前放下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蜀山众弟子都站到通道两边排成排,一百余人玄衣青裤,整齐肃穆。众人都知道正戏即将开场,喧庭千众,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宏愿法师,章节道人,赵东升,叶蘅,几个名老都逐一上堂,就椅坐下了。秦苏和胡炭张目辨识,却没在人群里找到寇景亭,心知今日遇上老头儿的愿望是落空了。

    “镗!”弟子试敲了一下铜锣,震声悠悠,顿向四方传去。

    然而这时候,却有两个人从人群里慢慢走上了锦毯,在万众瞩目之下,行至中央位置停住。众人诧异万分,都把眼光投到他俩身上。

    又是青龙门的班可言与邢人万!

    这两个人果然是怀有图谋而来,此时献图已穷,该呈利匕了。庭中众人一时都发觉自己果有先见之明。青龙门恶事做绝,向来恣为,这一次居然大反常态,又是低声下气跟人说话,又是以德报怨跟奇案司周旋,实在于理不通,若说没有其他目的,如何说的过去?只是恍然之后,大伙儿又开始觉得奇怪,不管先前邢人万与班可言展示出多强劲的实力,在拥有豢龙师和天下第一掌门的的蜀山众人面前,他们能做什么?硬碰硬对干,那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凌飞坐在主座上,正跟弟子询问布置事宜。突然间看见两个不识之人走上前头,不由得微微一怔。

    “青龙门第二护法班可言,奉器弟子邢人万。拜见蜀山掌门!”班可言面带微笑,朗声说道。和邢人万一起微微鞠了一躬。“多年来久闻蜀山派大名,为天下正教之首。四方英雄人所共钦。闻说贵派今日举行燃灯盛典,敝门主仰慕至道,特备薄礼,命我兄弟二人前来致贺,并献上敬意。”

    “青龙门?”凌飞微微皱起了眉头。身为正教马首,他自然听说过这个恶门的名号,多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向他提及过,只是,他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青龙门人。愣了一霎,旋即目光射如冷电,盯着二人,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好大胆子,你们也敢来这里?”

    “嘿!”十余丈远的空处风声突锐,班邢二人登感压力如巨潮般汹涌劈来,胸口窒闷,班可言身子微微晃了晃。忍不住吐气开声,左脚向后斜转半步,卸开迫力。而邢人万却纹丝不动,手边“叮”的一声轻响。如鸣玉磬,他反而向前踏进一步,在他前方暗潮汹涌的劲气立变罡风。声响骤然激烈,两力交汇形成了一个数人高的龙卷。被阻在前头几步远处进退不得,便向两边扩去。但听“噌噌噌”几声响,锦毯两边摆着的百余斤重解关瓮竟然被横向推开丈许,这一次硬架硬拦,已经消去了凌飞的暗压。旁观诸人暗暗骇异,看来这邢人万的功力,实是非同小可,硬接上凌飞的劲力竟然毫不吃亏,而且看起来,要比第二护法还要高上一筹。

    “唔,炼器师,功力不弱啊。”凌飞收了功力,把目光落在邢人万身上,神色中多了一丝惊奇的意味。“你们说是来致贺的,不过蜀山与青龙门素无交往,你们的目的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吧,还有什么事情,说出来看看。”

    班可言面显苦笑,这个道人性情如此直接干脆,客套话都不多说一句,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打开,现出一本薄册来,“素闻蜀山法术天下无双,尤以炼器、法术两道最长,为天下诸派远所不及,今日蜀山破除百年陈例,为门下高足举行燃灯典礼,这位出道的师兄定有常人难及的绝艺,呵呵,其实刚才我们也有幸看见了……”他把目光投向凌飞身左的祝文杰,说道:“这位姓祝的兄弟想必就是晚上开道的正角吧,数百年来人间出世的第二位豢龙师,果然不同凡响,哈哈,从今后蜀山不但法术器学上有其所长,在豢养一道也必有大成,我这位邢兄弟从小嗜法成痴,也学过一些粗浅拳脚器学,不自量力,想跟这位兄弟讨教几招,万望掌门勿要推辞为幸。”

    听班可言说完,邢人万向便又前迈进一步,微一振袖,拳头便从底下现了出来,众人看得分明,他手中正握着一枚硕大乌黑的钉子,想来这正是他所炼之器。

    “这本紫霄星剑术,原是贵派三百年前失窃的宝物,青龙门因缘巧合得到,便用来当作此次试武的赌本吧。贵派高弟如能胜过我这位兄弟,我们情愿原物奉还。”

    听完青龙门人的一席话,座中诸位登时轰动。这两人明知敌手就是豢龙师,竟然还敢出言求战,难道这邢人万真有如此实力,可以抗衡驾驭着圣兽的豢养师么?如果真是这样,那青龙门的实力就要比大家先前估计的要高出许多了,这邢人万年纪轻轻貌不惊人,他掌中那枚乌黑沉黯的法器,难道竟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嚯!我当是什么好心,原来是踢山门的啊。”凌飞冷笑道,把目光再次转向班可言,后者低眉敛目,一副恭敬模样。“道长言重了,叫小人汗颜,”班可言道,“能与天下第一派的弟子交手切磋,是每一个投身江湖者的毕生愿望,我们此次过来,只是仰慕蜀山的绝艺,并无他想,更何况,青龙门立派至今不过数年,与扬名千年的蜀山相比,何异于天渊之别,我们不敢向蜀山叫阵。”

    “不是叫阵是什么?”凌飞‘嗤!’的一声,捻着胡须,单从面上看来,也瞧不出是惊是怒,“当着这许多人之面,又是说好话套高帽,又要拿出宝物当赌本,然后出言要挟,嗬嗬,这叫逼虎下山吧,思虑周详啊!蜀山派要顾及名声,自然是不比不行……嘿!你们看见文杰示出的赤龙,居然还这样有恃无恐,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啊,”凌飞顿了一顿,傲然道:“不过,抛开这些名声不说,既然你们都敢来踢山门,蜀山派又怎会缩头缩尾不敢应战?数百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借蜀山一派扬名,嗬!好歹到了今日,蜀山也仍旧立着没有趴下!”

    “听着!你们想要比武较艺,这不是不行,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看看你们的实力,到底有没有跟我门下弟子交手的资格。”凌飞转向邢人万说道:“身有伏虎技,方敢虎山行,小子,刚才稍试了一下,你的功力还算不弱,不过这还远不能达到叫板蜀山的地步,来吧,先显两手瞧瞧,让我看看你实力如何,青龙门如此不遗余力推举你,想来你应当有点真正业艺,都亮出来,可别让贫道太失望。”

    邢人万立在当地,并不回话,班可言拱手笑道:“如此,就遵道长所言。”转向邢人万说道:“兄弟,道长想要考较你的功夫,你就献献丑吧。三人行必有我师,当着这许多江湖前辈,有什么不足之处,也好让大家指点。”

    “好。”邢人万淡淡说道。直视着凌飞的目光,毫不避让,身子微躬一下,然后直起腰来,单掌平举,将钉子抬至齐肩,便在众人注目之下,那枚乌黑的钉子“嚯!”的一声尖鸣,忽然间碧光流转,通身便如有无数道绿色烟雾缠绕一般,这是往器中注入法力,催其灵动。不一霎,这绿光越来越亮,只须臾间,乌黑的钉子已经变得通透如同翡翠。

    “姑姑,灵龙镇煞钉!”胡炭低声说道。

    秦苏心中一震,从忧伤中回过神来,凝目去看邢人万,仔细看清楚了那枚钉子的形状,果然,圆头方身,盘着龙形,钉帽上还刻有井字圄印,岂不正和自己怀里那枚一模一样!一时间顿立原地,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该哀恸狂哭,还是该愤恨大笑才好。这可憎可杀的命运,七年前初呈其兆,到今日才示结果。

    七年前胡不为因此钉之名蒙受无数冤屈,更被听信传言的隋真凤强行拘走一魂,自己百般求告,始终不能取信于她,嘿!嘿!今日证物终于现了出来,只可惜,时过境改,物在人渺,当事的双方都已经不在了,一个永睡泉下,另一个也已经生死不知。

    这可笑的命运!

    “快点,”凌飞说道,“这些不必要的花巧就免了,你也不用藏私,照我看来,你的实力断不止于普通说法上的上乘炼器师,若不然,也不敢如此上门叫阵。”

    邢人万微微一嗄,也不说话,只把手掌放低,摆正到了前胸位置,微一摇晃,“喳喳喳喳!”如同有千鸟齐临,静庭之中蓦然间就响起了尖利而庞杂的鸣叫,万千声响据住了院墙檐角等高处,肆意向庭中喧嚣,众人出其不意,都微吃了一惊,听错落的杂声依稀是由那枚钉子传来,然而细一谛听,又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高高低低的鸣声充斥满了每一个角落。这些声音或如铁器交击,或如铜勺刮镬,或如惊潮击岸,或如高崖石崩,初时还尚可忍受,然而不过顷刻,就变得震耳已极,滔滔然如怒雷临顶,沛沛乎似罡风卷云,横裂长空,远传数里,众人心旌摇荡,方自骇然,想要遮住耳朵,哪知便在这时,邢人万手掌上又再次爆发出了剧烈的光芒,如同一轮烈日正从手上升腾,雪光蓬炸,耀目不可直视,亮白色的长光一道道刺向四面八方,如同一柄柄巨枪大剑,浑厚霸道已极。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盛典(四)

    “阿弥陀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宏愿大师宣了声佛号,低眉合上双目。激烈的风涛以邢人万为中心齐向四周振荡,霎时间庭中所有灯笼剧烈摇曳,雪尘碎叶尽高扬上空,人群中有功力稍弱者,登时被逼得脚步踉跄。章节道人、叶蘅、刘振麾等人在堂上睹见,都不自禁的向前探出身躯,目光灼灼,直盯着邢人万的面目。

    何其骇人的实力!这少年究竟得到了什么奇遇,在十余岁年纪便有这等修为?!这一手功夫显露出来,已经远超堂下无数前辈!

    一波一波的压力如同大潮汐洄,每隔一息便向外圈扩去。“伏!伏!”的闷声如同有一头巨禽在上方不住地扇翅,这时人群中的功力差距便显现出来了,立在当地纹丝不动的,多是些门派首领耋宿,而跟从在他们身边的许多弟子,因功力不逮,或是斜转身子侧对,以避开迎风正面,或是干脆缩到长辈身后,借以抵消压力。那些功力弱而又没有长辈护持的,就只能面色苍白一步步的向门外退却。

    胡炭和秦苏站在人群中央,同时感受到了罡风的压迫。前面虽然挡着不少人,可是在邢人万的劲气剧压之下,人墙越来越薄,只不过片刻功夫,挡在前面的数十人都分向了两边,原地钉着的寥寥几人,已经不能阻挡压力,风势无遮无拦直迫姑侄二人。

    秦苏功力未复,脚力原本就不如以前沉实,当风之后,感觉到那少年的劲气直如一堵堵厚墙接连压来。呼吸难继,实在抵御不得。也踉跄退了两步,不由得心中惊骇。她到今日方才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真正含义。玉女峰上十余年的苦功。在这陌生的少年面前却如此不堪一提,这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眼见着身前身后人躲避的躲避,退步的退步,胡炭不由得眉毛一竖,两只乌黑的眸子亮起神采,盯着邢人万,运足气息钉稳原地,竟然丝毫不肯后退,也不肯侧身。顶着压力站了片刻。反而向前跨进了一大步,然后,又跨进一大步,几乎与前面的刘宗膺并身而立。

    “炭儿,你干什么?”秦苏诧异的叫道,眼见着胡炭两肩不住摇晃,身子如骇涛中一叶小舟,显见跨进这两步距离,他所受的压力又比先前沉重许多。可是这小童却说什么也不肯退步,双足扎稳原地,木桩子一般站着。

    “炭儿怎么了?干什么这么拼命?”秦苏狐疑的想。

    “道长看好了!”邢人万说道,声音平和。但在如狂潮呼啸的密集的杂响声中却清清楚楚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雪白的光道一圈圈轮转,将堂上数百盏灯火压得全无颜色,邢人万低喝一声。掌中的光团陡然又盛,然后猛然向外一膨。明光暴涨,嗡然巨响中。一头硕大的青龙从光团里飞蹿出来,射电般飞上天宇,在极高远处折身,而后,标枪一般又急射下来,望着地面笔直穿刺。看见如此巨大的一条青龙披着锐风从高空冲击而来,鳞甲间带出丝丝白光,隆隆的破空声如暴雨之欲来,剧烈而沉闷,许多弟子听见这布满天空的巨响,都惊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要向街外避让。然而青龙在逼近地面十余丈时,却突然收了冲势,横向斜转头颈,绕了开去,这一股五岳临顶般的压力瞬间消失,群豪紧张的心情都为之一松,忍不住都暗吐了一口气,想:“当真好险!”

    当着蜀山派之面,众人原也知道,邢人万不会真的下手伤害他们。可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冲顶而下,威势如此骇人,由不得他们不心生惧怕。便是那些成名的前辈,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面却着实惴惴,这一条巨木般的灵兽从百丈高空急落而下,若然真的落地,赵家庄定然瞬间夷为平地,而且震荡所及范围仍延及二百丈外,群雄身手虽好,但要在千钧一发之际跃出百丈保全自身,却也无法办到。

    胡炭仰起脸,看那条在上空悬浮游动的虚光灵物,这与他以前所见的青龙头角仿佛,可是身形可要巨大多了,灵龙镇煞钉凭主人灵气而化物,邢人万竭一身修为所化出的青龙,可比受伤的秦苏所激出的粗壮得太多,修身魁伟,粗如巨木,翻转着十丈的身躯游动在墙瓦之上,鳞爪牙须,无一不备。

    这条青龙,并不比祝文杰的赤龙稍逊半分。虽然一为虚形,一为实物,然而轮及慑人之威势,二者互不相输,尽可以分庭抗礼。

    “很好,果然很霸道。”凌飞点点头说道,“怪不得青龙门不过立派三年,就闯出这么响亮的名声,有你这样的少年高手在,天下门派,可堪比肩者已经寥寥可数。”

    “只可惜,只可惜……”他惋惜的盯了邢人万一眼,眼神已不若先前的锐利。“怀持一器之利,向兽鬼则民泰,向人众则群危,宝剑功法本无善恶分别,所异处只在修习者之心,取意向善则举国有幸,如果选择为恶,那就是万民之灾。”

    “不知道你师傅怎么教导你们的,他能够教出你这样弟子,也算一代奇人了,可是却选择与天下人作对,我想不出来原因。大丈夫立世,本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忠于国,义于民,信于众,孝于亲,此为大节,好汉子该当以为诫训!我辈学法学术,本是黎民百姓之倚仗,在外族挟万乘之众踞三关外虎视眈眈之时,习法者却挟艺自重,欺凌无辜,这岂是须眉男儿作为?”

    “你有这样的身手,若是肯改道向善,不出两年,必是名震天下的英雄豪杰,让百姓信赖,让同辈景仰岂不比让人憎恨来得舒坦畅快,何必现在跟着那些恶徒胡作非为呢?”

    班可言微笑不语,邢人万也是张目向天,面无表情。

    凌飞注视良久,终究不得反应,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良材美质,奈何陷于沉沼?罢了!罢了!”摇了摇头,闭目陷入沉思。须臾后再抬起眼睛,神色间已经恢复回天下第一掌门的威严,眼神锐利如刀,冷冷说道:“早听说青龙门有几个能炼带化形的高人,今日总算见到了,唔,年纪这样轻,却有强劲的实力,你让我很惊讶。”

    这次班可言没有说话,邢人万却先淡淡说道:“谬赞了,不过你说的话并不全对。青龙门上下共有七个人能够从法器上催化出青龙,不过这不是什么炼带化形。”他扬了扬手中的钉子,“这颗盘龙钉,在熔铸之法上很有些奥妙,只需很浅的根基就可以催化出龙来,如果说催化龙形是让你们惊讶的原因,那么我告诉你,你们都猜错了。”

    他傲然看着凌飞:“青龙门的功法并不像普通的炼器,分什么催芒炼带,化形隐真。这些八相六境,跟我们挨不上边。我师傅另起炉灶,在器学上是另辟出了一条通道。”

    凌飞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言语,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是不是辟出新的通道,稍后我自己再作判断,你们这次前来的目的,我大概已经能猜知一二了,嘿!嘿!你们想要和我出道的弟子交手,……”他看着班可言,沉吟不决。

    在一旁的祝文杰听得着急,忙走前一步,说道:“师傅,师傅,这个人很厉害,我愿意跟他交手。你让他来!”把目光热切的投向邢人万,两拳握在一起,骨节捏得喀吧作响,面上跃跃欲试之态尽显无遗。

    哪知凌飞却摇摇头,道:“不,你呆着,不用你去。”

    “为什么?!”祝文杰问道,脸上挂满失望,转头看着师傅,“是他们想和我打的!”

    “他们想和我们出道的弟子交手,可没指定是你。青龙门在炼器一途想来是有了些心得,所以敢于到这里来向蜀山挑战。那么,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了什么了不起的进步,可以这么有恃无恐,让你师弟跟他过过招,你看着点。”

    “又是师弟……”祝文杰咕哝道,把眼睛转向站在凌飞另一侧那个少年,鼓了鼓嘴,不情愿的退了回去。群豪这时又都吃了一惊,原来这一直静不作声的孩子,居然也是参加这次燃灯开道的弟子么?瞧他一副沉静的态度,不声不响,谁也料不到这样一个如随侍小厮般的沉默少年居然也是今夜正角之一,一时众目聚集,盯着那少年。

    凌飞对邢人万说道:“这是我最小的弟子宋必图,也是参加今日燃灯的弟子之一。就让他陪你过几招,你有什么本事便都使出来,不用藏私。”转头对宋必图说:“必图,你跟他切磋切磋,注意些分寸。”

    宋必图应道:“是,师傅。”默默地走到厅前台阶上,抱拳作了一礼,道:“云涛雾海,华莲生辉,蜀山弟子宋必图,见过两位师兄。拜见众位前辈。”堂下诸客纷纷应和。

    班可言见他礼节正式,便也郑重的还了一礼,笑道:“惭愧!原来这位师弟也是今晚的正角之一,我们可全都看走眼了。俗话说真人不露相,宋兄弟如此少年稳重,可把我们全都瞒住了!厉害!厉害!”

    宋必图道:“班师兄过奖了,宋必图年纪尚小,学艺不精,还望两位师兄多多指教。”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盛典(五)

    邢人万托着钉子,惊异的看着宋必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心中只想:“这小子看着比我还要小好几岁,难道实力竟在那豢龙师之上?凌飞让我全力出手,他到底有何凭,如此有信心?”心中暗暗提防。宋必图转面正对他,道:“邢师兄代表青龙门向蜀山挑战,远来是客,按照规矩要主随客便,那么就请先手吧。或者师兄担心施展不开身手,需要换场地较量,那我们也可以去演武场。”

    邢人万摇摇头,道:“需要大场地才能施展**术,那是末流所为。我不需要。”这一句话,便几乎把在场的所有江湖术客都得罪尽了,尤其是先前嫌场地太小难以施展身手的管鹤和穆穆帖。穆穆帖是西域胡人,既服输便敢认,倒是面色无异。身为地主的管鹤就有点挂不住颜面,脸上微有尴尬之意,只是他见识过邢人万所展示的功力,心知此人确有敢说这句话的本钱,是以也不敢出言反驳。

    宋必图点点头,道:“很好,那么师兄请出手吧。”平平展开手掌,做个‘请’的姿势。邢人万更不多话,微吸一口气,退后两步,道:“我会出全力。你小心。”单掌立峰,钉子被他拇指夹住,合成个十字诀,钉子尖端正对宋必图。

    “是,邢师兄不必手下留情。”

    “去!”邢人万喝道。

    “咻!”众人只听见这一声急响,如满弓弹弦,在空中浮动的青龙应令而飞。头角瞬间俱消,化成一道尖锥般的碧绿游光瞬间沿着瓦顶披下。急翻过屋檐,直刺宋必图。满庭青光耀眼。便如灿开了千朵灯花,众人都骇然心道:“好快!”尚未来得及思索,那逼近宋必图面目的青龙却似乎突然遭遇了阻力,猛地向外弹出,像长鞭一样甩开,空气微微震荡,可却是无声无息。

    这又是什么古怪法门?群豪面面相觑,谁也看不出其中玄妙,眼见青龙挟万钧之力一冲无功。显然是被宋必图抵挡下来了。可是宋必图究竟是用的什么法术,这一回里谁也没有看到。武?术?巫?器?养?他手上没有法器,身边也没有豢兽,抵挡邢人万的招式,又不像众人所知的任何一种法术,甚至拳脚都不曾动过一分一毫,这就让人奇怪了。

    “有点门道。”邢人万说,手拳连变,极快的变换了几个诀。“你再接我这招九虹吸海!”令既出,法立应,被晃开的青龙再次折身袭返,这一次冲击仍旧如前般迅疾。行至半途,堪堪快飞及台阶时,前头突然分化出了九端。三条绕到上方当头疾刺,另六条左右圈开。便似一只长有九指的细长利爪张开抓向宋必图,九条光带一般长短。一般粗细,同时合围攻至,如果宋必图的防御招式是单面向敌,那么必然难以数头兼顾。

    “这可怎么防?”众人暗暗担心。哪知接连听到“宕!宕!宕!……”的九声连响,第二次攻击仍然无功而退。九条飞练尽被震得偏离目标,齐齐向后面的凌飞诸人射去,邢人万五指一抓,将之操控住了。在这一回里,他分毫没讨到便宜,反而吃了一点暗亏,手臂上连受九次剧震,微微有些酸麻,激烈的回振之力让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宋必图的防守甚为坚实严密,他灌了大力的飞练难进一分,便如一个孔武有力之人,持枪扎刺一个巨大铁球,枪尖刚触及球面便被反弹或者滑开,颇让人感到无力。

    邢人万心中对宋必图的评价登时变高了许多。想:“这小子有些能耐,是个敌手。”旁人不知道他的经历,他自己可明白,九条飞练皆是遇坚尽摧的利器,穿岩斩铁,比许多神兵都要犀利。七年前他还是个小少年,就可凭着一条单练击溃搏浪云蛟的四重冰波壁障,十二岁时孤山脚下,只用三条光练,便将关中侠客陆余号称“泼水不进”的铁桶大阵绞得支离破碎,陆余的防身铁壁更被一击削散。眼下功力远比数年前精进,但九线齐出,却没能撼动宋必图分毫,显见此人之能。

    九条青色光带离宋必图尚有两丈便已被阻击,脱离目标偏飞。甚至都不如前一次惊险。大伙儿仍没看见宋必图出手,不过数百双眼睛,终于分辨清了他身周防御物的形状,那似乎是隐藏于空气中的球状之物,在电光火石之际,众人看清楚了邢人万炼出光带的头颈之下,被圆球冲击形成的拱弧。

    “好!”邢人万说道,滑着又退后了几步,面色变得郑重起来,“两招试探,你的实力很高,那我就没有顾忌了。原本担心伤了你可不好。”宋必图仍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师兄客气了,早说过不用顾忌的,请尽管放手来。”

    邢人万微弓起身子,旋转脚跟横向走开,不停地移动,心中快速转念:“他到底是靠着什么法术防御的?”他这般走动,一来想迷惑敌人,让对方反击多些难度,二来也想借此寻找出宋必图身法上的破绽。两招攻击接连被阻,他也如群豪一般没能看出宋必图所用的招数。两人对敌,亦如三军对阵,最忌料敌不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果连对方所学所长都不知道,如何扬长避短直击其害?

    眼见着宋必图一动也不动,双足呈丁字立,很随便的姿势,邢人万忽然暴起发难,右足一顿,道:“龙角!”他身前的地面上,锦毯上方,猛然凝起了两条长刀般的光刃,切着地面急速破去,“嗤嗤”的声音如冷水洒落热铁之上,急响不绝。他的法术拿捏果然精微如意,两只光角虽然声势骇人,然而所过之处,却连丁点毯皮都没有破坏。

    众人正猜想两只角会一径破前直去。与宋必图的防御术硬撼,谁知这龙角术却全不同的先前两招所示。切着地面直去数丈,在离宋必图还有十余步时。角刺却突然隐没入地中,急声顿消。

    “想从地上穿破防御么?”有人心想。“这小子脑子倒挺活。”众人也道邢人万见势求变,眼见在上面攻击无功,便想借土地来掩盖攻击,想出其不意制胜。这等应敌机变之心倒还不差。然而后面的情形却让群豪吃了一大惊。邢人万的想法可比众人高明得多了,岂止是‘脑子挺活’而已!“铮!”的一声,数百只青光荧荧的角状之物从宋必图身前身后同时暴出,如成群麋鹿齐向中央低颈跃进,上下左右尽数封锁。长短错落。交叉穿刺,前后无所不至。这一招果然阴险,先用两只角入地来惑敌,最后的攻击却是数百支齐上,如果宋必图的防御有漏洞,或者注意力被牵引,只专注于地底下两角,这一轮攻防必然被制。

    “惭愧!”堂上数百人,心中莫不如是想。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站在宋必图的位置,被邢人万如此迷惑眼目瞒天过海的一攻,不死也要穿百十个窟窿,大洞小洞。洞洞对穿,通明透亮,日后掉河里必定浮不起来。仍旧必死。

    “呃!”凌飞紧紧握住了太师椅上的扶手。关怀爱徒心切,他可没想到邢人万会如此诡计多端。哪知他紧张未完。宋必图所站的位置又“突!”的一下,无数条尖柱从地面急冲而上。这一下地面剧烈震荡,悬着的磨难钟“当当”响了起来,九只解关瓮也摇晃不定。前庭一瞬间便象突然间绽开了成千上万朵宝莲,暗青亮绿,光色深浅不一,层层重叠的光芒接合如同肥厚的花瓣,一瓣初灭,一瓣又明,说不出的绚烂。这才是入地的两只龙角所化,瞧穿在空处的光线疾飞上天,瞬间而远,可知这一冲之力!

    “糟糕!”凌飞暗想,“必图没有临敌经验,这小子却心计深沉,这可吃亏了!”两只拳头都捏紧了,数度想要站起身来。他已经快忍不住出手去阻止邢人万攻击。邢人万的这数轮袭击,密集而激烈,而且穿击之力猛烈无比。别说一般的少年子弟,便是成名多年的好汉侠客,只怕也难以招架。

    然而这还不是致命所在,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群豪顿时骇然色变。

    “轰隆!”一声巨炸,明亮的火光在台阶上方炽烈开来。千百条巨大的白炽火舌从青光里面突蹿,青色的幽光被邢人万功力压缩,聚成一条巨粗的红色火柱,然后再凝聚成青蓝,缠线一般只围着中间卷刮,震耳的爆声一下接一下,在宋必图所立位置接连传来,如同天雷频炸,这一次不惟大地震荡,连空气都跟着剧烈震抖,灼热的气浪向四方传去,灯烛明灭,赵家庭院瞬间便给各种光色覆盖,钟声雷声呼叫声连成一片,直如天地之将摧。

    “住手!”凌飞厉声喝道,霍然站起身来,天罡剑从指尖冒出了一大截,便欲出手制止邢人万。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托大了,让邢人万全力出手,可万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居然如此拼命,老辣深沉,奸计百出,他奶奶的,这数番攻击,哪里算是切磋较艺,分明便是一心取他爱徒的性命!宋必图是他最钟爱的关门弟子,凌飞虽然素知此子之能,可是宋必图从小便在山上学艺,不知人心鬼蜮。若是他在对阵时万一偶有疏忽之处,那岂不是万劫不复?

    庭中群豪惊色未消,一段柔和的笛声忽然从爆声中响起,如同天籁突临,瞬间便将乱雷般的爆炸巨响尽数掩盖了下去。众人皱着的眉头一时尽解,凌飞愣了一下,怒冲冲的面色也平静了下来,止住了向前的脚步。这笛声清雅之极,给人感觉如润风过竹林,微雨落杏村,说不出的清新爽利,听得众人精神一振。先前被邢人万噪杂的响动搅得烦躁浮动的情绪,也变得舒畅了许多。

    是宋必图奏出的声响。看来在邢人万如此凌厉疯狂的攻势之下,他仍然没受到丝毫损伤,曲调轻松而从容,浑不觉急迫,只此一项便让庭下前辈自愧不如。

    这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攻的骇人听闻,招式几近其极,守的竟然也滴水不漏,分毫未被趁虚。由不得众人不畏服。攻者动于九天之上,防者藏于九地之下,果如此喻。秦苏此时又被邢人万的气浪逼的比先前更站远了一些,站在人群里,看着庭中两个少年对垒,心中百味俱杂,惭愧不已。隋真凤以前教她法术,曾夸她心思灵巧,是千里挑一的学法苗子,玉女峰上无人能及。嘿!眼下想来,师傅的见识却也差了,要是让隋真凤看见眼前这两个少年,会作何是想?

    不说秦苏心中感慨万千了,围观诸客,数百个门派的宿老与新进,心中又何尝不如是!都说乱世出英雄,天既降大难,必生英杰来结束灾劫,现下四方动荡,兵灾妖祸时有发生,正是大乱之年。庭中这两个十余岁的少年,应当便是天选的风云真龙吧。江湖也正如一台大戏,新人来,旧人去,代代有人演绎留名,现下看来,旧的一代即将逝去了,新的一代,正由眼前二人拉开序幕。

    几声悠长的笛响,如新晴照雪,柳莺应答,教人胸臆大开。

    随着暖风浮荡,柔和但却绵密之极的气流一层层向外扩去,邢人万围聚在宋必图身周的法力被尽数卷开,场地一空,众人重又看见了这个蜀山高弟,同时也看清楚了他掌中所持之物。

    宋必图竟然也是个炼器师!一支朱红色的骨笛横握在他掌中,人臂粗细,不知以什么兽怪的股骨钻成,关节俱都完好,通身镂刻着金色的繁复咒字。

    “这便是他的法器么?”众人心中都存着犹疑,这法器如此怪异惊人,却能吹出刚才那样的妙音,大伙儿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盛典(六)

    其实说起来,蜀山弟子持异器闯荡江湖,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蜀山身为术界炼器之尊,在器学一道,真的是巨与细尽有所阐,奥义精言俯拾皆是,前人留下书卷满案盈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上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成名的侠客熔炼修持奇形器,这些人不喜刀剑,却偏好一些稀奇古怪之物,像几十年前盛名一时的“铜塔”何狱,其人力大无比,也喜好沉重之物,所炼的法器便是一口巨大的铜钟,重二百七十七斤,普通两三人都抱不起来。更远的有“大微老人”,此老修炼的法器是一枚小小的绣针,他曾说‘二指之隙,能奔群马,滴水之容,泛百千舟,法器岂争长短形状,只在修为而已。心及之,则力及之。’他的芙蓉针也果然厉害,与人试武时,激出内蕴的火力,瞬间焚净百丈山林,满地焦土,坚石都烧成了岩液。再远的,有二百多年前不世出的炼器师江寒,所炼之器名为“九牛踔雪”,是一柄鲤尾折扇,十三岁时仗器打遍天下,威名远播西域。

    凌飞在看见炼器师邢人万展示的实力后,竟然舍豢龙师不用,也叫炼器的弟子与之对敌,也不知他究竟怎么盘算的。

    “龙角术连着旋火没能突破你的防御,你是个难缠的对手。”邢人万说道,语气甚是平淡,也不知是在夸人还只是描述事实。“不过,我不信你就真的无隙可趁!”说话间,昂然抬首,头上盘着的巨大青龙缓缓降下来。随着掌指勾诀,青龙鳞甲分裂。竟然化成了八十一只磨盘大的光燕,然后逐一收缩变成明亮的实物大小。围着他的身子列队错落翻飞,便象一条长长的青铜之链在他身外环着好几匝,嗡然声动。这些飞禽若实若虚,身子飞穿过绳索铃铛等实物时,分毫未见所动,可是翅膀开合之间,却能听见风响,着实让人惊讶。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还击了。”宋必图说道。便在邢人万挥掌策出群燕。长练一般袭来时,他将骨笛举到了唇边,鼓腮一吹。

    “哗!”局外众人只听见了大潮涨落一般的声响,拂岸卷沙,虽然庞杂,却不刺耳。贯庭而过的群燕却猛的尖鸣起来,通身绽出剧烈雷光,前面的十余只光燕剧烈晃动,犹如被披面而来的洪潮吞没。但在邢人万的催逼之下,为首的燕子身形突然缩小数倍,身上光芒大盛,速度骤然加快。带着流线脱群疾射而去。然而就在它将要穿飞宋必图头颅的刹那,一团透明的球状之物在宋必图面前凭空而生,抵在燕子的胸腹前。众人都看清楚了光燕被巨力压成扁圆弧的身子。

    “啪嚓!”雪亮的雷光照耀前庭。两力交迫,蓄满真劲的光燕如何能够保持完形。登时炸裂开来,叉状的闪电长及数人!

    而在邢人万这边。几乎便在宋必图身前光燕炸开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迫及面目的锐风,那是带着灼热气息的攻击。“风箭带火么?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邢人万想,虽然这热气隐约分出好几层,不象表面那么简单,可这样的招式对他是起不了丝毫作用的。心随念转,数百条明暗各异的活蛇般的游物立时从他脚下蜿蜒直上,将他整个人笼在圆壁状的防御阵中。

    伏羲护玉式。

    欲要伤敌,先求自保,这是每一个学术者在就学之初就该知道的道理。天下各门各派,无论修的是武、术,还是器养,莫不将保全防御术视为授业的重中之重。学拳的有玄龟咒,蚁甲护身咒,学五行术的有火盾,土壁术,冰波障,豢养师有多重皮术,聚甲术,巫祝则有迷象法,隐踪法,而炼器师,因修炼方式与其他四途完全不同,因此多用激金阵与布劲当成防御之法。

    伏羲护玉式便是“布劲”,分内外两层,将人与法器之间流转的劲气催压布于身周,外层广疏流动,内层密实封闭,无论袭来的是法术还是实物,尽被这两层绵密的气息化解反弹。邢人万知道宋必图是炼器师后,也猜知对方的防御术是布劲,化成圆球状的劲力虽然与伏羲护玉外形大异,然本质却全无不同。

    十余支风箭击实在护玉阵的护壁上,激出了水花一般的亮光。果然,隐藏的火性有些古怪,七朵海碗大的火花在护壁外蓬然烧开,另两股暗火却骗过了外层防御,直突到胸前四寸,被内层劲力弹开。青黑色的火焰石丸一般倒飞,显形过后,很快失去束缚,在空中接连燃烧出青蓝白红四色光芒,嗤嗤连声。

    “这些招数……”邢人万看着宋必图淡淡说道,哪知才说了四字,猛然间觉得面皮冰凉,外层的防御圈猛烈震荡,一团冰冷之物后发突至,心中微惊,身子急速后滑三尺,同时将劲气提聚到上首位置,连凝成几层,阻在袭来之向。

    “叮!”的一声细响,一枚头发丝粗细的幽蓝色冰针被混乱无序的法力层层围堵,无法再穿透,当空断折,释放出的冰凉气息瞬间便在邢人万头顶上方凝聚起大片水气,然后化成雪凝成冰,一团团的白雾收缩后又剧烈膨胀,便如海上云生雾,滚滚向外扩展,很快布成一片巨大的雪幕,丝丝寒气凝聚,大量的冰屑纷纷下坠。

    好高明的水火双重劲,好惊人的压缩之力!

    一枚小小的冰针便耗去了护玉式所布劲力的十之二三,这下邢人万再不敢有丝毫大意,尽收起了轻视之心。宋必图不显山露水,却实在是个不易与的劲敌,难怪凌飞先前敢放话让他全力施为。

    青龙门的功法是重攻而疏防,盘龙钉在未铸之前,器中就已经蕴有巨大的力量,为法器中所少见。重新滴血入契之后。威力不失,所以青龙门上下因器修身。人人走的都是刚猛路子,动手时寻求一击破敌。不多作纠缠。宋必图则相反,防守严密之极,攻击上虽不激烈,却能以机巧诡异来补足。

    借着一式奇袭,宋必图扳回被动之势,反客易主,当下再不容邢人万缓过手来,内宫激荡,接连鼓息吹奏。一声声清脆的鹤唳之声传入行人万的耳中。“邢师兄小心了。这是‘夺凰。’”

    夺凰!

    邢人万心中一凛。尖利的笛声入耳,庞杂的乱象入眼。他立刻又意识到自己的判断错了。宋必图并非没有强攻之力,相反,此人刚柔兼济,轻重尽备,论及刚猛的攻势,并不比他的青龙稍逊半筹!

    “结!”

    “结!”

    “结!”

    “结!”

    满庭人只听见邢人万短促的喝咒之声,青龙门奉器弟子双掌快速结印。八十只光燕舍敌飞回,在空中重新分裂成数百只黯淡的小燕。然后每三只一队,向着空处疾射。每次庭中亮起刺目的闪光,便有三只光燕头颈交接重新聚化成一个个光圈,光圈由外及里剧烈收缩。众人都能听见密集的“咔咔”声响。

    这似乎是个防御之式。邢人万用这些光圈来收勒宋必图的攻击。可是……宋必图攻击了么?群豪既没听见声音,也没看到光象,心中各各纳罕。张目再向空处凝望,却始终没有在空旷的庭院上看见点滴痕迹。

    光圈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布于中庭,然后渐渐向邢人万身前压近。而且越来越密集。便在光燕飞蛾投火般纷纷交聚时,猛听见“聚!”的一声断喝,邢人万头颅周围泛起了一层金光,他的身子陡然拔高而起,足踏两束流光直飞三丈高处,瞬息之后,却又鬼魅般的回归原地。四十二只飞燕聚合爆炸,明亮的光芒直如天日骤裂,光线骤明而忽暗过后,众人看见,邢人万身前已经立起一个高达一人半的光环,如同一面奇怪的护盾挡住他。环圈有一掌宽,纠结着万千粗细明暗全不相同的绿色光线,看起来便似有无数绿色蚯蚓纠结于巨大的玉轮之上。环中四角“定”“波”“密”“集”四个咒字光华流转,不住地膨胀收缩,一个光头童子端立在环中央,双足四臂,两手交叉抚胸,两手合十,阖目垂头。

    这又是什么法术?满庭中人尽皆震动,便是一些腹笥奇广的名宿,也分辨不出这一招数的来历名称。中厅里凌飞与宏愿等人表情凝重,互相交换眼色,心中均想:难怪他说青龙门在器学上另辟出一条通道,看来果非虚言。这一招大有名堂。

    绿色的光环浮影晃动,细如丝线的光豪曲曲折折齐向四周蔓延布去。

    只这令人惊怖的形状,这般匪夷所思的虚像,众人便能知道它的防御之力断非寻常。然而,令群豪疑窦丛生的却是,这么郑重其事的防御之术,防的到底是什么?宋必图出手了么?他的攻击在哪里?

    空庭静寂,只有细碎的电光撕裂空气时发出的轻轻的“啪嚓”声。宋邢二人便如僵在原地一般,谁也没有挪动半步。

    群豪不入战局未临其境,看不出其中异状,然而在对战的两人之中,这瞬息工夫已如半日长久,你来我往攻守了数合。邢人万和宋必图都是彼此暗惊,心中各自警戒。

    夺凰!

    凤凰三千年一涅磐,集梧枝为薪,燃火自浴而得新生,本是火中圣兽百禽之王。宋必图的‘夺凰’便是以千鹤之火夺其势!

    数不清的红色飞鹤从虚空中来,翅膀挨着翅膀,长颈连着细足,尖喙如剑,阔翅如刀,被宋必图驱动着齐向邢人万蜂拥穿刺。瓦上,椽尖,甚至光滑的廊柱,铁檐翘角之上,处处是这些喷薄着热气的赤色飞禽。邢人万能从细微处判断出这些都是幻象,然而,说是幻象,但是幻像里蕴藏的法力又岂能舍之不顾?仓促中策令群燕分解重合成如意环来束缚对方法力,然而光燕有限,而火鹤却近无穷,如何阻挡得了。便在他变招想重新布阵之时,宋必图的又一招暗袭攻过来了。

    绵声之雷。这是将雷劲渗入乐曲中的招数。邢人万耳中听见的只是几声清脆的短调,然而甫动手足,两耳之内却突然一热。如被火线贯进,同时身子顿麻。各处筋肉关节便似被许多棉丝充塞住一般,难以行动分毫。周身循环的灵气更是激荡紊乱。邢人万面色微变,眼见着光燕脱离掌控不能阻敌,火鹤长驱直入,不得已使出了屏魄之术,在面目四周屏起了淡淡的金光,混杂了多重法力的护罩瞬间阻隔一切声光,解掉中术之危。同时使出了更高阶的防御术,四臂童子定波咒。

    这一式奇诡的防御阵法一出,宋必图的攻击顿然被遏。那面环着童子的光轮虽然不大。然而却似定海基石一般,任由四周浪起潮飞,它能将靠近四周的所有法术尽数湮灭,火鹤群一重重的压上,但却像泥牛入海,激不起一丝波澜,只要靠近光轮,便被巨大的吸力吞噬掉。

    敌人攻势最盛之时,便是其防御最弱之时。临敌无数的邢人万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眼见着宋必图强势的进攻无法寸进。还要接连催逼法力想要硬冲四臂童子定波轮,当即策令燕群,齐汇一线急前穿去。

    这一次临危反击,下手更不容情。数百只光燕首尾接连。更不顾压在邢人万身前的无数火鹤,呼啸着贯成一条亮线冲向宋必图,喧出的鸣叫直如山崩海啸!

    “呼!”悬在光燕上方四尺的一排磨难钟被狂风卷到。猛扬起来,笔直的伸向宋必图。铜声当当直响,崭新平整的红毯。正如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划开,底下的土层更被一线齐切,碎土雪粒纷纷跳起。

    群豪勃然色变,这般夺人神魄的攻击,别说如何抵御防守了,只是旁观着都觉得心中震抖。

    宋必图一招使老,便被敌人趁虚反击,心神微乱,仓促之际,抽调起身周所有劲气,阻隔在当面。

    “嘭!”这一声巨响如百鼓齐鸣。空气层层激荡,第一只燕子撞在了护盾之上,裂开了白色的雷光。宋必图身子后仰。

    “嘭!”第二只燕子接踵而至,绽出的圆桌大小的叉状闪电覆盖住了刚刚裂开的第一片雷光。宋必图倒退两步。

    “嘭!”第三只燕子几乎未差分毫,与前两只同时撞上了护盾,白色的亮光让满庭看客面色变得白惨一片。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密集而巨大的爆声再无停时,赵家庄这一刻间仿佛有三军将士同时擂鼓,整个隆德府城几乎无人不闻,数百只光燕全不受到阻碍,一只接着一只的撞在宋必图的护盾之上,闪亮的雷电刚刚绽起,便被新的雷电覆盖,激荡的空气刚涌出一波,下一波几乎便尾随着向八方传扩,在宋必图向后倒退的几十步距离,雷火象烟花一般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密密的连成一长排!

    “够了!”看到这副场面,凌飞哪里还能沉得住气?霍然站起,天罡剑持手,斜着向前一挥。

    庞大无匹的劲气如水底下的暗潮,无声无息卷向群燕。他满拟这蕴了四成法力的出手,定能将邢人万的攻击尽数化解掉。然而很快,凌飞很快就大吃了一惊,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邢人万的实力,这小子的功力,远在他想象之上!燕群非但没有如他所愿遇风即刻飞散,反而遇阻更勇,当前的十数只变得明亮炽烈,光羽带着流线,以更快的速度穿向宋必图!

    “给我停住!”凌飞绽声大喝,面上迅速闪过了一片红光。天罡剑缓提而起,倏然劈下。

    天下第一掌门的蓄意出手,天下有几人可以直当其威?这一次燕群再难幸免,一线尽数炸裂,青光四散。宋必图这时已经后退到了中厅里面,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胸口起伏,但神态却还镇定从容,未见窘迫。邢人万微微一笑,抬手将飞在后面的燕子抬高,贴着屋檐飞上天空,重新聚成一条青龙。身前的四臂童子定波轮也慢慢淡化消失。

    他知道,这一轮交手,他已经占了上风,师傅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

    “蜀山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受教了。”

    宋必图拱手道:“惭愧,邢师兄不只法力高深,对时机的把握更是高人一筹。宋必图自愧不如。”

    班可言这时从人群里出来,哈哈笑道:“宋兄弟何必客气,其实我们都看出来,宋兄弟根本未出全力,手下留了情,才让我邢兄弟有机可趁。况且,只这一场切磋来说,你们还没分出胜负呢,邢兄弟仗着年长几岁,一时占得上风,这可不能说就比你强。”

    宋必图微微一笑,道:“这是班师兄抬爱。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宋必图确是输了。”

    班可言还待说话,哪知便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若怅惘,若怆然。悠悠的余音如同空谷中传远的回响,一层层递减降弱,但却经久不散,庭中每一个人都听见了,可是细察其源,却是谁都无法分辨声音的方位。

    中厅诸老,凌飞,宏愿法师,章节道人,叶蘅,赵东升,刘振麾,人人变色。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优钵昙华(上)

    第四十六章:优钵昙华

    “是哪一位朋友大驾光临?”凌飞从厅里走到台阶前,扬声说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既然来了,何不进庄奉茶叙话?躲躲藏藏可不是明人所为。”宏愿大师,叶蘅等人也尽从座上站起。想要听听这隐身暗处的来客到底怎么回答。

    空庭静寂,上千贺客都屏住了声息,众人心里都明镜一般,这次说话的人必有极大来头,名气与功力绝不会比凌飞差了。蜀山派为门下弟子燃灯开道,座上所请尊客皆是当世泰斗,术界里顶尖的人物。而来人竟然能够在凌飞和宏愿法师等数人面前匿迹说话而未被寻知,只这份能力已叫众人震服。群豪思来想去,天下间能够做到此事的人不会超过五个。除非,来的人并不是人。

    心思活络的人甚至已经猜想:“不知来的是青龙士,还是排云弓?莫非是罗门教的教主?难不成竟然是妖怪?看来不只是青龙门一家要找蜀山派的麻烦。”

    蜀山两个将要出道的弟子这时都走到师傅的身后,宋必图面色平静,举目看着庭外空处,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祝文杰却两眼炯炯放光,视线飞快地在群客与墙外暗影之间变换来去。料想他此刻正拿不定说话者是来自外面还是就正隐藏在客人中间。瞧他一副蓄劲待发的模样,众人毫不怀疑,只要暗处说话之人再稍显出些微形迹,这个年轻的豢龙师定会毫不犹豫暴起发难。

    朔风越过院墙,折向地面,刮起了庭中的雪粒。细碎的枯枝残叶随着雪尘滚动。在片刻工夫里。站立了一千余人的赵家庭院寂若空谷。每一个人都凝神等待,盼着匿迹者再说些什么。

    “怎么?不肯赏面么?看来还是我蜀山派面子不够大。难以请动尊客。”

    胡炭站在风雪里,也被这隐身人勾的好奇心大发。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想:“说话这人一定很厉害,看他把蜀山派吓的,脸上都没有颜色了。”站立在开道通路两旁的蜀山门下此时面色各异,人人全神贯注,有的手抚兵器,有的掌勾暗诀,瞧一群人这番如临大敌的模样,胡炭忍不住肚中暗笑。他又把目光投向正漠然静听着的邢人万。想道:“这姓邢的很了不起,不知他跟说话的人打一架,谁更厉害些……嗯,我猜姓邢的一定不是对手,说话这人好像比老道士还厉害,姓邢的年纪不够大,可打不过老道士。他那个四只手小娃娃的法术很有意思,不知道能挡得住老道士几招……”

    庭中诸人心绪万千,各有所待。然而院墙内外两寂。却始终没再发出些微人声。冷风卷雪,刮过了一重又一重,两个胡人变化出的花草在严寒中也开始皱缩枯萎,灯火摇映。绳上的磨难钟被碎雪击中,不时发出轻微的“叮叮”之声。

    “算了,把院子收拾收拾。我们开始吧。”等了片刻没有回音,凌飞心知来人并不欲与众人见面。当下也不再多待,折回身去。向傅光远点了点头。赵家庄大弟子立刻会意,招呼仆役们,重新撤换被邢人万破坏的锦毯陶瓮杂物。蜀山这次燃灯开道筹备了半年之久,赵家庄又不吝钱财,因此典礼上所需的物品也备用极足,赵家庄众弟手脚麻利,不过盏茶功夫,把破损的器物全都撤换已毕。

    原本站在锦路两侧的蜀山弟子,趁这间隙分出了二十余人,三三一组,分散到庄院四处布哨警戒。适才在暗处说话之人显出了不凡功力,而且敌友不明,须得小心对待,可不能让怀有恶意之人钻了空子破坏燃灯盛典。

    凌飞得到傅光远的回讯,便回到前厅,向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天地之道,草木有荣枯,兽鸟有生死,器具用物,初造时光鲜,至百年后也凋敝不复完形。人间一切莫不循此兴衰正理。我辈江湖儿女,既存身于青天黄土之间,亦不能脱此循环而得自安。代代故人老去,又有新人接替,将侠义之道继承发扬。”

    “蜀山派自春秋时立派,到今日已有一千六百余年,新来旧去,代代相传,才有今日之局面。然而多年来门中弟子恪守前辈诫训,不以强武乱世,警惕修身养性。因此我蜀山弟子行走江湖时大多都隐迹行事,不示本名。”

    堂下诸客都议论纷纷,原来蜀山弟子多年来行踪隐秘,却是这个缘故,蜀山一派名垂千年,门中弟子身怀高强法术又不骄恃于人,这份约束修持果然叫人钦佩,可是,既然蜀山派久有此训,那凌飞今日为何却一改旧规,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弟子燃灯开道呢?

    凌飞很快就给大家释出了答案,听他高声说道:“然而今日之局,已不容许我蜀山派再行隐忍策略。正道颓废,妖孽横出,此时再谈修身养性韬光养晦,何异于纵容奸邪作恶?!我辈学习法术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普天下的百姓们不被恶力侵害!当此国家将破,外敌环峙之时,大宋四千万子民将遭涂炭,蜀山派又岂能再脱身事外?时易境改,道求亦当不同,因此蜀山要破除陈规重入江湖!从今日起,以我门下两个后辈弟子燃灯开道为始,蜀山一派两千四百六十六人再次入世,将以诛杀不良为首任,铲恶留名,扶善留声!”

    “好!”堂下众客纷纷喝彩。当今局势日益混乱,有心人早已忧惧日久。宋辽两国在短暂的几年平衡相持之后,近来又开始有冲突了。而汾州的妖窟虽已暂平,各地却又陆续发生妖怪伤人事件,邢州的铁筹门,便是被一头法力高强的狐妖纠缠,百余人的门派到今日惟余十数人,其他各地,此类事件亦不胜枚举。在这般情势下。蜀山派高调入世,要引领正流重建秩序。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感谢诸位同道,今日到赵家庄观礼。蜀山派今日重踏江湖。就请诸位作个见证。”凌飞说完,抱拳团团一礼,转向两个弟子喝道:“云涛雾海,华莲生辉,蜀山派第八十一代弟子祝文杰,宋必图听命!”

    “是!”两个少年肃容答道。

    “行前燃香敬祖师,立誓恩怨报分明,你们去给祖师爷敬香。”祝宋二人从赵家庄弟子手中接过了线香,到庭前的香坛处跪下了。“嗵!”的一声响。坐在中厅的碎玉刀赵东升手腕微振,一缕指风弹向身侧催勇鼓,洪亮的鼓声登时响彻庭院。

    “祖师爷在上,本派后进弟子祝文杰,宋必图,今日接领蜀山道旨出道江湖,恭请师门引路灯高照前方,为其指向。一照前路,二照心境。使门中弟子念系光明,保得此身洁净勿坠魔障。”

    凌飞话刚说完,肃立在台阶下的四名老者同时挥掌,隔空传力击在鼓上。“嗵!”的又一声沉响,四股劲气齐发而同至,这一声响听来便如一人所击。这四个人都是凌飞的师叔。代表着蜀山老一辈人物,击传催勇鼓令后辈无畏直前。

    凌飞从祖师坛前拿起了引路灯。弹指点燃了灯蕊,道:“蜀山派第六十三代掌门凌飞。点亮指关引路灯,为弟子照示前路。江湖艰险,磨难无穷,恳求天下诸位同道,闻我弟子陷危,请伸以双拳襄助,知我弟子落难,请援与寸心相济,蜀山一派俱铭感大德,来日有报,不废此言。”说罢,将灯平平送上天空,一百余名蜀山弟子齐声称颂,满庭中只听见整齐的祷词,如震雷不息。庭下诸客见到如此浩大隆重的场面,一时尽被所感,人人肃然。

    照路的孔明灯被热气所托,飘浮着升到离地两丈许高度,站在锦程最前的八位长者伸出手掌,将法力接到了引路灯上,将灯渐渐摇到头顶上方。这时祝文杰和宋必图敬香已毕,一齐走到了锦程路前。

    “敲吧。”凌飞点头说。那四名蜀山宿老听掌门之命,催劲再传鼓。

    “嗵!”

    “第一鼓,开前程。白布三尺入红尘,是非皂白辨分明。”

    祝文杰和宋必图一人跨进了一步,同时踩进了红毯之中。踏出这一步,表示二人已经正式踩进江湖,蜀山前辈的恩怨,他们也将以肩承担。

    “嗵!”

    “第二鼓,通道路,前途漫漫多磨难,抱持一志当坚行。”

    “嗵!”

    “第三鼓,激正气,心系苍生是根本,后辈门人需紧记。”祝宋二人又再迈进第三步,来到第一架磨难钟底下。持刃立在道旁的两个长辈口中默声唱诵,各拿过祝文杰和宋必图的一只手臂,捋开袖子,在两人臂上浅浅划了一刀。“江湖生仇怨,纷争惹刀兵,愿我弟子遇此难时,百危皆转为安,得保全身而退。”

    “当!”钟声悠悠,带着长辈们的祷祝向四面传荡。代代新人出道,都经燃灯之礼,照例也是这般受到先辈的祝愿,然而江湖千年无数子弟,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遇血火而得全身后退?

    开道的典礼有条不紊的进行,后面的程序便依足了旧例排演下去,祝文杰和宋必图一步一跪,经过了六架磨难钟,到两柱香将近的时候,两边的解关瓮已经震破了七个,眼见两人路前还有两个解关瓮,已经快近终局了,蜀山派负责警戒的众人却愈加警惕起来,各组快速换防,交叉巡逻,星丸跳掷一般在赵家庄院子内外飞快纵越。那隐身在暗处的高人直到此时仍未有动作,也不知在酝酿什么计划。此人图谋未明,愈到最后正该愈加提防。

    再过得片刻,庭中的祝文杰和宋必图已经走到最后一个解关瓮前,头上也悬着最后一个磨难钟,听凌飞说道:“第九关,是情劫关。出道弟子须谨记,情缠可兴颓惰,情重可致恨深,可生杀念。天下兄弟反目,亲友仇雠多因此关而起。遇情关必忍,必容,必以我心度人心,以我之身置他人之地,当得正策。开关!”

    宋必图和祝文杰齐声唱诺,两人单手握拳,正要像前面八个一般发劲震碎情关瓮。哪知劲气刚吐出拳锋,异变却在此时陡然而生!只听“呼!”的一声闷响。原本静立在面前两尺处的陶瓮已经不在原地,如同被一个巨力神人猛劲提起一般。瞬息飞上高空百余丈,在众人眼中变成了一个小小黑点。

    “来了!”祝文杰目中骤然闪起亮光,霍的抬头望着天空,不等师傅吩咐,已经两掌按住地面,大声喝咒:“境开虚空,着甲持兵,受命速行!”

    “文杰!”凌飞待要出言喝止,哪知却已晚了。

    “嗡!”的一声巨响。冰冷的风从豢龙师身周向四面排去,满庭千人都闻到了浓烈的鱼虾腥气,大地冒起红光,如一轮烈日正要拱破土地钻将出来,群豪方感脚底震颤,两条粗逾人臂的长须已经从祝文杰足下甩了上来,赤龙应主人之唤,从地底冒出硕大的脑袋,青鬣拂拂。白牙如匕,祝文杰单手顺势挂住赤龙的角,一人一龙挟着一道夺目红光疾飞上天,直如电光之矢瞬间即远。追上了空中的解关瓮。

    “人不在上面!”凌飞面色铁青说道。

    “咣当!”便在这时,宋必图头顶上的磨难钟又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狂风四激。火烛尽暗,众人出其不意。都猛吃了一惊。站立在钟底下两侧的蜀山门人全被这声震击轰得直身后翻。甚至远离铜钟数十步的看客们,也有数人被这震声迫退。而在人群头顶上空。布如蛛网的绳索已经寸寸碎裂,如同烟气里的飞灰般当空乱舞,灯笼铜钟全都坠到了地面。

    “好厉害!”胡炭心中震动。早在解关瓮被提飞上天时,他已经将全身的灵气都鼓到了极致,又凝成了一重气盾罩住全身,仍旧被那突然而发的鸣响震得头晕眼花,硬生生被推开了三步,胸中更如同被人大力槌击一般,呼吸一时难继。身边刘宗膺等人景况更加糟糕,在毫无防备之下受袭,气息混乱,许多人大口呼吸,面色苍白。

    庭中在一瞬间更是变得黯淡了许多,蜡烛,油灯,灯笼,所有燃亮之物,在这一响过后,所有的火苗都被压迫成了米粒大小,低低的趴在灯芯上,再难向上伸展半毫,原本亮如白昼的厅堂,仿佛刹那间变成了黄昏。

    这一手功力,却又比刚才邢人万所示的高了不止一筹。

    宋必图在震声发出时,刚好站在磨难钟底下,是满庭人中距离最近的一个。巨声突响,他一下子便被生生逼退了四步,面色变得苍白。

    “师傅……”他刚叫得这两字,“咣当!”第二声又震响开来!这一次是坠在地面的铜钟发出的巨鸣,地皮像是被万斤巨物重重砸下,震荡声比前一响更要剧烈,便似乎就炸在众人脑海中一般,群豪头颅足底同时被震,魂魄皆撼,忍不住都捂紧了耳朵,功力低弱的,更是手足发软坐倒在地。

    蜀山弟子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叱喝,光练如虹,齐飞向四面察看。然而四下里巡查,每一个暗处角落都看完了,却哪有生人的踪迹?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几次三番和我蜀山派捣乱,到底是什么用意?!”弟子的燃灯典礼当众被阻,凌飞也不禁动了真怒,提剑飞上檐头,望着空处震声喝道。带着劲气的喝斥伴着钟声的余音一**向远扩去。

    “如果是与我蜀山派为敌,这些无用的花招就免了,那对我们没有任何伤害。”

    “唉……”这一次匿迹的暗客却没再沉默,发出了幽幽的叹息。众人听得清楚了,声音的主人听来似乎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有气无力的,叹息里隐约还有一些落寞的意味。

    “蜀山派的后人,就只有这点实力么?”那声音轻轻说道。

    宋必图单手抚胸,站立在台阶上微微喘息,把每一个字都听到了耳中,他面上仍旧是一副平静模样,然而全副精神,却全都放在了追查声音的方位上。那老人就像是隐藏在空气中一般,语气平淡,声调不高也不低,明明如同当面跟你说话,可是你就看不见人影。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说什么新老交替,这新的一代,能挑起老一代人物肩上的担子么?”

    宋必图面上浮起了惊异之色,猛然抬起头,看着天上。满庭千人也与他一同动作,齐齐昂首,因为刚刚如同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这一忽间竟又远到天上去了,渺渺如同云气,象是从高空中的某一处传来。

    众人在一瞬间顿然生出怪异荒谬之感,如同坠入到梦境中。像这样忽近忽远的发声,也太过违背常理了。江湖上不乏有人学习传声之术,扩胸开气,可以远隔十余里与人对话,还可以使用束声法,凝聚声响,用密声传讯,然而跟这老人眼下所用的方法比起来,什么传声法束声法,都如同小童舞刀一般可笑。

    “唉,可惜,可惜。”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再次发出叹息。“蜀山派向以练器见长,但现在看来,已经日渐式微了,这孩子的功法,可远远不如当年的江寒。”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优钵昙华(中)

    “江寒!”听到这个名字,座中的名宿们莫不为之一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各面相觑,一时有些摸不清此人的底细。新一代的子弟们或许不知这些掌故,但是宏愿法师,叶蘅等人是何样人物,引领江湖一代风流,又怎会不知蜀山派这个二百年前的炼器绝才?江寒在十三岁时出道,少年成名,但就在声名如日中天之时却突然匿迹,此事成为当时江湖的一大谜案。

    现下听这老者的口气,对江寒的往事颇为熟悉,似乎是江寒的故交。

    可这怎么可能?江寒是在唐时天宝年间传名,细算至今,已经是二百四十余年,难道这老人已经有二百多岁的年纪?众人这时已经隐约嗅出一些不寻常的意味来了,如果推断是真,那么这老人必非人身,人的天年有尽,便是当今养命有方的修道者,最老的也不过一百岁出头,这老头若识得江寒,非鬼即妖,从他亮出的几番绝艺看来,众人更倾向于相信他是一头法力高强的千年大妖,只不过蜀山派传派至今,代代都以伏妖降魔为任,这老妖怪又是如何勾搭上江寒的?

    而且,尚且还有一个可疑之处,如果此老真是妖怪,他又如何能将妖气掩饰得点滴不漏?但凡妖怪,身上或浓或淡都带着本相原有的气息,这是高强的法力所无法掩盖的,妖气向来是天下术界辨识妖物的最佳方法,可这老者在千人面前侃侃而谈,却能一丝气息也不泄漏,这又岂有此理。

    不过不管这老人来历如何。凌飞此时已经放下担忧了。从老者的话语中听出,他似乎并不是抱着恶意而来。听他提到蜀山时连说几句‘可惜’。显然此人与门派颇有交情。

    “江寒是我蜀山派不世出的奇才,便是往回溯上千年。门派中能够达到他这个程度的前辈先人,也是屈指可数。”凌飞淡淡的说道。

    “法术器学一代代传承,如果都按人们的预期发展,该当每一代新人都比老一辈进步,然而事实如何?各门各派的后进弟子受限于资质,学识与经历,大多数都不能把前人的高深法术好好发扬,因此天下术界一日日式微,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避免。“

    “好在,”凌飞重重加强了语气,“术法由人所创,由人所传。那么一切便都因人而异,既然有资质不足的弟子难以继承先人法术,那么也有资质极佳的弟子,可以重辟通途,另开炉灶,令师门授业大放异彩。二百年前的江寒。不正是如此么?今日我门下参加燃灯出道的弟子,资质学识虽不能说绝佳,但也可说是一时之选。”说到这里,他转向宋必图说道:“必图。有长辈嫌你的功夫太低,你觉得怎么样?”

    宋必图恭恭敬敬的说道:“弟子不敢妄自尊大,也不敢妄自菲薄。听师傅吩咐。”

    凌飞点头道:“嗯,既然有方家在场。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你把三师叔教给你的功法使出来吧。蜀山弟子燃灯开道,你们可是全派上下两千多人的颜面,可别让人瞧得轻了!”

    宋必图道:“是,师傅。”敛气提步,重新走到了前厅台阶前面。

    师徒俩的一番对答,这时又引起堂下众客哗然。群豪都是吃惊不小,宋必图刚才与邢人万交手,所示的技艺已是许多江湖老客难望项背的精绝之术,可是现下再听凌飞说话,似乎那还是留有余地的展示,如此想来,这宋必图真实实力岂不更是骇人之极?十余岁的少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可以在十几年的修行中远远超越花费数倍时间的前辈们?邢人万如此,宋必图如此,难道,资质与名师教授,竟然可以这么轻易的跨过修炼时间的天堑么?

    众人发觉,自己一直以来为所笃信不疑的认知已经开始动摇了。刘宗膺在想,鸥长老在想,程完在想,秦苏也在想。

    笨鸟先飞,可先于良禽投林,这是自古传下来的道理,但是,没有名师指点,再刻苦勤勉的笨鸟,是否真的可以越过资质不如人的障碍?

    众人里面,就只胡炭没被凌飞的话惊倒。少年年纪尚幼,还没有想到那么远,不了解凌飞师徒俩对答里面所暗含的信息,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宋必图与邢人万交手时并未使出全力了。“这姓宋的从刚才就神态轻松,打架打输了也不难为情,一副光棍模样,傻子都知道他留有后手。就不知他留的后手厉不厉害,使出来能打得过姓邢的么?嗯,这姓邢好像也没使出全力。”

    胡炭两只眼睛,饶有兴味的在宋必图和邢人万脸上折返来去。他看见,从凌飞说完一番话后,邢人万木然的脸色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那边宋必图听了师傅命令,慢慢走到锦毯立定脚步,抱拳朗声说道:“有长辈大驾光临,欲考教弟子的功法,宋必图就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也请在场的各位前辈们多多指教。”说完,团团作礼,单掌半弓,微举到胸前。满庭中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蜀山出道弟子的身上,心中百味俱涌,都想知道这个千年名派的得意高弟究竟会使出什么惊人的绝艺来。

    那支红色的骨笛忽然显在了胸前右掌之中,宋必图将左掌自然垂下了,他并没有作出什么花巧的动作,众人也没看见他捏决,只听他阖目轻轻地一喝“咄!”

    一瞬间,围在蜀山弟子瘦弱身躯旁的空气依稀扩出几圈波纹,却又瞬间快速向回吸附。众人恍惚都产生了错觉,似乎宋必图所立处突兀生出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连他身子周围景物都要被卷入其中,廊柱,台阶,檐角,看起来猛然收缩了一下。宋必图的身形仿佛缩小了一些。像是虚境里突然冒出来的影子,然而比照身周微微模糊的景物。他的身体轮廓反比先前更要鲜明。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脸还是原先的那张脸。眉眼也还是原来的眉眼,可是现在的宋必图却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给众人另一种印象……果决!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刚毅,举手投足,隐隐带着从容的威势,这威势含而不露,但众人却都能分明感觉到。

    “这是……武术里面的解关?”人群里,赵家庄大弟子傅光远诧异的低声说道。他和群豪一样,与宋必图是今日首次初见。并不知道这个同宗一脉的师弟学的是什么功法,但傅光远是长年修习武术的行家,在术界中著有名声,看见宋必图的行动,似乎与武术里面的开关法颇相类似,所以感到惊奇。

    习武者,修身健体,养气培元,在唐时以前。本是其他四术的基础,并不能单独分成法术源流之一类。但在唐末武人杨元昊解通六重生死玄关之后,习武一道突飞猛进,短短百年。专修武术者便发展至十数万人,而武术也从基础之术中脱离出来,成为与法术、炼器、豢养、巫祝并驾齐驱的修习大类。而由于修炼武术门槛比其他四类更低,习武者甚至后来居上。人数超过了其余四道。

    可是学武一途,易学难精。在打通任督两脉使气息大周天循环之后,便面临着六重玄关的障碍。杨元昊天纵其才,兼之痴于武学,在修习之时察觉到头顶百会,喉间十二重楼,胸口膻中等穴位的气息异动,终一生孜孜以求之,终于解开了六重玄关的奥秘,而这也给后人带来巨大考验。六重玄关玄奥难言,并不可能像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通过师授来顺利学成,全靠个人体察出细微征兆,并花费巨大心力捕捉。形象来喻之,如果将打通任督二脉比作一人去挖山,要在山石中挖出通道来,那么打通玄关就好比是一人被定步在树林前,要扑取随风飞来的杨花柳絮纺成线,再织成衣。这难度何止增了数倍!开山挖路至少目的明确,精诚所至,必有开通之日。而扑杨花织衣,就不是只依靠努力就能成功的了,杨柳一年飞一絮,而且有絮时未必有风,有风时未必迎面,即便风与絮都趁便,若是手段不够,也未必能捕捉得到,更遑论后面还有纺线织布的过程。这是机遇与悟性都缺一不可的难关。

    许多武者,终其一生都未能窥视第一重玄关的堂奥。便是搏得“双拳一岳”名号的傅光远,穷四十年之力,有蜀山派师叔教导,也只在一年前解通第三重玄关。可知此事之难为。所以他在看见宋必图使出开关,忍不住发出惊咦。宋必图的器法,已是人间难寻敌手的高明,而这高明的器术显然也是要通过不断精修方能如此的,以宋必图十四五岁的年纪,学得如此绝技已然惊人之极,可是,他竟然还在武学的开启玄关上另有进阶,这就简直让人无法置信了。

    不提傅光远心中的震撼了,堂下许多有见识的前辈,也从宋必图的起式中察觉到了异样。都大睁起眼睛,看见宋必图慢慢举起手臂,以笛就唇,便在胸中暗暗提聚气息戒备。

    “天寒地冻,人心却暖如炉火,诸位师伯师叔在这样的风雪天气还不远千里来给祝师兄和宋必图作出道见证,宋必图实在感激不尽,盛情无以为报,就试奏一曲《唤东风》,权给大家当作消遣吧,技法粗疏,只盼方家勿要耻笑。”

    “呜溜溜—”只是一声清脆悠长的笛响,便如春潮初回,卷刮的朔气变成绵暖的杨柳风,白雪覆盖的大地生机勃勃,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无数草蔓萌发出来。昏暗的庭院,在这一声过后骤然变得明亮,原来被压得低低匍匐的火苗似乎得到了助力,重又笔直的站立起来。而听在群豪的耳中,这笛声更是另一番感觉,如同静夜檐雨滴空阶,每一粒音符都变成了饱满清澈的圆滴,沉实的滴落在人们的心坎之上,堂下诸客无不神魄皆摇,一颗心似乎脱离了躯体,随着琴声远荡到云天之外。

    “好厉害!”胡炭大惊失色,笛声再起,他便感觉到胸口一轻。通身发热,体内无端的兴出一股欢欣快慰之意来。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撒足飞奔。惊慌间连忙收摄心神,收息归元。想要运功抵御这勾人神魄的笛声。

    “众位不必防备,”宋必图温和的声音传了开来,奇怪的是笛声却居然没有因他开口而中断,“宋必图此曲是为娱众,并无不敬之意。”

    话是这般说,可是堂下群客中,却仍然有不少人悄悄运上了法力,也不知是不相信宋必图之言还是存心想要与他暗中较量。邢人万面色凝重,重又使出了屏魄术。耳目之上游弋起淡淡的金线。鸥长老已经退到了墙壁前,阖目直立,也不知在运用上了什么法术,头上氤氲白气聚而不散,好像扣着一个小小的茶壶盖一般。

    赵家庄大弟子傅光远站在前厅左侧,离凌飞的主座不远,看见院中众人手忙脚乱的施展守护法术,甚至连成名多年的刘宗膺、楼鱼宴等人都不例外,不由得摇头苦笑。胸中顿失雄心:“宋师弟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修为,当真叫人难以相信。人的资质果然有如金木之别,同样有蜀山上的师叔伯们尽心教授。我日日苦练,花了四十多年的功夫,也不过修成个三重玄关武术。比楼鱼宴强不了多少,可宋师弟才十五岁不到。轻轻一出手就闹得风云变色……唉,人比人。这实在教人灰心。”

    那边宋必图引商按羽,气定神闲的吹奏起《唤东风》。这支带上开关术后迷神之法的乐曲,威力与先前跟邢人万波澜壮阔的攻击又大不相同,每一段调子,每一个音符,都直接穿透了众人们的心神,击打在魂魄深处,将欢乐之意逗引出来。庭院中许多弟子都已经忍不住嘻嘻而笑,和曲鼓掌,会舞的扬袖翩翩,不会舞的符节颠足,可面上无一例外都是陶然之情。

    胡炭站在人群里,也在抗拒,面上涨得通红。他已经把内息转得如同风火轮一般了,浑身灵气澎湃滚涌,直如大河潮奔,却兀自不能抵抗内心深处传出的欢畅之意。宋必图的曲调就像是温暖的鹅毛一般,无视他的镇束心意,奏曲间婉转的变调,那支鹅毛便在心尖肉上轻轻扫过,让他立刻神魂失守,数度忍不住就要跳起来跟众人呵呵而笑,以泄去越积越浓的快乐。

    可是胡炭又岂肯这般轻易就被人操控?心神不属自己,使他有种成为他人傀儡的感觉,他很气恼,于是便想方设法的减弱心底下涌出的欢悦,每至欢欣的巅峰将来,他便咬疼舌头,让疼痛来帮助自己清醒。可是清醒归清醒,内心涌出的欢愉并不因之便减少一分,反而一层一层的堆叠起来了,以致于随后而来的每一波欢欣都要比先前更强烈。

    沙塔悬卵,渐高愈危。小胡炭知道这个道理,更加小心对待,他凝神观心,提聚气息在颅后风府结成巴掌大的一层黑色光甲,向前延展包拢住双耳,这是凝息结甲术,胡炭想用它在外面屏住耳目。然后又抽调灵气至双目间的泥丸,一段段截成条,逼压入耳门、上关、浮白、窍阴诸窍脉堵塞,这是中层防御。

    果不其然,这般层层设防之后,宋必图的笛声便减弱了许多,只是仍旧没能彻底堵绝,偶尔漏入的几串音符,更犹如满锅热油上不小心滴进冷水,让努力镇束的畅快之情动荡激发开来,有几次险些便让胡炭的努力付之东流。

    “嘘嗦嗦嗦—咻咻哩—”宋必图的笛声仍在吹奏,胡炭沉入心境之中,根本不知道这番较量已经经过了多久,印象中似乎很短,又似乎极为漫长。体内层层积累的欢愉已经变得如同高峡上满蓄的湖水,只要稍一不慎,这万顷湖水便会冲出决口奔涌下来。而这时,令胡炭忧虑的事情也跟着来临了,随着迫力渐大,他想收聚法力,使出龙虎守心术来把住最后一个关口,但秦苏教授的玉女峰御气法已渐渐有些催动不足了,无法将内息压缩到绛宫外结成球形,他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功法继续下去。

    “呜哩嗉嗉—”苦苦支撑之际,宋必图突然吹出了一个花腔,跳跃的音符进入耳中,胡炭登时心神剧震,仿佛悬上重物拉到极限的皮筋,倏忽间又被人挂上一倍的重量,勉力维系着的心神顷刻间就要崩散开来!

    “糟了!”胡炭心想。眼前一片混黑,金光闪烁,接着又一片混黑,巨大的喜悦冲上了心湖堤口,而堤口下面便是万丈深渊!抬眼可见处,一波高高的浪墙正铺天盖地翻卷而来,这几乎已经是绝地之境!胡炭一瞬间感觉到了压迫在胸口的那股滚烫的,沉重的欢畅,如同金铁实质,鼓鼓的坠压在他胸膜之上,他的小小身躯内,似乎容藏着四海之水五岳之山,只在下一刻,这股庞大的能量就会顺着气口爆发开来,将他彻底淹没!(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优钵昙华(下)

    “炭儿?!”秦苏站在胡炭身子左侧,正松懈了心神与群豪一起露齿微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转眼看见胡炭忽然半弓下来,身子开始簌簌发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耳根一会变成淡青一会涨得通红的,心中顿感诧异。难道这小童竟是在跟宋必图的笛声硬抗么?瞧这模样,应该是扛不下去了吧,秦苏心想:“不自量力的小东西,你也该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了,要不然永远长不大,到处惹事生非,谁也不能一直都护着你。”哪知心念刚转间,再一错眼,看见胡炭双拳突然对合到腹下,左右手的食中双指齐伸,捏成个四指双剑诀,接着食指收回与拇指接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这是灵应五行引水诀!傻小子竟然想要催动天王问心咒,他要激活肾水宫,接引庭院中冰雪的水气来对抗宋必图的笛声!

    “咝!”还来不及出言阻止,足踝处微觉冰凉,水气被引动了。

    “小混蛋!”秦苏心中又气又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东西抽了哪根筋,变得这样拼命。现在广庭千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有白娴曲妙兰藏在暗处,他竟然敢使出天王问心咒!不要命了么!回想起来,先前邢人万祭器布法,小混蛋就已经逞能过一回了,当时秦苏心事正乱,也没功夫教训他。谁知道才过了一会功夫,他竟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了这式奇学,实在不可原谅!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是江湖中令许多人无端丧命的真正原因。秦苏在行道途中无数次叮咛过胡炭,天王问心咒这样天下术师人人欲得的功法。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万万不要示之与人。否则必定会给姑侄二人带来大祸。小胡炭以前一直乖乖遵守她的教训。可是今日……秦苏恼怒的盯着胡炭,这小家伙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见着了邢人万和宋必图两人之后,竟然变得异常好斗,几番做出出格举动,把她的严厉警告忘到脑后。

    “炭儿究竟是怎么了?”

    宋必图的笛声还在继续,此时庭中还在运功相抗的客人越来越少了,除了刘宗膺、楼鱼宴、鸥长老一众掌门名师,以及邢人万、穆穆帖等人还在坚持。其余众人都已经卸去防御,沉在乐曲中享受欢愉。满庭数百人随着曲调轻晃身子摆头微笑,象海水汐潮一般,寥寥几十个或站或坐钉在原地的人就显得异常突兀。

    班可言面上是一片安然,身周并不见有任何防御征兆,他身边邢人万的耳旁却已经飞舞着数十条金蛇般的光带,在淡青色护阵内壁的反衬下,显得鲜亮夺目。青龙门奉器弟子面上沉静如水,目不转睛的盯着锦毯前面的宋必图。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怎么样?他的法力好像比先前强了不少。”班可言悄悄问道。

    邢人万默然不语,眼神里面微有疑惑。

    “如果他在这时用出夺凰……”

    “不对。”邢人万截断他,突然说道。

    “什么不对?”

    “不应该只是这点能耐。” 邢人万皱了皱眉。

    班可言摇头苦笑,这样的话估计也只有邢人万才能说得出口了。班可言并不觉得宋必图的法术很好对付。这样的惑神之法不是爆发性的法术。但却远比那些法术更难以防御。从宋必图吹奏《东风唤》到现在,虽然才过了短短数分,半盏热茶工夫都不到。班可言已被胸中渐渐堆叠起来的澎湃的欢欣之感弄得气息紊乱了,要花费不少功夫才能调理顺畅。要知道。对战之中对灵气运行线路与强弱的精准控制,直接决定了施放法术的成败。哪怕只是细微的变动,都可能会导致出完全不同的结果,有时候往往是致命的。

    而且,宋必图此时只是在好整以暇奏曲娱众,如果把这份心思放在对战中,换成别的曲目,现在庭中众人难道还会是现今这副惬意模样?

    “他没有方向。”邢人万一字一顿说道,声音很轻,似乎是说给他自己听。“因为他找不到可以攻击的对象。”班可言看见他眼睛微眯起来,唇边慢慢挂起微笑,紧接着,这个十五岁的古怪少年便食指虚点,口中喃喃,在面前开始画咒。

    此时灯火的压制已经被宋必图破去,满庭灿灿,绿色的雷光在烛火照映下,显得很黯淡。然而四臂童子定波咒古怪的形状,立刻又一次吸引住了厅中的凌飞诸人,宏愿大师和刘振麾等都把目光从宋必图转到邢人万身上。

    “这小妖怪又想干什么?”章节道人两眼放光,饶有兴味的自言自语。

    “你想干嘛?”看见邢人万一圈圈的将身前定波轮催活扩大,轮中的四臂童子已经有两人之高,而且阖住的双目也变成了半睁,班可言心中开始生出不妙的预感。

    “我把他的刀子引出来。” 邢人万的回答如其所不愿,让他的担心得到了证实。班可言恨不得破口大骂出来,只是现在时机危急,已经没有时间了,瞧邢人万的四臂童子定波咒四角开始灼起亮字,发难在即,忙不迭的起手立式,也凝成一面护盾立在身前。

    “喝!”奉器弟子的这声暴然震喝,如同微曦的晨光中,啾啾鸟鸣突然传出铜锣巨响,一下子震破了宁静祥和,沉浸在欢愉中的客人们耳中嗡嗡鸣响,似乎被人狠狠掴了一记耳光,而对胡炭、刘宗膺这些运功抵抗的人来说,这声呼喝不啻于及时送来的巨大助力,防御外的压力骤然一轻,心湖中滔滔翻滚的巨潮立即失去了后继之力,立时降伏下来。

    然而这难得的轻松实在太短了,短得众人都还搞不清怎么回事,还来不及松懈心情。几乎便在同时,每个人都听到了宋必图的笛声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回应。

    古人形容声音之巨大。可用“声闻十里”,形容声音之美。有“余音绕梁”。昔时韩娥过路雍门,曼声而歌,令十里老幼神魂颠倒,已算声乐之极致,可是今日宋必图的笛曲……天啊!这是什么样的乐曲,才有如此神通!如果说众人之前还对舜帝时乐工鸣玉琯引神人和奏凤凰伴飞,晋时师旷为灵公献乐,席上呼云唤雨破瓦折梁的往事将信将疑,当成是可听不可信的传说。那么今日,宋必图的笛声就让这些传说有了佐证。

    一个接一个的披甲士兵从虚空中来,后面跟着奔腾的车马,这些人马车具,无一例外身上都燃烧着灼灼火焰,浩大的战阵以目不可辨之速卷向邢人万,车行过处,狂风如吼,积雪蒸腾。土地立焦。邢人万的四臂童子定波咒在一瞬间受到撞击,猛然向外扩大了数倍,光圈的颜色变成夺目的艳红,而轮中童子。身躯魁伟如巨人,四只手臂全都握拳交叉护在胸前,而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

    邢人万被震退了**丈远。

    “嗤嗤嗤嗤!”如同火矢射落河中,密密的光点在定波轮的表面上闪亮。消失,每一个兵士撞入光轮。都会立时吞没,然后生出一个光点。四臂童子咒法以以湮灭法术为运行基础,如此激烈的对抗并没有爆成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向侧面排开的暴风,相反,宋必图法术的余波所造成的连带声响却要远远大过正术。

    庭中众客并没有直触这音杀术的锋锐,然而,欧长老的护盾仍然破了。

    刘宗膺的护盾破了!

    花溪谷叶百灵的玄龟咒也破了!

    楼鱼宴的折扇被撕成了碎片,跪倒在地。胡人穆穆帖的精砂金甲咒在亢音吹响的一瞬间被逼出来,支撑了约莫半刻便即崩散,师弟坎察的皮叶茧比师兄还早一刻化成满地枯叶。

    每一个人都在狂笑!捧腹狂笑,巨大的愉悦像大江之水,在短短的瞬间压缩猛灌进瓶瓮之内,丰沛而不可抑制的狂喜从难再容承的心器中涌出,传遍四肢百骸,使每个人的脸都笑得变了形状。

    胡炭在地上打滚,身体蜷缩着,几乎笑成了枣核,他的两个耳朵上,还挂着两条碧绿色的蠕虫,像一小对碧玉耳环般晃来晃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秦苏也坐倒在雪地里,哈哈大笑,娇美苍白的脸一片潮红。

    当然,也有例外。

    班可言并没有笑,只是负手立着,饶有兴趣的看着满地打滚的群豪。前厅里的众多老宿也没有笑,凌飞一掌按在傅光远的后心,后者满面震骇,被眼前之象震得瞠目结舌。

    这件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谁都来不及出手阻止。然而一惊过后,听见锦毯尽头邢人万又再发出第二声呼喊,凌飞再也坐不住了。天罡剑入手,抬脚一步直接跨到宋必图面前。凌厉的剑光向着空处横向一劈!青叶门的掌门叶蘅也只晚他一步行动,一步飞跨十数丈,飞到邢人万上空,抬手在四臂童子光轮面前聚起玄冰壁障。

    尖锐的笛声只发出一半便被截断了。一团庞大的,黑色的,带着长须的巨物刚刚破开虚空,便被天罡剑耀眼的锋芒撕成碎片,凌飞收剑成掌,又以迅雷之势握住了红色骨笛,将一排音孔尽数遮掩。

    “两个不要命的小鬼!”章节道人呲着牙,摇头晃脑笑道,背靠在座椅上,得意洋洋的抖脚。“连控制之法都没有领会全,就敢拉这么大的阵仗!该说是后生可畏还是不知死活?”

    笛音甫歇,庭院中的狂笑声便也跟着停止了。一众豪客都觉羞愧难当,望向凌飞师徒的眼光便躲躲闪闪的有些复杂。

    “哈!哈!哈!”云上高处传来那神秘老者的三声长笑,似悲似喜。

    “哈!哈!哈!”又三声,只不过这次已经落回了地面,一声比一声遥远,瞬息渺在数里之外,那老者竟似离此而去了。

    “老前辈……”凌飞只叫得这三字,便住了口。他感觉得出来,这个老人已经走了。然而凌飞心中的疑团却一个都没有解开。他是谁?为什么会识得江寒?看他做派,与蜀山应该是友非敌吧,他跑到燃灯典礼上考教自己的徒儿,又究竟是为的什么?

    夜空中传来了隆隆的声响,漆黑的天幕上,一大团白云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地面逼近。云从龙,虎从风,象红龙这样的神物举动之间是会生些异象的,随着云团的靠近,隐藏在白雾之中的巨大龙头显出了形状,年轻的豢龙师一脸疑惑的坐在龙颈上,单手托举着抢回来的解关瓮,大声嚷嚷道:“老家伙太狡猾了!变出两千四百八十七个坛子,让我挨个去找!我到底找到了这个真的!师傅,他没在坛子里。”

    凌飞好气又好笑。这个徒儿象条傻鱼一样,做事不经脑子,人家只用条绳子就能把他钓上去了,饵料钓钩全免。

    豢龙师收了坐骑,把解关瓮放在地上,一眼看见宋必图面色微白站着,关切地问道:“师弟,你没受伤吧?”然而还没等到宋必图回答,听见瓮里泼喇喇的一阵水响,又好奇的扭过脖子,几乎把头扎进了解关瓮。

    “师傅!里面有东西!”祝文杰吃惊的叫道,把手探了进去,转瞬捏出一尾鲜活的鲤鱼,举到面前,人与鱼四目相瞪,“奇怪?鱼?怎么会有鱼?刚才我怎么没看见……哎呀!这条鱼真漂亮!”明亮的灯火之下,那条鲤鱼不住地张嘴伸鳍,摇动尾巴,金色的鳞片跳跃着流火般的光芒。

    “鲤鱼?……这是什么意思?”凌飞喃喃念道,皱起了眉头。这是那个神秘老者留下的玄机,他想告诉自己什么?

    “金鳞岂是池中物,哼!他倒看得起你们。”章节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阴阳怪气的说道,口气酸溜溜的。凌飞登时醒悟,金鳞!哈哈,果然是金鳞!章节这抠门道人为人小气,但小聪明还是有点的,也亏得这副处处占便宜,一心钻营名利的财迷脑子,才能在瞬间察觉此中寓意,一时心情大畅,笑嘻嘻的看着宋必图,道:“来,文杰,必图,咱们把典礼办完,你们出道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祸宴(一)

    将解关瓮归置原地过后,凌飞重新启动燃灯典礼,令宋必图和祝文杰合力将瓮击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后敲磨难钟,握正气旗,宏愿法师和叶蘅考教指点功夫,几个环节总算不再出现意外,这套繁杂冗长的出道程序到底算是完成了。

    凌飞领着两个得意弟子来到前厅,各派掌门登时蜂拥上前道贺。一时台阶上挤满了人,颂声鼎沸。

    “宋少侠好手段!祝少侠了不起!象山派举派给两位道喜了,哈哈!从今后我大宋就有两位豢龙师,这是何等幸事!假以时日,祝少侠定会象青龙士一样名传天下。”

    “道长,在下东京府鸣春坊掌门贺介,祝贺宋少侠和祝少侠出道,以后众位路过东京时,一定要到敝派盘桓几日,让在下尽一尽心意。”

    “在下是真定府截纹刀樊禹平,恭祝两位少侠出道。两位少侠在外行侠时,一定要来真定府看看,他娘的!现在契丹狗子实在太猖獗了,时不时就派遣术客到真定府来侵扰百姓,若不让他们见识一下厉害手段,他们只道我大宋没人!”

    “蜀山派历来藏龙卧虎,人杰辈出,咱们早有耳闻,到今日又培养出祝少侠和宋少侠两位惊世之才,当真可喜可贺,这不但是我中原术界的骄傲,也是大宋百万子民的福祉。老夫能亲眼见着两位英雄出道,死也瞑目了。”

    凌飞喜气满面,客气的一一拱手回应:“多谢多谢,过奖过奖。大伙儿可别夸坏了小孩子,两个顽徒刚刚出道。见识太浅,实在称不上什么人才。以后就劳烦各位长辈同道多多费心了,大伙儿多多提点。”

    “那是应该的,日后但有所遣,我们射鹿院决不敢辞!”

    “道长不必客气,中原术界原本一家,同道相助乃是本分。”在渭水一带称雄的飞鱼帮当家魏止也豪迈的说。

    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瘦小的老头儿,径直走到凌飞面前拱手:“恭喜恭喜,恭喜道长。”凌飞笑道:“多谢了。”

    那老头道:“蜀山派不愧是蜀山派,教得如此好徒弟。十余岁年纪便有这般成就。唉!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身功力与当年的江寒相比,只怕已不遑多让了。”凌飞听他提到江寒,不禁微微留了心,看这人年过七旬,头发稀疏斑白,说话有气无力的,穿一身半旧灰袍,在人群中毫不显眼。只是当他混浊的双眼看人时,偶尔才会闪过迫人的凌厉,蜀山掌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登时面容一肃。谢道:“客气了,那是前辈抬爱!”

    “今日见到宋少侠的法术,老夫总算知道。咱们这些老家伙是过时了,现在的天下。该是年轻人的天下!哈哈!枯树前头万木春啊,两位少侠少年严谨。有宗师气度,前途不可限量。”老人在笑容满面地说话,但众人却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丝落寞的意味。

    凌飞此时已经断定,此老定是“一指回风”无疑。

    江陵府名宿,“一指回风”焦韦,拳术师里面顶尖的高手。别人的称赞或可以当成是客气和应景之辞,但从此老口中听到的称赞,那几乎就是中肯的判定,不折不扣的评语了。焦韦惜言如金,从不说假话废话,这在老一辈人物中传名已久,虽然此人无门无派,但却天资极高,在二十二年前自行悟通了第四重玄关,进入大修为者之境,天下罕有敌手,据闻焦韦近来就要打通第五重会阴关了,一旦他进入“悬、虚、怒、定、破、离”的五层破境,凌飞自忖自己的天罡剑将难与之一较短长。不过焦韦向来行事低调,不与其他门派交往,从今晚宴席的贵客名单上找不到他的名字就可见一斑。赵家庄上下无一人知道他也来参加。傅光远等人在列席时,把重要的客人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竟然还把他名字漏过去,唯一的可能便是焦韦用了化名,显见老头儿隐匿之深。

    凌飞拱了拱手,不再多言,伸手拉过宋必图,道:“必图,这位焦老前辈是武术的大家,你们以后有机会要跟他老人家多请教。”宋必图的功法中有一些与武术相关的窍门,如果有此老提携,日后好处自不待言。宋必图道:“宋必图拜见老前辈。”当下就要跪下行礼,焦韦出手如电,迅速托住了他的双肘,阻止了他。

    就在两人四臂相交的一刹那,宋必图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色。

    “不必多礼。”焦韦微笑道。

    “嗯,金气过旺,木气过旺……这可不大妙,”焦韦看着宋必图说话,宋必图见他双目中精气勃勃,说话时豪气隐生,哪里还是先前垂垂半死的模样。“这样吧,我这次来的仓促,也没备上什么礼,就送你两句口诀,当成是贺礼了。”他抓住宋必图的手腕,微吟片刻,道:“顶列三星天已明,火落重楼神气清。你明白么?”说完,掌吐热劲,一条火线从宋必图的臂弯转过肩关,直入喉结,在十二重楼位置张放开来,宋必图只觉得在人迎和水突两穴中间某处倏然一炽。“这里,是你寒气纠结所在。”

    焦韦所说的这个地方在手少阳大肠经线上,本不是穴位所在,然而说来奇怪,那股热气一放之后,宋必图登觉肩上说不出的轻松,两颊温暖,长期以来堆积在肩关上的郁寒消解了大半。焦韦不再说话,大力拍拍宋必图的肩膀,微笑着走开了。凌飞谢道:“多谢前辈指点。”

    宋必图站在原地,心头一片迷惘,然而他毕竟天资过人,回想自己过去练功时众多不解之处,再对照焦韦的口诀,瞬间便明白了“金气过旺木气过旺”的意指之向,“顶列三星,火落重楼”八字更撞入脑海。即如天上忽然布上八盏圆月,将他内心照得空明。“多谢老前辈指点!”他内心涌出狂喜。恭恭敬敬的跪下来,不折不扣地磕了三个响头。咚咚作响。

    意守上星、卤会、前顶三星,单引阳气急落喉头,而不是五星尽守,水火相济沿着面部诸穴缓慢散布下行通关。这才是圆融他第一重玄关术的正法!三师叔教授他的是正宗的武学开关,虽然几位授业师傅已考虑到宋必图因炼器而致金气过旺的体质,相应加强阳火气息的灌入,以抑金旺木,然而众师还是百密一疏了,忘了开启顶门玄关后。头面诸穴即贯通奇经八脉,唇鼻位置的素髎、承浆二穴成为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的上感穴,而原属手阳明大肠经的鼻下水沟穴,更是由阳转阴,下感手厥阴包心经。三阴经似断实连,水气充盈,不惟完全抵消阳火之气,而充沛的水气更透上颅顶神庭、百会,使两穴木气蓬勃。最终金木水三旺,火土气不足,五行失衡。焦韦不愧是武学的大行家,只伸手一试。便察觉出了宋必图功法的不足,给出的两句口诀,于宋必图而言。不啻于断崖架飞桥,幽夜指路灯。

    阶上群客簇簇。满院笑语飞喧。凌飞师徒三人未敢免俗,不辞劳烦的应酬谢客。赵家庄众仆役则趁此间歇。在傅光远的指派下重新布置了庭院,摆上圆桌,列上茶点。近一刻钟以后,致贺的一条长长人龙终于见尾,大部分客人又都重新落座了,凌飞在胸中长舒一口气,深觉这繁缛礼节的可怖。这般软刀子似的宰割人的精神,还教你逃无可逃,可比什么妖魔鬼怪都难对付得多。

    正暗叹之际,忽听旁边有人说道:“恭喜,宋少侠,祝少侠,顺利,二位不同凡响,出道了不起!”这句生硬蹩脚的贺词登时吸引了凌飞的注意,转目一看,见两个高鼻深目的胡人正站在左边人群里,抚胸为礼,满面恭敬之色。凌飞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先前穆穆帖和坎察扰乱寿席时蜀山一行人还没入庄,因此并不知道此二人的来历,突兀下看见两个形貌古怪的异族人出现,由不得道人不感到意外。不过凌飞毕竟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奇形怪状的妖魔都不知斩杀了多少,更遑论这二个形貌稍异的西域人。心中的惊异也仅仅维持片刻,便如雪落湖面一般顷刻无痕,师徒三人只道这是哪个门派的访客,随来赴宴的,当下便回应道:“多谢两位吉言,谬赞了。多谢,多谢。”哪知话音刚落,看见穆穆帖拽着坎察一齐伏身下来,一番动作,令在场众人都大惑不解。

    两个胡人四膝跪地,向凌飞端端正正的磕了一个响头。

    “你们这是……两位快起来!”凌飞吃了一惊,眼见着二人还要再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穆穆帖,宋必图也一手挽住坎察的左膀,不令他再下跪。不论番外习俗如何异于中土,这跪地叩拜都是礼敬之极致,虔之重之的,决不可能用来表示致贺。师徒三人都明白事情有些不寻常了,这胡番二人定然有求而来。

    “求道长救命!”果然,穆穆帖刚一离地便悲声说道,一边奋力沉息入腹,还想再强行跪拜,哪知却被凌飞钳住了动弹不得。坎察也在一旁说话:“道长,功力深厚,一定可以帮助的,救我的命!要不然,我就死了。”

    群客有些骚动,庭院中安静了下来,一众人都是满头雾水。这两人看起来好端端的,不象性命受胁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大喊救命?尤其是赵家庄的弟子们,先前看到两个胡人不讲礼数,恃着法力高强逼人较艺,只道是受人指使故意跑来搅席捣乱的,却没想到原来二人还怀有这个隐情,一时都在肚里猜测,不知他们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以他们那身奇怪术法都解决不了。

    凌飞喝道:“起来再说!”掌上微一使力,穆穆帖便觉得双臂如被铁箍勒住,整个身体被大力提离地面,不得不就势站了起来。“求道长,救我的,师弟。”他说道,“我们知道道长,是中原最厉害的人,我师弟,有麻烦,没有人可以救……”说着黯然神伤,一旁的坎察也在宋必图的托举下站直身体,当着众人,默默不言的解开了衣襟,向左右一拉,霎时,一阵浓烈的冰麝气息弥漫开来,众人嗅到香气中暗藏的枯腐气味,不禁暗暗掩鼻。凌飞皱着眉头扫去一眼,待看见坎察胸腹部的状况,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能称为人皮了。

    从**至中腹,一大块皮肤上,黄白的肤色被一片水纹状的灰褐所取代,如同老树深浅不一的年轮。一片一片的茧痂块块垒垒层层叠叠,象松皮一样粗糙开裂,茧皮间的沟壑内生长着黄白两色的菌丝,几点微绿的草叶杂在小蘑菇中间,使这面肚皮看起来怪异而可怕。病变的边缘,如同被刀剜过一般,处处结着血痂,正常的皮肉被坚硬的皮角挤压割裂,无法愈合,当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而这还不是最可怖的,随着众人眼光下落,看见胡人肚脐眼上,正茁突着指头大小的一个绿芽,不由得浑身发麻,那就像一枚小小的蛇头,还是鲜活的,含苞欲放。此物是从腹中生长出来,尖锥状的前端被细密的白色绒毛所覆盖,高出腹面一寸,芽尖数叶勾合,互相交拢,随着坎察缓慢的呼吸,那支绿芽便慢慢颤动,看起来便象一只缩在洞中的尖吻毒蛇,只待盯准猎物,便会暴蹿出来,张开大口将之吞噬。

    “你们是谁?怎么会变成这样?”凌飞问道,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吃惊。他见识虽广,但像眼前这样奇诡骇人的情况,却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身上,有木妖。”坎察苦着脸说,“我们是花剌子模,通天法师座下弟子,我是坎察师弟,他是师兄,穆穆帖。”说着又抬起左臂,高高的撸起袖子,众人看见,从胡人的上臂到掌腕关节,中线位置,正笔直的延下一道绿线,象一条粗壮的血管一般,而在这道绿线左右,卷曲的触须,菱形的叶片,正暗隐在皮肤下,现出淡淡的轮廓。

    他的皮肤下面,有一株藤蔓在生长!(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祸宴(二)

    众人这时才明白,难怪这个胡人竟然会使用控木之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金水火雷土,五行术法,木术向来便不在五行术之列。两个胡人的师傅不知用什么方法,在坎察身上融合着一头树妖的魂魄,这才让他拥有了人间无法学会的能力。只是眼下看来,这项奇罕的能力所带来的后果也实在太可怖了,树妖已经反客欺主,凭着旺盛的生命力,开始反噬坎察的血肉之躯。

    “道长救命!”两个胡人求道。

    凌飞深感棘手。蜀山派千年传承,说起来不错,在武术、法学、器术、豢养,巫祝这五项艺学上都拥有着傲人的积淀,但这融魄术,因其类属旁门,加上玄奥难测之性,蜀山派并没有人专门为此作过研究,因此所知也极少。尤其象这样生夺木妖之魄融合人身的,更是奇中之奇,漫说让众人想出办法解决了,光是亲眼见到这个场面,已经足以令人骇异。天下间真正在融魄学上著有所成的,只有信州的养鬼世家容家,雅州的尸门,以及数年前被罗门教所灭的兽形门。灵飞观的观主黄石道长、正一派的霍今虚等人,因修习的功法特殊,在此道上也偶有涉猎,但若说到精研熟识,那却远远谈不上。

    “抱歉,这个我无能为力。”凌飞说道。与有外在形体的妖怪拼斗,可以用法器法术,可以有的而发,但像这样寄宿在人身上的怪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话说出口,看见两个胡人近乎绝望的眼神。蜀山掌门忽然想起后院的五花娘子和续命头陀,便又道:“不过稍后我可以给你引见两位神医。这二人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也未可知。要是连他们都没办法,你们就只能到信州去找鬼家的人了,鬼家应该可以解答你们的疑难。”

    “鬼家?”坎察和穆穆帖对看了一眼,道:“鬼家是门派名称么?怎么去,找他们?”

    凌飞点头道:“雅尸门,信鬼家,说的便是雅州的尸门和信州鬼家。鬼家是江湖上对他们的称呼,他们本姓姓容,是世代驯养厉鬼的家族。在魂魄之学上数百年相传,比任何门派都知道得要多。如果他们都不知道怎么解除你的弊患,那么天下间也再没其他人可以做得到了。”

    坎察满面欢喜,听凌飞这么一说,鬼家在魂魄学上的经验造诣当真惊人之极,看来自己的性命是有救了,当下拉着师哥一起拜谢:“多谢道长指点。”

    凌飞“嗯”的一声,道:“你们先坐着稍等一会吧,等会两位医师有空。我再给你们引见。”两个胡人称谢退下了。

    胡炭和秦苏坐在偏院里,并没有看见胡人求救的场面。姑侄二人正愁眼相望,呆成了木雕,连桌上送饮的茶水冻成冰砣了都没有发觉。

    秦苏心里一片矛盾。她在为金角麒麟着急。时已至今,料想再见到寇景亭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秦苏几次想要拉着胡炭走出门去。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只是她心里终究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午间送来的十二个伤者里面。也有寇景亭在内呢?虽然这样的希冀说起来太过不敬,可是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找不到寇景亭,就无法打听到青莲神针的下落,找不到青莲神针,她和胡炭将一辈子无法浮上水面。

    日夜担心被人认出面貌,时刻害怕被人寻仇,被人无端杀害,这样的日子,谁都不会想过的。任是秦苏心志强韧,百折不挠,经过几年的逃亡,到此时也已经深感疲惫。更何况,胡大哥和范前辈终前嘱托,让她把胡炭抚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为了胡炭的成长,她只想尽早结束这样可怕的追逃生涯。

    可是……寇师伯会不会在里面?如果不在,姑侄二人该如何打算前程?

    与心乱如麻的秦苏一样,胡炭现在也一样情绪糟糕。

    只不过不同于姑姑的担忧和惧怕,少年脸上表现出的是愤恨和恼怒的神情。他鼓着嘴,眼睛死死的盯着三尺外的地面,似乎想用眼中的怒火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他是对自己生气。

    数年以来跟形形色色的奸诈商人打交道,较智较计,胡炭早练得油奸鬼滑的,加上秦苏时时地督促,他的法术功课也没有丢下过,倚仗着强大的天王问心咒法和过人的机变,小少年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的,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对手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而这几年间毫无挫折的经历,也助长了他骄傲自负的性格,对人时从容自信,对事时强硬坚韧,天不怕地不怕。

    他到处招惹是非,到处打抱不平,正是源于对自己强大能力的自信,胡炭从不担心后事无法善了,他深信自己对局势的掌握。然而今日遇到邢人万和宋必图,却打破了他这个坚固的认知,让他发觉到自己的弱小。

    真如萤虫之于烛火,星辉之于日月。

    一只蚂蚱,在碰上虱子和跳蚤时,固然可以自夸其肥大和强壮,可以所向无敌,然而当蚂蚱遇上鸟雀,甚至鹞鹰,那引以自傲的资本又凭何得存?他手中可有与抗之力?如同面对着实力强大的天敌般,那种屈辱和无力,还有愤怒,隐隐的恐惧,就是胡炭现在所能体会到的感觉。

    邢人万一击之威,满庭雷动,无一个客人敢直面其锋。宋必图笛曲余音,便令在场老少心神受制,所有防御溃不成军。这是何等的实力和神通!相较起来,他胡炭以前所用的那些狡计阴谋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罢了,一旦对面相敌,他能有什么手段来抵御这般惊天法术?

    而且,这两个人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才是令胡炭真正感到愤恨和难过的地方。

    如此巨大的差距,他用什么方法来弥补?当他长到宋必图和邢人万的年纪,他能有二人今日之成就么?人有而我没有。他能而我不能,这在自负的少年看来。是无比屈辱和不可想象的。

    陷入沮丧之中,胡炭便张耳如聋。浑没听到庭中众客都在说些什么,许多声音嘤嘤絮絮,只如盛夏时的飞虫,浮游在耳外,并不入心。直过了片刻之后,偏院门口晃进来一个人影,用打雷般的声音喊道:“谭汶成的弟子在不在?!徐雁亭的弟子在不在!葛长生的弟子在不在?!”

    姑侄二人都被震醒过来,看见一左一右两边梅花树下都有人站起来答话:“在!我们是徐雁亭的弟子。”

    “我们是溪山派的。”

    “何谦的弟子在不在?”门口那人又说了几个名字,不一会又有一桌人站了起来。听他们回答,好像是“金刚刺”姚补之的亲友,胡炭惊讶的看着门口那汉,年约二十三四,看服饰并不像是赵家庄和蜀山的弟子,四方脸膛,眉飞入鬓,看起来颇具威武之态,也不知叫起这么多人意欲何为。正惊疑间。忽然听到对面西院里,也有人在大声叫喊:“有没有姚补之的弟子?!有没有徐雁亭的弟子?!……”

    这一声声叫喊,直如静夜猛击锣鼓,粗暴的声音搅破了席上喜庆。整个前庭都被惊动起来了,花池周围坐着的,都是赵家庄的重要客人。多是各派掌门首领,众人纷纷离座。持杯四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一霎间。嘈杂的声浪传到各处,两旁厢房门窗接连打开,房舍内饮茶的客人也都听到了异响,一拨拨的走出来探听张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走水了吗?”

    叫喊声此起彼伏,吵杂混乱,连起来听,果然真如夜间房舍走水时的场面,通往后院的过道上,演武场内,处处都有人在嚷叫,着急寻找徐雁亭、姚补之等人的亲友。

    因事起仓促,赵家庄的仆役弟子这时也都惊住了,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应付。傅光远两次想要令人去拉住喊叫的人,却又一再犹豫,因为这些人并非外来之敌,而是院里席上来贺寿的客人,虽然这般当众大喊未免不敬地主,失于礼数,但赵家庄是何等身份,岂能因此便为难他们,恪于待客之道,也不好用强去阻止。

    “大师兄,怎么办?”四师弟尉迟良问师兄。傅光远迟疑了片刻后,几经权衡,他到底拿定主意,先遣人去劝止他们,请过来问话。他隐隐猜出此次躁动与何事有关。

    “四师弟,五师弟,七师弟,你们带人过去,把他们好好劝住,不过千万不可动粗。”几个师弟喏了一声,领着下人,展动身法朝各喧哗处跃去。

    从听到“谭汶成”这个名字起,凌飞等人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喧哗者谋划周密,计而后动,凌飞宏愿诸人也无法可想,众老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坐在原地静观事件发展。

    回到东院,这时落梅之下已经站起了四桌人,后一桌起来的是“雷霆连环”张客的弟子,听门口的汉子又一连串的报出几个名字,似乎都是江湖上颇具名声的人物,秦苏和胡炭靠近听见,约摸也像是曾经听闻过的样子,却不知被点名的这些人物与门口这汉子究竟有何干系。正暗自琢磨间,忽然听那汉子喊道:“寇景亭的弟子在不在?!”

    “在!”秦苏胡炭两个冒名者全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叫到,如被针扎一般,同时跳了起来,胡炭先一步喊道:“在!在!我们是寇景亭的弟子!”

    “徐安的弟子在不在?”汉子并没有看他们,又喊完了最后一个名字,见再没有其它人应声,便向立起的众人说道:“你们的师傅被人打伤了!性命危急,跟我来,我们一起去讨个公道!”

    “哗!”

    这句话惹起了满院惊呼之声,不惟伤者弟子情绪激动,与事无关的几桌客人也纷表诧异。姚补之的弟子们呛啷啷拔出兵器,红着眼喝道:“在哪里?!我师傅在哪里?”一个豢养师甚至激动得当场呼出豢兽,青烟散处,一头体型庞大的斑斓猛虎出现在饭桌之上,低沉咆哮着,坚硬的花梨木饭桌也被压得吱咯作响。“是谁干的?!快告诉我!”

    众中也有冷静理智的,走上前来抱拳问话:“不知师兄从哪得来的消息?这是真的么?为什么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我师傅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

    听到怀疑的声音,先前头脑发热的几人也开始恢复清醒,转而质疑此人的来历:“对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未敢请教,师兄师从何派,怎么称呼?这个消息可靠么?”

    那人冷笑道:“我是流星剑派的弟子,有人给我们传讯,说我师傅易秋琴,跟诸位的师父一起,在相州被奇案司的捕快打伤了,人现在就躺在赵家庄的后院,你们愿意相信,就跟着来,不相信就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不一会,一个哽咽的哭音便揪紧了众人的心:“师傅!师傅!”溪山派的一个弟子先哀哭起来,“师傅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今天的宴席他决不会不来!”

    “就是这样!我一直就觉得蹊跷,怎么到现在都见不到师傅的人影!”离秦胡二人不远处,一个紫衣汉子拍着桌子大叫道。众人恍然皆有同感,想起自己的师傅从开席至今仍未露面,心里已经信了八成。只是想起午间抬进来那十二副鲜血浸渍的担架,却又是人人都不肯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流了那么多血,那该是负上多重的伤!一时众人心中都被忧惧填满了。

    “走!走!快看师傅去!”有性急的弟子已经红着眼睛咆哮了,抬步便往院外急冲。其余众人也不再多言,迅速扑向院门。秦苏心中忧喜参半,和胡炭一起,尾随众人跃出院落。一抬眼看见对面院里也正冲出一拨人来,人人表情悲愤,想来正是名单上另一些人的亲友弟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祸宴(三)

    “金刚刺”姚补之,“雷霆连环”张客,流星剑派掌门易秋琴,“雁穿云”徐雁亭,这些人声名卓著,交游广阔,门下弟子和平辈亲友当真不少,不一会工夫,连同从后院赶来的二十多人,前厅门前已经聚起了七十余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台阶上一个二十七八岁穿暗褐色长袍的红脸汉子,想来正是流星剑派一众人的首领,听几个人都叫他大师兄,神情烦躁地在台阶上乱走,眼见着众师弟回来,各派弟子也已经聚齐,便咳嗽了一声,睁圆双目向厅内喊道:“凌飞师叔!赵师伯!”

    满院人都屏了声息,听听他要说什么话。

    “我是流星剑派易秋琴的大弟子,今日当着众位长辈师叔之面,我求两位给我们说句实话,我师傅他……是不是已经被奇案司的狗贼们害死了?”

    一语既出,举座皆哗。各派掌门纷纷离座而起,满面惊色。众掌门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又岂是易与之辈,脑筋略略转动,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对照午间所闻,立时便猜想出了个大概。只是这样问题就大了,奇案司捕快明目张胆的出手,杀伤江湖成名人物,必是朝廷授意无疑。难道太宗皇帝真的会置外敌不顾,要先安内再行攘外么?中原术界一日日壮大,成为朝廷隐忧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是朝廷选当前时机动手,不是太过着急了么?这样只会便宜了外族人。

    “经阳!”花池前一个眉心生着红痣的老头儿闻讯而大惊,从座上跃起,一纵身飞到了厅前。抓住那大师兄的肩膀:“经阳!你说什么?你说……你师傅被人害死了?!”

    “广义师伯!”那叫经阳的汉子一看清来人,情绪登时激动起来。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流了满脸。“你老人家也来了!师傅……师傅死了!”他抱着老者的双臂倒头便拜,“奇案司的狗贼们害死了师傅!求师伯给我们做主!蜀山派欺世盗名,不敢和朝廷作对,就对我们隐瞒事实,他们……”他猛地扭头转向凌飞众人,愤然说道:“他们为虎作伥,正在里面招待着凶手呢,若不是有人指点,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跟杀害师傅的凶手同席吃饭,我们虽死犹辱!”

    听到堂下窃窃私语,凌飞不由得把脸色一沉。他问经阳:“是谁告诉你,你师傅被人害死了?”

    “交出凶手!让我们看师傅。”流星剑派的六名弟子已经红了眼睛,哪管其他,高声的叫唤几乎压过了凌飞的问话。

    大师兄经阳叫道:“是谁告诉我你管不着!你只说,我师傅是不是在里面?!他是不是被奇案司害的?”

    凌飞瞪着他说道:“这些事情先不讨论,稍后我自会告诉你。在事件真相未明之前,任何结论都过于草率。你现在告诉我,是谁跟你说的这个消息?”他这时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奇案司的十九名捕快刚刚到宴,就有针对他们的不利传闻。这不是太过巧合了么?按常理来说,这些捕快刚伤完人。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参加寿筵,他们不怕被群豪群起而攻之?何况十九名捕快功力都不是极强,凌飞心中有些不信他们可以伤得了张客十二人。

    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不过都可以容后再议,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通风报讯的人是谁。赵家庄和蜀山的弟子曾得严嘱,不许对外泄露十二个伤者的消息。而在相州。在场的四名翔鹤楼弟子也已经得到过赵东升的警告,深知事体之大,不会偷漏口风的。那么,这时跑出来告诉流星剑派的人,从何得知消息?

    经阳冷笑道:“你还要遮遮掩掩是吧?想要继续蒙蔽拖延?我管他事情真相是什么!反正我师傅已经被害死了,我只要凶手出来抵命!”这一番话登时得到一众热血弟子的认同,十几人挥刀喊道:“把凶手交出来!”

    有人探得了十九名捕快的位置,喊道:“那群龟皮子正在后面吃饭,我们杀他娘去!”江湖中人向来蔑称奇案司捕快为“龟皮子”,指其一身黑衣,又有为朝廷当差这层依仗,如同王八的保命硬壳,当下一呼引起百和,被激起同仇之气的伤者门人便欲绕过凌飞众人,冲到后面与仇人厮杀。哪知一声唿哨响,蜀山派带来的护法弟子从天而降,疾风向四面卷荡,两头金雕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拍翅扬风,堵住了通往后院的过道。

    事情演变至此,宏愿和叶蘅等人均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他们也感到事情有些蹊跷,然而眼下,最要紧的是阻住流星剑派继续挑惹蜀山。凌飞道人的脾气有如水下潜熔火,看似平静,却极易引着,躲在暗处的人算是看准这个弱点了,指使一个冲动不计后果的经阳来大肆诋毁蜀山,只怕要引发事端。

    看来敌人不止想要挑拨中原术界与朝廷的关系激化二者矛盾,还想借此一箭双雕,削弱蜀山派的声望。说蜀山与朝廷勾结,出卖同道,这样的诬蔑是很难辩解清楚的,而且极易惹人激怒,一旦凌飞失去理智,作出出格举动,再经不明真相者推波助澜,蜀山派的领袖之力将被大大弱化,失去蜀山的威慑与领导,只靠天龙寺一个出家门派,大宋术界将难以被约束。

    “说!”凌飞果然瞬间暴怒。让宏愿等人心中一惊,这声震喝如同巨雷炸在众人心头上,每个人都听得神情一恍。“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

    经阳直受凌飞的喝力,吃了一吓,因悲愤而生出的强硬态度一瞬间被压制下来,只是他仍旧不肯就范,梗着脖子说道:“你厉害什么!有能耐你冲着奇案司厉害去,跟我们后辈叫喊,你不怕失了身份么!”

    凌飞不答他的话。只把眼神一凌,淡淡的说道:“我再问一遍。是谁告诉你,你师傅被人害死了!告诉你消息的人。才是凶手,你不把事情交待出来,你就成了伤害师傅的帮凶。”

    经阳受不了那刀锋似的眼光,偏过视线,愤愤说道:“你到这时还要包庇奇案司的狗崽子!他们在相州暗算了我师傅和张客师叔、徐雁亭师叔十二人,现在就在你赵家庄喝酒呢!你们还严令弟子不许外传,哈!当真笑话!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当时可还有旁人看见了,还有别人给我们报讯!若不然。真要受你们的蒙蔽了!”他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片来,一把展开,众人看见上面密密的写着几行字,只是距离太远,却没看清写的什么。凌飞行动如风,像只大鹰般掠起,忽去而倏回,众人眼睛一花。已看见凌飞手拿着纸条站在台阶上。

    经阳瞠目结舌,空举着一只手站在原地。

    “尊师易秋琴已经遇害。同行者十二人在相州酒楼被奇案司捕快暗算,而凶手此刻正在席中!蜀山派畏惧朝廷不敢出头,并着意隐瞒真相。想要暗中妥协此事。速派遣诸位师弟联络张客、徐雁亭等传人弟子,人多方可恃众,集齐群力当众质询蜀山派。并求天下英雄为尔等主持公道。师仇得报与否,全赖诸位努力了。切记切记。附上伤者十二人名单,他们被藏在赵家庄后院:徐雁亭、姚补之、张客、……”纸条的下面是一行人名单。凌飞一字字看下去,脸变得像块黑铁一般,愈来愈沉。

    这时他已经确定,这是一个祸水东引的阴谋。隐在暗处的人想要激起中原术界与奇案司的矛盾,并打压蜀山。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与中原人作对?能够正面伤得了张客十二人,这群人的实力非同小可。罗门教?契丹人?还是妖怪?

    下面的众弟子们纷纷鼓噪道:“奇案司的狗贼出来!”

    “奇案司的龟皮子!害我师傅性命,滚出来说话!”

    正嘈杂之际,宏愿大师背面的屏风忽然传来两下鼓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也像冷水一般浸漫出了过道:“是谁这么看重奇案司,几次三番的提到我们的名字,当真荣幸之极。”十几个身着黑衣的持刀者鱼贯转过屏风,当先一人面色蜡黄,皮笑肉不笑的正在说话,却不正是鲁大人!

    “说说,怎么回事。”鲁大人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间的流星剑派大弟子韩经阳,微笑着问他,“听说你师傅被人杀了?”

    “狗杂碎!就是你们害了我师傅!”韩经阳一见捕快,原本已经被扑熄的怒火又陡然旺盛起来,他跳了起来,伸指如戟指着鲁大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这些朝廷走狗,今日当着天下英雄之面,终须给我们作个交待!说!我师傅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他!”

    “是啊,我们跟他无冤无仇,干什么要害他?”鲁大人啧啧说道,面上看不出丝毫不愉,与先前入庄时的跋扈之态可谓大相径庭,“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道理了,干什么还要问我?”

    “你……”韩经阳有些气结,脸上胀红,喝道:“谁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心里想着什么!一群狐假虎威之徒,平时欺压良善也就罢了,今日又骑到我们头上,我们流星剑派跟你没完!”说完虎蹲下来,双臂箕张,只待敌人一言不合便上去拼命。

    鲁大人却只当作没看见,神色自若的踱出前厅,叹着气说道:“唉,年轻人脾气太大,疏于管教,这须怪你们师傅没把你们教导好,唔,对了,说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师傅是谁,流星剑派的……叫什么?”

    一个流星剑派年轻弟子愤然喝道:“不要找借口抵赖!我师傅是易秋琴!你们用阴谋暗算我师傅,害了人不敢承认吗?!”此人从小敬重师傅,只道师傅功力之高天下难有匹敌,这些阴险的捕快若不是用了下流手段,必不能害死师傅。

    “哦,易秋琴,没听说过。”鲁大人点头说道,“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名人物,不值得奇案司动手。”他站定了脚步,面对着堂下群豪扫视过去,目光中渐渐渗出阴寒:“奇案司拿公文捕人杀人,向来都是奉着朝廷的命令,依律绞杀奸邪。但凡是欺侮百姓,恃术伤人者,穷凶极恶,滥杀无辜者,结党营私,谋反叛乱者,皆在捕杀之列。”他特意加重了“结党营私,谋反叛乱”八字的语气,“奇案司所负之职,想众位也都了解,统领术界各派,维护我大宋安定,我们不会伤害无辜,同样也不会顾忌犯案者是什么身份,什么门派,”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斜向厅中的凌飞诸人,语气更加严厉,“只要是敢于对抗大宋律令的,即为天下之公敌!扰乱纲纪,朝廷断不会坐视不管,奇案司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之捕杀正法!嘿,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很多是帮主掌门,门人众多的,不过这可不足依仗,比起十六州的奇案司捕快人数,却又如何?比起京城十万禁卫军,却又如何?若是还有人觉得自己门派够大,法术高强,胆敢抗旨不遵,哼!”他重重的哼了一声,睥睨而视:“大宋可还有连坐之律!到时延祸亲友,门人弟子发配远徙,可别说当初没人给你提过醒!”

    堂下鸦雀无声。这鲁大人不辞迢迢千里,赶来贺寿的真实目的,众人约略也猜出一些来了。

    宋辽两国长年交战,军员消耗极其巨大,连年的征兵提赋,引起民间怨声载道。大宋的国力比起太祖初开国时已下降了许多,加上数年前汾州一场妖祸,更是雪上加霜,朝廷不得不抽调出大批的奇案司捕快和前线戍军赶去平妖,两年多的征伐,死伤无数,原本人员充足的奇案司,各州县厢军编制大幅减少,使得官府术界之间多年的均势开始失衡,这就给朝廷带来了忧虑。官寡民多,朝小野大,在这个情形下,若是有人趁机挑旗作乱,大宋朝廷将难以同时应付外侵与内乱,最终定会崩解。

    为了避免陷于被动,大宋朝廷只能先发制人,颁以严律加强对术界中人的遏制。赵家庄举办寿筵,原本没什么大事,可是凌飞借此机会再办然灯开道,引得四方豪杰齐向隆德府聚集,这就惹起猜忌了。鲁大人和十八名捕快此来,想来便是要向各派首领宣示,谁才是中原术界的主导。(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祸宴(四)

    眼见着花池周围诸位掌门纷纷低头,鲁大人心中满意之极,冷冷的扫视了两遍,见无人敢直触己目,便又把视线投到了韩经阳身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我管你什么身份!”韩经阳怒道,“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师傅,你亲口说!”

    “我是朝廷特命巡查使,有临场决断之权。你知不知道,辱骂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滚你奶奶……”韩经阳刚骂出四字,忽见鲁大人影子一晃,瞬间便欺近到自己身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右颊吃了狠狠一记,登时眼中一黑,金星乱冒。

    “让你长个教训,以后对着长辈和官员,说话要客气。”

    “王八蛋!”韩经阳疏防之下当众受袭,气得双目都绽起了血丝,虎吼一声,猛地向前一扑,要抓住鲁大人,谁知耳边冷笑数声,鲁大人已经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左颊,右颊又接连挨了几下重击,鲁大人像鬼魅一般绕在他身子四周,脆脆的扇了他四个耳括子。

    奇案司这次是负命而来,鲁大人存心要在群豪面前扬威,重树威信,下手当真是毫不容情,“啪啪啪啪”四响过后,韩经阳的嘴边已经流下鲜血,韩经阳本性鲁莽好斗,被人这般欺侮,哪里还有什么冷静思想,给师傅报仇这个念头也早被抛到九天云外去了,一门心思,就只想抓住姓鲁的龟皮子搏命。

    “啪!”追捉之间,背上又中了一脚。

    鲁大人功力比韩经阳高出太多了。这般进退趋避,全然不被触及。眼见流星剑派大弟子肿着双颊,满脸狂怒之态。鲁大人决心给他一下真正重击,免得这个莽汉纠缠不清。

    “嘶—”的一声微响,随着灵气灌入,鲁大人右掌指隙间泛起了灰蓝色的光气。他斜转到韩经阳的身后右侧,轻轻一掌捺落了下去。这是蕴着冰风双力的法术,若是击实了,韩经阳右肩将被瞬间冻结,经脉纠绕,而骨骼也会变脆断裂。

    然而。便在他满以为就要听到骨骼碎裂声的刹那间,他的手掌却在距离肩膀四寸处停住了,不是他想停的,是有人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只骨节嶙峋的手,皮肉腊黑,手的周围却冒着火焰般的金光,被这一股丰沛的劲力卡在掌腕间,鲁大人想要吐劲伤人亦不可得。

    “你是谁!?”鲁大人喝道。

    众人看的明白,出手阻止的。是先前被韩经阳称作“广义师伯”的瘦小老者,广义拳派的创始人洪门达。“年轻人不知进退,鲁大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轻轻惩戒也就够了。鲁大人这一掌下去,他这一辈子就废了。”

    “你关心的事情倒不少。”鲁大人冷冷说道,眼见着韩经阳转过身子。红着眼睛将一只钵大的拳头奔面捶来,便运劲弹开了洪门达的手掌。一个倒纵又飞到厅前台阶上。

    “把这两个逆贼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严厉的喝令,六名捕快如黑箭一般直射出来。半空中白光耀眼,长刀尽数出鞘。六个人心思默契,在空中分成了两拨,四个对付洪门达,两个对付韩经阳,刀锋所指,正是两人的手足四肢。

    鲁大人在心里冷笑,他要杀鸡儆猴,立威当场。像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客,妄自尊大惯了的,若不让他们亲眼见到点血,谁都不会畏服。

    “嘀!”哪知便在这时,众人耳中忽然听到了短促的一声响,像是顽童无意吹哨时弄出的声息。

    余人倒不觉得如何,可是围攻韩经阳和洪门达的捕快们却不轻松了,连同鲁大人在内,七个人在一瞬间停住动作。

    鲁大人僵在原地,全身寒毛倒耸,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仿佛成了汗泉,汩汩渗汗,一道道水流顺着脊背直淌了下来。他感觉到了背后那巨大的恶意,那股含蓄待发的攻击,就像一只饥饿已久的巨大猛虎,正贴身蹲在身后,灼视眈眈盯着他的后背,他甚至能感觉到腥臭的呼吸,以及尖利的白牙抵在肌肤上的疼痛,鲁大人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一丝动作,身后的恶意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宋必图!”他在心里愤怒的叫喊。他知道这个感觉是谁。蜀山出道弟子先前惊世骇俗的器术,让他一辈子也难以抹去印象。“蜀山派竟然敢抗命!”难道他刚才的警告之语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六个捕快飞到半空,便被宋必图的气势攫住了,都如铁砣一般急坠下来,每个人的感觉都和鲁大人一模一样,像是身后守着一头巨大而饥饿的猛兽,蓄势待发,在这般情形下,谁敢轻举妄动?当时人人面色紧张,却又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你们敢在我的面前伤人?”凌飞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询问,然而一众捕快们却从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天下第一门。

    鲁大人终于知道了。

    这个门派能够在千余年的时流中,一直引领中原术界,成为无可争议的领袖,其底蕴和威势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多少年来兵祸人灾,江山变化,龙庭上的天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蜀山却仍旧屹立不倒,这必然有其特异之处。可以想象得到,五代十国,魏晋隋唐,每一个朝代的皇帝们都不会忽略过蜀山,谁都不会容忍一个威望与实力足以撼动国本的门派,然而时至今日,蜀山却仍能够扛着中原第一门的大旗,他们是经过了多少严酷的斗争方能如此!

    既然千余年来都不曾屈服,他们此刻又怎会在乎自己的恫吓威胁?

    鲁大人面色铁青,心中在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而这一趟任务也实在有些不自量力了。自己毫不犹豫的受命赶来此地,是多么草率的决定。

    宋必图收回骨笛之后。迫在众捕快身上的压力便霎时消失了,六个捕快如同大病初愈一般。冷汗淋漓,手足皆软,看见鲁大人面纹表情的挥了挥手,便默默无言的回到队列当中,只是都低着头,谁也不愿再看凌飞师徒一眼。

    鲁大人心中百味翻腾,眼中的光芒时而冷厉,时而愤怒,时而又变得绝望。只在眨眼之间。他内心天人交战,要不要跟蜀山为敌的决定倏忽数换。他身负朝廷特命,领来了京城最出色的十八名捕快,尚未出力便即铩羽,心中实在不甘之极。然而蜀山派的实力在此,却又让他不得不服,一百多个江湖一流的精英高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抗衡的,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豢龙师和一个绝世炼器师。奇案司想要在此重夺主导。当真是难比登天。

    可是又能怎么办?先前话已经放出去了,如果今日不把凌飞的气势压下去,让与宴众客知道奇案司令出必行,奇案司的威信将受剧损。可是。难道让他当真舍去身家性命不顾,让手下与蜀山拼个你死我活?……纵算如此,与蜀山派交恶之后。京城便会以此为由,大举发兵攻打蜀山?

    只怕他们给自己诬个渎职轻慢之罪。与蜀山派妥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鲁大人压下了火气,能够在京城奇案司坐到高位。他不是愚笨之人。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凌飞拱手道:“蜀山派好大的威风!果然不愧天下第一门。呵呵,告罪了,是本官冲动,惹诸位见笑。道长也不要误解本官的意思,这些搅席捣乱的无赖之人,本非大害,本官也不过想略施薄惩,让他们记住教训,没有伤害他们的念头,不过既然道长顾念同道之谊,不愿当众动手,咱们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哈哈,就这样吧,借蜀山派今日燃灯之礼,咱们也做一回普通人,他们的冲撞之罪咱们也不用追究了。”说罢,向着众手下淡淡招呼道:“我们回去喝茶。”迈步向厅内走去。

    “你们不能走!”哪知愣头青韩经阳在这时却忽然惊醒过来,愤然大喝道。鲁大人和凌飞见他这般不知进退,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洪门达拉了他一下,低声道:“这事慢慢再说。”

    “怎能慢慢再说?!”韩经阳急道,挣开了洪门达,眼睛瞪得像铜铃,“师傅被他们杀了,现在不当着许多人之面说明白,以后他们翻账,咱们怎么报仇?”

    “你亲眼见着师傅被他们杀了?”眼见着这个师侄如此愚笨不通事理,洪门达也不禁微微动气,问他。

    “没有。”

    “那你怎么就认定是他们杀了人?”

    “纸上写着呢!”韩经阳理直气壮的指着凌飞手上的纸条,“就是他们杀的,不然别人跟师傅无怨无仇,干嘛要杀人。蜀山派要是心里没有鬼,干什么要隐瞒事实?”

    何其简单的推论。难怪隐在暗处的人会选择把纸条投给他,却又详细说明了每一步的计划。以此人头脑之简单,偏听偏信是必然的,当场发难是会的,但却难有心计把事情闹大,闹得尽人皆知。

    “道长能否把纸条给本官看一下?”鲁大人向凌飞问道。凌飞点点头,把纸条递给了他,这鲁大人颇富心机,胸怀城府,竟然把当众受挫之事淡然化解,如若无事,这也算是个人物。凌飞想,他们毕竟还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若非必要,蜀山也并不愿与之为敌。

    鲁大人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讯息。“好毒辣的阴谋!”他冷笑道,“这是离间之计!”看到众人都不解的望着他,便解释道:“一个月前,京城奇案司接到急报,我们设在邢州、相州各村县的驻地接连受到不明术客冲击,共有二十三人殉职,总统领大人担心这是针对奇案司的挑衅,便责令查明真相,追查之下,正好知道了赵家庄举办寿筵,而天下各处豪杰正往隆德府聚集……”

    众人一听,心里便明白了大概。邢州,相州正好在隆德府左近,一西一东,奇案司在此时受到冲击,自然怀疑是赶来贺寿的四方群豪与奇案司起了冲突。

    “我们一行二十一人,便是负命赶来调查真相的,谁知道,在半路上时,竟然也受到了不明之客的攻击。”群豪都惊讶的望着他,听他继续说道:“两天前,我们赶到相州六甲坪,正在吃饭歇脚,一伙暴徒突然冲入店内,故意启衅伤了我的两个手下,然后仓皇逃脱,听他们的说话对答,像是汾州轻刀派,关岳门的人。”说完向庭中扫去一眼,轻刀派和关岳门的掌门听得面色一白,当即排众出来说道:“大人明察,两天前我们已经到隆德府了,袭击众位大人的必非我派门人。”

    鲁大人点头道:“是,当时我便有些疑心,这般无缘无故启衅生事,却又不掩藏形迹的,只怕别有用心。是不是有人想要引祸给两位掌门,今日一验证,果然真相大白。你们不必担心。”两位掌门称谢退下了。

    鲁大人拱手向着堂下说道:“适才进门时,我们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对通义门和仙机门的众位朋友多有得罪了,现在知道是有人离间作乱,那么先前让各派的解散的命令,就此作废。”

    正说话间,前厅的屏风后面又如风般的转出来一个人,拿眼睛匆忙一扫,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凌飞道人,便一步直跃,纵到他身边。

    那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女子,举止稳重,虽是粗衣布裙,年若徐娘,但眉目间却有股说不出的绰约和沉稳器度。见识广博的人登时认出,她正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妙手五花娘子。却不知她这个时候跑到前庭来,有什么事情。

    但见五花娘子微微倾侧身子,附耳跟凌飞说了几句话,蜀山掌门立时面色大变,“腾”的一步飞上厅上高檐,用气急败坏的声音喊道:“蜀山弟子听令!封锁庄院,任何人不许外出!”(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李下瓜田(一)

    “所有人听着,茶水都不要喝了!”

    听到凌飞这第二句话,庭院登时“哗”的骚动起来,众人纷纷离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能够让蜀山掌门如此失态的,定然是发生了极为了不得的大事。难道是茶水被人下了毒?

    听到掌门指令的数十个蜀山弟子星丸一般,飞赴庄院各处通道入口,或持器,或唤出养兽,站在高处严密的监视着庄院。在这个铁网一般的监阵之中,别说是人,便是一只飞虫,只怕也难以逃出院去。而赵家庄众弟子也开始急忙跑入各房舍,收拾茶具。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四处询问,谁都摸不着头脑。便在群相迷惑之时,听见后院突然出来“喀嚓嚓!”的木器碎裂之声,然后是叮叮当当的碗盏破碎的脆响,似乎有人在大力掀翻桌椅。紧接着,一个愤怒而绝望的哀号传入了众人耳中:

    “茶中有蛊!茶中有蛊!他妈的罗门教!他妈的蜀山派!你们这群王八蛋!”

    茶中有蛊!这四字如同四个巨大而雪亮的雷光炸在众人头顶一般,一下子便把庭中的每一个人都震傻了!

    还在迟疑迷惑的几个掌门吓得瞬间人色尽无,赶紧喷出茶水,将茶杯端到眼前细看。蜀山派这次带来的茶叶是今夏新炒的青叶,虽不名贵,却香气袭人,煮出来的茶汤也澄黄透亮,借着顶上明光,看见清亮的茶水里面浮沉着些些黑渣。那是茶叶的碎末,并不像是虫卵。众人都还怀疑,然而转瞬之后。其中有三桌人却果在自己的茶杯里发现了裹着絮状胞衣的黑芝麻般的细小圆粒,一时惊惧而大叫,众掌门这才大慌起来,摔开茶杯跑到一边,急抠嗓子,这阵此起彼落的呕吐声立时便激起了惶恐,更多害怕的人迅速离席,运劲入胃,想要逼出喝进不久的茶水。一时庭中“呕!呕!”之声大作。

    “怎么会这样!?”有人大声质问,“护院的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看着还被人下了毒?!”

    “众位不要紧张!”眼见着院中众客惊惶四蹿,哀声四起,五花娘子赶紧运劲喊道,她全没想到知道消息的人口风如此不严,只片刻就把这要命的事给说漏出来,原本打算暗底下悄悄处理的计划已经落空,“不是每壶茶中都有蛊虫,庄里的饮食都经过检验的。罗门教的奸贼只是趁我们无法分身之时投了几壶,大多数人是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句劝慰之语并没有带来预期的效果,庭中反而更乱了。原本许多沉着冷静的人还怀疑这是个谣言,然而经五花娘子的话一证实。也立时失去控制,加入咒骂和呕吐的大军中。罗门教在几壶茶中投了毒,这听起来确实不多。可是他奶奶的!谁知道这是不是五花娘子为稳定人心而说的敷衍之言?即便五花娘子说的是实话,谁又能保证自己喝的那壶会不会刚好中标!万一喝茶之时。祖坟里的老祖宗刚好打盹没顾得上理会这边,岂不是大事不好?许多人已经在暗自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来参加这个该死的燃灯之会。

    蜀山派的弟子出不出道,与他们何干?出道的弟子厉不厉害,与他们何干?现在好了,看一场热闹,搭一条命,这看戏的代价也未免太大。罗门教的蛊毒,江湖中人当真是闻之色变,那是有死无生的夺命之符,谁又不曾听说过?

    十二年前,永州麻家坝的祝老英雄,因为言语轻慢了来请他入盟的罗门教使者,夜间被报复投毒,次日吃完饭食的三十七口人,连亲眷带仆役,全部蛊虫入脑,全身麻痒不可遏抑,最后三十七个人都是抓破自己的喉管而死的。据收尸的仵作描述,当时庄园处处都是被撕下的衣物血迹,大块的皮肉散落在血污里,那是中蛊的人痒不可抑,疯狂抓挠时抓撕下来的,其中有两人还生生扒下了自己的脸皮,一人掀开自己的胸骨。据称所有死者都是十指如钩倒卧,指甲间都是成条的肉丝。

    九年前,即雍熙元年六月,永州烈旗帮帮主韩希崞因深恶罗门教之所为,联合了本州七门同道,组建抗击罗门教的联盟,谁知事机不密,被敌人发觉。罗门教的妖人趁八人聚会之时,在他们的饭食中投下了蛊毒,可怜心怀正义的八个帮主门主一无所知,三天后再次聚集的时候,席上蛊虫发作,无数的白虫从八人的眼鼻口耳不断涌出,酒楼中上百食客眼睁睁看着八人翻滚惨号,被蛊虫吞噬成白骨。

    八年前,深入沅州抗击罗门教的程门前辈吴青言,与队伍一同入山后失踪,隔二日后重又目光呆滞的回到沅州分部,然而门下弟子惊恐的发现,回到家里的吴青言已经不是本人了,他只剩下了一副皮囊,是无数只蜈蚣一样的蛊虫侵占了他的身躯,并控制其头脑,指挥着这具行尸走肉像人一样行走。

    太多可怖的传闻了。想到今日自己或将变成那般凄惨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知生,死不若死,每个人都是惧怕如狂,待一想到蜀山派和赵家庄正是此祸的罪魁,又都是愤意如炽,直恨不得猛扑上前,与这些杀千刀的杀个你死我活。

    恐惧的情绪在群客中蔓延,哭泣的,咆哮的,咒骂的,有蹲着起不来的,有跪地痛哭的,处处是或蹲或坐的客人,院中已经少有冷静的人了。秦苏和胡炭退到厅角的不显眼处,免被愤怒的人潮迁祸,两人都是暗中庆幸,亏得刚才姑侄二个困于心魔,并没有饮用茶水,若不然,只怕也要和庭中这些失控的汉子一般糟而大糕了。秦苏虽然曾听过胡不为给宁雨柔解蛊毒的往事,但一来她没有亲身验证,不知真假。二来胡炭年纪尚小,定神符有没有他老爹的药力还尚无可知。所以这样的灾病能不染身最好。

    罗门教的奸人当真是无孔不入,在防备如此严密的赵家庄中。竟然还能下了蛊虫,真叫人惧怕。他们在先前宴席之中没有下蛊,却要留到最后奉茶时下,想来也是看准了众人此时最疏于防备。

    “各派弟子,找到自己的师傅,按门派站好!”凌飞在飞檐上大喊,话中满蕴着劲气,此时席中人人自危,已经难以控制。不用些手段是不行了。果然,这一声巨雷般的呼喝如同在火炽地里倾下了滔天冰雨,疯狂的人群顿时冷静下来,纷乱的庭院有了片刻平伏。

    “下毒者还在院中,我们要尽快抓住他们,问明蛊虫种类,五花娘子有法子配置解药!”

    “解药!”这两个字当真有想象不到的法力,立时便挽狂澜于既倒。惊惧的群客马上便回想起来,赵家庄贵客里还有五花娘子和续脉头陀两个神医高手呢。一个是用药用毒天下无双的药师前辈,一个是专治疑难杂症活人无数的高德医僧,若说天下间还有什么人可以破解罗门教的蛊虫之灾,则非此二人莫属。有此二人联手救治,众人活命的机会大大增加。

    “大伙儿听凌飞道长的话啊!梅花剑派弟子,到这里归队!”

    “项山派弟子。列队!列队!”

    “铜刀门在哪里集合?铜刀门在哪里……”

    “师傅!师叔!你们在哪?”

    汹涌的潮水找到了宣泄之途,危局便一时缓纾。有了活命的机会。各派首领首先冷静下来,纷纷呼友唤徒。原本惊惶无措的弟子们,被师傅长辈召唤,开始有序流动。

    “姑姑,我们去哪里?”胡炭问秦苏,看到眼前人群来去,不断地呼唤着师傅同门,姑侄两个都觉得有些尴尬。入宴的贺客大多师徒七八人结伴同来,零散的人是少之又少的,偶有一些不善交际的前辈老者,在席上也都能找到三五个知交,像秦苏胡炭两个孤零零没有师长伴随,又无其他长辈认识的客人只怕是绝无仅有了,要是被赵家庄的人怀疑上,姑侄两个可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正尴尬之际,后院过道上却突然发生一阵骚乱,减轻了秦胡二人的局促,一个年轻汉子边跑边大声叫嚷,尖细的声音如同利针一般将满院人纷杂的叫唤声尽数压了下去:“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就是他刚才进了厨房!”

    仿佛一下子捅到了马蜂窝,喧腾的声音陡然间嘈杂放大了数倍,原本坐了百人的通道如同有万人涌入,胡炭和秦苏听到了许多人奔跑时急乱的脚步,还有吵吵杂杂混在一起的喝骂。“抓住他!抓住他!”无数个声音在叫喊。

    “他用土遁术了!快抄他前路!”

    “抓住下毒的人了!”胡炭兴奋得眼睛发亮,在花架后面搓手跺脚的,不住地往屏风后张望,若不是秦苏还牵着他,只怕早一溜烟跑出去了,毕竟是九岁孩童,玩心未泯,见有热闹发生,早把刚才的郁闷不快全抛到九天云外。

    “堵住了!堵住了!他就在我脚下!”一个欣喜地声音叫道,一众人也哈哈大笑。“马金枪不愧是马金枪,这铁壁造得果然及时!”

    “震出来!快震出来!给他手足下禁制!别让他再动了!”

    “狗崽子!叫你逃!再逃啊?老子放你到天边,一样捉得住!”

    胡炭激动得耳根发热,听到后院乱哄哄的热闹,他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仿佛捉住贼人的是他而不是别人。前院众人早被这意外惊动了,兴奋的贺客一拨拨涌向后院,连凌飞等人都冲过去了,捉到了下毒者,问明蛊虫类型是当务之急。担忧自己性命的众前辈掌门此时更是不肯坐待原地等人施救,见凌飞行动,数十人也一呼啦涌上前去。秦苏拉着胡炭靠在厅中侧壁前,只怕惹人碍眼,丝毫不敢动弹,一径直往灯暗处躲藏。

    “姑姑,我要去看。”胡炭哀求道,这般捉贼大戏,可遇而不可求,错过了岂非可惜之极,秦苏还未答话,两人却突然听到后院的万众惊呼,然后所有声音像被大刀一下切断一般,嘎然顿止。

    “他身上也被下蛊了!”有人惊怖的喊道。

    “糟糕!这可怎么办才好!?”又有人跌足大叫,话中充满了恨悔。

    沉寂刹那的声音又再次活泛起来,不住地有人失望的问:“他死了么?”

    “是什么门派的?”

    “有没有人认识他?”

    “罗门教的妖人!对自己同伴都下这样的毒手……太惨了!”还有人嫌恶的议论。

    听到这里,胡炭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趁着秦苏惊讶失神的当口,“咻”的抽回手掌,矮身脱离秦苏掌握,像只嗅到骨头香气的小狗儿一般撒欢蹿向门口。“炭儿!”秦苏一惊没捞住,看见少年已经消失在屏风后面。“这小子太胡闹了!在这样的时候还如此大胆!”失职的姑姑跺着脚,在心中暗恨。

    曲廊上面站满了人,两旁连着廊柱的护栏上,也都有好奇的客人在攀爬张望。胡炭身子矮小,怎能越过前面的人山人海上前探清究竟。不过好奇的小少年是不甘心被这样的困境阻住行动的,眼见硬冲不得,便突发奇想,从袖中抽出一卷绳索来,哧溜爬到左边的栏杆上,想要甩到前头的廊柱,借力从湖面横荡过去。可是把手中的绳钩摇了两圈,小童便意识到这个方法太过招人注意了,迟疑片刻,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人这么多,却该怎么越过去?胡炭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廊桥,想寻出一个飞到对面的法子。这是一座架在湖面上的曲廊,上有雕梁青瓦覆盖,左右有油漆围栏,大红廊柱嵌立于水下桥墩,七尺宽的桥面能容四人并排而行,因为空地不足,这时桥上也左一个右一个的摆着桌椅,当成了宴客之所。桥身并非直通对岸,而是一射一折,像数把折尺接连着,通到十数丈外的赵家后院。

    得知下毒者被擒,此时前院十停人倒有七停跑过来看热闹了,这一条并不宽阔的曲桥已经挤满了人,胡炭想要越过群豪,除非他长了翅膀才行。

    抓耳挠腮了片刻,终究不得其法,听见不远处围作一圈的人堆里感叹连连,小少年只恨不得化身成为一只苍蝇,“嘤”的飞过去,叮在众人脑门上,一睹为快。“怎么过去?怎么过去?”胡炭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好戏就在当前,偏偏隔着十丈远距离无法看见,真教人心痒难搔。

    然而等不到好奇欲死的小童寻到答案了,麻烦在这个时候已经找上了他。(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李下瓜田(二)

    一股微微的风声从脑后传来,这是物件快速划破空气时带出的不寻常的震动,胡炭心中警兆立生,急忙沉肩斜蹲,身子在一瞬间比先前矮下了半截,让了开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噗!”那只钵大的拳头落在空处,激出一团火花,红色的焰苗没找到附着之物,在胡炭头顶上爆亮一瞬便消散殆尽了。袭击者见志在必得的一拳竟然落了空,忍不住“咦”的一声,却并不收手,将拳劲直击改为下捣,一拳又捶向胡炭顶门。胡炭在先前毫无防备之下尚且没被偷袭得手,现在又怎能被他打到?心思灵动非常,侧身一让过后,左足使力蹬动,将重心全压到了右侧,然后像在冰面滑行一般急速滑开两丈距离,转过头来,他看清了袭击者。

    那是个新别不久的仇人。

    胡炭看到是他,面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哎呀!老道爷,又见面了。”小童笑嘻嘻的说,先前因宋必图而生的局促不快顿时一扫而光,在这个时候遇见仇人,他的惫赖性子整个儿又恢复过来了。“你能够活动了,真是可喜可贺,那么毒的毒蛇都没咬死你,老道爷,你真行。”

    烈阳道人两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小王八蛋,只恨不得猛扑上来,一口咬住胡炭的脖子,至死不放,然后一爪一爪将他撕成碎片。

    这杀千刀的小骗子竟然避过了他精心算计的偷袭,这让道人稍稍感到意外。只是这意外没有持续多久,见着小贼那惹人厌的笑容。戏谑的语气,烈阳便想起前日被骗中麻痹符的经历来。满身的怒火登时蹿上头顶,额头两边几乎要冒出两只尖角。

    “小王八蛋!没想到吧。这么快又见面了!”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烈阳从来就没这么痛恨过一个人。当然,过去也从来没有人像胡炭这样捋他虎须,让他吃这么大苦头。济源县到隆德府有三百多里路,天啊,谁知道这三百里路是怎样痛苦的旅程!可怜的道人身无分文,又行动不便,左近更无一个相熟之人,瘪着肚子在冰天雪地里艰难跋涉。挣扎来到隆德府,那岂是一个惨烈所能形容!亏得半路上遇着一户独居的人家,饥寒交迫的烈阳趁着夜半翻进院内,偷入灶下吞了三个馒头,这才有力气走完剩下的路程。

    然而这三个馒头也不是平白就吃到口里了,付出的代价是惨痛而巨大的。烈阳打算这一辈子也不要跟人再提起这一段经历。

    狗其实也是挺歹毒的禽兽,这是道人在偷馒头后得到的经验。

    阴险的狗子居然会挑在人们专心致志的时候发动袭击,这让他至今仍感到不可思议。就在火云观观主眼大如牛往嘴里猛塞馒头的时候,户主养的肥大恶犬醒过来了。不声不响的来到心无旁骛的道人身后……结果可想而知,当时的过程太惊心动魄,道人自动略去了这一段记忆,只是。从他满身上下那一排排整齐的血印便可略观一二了,道人的脸颊两边还留着两道泪痕般的整齐牙印,那即是用心险恶的土狗留下的杰作。当然。这一切不能怪那条狗,道人把一切罪状都归在了胡炭的头上。若非小贼把他的钱财都劫走。又让他在冰雪堆里冻饿了四个时辰,堂堂火云观观观主岂会沦落到偷馒头这一步境地?若不是毒素未清。兼又饿得手足无力,区区一条恶狗又怎放在烈阳的眼里?

    两天来道人都是靠着恶毒的咒骂和不间断的毒誓支撑下来的,每每想起这个让自己遭受大难的小骗子,烈阳就恨得牙根发痒,不管当时身上多么寒冷难捱,一想起小胡骗子,胸中马上“腾”的蹿起火焰,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发热起来,比烧旺的炭火都管用。道人没有想过,若是没有胸中这股时时吞噬掉理智的恼恨,他能不能坚持到隆德府,实在是个巨大无比的问题。

    现在仇人终于相见了,烈阳当然没有报答胡炭恩情的打算,他经过续脉头陀的细心调理,元气已经恢复了小半,虽然还不能驭起拿手的法器,也不能施展太高明的术法,但用些简单的五行术却已没有阻碍,至少对付三五只恶狗已经不在话下了。他身上也换了一套新衣裳,不再是刚到庄院时衣不蔽体的凄惨模样。道人知道,凭着自己这身修为,将满嘴谎言的小骗子毙在掌下毫无问题,这小鬼除了骗人,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胡炭。心中想了千百个将小贼弄死的奇妙法子。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烈阳恶毒的笑道,“否则我会让你后悔当初不该让你娘把你生下来。”

    “啊?你说过吗?抱歉我没听见。”小童歉疚的说道,眨了眨眼睛,“封口蚕太好用了,我从来不知道有人被封口还能说话。”

    “封口蚕”,烈阳眼皮跳了一下,这三字到底还有些余威,他想到了那条钻在自己胡须里黑不溜秋的小虫子,也想起了胡炭放虫子时跟他说过的恐吓之言,面皮不由得有些发紧。不过现在道人气势正盛,很快便把这段陈年的失蹄之痛扔到脑后。

    “今天你算是自寻死路了,道爷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吃饱喝足的烈阳道人,对自己的法术身手还是颇有信心的,眼前奸猾的小贼只不过是靠着花言巧语和不入流的手段才让他翻了船,赫赫有名的火云观观主若要蓄意伤人,十个小狗贼都跑不出去。

    “来,这里人多,道爷我找个地方给你整治整治,保证你爹娘见了你都认不出你来!”烈阳咬牙切齿说道,伸手去拉胡炭。小狗贼现在身后全是人,左右两边是水面。自进死绝之境,当真妙不可言。

    胡炭笑嘻嘻的把手伸给烈阳。居然毫不抵抗,就象一个听到长辈说要带他去买吃食玩物的天真孩童一般。看起来满面欢喜。可是这般出人意料的做法反让道人吃了一惊,他疑惑的停住手臂,盯着胡炭心想:“小骨头干什么不躲?又有什么花招?”

    “走吧,这里人太多了,没什么好玩的。”胡炭笑着说,见道人迟疑,他反而主动把手搭上来,去够烈阳的手掌。便在两人手指将触的刹那,胡炭忽然笑嘻嘻的说道:“蝎子。”

    烈阳闪电般的缩回了手掌。当真是迅如疾风,单看这一式,已是江湖罕有匹敌的霹雳快手。其行直若矫蛇当空,其失有如江花乱影,真不愧为一等一的保命良招。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说得当真不错。道人前日吃了许多毒物的苦头,对这些蛇虫毒蝎实在是心怀戒惧,眼下只听到两个字。皮肉便不自禁的发痒,似乎已经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一只花斑大蝎狠狠蜇中,**麻痒。痛不可当,一张胖脸也顿时勃然变色。

    胡炭毫不在意的向道人走去,笑道:“老道爷带我走吧。这里不好玩。”伸手去拉道人的衣袖,可怜的烈阳这时哪还有初来时的威风。见一只红红白白的的小手抓过来,眼中只觉得这就是催命判官的符帖。避之唯恐不及,忙不迭的向后闪去。“你别过来!”他用变了声的嗓音叫道,一边运劲鼓荡,先在身上施了个护身咒法,护住面目胸腹。

    小贼在先前整治他的时候,左一只蝎子,右一条毒虫,顺手拈来,仿佛全身上下都藏着这些可恶的东西。道人这时已经明白了,这小东西是个专养毒虫的行家,抓不得也碰不得的,只可恨自己刚才初见仇人而怒火上脑,忘了这一茬。也是见着胡炭背对自己,形势太过有利了,这才有了贸然偷袭之举。

    然而一击不中,局势立时就有云泥之判。主客易位,强弱顿变。

    千万别让这小贼碰到自己,就是衣角都不行!道人有个强烈的预感,只要小贼的手碰到自己,身上必定马上会无端的冒出一两条带毒的奇怪之物来。而他此时功力未复,再中一回毒那可真要老命了。心中有了忌惮,再看眼前手无寸铁的小贼,忽然觉得他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好对付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若非心有所凭,焉能如此?

    “咦?不是你叫我过去的么?你不是要好好整治我么?”胡炭诧异的问道。

    道人哪答得上话,只能愤怒的看着胡炭,心中盘算着千百个恶毒的念头,却苦于不能就近施展。正惊怕之际,见小童突然狡狯一笑,扬手向自己颈边做丢掷之势,“咬他!”火云观观主吓了一跳,身上寒气大冒,想也不想立即来个大侧身,难为他身子胖壮,兼又行动不便,这一下闪避竟然也闪得快极,直可媲美先前的逃命缩掌功。借着眼角余光,看见小贼笑吟吟的,空手举着,却哪有什么蝎虫扔过来?

    “毒蛇!”小童又笑着朝他下盘作势投掷。惊怒交集的道人又不得不应声跳跃,唯恐自己脚下出现一条毒蛇。身上虽然已经有了护身咒术,可是流焰鞭尾蛇天下奇毒,带来的苦厄尚未消去,两日前一连串毒虫带来的恐惧也深植心中,道人又怎敢托大不避?

    “肚子!”可恶的小贼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是从捉弄道人中找到了巨大的乐趣,还不等烈阳落地,手指着道人的肚子又叫道,道人心有所忌,满面惊惶立即合胸含腹,比皮影师傅手下的人物还要听话。

    “头顶!”

    道人缩紧了脖子。

    “天啊!你的肩膀上有只蜈蚣!”少年突然变了脸色,现出一副惊怖的表情来,仿佛真看到了什么可怕之极的怪物,道人的心脏一瞬间缩紧了,几乎马上就尿了裤子,全身三万六千毛孔,在刹那间缩闭,他紫着脸,忙不迭的顺着胡炭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边肩膀。

    新上身的深青色道袍,裹着狗熊似的一段臂膀,又哪有什么蜈蚣。

    道人气得哇哇乱叫,被这小贼如此戏弄。真叫人七窍生烟,然而偏又不能一步上前。捏住他痛殴一顿,这份恨急烧心。比中了毒也不遑多让。

    他“托!”的向后大跳了一步,愤然骂道:“王八蛋!别以为养了几只毒虫便了不起,道爷我有的是法子治你。”说着,伸手摸进怀里,就要取出避毒灵丹服用。在济源县吃了如此巨大的一个亏过后,道人总算是明白了解毒丹丸的珍贵,一到赵家庄,便跟主人求了十数种药膏丹丸随身携带,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前日那样的遭遇。

    哪知甫一动作。忽然感到了右脚背心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晚了。”耳旁听到的是胡炭幸灾乐祸的声音,那小童从他的动作中猜到了他意图,便笑嘻嘻的提醒他。道人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变冷了,他太熟悉这个感觉了,这股微麻带着酸痒的感觉,以及靴面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扭动,很像……很像……蛇。白着脸往脚下一看,道人几乎晕厥过去。

    果不真是蛇咬!一条小指头粗细的黑线般的小蛇儿,正紧紧盘在他脚踝之上。三角形的小脑袋就像一枚立锥一般,一下一下起劲的啃咬着他新换上的青缎纹云快靴,脚面上的疼痛正是由此而来。

    蛇!毒蛇!又是带有剧毒的毒蛇!

    时运何其乖蹇!什么保佑子孙的祖先,什么爱护道众的三清大帝。他奶奶的都干什么去了?!此时若敢出现在烈阳面前,让他下一刻立即骂成脓血!道人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小贼几次三番的用疑兵之计。就为了扔出这条该死的毒蛇,该死的阴险狗贼。杀千刀的毒蛇!

    “啊!”道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喊,他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人前体面了。一屁股坐倒下来,提起小蛇儿的细尾,流星一般直甩到池中央去,然后捧起脚,迅速脱下了靴子。看到肥厚的脚面上四个细细的牙印,以及皮下一片乌云样的青紫之色,道人绝望了,原本苍白得无以复加的脸,一瞬间又涌上了大量血液,他的整张脸都变成暗紫之色。

    前天被咬的是左脚,今天被咬的是右脚,手足兄弟一家亲,有福同不同享不知道,有难必定要同当的。

    “道爷你太不小心了,它本来是不想咬你,只想吓唬吓唬你,谁叫你跳那么一下的。”听着小童幸灾乐祸的评论,烈阳哪顾得上理会,先大嚼一顿丹药,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又重复了前天刚做过的功课,屏声静气,专心排毒。

    “道爷你好好用功,这是铁线蛇,别名三步倒,就是说被咬后只走得三步就要倒下,你可千万别偷懒。被他咬一口,水牛都活不过半个时辰。”阴险的小贼又在道人摇摇欲坠的精神上加了重重一击,然后笑嘻嘻的转向前庭走去。

    暗算仇人不成,反被人再次算计,这口恶气如何忍得下来?若说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比被人羞辱更难忍受,便是几次三番被同一个不入眼的小家伙算计了。眼见着小贼一步三摇的跑向前厅,那得意洋洋之态,直如猴贼服冠帽,禽兽著衣裳。烈阳恨得心脏都要炸裂开来,便在这五脏如焚,偏又无计可施的时候,火云观观主喜趁人危的歹毒习惯帮了他一把,他沸腾的头脑中忽现一条灵光之策来。

    “抓住他,抓住那小贼!他是罗门教的!”道人停下排毒,放大了声音叫喊。怕引起的注意不够,又加上一句:“蛊虫就是他下的!他放蛇咬了我!”报复仇人要紧,脚上的蛇毒一时半会弄不死他,道人到底还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果然,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得到了回应,数十个愤怒的客人齐转过身来。

    “在哪里?”南山隐鹤的鸥长老喝问道。

    “他!他!”烈阳白着眼,伸指乱点小胡炭。

    胡炭这时候刚跑到前厅入口,听到身后一群人闻声追来,不由得暗暗叫苦。过来看人捉贼,结果却变成了自己被人当贼来捉,这样的逆变也太快了,烈阳老道竟会在这时候给他栽赃,这是胡炭无法预知到的结果。

    “罗门教的小贼,敢到我赵家庄来下毒!”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面说道。听到来人说话时瞬间飞过六七丈远,胡炭知道此人功力不弱。刚一动念,他的后心便感觉到了迫人的劲风,急切间无法可想,只得沉息入腹,运起了天王问心咒。

    来人把自己当成了罗门教的下毒者,下手可不会容情。就像这一年多来已经变成死敌的玉女峰门人,她们跟秦苏不再有半点情分,一旦见面便是你死我活的拼杀。跟他们交手,稍一不慎就要送命,胡炭不能再用戏谑的手段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李下瓜田(三)

    曲廊两侧充沛的水气如江海倒灌,涌入肾宫之中,胡炭的身子在瞬间笼上一层淡淡的水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名赵家庄弟子出拳如风,满拟一击得手,哪知拳头过去,矮小的下毒者竟然在最后关头偏转身子,蓄了七成力气的拳锋擦着他的后背打在空处。

    “砰!”拳风落处,一丈开外的石墙碎屑飞溅,整齐的砖面上被打出了脸盆大的缺口。

    “好奸贼!当真了得!”那弟子心中惊讶非常,心中对胡炭的评价迅速提高了几分。在间不容发之际调整身体姿势避开攻击,这法子听起来简单之极,可是行家都知道,想要在真正拼斗中做到这一步,可是大大不易。若非实力比对方强出许多,谁也不愿用这样冒险的方法。

    一来要对敌手的招式有准确的预判,算到其后招有没有转向变化的可能,二要把握住最佳时机,侧身早了,敌人还有换招的余地,若是晚了,不死也要受伤,江湖中人对决,招数瞬息而发,要在这短短的瞬间找准最佳时机,可不是想想就能办到了。

    除了以上两条,最要紧的一点,便是应变者要有足够的胆气,在这般生死只在一线的瞬间冷静思考得出判断,并敢于付诸行动的,万众之中,实难有一人。

    “咻!”又是一声微响,胡炭这时身子正好半转,借着眼角余光,看见了后面另一个手持黄色巨椎的汉子正弓步蓄力,向自己发起攻击,看他的服饰。似乎也是赵家庄的弟子,铁椎色呈沉黄色。显是附有五行土性。

    “我不是罗门教的!”胡炭叫道,脚掌感觉到了地底下汹涌而来的震荡。“喀隆!”就在他后仰躲过劈来的沉风时。持椎者发动的续招也紧跟着来到了,胡炭脚后铺着青石板的地面猛然一沉,一个硕大的青色虎头突蹿出来,一口咬向小少年的足踝。

    胡炭心中叫苦,有心再跟众人辩解,可是局势却不容他开口。石块化成的虎头可比真正的恶虎凶猛得多,若让这张长着四排利齿的大嘴咬实了,双脚立时尽碎,又是一个无法可想。危急间向后弯了个大铁桥马,就在上身仰得平直的时候,借着腰腹使力,双腿离地拔起,凌空倒挂过头顶,向后翻过去。那虎在他双腿下双颌交咬,“吭!”的却咬了一个空,尖齿之间迸出了火星。

    “好!”群客看见这一幕,禁不住都在心中喝彩。众人先时距离胡炭尚远。烈阳发声示警时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待得赵家庄二个弟子跟胡炭兔起鹘落的两下交手过后,才看清了这个下毒者其实是个满面稚气的小少年。

    而这少年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实在让众人感到意外。

    胡炭清秀的面貌给他带来了助益。或多或少影响了众人的观感,以貌相人本是天下人最顽固不变的习惯,眼见着小胡炭一脸稚气。两个眼睛乌溜溜的,灵动却无邪气。许多人都在心里对他产生了好感。虽则并没有因相貌而立即消除掉对他的疑忌。然而大多数人也不相信这样朝气蓬勃的孩子会是罗门教的。赵家庄两个身材魁伟的弟子接连递招,让单弱的胡炭险象环生。更是使局面强弱立现,一瞬间倒有许多人为胡炭的处境担忧起来。

    “不错!再接我这招!”随着这一声似赞似怨的大喝,身在半空的胡炭受到了第三下攻击。先前出手的那人瞧准了胡炭在空中无法闪避,急搏上前,一个铁鞭腿便向胡炭下腹撩去,赵家庄本以拳术为授徒主业,除过大师兄傅光远修到第二重十二重楼关,这出手的十二师弟马奎华也快追上师兄的修为了,一势由下往上的断腰之踢猛恶之极,偏偏受足者防无可防,避无可避,众人都暗暗担心,这招人喜欢的小鬼定要受重伤了。

    生死将判之际,胡炭似乎也被这接连的攻击搞得手足无措,他居然伸出瘦弱的双臂想去拦阻即将临腹的铁腿。马奎华心中暗想:“我的铁足有断金裂石之威,别说你一对细细的手臂,便是筋骨强壮的成年汉子,也要被扫得骨肉尽碎。”一时间倒有些不忍起来,这小鬼看起来并不像奸诈的恶人,马奎华倒也不想将他伤得太重,只需将胡炭制住,问明了蛊虫种类便好了,他年纪这样小,想来也是受人指使,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想到这里,便欲将足上劲道收弱,哪知便在这时,他看见了胡炭五指间闪烁的精芒。

    好奸贼!剔骨尖刺!马奎华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数年的生死争杀中走过来的胡炭,对这样的局面已经很不陌生了。玉女峰奉了白娴的指令,六年多来一直对秦胡二人穷追不舍,初时见胡炭年纪幼小,还是个稚童,玉女峰的门人并没有将他伤害的打算,但随着秦苏激烈的性子被激发,怀着一腔怨愤与师姊妹们交手,两方的伤损逐渐增多,原本已经剩余不多的同门之谊被彻底耗尽。白娴下的又是将两人当地格杀的命令,越到后来,玉女峰诸弟越不把胡炭的生死当一回事,每一照面,双方都只求将敌人快速杀灭,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五岁时候的胡炭,已经没有把自己性命交给别人掌握的习惯。秦苏教给他许多防御保护的法术,他承自父亲的天资,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稀奇古怪的保命法子。当下被赵家庄的弟子联手攻击,无法揣摩到对方的心思,他只能凭自己的能力来保全性命。

    “小畜生!差点让你骗了!”马奎华又惊又怒,硬生生停住向上猛扫的铁足,他可没有自负到敢让血肉脚掌硬对上锋利的尖刺。但这七成劲力的扫腿,岂是说收就能收的,刚劲突遏。饶是马奎华修为深厚,一时也被反震得气血翻腾。胸口烦恶。

    “这小贼机关如此之多,而且用心险毒。定非善类!”马奎华在一瞬间又改变了对胡炭的印象,对他的态度更是从略抱好感变成深怀警戒。江湖上的人,很多时候都不是载在实力比自己深厚的敌手身上,而往往输在轻敌,输在料敌不明,马奎华在江湖上走了十几年,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先时见胡炭年未满十,又长相伶俐,所以心中存了怜惜。有了之前的留情举动。只是等到这一次遇险过后,他已经尽收起轻视和不忍之心,把胡炭当成了完全对等的敌手。这小贼身法灵活,应变神速,只怕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弱不禁风。

    这时后院之中的群豪,已经都被这场突兀的争斗吸引了过来了。凌飞带着两个徒弟,和宏愿法师等诸老来到近前,在外圈站定了,看见马奎华和十七师弟陆植联手攻击的对象竟然是个小小少年。不由得大感意外。待看见马奎华面色凝重,单手立个诀式,低喝一声:“开!”,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小鬼头究竟是什么人。值得马奎华用第一重玄关术来对付?!要知道马奎华的修为,即便不开玄关,使空手也能轻易的捏扁铁团。折巨木若腐草,而开了关之后。一身劲气更提高四倍以上,这可不是普通江湖子弟可以抵挡的!

    “这人是化形的?”凌飞心里首先生出这个疑问。能让马奎华如临大敌般使出开关。这人的来历定非寻常。联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只担心这个少年是敌人用化形术改出来的形体。而能够化形混入的罗门教妖人,实力恐怕与自己已经不相上下了,这样的敌人,单凭马奎华二人是万万对付不了。凌飞激活了腕骨中的天罡剑,然而在盯着胡炭的眼睛注视片刻之后,他立刻打消了这个怀疑。

    这还只是个孩子。那灵动的眼神,顽皮的狡狯,都只是孩子的特征。成年人无法模仿出这样的眼神。

    成为众目之的的胡炭,此时并没有察觉到围观众人千奇百怪的神色。他被马奎华的玄关术吸引住了视线。武学开关第一重,开通天顶,此时周身气脉俄通,任督相交,奇经贯联,体外原本直线放射的劲气被突然高速运行的身内经脉影响,围着身周开始翻转扭曲,这就使施术者身子四周的空气也起了变化,现在看起来,马奎华如同笼在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透明水影之中,光线折反,身体的轮廓便时而放大,时而缩小。胡炭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形,未免有些好奇。

    “少年,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不再手下留情了。”马奎华沉着声音说道。他看到周围群豪都聚拢过来,围圈看着,心知自己这一场争斗事关着赵家庄的颜面,已经决意全力出手。这少年不声不响的便能避开自己和十七师弟的攻击,显然也是个硬点子,师门的威名可不能堕在自己手上。“如果你是罗门教的,就快把蛊虫的种类说出来,可以免掉皮肉之苦。赵家庄不是好杀的门派,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会从轻发落。”

    “我不是罗门教的。”胡炭总算找到了辩解的机会,哪知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了烈阳道人杀猪般的叫喊:“他是罗门教的!他是罗门教的!别信他胡说!”坐在人群中的烈阳听见了马奎华与胡炭的对话,哪肯让小贼剖白自己,要是众人对胡炭的身份起疑,那他的报复计划就要落空了“这小子全身都是毒虫!你们看,我刚被他的蛇咬了!”道人又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右足,一个肿得像黑面馒头一样的脚背亮在了众人面前。

    果然是中了剧毒!有事证,有人证,这下子连原本同情胡炭的豪客,也不禁在心中起疑。罗门教最擅用各种蛇虫毒物,这是中原术客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若非有所图谋,出身清白的人家子弟,谁会没事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胡炭在心中苦笑,这老道爷说的话破坏性极大,而自己在这当口让他喂毒蛇,也的确有些失算了,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用点不声不响的手段让道人哑掉,就只怪自己贪玩,非要让这骄横的牛鼻子再受毒蛇之吓。以惩他当日见蛇起意的恶念。正盘算着用个什么计谋摆脱眼前困境,不期想对手已经不给他机会。开始行动了。

    持着黄色巨椎的陆植发起了攻击。陆植这时也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两人联手对付胡炭。若是再让这小少年从容应付,赵家庄的面子可就真的栽了。师门十余年的教养之恩,未尝有报,此时怎能让自己再把师傅的颜面丢掉?他正面对着胡炭,举起了手中武器。“星屑!”

    突然袭来的劲风,如同平原荒漠张狂的沙暴,胡炭感觉到了裸露的肌肤上针砭似的疼痛。黄色的尖椎本来就有聚土之能,扬起的急风中,激射着星星点点的石屑。真如其星屑之名。胡炭眼睛尖,看到厉风涌来的瞬间,两人中间的青石板如同被什么兽怪尖利的爪子刨过,平整的石面上突然显出了四道深深的挖痕。

    “这招数有古怪!”

    胡炭不敢硬接,脚如流星般,向着右侧空处再次交步越过,身在空中,手掌翻动,又给自己施了个全身的气盾。这时候他却看见了马奎华的举动。

    赵家庄第十二弟子正将拳头曲举起来,喝一声:“聚!”。紧捏的拳头立刻蹿起了淡蓝色的微芒,突出来如同一把光匕一般。这是赵家庄配合拳术使用的聚风咒,随着令起。四周的空气突然翻滚,猛烈的风声齐向马奎华的拳头流动过去,灯光下看来。裹着尘土的风带着一丝丝显眼的轨迹,如同一张巨大的油纸伞上。无数的伞骨齐向伞顶汇集。

    马奎华心中有了制敌之法,两下交手之后。他已经看出来,胡炭的身法太过灵活了,如果不把他的行动限制住,他和陆植的攻击只怕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两个成年汉子对付一个小少年,原本来已经很丢人,若是在短时间内还拾掇不下他,赵家庄的颜面真的要失得精光了。所以他决定用聚风咒来对付胡炭,使了聚风咒之后,他挥出的每一拳,都会剧烈牵动左近空气,这个小恶贼将难以如意趋避。

    见到这一幕,久学玉女峰控气之术的胡炭又怎会察觉不出危险?若让这勇猛汉子把咒聚完,他可要糟糕了,蹑步转移途中,胡炭急忙向马奎华递去了一招,“着!”他喊道,从手中急掷出了一个灰色的小团,向马奎华的面目袭去。

    “格拉!”几乎便在同时,胡炭的脚踝后面,贴地弓起了四道巨大的锁链,纵横交错,锁住了方圆丈许的土地,在神力收束之下,六七块石板崩成了碎片,而收缩之力更是一下子将锁下地面抽得坟起半人高的大丘。这正是陆植招数里的暗着,陆植心中想的和师兄一模一样,也想限制住小童的身手,只可惜胡炭鬼灵精滑,居然会察觉到招数里的危险。

    这时胡炭掷出的细物已经逼进马奎华,“哧哧”的破空声响,在陆植师兄弟腾起的风声里面几乎细不可闻。那似乎是一团青灰色的小石,被打磨成了圆滑的弧面,也不知为什么会是这个形状。马奎华心无所忌,全不被这伎俩干扰,他全神凝结着拳头上的空气,只在石块快接近自己脸庞的时候,才微微侧面。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能躲开就好,绞碎它就多此一举了,谁知道里面还会不会藏有什么古怪。

    “啪!”这一声脆响在激烈的风涛声中很难被人听到。胡炭藏在石中的暗劲这时候爆发开了。“原来还藏有一手,想来你也不会这样简单!”马奎华心中暗赞,这少年功力如何先不说,只这份心计已经足以成为对手。小少年想来是明白到聚风咒的威胁了,便想炸碎石屑来让自己分心,不过小鬼怕要失望了,这点小麻烦还不放在马奎华眼里。要知道此时左近的空气大量聚集在他身边,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抽出万千条风线,将这些碎屑挨个击退出去。

    但此时他手上正有着一个巨大的风涡,用不着他再费旁的心思,聚风咒原本一咒两用,进可攻退可防,是赵家庄的高明辅助术法。果然,细小的黄色碎粒一迸散,就被下方的风势牵引,飞蛾扑灯一般向的拳头涌去了。为了防备有大块的碎屑击到脸上,一心求稳的马奎华还是在脸庞周围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面甲。

    原来这是一个瓷瓶,马奎华借着余光,看清了黄色陶土上光亮的釉面。

    “我……”马奎华冷着脸刚说出一个字,眼睛蓦然间睁得巨大,下一个字再也吐不出来。

    他还是轻敌。

    太过轻敌了!小童的这一下攻击,哪是什么黔驴技穷的虚应招式?分明是用心险毒的无赖计谋!他算准了自己的每一步动作!

    这小贼的卑鄙下流,无耻奸诈,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上一千倍!赵家庄第十二弟子终于后悔了,后悔于自己的稳重,后悔自己为什么多此一举使了聚风咒法。凭自己打开第一重玄关术的功力,抛开一切面子,要捉住这奸猾的小鬼又岂是难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虫临术?(一)

    “啪!”一张黑符几乎后发齐至,就在赵家庄第十二弟子法力迸散的时候,那张诡异的符咒在他面前炸开了,淡青色的火焰照绿了他原本通红的脸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满庭宾客都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微举着拳头的赵家庄弟子,正声势骇人的凝聚着空气,激烈的风涛从四面八方向他身上汇集,从远望去,他的拳头外层已经隐隐凝结成一个有着明亮闪光的巨大球形,这是密结成了实质的气球,甚至在离他二十步开外的豪客,都能感觉到这聚风术对自己的影响。

    冰冷的气息如同一条条活蛇,从人们的脚旁,身边,耳旁呼啸着飞射过去,聚在那个风球内,离得近的客人已经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吸力了。

    然而,这个声势浩大的场面,却在那个古怪的小鬼喊一声“着!”之后,被彻底打破了。风神一样的汉子在一瞬间垮了下来,拳上的光球眨眼崩散,狂飙向四下飞蹿,泻得无影无踪,而在狂风突起时,路面遭了大殃,一长条齐整的青石路面,被掀飞了十余块石条,在马奎华身前,空地上甚至被杵出了两尺见方的一个土坑!

    这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从马奎华聚气,到胡炭斥声,光球崩破,只在眨眼之间。众人都想不明白,那小童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威不可挡的马奎华吃了大亏。

    凌飞站在人群里,把这一幕完整的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暗惊。他看到满面愤恨的师侄抚着喉咙剧烈咳嗽。不住地干呕,隐约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是仍然不能相信,那小童能在这样的危急时机想出如此方法。这样的应变能力。便是在成人之中也是不多见的。

    章节道人也明白了。他惊奇的张大了嘴巴,死死的盯着胡炭,眼睛里面暴射出热烈的光芒。

    什么样的东西,会在那个时候被马奎华忽视过去,并因此造成了损害?

    实质性的物件,是绝无可能逃得过风刀的绞杀的,微小的虫蚋也不行。那时候马奎华身周流转的空气,甚至可以凝结成一重厚实的气甲,刀剑亦不可入。凌飞知道这一点。章节也知道这一点,然而胡炭,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在被人追击的电光火石之际,竟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并迅速找到制敌的法子……这让两个久历江湖的老行家深感震惊。

    空气,只有空气才可以穿透空气的阻隔,而且会被马奎华忽略掉。

    当然,普通的空气是绝无可能让赵家庄弟子收手的。必定是有毒的空气,才能造成损害。

    凌飞想到这一节,先为师侄的生命起了忧心,然而他看见马奎华面色紫红。虽然抚着喉咙剧烈咳嗽,但是神气完足,并不像是中毒之相。却不由得又踌躇起来。

    只有章节道人在欢喜赞叹。这个无利不起早的道士中的异类,看穿了胡炭的手段。小少年的阴毒狡诈及急速应变。深获其心。

    胡炭用的是臭气,很臭很臭的臭气。

    很早以前。胡炭就知道了一个道理,对付敌人,并不一定只倚仗着法术高强才能取胜。沙土石灰,绷索暗毒,无一不可成为获胜的奇招。他从玉女峰弟子身上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每个人都有顾忌之物,这些顾忌在很多时候会影响人们的行动和判断。未满七岁时,在夔州西部沼泽,玉女峰的女弟子在追赶他和秦苏的时候,每进入脏湿之境,往往便难以展开手足,追兵的压力在这时候会迅速弱减下去。胡炭不只一次的看见身着白衣的女弟子们在蛇鼠遍地的泥泞之地前踌躇却步。虽然一个简单的防护咒法便可以保护下盘不受伤害,但她们仍然不愿意踏进泥沼中来。

    他问过秦苏,秦苏只冷笑着告诉他,玉女峰是名门大派,自诩清洁,是万不肯走进这样的脏乱之地的,小童似懂非懂,但却明白了,肮脏的场所,有时候也可以救他的性命。在后来,小童又无意中知道了女人大都憎厌老鼠的事情,对这些令人厌恶的事物愈发上了心,于是有一段时间,胡炭身上都绑着十多只捉来的老鼠,吃喝睡觉不离身,而这个奇妙的宝贝也果然不负所望,曾经两次救他和秦苏于险境。每次把养得油光泛亮的老鼠丢得满地,吱吱乱窜之时,出奇不意的玉女峰女弟子们都会惊得花容失色,顿然止住脚步。

    从那时候起,胡炭就对各种各样令人生憎的手段着了迷。他兴致勃勃的收集毒气,臭气,蛇,鼠,虫,蛆,这些让人讨厌的东西,披挂得满身都是,有时候都让同行的秦苏头皮发炸,不得不与这个专跟恶物为伴的小鬼保持距离。而小童在往后大大小小的争斗中,不断试验摸索,对这些奇兵的用法更有了深切的体会。

    马奎华很不幸,遇着了这么刁钻的一个小童。从出生以来便一直跟随父亲逃亡的小胡炭,久染市井之术,无数次凭着心计救命,若论功法之精研,或许小童有所不及,然而若论起心思之机敏,手段花样之繁多,循着正道出师的马奎华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胡炭给他用的不是简单的臭气。那是混合了臭鼬恶气,腐尸之水以及大量不知名奇草怪虫碎末而成的武器,辛辣又恶臭,一吸入鼻,便让人不得不顿抑呼吸。看到赵家庄弟子正起劲的聚风,狡诈的胡炭登时发觉趁之有机,一个混和了大量珍品的瓷瓶扔过去,藏在其中的暗劲,又刚好使瓶子在马奎华的面前爆开。

    蝇蕈,蛇皮草,恶臭白天星,鱼油柏,尸花,黑翅象蝽,节蜣螂,这些稀奇古怪人所不闻的可怖草木毒虫,又岂是轻易所能消受的?不需多少臭气,只要有一丝进入鼻中,马奎华便难以继续蓄气出手。他想要不受害,惟有在瓷瓶未破之前将咒法撤去才行。可惜胡炭出手太快了,算的时机又准,赵家庄弟子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两不凑巧之下,让大量的恶浊空气涌进鼻端,这还有个好下场!

    马奎华整副肠胃几乎都要吐空了,那股巨大的恶臭从鼻子钻进心里,又经由血脉传到全身窍穴毛孔,倒霉的赵家庄弟子只觉得从肠道到咽喉,一条直线如被热火灼烧,这股霸道的臭气带着强烈刺激,连呼吸亦不可得,又何能腾出手去报复胡炭?头脑轰轰乱鸣,肠胃铁石似的绷紧,像被人扯住两头不住的抽动,但这般激烈的痉挛呕吐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帮助,臭气仍旧愈驱愈烈,马奎华呕咳接连,喷嚏不断,涕泪滂沱直下,只恨不得能打开胸腔,给自己彻底放血,好排空那股无处不在的污秽之气。

    他甚至没有精力去琢磨那张炸在瓷瓶之后的黑色符咒。

    十七弟子陆植一式星屑没有击中,待撤回招数,却看见开了玄关的师兄已然受制,不由得又惊又怒,胡炭小小年纪,却竟有如此厉害手段,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时又担忧自己不能完成使命,使师门受辱。挥动巨椎向前逼近,心中暗想:“这小贼身手灵活,须得把他压到墙角才成,这般躲来躲去,何时才能击得中他。”动念才完,先一步大跨斜挡在胡炭正前方,黄椎向右横指,封住了胡炭逃往前厅的道路。

    胡炭停下步伐,摆手道:“我不和你们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罗门教的。”

    陆植哪肯听他,恶狠狠的盯着小童,心中只盘算着用哪一招才能小贼毁伤于椎器之下。若说之前烈阳指证这小童是罗门教恶徒,他还只是怀疑,那在看见师兄被胡炭用奇怪的手法制住之后,他已经彻底相信这个看起来满面稚气的小童果然来路不正了。

    马奎华武学开关第一重,那是何等的功力!虽然未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那已不是普通江湖人物所能抗衡。可这小鬼只是轻轻一招,便让师兄失去攻击之能,若说此事没有古怪,那天下也再无古怪之事了。

    胡炭看见他手上的兵器泛起了濛濛黄光,知道他听不进自己的言语,心中暗暗叹气。误会已成,这冤屈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姑侄两个本来就是化名进来的,满庭的客人里面,更没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纵使小童此刻再多生出一百个舌头来,又怎能辩解得明白?

    既然说不明白,敌人又发招在即,那就没有选择了。胡炭可不想让人作好十二分准备来对付自己,看见陆植蓄气未完,便先下手为强,劈面又向陆植甩出一枚青色小物。

    “咤!”小童喝道。

    陆植前面已见到了师兄的惨状,知道这小鬼一身古怪招数,焉敢托大,见一粒青色之物当面袭来,隐约是粒石子模样,不得不先停了集气,向右侧移身子闪到前厅入口处。但赵家庄的弟子是何样人物?习成有日,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对出手时机的把握也自不弱,他脚步刚一点到地面,发觉此时正是突袭之机,敌招初发而未收,心神最懈,亦即所谓的“攻最盛时即守最虚时”忽然身化流星,侧身斜折过去,挥捶直落向胡炭肩窝。“瞧你怎么躲我这一招!”他心中暗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是克敌制胜的良方。

    哪知胡炭见他长身暴起,快如流星飞来,竟然毫不慌乱,也不闪身躲避,只笑嘻嘻说道:“小心毒药!”亮出藏在衣摆下的左掌,赵家庄弟子看得明白,小童掌中正端端正正握着一个小瓷瓶,在灯火照映下发出暗青色的微光。在小恶贼的法气催逼之下,瓷瓶崩破了,一股黑色的雾气腾然冒了起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414/ 第一时间欣赏乱世铜炉最新章节! 作者:又是十三所写的《乱世铜炉》为转载作品,乱世铜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世铜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世铜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世铜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世铜炉介绍:
乱世铜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世铜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世铜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