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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叹     初来嫁到txt下载     初来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四章 毒妇

    刘嗪额上不自禁泌出了汗,半掩在纱帕下的手颤抖着,渐渐紧握成拳,随即猛地挣开了手藏在身后腾的起身,困兽做最后挣扎那般竭力大吼:“我很好,我身子没事儿,用不着诊治!”

    赵大夫还跪在地上,见刘嗪如此狂乱,询问的扭头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摆手,赵大夫便站起身,拍了膝头灰尘站在一旁。

    “你没事儿?不用诊治?”沈奕昀负手,一步步走向刘嗪,玉色云锦竹节暗纹直裰衬托他白净的脸,阳光透过格扇,被滤成一道道光束,自他左侧温和洒下一层光辉,将他俊美的容颜勾勒的轮廓分明,也使刘嗪更看清了沈奕昀唇畔讥讽的笑。

    那笑容,似磨人骨头的刀,一下下刮她的脊骨和腿骨,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瞬就刮得她血肉模糊剧痛无比。

    他极少对她露出笑容。他见过的,除了礼貌疏远的笑,就只有现在这种仿若看蝼蚁,又仿若她是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的人。

    她是天潢贵胄,她与天家最尊贵的人是堂兄妹,她是堂堂的霜琴郡主,如何她就要被自己的仪宾如此鄙视,鄙视至此?

    难道是她想错了?她本以为沈默存不会怎样的,若他怀疑她与人私通,大不了就说是先前的大夫误诊了。只要云氏一死,她往后的机会不是更多?

    然而她从未想过,素来待人温和有礼的沈奕昀,会用如此幽黑的眼神看她,仿若他的眸中渐渐拧成漩涡,要将她的魂魄都吸入进去,她再不可能不害怕,一大滴冷汗顺额头滑向鼻子,痒,凉,她用袖抹去,又落新汗。

    “我,默存,你不要想得太多,先前我是……”

    “我不想听解释。”沈奕昀也不屏退下人,能被派来看着刘嗪的都是信得过的:“你我从成婚之日至今,我连你的头发丝儿都没碰过。你说你怀了身孕,莫不是还有奸夫?郡主,你若不想诊治也好,那就将奸夫是谁说出来。”

    他的话,直戳了她心中最痛的那一处。

    成婚后,丈夫不要她,满心都是别的女人,她甚至连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她堂堂郡主,还要如那些寻常妇人一样的争宠算计,到现在更是逼迫的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她与人通奸的话传开来,她将来怕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心了吧?

    “我没有,哪里有什么奸夫!我对你一心一意,怎么会做出背叛你的事。”

    “那就怪了事儿了。你我圆房都不曾,你就有身孕了?”沈奕昀讽笑。

    刘嗪咬着唇,既委屈又无奈,热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我是……或许是大夫诊治错了。我并未有身孕。”

    “是嘛。”沈奕昀走向刘嗪,步步生莲一般潇洒。

    刘嗪看的心下砰然,他冷酷的眼神更让她心慌。

    他进。她退。然后头无路可退,她又毫无防备的跌坐在圈椅上。

    沈奕昀弯身,凑近刘嗪耳畔低语:“一个完璧,就算大夫真的诊错了,将你诊出了喜脉,你也敢张扬开来?刘嗪,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你是天家血脉,身份高贵,就可以肆意行事吗?我根本没碰过你,你就有了身孕,这会子我来了,你连诊治都不敢,还种种狡辩之词,你以为我傻还是天下人傻?!你有胆子让我哑巴吃黄连,这会儿没胆子面对我了?”

    “默存,我没有,我不是……”

    “你将绿帽子都戴到我头上了,还想让我吃暗亏?我知道,就算宣扬开来,说我从未与你圆房,旁人听了也会半信半疑,并不会完全信我!信了我没碰你的人,难保不会治我的罪!可我宁可被治罪,也绝不做现成的王八!我可以不碰你,却不能容忍你如此这般羞辱我!”

    沈奕昀说罢,转身便要离开:“恬王就快到京都了,我定要与他好生说道说道!”

    刘嗪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满心的气与委屈,化作一声大吼:“站住!”

    沈奕昀停下脚步,随即回身,似笑非笑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沈默存,你好狠的心!”刘嗪大步冲上前双手抓着沈奕昀双臂,大哭着道:“是,我承认我做了孽,我算计了云氏争得了嫁给你的机会,可你难道不能想想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对云氏再算计,再不好,对你也从来未有过任何不起。你对我公平吗?我是郡主啊,是天家的血脉!你与我拜堂后,就那么将我冰在郡主府里。迎亲时你先去迎接云氏,大婚之后你又不肯见我。你可知道我伪造元帕时的心酸?你可知道我坐在床畔苦苦等待你?!我为了你,甚至奔到辽东那样的地方,跟着你吃了多少苦!这会子我不过传出有身孕的消息,你就这样对我!”

    放开他袖子,刘嗪哭的不能自已,由起初的哽咽,变为现在的咧嘴大哭,哭的脸上妆容都花了,淌成一道一道。

    沈奕昀眉头微拧,道:“从还未定下婚事开始,你就在算计六儿,希望她在当时还与六儿站在对立面的闽王手里。在此之后,你屡次算计,每次都狠毒的令人发指。纵然你就是个天仙,如此歹毒,如此厚颜无耻的硬要搀和到我与六儿的生活里,我对你还能有几分喜欢?我早告诉过你,我不可能碰你,不可能爱上你,你若有喜爱的人,我们可以和离,若不想损坏名声不想合理,你愿意与哪个男子在一起都行,接去郡主府做仆从、男宠都行,我不在乎!可是你万万不该将有了身孕的事张扬开!你以为你丢了是谁的体面!”

    “我没有!我哪有身孕!”刘嗪将手臂伸给赵大夫:“你告诉他,我有没有身孕!”

    等的就是这一刻。

    赵大夫上前来道了声罪,就将帕子铺在她腕子上,让她坐下,诊治双手。

    随后收了脉枕起身对沈奕昀道:“郡主并无身孕。”

    关了她这些天,断了她的药,控制她的饮食,她的脉当然会恢复正常。

    确定了她不是与人私通,而是假孕,且只为了刺激云想容。沈奕昀的怒气已经无以复加。若非发现的及时,若非闽王派兵围住了伯爵府,刘嗪散布过谣言之后,是不是就要到云想容的跟前去说些有的没的了?说她在辽东与他怎么情投意合,说他对她如何好,再说往后多个孩子跟东哥儿做伴儿。

    云想容是什么性子的人?她有傲骨,且对于女权极为维护,如今她对他这般好,若是他真如其他时下男子那般将同房小妾都抬起来,她也定会对他心思了。那时候,或许她还会是他的夫人,可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会越来越远。因为云想容从来都是这样骄傲的人,更何况她生在侯府,自小已经将男人三妻四妾后那些矛盾的弊端看的一清二楚。

    如果刘嗪真的成功了,云想容不可能不受刺激,到时候……

    他不敢想。

    沈奕昀想了很多,可实则也只是过了一瞬,他目光晦涩不明的望着刘嗪,看的刘嗪萌生了一些希望。

    “默存。”试探上前来,想要搂住沈奕昀的手臂:“你看,我真的没有与人私通。”

    手悬在半空,那人没见动作,已经向后移开避开她的碰触。

    “刘嗪,你让我感到恶心。”

    什么?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

    刘嗪呆呆望着沈奕昀,半晌没有反应。

    “假孕,就是为了害死云氏,你以为若是没有她了,我就会看上你?你如此歹毒心肠的,就是十个捆在一起倒搭给我,我都不要!”

    沈奕昀说罢回身就走。

    刘嗪慌乱急了,两三步追上就要去搂他的腰。

    可还没等靠近,就被丫鬟婆子一左一右架住。

    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出门去,刘嗪绝望的大叫:“沈默存!”

    沈奕昀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刘嗪才刚生出一点希冀,就被他冷漠的表情和严苛的话语打断了:“若真有孕,是为淫|乱,如今假孕意图谋害云氏已经确凿,是为善妒,如此歹毒心肠,如果你不是郡主,我早就休了你!”

    刘嗪脚下虚浮,膝头发软,承受不住的瘫坐在地。身旁的下人也不扶着她,就由着她那样瘫着。

    “然你该感谢你自个儿会投胎。”沈奕昀笑着,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驯有礼,丝毫听不出嘲讽的语气了,可内容依旧是一刀刀扎着刘嗪的心:“皇上赐婚,仪宾尚郡主,没有休妻的道理,所以你不必担忧,你的名声可保,你现在这里住着吧,等恬王回来,我就送你回去,到时候我会将实情告诉你父王,看他如何定夺。”

    刘嗪颤抖着声音,色厉内荏道:“你如此待我,就不怕我父王禀告皇上治你的罪!”

    “你还真是蠢的可以。就智慧这一点,你给六儿提鞋都不陪。你自个儿的父王,难道自个儿不了解?你们家唯一的男丁眼瞧着就要问斩了吧?”

    沈奕昀懒得再与她啰嗦,只嘱咐下人要保证刘嗪的安全,就赶着回伯府去,留下刘嗪瘫软在地上,呆愣的落泪。

第四百零五章 粉红250+

    这一下午,刘嗪都如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仿佛只剩下了个做工并不怎么精致的躯壳,目光呆滞的靠着临窗的软榻,瞪着眼发呆。下人们与她说话她听不到,徐妈妈端了晚膳来,她也不回应,即便将汤匙送到她口边,她都不晓得张开嘴。

    徐妈妈虽是沈奕昀的人,可到底与刘嗪主仆也有年头了,刘嗪虽不好,在对她温和些与沈奕昀的命令不发生冲突时,她也愿意将主仆的戏份做足。

    是以徐妈妈温声软语的劝:“郡主,您也看开一些,您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那样长呢,总归不至于在沈伯爷这一棵树上吊死,您是金枝玉叶,就算仪宾对您的心思没那么足,好歹您还有王妃,还有王爷呢?您且放宽心,沈伯爷十有八九这会子是在怄气,也不是老奴说您,您做的的确也过火了一些,沈云氏怀的是头胎,是沈伯爷的第一个孩子,他初为人妇,自来就将孩子看的要紧,您不但不珍惜着,反倒去害这个孩子,岂不是触了他的逆鳞?听老奴一句,您是否害死云氏,是否算计云氏,当真是与您是否在伯爷跟前得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比如说云氏,她没来害您,现在这一局还不是您输了?要想抓住沈伯爷对您的心,您好歹自己对自己要用心留心,让伯爷喜欢您,而不是您打败了伯爷喜欢的人。”

    刘嗪呆滞的目光慢慢转向徐妈妈,半晌才渐渐凝聚一些光辉,仿佛恢复了一些精神,“这会子,也只有你还肯为了我多费唇舌。徐妈妈,你也不必劝说了,我看开了。”

    看开?莫非她这样性子的人还能了悟了?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是生无可恋?

    徐妈妈可不信刘嗪会如此,是以只是一笑,道:“郡主要不要先用饭?您晚膳还没用呢。”

    “我吃不下,也一点儿不觉得饿,徐妈妈,你下去歇着吧。”

    徐妈妈知道刘嗪想自己清净清净,主子发话,奴婢自然不能不从,便退了下去。可她依旧记得沈奕昀的吩咐,是以并不走远,而是守在了门口。

    夜幕降临,屋内一片幽深的蓝色,只有她身旁小几上摆放着的绢灯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刘嗪的眼泪再一次簌簌落下。她知道,她在沈默存心中的地位彻底崩塌了,她今生都争不过云氏了。

    她已经被他贬低至此,回到王府去,若此事揭开,父王还不知会如何收拾她。父王那个人爱财,爱权,最遗憾的就是没生出个靠得住的儿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沈奕昀,他满心希望着救出刘清宇,往后让沈默存成为恬王一脉的助力,也好不让刘清宇的荒唐带累坏了恬王家的门风。

    这样的父亲眼中,一个女儿远远及不上那些他想要的。

    沈奕昀的话虽然没说完,后头那些结果也是她不必细想就想到的。如果真的告诉道父王那里,她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世上至亲的人,对她都是这样,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难道等着东窗事发,让那些勋贵家的女眷们笑话他?

    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开始就不该将此事宣扬开的。根本就不该听白莫离的安排。

    但是如今,抱膝坐在灯下,她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

    白莫离在沈奕昀的心目中占有多重的位置众人皆知,他是沈奕昀的义兄,自然一切都会为了沈奕昀好。

    他出的那个馊主意,等于摆了她一道。

    缓缓站起身,刘嗪行尸走肉一般到了地当间儿,慢条斯理的解开腰间的西洋红汗巾子。搬来绣墩垫脚,抛了几次,才将汗巾子挂上房梁,打好结。

    刘嗪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压抑着哽咽的声音,笨拙的扯着汗巾,踮起脚尖将头伸入。

    徐妈妈提高警觉,奉命时刻注意屋里的声音。一听到有有绣墩倒下时候发出的“砰”一声,心下根本不枉好处想,连忙冲了进去。

    眼看着刘嗪双脚选在半空,身子来回摇晃,徐妈妈心里突的一跳,忙上前去救人下来。

    “郡主,郡主!!您可别吓唬老妈子,郡主快醒醒!”

    刘嗪抚着嗓子剧烈的咳嗽,才刚的感觉当真太难受了。

    徐妈妈心有余悸:“郡主,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伯爷说了您几句,您就不想活下去了?几句话与一个人的性命,哪一个更要紧?

    靠着徐妈妈的肩窝,刘嗪摇着头:”不成了,我将来不成了。我只有趁着现在还年轻,怀下他的孩子才算作数。可是今日……”

    “事已至此,郡主何不往前看?”徐妈妈站起身,为刘嗪理顺鬓角的乱发,又扶正了她头上镶红宝石的金簪,老奴这就去承平伯府包报信儿,就说您出了些意外,请她来您这里?‘

    刘嗪摇头,甩落了更多的泪水:“不要去请他,他恨着我,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可刘嗪即便这样说,心里依旧是希望徐妈妈将此事宣扬道沈默存耳朵中,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性子,她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捏扁搓圆的主儿。

    复杂的沉思时,徐妈妈已经下去,嘱托了人将正房周围也给围了,又找了信得过的丫头在门口守着,若屋里有一丝半点儿的异样,都要立即去告诉沈伯爷

    徐妈妈去了伯爵府,看到府外包围的那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心里就是一颤。如此浩大的声势,她哪里可能毫无畏惧?

    好容易才说服了那些大老粗让她进府里去。在忘忧堂钱的院落中等了片刻,就见沈奕昀穿了身家常的细棉布月白直裰,身旁有小厮为他打着羊角灯,一行人快步而来。也将忘忧堂前院落点亮了。

    “怎么了?你怎么亲自走一趟?”

    徐妈妈低声道:“才刚霜琴郡主竟然投缳了。幸亏我阻拦的及时,这会子正有人看守者她,我才敢来与你报个信儿,伯爷也该想想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恬王可是快要回来了。”

    沈奕昀惊讶的眨眼,半晌方道:“我知道这事儿棘手,在她老子面前说她的不是,颇要费一些唇舌才能让恬王相信。”

第四百零六章

    徐妈妈闻言点头,脸上皱纹因蹙眉的动作又多了几条:“我常年呆在恬王府,对王爷和王妃的性子有些了解。王爷好面子,爱权爱才,不过对儿女倒也还算宽容。当然,只要儿女不要触到他的底线,就一切都能原谅。郡主平日机灵,又嘴甜,王爷和王妃最疼爱她。若是让郡主出个万一,原本是她错,当爹妈的也会只顾着心疼孩子,不会注意她做错什么了。”

    “你说的是。”沈奕昀笑道:“那么徐妈妈还是回去伺候郡主,好吃好喝好用的照顾着,莫要让她有个万一。我的人回报,恬王和济安侯约莫着明日或者后日就能进城。到时我会先去见恬王。”

    徐妈妈称“是”,略沉吟片刻,又道:“那伯爷您是不是去看看郡主?”

    “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对她如何,或是原谅她。此番就让她死了这条心,若是她能开口请求和离,皇上那边也好办一些,往后各人过各人日子岂不是轻巧。”

    徐妈妈点了点头,心下还是有些怅然的。刘嗪错就错在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怀着觊觎之心,偏要让自己融入别人的生活里,抱着希望,就会得来失望,就会妒忌旁人,嫉妒堆积的越多就越恨,最后就会做出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来,终归是害人害己。

    徐妈妈告辞后,沈奕昀便回了卿园,踏进院门,便看到温暖柔和的橙黄色光亮从糊着高丽纸的格扇中透射出来,在窗纸上勾勒出几个人影,又将窗外廊下的台阶和游廊地面洒下橙色的一方光亮。

    卧房中被柔暖的灯光照的亮堂堂的,云想容正靠着醉翁椅,枕着深紫色的缎面迎枕,膝上搭着纯羊绒的探子,一面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面唇畔带笑的低声说着什么,缓缓前后摇晃。她这享受的模样,配合满室静谧和温暖,看的沈奕昀心情骤然顺畅起来。

    “六儿。”沈奕昀走向她身边:“又和东哥儿说话?”

    “是啊。他近来活跃的很,每到这个时辰都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上演全武行,还会使小性儿,我若是趁着他睡着唤他,他就跺脚,踹的我肚子疼。”

    云想容拉着沈奕昀的手,让他将手抚在她肚子上,稍微用力一压,沈奕昀立即感觉到有轻微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间隔落在他掌上。

    云想容抬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就想天上最璀璨的星子,又像个急着献宝的孩子:“感觉到了吗?那是他的小手!”

    他的女孩才刚十七就已经满面慈母光辉,温柔的像是融进了冲了蜜糖的温水里,沈奕昀佝身亲她柔嫩的脸颊,笑道:“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手?”

    “感觉得到。”云想容笑道:“从他第一次在我肚子里打滚儿,第一次使性子踹我,我就开始跟他说话相处了。到现在我跟他说话,唱歌儿给他听,他每每都有回应。开心时候手舞足蹈,不开心就使劲儿登腾两只小脚,我疲累时,不与他说话,他的小手还会推推我,好像在问‘娘亲怎么不理我’。有时甚至跟我捉迷藏,我摸左边,他偏去踹右边,就是不拿手来碰我。”

    说到此处,云想容莞尔:“他呀,一定像你,是个聪明的。”

    这或许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区别,母亲揣着孩子,自孩子尚未出生起就与他朝夕相处,她为孩子提供养分,怕孩子长不壮张不好,再不喜欢吃的也要吃下去,再难受也要坚持每日散步运动,孩子开心不开心,母亲都有感应,就如同母亲的情绪,孩子也有感应。

    沈奕昀蹲在云想容身前,将侧脸和耳朵贴着她的肚子,立即就感觉到了触动。

    心已快软成一滩水了,先前刘嗪的事和外头局势所带来的困扰,一下子都变的微不足道起来。

    他怀中圈着的这两个,才是他该当重视的,才是他必须豁出一切去保护的,只要她们过的好,他就一切都放得开,也不在乎。就算做个绝情的人,他也会将绝情和冷酷都给外人,将柔软的心留给她们。

    云想容温柔笑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只留了个脑瓜顶给自己看的人,有温暖又缠绵的情愫在心底里萦绕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们能如此宁静相处的日子,还不知能有多少。

    “别闹,六儿。”沈奕昀摇头避开他的手,总觉得他蹲在她膝前又被她摸着头,像是妈对待孩子,被藐视了男儿汉的威严。她又不是他母亲,而且还是个才十七的姑娘罢了,他都两世为人了,这么大人,还被摸头。

    谁知越躲闪,她摸的越欢,他往后躲,她捧着大肚子不好弯腰,就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他。

    沈奕昀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趴回她膝上,将头送到她跟前给她揉头发。

    罢了罢了,不就是被媳妇挠了几下头皮又扯了几下头发么,也没啥大不了。

    云想容揉着沈奕昀的耳垂玩,心下却将刚才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气氛这样好,没的乱了心情,在者说她也相信沈奕昀会将一切事情处理的很好,哪里就需要她一个深宅妇人处处都想在男人的前头?女人,有些时候就要适当弱下来,太强势什么都管的着,保不齐还会起到反作用。

    云想容做了一宿的梦,梦里都是她身在恬王府的点点滴滴,前世跟刘清宇的时候所受的那些屈辱,又如同演戏一般在眼前重新演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台上的角儿,而是远远看着的那个人。

    然那些痛苦的记忆,即便只是瞧着,也让她心生疲惫,自己都可怜起前世的自己来。

    挣扎着醒来,入目一片明亮,透过垂下的浅色纱幔看向内室,隐约看得到挺拔的坐在床畔交杌上低头看书的人。

    “沈四?”一开口,才察觉声音沙哑。

    沈奕昀忙放下书,伸长手臂撩起帐子,对她微笑:“睡醒了?饿不饿?”说着话一面搂着她脖颈扶她起来,一面向外扬声要热水和早膳。

    门口自然有婢子们应诺下去。

    云想容则破天荒的靠着沈奕昀的肩头不想动弹。

    “沈四,我好累啊。”

    沈奕昀心里突的一跳,搂紧了她的肩头,另一手以指为梳顺着她的长发。

    云想容的头发本生的极好,又黑又亮且垂顺浓密,可现在瞧着却有些发黄,不再是那种象牙梳能从上至下一滑到低的顺了。

    心抽痛了一下,她在难受消沉时,他怎能也同她一起?纵然是心焦的如有上万只蚂蚁在挠,沈奕昀依旧爽朗笑着:“累的话待会儿吃点儿东西,用了安胎药之后我再陪你睡会儿。”

    云想容摇头,听得出他刻意轻快的语气,道:“你去忙你的,谁要你陪着睡。”

    “啧啧,我如此主动,被你嫌弃了。”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和衣料的窸窣声音,沈奕昀知是玉簪几人进来了,就扶着她起来,为她拿了件小袄搭在肩上:“来,咱们先去洗漱。”

    云想容颔首,攥着沈奕昀的手臂借力站稳,才刚走了几步,脚步却倏然一顿。

    沈奕昀唬了一跳,紧张的问:“怎么了?”

    外间的柳妈妈和英姿听见沈奕昀声音都变了,吓得扔了铜盆和盛放青盐的碟子,一时间铜盆落地声和瓷器破碎声响了一室,人也都急慌慌的冲击来:“夫人,怎么了!”

    云想容想不到他们竟这样大的反应。看来韩妈妈果真什么都告诉他们了。

    感觉身下并未在有热流,确定不是羊水破了,只是一点点落红而已,松了口气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到想吃水晶肘子。”

    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想吃是好事,我这就去告诉小厨房预备,这就去!”柳妈妈喜笑颜开的下去,英姿也是松了口气,去外间指挥小丫头们收拾地上的狼藉。

    沈奕昀虽陪着笑,可担心却在扩大,她素来沉稳的个性,会是因为想吃个水晶肘子就能突然停步脸色难看的?她起了床就不大对,这会儿也是疲态难掩,或许如同韩妈妈所说的,临产就在这几日吧?

    陪着她洗脸,又拉着她到内室的妆台前坐下,拿了象牙梳子亲手为她梳头,沈奕昀都是如往常那般笑着。

    云想容望着西洋美人镜中映射出的沈奕昀,偶尔视线相对,二人都给彼此一个笑。

    不多时,早膳预备得了。沈奕昀起的早,明明已经吃过饭,怕云想容自己吃饭寂寞,就陪着她一起吃。可点名要的水晶肘子只吃了一筷子她就够了,饭吃的也不香,还没有沈奕昀用的多。

    沈奕昀哄着她:“就算胃口不好,为了东哥儿也要每样都用一些,多吃几口。”

    云想容这才重新举箸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今日不知怎么,精神好像特别不好,又不好告诉他累他跟着担心,又没力气在他跟前做戏,只得撵他出去:“爷们家的不要没事就呆在内宅,快去做正经事。”

第四百零七章 粉红260+

    沈奕昀想说“你现在就是我的正经事。”可他也知道云想容的性子,等闲不会在人跟前示弱。也许才刚起床时依靠他那一会儿,说一句“累”都已是她的极限了。也说明她身子是真的很不舒服。

    或许他出去,她还能自在一些?总是守在她跟前,她还要费心怎么让他放心,不让他瞧出端倪。

    思及此便点头道:“我也恰好有事儿要做呢,你好生歇着,我今儿回来用午膳。”

    云想容松了口气,就要起身服侍他更衣。

    沈奕昀哪里能劳动她?按着她的肩膀:“你且好生呆着,在我身边儿转悠转悠的,万一不留神碰着了怎么办?”

    两三下穿好家常的浅灰色细棉布直裰,临出门还不忘摸了一把云想容的脸蛋,啧啧了一声,引得云想容失笑打他,他才像得逞了似的快步出来。

    到了廊下,恰好玉壶进院门来,迎面行礼道:“伯爷。小猴派了人来跟您送信儿。”将一张字条奉上。

    沈奕昀边走边展开字条,一看之下噗嗤笑了。

    上头写的是今日一大早闽王就亲自去探望霜琴郡主,闽王走后,霜琴郡主吓的面如死灰,只知缩在床上抱着枕头,再不敢多言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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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这厢也收到了京都探子传来的消息,营帐中慵懒的靠着圈椅看完,就随手将那字条丢给了一旁垂手侍立的尉迟凤鸣,“你瞧瞧,可信吗?”

    尉迟凤鸣双手接过字条,上头不过寥寥数语,就将京都中刘嗪怀孕,闽王包围承平伯府且与沈奕昀大打出手的事描述的生动真实。

    将字条放在桌上,道:“闽王外粗内细,可做事感情用事,他对云氏又有执念,且痴情的宁可退居到兄长的位置,若沈默存真在云氏怀有身孕之时让霜琴郡主那边儿有了喜,他的确会与沈默存绝交的。毕竟一直以来,他也只是认云氏一个义妹而已。”

    “哦?”皇帝摇头道:“他还是有弱点可寻啊,朕已禁了他的足,他先前还安安分分的,因为云氏的事就敢忘了禁足的旨意,私自调用亲兵包围朝廷大臣的府上,那意气用事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皇上,有弱点的人好对付。怕的是完全看不出弱点在何处。”

    皇帝闻言,抬眸看了眼尉迟凤鸣,道:“就不知那云氏到底是有什么法力,还是给你们下了什么咒语了,如何你一个,闽王一个,心就拴在她身上了呢。”

    尉迟凤鸣单膝跪地,背脊挺直的拱手行礼:“皇上,臣虽喜欢她,可是在忠义与私人感情面前,臣选择前者。”

    皇帝噗嗤笑了:“罢了罢了,瞧你紧张的,起来吧,朕若不信你,也不会与你说这些了,朕不过是感慨。你瞧,沈默存在乎云氏,闽王也在乎云氏,这女子哪里还能留?”

    尉迟凤鸣站起身,沉吟片刻才道:“皇上尽管放心,白莫离虽然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行,可这种暗害的小事是极为擅长的,况且云氏现在正值即将临盆之际,很是危险,略微一个刺激就能要了她的小命了。”

    “希望如此吧。”皇帝把食指一下下有规律的瞧着圈椅扶手,道:“若是这点儿事都做不来,他俩鼻孔眼儿也甭喘气儿了。”

    %

    此事的白莫离果真如皇帝和尉迟凤鸣所认为的那般,正在绞尽脑汁想法子。

    如今伯府被包围,刘嗪是接不进来了,他自己又不能直接去找云想容,绵绵那个妖精,又不肯去做出头鸟,思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可以达成目的的人。

    其实想要云氏死,动刀子或者动暗器暗杀,再不然就下毒,或者放火,直接派刺客,哪一个都能要了云氏的命,可皇上偏偏要求必须要她死的不着痕迹。

    接不进刘嗪,那就要另辟蹊径。

    前思后想,白莫离能用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来人。”

    “白爷?”

    “去,将小少爷接来,我也几日没见他了,怪想得慌。”

    %

    沈奕昀出去,云想容就让英姿为她拿了贴身衣裳替换,也不出去遛弯了,疲惫的回了内室躺下。不想看书,不想做针线,也不想吃零嘴儿,更不愿说话,只想睡觉,可闭上眼又睡不着。

    英姿和柳妈妈已经暗地里与韩妈妈商议过,才进府里来的稳婆和奶子们都已先预备下了。

    好容易迷迷糊糊快睡了,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来接阿圆去客院见白莫离,云想容也只做寻常,这一次她没有梦到前世,而是梦到满屋子摆着春日枝头上绽放极鲜艳的桃花,有些是整棵树不知为何搬进来的,也有的是掐了插在花斛里的。粉的花,绿的叶,一串串一排排的芬芳,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心里无比的舒畅,看着那些画赏心悦目的,好似如何都看不够。

    正在这时,弊端传来薄荷味,云想容一个激灵张开眼,正瞧见沈奕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我就说用这个叫你起来比什么都有用,怎么样,起来用膳吧?”

    云想容啼笑皆非,都要做爹的人了,还这么贪玩。

    二人去了外间,在八仙桌旁坐好,丫鬟们进来上菜时,廊下就听见小孩子软软嫩嫩的声音:“阿圆要和叔叔婶婶一起吃,阿圆要婶婶抱!”

    随即是柳妈妈的声音:“好孩子,你婶婶身体不好,叔叔也忙了一头晌,这会子才坐下吃饭,要不回头在来见他们,可好?”

    阿圆委屈的憋着嘴:“不,我要叔叔,我要和叔叔一起吃饭。”

    虽然知道他并非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小孩子终究还是软化了沈奕昀的心。他询问的看着云想容:“让他进来?”

    云想容点头。

    沈奕昀便扬声让阿圆进来。

    柳妈妈牵着阿圆的手,生怕他淘气,不留神碰着云想容。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阿圆会开门见山就说:“婶婶你是怀着弟弟吗?你要是生个弟弟就好了。如果生了妹妹,就要输了,郡主也要生小弟弟了!”

    孩子的眼睛澄澈明亮,盛满了真诚的挂怀。

第四百零八章

    沈奕昀习惯性的荣辱不惊面色不动,他想不到白莫离身为一个父亲,竟然亲生儿子都能利用,更可怜阿圆,不到六岁,他自己还什么都不懂,且还是真心关心云想容的。若是先前云想容不知情,这会子又会是什么后果?若云想容真有个什么,在阿圆的心里又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总归,白莫离此人是不配为人父的。

    沈奕昀斟酌言辞,不等他开口,云想容已先笑着,柔声唤了阿圆到自己跟前。

    听了小孩刚才的话,柳妈妈和英姿都恨不能立即将他踹飞出去,见云想容唤人,也只好跟着过来。

    “阿圆,你怎么知道郡主怀了小弟弟呢?”

    “我,我是听人说的。”阿圆眼光有些躲闪,明摆着是不会说谎。

    云想容就搂着他的小肩膀,拉着他到自己怀里,一下下摸着他的头。

    阿圆靠着云想容高高隆起的肚子,动都不敢动,更不敢调皮,眼眶却湿了,“婶婶身上香香的,有娘的味道。我喜欢婶婶,不想让婶婶输了。他们都说我娘死了,如果婶婶输给郡主,是不是也会死?婶婶不要死。”张开手,想抱抱云想容,却又迟疑着将手放下了。只敢用脑袋轻轻地蹭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柔软的心被碰触着,严格说来,她其实比阿圆大十二岁,也做不得他的娘,可看到他这样,无端端的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她前世没了娘是七岁,今生重活是六岁,无论是哪一次的童年,都很不好过。

    “好孩子,婶婶肚子里的是小弟弟,不会输给郡主的。”云想容温柔的道:“阿圆以后都跟着婶婶好不好?”

    小孩仰着头:“我一直都跟着婶婶啊。”

    云想容心下略有不忍,却坚定的道:“我是说以后阿圆一直跟着婶婶,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爹爹是不是有了新媳妇,就不要我了?”

    小孩已经这么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酸。

    云想容摸摸他的头,叹息道:“因为你爹爹,很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

    阿圆似懂非懂的胡乱点点头:“那我跟着婶婶,我喜欢婶婶。”

    而听闻云想容这样说,沈奕昀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了。

    白莫离此人,已经留的够久了。在他不只是潜伏在他们身边,还要对她下杀手的时候,若再留着此人,他们心理上都觉得愧对自己,想要对付皇帝,难道就非要用白莫离吗?

    云想容吩咐柳妈妈搬来绣墩,又让英姿去给阿圆添了碗筷,就哄着他一起吃饭。

    沈奕昀三两口吃完一碗,要了温水漱口,就起身道:“六儿,你和阿圆慢慢吃。”

    云想容似知道他在想什么,蹙眉道:“仔细自己身子,气大伤身,也不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损了自己。”

    “我知道。”沈奕昀笑着,临出门又摸了摸阿圆的头。

    在出门的一瞬,沈奕昀还是有些犹豫的,可不论白莫离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也不论他是不是称职的丈夫,是不是称职的父亲,只要他是敌人,且威胁到了云想容的安全,就必须要死。

    这一次是他们的运气好,云想容提前得知了刘嗪的事,没叫白莫离得逞,下一次还不知他会用什么损招。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如此一想,沈奕昀也觉得没什么负担了。他手上前世今生难道还少沾血了?竟为一个孩子而对敌人心软起来,难道他不动手,还等着云想容一个孕妇去动手?这种“活”就该是爷们儿家做的!

    到了外头叫了卫昆仑,点了十名护卫,就一路沉默的往客院方向去。

    此时的白莫离正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也不知那孩子会不会按着他预想的那般去说,也不知道云想容到底会不会因为这消息受刺激。他预想的一切都很好,可事情未必会按着他想的去发展啊。

    外头被包围,阖府上下紧张兮兮的情况下,皇上催的又紧,白莫离脑子都成了浆糊,素来不信神佛的人也在心里默默念叨起阿弥陀佛来,希望菩萨保佑他心愿达成,加官进爵……

    绵绵穿了身洋红色的交领素缎袄子,显得白净的皮肤很是水嫩,原本她容颜清丽,只是如此鲜艳的颜色加上她此时斜靠圈椅翘着着二郎腿的坐姿,就将她的风尘气展露无遗了。

    瞧着白莫离在屋里来会转圈,口中还念念有词,绵绵娇声道:“爷,您转悠的绵绵眼睛花。”

    白莫离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若是你肯出头,我还用得着一个孩子?如今还用惦记着他是否能成事?”

    绵绵闻言嘟着红唇表示不满,道:“我若去了,岂不是成了出头鸟?那沈伯爷疼媳妇儿疼的比祖宗还要仔细供着,他要知道是我搬弄唇舌,还不剥了我的皮?难道爷到时候还能护着我不成?”

    白莫离语塞。因为绵绵说的是对的。沈默存到时候不会善罢甘休,他也不会出手相救,对他来说,成功的道路上躺几个尸首做垫脚是很正常的,连发妻他都能杀,会在乎一个姘头?

    见他不说话,绵绵一翻眼睛,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就是半嗔半怪的样儿也瞧着叫人骨头直酥。

    只可惜这会子白莫离没有那个心思。他现在就等着听里头传出云想容出事儿的消息。

    正想着,半掩的格扇被轻轻敲响,有小丫头在唤:“白爷。”

    白莫离心下一喜,三两步到了门前急切的拉开房门:“什么事?”

    那小丫头并未说出她想听到的话,而是道:“伯爷来了。”

    她开口时,白莫离就已经看到了穿着浅灰色家常直裰,头戴玉簪,负手含笑而来的沈奕昀。

    白莫离心里就是突的一跳。

    他这个时候来,难道是阿圆没说好?

    还是说只是巧合,恰好用过午饭来遛食?

    沈默存对他这个大哥还是很信任的,有什么话都喜欢与他唠叨。

    白莫离告诫自己不要吓唬自己,要稳住。沈奕昀虽然信任他,可也是十分警觉的,若是他表现的反常反倒会让沈奕昀看出端倪。

    “四弟。”白莫离含笑下了台阶迎上前去。

    沈奕昀也笑着叫了声:“大哥。”

    笑容如常,语气如常。白莫离放心了。

    “才用了午膳,就来大哥这里坐会儿。大哥用饭了吗?”

    “也才用。”

    二人说笑着上了台阶,卫昆仑则是站在了廊下,黑脸一沉,瞥了方才传话的小丫头一眼,就吓得她连忙退下了。

    到了里屋,绵绵自然给二人行礼。却也不离开,就懒洋洋的坐回了原位。

    白莫离心里稍松,有绵绵在,好歹身边也有个帮手,也便于应付突发的状况。反正她也是出身青楼,做事懂不懂规矩都已无所谓了。

    在八仙桌旁坐定后,不等下人上茶,沈奕昀就笑着开了口,“其实我来是有话想跟大哥说。”

    “你说。”白莫离双臂搁在桌上,身子前倾,眼神专注,显得十分认真尊重。

    沈奕昀复杂的看着他的脸,轻声道:“大哥,你说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呢?”

    白莫离一愣,不明所以的笑着:“人与人相像的自然也是有的。四弟,你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是啊,一个天大的麻烦。”沈奕昀望着白莫离笑,笑的很苦涩:“大哥,你说自从你我二人相遇至今,弟弟待你如何?”

    白莫离心里一紧,不动声色笑道:“很好啊,怎么这样问?”迟疑了一下又道:“是不是弟妹说了什么?”

    沈奕昀却不回答他,轻声道:“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大哥一样,好吧,就算你不是我的亲哥哥,你我结拜了一场,也该真诚以待才对。我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默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白莫离急切的解释:“你可不要听云氏乱说,女人家的妇人之见,能有什么大见识。”

    “阿圆的娘,是你杀的吧?”

    沈奕昀清越的声音一出,屋内瞬间寂静。白莫离张口结舌,刚要开口,沈奕昀又道:“你为了让我对你心存愧疚,所以才动手杀了阿圆娘,我那时候是有多傻,怎么连旁人都看得出你有问题,我还没有看出来,还掏心挖肺的对你。白莫离,你每每在我面前演戏的时候,就不觉得良心煎熬?哦,我忘了,你为了权势,老婆都能杀,儿子都能利用,还在乎什么?”

    “默存!”白莫离站起身,就要去握沈奕昀的肩膀,“你我是亲兄弟啊,我……”

    “亲兄弟?”沈奕昀不见动作,依旧坐在绣墩之上,身子却向后挪了一段距离让白莫离的手扑了个空,颜色也变的嘲讽,冷笑道:“罢了,与你这种人,我还费什么唇舌,难道说的话还能再给你机会传给皇上?”

    白莫离心头一跳,还预解释,沈奕昀已经扬声叫人。

    虚掩的门被推开,卫昆仑带着那十名护卫冲了进来。

    白莫离眼见事情不妙,夺路就要逃。卫昆仑平时与英姿动手,自然打不过自家媳妇,此时却一个闪身拦在窗前,与白莫离战在一处。

    白莫离心已经跌落谷底。这些人动手,他就没有不反击的道理。他只要一动真功夫,就真的是不打自招了。眼角余光瞥见绵绵还自在的坐着,顿时气结,难道她还想看着他被抓被杀,然后她自动顶上他的缺吗?

    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个垫背,不能便宜了这个小浪蹄子!

    “绵绵你还不帮忙!”

    绵绵嗤的一声笑,竟悠哉的捻起一颗蜜枣送入口中。

    白莫离没见绵绵帮忙,又没见沈奕昀的人对绵绵下手,哪里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想骂人,现在又不是分心的时候,自己能否逃脱还是一码事,白莫离的额头就见了汗。

    双拳难敌四手,屋里虽然地儿窄施展不开,白莫离仍旧是被卫昆仑等人给擒住了。

    沈奕昀道:“堵着他的嘴,绑结实了带走。”

    “是。”卫昆仑应声,几人三两下将白莫离外袍撕了,团城一团堵了他嘴巴,又拿了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抬了出去。

    绵绵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道:“我就知道那蠢材这么做定会惹恼你,他要是不去打夫人的主意,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儿。”

    沈奕昀只“嗯”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忧,我不过除掉一个探子罢了,皇上就算发现是我做的也不会动我,你回话时候只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他去寻花问柳,之后就失踪了。”

    “四少爷,这样说皇上未必会相信。”

    沈奕昀笑道:“就算不信,皇上至少也该懵了,只要摸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不会轻易动手。咱们的皇上行事可稳妥着呢。”

    “我知道了。”绵绵颔首。

    沈奕昀举步往外走,到了门前才说了声:“辛苦。”

    绵绵的心情就因为这两个字,骤然如春雨润物,雨后天晴一般爽朗起来了。

    客院中的人早就被卫昆仑在外头打发了下去。抬着白莫离只穿过一个院墙,又向前走了不过一个小巷。就到了伯爵府的后院。左右瞧清楚,确定没有外人旁观,卫昆仑就领着手下将白莫离带进了假山后头的暗道,一路下台阶,到了藏在下头隐秘的地牢。

    白莫离嘴被堵着,身子捆绑,眼看着这他如何都没有查探出来的地牢,惊恐的瞪圆了眼睛,呜呜的挣扎叫唤。

    从明面上被带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还哪里能活命?命都没有了,还如何升官发财?

    人如同沙袋一般被丢在潮湿的地上。

    白莫离扭动身子,像一尾离水的大鱼。

    眼看着面前的光亮被挡,一双皂靴停在眼前,在往上能看得到细棉布的袍角。白莫离连惊呼都忘了,心也凉了。

    沈奕昀蹲在他跟前,笑道:“白莫离,你说当时你将剪子插进你老婆脖子里时候,她疼不疼?”

    “呜呜!”白莫离又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撤兵

    剪子插进脖子里是什么滋味?

    王氏临死前痛苦的模样,捂着脖子,血流喷涌,双眼圆睁,身体抽搐……

    应该是疼的吧!不,应该是痛苦的!极度的痛苦!

    难道沈奕昀打算用这个办法杀他?

    白莫离禁不住去想,背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凉气也从两个脚掌以及胯下向上涌,全身都又麻又冷,挣扎都像是没了力气。

    见他颜色变了几变,就开始更绝望的挣扎起来,沈奕昀噗嗤一笑,捻起一撮尘土,慢慢洒在他脸上。

    白莫离被尘土迷了眼,又不能用手揉,眼泪也不自禁淌了下来,也不知是唬的还是迷了眼才流的。

    “别怕,我不会用剪子的。那样不是太痛快了些?大哥通今博古,应该知道历史上有个吕后吧?”

    吕后?那个把戚夫人做成人彘的老妖妇!

    “呜!呜呜!”白莫离泣泪横流的呜咽,话都被堵在口里。

    “先挖了你的眼,在你耳朵里灌进铜水,然后割了你的舌头,斩断四肢,再将你扔进茅厕里,哦,好歹你也做了这么多日子我的大哥呢,我哪里能将你扔进茅厕那种腌臜地儿去,你既然愿意做我沈默存的大哥,就是要放在蜜罐儿里的呢。”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沈奕昀的语气就如同在哄孩子吃糖,充满了诱惑,“等你身上涂满了蜜糖,就会有虫蚁吸引过来,爬上你的身体,密密麻麻的无数虫蚁啃噬你的血肉,到时候你说不出,叫不出,想求死也不能。现在想想,都觉得那场面很有趣。‘大哥’,你说是不是?”大哥二字咬的极重。

    一股子腥臊味从白莫离身上反了上来,他呜呜咽咽的出声,泣泪横流,似在哀求。

    沈奕昀嫌恶的皱眉:“你若是硬气一点儿,像个汉子,我也还敬佩你,毕竟能将我沈默存糊弄过去的人并不多,你善于说谎演戏,比那台上的戏子扮起角儿来还入木三分,也算个人物,然我还没动你呢,就被吓得失了禁,真让我瞧不起你。”

    瞧不瞧得起有什么要紧?活命才是要紧的!

    白莫离回过神来,也似恢复了一些力气,想开口嘴又被堵着,只声音高高低低,如同说话时候的音调,就指望沈奕昀疑惑他说什么。

    沈奕昀却像看得透他的心思,“不必费力了。你想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好奇。”回头吩咐卫昆仑:“将他带下去吧。”

    “是。”卫昆仑向后挥手,隐在暗处阴影之中的粗壮汉子出来了两个,抓着白莫离裤脚,将他向地牢深处拖去。

    白莫离的闷叫声很快就消失听不见了。

    沈奕昀则没有丝毫迟疑的决然离开。就仿佛用刀子割下身上伤后的腐肉一般,虽疼,却是必须为之,也不必有任何留恋和难舍。

    回到书房,下人恭敬的回:“永昌侯来了,才刚爷不在,里头就来人请永昌侯去卿园说话了。”

    “我知道了。”沈奕昀挥手打发了小厮,略想一想,就快步回了内宅。

    谁知才刚进了垂花门,卫妈妈却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四少爷,才刚永昌侯夫人和侯爷闹得似不愉快,我约莫着是为了你的事。你进去要仔细些说话。”

    沈奕昀不用想,都知道二人是为了什么,必定还是因为孟氏疼女儿,说了刘嗪那件事,可永昌侯身为男人,认为这事儿正常。

    想不到刘嗪这一出戏,闹腾的连永昌侯家都影响到了。

    与卫二家的关切的说了几句话,沈奕昀就回了卿园,径直上了台阶,只瞧见云敖坐在首位正在吃茶。

    “父亲。”沈奕昀进门,笑容满面就行礼。

    云敖微笑,道:“回来了?现在要进你府里一趟还真不容易。”

    “我这不是把闽王千岁给得罪了么。”沈奕昀苦笑,道:“他老人家翻脸不认人,派兵来围了伯父还算好的,没直接挥降天锏打死我我已知足了。”

    他风趣的自我解嘲,将云敖逗乐了,不提这个话题,转而问:“霜琴郡主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了?”

    岳父大人这样问,沈奕昀哪里有隐瞒的道理,直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实话全说了。

    云敖皱眉,摩挲桌上白瓷青花花开富贵的盖碗,道:“将郡主单独拘起来,怕是不妥当吧,毕竟你是仪宾。虽说我乐于见到你对卿卿好,可男人家,后宅若想安宁,就要一碗水端平,你冷落霜琴,偏心卿卿,霜琴自然不忿,她又自诩是金枝玉叶,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一定会找麻烦的。若你雨露均沾,就不会有这个麻烦了。”

    岳父大人是给他传授经验呢。可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同。他若真玩“雨露均分”的一套,别说他自己这关就过不去,他也将彻底失去一个全新对自己的女人了。他可没忘了,当初与云想容圆房时候她的勉强,还有他如何厚脸皮……好容易得到了她,若再不好好对待,那成了什么了?难道女人的所谓“贤惠”,主动给男人纳妾,就是好的?那只能证明不爱了吧!他可不敢想象如果云想容不在乎的将其他女人推给他,他会有多心慌。

    “父亲说的是。这次的事儿是我处理不当。”

    他如此虚心受教,云敖受用的很,笑道:“罢了,女人家的事能算什么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做正经事要紧。”

    沈奕昀又一次汗颜,后宅的事儿难道能算小事?家里不太平,男人在外头也很难做好事吧。

    “父亲大人说的极是。”沈奕昀恭敬应着,主动将话题引到了当今的时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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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氏这厢憋了满肚子的气,才刚与云敖不过说霜琴郡主有孕,还故意来惊动云想容的事,云敖就将她训斥了一顿,还说:“你这么小家子气的想法,可不要在去交给卿卿,难道女人家这般小性儿还是好事?!”

    小性儿,什么叫小性儿?人家都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来了,他竟然还能置身事外,看来男人真是一个德行,不论什么年纪,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她也就罢了,这辈子都这样了。难道卿卿年纪轻轻的,就要受这种窝囊气?

    她又不好劝卿卿如何,还要尽力在她跟前压着气。

    云想容眼看着孟氏咔嚓咔嚓啃了一整个苹果,眼睛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什么,自然而然联想父亲身上去,撑着额头试探的问:“莫不是素姨娘他们在府里闹腾事儿了?”

    孟氏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做母亲的,理当为女儿着想,如今卿卿挺着个大肚子,脸色也不大好,她不但没能好心劝说照顾她,反倒让她来关心自己是不是府里姨娘闹事。她这做娘的,未免太不合格。

    “不是,我才刚也不知想什么,就走神了。”孟氏拉着云想容的手拍了拍,道:“娘瞧你脸色不好,底下还不干净?”

    “嗯。”云想容知道就算她不说,英姿、玉簪他们也会跟孟氏和韩妈妈说实情,便直言道:“比昨儿多了一些,我看韩妈妈已经命稳婆预备了,想来就是这两天吧。”

    “若是现在生产,也不算晚。你不必担心,娘当年生你和宝儿的时候,哪一次都是自己唬的不行,可生产时候却很顺利。”

    云想容是七个月时候早产的,本来不该那时候生,却因为刺客从天而降受了惊吓。孟氏本想说些生孩子很容易的话来宽慰她,可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那个记忆并不是什么好的。

    云想容理解孟氏的心情,笑道:“我知道,我一切都听韩妈妈的,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动弹的不含糊,生产时也没有理由不顺利,娘亲不必担忧。”

    孟氏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自己。怎么说着话又变成女儿来安慰她。

    她这个做娘的,好像从来都是躲在女儿身后的那个……

    “夫人。”

    正当这时玉壶进了屋,站在落地圆光罩边行了礼,道:“夫人,外头闽王的人撤了。”

    “撤了?全部?”

    “回夫人,撤的一个人都不剩下了。咱们府又恢复正常。后院儿和厨房的丫鬟婆子们都松了口气。”

    孟氏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闽王虽说是为了云想容好,可他也不想想那么做回不回让沈奕昀吃味儿。若真是如此,影响了小夫妻的感情,苦的不还是云想容么。

    云想容却是眉头紧紧皱着,支起了身子问:“伯爷还在跟我父亲说话?”

    “是。”

    “他们这会子也得了信儿吧?”

    “才刚有人去回了话的。”

    云想容沉吟着,沈奕昀既然与闽王闹翻,是肯定不方便见面的,闽王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撤兵,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皇上下了圣旨,逼迫他必须撤走。

    她现在很想问问闽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好商议一下对策。可她又不方便出去。她也知道闽王借机围了伯府,一来是为了扰乱皇上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她的安全,免得闲杂人等混进来。她十分害怕,是自己的事情将她连累了。

第四百一十章

    云想容的面色变的难看,孟氏瞧着也紧张起来,难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将伯爵府外头的亲兵都撤走还是什么坏事?想问,又怕女儿给自己讲解也要费心去思考,忙揽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如今不比从前,什么事儿也不要劳心费神的,叫奕哥儿自个去琢磨不就好了。你也当相信他才是。女人家,什么都自己强出头,仔细变的不可爱。”

    “娘说的是。”云想容被孟氏的说法逗笑,她是在变相教导自己要适当示弱,也知道沈奕昀对事的洞察之敏锐不会比她的少,何况闽王帮衬他们良多,沈奕昀也不是只看得到人的缺点,看不到人付出的人。

    云想容略微将心放下,只与孟氏说自己乏累了,想先睡会儿。

    孟氏看她蔫蔫的,也知她是真的疲累,便道:“你歇着吧,娘在这儿陪着你。”

    云想容微笑着点头,鬓角碎发垂落在脸上,还有几丝到了嘴边。孟氏为她盖上薄毯,又将她脸上的碎发抹开,这才如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握着她的手坐在床畔。

    云想容疲累,实则睡的也不怎么踏实,好像半梦半醒的,听得到床畔有人说话,又朦朦胧胧知道有人给自己掖好被子,还坐在床尾,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让她的脚伸进衣服登着他结实温暖的腹部,又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捂着她的脚趾和脚背。

    云想容很想笑,她知道如此疼惜她,又不在乎男人如此对待女人叫人看了会否被笑话的人只有沈奕昀。可她又醒不过来。

    如此睡不沉,醒不来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有点像灵肉分离……

    沈奕昀抱着云想容的脚,低声问一旁刚收起药箱的韩妈妈,“她怎么样?”

    韩妈妈眼角余光见孟氏满面急切,脸色煞白,心知做娘的心情,若是说云想容半句不对劲儿,孟氏定要先厥过去的。就笑着道:“还好,今日应当不会发作。”

    沈奕昀松了口气,看着云想容蹙着的眉头和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以及她胸部的快速起伏,又担忧的道:“那她的心疾……”

    “无碍的。”韩妈妈安慰道:“情况与成破厉害,老奴都早已与伯爷说过了。女人生产的事本也是说不准的。不过依着夫人现在的情况看,还很乐观。”

    沈奕昀抿着薄唇。

    其实他现在真恨不能让云想容快些平安将孩子生了,这样等着盼着,心悬着,太煎熬了。但又担心她那心疾,生产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如此一想,还是一直不要生,就让时间停留在此刻更好。

    沈奕昀无端端觉得烦躁,甚至气起云敖和孟氏来。当初若是将防卫做的妥当,哪里会有什么刺客闯进来?若是孟氏再胆大一些,靠得住一些,又哪里因为飞进两个黑衣人,就动了胎气早产了。害的他媳妇儿身体底子生来就差。

    “生完这个,说什么也再不要孩子了。”沈奕昀摇着头自言自语。

    孟氏和韩妈妈闻言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噗嗤笑了。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韩妈妈道:“我虽这些年服侍夫人,可听过见过其她人家的新媳妇儿,有了身孕的更是见过,还从没见过伯爷这样懂得疼人的丈夫。可见夫人是有福气的。”

    孟氏对沈奕昀的气也消了,赞同的道:“卿卿的确是有福的。”又问沈奕昀:“若这一胎是个女孩,你当如何?纳妾?还是让霜琴郡主为你诞下长子?”

    沈奕昀知道岳母还介意刘嗪的事,当下恨不能放开云想容的脚举三根手指赌咒发誓:“管他男孩女孩,有一个就行了,只要他们母子平安,我也别无所求了。什么妾室通房,娘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会子还趁乱来打趣我。”

    孟氏被沈奕昀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拉着韩妈妈去外头问话。

    不多时,英姿疾步进屋来,行礼,将一张字条送上:“伯爷,昆仑送来的。”

    沈奕昀将云想容已经暖和些的脚放回被子中,又拿了裹着绒布的温热汤婆子暖着,掖好被子,才拿了字条去外头看。

    上头只有四个字。恬王回府。

    恬王都回来了,他应当立即登门拜访,否则岂不是给了人捷足先登的机会?就算被告了黑状,好歹自己也要在旁边辩着,不能叫恬王听人一面之词来定夺任何事。

    沈奕昀便对英姿道:“我要出去一趟,夫人若醒了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叫她不必担忧,凡事交给我就是。”

    英姿道:“伯爷只管放心,卿园这么些的人呢,夫人不会有事儿的,若是发作起来了,就立即派人去给您送个信儿。”

    沈奕昀这才放下心,去外头叫了卫昆仑出门。

    到了外头才低声问:“白莫离如何了?”

    “还没死。”卫昆仑鄙夷的道:“我还当他是多厉害人物,没想到就是个怂包,两通鞭子下来,他就把什么都招了,苦苦的哀求我们放了他。这会子人已经按着您说的处理了。”

    沈奕昀“嗯”了一声,许久才道:“昆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毒了?”

    卫昆仑一怔:“怎么这样说?我不觉得您狠,我觉得白莫离是罪有应得。再者说对敌人手软,等于给自己惹麻烦。起先您还以为他是您的亲哥哥,迟迟的下不去手,如今不光咱们的探子,就连白莫离自己都招了,当年他能被锦衣卫的人选中,就是因为长了一张那样的脸。”

    沈奕昀想起白莫离那张与沈家人酷似的脸,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怅然的。若他真的是自己的大哥,若他不是皇上找来假冒的,若他没有背叛自己,该有多好。

    他们沈家,注定是人丁凋零。

    不多时来到英姿的宅子,沈奕昀也不进去,叫卫昆仑安排人预备马车。又点选几名机灵的丫鬟跟车。

    不过两日,刘嗪已经憔悴不堪,面色发白,虽然穿戴的整齐,可一副羸弱模样。

    见了沈奕昀,她眼中隐约还有希冀:“默存,您……”

    “恬王回来了。”沈奕昀打断她的话,道:“你做那些事,也该让王爷和王妃知晓。我的错,我自然会承担,你的那份你也别想推给别人。”

    刘嗪的心沉入谷底,告诉了父王,往后她基本就可以不必再回娘家了。父王那个好面子的性子,被仪宾给戳破了这层窗纱,定会对她厌烦至极。

    她要收拾云氏不成,反倒将自己和沈奕昀之间的一线希望消磨光了,更连自己的父王也给得罪透了,还得罪了闽王那个煞星。

    一想起闽王那日气势汹汹来找她,将降天锏往她脖子上一压,恶狠狠的说的话,她就浑身发冷。

    凭什么云想容能得到沈奕昀的心,还能有闽王那样负责的哥哥?

    她真的不甘,太不甘了,明明丈夫也是她的丈夫,哥哥也是她的哥哥,她与闽王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呢,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如云想容!

    马车停下时,她的身子往前一顿,才回过神来。

    这才发觉脸上已被泪痕沾湿,忙拿了帕子拭泪,扶着徐妈妈的手下车。

    门子早已见了他们一行,往里头回话去了。

    沈奕昀则与刘嗪一前一后的上了丹墀,不多时就被请到了前厅。

    恬王妃这会子真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被挖出来切成片在火上烤,刘嗪做的事是她帮衬谋划的,想不到人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打探了郡主府那边儿,说是也没回郡主府。派人去沈奕昀府上问,又被闽王手下凶神恶煞的亲兵给拦了回来。

    恬王回来了,她终于有了主心骨,有人可以商量。但是还没开口,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郡主和仪宾回来了。

    王妃的心腾的一跳,手上不自禁的发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恬王回京都了沈奕昀才将人送回来,意思是什么已经太明显了,明摆着是要兴师问罪的。

    王妃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一些,他们家天潢贵胄的,会怕谁?

    “王爷,妾身陪您一块儿去吧。”恬王妃收敛心神,为恬王理了理才刚换上的金绣缠枝酱紫色锦缎外袍。

    恬王笑着颔首,道:“还是默存有心,我一回来就知道来瞧瞧我。”

    王妃这会子不得不佩服沈奕昀收买人心的功夫,连恬王这样性子都全心喜欢他。女儿对他也那般痴迷。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的夫婿和女儿这般?

    二人来到前厅,谁知未曾进门,就看到了哭的梨花带雨的刘嗪。

    沈奕昀则面色平静的站起身,温文有礼的行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恬王一看刘嗪的样子,心下先生烦躁,随后又有不舍:“怎么了?小两口儿吵架了?”

    沈奕昀摇头,竟撩下摆,在恬王与王妃面前双膝跪地,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惹得郡主如此,是我的不是。只是郡主这次行事太过过分了。我也不知是否是王妃教她的,竟然学会了假孕争宠,还意图混进伯府去,当面去刺激云氏。岳父大人也知道,那云氏已经是快临盆的人了。”

第四百十一章 和离

    恬王府装饰华美的前厅中此刻已屏退了下人,只有恬王夫妇、沈奕昀和刘嗪在此。沈奕昀跪地,说话声音无奈又控诉。刘嗪一听他那样说,却是哇的一声哭了。

    再了解自己父王的性子,她也终归是被软禁了这几日,终于重见天日,终于见到亲人了,压抑的情绪得不到宣泄,这会子也顾不上那许多,三两步冲到恬王近前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话都说不顺了:

    “是他先冷落我!是他,独宠云想容那个小贱|人,我可是郡主啊,我是金枝玉叶,她凭什么跟我争!沈默存,你见了我父王就倒打一耙,什么都怪我,你如果对我好些,我难道会去害她!凭什么你也是,闽王也是,统统都对那个娼|妇好,为什么都这么对我!”

    刘嗪将心中的控诉泣泪横流的宣泄了出来,她憋了这些日,已经太苦了,自小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王妃的心却是悬了起来。

    女儿这般,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沈奕昀说的都是对的,她就是因为妒忌才去害人吗?

    别忘了,恬王是她父亲,更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好面子的大男人!女子善妒,犯了七出之罪……

    “王爷!”王妃焦急的拉着恬王的袖子,陪着笑,紧张的道:“您别动气,这些事儿毕竟也是小辈之间的家务事儿。”回头训斥沈奕昀,声音尖锐严厉:“我当你是个懂事的,想不到你这样没分寸,这等小事,就拿来闹腾王爷了?难道岳父岳母还要帮你们断家务事?你也是个沉稳的,怎么这会子却像个孩子似的。难道你没冷落嗪姐儿,嗪姐儿就这样了?”

    恬王沉着脸没说话。

    沈奕昀则是苦笑。比起刘嗪撕心裂肺的大哭,他的苦笑更入得恬王的眼。

    “是,王妃教训的是。”沈奕昀也不称呼她岳母了,平静的道:“我早就与岳父大人深谈过,在锦州的时候我们还曾彻夜长谈,关于我与郡主之间的关系,我想王妃不懂,岳父大人也会动。这京都城中多少勋贵之家,就连同那些清贵权臣都算上,哪一家里不是有妻妾成群?人的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谁不会有个偏好喜爱?是,我是宠爱云氏,可我从没见过过谁家里男主人偏宠正妻或者妾室,其他女人就能假孕争宠的。这种事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还传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说到此处,沈奕昀无奈的望着恬王:“岳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早就说过,我对郡主还有些心结,莫说在锦州那时候郡主抛家舍业的找了过去,我因那些烦心的事没有与她行周公之礼,就是成婚到现在,我因抛不开心结,也没有动过她。可是我却突然听到她怀了一个多月身孕的消息,连太医院的御医和张院判都统一说法……身为男人,难道我不会想是否郡主等不及与我圆房,有了别人?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全无私心,我当时气急了,就将郡主留在了我的别院,让人给她诊治,果然是有了身孕。可谁知才留她住下三日,饮食上我命人悉心照料,没让她见外人,也没让她乱吃什么药,那有孕的脉象就消失了。”

    沈奕昀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满目的悲切:“我这才知道,是郡主自导自演好这出戏,让全京都城贵族圈子都知道怀了身孕,为的就是传到伯爵府去,刺激云氏。殊不知云氏是个大方的,打从知道了,就整日央我去多照看郡主……她哪里知道,郡主已经被我接到别院,还已经查出根本没有身孕,分明就是哄骗天下人的。”

    沈奕昀从无奈的慷慨陈词,到后来泫然欲泣,一番话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用极为漂亮的说法说给了恬王。

    恬王喜爱沈奕昀,沈奕昀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还几乎将他看成自己的接班人,在一听女儿善妒已犯七出之罪,还做出这等荒唐的事,宣扬的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

    他又不傻,连张院判都请动了,难保王妃没有参与其中,他的种自然是好的,就是这愚蠢妇人将他的女儿教坏了!

    恬王一把推开王妃,恨不能狠狠抽她一巴掌,手握成拳藏在身后才堪堪忍住,还知道不能在女婿面前太跌了王妃的体面,只说了三个字:“你等着!”

    王妃的脸色煞白,蹬蹬倒退了几步,身形晃动,扶着额头瘫坐圈椅上。

    想不到,沈奕昀什么都与恬王说了,想不到恬王会帮衬外人!

    刘嗪更是目瞪口呆,落泪都忘了,坐在自己脚上呆呆的看着恬王。

    “父王,您,您一开始就知道,我,我与沈默存没有圆房?您一直都知道女儿在郡主府被冰着,却不管我?不论我受了多少的委屈,您都没有理会我?!”

    恬王颤抖指头,点指刘嗪,又瞪王妃:“你到现在还不知错?你委屈?委屈什么?难道京都城里成婚之后小夫妻磨合个一年半载再圆房的还少了?默存既然能将事情摊开来与我谈,就是当我是长辈,更是光明磊落,什么事都能摊开来见光!你一个女人家,不好生与默存相处着,还急着圆房,又妒忌平妻有孕,还将这种事情宣扬的满京都成都知道!你,你,你这个孽障!跟你哥一样的不省心!你把我和你丈夫的脸都丢尽了!”

    “岳父大人!”沈奕昀声音更加悲凉,却关心的道:“岳父大人息怒,仔细身子,身子要紧。我今日来,与岳父大人说这些话,着实是考虑再三才开口的,怕的就是您气坏了身子……”

    “好孩子,快起来吧。”恬王双手搀扶起沈奕昀,道:“你的苦我都知道了。嗪姐儿的事……”

    “岳父大人。”沈奕昀将恬王想息事宁人的话赌截在他口中,悲凉的摇头道:“我现在是身心俱疲。真真是伤透了心。我与郡主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默存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不是什么心胸宽旷的人,她如此对我不信任,如此善妒,妇人品行到底在哪里,我根本看不到。如今闹的满城皆知,往后如何善后还不知晓呢,我恐怕往后看到她,也当真是……岳父大人,默存与您坦白的说吧,若这桩婚姻不是御赐,若我非仪宾无权休妻,我早就休了她了!”

    “沈默存!”刘嗪一听闻休妻二字,就如同炸毛的母狮,嗷嗷大吼的冲上来,涂抹粉红蔻丹的指甲险些抓在沈奕昀脸上:“你不讲理,你颠倒黑白!你要休我?你有资格吗!你不过是皇兄让我养的一条狗!你也不自己撒泡尿照照!”

    刘嗪心中对云想容的妒忌,对沈奕昀颠倒黑白的一番说辞,如控制不住涌起同岩浆沸腾一般令她满腹郁闷的怒火。她现在恨不能抓烂沈奕昀这张俊俏的脸。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可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沈奕昀对她的评价没有错。

    恬王将沈奕昀拉倒身后,才堪堪避开“疯婆子”的魔抓,铁青着脸吼道:“来人!还不将郡主带下去休养!”

    远远的避到院门口的下人们早就听到屋里的争吵,这会子被恬王一嗓子吼了进来,两名婢女和一名老妈妈合力将满口污言秽语如同疯子一般张牙舞爪的郡主拉了下去。

    而王妃这会子已经瘫软在了圈椅上,双眼翻白。

    恬王见状,又慌忙的叫人请太医。

    恬王府当真是闹的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沈奕昀也不离开,跟着忙前忙后的,到御医诊断过后,确定王妃无恙,他才跟着松了口气,与恬王到廊下低声说话。

    “岳父大人,您对待小婿不薄。我自幼丧父,从来不知道有父亲的滋味如何,您却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的信任爱护,我当真感激不尽,我相信,即便我与郡主和离了,你我之间的翁婿情谊也不会断了。”

    “贤婿啊,你……”求人的话,恬王说不出口,自己女儿不对,又不能拿出王爷的威严来威逼,一时陷入两难。

    沈奕昀抓住机会又道:“我与郡主,当真是已经够了。她的出身高贵,模样也好,才华也好,我都倾慕,只是女人家只要脾气和品性是坏的,就足以让我无法面对了,想必这个王爷也懂得。我想休妻是不能的,那样岂不是害了郡主?不如和离吧。我愿意承担和离带来的所有影响,让郡主开口,将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如此一来,放我自由,也让郡主自由,将来郡主若再招选仪宾,也有个好说辞。若是一直拖着,我是断然无法面对他的,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郡主会耽搁了青春,让我们都缠在悲凉的婚姻里。我和郡主,真是不合适。”

    恬王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拉着沈奕昀,半晌方道:“你先回去,此事容我在想想。”恬王心里明白的很,若是真和离了,往后沈默存可就没有理由无条件的帮衬他这个岳家了。

第四百十二章 陪你

    沈奕昀当然知道恬王在担忧的是什么,然能够抓住道理将事办到这处,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恬王虽没什么本事,到底也有身份在这里摆着,不给一些好处是不成的。只要能与刘嗪撇清关系,他将来与云想容之间不知能轻松多少。

    想想这个,沈奕昀就觉得抛却什么都是值得的。

    “岳父大人,我的心思已经与您明说,若是您不赞同我与郡主和离的事,我也无法,只是我无法保证郡主未来的日子是否能够过的顺心,郡主毕竟还年轻,人生路长着呢,守一辈子活寡也着实残忍了一些,难保将来她会不会再做出更出格的事。这一次我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儿上,不声张,也软和下来与岳父商议,可下一次她若在做更过分的事,当如何处置我也无法预料。毕竟如今形势紧张岳父大人也知道。”

    看了看恬王面色,见他并无不悦,才道:“若岳父大人能够说服郡主主动与太后去请求和离,解开我与郡主的束缚,不光是我和郡主感激,厂公那里,我也可在帮您联络,甚至您看中的我与厂公合作的那些生意,我也可以全数送给您。一则是谢谢您对我的爱护之情,二则,我也当真是将您当做自家的长辈。”

    前面的话,已叫恬王沉思。看来沈奕昀已是铁了心的要与嗪姐儿和离了,他也在想最好的挽回办法,谁知道最后,他竟然抛出那么大的诱饵!

    要知道,与东厂合作起来的生意,油水可不是一般的丰富,最要紧的是往后他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说说话儿动动嘴皮子就能办事。腰杆子也一瞬就能硬气的起来。

    恬王心动不已,踌躇的看着沈奕昀。

    沈奕昀知他已经心活了,便行礼道:“岳父大人可以考虑考虑,回头再给我答复也可,这批从江浙来的料子能赚上一大笔,若岳父大人认可,这一批开始就赠给您。”

    沈奕昀说罢,便下了丹墀,身形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

    恬王则是站在廊下,望着八角宫灯摇曳的烛光,半晌方出了口气。一个女儿,远远不及恬王一脉的兴盛来的要紧,更何况,真的和离了对嗪姐儿只能是好事。哪里有妇人守着已经看腻味自己的丈夫还能过的幸福的?纵然和离,也是短暂的几年内有人议论罢了,等这个风头过去,在看恬王府,便是真正翻身之时。

    恬王欣喜不已,进屋里去让下人请郡主过来面谈……

    沈奕昀这厢径直出了王府,却是迎面瞧见小猴儿抓耳挠腮的在他拴马的大树边打转儿,一见了他,立即就扑了上来:“四少爷!”

    “怎么了?府里出事了?!”

    “夫人,夫人不太好,好像是发作了!”

    沈奕昀一听,三魂七魄似都丢了,抓着缰绳翻身上马,平日那般高手,现在竟险些跌在地上,多亏了卫昆仑眼疾手快将他扶着。

    “四少爷莫急,咱们速速回去就是。”

    三人三骑,在暗夜里犹如离弦的箭,飞一般的往探花胡同赶去。

    %

    “夫人,您先吃了这碗催产汤药。”

    产婆将熬的浓浓的汤药送到云想容口边。

    云想容脸色惨白的接过了碗,憋着口气咕噜噜喝下,弱声问一旁的韩妈妈:“现在发作正常吗?我不过是有些阵痛,落红多了一些。”

    “无碍的,这碗汤药下去,阵痛就会紧起来了。夫人您体质虚弱,既已有发作的迹象,拖着反而对孩子不好。”韩妈妈镇定的笑着,道:“夫人先养精蓄锐,趁着还不怎么疼,能歇着就先歇歇,后头有您受累的呢。”

    两旁的产婆和老妈子们也都笑着附和。

    产房就在卿园的厢房,是早好几个月前就提前布置下来的,舒适又干净。她才刚原本睡着,突然腹痛疼醒了,一抹身下床褥,竟然有许多的血,自己也是唬的不轻,英姿和玉簪哪里见过这个,更是叫唤慌乱的不行,反倒将孟氏给吓的脸都绿了。

    想到孟氏,云想容难免忧心:

    “你们也去告诉我母亲,叫她在外头替我招待舅母和胡家姑娘,不要怠慢了客人。”

    如何也不能让孟氏进产房来,瞧见她这样儿,不待她有个什么,孟氏就先要晕过去了。

    韩妈妈哪里不懂,笑道:“三夫人这会子正与胡夫人和胡家姑娘在外头说话儿呢,伯爷也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且安心就是。”

    云想容颔首,便闭上眼睛,养精蓄锐。才刚吃了一大海碗的糖荷包蛋,又吃了催产汤,这会子肚子里暖暖的,阵痛不期而来,她能感觉到腹中孩子的不安。

    她在面临一场严酷的考验,对于孩子来说何尝不是?

    云想容抚摸着腹部,像是想摸摸孩子的头,想告诉他不要怕,无论如何,都有娘在陪着你。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醒着,眯着眼,似乎能看到华丽的拔步床前垂落的玫瑰红纱帐。她很想走过去,看看那帐子里的情景,但她心知自己在躺着,是不能走的。然而帐幔却如懂得她的思想,缓缓的向两侧展开,将其中景象呈现在她面前。

    做妇人装扮的云明珠,轻飘飘掀开床上的襁褓,露出其中一个戴了水粉色小帽子的婴儿,那小婴儿还在熟睡之中,却不知云明珠正在靠近。云想容莫名的就是知道那孩子是她的,她尖叫着,想要叫人来,可她发不出声音!

    随即,她看到云明珠邪笑着将涂了蔻丹的长指甲搁在那婴儿脸上,逐渐用力。血滴流了出来,那道血痕在孩子白嫩的脸上就如同白雪中绽开了红梅,妖冶的让人心惊!

    “啊!”

    云想容倏的睁开眼,腹部的阵痛袭来,她神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

    “夫人,您觉得如何?”韩妈妈握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忍过了这一波疼痛,喘了几口气才道:“很疼,心口也闷。”

    韩妈妈忧心忡忡,却笑着安抚:“产妇都是这样儿的,哪个女人不过这一关,一辈子都是不完整的。这会子催产汤药已起了作用了。”

    云想容又咬牙忍过不规律的阵痛,点了点头。

    “夫人最好起来走动走动。”产婆在婆子们撑起的褥单下检视片刻,才回头对韩妈妈道。

    韩妈妈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虽然云想容的胎九个月,可尚未到预产期就早有落红现象,她早知这是早产的迹象,如今催产药一下,必须让云想容多走动也可让口子开的快些。否则大人孩子岂不是都要遭罪?

    韩妈妈也不问云想容能不能走,立即高声吩咐:“英姿,玉簪,你们进来!”

    站在门廊下的二人闻言,飞似的进了门,“韩妈妈!”

    “你们俩一人一边儿,架着夫人在屋里多走动几圈儿。”

    云想容此刻已是心头发颤,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哪里走得动?可为了孩子,咬牙也要忍耐下去。她便挣扎着坐起身,扶着英姿和玉簪的手臂,披了一件大氅,绕着屋子里走了起来。

    前两圈她还尚且能自己走一些,到后头,完全是将力量交付给搀着她的两婢女,自己只是在机械的迈动双腿。

    阵痛越发强烈,心口也闷痛的压了大石头,压得她气喘吁吁。

    “不行不行,破水了,快躺下!”

    “不能在走动了!快扶着夫人躺下!”

    ……

    云想容已经有些分不清现状,耳中嗡嗡作响,只感觉到身下一热,人已经被搀回了床上。韩妈妈开始在她耳边说话:“待会儿要听产婆的,叫你用力你在用力,不要自己乱用劲儿,还有,别紧张,别紧张……”

    她哪里紧张了?她倒是觉得,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比她紧张。瞧瞧卫二家的,瞧瞧英姿,再瞧瞧柳妈妈,几个人分明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云想容笑了一下,咬牙忍过疼痛,愣是没有哼出声,“伯爷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已经让人去找了。”回话的是卫二家的。

    云想容略微沉吟,便道:“卫妈妈,你过来。”

    卫二家的忙蹲在云想容的床前,“夫人有何吩咐,您只管说,老奴肯定为您做到。”

    “只是有些事儿,要提前先与卫妈妈说,我提前预备了一些东西,装在一个香樟木素面的小盒子里,就放在我卧房脚底下最右边儿的小柜子里头。若是我有个什么,你就去把那个小盒子找出来,交给沈四。”

    卫二家的一听,眼泪险些落下:“夫人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您会没事的!您和小少爷定然母子平安,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英姿早已经急的满脸通红,“这会子还没开始的,夫人可不准说丧气话!安排这些干什么!”

    云想容莞尔,“不过是想起来了,就告诉你们一声,看你们……”又一阵疼痛袭来,后头的话,都被云想容紧紧地咬在口中。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显然是沈奕昀要往里头闯,下人、婆子还有孟氏等人拦着。

    沈奕昀焦急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六儿,我回来了!你别怕!我陪你生!”

    屋内原本已经“交代遗言”似的悲伤场面,被他一句“陪你生”吼的哪里还有半分悲伤?包括产婆在内所有仆妇全都噗嗤笑了。

第四百十三章 醋劲

    总有那么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目中是一座坚实的大山,风吹不垮雨淋不垮,你可以笃定危难之际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护你,即便只剩下死路一条,最后死的那个也会是你。这个人或许是父亲,或许是丈夫……而在云想容心目中,这个人是沈奕昀。

    他逗笑了满屋的仆妇,也逗笑了云想容,心下一松,方才的恐惧消散殆尽,连那无法忍耐叫她心慌的疼痛都能够忍耐了。好像只要他在,她的底气就足一些,勇气就多一些。

    “告诉伯爷,叫他去外头用晚膳。我吩咐小厨房预备着他爱吃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断断续续说完,又是阵痛。云想容脸上一白,咬紧牙关,额头已泌出了细细的汗,半晌才续道:“这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完事的,别叫他傻乎乎只知道等着。”

    卫二家的早知道他们夫妻是恩爱的,想不到一个在产房里忍痛,还惦记着另一个用没用晚膳。她连连点头,边往外头走,心里边祈祷,这样好的夫人,可千万不能有事,若是没了这个,可叫伯爷在去哪儿找个一样好的来。

    到了廊下,卫二家的已面色如常:“伯爷,夫人让您先去用晚膳,她特地吩咐小厨房给您预备的鸡丝面和白菘虾仁卷。”

    “都这会子了,还吃什么晚膳!”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清越声音透着焦急:“乳娘,我想进去陪着。”

    “产房不干净,大男人家的进去做什么!”卫二家的训斥道:“再者说了,你去了,产婆医婆都不好发挥,不是还有我和柳妈妈在呢么,四少爷先去吃了晚饭,然后去外院书房写字看书,有了好消息自然派人告诉你。”

    沈奕昀眉头拧在一处,面前挡着这么些人不许他进屋,里头的情形不知如何,他心都快纠成一个团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看书写字?

    “那我就在这等着。”沈奕昀回头吩咐道:“给我搬把椅子来。”

    柳妈妈无奈摇头进了里头去,小丫头则合力抬了一把圈椅来。孟氏和舅母吴氏见了,索性也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等候着。

    胡媚儿笑吟吟搂着吴氏的脖子道:“母亲,您瞧表哥那样儿。”

    吴氏嗔怪的轻拍女儿的手,对孟氏道:“亲家夫人不必担忧,人手咱们早就预备下了,万无一失。”

    孟氏手中帕子拧成了麻花,忧心忡忡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攒动人影。

    如此坐等了许久,却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孟氏着了急,起身就要往里头去,被柳妈妈拦在门前。

    “怎么样?怎么卿卿一声都不吭?难不成昏过去了?”

    一听“昏过去”沈奕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身起来,抓着柳妈妈问:“到底怎么了?!”

    柳妈妈被二人闹的哭笑不得,“夫人是个有刚性的,硬是咬牙不呼痛,这会儿羊水已经破了,不过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哎!我一个老婆子,当着大男人和大姑娘家的说这些,求求主子们别添乱,都去歇着成不成?”

    大男人指的是沈奕昀,大姑娘指的当然是胡媚儿。

    吴氏见里头还没什么事儿,孟氏就先慌了,深知娘家母亲最看不得女儿遭罪,便道:“亲家夫人,不如咱们去偏房歇息一会儿。”

    胡媚儿就娇笑着去搀着孟氏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走了,与吴氏一同说笑着分散孟氏的注意力。

    沈奕昀这才低声问柳妈妈:“一切可还顺利?韩妈妈怎么说?”

    柳妈妈却抹不开脸跟沈奕昀说那么多,只道了句:“无碍的”就撩起帘子进了屋。

    沈奕昀只来得及伸长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就被掩盖在其后,在廊下坐立不安的看着窗棂纸上映出的人影儿,从夜幕漆黑一直等到天色见亮,屋里熄了烛火,还是没有动静。

    云想容已是醒一会儿睡一会,不知第几次疼醒,感觉到此时的阵痛越发的规律密集,她拉着韩妈妈的手,唤了一声:“韩妈妈!”

    她以为自己这一嗓子必然石破天惊,可出口的却只是虚弱。

    韩妈妈拉着云想容的手诊脉,几名产婆则是在四角撑起的被单下探视,“已经看到头了。可不成啊,口子开的太小,头卡在这里!”

    韩妈妈则是拿了一颗“保心丹”让云想容含着,道:“可有胸闷绞痛等症状?”

    云想容含着药,胡乱点头。这阵子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景物都泛着白光,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哪在痛,总归是痛的。不过她一直咬牙忍着不发出声来。

    产婆的话,在她耳鸣之时逐渐清晰起来:“已经破水三个时辰了,在不得开口子,对孩子也不好。”

    “这孩子不等到了正时辰来,可不就是折腾母亲。”

    “要不就用剪刀……”

    “夫人这般文弱,怕受不住。”

    ……

    云想容自听到“对孩子不好”那一句,脑子就渐渐恢复了清明。羊水已经破了,孩子还憋在里头,胎位又不是不正,只是未曾开,若因为这个憋坏了孩子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韩妈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云想容一把攥住了韩妈妈的手:“不能再等了,用剪刀。”

    先前预备了给云想容接生的婆子都是宫里头的人精挑细选介绍来的。但因为皇帝的原因,紧急之中遣走了。

    如今面前这批人虽然不是给宫里的主子接生,可也都是颇有经验,经常走动在高门大户之中,见过的贵妇人不知凡几,见过生产时滋哇乱叫还不到生时就把力气耗尽的,也见过疼晕过去,吓晕过去的,却没见到临产时能忍着阵痛时一声不吭,还敢睁大一双美目要医婆用剪子的。

    “夫人,这样不妥。”韩妈妈第一个否决,就算她有止血的药,也不能保证她剧痛之下会不会心疾发作。

    然两名产婆却是道:“孩子的头卡着,时间久了怕憋坏了。”用手在云想容肚子上顺了顺,又摸了她的骨盆:“这样虽造成些创伤,可对夫人自身也是好的,对骨头的压力小些。”

    韩妈妈闻言脸色一瞬变的难看,产婆的意思很明白,在这样下去,不但孩子危险,对母体也不好。

    幸而她预备了上等的止血药。

    韩妈妈便起身,拉着婆子们小声商议了几句,片刻就吩咐人去预备热水,自己则去外头开了需要用得到的方子,产婆这厢也做好了切口的准备。

    英姿被产婆叫了进来:“你扶着夫人,别叫她挣扎乱动。”又拿了干净的布巾塞给云想容,示意她咬着:“待会儿夫人且听我的,叫你深呼吸,你就深呼吸。”

    云想容靠着英姿的手臂半扬起上身,咬着布巾胡乱点头,向下去看,只看得到婆子撑起的大红色锦缎褥单。

    英姿眼见着产婆拿了剪子,吓得脸色铁青,搂着云想容的肩膀下意识唤了一声:“夫人!”

    随即,她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然一紧,随后剧烈的颤抖,呼痛声终究是没有出口。

    “好了好了!看到头了!”

    “夫人,深呼吸,对,就这样!”

    ……

    屋里有产婆的吆喝声,有韩妈妈厉声吩咐的声音,还有英姿叫“夫人”的声音,就是没听见云想容的动静。

    朝霞似鲜艳的一滴朱砂,在平静的清潭上逐渐将绚烂晕染开来,整个卿园都沐浴在晨光之中,沈奕昀却感觉不到此景之美,朝阳之艳。

    她不吭一声,反而将他的心抓的更紧。妇人生产时不是疼极了吗?她怎么不叫唤?这么憋着,万一引的心疾发作可怎么办?

    沈奕昀再也顾不得其他,骤然从圈椅起身,推门就要往里闯。

    丫鬟婆子看了一整夜都没见伯爷有举动,谁知道他这会子会突然发难?一个没留神,人就已经闯了进去。

    “伯爷!您怎么进来了?!”韩妈妈手上端的药壶险些扔了。

    “我没听见动静儿,我得看看她!”

    沈奕昀往里间冲去,密不透风的产室扑鼻而来的就是难耐的血腥味。

    一个产婆正站在床边指挥者:“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用力……”

    下头则有两个产婆佝身在撑起四角的褥单下。

    而他的宝贝疙瘩,此时口中咬的白布上都已落下红色血迹,正为了产下他们的孩子而拼命。

    这个场面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番“惨烈”。平时连针刺破她手指他都舍不得,怎么舍得让她受这个罪!

    不生了,绝对在也不生了!

    沈奕昀心里只剩下这一句,冲去替代了英姿的位置,将云想容搂在怀里:“六儿,我来了,你别怕啊,听产婆的话。我已经去了恬王府,皇上回来刘嗪就会主动提出和离了。以后在也没有人能介入咱们,只有你我了!六儿!”

    和离?刘嗪提出和沈四和离?她们的婚姻,从此以后只有他们两人?再也不用考虑刘嗪?

    云想容早已晕乎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线清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松,突觉得身体撕裂般的痛处放大了无数倍,她叫都来不及,体内陡然一空,好像有什么随着血液奔流出去。

    “哇”的一声,是婴儿响亮的啼哭。

    “伯爷,是个小公子呢!”产婆将孩子抱去清洗。

    沈奕昀则是搂着云想容,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抹开,又怜惜的用袖子为她擦汗,心里疼着,口中轻快的打趣:“看你,还是醋劲儿最大不是?”

    一句话,惹得英姿和韩妈妈都跟着笑了。

    云想容疲惫的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坠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百十四章 定局

    这一觉睡的深沉,梦中又看到许多前世的事,只是此番听不到声音,眼前也如隔着一层薄雾,只远远看着,就像是在看戏台子上的角儿声情并茂的演一出悲喜情仇,最后终究是雾气渐浓,直到什么都瞧不见。

    身子轻飘飘浮着,没有痛感,没有知觉,四肢百骸流淌着温暖,舒服的神智都渐渐模糊起来。

    突然,她感觉到有沁凉之感从额上传来,手上又被干燥温暖的手掌用力握着,影影绰绰之间,似有人在耳边对她说话。

    她的神智渐渐清明,身体上的痛楚也在回溯,她开始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

    随即,她想起她是沈云氏,自己刚刚生下一个男孩,她的丈夫还告诉她,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平妻来分她的男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想容开始挣扎,开始意识到现在自己还在睡,只是无论如何想要醒来,眼皮上都似被人涂了胶,如何用力都张不开,想要开口说话,嘴唇也不听她的使唤,听觉和触觉却越发放大起来,身下创伤之处火辣辣的疼,心口也闷痛,心脏更是被人大把抓住用力绞碎似的。

    而她耳畔,那个从来都云淡风轻的人,正用凄惨的语气沙哑着嗓子乞求她:

    “六儿,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起先你说不要圆房的,是我用各种手段引诱你,拿捏你心软,……东哥儿一直哭,今儿洗三的饭谁都没吃好……你最知道疼我了,母亲已经骂了我好几次,你快醒来,替我辩辩……”

    是沈四!沈四在带着哭腔跟她说话!

    云想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个激灵,眼前烟雾全部消散,身体也听了她的使唤,倏然张开了眼,正看到左手边男人趴在床上乌黑的头顶。而她的手臂,感觉到湿意。

    “沈四。”云想容轻快的叫他,可话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实质上微不可闻。

    可沈奕昀还是听见了,猛然抬头。

    云想容是第一次看到沈奕昀这般憔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泣泪横流,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如今布满血丝,目光呆滞。

    她心疼的很,又忍不住笑话他:“被我娘亲骂了,就值得你这么哭。”

    声音依旧虚弱,却比方才清楚了不少。

    沈奕昀似不敢相信,轻唤了一声:“六儿,你醒了?”

    “嗯。我身上疼,心绞痛,又累又饿,让韩妈妈来,还有,让乳娘把东哥儿抱来。”

    沈奕昀呆愣愣的抹了把脸,连连点头,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来看她。

    瞧他袍子都歪在半边,满身的褶皱,形容邋遢,云想容禁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太多说话的力气,只是半睁着眼温柔的看着他。

    傍晚的卧房内已点了灯,她晶莹的眼眸映着烛光泛着温柔的涟漪,沈奕昀这才清醒过来,全然信了她已清醒的事实。脊背挺直大步走回床畔,半跪在她面前。

    云想容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就如她方才听到的那些令人心中甜软的话,谁知他只是深深看了她片刻,随即长吁了一口气,神采再一次回到他眼中,仿若整个人都被点亮起来,即便形容邋遢,也依旧神采飞扬。

    “我去叫韩妈妈来。东哥儿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在睡,我去看看。”大步到了门前:“玉簪、英姿,夫人醒了。去通知岳母,还有……”

    外头立即忙乱起来,有人奔到她床边来。

    云想容已是疲累不堪的闭上眼,又有些困了。可这一次,即便睡了她也保持着几分警醒,提醒着自己不许睡沉,她还要看看孩子,还要跟母亲说说话,最要紧的,是她的男人离不开她。

    云想容心中的甜比听了任何甜言蜜语更甚。沈四不必说什么,已用行动告诉了她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们这一家子,谁也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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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您瞧,这都是洗三时收的礼。因伯爷说不想张扬,即便满月时候也不想大办,是以告知的人并不多。”英姿将礼单双手呈给云想容。

    云想容长发披散,带着八宝攒珠的抹额,披着件大红色的小袄斜靠在浅蓝色的缎面引枕上,一手轻轻拍着襁褓中粉嫩的奶娃娃哄着她入睡,一面头也不抬的道:“你收起来就是了,单子回头在看不迟。伯爷说不大办,我母亲可动气了?”

    “夫人猜得真准,可不是么,您生产时失血虚弱,昏迷了三日,伯爷就挨了三日的骂,洗三不张罗,三夫人生气,冲着伯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几日您养身子,三夫人见了面儿虽然关切您,不表现出来,背后也没少刺打伯爷。要我说,伯爷也真是好性儿,不论怎么被三夫人刺打他都是低眉顺目的。要是我家黑铁蛋,一早就急了。”英姿将礼单放下,伸手探了探云想容额头,松了口气:“幸而不发热了。”

    “也难为他了。”云想容想起昨晚她抱歉的安慰沈奕昀时,沈奕昀却无所谓的说的那些话——“你的母亲不就是我的母亲么。我自小娘去的早,想被娘骂都不成呢,现在都补回来了,再者说是我让她的宝贝女儿遭了这么多的罪,为了个孩子,险些性命都搭上了,她要骂我原也没有错。”说罢了这些,又开始重申“以后再也不生了”这样的话。

    云想容眼中浮现笑意。看着大红襁褓里粉嫩嫩的孩子,怜爱的轻轻摸他的小脑袋。小孩儿虽然还没张开,可此时就看得出他生了和沈奕昀相似的俊俏眉目,小巧的鼻子下头,一张粉嫩的小嘴儿嘴角微翘,似做了什么好梦在笑呢。

    为了这父子俩,她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英姿,这些日可有白莫离的动静?”

    英姿摇头,随手拿了针线簸箕来,在床边小杌子坐下:“他自那日出去就在没回来,许是离开咱们伯府了?不过绵绵姑娘这会子还住在府里呢。”

    云想容丝毫都不觉得意外,“想来伯爷留她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也不可与她太亲近了,如今闽王还被禁足,皇帝一行人还要半个月左右才回来,京都这些不叫皇上省心的人家八成都在监视之中,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泄露天机。你以后见了绵绵,照旧不必客气,越不客气,戏才越真。”

    “是,我知道。”

    两人说话时,柳妈妈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精致的描金盖盅:“夫人,鲫鱼汤好了,您趁热吃些。”

    云想容便与英姿敛了话题,坐直身子先喝汤。

    “夫人也真是的,原本三夫人和舅太太他们精挑细选了两个奶妈子,夫人都不用,偏要自己来奶,如今吃东西您又要忌口,女人奶了孩子,身段儿要变化,月信回的又迟,仔细您后悔。”柳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帕子递给云想容。

    云想容接过帕子沾沾唇角,将盖盅放回托盘,笑道:“我自己生的,自然要自己喂了,不光是现在,以后我也不放心交给人带。”又笑着打趣柳妈妈:“遇上乳娘这样宅心仁厚的是我的造化,可谁能保证我的东哥儿就能遇上个宅心仁厚的?我左思右想不放心,还是自己来带最放心,至于其他的,我又不在乎。”

    柳妈妈无奈道:“您倒是不在乎,可苦了伯爷。”

    云想容一愣,推了柳妈妈:“您也真是的,说话越发不讲究了。”

    “可不是,贫嘴贫舌的,老不持重。”英姿也笑了起来。

    柳妈妈哈哈笑着:“一屋子的媳妇儿,还怕什么了。赶明儿把玉簪几个也配了人,还怕他们听去。”

    廊下的玉簪、玉钗几人闻言都憋不住笑,红了脸。

    屋里正热闹着,外头就有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快步进了院子,将一封信交给门廊下的玉簪:“伯爷差我给夫人送来的。”

    玉簪检查了信纸,确定没有问题,就进屋交给云想容。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恬王已说服刘嗪,主动与皇帝处提出和离,半个月后皇帝回宫,刘嗪便招办。

    先前不过是有了矛头,如今却是定了下来,如此消息,沈奕昀约莫着能叫云想容开心的,就立即送了进来。

    云想容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入信封里,叹道:“也不知道这呆子拿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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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恬王府里已经一片愁云惨淡。

    王妃缠绵病榻,咳了三日,如今嗓子哑的已连话都说不出声,仍旧半撑着身子推开刘嗪送来的调羹,劝说才刚进屋来的恬王:“王爷,嗪姐儿好歹是您亲生的,您不能不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若是真的与沈默存和离,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又是这件事!回了卧房就一直纠结这件事!

    恬王的耐性几日来早已被磨的一干二净,不耐烦道:“难道不和离,外头人就不会说嘴?就不会问‘不是怀了身孕,怎么孩子哪去了!’你也不知道动动脑子!这会子还有脸来与我说!”

请假条

    朋友们,因家里有急事,现在还在外面没回去,今晚的更新恐怕来不及写了,明天三会加更补上的,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请大家谅解。大家今晚不要等了早点休息吧

第四百十五章

    恬王不耐烦的语气刺痛了王妃,病中之人本就敏感,加之自从恬王回来,就为了此事一直在埋怨她,当着女儿的面儿还好说,背地里不知道刺打了她多少言语。

    刘清宇秋后就要问斩,她还在琢磨如何才能求了太后与皇上的恩典将他放了,这会子女儿的事儿也不省心。王妃心力交瘁,几日下来,鬓边都多生出几缕银丝,眼袋也垂了下来,脸色蜡黄,唇上干裂,动辄捂着胸口咳嗽不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刘嗪心疼的搂着王妃,摇头,摇落串串泪珠儿:“母妃,不要再求父王了。是女儿自己命苦。打从开始,女儿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

    一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她仿佛听见“啪”的轻微响声,似是她的心都随着眼泪绽裂开了。

    “那时沈默存被下诏狱,云氏走投无路来找我帮忙,她是看准了我瞧上了沈默存不假。那时候我原可以不理会的。可一想到沈默存,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答应了,并且摆了云氏一道。自那之后,我与云氏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我算计她,每次都不成功……是我的错,我若早些放手,也不至将自己折磨的如此不堪,失了男人的心,也失去了名声,更失去了父王对我的疼爱。”

    刘嗪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恬王看着原本珠圆玉润的女儿,如今变的体态纤细,为了沈默存那个没有心的憔悴至此,心里也不好受。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几番算计之下,只有让刘嗪与沈默存和离这一途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和离之后,不但嗪姐儿自由了,往后可以再觅良婿,不必捆绑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他们更可以得到东厂的帮衬,还有沈默存送来的那么大的一桩买卖。

    “你知道就好。”恬王声音缓和了一些,抬起手,想要拍拍女儿的肩膀,半路却又因觉得生疏别扭而将手转向了别处。

    罢了,女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骑着他脖子上的小女娃了。

    “你好生想想吧,也劝劝你母妃。”斜睨王妃,见王妃似面带不屑,才刚纾散的火气再次凝聚,恬王好面子,哪里肯在王妃跟前服软?冷哼了一声道:“错了就是错了,嗪姐儿年轻不经事,你也不懂事?你心里想什么打量我不知道?省了你那些龌龊心思吧,少给我丢人!”

    恬王说罢了甩袖子出了门去。

    王妃含在眼中的一泡泪便涌了出来,一面掩口咳嗽的昏天黑地,一面落泪。

    她拉着刘嗪的手,哽咽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打进了恬王府的门,我是兢兢业业恪守妇道……到如今……”

    恬王妃哭诉的说辞,刘嗪已经能够背诵下来了。这几天每每父王说了冷言冷语,母妃就是这个模样,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委屈。

    刘嗪突然觉得,女人活成这样很悲哀。

    成婚到底有什么用?

    这天下的女子,有几个能够真正从婚姻中得到幸福?有几个人能像云想容那样幸运,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沈默存?

    沈奕昀已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再要她了。她即便死缠烂打的黏上去,最后也只会给自己换来更多的创伤罢了。

    可和离之后呢?

    她的父王会让她安安静静的做个郡主吗?难道不会在用她的婚姻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如果再招个仪宾,还不如沈默存呢?

    沈默存虽然不喜欢她,可好歹是谦谦君子。

    换做旁人,还不是玩弄过后就丢开手,吃亏的还是她。

    总归,女人活着是为难的。

    “母妃,别哭了。”刘嗪见王妃哭声渐渐弱了,才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还是顺着父王一些。这些日里家中鸡飞狗跳,我都想回郡主府去,又抛不下您。您快些好起来。和离算什么?反正他也没碰过我。”

    “可别人不知道啊!”王妃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很是尖锐:“若是人议论你呢?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难道我现在被人议论的就少了?”刘嗪声音尖锐起来:“那些人闲磕牙的话,说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我真的死心了,母妃难道还想让我记着对沈默存的恨?”

    王妃被刘嗪吼的一愣,眼神迷茫起来:“你不是很喜欢沈默存?‘

    “我是喜欢,可他不喜欢我啊。我看着他眼里只有云氏,根本容不下我的位置,我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苦了我自己。如今已经发展到他厌烦我至极的地步……我已经尽力去争取过了,云氏怎么都害不死,我还能怎么办!”

    王妃眼中又渐渐聚集了泪,搂住了刘嗪,呜呜咽咽哭了出来:“是母妃不中用,是母妃没有为你计划妥当……”

    “算了,母妃。”刘嗪泪水连连,摇头道:“这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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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傍晚,天黑的已经晚了一些,可这会子天色还是暗淡下来。廊下的气死风灯被打着旋儿卷着叶子而来的风吹的摇摇晃晃。小丫头们头上固定丫髻的带子被吹的飘飞起来,长裤也贴在腿上。

    “夫人,怕是要下雨了。”

    英姿关了窗棂,拿了件袄子给云想容披上:“韩妈妈说了,月子里头不让您吹风,这书也不要多看,仔细累坏了眼睛。”

    云想容拢了拢垂落在一侧的长发,随手拿了跟白玉簪子松松的挽起,笑着挪了个舒坦的姿势:“你是越来越唠叨了,你家黑铁蛋受得住?”

    “夫人!”英姿脸上腾的一红,却梗着脖子故作强硬的道:“夫人是跟着伯爷越发的学坏了,总是说这等话,没羞没臊的,就不怕叫小丫头子们听了去。”

    “怕什么,再说又没别人。”云想容看了眼英姿的肚子,道:“你的肚子还没消息?我看卫妈妈可是焦急的很呢。”

    英姿脸上已红成了番柿子的皮儿,她自己没有女姊妹,自小跟着云想容长大,自然是当她亲姐妹一个样,虽然说起如此私密的事很尴尬,可她还是摇头,道:“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强求来的,夫人以为谁都如你这般好运气,能够一举得男呢?连三夫人都说您是有上天庇佑,是有福之人。我不同,我只是个小丫头罢了。我呀,这辈子已经知足了,至于孩子几时有,随意就是了。我要是现在有了,谁来伺候你呢?”

    最后一句,英姿是歪着头看着云想容问的。

    本来英姿是打算与云想容拌嘴几句,她猜想云想容定会说“难道身边儿还没有别人了”。

    可想不到,云想容竟然十分认真的点了头,“我身边果然不能少了你的。”

    “夫人……”英姿很是感动。

    云想容莞尔道:“不过总叫你在我身边做这些端茶递水儿的活,实在是委屈了你。我一早就说要你做个管事的媳妇,你偏偏不要。我与伯爷商议了,京都城里咱们沈家还有一些生意。昆仑也是知道的,平日里也插手,你若是喜欢,可以去铺子里帮忙,学一学做生意的事儿。”

    “怎么,夫人不要我做府里的管事媳妇?”

    “要是离了我身边儿,你是能闲得住的?整日拘着你管那些柴米油盐,你还不憋闷坏了。”

    云想容说罢,已经掩口笑了,英姿也是笑:“当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人。我的确是闲不住的。夫人既有这个心意自然是好。回头等此方的事儿了了,夫人在没有危险了,我在出去不迟。现在我还是不放心。”

    跟在云想容身边这么些年,她的危机她哪有不知道的?有时夜里睡不着,她也会与卫昆仑谈论夫人和伯爷之间的事,更会说一些即将面临的危险和困难。他们都是忠于伯爷和夫人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是一路生死罢了。

    “夫人。”

    主仆二人正说话,廊下便有小丫头回话:“伯爷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来。”

    客人?平日里客人都是引着去前头的,她现在月子里下不得床走动吹风,也不可能去前厅会客,这位客人自然是被沈奕昀带来卧房。

    能亲密到可以到卧房来的人,会是谁?

    云想容端正了神色,让英姿为她理好了被褥和肩上的袄子,又将领口整理好。

    动作完毕,方巧房门嘎吱一声推开,沈奕昀穿了件靛蓝色的交领素缎直裰在前,后头跟着的,却是个身高八尺,披着件水粉色大氅,观音兜遮住了头脸的高挑壮实女子。

    云想容自认为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就算与寻常男子比较起来,她也是个高个子,可跟这位姑娘一比较,她还是逊色了。

    她好奇的眨眼,笑着问:“伯爷,这位姑娘是?”

    “姑娘?”沈奕昀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那姑娘更是按捺不住,一把掀开观音兜,露出黑堂堂一张脸来,浓眉虎目的,不是闽王是谁?

    扯了大氅随手扔在圈椅上,里头穿的就是利落短褐和长裤了,闽王在距离云想容最远的圈椅坐下,抱怨道:“默存想的好主意,我被禁足在王府,好容易找了空子出来,还要扮作是个娘儿们!”

    云想容已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闽王的扮相,也笑沈奕昀暗地里的小报复。或许这个法子是好,可也不是唯一的法子,沈奕昀无非就是还计较闽王从前做过的事儿罢了。

第四百十六章

    有偷偷欺负闽王的,就要有关切一点的,云想容真诚的道:“义兄近些日可好?那些日多亏你了,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保着伯府的安宁,没有让有心之人混进来,到现在还累得你被皇上斥责禁足,我那时候听了消息就十分不安。”

    为她做事,本就是不求回报和感恩,只是心甘情愿的为了她。如今却得了她如此感谢,闽王心里比夏日里喝了酸梅汤还顺畅,爽朗笑着:“皇上怎么做本就是咱们不能控制的,就算不因为这个,也会因为旁的事儿寻我的错,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怕你多想的,不过因为要和默存演一出决裂的戏码,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说话时,闽王一直在打量云想容的气色,见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知她身体素来虚弱,产后又因失血过多拐的心疾发作昏迷了三日,心下不是不疼的。

    可是他的所有情绪,都是自己的秘密,断然不会让人瞧了出来给她难堪,也不会让沈默存那小白脸疑心她,让她难做人,是以他全做不在意的模样,大咧咧的道:“我瞧你气色不错,对了,我外甥呢?”

    云想容忙吩咐英姿:“快去将东哥儿抱来给义兄看看。”

    “是。”英姿笑着行礼下去。

    这时玉簪等人已经上了茶点。

    闽王便端着茶碗吃了一口。

    云想容问:“我看义兄的气色倒是不如我,这些日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吧?皇上也快回来了,义兄可想好了若皇上问起你怎么解释?”

    “那有什么不好解释的。”闽王看了眼沈默存,略一想,就直言道:“满京都成,谁不知道我是个护短的,我妹妹被欺负了,我要是不出头才不合常理。我和默存就商议着,正好借此机会做一场戏,免得叫皇上看到我们亲密,更加疑心。现在还不是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

    “说的是。你们俩也真会想法儿。”

    “还不都是你相公的主意。这小子,阴着呢。”

    二人看向沈奕昀。

    沈奕昀正端着盖碗吃茶,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斜挑俊秀的凤眼来无辜的眨眨,随即放下盖碗道:“我若是不阴,岂不是早就栽了。”

    云想容莞尔。

    英姿这会子正引着乳娘进屋。

    云想容留用的乳娘年方十九,生的样貌清秀,珠圆玉润的满面和气。身上穿了质地柔软的细棉布青色袄子,抱着大红色的襁褓进了屋来,规矩的行了礼,便走向云想容身旁。

    “夫人,小少爷才刚吃完了奶,就睡了。”

    云想容小心翼翼接过襁褓,

    软绵绵肉嫩嫩的小娃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乳香,此时嘴角微微翘着嘟着小嘴,常常的睫毛颤动,头上戴的虎头小帽歪着,到了云想容怀中,自然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左胸口。

    云想容的心都软化成一滩水了,奈何她失血后身上没有力气,有些抱不动了,忙抬头求助的看向沈奕昀:“沈四。”

    见了孩子,沈奕昀和闽王已经围到了床前。沈奕昀忙接过了东哥儿,笑着抬起手肘撑着孩子的脖颈,给闽王看:“义兄,我给他取名沈洛,乳名东哥儿。”

    闽王伸出大手想接,可比量了半晌也不得要领。他沙场上斩敌将首级都毫不迟疑,这会子却觉得不敢碰不敢动的,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弄坏了孩子小胳膊小腿儿,最后也只敢伸出一只手指头戳了戳孩子脸颊。

    东哥儿不满的瘪嘴,张开眼不满的哇的一声哭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这小子太爱哭了!”闽王下的妈呀一声。

    沈奕昀也慌了手脚。

    抱孩子他都是拿了枕头练了许久才被云想容允许接手的,哪里会知道如何哄孩子?他也怕自己将孩子碰坏了,忙手足无措的将东哥儿塞给云想容。

    云想容笑着接过东哥儿搂在怀里轻轻摇晃,口中也不知低声唱了什么,东哥儿竟然慢慢止住了哭声,将小脸埋在云想容怀中,似是本能的找奶吃,眼泪鼻涕就都蹭在了云想容胸口。

    云想容失笑:“你们俩真是,笨手笨脚。”

    沈奕昀无奈的对闽王道:“自有了东哥儿,我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

    闽王望着怀抱奶娃娃的云想容。此时的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暖的柔光里,他由衷的羡慕沈奕昀。若是他,能够拥有这一大一小两个宝贝,江山给他他都不换。

    闽王回了窗边落座。

    云想容便将东哥儿交给乳娘,让她带着孩子去睡,这才道:“皇上出行这段日子带走了尉迟和柔嘉长公主。我倒是得空清闲了一阵子。眼看着他们就要回来了,怕你们也要忙碌起来。”

    “是啊。”沈奕昀端了茶壶给闽王续茶,随即坐在他旁边的玫瑰椅上,道:“皇上回来,我还是要继续参奏削藩的事。”

    “皇上经过这一次行围练兵,定然对自己也有几分把握了。我看他也快等不及了。”

    “所以咱们的行动要再快一些。”

    “你们的行动是什么?”云想容好奇的问二人。

    闽王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笑而不语。

    云想容越发好奇的追问,闽王笑道:“女人家家的,好生坐月子,外头的事儿自然有爷们去办,你夫妻,你丈夫还有你哥哥,三个臭皮匠怎么也顶个诸葛亮吧。”

    “父亲也有份儿?”云想容越发的好奇了。

    沈奕昀道:“你也不要多想了,好生调理身子要紧。咱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了。你只要照看好自己和东哥儿,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理。”

    这两人闭口不言的事,云想容即便动用灵均楼的力量也未必买得到消息,只能无奈的叹息。

    他们有要瞒着她的,她其实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儿。例如尉迟,例如柔嘉。

    尉迟的狼子野心她既已知晓,那种暗器暗杀的事儿他不是做不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若是让尉迟凤鸣不存在,她的丈夫和孩子才能安全。

    而她在宫中小住时候柔嘉的种种算计她不可能忘记,她云想容素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能够原谅旁人的过失。

    如今白莫离已经料理了。再解决了这二人,好歹能够暂且安全,也算减去皇帝的羽翼。

    她沉思时,闽王正说道:“……你这次的事儿做的漂亮,与霜琴和离之后,也好全心全意对待我妹子,你若是对不住她,我可不会饶你,到时候真的派兵围了你的伯爵府,届时动手可就不是演戏了。”

    “就是怕对不住她,才不想留下霜琴这个平妻。既然注定要对不住一个人,怎么也都不会是她的。”沈奕昀诚恳的道。

    说到此处,二人都发现云想容眼皮似乎有些沉重,好像是疲惫了。

    闽王便抓了方才闪掉的水粉色大氅披上,一边系领口的带子一边道:“我回去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吧。”利落系好又抓了观音兜戴上。

    人高马大的,罩在一片明亮的水粉色中当真是矛盾又滑稽。

    云想容这一次十分好心的没有笑他,道:“义兄,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

    “知道了。得了空我来看你。”

    闽王往外走着,到了门前,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条的小巧锦盒来递给沈奕昀,回头对云想容道:“才刚见了东哥儿,一欢喜就给忘了。这个是给孩子的礼物。”

    云想容忙道:“还给什么礼。”

    “要给的,我可是东哥儿的舅舅。”闽王摆摆手,大步流星出去。

    沈奕昀将锦盒交给英姿,让她拿给云想容,自己出去送闽王。

    英姿将锦盒捧到了云想容跟前。

    云想容打开锦盒,看了里头的东西,就是一愣。

    小巧的锦盒里放着的是一枚白玉旋扭龟鹤纹路的印章和一个小册子,拿了印章出来,上头刻着四个字“元素之宝”,竟是闽王的私章,小册子上则是罗列了闽王在京都城的产业,和在福建封地一部分产业的单子。

    云想容面色有些沉重。翻看册子,里头还夹着一张雪花笺,上头写着:“私章可随意调动吾名下产业,洛十岁后,赠与他摆玩历练。”

    闽王如今无妻无子,竟是将东哥儿当自己儿子一样,看那些产业,大约占了他私产的一半了。

    云想容有些无语。

    沈奕昀不多时候就回来了,看了那单子有片刻怔愣。

    云想容仔细打量他神色,怕他多想吃味儿。

    可最后沈奕昀只是道了句:“他也是个痴人。有时我也佩服他。”

    “说的什么话。”云想容脸上发热。

    沈奕昀穿了中衣,爬上榻,在外侧拉了被子侧躺着,笑道:“若当日赢得你的不是我,我自认为做不到他这样。”

    “义兄是磊落之人,你不要想歪了。”云想容紧张的道。

    沈奕昀噗嗤一笑,搂着她到怀中,亲她的鬓角一下,爱惜的道:“我没有想歪,我看的很清楚。也知道你们之间清清白白,他做事有分寸,从不逾越,你更是全心全意对我,我都知道。他如此掏心挖肺的对你好,爱屋及乌,连带着保护着咱们全家,也对东哥儿好,还真的将我当做妹婿来对待。如果我再猜度他,那才是不应该。我想不到当初那么对你的一个人,其实也是个真性情的。”

第四百十七章

    “我又何曾想的到。”想起闽王从初见起,到沈奕昀下了诏狱时她束手无策去求闽王时候所受的“待遇”。那时候只当他是个卑劣的登徒子罢了。如今回想,却只道他是个真性情的人--从前他们没有关系,甚至敌我不明,人家又凭什么对待她好?

    二人侧着身子面对面躺着,夜色漆黑,帐子更将透过窗纱照射进来的月光遮挡住了大半,她瞧不清沈奕昀的神色,却能看到他眸中的碎芒。

    心下一动,云想容掀了被子进了他的被窝,拉着他的胳膊做枕头,左手搭在他的腰上,额头靠着他的肩窝。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薄薄一层中衣传递过来,很温暖。

    太暖和,就容易困,云想容打了个呵欠。

    沈奕昀亲她的额头一下,才道:“今儿遇上件锦怀了。他特地拉着我问几时得闲,想来咱们府中拜访,看看东哥儿,还嘱咐我满月酒办的时候不要忘了下帖子给他。”

    薛韶之与云敖,当年是辅佐皇帝践祚的功臣,二人关系也极为密切。薛韶之还为了皇帝,被斩杀了全家,还被前太子施以宫刑,如今就只有婢女所生的薛颂一个独苗苗。锦怀是薛颂前些日子才取的表字。

    “薛大少怎么想起与你亲近起来?他父亲管着皇帝的内帑,最是与皇帝亲密的了。我父亲受皇帝的打压,薛韶之不是看不出,与咱们勋贵之间的关系也素来不近,朝堂中那些大臣多少想要巴结薛公子的,他也都避而不及。如今薛锦怀与你套近乎,是他父亲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若是薛韶之的意思,那其中必然有阴谋。可若是薛颂自己的意思,那他也太傻太天真了,皇帝多疑,他就不怕自己胡来,害了他们家?

    沈奕昀无奈的笑,笑声却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很是愉快的道:“你呀,改不了操心的毛病,我也是没忍住,才与你说这些事。往后不说了。”

    “我问的你还没回答呢。”云想容捶他胸口。

    沈奕昀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道:“我哪里知道?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与咱们亲密,咱们就顺从,且看看下一步他们预备怎么办。”

    “那你明儿就请他来府里吃酒,我给你们张罗一桌好菜。”

    “你还去张罗?自个儿身子顾不顾?”沈奕昀低声训斥道:“以后这些事都放手交给乳娘和英姿他们,英姿跟了你这么久,也该提个管事媳妇了。那样她做起事来也更得心应手。你也可以轻快一些,只管照看着东哥儿就是。”

    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偏偏是个操心的命。自己三灾八难的,还不知好生保养。”

    “我也是习惯了。例如这件事,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也要从别处去的消息,反而多费一道程序。现在不是安逸的时候。有了东哥儿,你我更要仔细才是。英姿是很好,有魄力也沉稳,要么我明儿个就吩咐下去,升她做管事媳妇子,让她管府里的人事和杂事,也帮卫妈妈分担一下。他们婆媳二人往后做事也好有商有量的。往后等府里安定了,我在放她出去到铺子里和昆仑夫唱妇随去?”

    “都听你的。只要你自己别累着。”

    沈奕昀收紧怀抱,将她娇柔身子按在怀中。

    云想容安心的闭着眼依偎着他,又打了个呵欠:“沈四,我困了。”

    沈奕昀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发香和东哥儿身上有的那股子香甜乳香,身心都似浸在蜜里,幸福的笑着吻她额头,道:“那就歇着吧。”

    “我想先去看看东哥儿。”声音已是弱了下去。

    “东哥那有乳娘呢,母亲也在,你怕什么。快休息。”

    云想容本想挣扎着起身去瞧瞧东哥儿,奈何沈奕昀怀中太暖和。她自生产之后也容易骗,这会儿也撑不住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沈奕昀却拥着她,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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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用过早膳,云想容与英姿谈了谈,见她并无反对,就宣布了提她做管事媳妇的消息。一时间,英姿在府里走动,到哪里都有小丫头讨好奉承。比从前对她还要恭敬。

    在下人中,英姿两口子一个是夫人身边儿的红人,一个是伯爷身边的红人,哪里是能开罪的人物?只管在他们面前小心做人就是。

    当日,沈奕昀就请了薛颂来家里用饭,期间还让乳娘将东哥儿抱去给薛颂瞧瞧,得了和田玉的精致玉如意做见面礼。

    薛韶之清廉,薛颂却大手笔送了东哥儿这样重的见面礼,云想容歪在踏上,用玉如意哄着东哥玩的时候,心下还在盘算着其中的问题。

    五月初十这日,京中百官正预备着迎接皇上御驾归来的时候,塞外突然传来消息。

    皇帝遇刺了!

    “怎么回事儿?”

    沈奕昀傍晚才回内宅,身上的官服还来不及换下,就被云想容叫到了跟前,拍着床榻边沿让他坐。

    沈奕昀摘了帽子放在一旁,又拉着她的手道:“没有大事,皇上不过是受了伤。说是倭人所为。还有传闻说此番行刺的人与上次刺杀闽王的是同一伙人。”

    “怎么可能!上一次刺杀义兄的明明就是……”

    “我知道。”沈奕昀笑道,“他抓不到凶手,找不到由头,又想洗清自己,不要叫天下人以为是他害闽王,自然借此事来发挥,打苦情牌罢了。”

    云想容狐疑的歪着头看他。

    沈奕昀则是面带微笑,亲昵的刮她挺翘的鼻子,“你呀,想的太多了!”

    云想容很想问“此事与你和闽王有无关系。”

    可是,这种灭九族的大罪,她如何能就将屎盆子往自己丈夫身上扣?就是有,也要成为没有!

    “罢了,我也是太焦急,你先去更衣,晚膳已经预备得了。”

    “好。”她不问,沈奕昀自然也不愿意她多劳心。便去换了衣裳,盥洗之后吃了两大碗面,就让乳娘将东哥儿抱来,他搂着孩子玩了好一会,见孩子困了,才放他回去睡觉。

    因皇帝受了伤,回程的时间就被拖延,原本十五左右就该到的,却拖到了二十五,云想容的月子都坐完了。

    “夫人,您已经够苗条了。”玉簪和玉钗二人帮着云想容拿生绢束腹,看着她只不过比从前略微粗了一点点的腰肢,笑道:“您现在这样体态刚刚好,瞧着丰满一些,更有福气了。”

    “你们就会哄我开心。”云想容对着西洋美人镜,不满的蹙眉:“脸色本就差了,原先的衣裳穿着也紧,我还不道二十呢,这样哪成。”

    玉簪和玉钗一同看云想容的脸。

    分明是白玉一样的肌肤,花瓣一样的红唇,怎么就脸色差了?

    “夫人,您知足吧!您若是这般花容月貌还不知足,要我们可怎么?难道我们集体上吊去?”玉簪夸张的叹息。

    云想容闻言禁不住噗嗤笑了,推她的额头:“你也学会调皮了。”

    玉簪吐了吐舌头,转而道:“小公子满月,伯爷也不张罗多请些人来,就只请了舅老爷一家和永昌府和济安府的几位主子,这样儿好么?”

    “没有什么不好。非常时期,咱们不宜过于张扬。皇上都遇刺了,不过是个奶娃娃满月,办的大了没的叫人猜忌。”

    穿上天水碧色的对襟袄子,下头是月牙白色的挑线裙子。云髻堆叠,斜插金凤累丝步摇,云想容张臂挽着披帛又照了照镜子,最后叹息道:“走吧,陪我去接外公。”

    孟方与曹氏特地提前几日赶来吃曾外孙的满月酒。云想容这才提前了三日下床。待会儿八成还会被孟氏勒令回去养着。

    承平伯府热热闹闹的时候,城外西边儿三百里处的官道旁,一人一骑疾驰而来。五月天艳阳高照,官道尘土飞扬,在那人身后飞扬起浓浓的烟尘。

    绵绵身着浅蓝色的对襟男装,头发整齐挽在帽子里,牵着马肃然神色,望着那烟尘越来越近,随即迎上前去:

    “尉迟大人。”

    “驭!”尉迟凤鸣勒马。疾驰的枣红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落地时来左右踱步。

    尉迟凤鸣面上晒成了古铜色,下巴上有淡淡一层胡茬,更显男儿刚毅之色,居高临下冷淡望着绵绵:

    “你就是绵绵?”

    “回大人,卑职正是!”绵绵单膝跪地行礼。

    尉迟凤鸣去而不叫她起身,看了她许久才道:“你的上峰呢?”

    “回大人。白大人自那日说要去醉韵楼,之后就在没回来了!沈默存关心他的义兄,已经来问了卑职好几次,卑职如今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卑职在找,沈默存也在找,可白大人就是杳无踪迹。”

    “是么?”

    尉迟凤鸣嗤的一声笑,偏身跃下马背,双手持马鞭背在身后,在绵绵跟前来回一瘸一拐的踱步。

    绵绵就只能看到他脚上的染尘的皂靴在面前来回。

    额头上便有冷汗流了下来。

    这位尉迟大人到底是信了没有?如此深藏不露,着实不好对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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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嫁到介绍:
她是侯府丧妇长女,逃出后妈的手,落入渣男的坑,死不瞑目。 当一切重来,她再也不仰人鼻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强坚韧,创造理想生活! 重生女强势归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 已完结作品:《重生之云绮》、《重生幸福攻略》、《红绣添香》、《嫁值千金》,坑品有保证,欢迎新老朋友捧场:)初来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初来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初来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