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折中的办法
南山之巅,黑衣人在一番发泄之后,恢复了些许冷静,他望向沈飞,细长的眼睛里弥漫着杀意,仙人的眼睛似乎都是细长的,就像神秘莫测的道剑,“放开她,我送你下山。”
“呵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可是受够了。你又有过言而无信的历史,我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行。”
“那你想如何。”
“你自废内丹,自毁奇经八脉,我便放了手中的女子。”
“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不觉得,别忘了,你可一直想要取我性命的,我都不要你的命呢。”
“那我也不可能自废内丹啊。”
“看来,这名女子对你还不够重要呢。”沈飞作势收紧五指。
“不要。”黑衣人猛抬手,一股巨力袭来,在到达沈飞之前,又被他硬生生收了回去,反震之力激得他连着咳嗽。
沈飞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眼睛眯眯的,看他如何。
黑衣人叹息了一声,道:“除了刚才提的,我愿意答应任何条件。”
“呵呵,还是放不下一身的修为啊,看来这个女子真的不够重要。”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有待完成,暂时不能失去道行。”
“你说的重要事情,不会是反叛蜀山吧。”
“这个用不着你管。”
“我可是蜀山弟子。”
“呵呵,李易之可从未将你视作弟子。”
“这也用不着你管。”
“沈飞,我用一件绝世珍宝与你交换,你看如何。”
“宝贝我有的是,不缺你那一件。”
“要不,我自断一臂,换你手中的女子。”
“没必要,断了一臂之后,我还是打不过你。”沈飞耸耸肩,“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保证我和手中的女子同时安全。”
“在她的面前,我是不会撒谎的。”
“你之前已经撒谎了。别说没用的,我不会再信任你。赶紧,自毁内丹,我放了她。”
“沈飞,那不过就是个死人,你用死人的尸体赌活人的命,觉得有可能吗。”
“呵呵,如果不这个赌法,我早就见阎王去了。别墨迹,你到底毁是不毁。”
“我……”余音仍在,黑衣人消失在原地,沈飞一早做好了警戒,不躲不闪,只是将手往女子的脸上划。
“别。”黑衣人再度服软,化为爪子的右手从沈飞背后收回。
沈飞生怕女人的尸体碎掉,前功尽弃,也不敢太过用力了,所以在他喊停后,马上收手,佯装凶狠地说道:“再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动作了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每一次都可以拿捏住力道。”
“你威胁我。”
“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啊。”
“沈飞我不可能自毁经脉的。”
“我也绝对不会失掉手中的筹码。”
“那咱们就耗着吧。”
“好啊。”沈飞心道,耗着吧,且不说时间拖得越久,自己伤势便复原的越好,不要忘了这可是蜀山,早晚有人会发现此处的异常,过来查看,到时候,黑衣人行踪暴露了,又不敢对自己下手,肯定要狗急跳墙的。
“狗急跳墙?”他忽然想到,黑衣人很可能是蜀山的前宿名辈,万一他狗急跳墙了,暗中找机会害自己可怎么办,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一名顶级高手时时刻刻想要杀你,想活着只怕都很难。
看起来确实必须想到一个,能够长久保命的方法。
女人是自己唯一的筹码,是黑衣人唯一的软肋,想要保命,就只有控制住这个女人。
计上心头,沈飞抿嘴一笑,道:“依我看,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不肯自毁经脉,我也不能轻易地毁掉女人的身体,引来你的仇杀,既然双方都不肯让步,我到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你可愿意听。”
黑衣人紧盯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沈飞想必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怎样。”沈飞坦然面对,不以为意。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终于发声道:“说来听听。”
沈飞松开一只手,甩了甩,黑衣人瞪大的眼睛紧紧盯着,眼珠一动不动,沈飞笑了笑,躲在女子身后,示意他不要乱来,黑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接着,沈飞一抬头,头顶黑暗的空间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地断痕,断痕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周遭的坍塌,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毫无先兆的出现在那里,紧接着,许多道金色的光芒从其中射出来,一卷铁简伴随着金光飞出。铁简打开,露出了大气磅礴的四个大字——气。吞。山。河。
气吞山河卷。
黑衣人眼中的光芒很阴沉、很压抑,他似乎猜到了沈飞要做些什么,断喝道:“不行,我不同意,霞儿只有在我的保护下才安全。”
“这名女子叫霞儿吗。”沈飞默默地记下了,“你没的选择。气吞山河卷与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女子放进去,我若死了,气吞山河卷便会崩毁,对你最重要的女人也难以幸免。这是保证我安全的唯一方法。我不可能随时防备一名上仙的偷袭,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行,霞儿不能离开我。我也离不开她。”黑衣人咆哮,眼神之中充满愤怒的疯狂和深深的温柔,似乎只是提到霞儿的名字,都能让他的内心春意荡漾。
“你已经删除了冷宫月的记忆。我保证决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说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这名女子。只要你暗中保护我,别被人灭了,她在我体内就很安全。”
“你还要我保护你。”
“是保护你的霞儿。”
“不行,我不同意。”
“你没得选择。”
“沈飞,你就不怕我将你控制起来,百般折磨、虐待,就是不让你死?”
“你不敢拿霞儿的性命冒险的。”
“我不同意。”
“没得选择的。”气吞山河卷放射出金色圣洁的光芒,女子在光芒下逐渐变小,飞入其中。
“等等。”黑衣人伸出手,气浪跟着一鼓,“沈飞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逼近了沈飞,青筋密布的右手掐住了沈飞的脖子,而霞儿已在此时飞入气吞山河卷内,“如果不及时把寒床送进去,她的肉身很可能融化掉,你自己想清楚吧。”沈飞一边咳嗽,一边说着。
黑衣人的眼神中充满绝望和痛苦,他打眼一瞅,看到寒床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手:“沈飞,霞儿若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我定要了你的命。”
“她是否有损伤要看你的表现了。”
“呵呵,你真的准备让一个想取你性命的人保护你。”
“有何不可。”沈飞道:“看得出来,你在蜀山地位不低,日后,若有危害我和白羽的事情,你必须挺身而出,跳出来支持我们,否则,我有了损害,气吞山河卷内的霞儿怕是也会有佯。”
黑衣人冷笑:“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到不错。”
“还没说完呢。”沈飞一脸奸诈的表情:“那只是其一。其二,你不可能时时保护在我左右,总有照看不到的时候,为了保证我,不,是霞儿的安全,你要倾尽全力地教导我仙术,增强我的实力。只有实力变强了,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霞儿的性命。”
“哈哈哈。还让我倾囊相授,你真是疯了。”
“呵呵,不着急,等你想清楚了,自然会主动来找我的。”沈飞抬抬手,寒床飞入气吞山河卷内,接着手掌一握,气吞山河卷闭合,回到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了。
“你这辈子,都只有服从的份了,哈哈哈。”绝地反击,沈飞大喜过望,不禁狂笑。
“服从?你开什么玩笑。”黑衣人攥紧了拳头,一顿乱打。
“喂喂喂。你再搞我,我就……就……就。”沈飞全身上下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多少脚,一番发泄,黑衣人意犹未尽地坐在了地上,后背靠着洞壁。
“沈飞,将她放在你体内也好,万一有一天我死了,也不至于没个人照应。”
“呵呵,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沈飞呲牙咧嘴地忍着痛,“出手这么狠,疼死我了。”
“你再废话。”
“不不不,开玩笑,开玩笑的。”
“沈飞你给我记住。霞儿是你的护身符,她若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放心吧,气吞山河卷内灵力充足,不下于蜀山之巅,霞儿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霞儿是你该喊的吗。混球。”黑衣人跳起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沈飞纵使有童子金身在,也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是否传授你仙法,我会考虑的,不过沈飞,比起这些,其实还有一个值得你特别关注的人,就是你的师傅李易之,想要保住小命,必须要过他这一关。”
“为什么你们都说掌教很危险。”
“因为他确实很危险啊。”黑衣人负手而立,“李易之是我自入道以来,见到过的最恐怖的人,特别是在他八年闭关以后,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思都让人捉摸不透。你体内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是李易之最讨厌的类型,一定要小心为好。”
“呵呵,现在就关心起我来了,有长进嘛。”
“滚。”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真是一个嘴给身子惹祸的家伙,“我关心的是霞儿好吧,你个蠢货。”
“好了,好了,打够了没有。老子都要破相了。”
“你还敢自称老子。”任何人和沈飞在一起呆久了,都难逃爆粗口和想揍他的冲动。
黑衣人终于打累了,沈飞整张脸肿成了猪头。
“老……”
“你还敢。”
“我。我。我。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你又不敢要我性命。”
“你以为这些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隐藏身份。”
“你还有同伙。”沈飞大惊。
黑衣人斜觑着他,不无威胁地道:“沈飞哦,我劝你不要试图将今日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否则,即便我碍于霞儿的生死,不愿意动你,其他人也会来取你性命的。”
“真的有同伙。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蜀山不就是正的。”
“呵呵,你不懂。”
“真可怕啊,原来看似平静的蜀山上,还隐藏着一群阴谋家。”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成的,不管真实的情景是怎样的,胜利者总会把它书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黑衣人加重了语气,“就像罗刹族被灭族以后,人皇立刻将那里列为禁地,并宣称罗刹族是修罗的子民,会带来灾难一样。”
“呵呵,罗刹族,别再跟我提起这个字眼了。”
“正统罗刹族人都拥有火邪眼,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能力十倍爆发,刚刚也是我一时大意,忽略了罗刹族的这个特性,给你钻了空子。”
“我的眼睛不会变红,你怎么知道我是罗刹族的。”
“别忘了,我可是仙人,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
“虚伪。”
“自罗刹国覆灭后,人间便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有一天,长大成人的罗刹国王子,将在十万族人怨灵的拱卫下君临大地,彻底颠覆九州的一切,破坏人间维持千年的和平与繁荣。”
“你在开玩笑吗?”沈飞心中一凜。
“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想杀你。”黑衣人反问。
“我虽然想报仇,但不会伤害无辜者的。”
“呵呵,沈飞!我想说的是,千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罗刹遗民的身份,否则,不管是蜀山剑派还是魔教绝地,整个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将都不再有你的安身之地。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吧。”
黑衣人站起,沈飞对着他的背影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将罗刹族赶尽杀绝。”
“很简单,因为流传在民间的那个说法,其实是一句石箓,是天箴。传承仙道者,人人皆受之。”黑影人背对沈飞,走出洞府,“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隐藏在重重帷幕之下的真相,在此之前,好生隐藏起来,不要再这样轻易的被发现了,沈飞。”
……
第二十五章 误会
邵白羽登上山巅的时候,大雪已经止歇,雪层覆盖之下,看不见搏斗的痕迹,墨玉像狗一样,抽动鼻子嗅了半天,找到了一片坍塌的碎石,邵白羽清走石上积雪,发现乱石覆盖着的,其实是一处洞口,从外向里看,能看清洞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但他仍不甘心,金光放射,鸿鹄剑迎风一刺,盖住洞口的石块旋即碎裂,邵白羽冲进去,在地面上找到了大滩的鲜血。联想到冷宫月乘剑遁走的情景,他紧紧握拳,眼露凶光:“冷宫月,我要你血债血偿。”
“驾。”一黑一白,两匹千里马,奔袭百里,不仅未露丝毫疲态,反而步伐愈轻,犹如御风而行。
东山,方栦主峰。
正在玄青殿内苦读的一众入门小道,忽觉气温变冷,有一散发着淡蓝光芒的虹道从天而降。
冷宫月一身素白,黑发如倒垂柳枝,轻飘飘地落地。她的双眼紧闭着,像是正在经历可怕的梦境,右手紧握雪尘神剑,落下时,寒雪飞袭,不容他人近身。
“宫月,你总算回来了,这两日到哪去了。”方栦山上,冷宫月唯一的朋友纳兰若雪步伐轻盈地跑过来,凛冽的风雪似乎认识她,自动分开,为其让开一条通路。
“宫月,你怎么了。”纳兰若雪身为明月峰主纳兰明珠的独女,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冰雪聪明,但不谙世事,疏于练功,此情此景,竟是慌了手脚,左顾右盼,也不知怎样是好了。
一众统一着着青蓝道服的刚入门弟子,乍见神女下凡,眼睛圆溜溜地瞪大了,几名青年俊秀觉得此刻正是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装模作样地走上前,一番嘘寒问暖,可惜,那些假情假意的声音都被围绕在冷宫月三尺之内的风雪挡住了,他们近身不得,反落得一番嘲笑。
三日前,在明礼屋内,被冷宫月狠狠羞辱的李宏源,虽不知冷宫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笃定此刻正是报仇的良机,向几名同伴使了个眼色,于人群中暗暗游走,接近过去。
这一幕被金鸡独立在寒柏枝头的掌教真人李易之看个正着,叹息道:“心术不正,不适合做我蜀山弟子。”双指一拢,玄光现于指间,正待发难时,却心有所感,望向多达万阶的登山梯,目光几度变化,指尖玄光慢慢淡了下去。
李宏源逐渐逼近了冷宫月,他是准门徒中,资质不错的一个,自动护主的风雪对他而言,并非束手无策。纳兰若雪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毫无章法地为朋友输送着仙气。
李宏源靠近了,杀气刚要涌起,冷宫月却在前一刻醒来,目光寒冷,如同照在冰层上的月光,“若雪,你怎么在这里。他们怎么在这里。”带着敌意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鬼鬼祟祟的李宏源身上落定,后者如坠冰窟,杀意顿消,丢盔弃甲地埋身人群里。
一旁的纳兰若雪却不知道,片刻间,朝夕相伴的好友已与他人做了交锋。情绪失控地紧紧抱住她,哭腔道:“宫月,我还正要问你呢,这几日,你去哪了,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玄青殿上。”
“去哪了?”冷宫月感觉头痛的要炸开,“去哪了,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玄青殿上,一众身穿青天碧水道袍的准弟子们,看到两个清明透亮,明艳秀美如仙女的师姐,肌肤相亲地搂在一起,止不住地吞咽口水。或恨自己无能,连一道小小的风壁都突破不了;或觉高低有差,更感分外自卑;或仰望仙资英尘,膜拜之心陡升。想法各异,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对两女的喜欢程度攀升,特别是对冷宫月,之前见到的时候,始终都是隔着一道风雪,看不透彻,今日才发现,如此高冷的美人原来也有柔弱的一面,需要被保护的一面,无不暗暗发誓,一定好好用功,将自己的臂膀锻造成足以容纳这名女子栖身的避风港。
冷宫月用力回想之前的事情,却觉得头痛的越来越厉害,干脆放弃了,有气无力地说道:“若雪,这里人杂,咱们回明月峰吧。”
“好。”纳兰若雪擦干泪水,重重点头。
雪尘剑释放出淡蓝色的光芒,承托着两人缓缓飞起。
“哪里走。”
“铮。”的一声,倾泻着金辉的神剑从天外飞来,冷宫月眉头一紧,握住雪尘剑柄向前轻递,金辉与风雪交锋,爆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冷宫月纹丝不动,操纵金辉的人影已经跃至殿中。
——邵白羽。
“怎么会是他。”众人交头接耳,“他不是在明礼堂明礼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冷宫月的昏迷与他有关,难道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理不清的纠葛?”
瞧这二人,一者英俊不凡、心怀雄志;一者美艳高冷、风华绝代,好似金童玉女一般,众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了不好的念头。几乎一瞬间,对邵白羽的敌意便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但听他兴师问罪地说道:“冷宫月,沈飞呢。你把他怎样了,沈飞现在身处何地。”
“沈飞?这又和沈飞有什么关系。”众人真是被搞糊涂了,不过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两人之间是有仇怨的。
冷宫月左臂支头,显得非常疲倦,“沈飞,我与他有何关系。”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感觉不仅是脑袋在痛,甚至整个胸腔都紧紧的,像是被异物禁锢了,“若雪,带我走,我不想在这里逗留了。”
冷宫月觉得胸口紧巴巴的,全身无力,而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纳兰若雪却在此时犯起了花痴。
隔着天之峡第一次看到邵白羽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个和若雪相仿,喜欢素白颜色的男孩子,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下马之威,连败末日峰峰主最钟爱弟子金蝉翠,白鸟峰峰主的长子楚方,以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冷宫月。一番激斗下来,不仅让她看到了邵白羽卓然睥睨的气度,更是为他兄弟情深的义气深深折服,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对白羽一见倾心,几次欲去倾诉,可惜都被母亲发现,没有成功,此刻,倾心已久的对象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忽然感觉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
“若雪,咱们走。”冷宫月发现,自己的朋友不太对劲。
“若雪,若雪,若雪。”喊到第三声的时候,纳兰若雪才从花痴中清醒过来,愕然道:“宫月,你刚刚说什么。”
冷宫月真心拿这小妮子没有办法,忍着怒意重复道:“我说,咱们走。”
“走。”纳兰若雪双手攥紧放在胸口上,“去哪?好不容易见到了……”
“若雪。”冷宫月有点生气了。
“可是。”纳兰若雪依依不舍地望着邵白羽,这让后者莫名其妙。
“算了,我自己走了。”冷宫月急于离开此地,右手向上一抛,雪尘剑飞起,自己一踏步踩在上面。
邵白羽虽然对仙剑的使用有了初步的了解,但毕竟没有受过正式的教导,尚未掌握御剑飞行的方法,见她要跑,直接召呼鸿鹄剑刺了上去。“喂喂喂,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要打架啊。”比这两人更着急的,是纳兰若雪。这小妮子真乃蜀山最大奇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性格,导致她日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酿成一桩惨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冷宫月和邵白羽此刻正在以仙剑交锋,这是在天之峡的敌对之后,两人第一次正面的交锋,众人惊讶的是,邵白羽对仙力的精确拿捏以及对仙剑操控的熟练。
他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疑问:“难道这两个月,他在明礼堂不仅仅是读书?掌教私下里还传授了什么高深的仙道心法。”
只有藏在暗处的李宏源还有他的小弟们才知道,邵白羽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便达到了如此的境界。
真是生气啊。为什么上天如此偏薄,赐予他让人望尘莫及的资质和根骨。
掌教李易之重新出现在寒柏枝头,眉头紧皱不舒,“进步神速,堪比妖魔。你和沈飞的出现,对蜀山到底是福是祸?”
“你不出手拦一拦吗。”蜀山之虎云烈,轻飘飘地踩在寒柏更高的枝梢上,笑吟吟地居高临下。
“这次机会正好。”掌教对好友的调皮完全没有兴趣,头也不回地说道,“让我更真切地看一看,邵白羽你,是否适合留在这座山上。”
巍巍峨云蜀,浩浩渺苍天。
袭来的命运不可阻挡。
一柄鸿鹄剑与未出鞘的雪尘剑缠斗了十来个回合,鸿鹄剑如影随形,逼得一心想要抽身的冷宫月离开不得,她不禁愠怒,竟是不顾及围拢的人群,强行拔出雪尘,铺天盖地的风雪自天上压下,场间的众人都在天之峡前见识过雪尘剑的厉害,惊慌失措地向着大殿深处逃窜,
冷宫月手持雪尘对着下方连刺两击,邵白羽施展轻功“飞天之术”,涉险避开。
他身姿轻盈,如白鹤一般游走于场间,却疏了对仙剑的控制,冷宫月以掌推开鸿鹄剑,召集仙力将之冰封。再不逗留,脚踩雪尘,翩然离去。
“哪里走。”邵白羽身影快速闪过,顺着宝殿立柱,冲上夜空,天上明月皎洁,星海璀璨,雪尘剑上的霜华便如可以触及的星星一般迷人,在霜华背后,一袭白衣追赶,邵白羽凌风抓住鸿鹄剑,用力一震,剑身霜雪尽碎,去势不止,他对着冷宫月的背心刺出一剑。
“好美。”花痴的纳兰若雪眼睛眯成了桃心。
“好快。”云烈轻捋长髯。
“好狠。”掌教李易之深深地叹了口气。
“刷。”如流星划过天际,一众学徒看得呆了。
冷宫月脚踩仙剑,想要调整姿势应对已是不及,眼看便要被长剑穿个透心凉。当是时,一道更加璀璨的赤色“流星”划破天际,这道流星居然比白羽更快,后发先至,在长剑刺破冷宫月皮肤的前一刻,撞在白羽的身上。
两人一起滚回玄青主殿,而冷宫月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流星”交汇的那一个瞬间,她清楚的看到了被赤光包裹着的人影,心头绞痛更甚。
玄青宝殿的地面由南岭玄石铺就,不仅非常坚固,而且尘土不沾,两人自空中滚落殿中,除了刺耳的声音以外,一点尘土都没有激起。
一众学徒都很好奇,究竟是哪位高人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心目中的女神。
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沈飞。
邵白羽看到沈飞也很诧异,不禁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沈飞挠了挠头,绘声绘色地说道:“要说这几日以来发生了的事情,那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饶有深意地向人群中看了一眼,他凑到白羽耳边,“这样,回去再给你讲故事。”
“怎么这样……”准仙人们,多数耳聪目明,沈飞特意压低的声音也没能逃出他们的耳朵,纷纷抱怨。
邵白羽深望沈飞,道:“哼,回去以后,你可得把故事说圆满了,不然有你好瞧的。”
“知道了,知道了。”沈飞赔笑。
“知道什么,我可是为了你,和冷宫月大打出手呢。”
“额,这个故事确实与她有关。”沈飞苦笑。想到三日来,同甘共苦的经历,对方已经全数忘记,内心不禁苦涩。“再见之时,怕是如初见般生疏了吧。不过,以她的性子,就算有那段回忆在又能如何呢,熟络不起来的,呵呵。”
“和冷宫月有关系。”一句无心之言,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让围拢的人群炸开了锅。
“沈飞和冷宫月有关系?难道他们两人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不可能,不可能,看冷宫月出现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一定是中了沈飞的迷药。”
“好啊,这个小子,刚上蜀山,就占咱们山花的便宜,忍不了了。”
“可不能便宜了他。”
“揍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了一个,“揍他。”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敌意。
沈飞打了个寒战,目光扫过如狼似虎的人群,哑然道:“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来是的。”邵白羽拉着他,“管好自己的嘴,咱们赶紧走,这些人都是准仙人,不敢太放肆的。”
“走?”四面八方的路,都被自觉涌上的人群堵住了,两人走到哪里,都是死路。
“这……”沈飞苦笑。
第二十六章 愿为天下第一仙
一众学徒板着脸,一言不发,他们毕竟接受的是仙人的教育,不能无缘无故地出手打人。所以此刻,还需要一个借口。打人的借口。
这个时候,一向以欺负人为乐的李宏源拨开人群,挤了上来,指着沈飞的鼻子骂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了不是更好。也好让一众师兄做个评判,断断你究竟犯没犯戒。”
“李宏源。”事隔三日,再见到他,邵白羽的眼睛里只有愤怒,“师兄?你们也配。”
“你说什么,目中无人是吧。”李宏源有意挑拨众人的情绪,很快的,呐喊与辱骂的声音便一浪高过一浪了。不仅仅是因为冷宫月,对于这两个始一出现,便已将自己踩在脚下的年轻人,学徒们在本心里,都想灭一灭他们的威风。
人群一**地向前涌,李宏源却觉得积攒的愤怒还不足够,用背脊挡住人群,继续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比你们先拜入蜀山门下,难道不是你们的师兄吗。”
掌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改变了主意:“这李宏源虽然心术不正,却正好与那两人敌对,说话又有分量,还是暂且不要逐出蜀山了,留着总会有用的。”
云烈蔑视地扫了好友一眼,嘀咕道:“恶趣味的家伙,两个小家伙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老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之前被羞辱的情景历历在目,邵白羽对李宏源完全不客气,反声相讥道:“没说你们不是啊,我说的是,不配,不配懂吗。”血夜之后,邵白羽行事往往比较极端,远没有之前的冷静沉稳了,可以说,除了沈飞和莫君如以外,对任何人都是睚眦必报的,脑子冲动起来,很容易失去冷静,难得宽容。
这导致他在与李宏源敌对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将旁观者拉了进来,并且划到了敌人的那一派中。
沈飞则比较冷静,他静默不语地注视着李宏源,右手死死摁住白羽的手腕,此刻的他,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因为与邵白羽敌对的人,自己便要敌对,如果出声劝阻,不仅起不到好的效果,还会让白羽觉得,自己没有站在他那一方。
况且,即便在此时打圆场,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们也不会放过两人的,在李宏源不断挑唆之前,他们便已经将两人当成敌人了,只不过同仇敌忾的情绪没有那般激烈而已。
既然不管是否出声拦阻,效果都是一样的,沈飞干脆不做声了,等着邵白羽做决定,究竟是四拳敌百手,开打还是怎的。
人群哄闹,难堪的辱骂不绝于耳。
李宏源忽然感觉很自豪,因为,今日一过,他在学员心目中的地位必然大幅攀升,只要能在道法上再领先一筹,便可以跳出之前的小圈子,成为大家伙的领头人。早前欺负过的那些人,也必然不敢再告自己的状,更别提报复了。
“哈哈。”李宏源真想大笑一场。
邵白羽看着他那副小人的嘴脸,心里更觉得不自在,张口怒骂,“小人。”
“混蛋,之前冷师姐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了,现在竟敢骂我们一众师兄小人。”人群轰然,“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教训他。教训他。”
李宏源笑的很开心,依旧用后背挡着众人,不让他们涌上来,“邵白羽啊,我的师弟。”
“谁是你的师弟。”邵白羽怒斥,却正中对方的下怀,李宏源假模假样地道:“师弟,咱俩之前是有过节,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兄。可总不能一棍子打死,都不给大家一点面子吧。我们仙徒,受的是仙人教诲,很通情达理的,这样,只要让沈飞把自己和冷师姐之间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我们就不为难你俩,如何。”
沈飞见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知道再保持沉默已是不可能了,冷冷地扫了李宏源一眼,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掌门真人是当着蜀山一众前宿名辈的面收我俩为徒的吧,也就是说,我们是蜀山正式的弟子,相较你们这些尚不能确定是否有资格留在蜀山学艺的杂鱼,不知道辈分高了多少,敢在我俩面前指手画脚,就不怕掌教真人怪罪吗。”
沈飞这一番话颇有分量,有些胆小的起哄者被说的退却,人群一下子沉默下来。
李宏源心道不好,快速思忖对策,反唇相讥道:“没有行过拜师礼,又怎能自称正式弟子。你二人刚刚结束明礼生涯,掌教对你们的考验还未结束,能否拜掌教真人为师,尚不能确定,又怎敢腆脸自称掌门弟子。”他对明礼堂内,两人凄惨的境况可谓知根知底,虽然不知道这三日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二人功法突飞猛进,但很明显的,掌教对这二人很不满意,态度最多也就算是若即若离,决不会出面庇护的。李宏源对此非常笃定,所以有恃无恐。
他这一说,也正好戳中两人的痛点,邵白羽破口大骂:“你放屁。”
李宏源见他除了会骂人,也没什么本事了,自感胜券在握,却听沈飞道:“请问,在场的诸位师兄可曾有过明礼生涯。”
李宏源报以微笑:“每日早读,我们都需背诵三字经和道德经。”
“三字经里有句话,叫做教不严,师之惰对不对。”
“当然,众口能详。”
“在场这一干人等,仅仅是每天早读背诵三字经而已,可我和白羽则整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修习礼教,背读各种相关书籍,这不正是老师对我们严厉的表现吗。
掌教既对我们如此严厉,他的用意和期望难道不是很明显的吗。”
“哈哈。”寒柏枝头的老乞丐捧腹大笑,“学以致用,学以致用,这两个月的书可真没白读。我说李易之啊,你觉得他说的是与不是呢。”
掌教李易之重重甩袖,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场间众人唏嘘,竟都对沈飞这一番说辞哑口无言,严格若此,难道还不承认掌教是他们的师傅吗。
李宏源实没想到,对方巧舌如簧至此,瞧着众人坚定的目光逐渐涣散,心中愤愤,难道就这样三言两语地被他扭转乾坤了?
面不改色,李宏源沉了口气,道:“蜀山道规第三卷,第二十二条,以下犯上者,杖责二十。冷师姐的辈分总高过你们吧,你对他有了不敬,请问我们该不该管。”
“是啊,怎么被他们忽悠进套里了,我们的初衷明明是冷师姐啊,与他们是否为掌教弟子何干。”人群再度被引沸,众人敬佩地望向李宏源,佩服他的机智和镇定。
李宏源感觉整个人都被托举起来了,非常满足。
沈飞眼神转冷,道:“且不说我和冷师姐毫无瓜葛,就算要深究,又岂是你等该过问的事情,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蜀山的规矩,人人需要维护,我等过问何错之有。”
“我既然是掌教门徒,辈分不知比你们高出多少,现在被这样围着,难道不是被冒犯吗。”
“很遗憾,你还不是。”李宏源逼近了一分,“身为门徒,需携带师印,你可有吗。”
“师印?”这个沈飞从未听说过,征求地望向邵白羽,后者点点头。
所谓师印,其实是一个小挂坠,以五彩石制成,上面镌刻师承、辈分和入门时间。这东西很有作用,一来仙界众人讲究尊卑、门阀,从这个令牌上,仙人们可以一眼分辨出你的师承、辈分,知根知底,免得伤和气。二来,仙人以师为尊,挂坠里面灌注着老师的生命力,一旦老师生命垂危,五彩石就会发光,徒弟们由此可知晓师尊有危险,从而果断施援。
李宏源特意在此刻提起师印,实为狡兔三窟的伎俩,虽然拙略,但对急于出手的众人而言,便足够了。
他们忽然心如明镜,只要掌教本人不在此时站出来澄清,有谁能证明他二人是掌门弟子。既然证明不了,日后便怪罪不得。
沈飞和邵白羽再度陷入被动,邵白羽定睛打量李宏源,目光很冷,冷的想要吃人。
血夜开眼之后,他的瞳孔消失在眼白里,两眼更显细长,若以眉心为基点,这双眼睛恰如雄鹰张开的双翅,眼光凌厉带有杀意。
李宏源自然感受得到这份杀气,不怒反喜,暗道“你越是表现的愤怒,情绪越失控便越好,将身边的所有人都得罪了,我看你要如何自处。
他笑的很坏,笑得很得意,身边愤怒的支持者,是支撑这笑容的根本。
邵白羽锁着眉,向前踏出一步,李宏源不动,身后的人群在快速的后退之后回返,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旁,拱卫着他。
邵白羽又向前迈出一步,李宏源仍是不动,身边人群也不动,准弟子们一个个坚挺着胸膛。
邵白羽欲迈出第三步,沈飞将他拉住,连连摇头:“不要,我们不能率先动手。”
白羽茫然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他已经快要失去冷静了,鸿鹄剑在手中嗡嗡作响。
这份羞辱,这份被众人指责的感觉,这份被小人算计的痛,都在体内循环搅动。
以二敌百,送死无疑。
然而,他不怕,因为沈飞在,只要他在便足够了。哪怕与天下人为敌又何妨,只要沈飞在,只要他在,自己就有了挑战天下的勇气和底气。
这二人,一人自小无父无母,与一个只能躺在药桶里的怪人相依为命;一个从小家境优越,却在最得意的时候遭遇惨变,失去至亲。
相似的经历,同样远大的志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资质,让他们彼此惺惺相惜,甚至相依为命。
他们不是兄弟,他们胜似兄弟。
所以,当沈飞有危险的时候,邵白羽会有所感应,不顾一切的与最强为敌;当沈飞在身边的时候,邵白羽会没有顾忌,面对蜀山所有准仙人的围攻分毫不退。
这是一种默契,更是一种只在兄弟之间,才能建立起来的信任。
愿为天下第一仙。
愿为天下第一仙。
这不单单是少年壮志的呐喊,更是惺惺相惜的默契。
我要成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众星仰慕之仙。
邵白羽虽然止住了动作,但是一股不可思议的气势自足底悄然升起,赤色的光芒泛滥,“发字诀”无师自通。
“果然。”云烈惴惴,“这二人都是赤色仙罡的拥有者。”
“之前沈飞出现之时,观他体外萦绕之气,我已知晓这小子又有了进步,当时便很震惊,毕竟自悟道,建丹,到活灵活用仙气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此时,观邵白羽竟然将自身的气势连同仙罡一道释放,真觉得难以置信,只怕用妖孽二字来形容这两人也不过分了。”李易之的脸色很阴沉,像是被密云笼罩住了,铁青难看。
云烈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我觉得你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友善呢,莫不是看到资质超越自己的人,产生嫉妒了吧。”
“我有那么无聊吗。”掌教一拂袖,“天箓箴言可还记得。”
“当然。”云烈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我只怕这二人,便是天箓所指之人,会引起祸及天下苍生的灾祸。”
“可是师兄,天箓是结果,是不能改变的,很可能正是我们的故意为之,导致了这个结果呢。”
“如果不是担心这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到现在了。”
“师兄,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对他们好一点,为将来的蜀山多争取一些呢。”
“呵呵,我自有分寸。”
“有句话我早想问了,你为何私下传授邵白羽功法,却避开沈飞。”
“你怎知道?”
“看邵白羽修炼,我就知晓了。”
“这些年你也没有荒废嘛。”
“别忘了,当年师傅曾当众夸赞赞我的资质还在你之上。”
“呵呵,很久没看你这样自信了。”
“和两个小不点呆久了,难免涌起年轻时的壮志豪情。”
掌教笑了笑,将目光投注到场中不再说话。
云烈在他身后,不无忧虑地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深刻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我必须提醒你,这很危险,非常危险。”
他从背后看着李易之,看着自己的师兄,蜀山的掌教,正道的第一人,他忽然发现,掌教不仅自己一动不动,脚下的树梢更是纹丝不动,任山风如何呼啸,任寒气如何拍打,总之动也不动,就像双脚踩在平地上。
心中惊惧陡增,要知道,做到轻鸿若羽很简单,做到稳如泰山,却很难,很难,与天地一体的稳如泰山,更是闻所未闻。
云烈直观地感受到了师兄的可怕,心中不禁纳闷:“八年闭关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飞猛进到这样的地步。”
第二十七章 百人战
山风呼啸,掌教真人披肩的长发一丝一缕都没有飘起,身体被月光照射,沉静中蕴含着巨大的压力,他始终不曾回头,灰色的袍子像是拔地而起的山峦,“师弟,我会有分寸的,你放心吧。”
沉静的话语,在云烈耳中宛如地震泥流一般,坚定的道心甚至被激起波澜,云烈不发一言,望过去的目光平添一丝冷意。
但听掌教真人道:“师弟,你还需明白,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脚下这座蜀山。”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恍然忆起师尊临死前的托孤——“易之、云儿,我死后,这座圣山便是你们的了,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变故,不管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需将圣山的繁荣放在首要的位置上,山在人在,山亡人亡。
特别是你,云儿,你虽然在江湖中有着蜀山之虎,蜀山守门人等等的绰号,但是太重情义,关键时刻容易优柔寡断,难担掌门之职,之后掌教的位子便由易之来做,你全力配合他,不许有怨言,听到没有。”现在看来,师傅他老人家看得真是一点不错,李易之于天下巨变前继任掌教之位,确实是蜀山繁荣永存最有利的保证。
师傅啊,师傅,若论慧眼识人,我和师兄就是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您。
……
玄青殿上,沈飞和邵白羽手执手,面对百余位蜀山门徒,气势上不落下风。
不知何时,楚方、金蝉翠、段虚空等蜀山诸峰年轻一辈最杰出弟子悄然出现在门殿各处,有意隐藏着身形,暗中观看。
三条兴教之策的首条,便是广纳门徒,这个广字不单指招收学员的人数增加,途径变广,更深层次的意义,则是破除诸峰之别,招有志之士,入方栦主峰,学习原本只有掌教弟子才能修习的最高深道术。
对其余六峰而言,这一点是极有诱惑力的,所以,即便是峰主坐下的得意门生,也都随着新入教的准弟子们,登上主峰,每日里进行着枯燥无味的基础重修。
当然,因为有着良好的底子,他们并不担心在考核中落选,所以,学与不学,在哪里学全凭自己喜好,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学堂里露一面而已。
再者,几位弟子来的时候,或怀着老师们交代的任务,或天性好奇,或别有用心,总之都对主峰上随处可见的禁制结界充满兴趣,悄无声息,看似隐蔽的四处探查,掌教李易之全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也从来不加阻拦。
这几人便也习惯了忽隐忽现,听闻这边有动静,都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蜀山上最热血、最年轻的一代人集齐了,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较之天之峡前的那一幕,仅仅相隔两个月,但面前的两人进步之快,用突飞猛进都不足以形容之。
这就是千年来,唯一两个走出通天路,进入蜀山的男人。
无论是资质还是毅力都足以用逆天来形容。
几乎所有人,都默许了准弟子们的无理取闹。
沈飞和邵白羽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次,连冷宫月都不会再出现了。
在这一刻,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有彼此,便足够了。
苍穹之上,黑云压境,挡住了月亮的光芒,山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
一百一十三对二,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挡不住两人的锋芒,更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
邵白羽站在那里,白衣无风自舞,话语从牙缝里钻出来,干涩有力:“你们,是铁了心要为难我俩了。”
李宏源哈哈笑着:“不是为难,是想你们将事情交代清楚。”
“凭什么要向你们这些狗屁不是的东西交代。”
“因为蜀山教规的维持,人人都有责任啊。呵呵,咱们又回到原点了。”
“你放屁。”
沈飞依然拉着白羽,不让他动手,自己上前交涉道:“李宏源,你是叫李宏源吧。”
“难得救世主记得我的名字。”
“李宏源,若是兴师问罪,我觉得由冷宫月,明月峰峰主或是掌教来,不是更合适吗,你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呢。”沈飞还在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不是他怕了,而是先礼后兵。
李宏源道:“峰主和掌教都是何等人物,日理万机,身为弟子的,为他们分担工作是合情合理的,特别是学生内部之间的矛盾,我们先将原由问清楚了再呈报上去不是更好。”
李宏源确实能言善辩,看似光明磊落地夸夸其谈一番,身边马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支持的声音,沈飞想不到反击的话,只能摊摊手道:“可是,我和冷宫月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啊,不信你将她找来对峙。”沈飞主动提到冷宫月,一者是因为了解对方的脾气,知道她是不会理会这样无聊的事情的;二者,是想通过这个提议,将蜀山的前辈名宿们拉进来,前辈们高人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此间的异样,不站出来证明有意纵容,如果能劝说这些家伙们主动寻过去的话,会逼着袖手旁观的前辈们走上前台,局势便会扭转。
李宏源精明的很,自然不可能上了他的当,当下回绝:“宫月师姐毕竟是女流,有些事情不便开口,也不好开口,我们不好打扰的。”
沈飞看着他小人的嘴脸,嘲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的。”
“我只想你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啊。”
“我都说了很多遍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什么可交代的。”
“呵呵。”
“沈飞,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走。”本来是沈飞一直死拽着白羽的,此刻邵白羽一翻手腕,轻易挣脱禁锢反抓住他的手腕,“一群小人,理他们作甚。”
不用李宏源吩咐,一众人等围上来,凝眉瞪眼的,根本不容两人离开。
李宏源笑嘻嘻地往后退:“再不交代,看来我们也只能动粗了。”
“呵呵,终于露出本性了。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见狐狸终于露出了犬齿,沈飞一反之前的酸软表现,体内涌出赤色的仙罡。
李宏源彻底退到人群后面,装腔作势的声音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缝里钻出:“随你们怎么想吧,总之,今日必须要问个结果出来,我们也好向明月峰峰主和掌教交代。”
“对,就是用刑,也要逼出个结果来。”各色仙罡腾起,大多数都为青、蓝的底色,较沈飞和邵白羽差了数阶,但胜在数量。
邵白羽负手伫立,丝毫不惧,鸿鹄剑于手中嘶鸣:“沈飞,你怕吗。”
“怕你奶奶个球,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好好****一场,也好让这些蠢货们知道,蜀山这地头,是谁当家做主的。”沈飞抹了抹鼻子,大大地吹起了牛皮。
“你我兄弟,同进共退。”一身白衣无风自动,邵白羽抬起右手,鸿鹄剑金光璀璨,神鸟鸣啸。
“同进共退。”赤色仙罡狂暴涌出,沈飞半蹲身体,压低重心,摆出扑击的架势。
老乞丐云烈站在树枝上,张大了嘴巴道:“不会吧,他俩人真要动手。二对一百,他们绝对疯了,会被活活打死的。”
他求助地望向掌教,见对方负手而立,静观其变,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不是一百,是一百一十三。”
“有区别吗。”老乞丐气的吐血,心说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点小事。
李易之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目光扫过神殿各角落里,隐藏着的诸峰年轻高手,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自古以来,以少敌多的例子比比皆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却很少,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其中,大多数的人都是以强对弱。
实力高低便像一座金字塔,越靠近塔尖,人数便越少,力量就越强,这个强是几何倍的,层与层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三国时期,名将如云,以一当百,于敌阵间杀进杀出者甚众,唯有一个吕布吕奉先被冠以战神之名载入史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虎牢会战中,以一己之力,力抗桃园三杰,不落下风。
桃园三杰,都是日后搅动风云的人物,和吕布的级别相差不多,所以,当吕布以一人之力,力抗三人的时候,便在客观上证明了自己的强大,所以,世人将他奉为战神。
再比如,李世民的弟弟李元霸,明明早夭,却被公认为隋唐第一猛将,第一战神,不是因为他打赢了多少场胜仗,杀死了多少的敌兵,而是他最大的爱好是和自己同等级的各路战神们单挑,且从无败绩,所以,死后才被冠以战神称号。
由此可见,以少敌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不仅仅以少敌多,而且敌对的还都是与自己同级别,或者级别相差不多的人,如果这再胜了,才能传为佳话,载入史册。
沈飞和邵白羽此刻面对的,便是这样一群人,他们虽然资质不如自己,天赋不如自己,但修道日深,人数众多,又成合围之势,这样如果都赢了,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两人都很聪明,自然明了当前严峻的形势,他们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了了各自心中的决断。
殿外的老乞丐深深地为两人捏了把汗,右手双指并拢成剑,只待形势失控,顷刻之间便可出手。
掌教李易之却一晃身,截断了他的视线,“这两人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出手。”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他们。”
“师弟。”
“好好好,随你便罢。这样的英才你不重用,反要摧毁,我看你如何向师傅交代。”老乞丐怒而腾空,头也不回地御剑去了。
李易之看着他离开,脸孔坚硬如铁,心境没有丝毫波动。
“腾。”金色剑光划过长殿,拥挤在一起的众人被气浪逼得后退数米,白羽持剑,屹立在大殿正中,全身金光,犹如战神下凡。
“先散开,围而不攻。”声音从人群末尾冒出来,那是李宏源的。
众人很信任他,快速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青、蓝仙力护体,如狼一般伺机而动。
前一日里,沈飞刚刚吓退了一群真狼,此刻又遇到一帮人狼,真是命运捉弄。
他始终矮身扎马在邵白羽身侧,担当护卫。
两人都经过了光明之路的洗礼,体境通透,内丹自动吸纳周遭灵力,所以白羽持剑的时候,仙气的损耗并不大,并不担心持久战。
李宏源藏身队尾,瞧那剑风呼啸,邵白羽挥剑幅度始终不变,剑气强度始终不减,觉得有异,便发了第二道命令:“东西两侧,上。”
仙人们愣了片刻,继而一拥而上,挥拳猛攻。
邵白羽扫剑,逼开当先的那批人,横剑挡下第二批人,结果剑被他们生生抵住,错身不得,背后露出了破绽,沈飞补上,以蛮横的肉身强度,以及一阵乱拳,逼得众人近不得身。
“东西两侧,退。南北,上。”
这次,众人的反应快了许多,原本猛攻的人潮,在接到命令后,快速后退,留出空间,南北两侧伺机而动的准仙人们,一拥而上。
邵白羽和沈飞抵挡之前一波冲撞,已用全力,面对第二轮全盛状态的冲锋自感不支。
防御圈被冲得缩窄许多,沈飞那一边的防御更险些被冲破,幸好白羽以一记横扫千军荡开四方之敌,弥补了他的漏洞。
但也因为这一记挥斥方遒,原本平衡的仙力收、支被打破,刚刚结丹不久的丹海,元力为之一空。
邵白羽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渗出了汗水,茫茫一片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霜。
沈飞感到在那一招发出后,白羽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心道不好,赶忙张开双臂,用宽阔的膀子护住他。
李宏源不急着致两人于死地,沉了许久,才发出了第三道指示:“南北两侧再冲一波,冲猛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退。”
第二十八章 剑锋所向
“好。杀啊。”凝聚了仙力的拳头,一拳一拳地轰上来,南北两侧,被密密麻麻的人影覆盖,拳拳到肉,就算是最高阶的赤色仙罡又能如何,邵白羽尚有一剑在手,能大范围的攻击,面对赤手空拳的众人算是占了优势,沈飞空有两只铁拳,只能以拳对拳,以拳换拳,往往自己打出两拳,身上要挨个七八拳,受挫严重。
“啊啊啊啊。”鼻青脸肿的沈飞张牙舞爪地推开众人,双足蹬地,蹿到高处,“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发挥优势,逐个击破,老子要杀人了。”
玄青宝殿殿宇极高,沈飞跃起之后,抓不住殿檐,又落在人群里。众人看他从空中砸下,自觉向四周分开,沈飞落地,顺势一滚,扫堂腿踢倒多人,不做停留,再一滚,又绊倒多人,再滚时,周遭已不见人了,他拔腰挺身,向殿外跳。
“别让他跑了。”尚未等他跳起,周遭的人们一拥而上,猿猴一般攀在他身上,一个接一个,任沈飞蛮力无穷,也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落地后,遭人群围攻,惨遭狂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幸而金光一闪,邵白羽翩然飘至,剑光落处,众人被逼退。
一双鹰目扫过众人,邵白羽单手持剑,另一手去拉沈飞:“站起来。”
“我知道。”沈飞握住他的手,忍着痛起身,童子金身护体,也拦不住这群人狼的爪牙,身上青淤密布。
邵白羽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道:“你不是有朝花夕拾剑吗,拿出来吧。”
“那柄锈剑有啥用啊。”沈飞抱怨。
“有总比没有强。”
“好吧。”沈飞心中一念,桃花朵朵盛开,一柄花里胡哨的短剑凭空出现,“喂,臭小子,你喊我啊。”
剑上发人声,众人惊不能言。李易之风雨不动的脸上,稍稍有了动静。
“喂,老妖怪,我们被人欺负了,你赶紧给我出手,解决了他们。”沈飞一手握着剑柄,正对着自己,一手指指茫然的人群。
“那可不行,你们被人群围殴,顶多根断骨折,我如果以妖身在蜀山上动手,肯定招来掌教和蜀山之虎的围猎,说不定要灰飞烟灭的。”化为剑身的老夏客观地分析着形势。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挨打啊。还是我的本命剑呢,要你有什么用。”沈飞大声咆哮,“实话告诉你,万一我被打失声了,或者破相了,或者死了,你的歌唱事业也就走到头了。”
“少威胁我,臭小子。”老夏不甘示弱,“我不能以妖身出手,没说不能以剑身出手啊,你大可以握着我一展雄风。”
“就你这花里胡哨的样子,能有什么用。”沈飞看起来气急败坏,实则是在借机恢复体力,寻常人受伤不治,拖得越久,体力损耗越多,他因为童子金身的缘故,受伤以后,金身自动复原伤势,补充体力,可说是万能充电器。
“喂喂喂,我的可怕你是见识过的,你觉得拥有我本灵的朝花夕拾剑会很差吗。”剑身左右扭曲,像是老夏在生气,“沈飞咱俩虽然关系不错,但既然化成剑身,我便是你的本命剑了,如何使用要靠你自己,你有见过邵白羽整天追着鸿鹄剑屁股后面追问,我该如何使用你才更厉害的吗。”
沈飞撅着嘴沉思了一会,老夏本来以为他明白了,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一句让自己几欲抓狂的抱怨,“额,可是这分明就是一把破剑,是锈剑啊。”
“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去死,不愿意用就把朝花夕拾剑扔了,从此别想再让我凝为剑身。”一番愤怒地咆哮以后,老夏没音了,安静了,任凭沈飞怎么摇晃,怎么弯折,都没有动静。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指着沈飞,训斥道:“好你个沈飞啊,竟敢窝藏妖物,看我们拿你去见掌门。”
沈飞觉得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笑了笑道:“你懂什么,这是朝花夕拾剑,是我的仙剑,仙剑懂吗。羡慕吧,没有吧,哈哈哈。”
沈飞一展剑锋,花瓣散落一地,众人觉得有异,瞪大了眼睛后退。沈飞前倾身体,学着白羽握剑时候的样子,斫出一剑,桃花片片飞舞,也不知哪个白痴喊了声:“有毒。”吓得众人躲得更远了。
白羽瞧着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见花瓣落地无任何异状,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受骗了,无数的目光愤怒的投向之前喊有毒的那个白痴,后者缩了脖子,退到队尾。
众人逼近,还是躲着满地的花瓣,沈飞骤然一抖身体,吓得他们又退了回去,立时哈哈大笑。
李宏源实在看不下去了,再度发号施令到:“别丢人了,给我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咬了咬牙,面红耳赤的扑上来,沈飞与他们对冲,朝花夕拾剑长枪一样握在手里,像是骑士的冲锋,活了十三年,他连剑柄都没摸过,又怎会用剑,拿剑的手势,摆出的架势完全不对,和从小与武师切磋剑术、武功的邵白羽简直没法比。
不过那冲上来的气势倒是唬人的,手持花剑,一对二十气势上不落下风。
当先那人见花剑来了,本来想躲的,可惜被后面的人拥着,想闪都闪不了,笔直地撞在剑锋上。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惶恐的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心说:“死人了?”
从他们的角度看,确实,此刻花剑已经完全没入了当先那人的肚子。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然后“刷”的一下,散开了,留下一片空地,空地里沈飞握着花剑和那个捂着肚子的倒霉鬼相对而立。
从那震惊的表情中,人们推测,这次真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邵白羽却在此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毫无形象,众人以为他在幸灾乐祸,对他怒目而视,然而片刻之后,便发现形势不对。
被花剑捅了的那人,怎么不捂住伤口反倒抬起手来了,怎么他和沈飞对视的目光这么古怪的,怎么他还有时间看咱们的,不对啊,有古怪,到底怎么了。
众人一拥而上,挤破了脑袋向前凑,同时张大了嘴巴,甚至连李宏源都觉得好奇,忍不住靠了上来,却见脚下一地碎花,花剑剑身没入那人肚子中,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
众人狐疑,拍拍那人肩膀道:“原来你是回光返照啊。”
“回光返照个屁,老子压根就没事。”那人跳开一步,花剑留在原地,露出的剑柄依旧花里胡哨,只是剑刃却不见了,“刚才是谁在后面推我,给老子站出来,老子不揍死你,随你姓。是谁,是谁。”
众人哪有空理他,心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纷纷狐疑地望向沈飞,谁知他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反看着众人;他们又看看白羽,对方的笑容那真叫一个灿烂啊;最后看看满地的碎花,忽然明白了过来:“这柄剑,这柄剑莫不是碎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人理会那人的追打了,所有人都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个怂包,虚张声势的家伙,这就是你的仙剑啊,哈哈哈哈。真是笑掉国人大牙了,哈哈哈,哎呦,笑的我肚子痛。”
沈飞脸红到了脖子根,抬起剑柄对着老夏大骂道:“不带这么坑人的吧,你不说剑刃继承了你的精魄,不会差到哪里去吗,就是这么继承的,一地碎花。你是在拿我找乐是吧。你是要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是吧。”
喊了许久,老夏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剑内传来,像是刚刚睡醒:“臭小子,宝剑在手你自己不会用好意思说,不愿意要就扔了,别来烦我。”
老夏又没音了,花瓣自动归反,凝成剑刃。
沈飞看了那花里花哨的样子,忍不住将剑掷在地上,却在片刻之后,又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送回体内,“算了,自己实力差怪不得别人,我就用赤手空拳迎战你们这群兔崽子们。”
“还敢大放厥词,揍他。”众人对沈飞充满鄙视,挥舞着拳头冲上来。沈飞矮身,扎马,摆了个防守的架势,眼看就要被人群淹没,此时,璀璨的金光划过长殿,邵白羽纵跃而起,自沈飞头顶跨过,潇洒利落地来了个横扫千军。
说实话,一番交手下来,众人对邵白羽以及他手中的仙剑锋芒颇为忌惮,不敢直撄其锋,乍见白衣出现,都很默契地向后退,金光闪过之时,都退到了警戒线以后,以凝聚了仙力的肉身,挡住剑气余波的冲击。
邵白羽轻盈落地,一手掌剑,一手遥指虚空,纵横睥睨,英姿勃发。沈飞只能躲在他身后,相比之下,逊色不少。
众人瞧着那袭白衣,真是又妒又恨,可一时半刻间,也确实拿邵白羽没有办法,毕竟对于仙人而言,仙剑的好坏直接决定实力的高低,他们甚至连仙剑都没有,又怎能是邵白羽的对手。
没人敢直迎他的锋芒。
李宏源眼见被沈飞这么一搅和,原本高涨的气势减弱不少,心想这样可不行,必须再度把同仇敌忾的气势拉回来,可应该怎么做呢?
正愁眉不展间,一枚小石子莫名其妙地出现,打在他右侧的脸颊上,李宏源怒而回头,投石之人没看到,却看到了玄青殿外,用作固定树木的铁钎子。
玄青殿位于东山近山巅之处,是山顶诸绝密禁地的大门口,因为地势极高,所以殿外树木以松、柏为主,没什么药用价值。
当年玄青殿落成之时,青山道人觉得此处位置太过偏僻,禁制、封印又太多、太强,万一自己受伤其他人不好救援,所以便决心移植些灵丹妙草上来。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因为这方栦东山,较南山、北山、西山,以及蜀山诸峰都高出太多,山巅太过寒冷,殿内虽有结界庇护,殿外却不可能也大范围的施下结界,所以,只能生长一些抗寒的树木,似雪山灵芝等高山的灵药都难以生存。
多次尝试无功,他决定放弃仙药的移植,转而培育仙果,也是就种长寿果树。长寿果树原本只在九幽山上生长,形似桃树,每年开花接果一次,接出的果实在不被触碰的情形下永不落地,青山道人看中它,一者是因为长寿果树既耐高热、也耐冷寒,易于成活。二者是因为,长寿果树虽然长得不高,但根系深扎于山脉,所结果实药蕴含灵力充沛,是补充能量的绝佳手段。
可惜即便如此,移植也难以成功,东山绝高的海拔、冰点以下的温度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青山道人深思熟虑,取九幽山铁若干,孤身潜入魔教地穴深处,在山火中淬炼出了一十二根长有两尺的铁钎子,这些铁钎规格统一,内部蕴含着巨大的热能,扦插在玄清殿周围,使得山顶气温抬升,长寿果树总算得以存活。
岁月如梭,风雪蹉跎,一千年过去了,经青山道人之手开启灵性的铁钎上早已现出了斑驳的痕迹,即便是由仙人指路进入蜀山的正统弟子,都很少知道它们的真正用途了。
李宏源被石子击中,看到的正是这些插在树旁的玄铁钎,心道掌门真人用来插花的东西,就算不是神兵,也绝不会差到哪去,那鸿鹄剑剑气逼人,没人敢直迎其锋,不如将这东西拔出来,说不定能管用呢。
想到这,他径直走了上去,双手抓在钎子的出土之处上,一次用力,未果,两次用力,未果,到第三次用力时,钎子下面的土壤稍稍松动,一股热流从手掌心传来。
李宏源吓了一跳,但并不松手,以老汉拔葱之势将整根钎子提出地面,“嗡”的一声,热流飞袭,李宏源跌跌撞撞地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了下去,而那根铁钎子自内而外,浮现出了岩浆一般的颜色。
李宏源吓傻了,不敢碰它,众人停下激斗,不明所以地望过来。邵白羽趁着他们愣神的工夫,拉住沈飞的右手,悄无声息地向殿外退。就在此时,一个只有李宏源才能听到的苍朴声音,从他内心深处响起,“拿起它,追上去”
联想到之前莫名出现的石子,李宏源心道:莫不是某位前辈名宿相中了自己?
第二十九章 开山去
心中又惊又喜,拔腰弹起,双手握紧铁钎中断,“刷”的舞开来了,被他双手碰触的地方,岩浆一般的绛红色退却,灼热的温度向外扩散,对他丝毫无伤。李宏源兴高采烈,大发神威,寻着两人离开的路径,足下生风的追了上来。
人群向两边散开,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邵白羽两眼一眯,道了声“该死。”凌厉的剑锋平递过去。
李宏源右臂甩舞,抡起铁钎子将鸿鹄剑锋蛮横推开,大喊道:“还等什么,随我上。”
“上啊。”青蓝之光闪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映照无疑,蝗虫一般涌上来。
二对一百一十三,隐藏在暗处的人们终于有所行动,庄严神圣的玄青宝殿化为战场,第二回合激斗,开始。
话说,明月峰峰主纳兰明珠正在山巅打坐,忽见虹光划过,爱徒御剑而来,见了自己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回卧房,将门阖上了。感觉不对劲,便收了势,落到冷宫月房门前,欲敲门时,自己的女儿纳兰若雪紧追了来,便问道:“怎么回事,宫月这两天哪里去了?”
纳兰明珠命骨奇硬,先后克死了三个儿子和结发的老公,只有小女儿长大成人,平日里对这个宝贝女儿真是宠上了天,说话都是温柔的像蜜一样,能让她在女儿面前严肃的,也只有冷宫月一个人了。
纳兰若雪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母亲记挂宫月的安危,不是有意针对自己,可是天性刁蛮任性,大犯公主病,吵着闹着道:“张口宫月,闭口宫月,我看啊,你就快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平日里,她和冷宫月情同姐妹,关系甚好,说出这番赌气的话来,可说是丝毫没有顾忌房中姐妹的感受,纳兰明珠清楚自己的宝贝女儿,恃宠而骄的毛病又犯了,也没有办法,便放缓了语气,道:“乖女儿,难道宫月不是你的好姐妹吗。”
“当然是了。”
“那我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又哪里错了。”
“可即便是好姐妹,你也必须疼爱我更多一点,我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
“好好好,妈妈知道了,真是个傻丫头,妈妈最疼爱的人当然是你了。”
“哼,这是理所应当的。”
“好了,快告诉妈妈,宫月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她消失了两天,忽然出现在玄青殿上,继而招致邵白羽的当众质问,自己灰溜溜地就逃回来了。”纳兰若雪一声长叹:“可惜啊,为了小冷我也只好暂回峰上了,错失了和邵白羽接近的机会。我真是太无私了,真是太重感情了,我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胡言乱语。”对这个女儿,纳兰明珠也真是没什么办法,“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回房吧,我进去看看。”
“不要,宫月是我的好姐妹,我也要关心关心。”
“乖啊,宝贝女儿,别闹了,我感觉宫月的状态不太对,妈妈有许多重要的话要问她呢。你先回房休息吧,乖。”
“不要,我要一起进去。”
“乖,妈妈想和她说两句悄悄话。”
“不要。”
“乖女儿,你有没有觉察到东山方向的灵力波动特别强烈,那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说不定你朝思暮想的邵白羽也被牵连其中了呢,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这……我当然想。可是,我都已经回来了。”
“这点距离,对于御剑飞行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这样,那你好好照顾宫月吧,我去去就来。”纳兰若雪一抬手,和鸿鹄类似的大鸟出现在空中,“小月月,妈妈有话要对你说呢,我过一阵子再来问候你。”
大鸟展翅,纳兰若雪气派地离开了。
纳兰明珠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才抬起手,一边推门,一边道:“月儿,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闺房幽香冷淡,烛蜡仅余半盏,孤零零地支在桌上,床上哪还有人影啊,纳兰明珠心中一紧,快步走到窗户前,果见四四方方的透气窗敞开着,顿足道:“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
方栦东山,邵白羽和沈飞陷入绝境,手掌玄铁钎的李宏源拥有了足以与鸿鹄剑抗衡的手段,他自己牵制住邵白羽,其他人一拥而上,将沈飞团团围住。
双拳难敌百手,沈飞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的拳脚,每一个骨缝里都在向外淌血。
掌教李易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依然面无表情,他依旧不动如山。他也真的便如身后的蜀山一样,将巍峨和壮丽留存在人们的视线里,将细腻的心思,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隐藏在翻滚的云雾中,所有人对他都会望而生畏,因为你永远不可能走进他的内心。
实际上,这个天下之所以精彩,也就是因为似掌教这般睥睨众生的绝世强者的存在。
当然,没有任何的强大是一蹴而就的,所有强大的人,都是在弱小的时候,经历了无数的劫难,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上攀爬的。便如当下弱小的沈飞,正在经历的事情一样。
他想要变强,便需要跨过这道挡路的坎。
前路有峰阻,你会如何?
开山去。
霎时间,红光璀璨,自沈飞体内冲出的气流居然是沸腾的,身侧的人都被灼伤了,向后散退。
沈飞站在红光之下,虎目中戾气爆增,红色的血,红色的气流,他的全身上下都是红的,所以没人注意到,在这个时刻,那黑漆漆如深渊的瞳孔转化为了火焰燃烧一般的赤色,火红眼,罗刹一族的标志多年以来,第一次浮现出来。
这是他愤怒的标志。
气流不可思议地呈现出液态化的样子,似触手一般向着四方扩散,碰触到的人们,即便有仙力护体,还是难逃被灼伤的命运。
具有腐蚀性的仙力?
绝无仅有。
站在寒柏枝头的掌教李易之在此时叹息:“果然是大凶之人,留不得了。”
赤红如血的仙力张牙舞爪地向着人群逼近,很多人都在尖叫,所有人都在后退,唯有李宏源,他没有退,他似乎是铁了心要与这两人敌对到底,在千钧一发之际毅然站出,舍了邵白羽,手持玄铁钎从侧面偷袭沈飞,沸腾的气流灼伤了他的皮肤,但不能阻止他坚定的心意,反射出死光的玄铁钎从左侧第二根肋骨插入,贯穿身体,自右侧第三根肋骨钻出皮肉,红色的气流瞬间消散,沈飞两眼一阖,有气无力地倒下了,自体内流出的热血染红了玄青殿光洁如镜的地面。
杀人了?
在血液涌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害怕,这是人类的本能,他们仅仅是想教训教训风头正劲的两人而已,决没想过真的动手杀人。
李宏源也愣住了,继而松开抓住玄铁钎的双手,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一刻,会有一股梦魇般的恶意在内心涌出,鬼使神差的痛下杀手。他自然是不懂的,就在自己选择握住玄铁钎的时候,邪恶的种子便已经种下,因为那玄铁钎是在魔山邪火的淬炼下完成的,其内含有枉死魔教地穴之下,数不清冤魂的愤戾之气。
所以,真正要对沈飞下杀手的不是他,而是之前用石子挑逗他去把玄铁钎拔出来的前辈高人,这个人在突发的事件下,选择了最合适的人,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思维之迅速,手段之毒辣都让人生畏。最关键的是,还不会惹起他人的怀疑。
因为布局的巧妙和精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上他。
千分之一秒以后,邵白羽仰天长啸,鸿鹄神剑化出片片残影,如翅膀一般,出现在视线里。
无边的愤怒激发了邵白羽深不可测的潜力,鸿鹄剑真正的力量第一次被激发出来。
“我要你偿命。”
邵白羽的剑在冷月下划过,行进的地方留下残影,虚虚实实,仿佛是眼前出现了幻觉。
李宏源失了玄铁钎,哪里敢和他硬碰,丢盔弃甲地向着人群深处鼠窜,一边流窜一边喊道:“既然已经这样了,还犹豫什么,斩草除根啊。”
众人瞧着邵白羽大发神威的样子,心中颤抖,想想李宏源的话,感觉不无道理,今日玄青殿上出了人命,掌教是一定会追究的,如果邵白羽还活着,两相对峙之下,众人的私心必定露馅,挨处罚不说,还有可能被赶下蜀山。再者,邵白羽的惊才绝艳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入门的时候,底子相仿,能力相差自然不多,若修炼个几年,被他崛起了,又是掌教弟子,怎么可能饶得过自己呢。
这样一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这方栦山上多留下一条人命,所谓法不责众,等掌教怪罪下来的时候,只要众人统一口径,就不怕他会计较。
就这么办了。
一众学员们,统一了想法,身上的杀气坚定凌厉了许多,面对幻化无穷的鸿鹄剑,竟然不退反进,以众人力将它抵挡了下来。从最简单的山字阵,到威力逆天的诛神阵,仙人间灵力的融合释放早已有之,在同进同退的思想指导下,这些人居然达成了布阵的基础条件,仙罡融汇起来,形成了一个整体,笼罩在所有人的身上,威力一下子翻翻了。
金光四射,邵白羽持剑而来——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陆地神仙,我今天都要你们偿命。
剑光一**的袭来,便如涨起的潮水,不可收拾,众人都感觉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被逼得连连后退。
少年心事当拿云。
谁念幽寒坐呜呃。
雄鸡一唱天下白。
邵白羽一剑快似一剑,剑招排山倒海,连绵不绝,众人仿佛和一顶尖剑客对决,身上终于挂彩了。
虽然只是其中的一少部分,但也足以证明邵白羽盛怒之下的强大。
天生资质绝顶,自小师从名师,琴、棋、书、画,摔、打、擒、剑无一不通,虽中途遭遇波折,但也因祸得福,受上天眷顾,开启天眼,可以说邵白羽怀有的是千古难遇的帝王之命,命格强硬,怎是此间诸人能够阻挡的。
望着满天的剑影和飘洒的白衣,众人自卑的心理再度袭来,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便如头顶的天和脚下的地,怕是永远重合不了了。
既然一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不如除之而后快,便如当年庞涓对孙膑所做的一样,既然永远成为不了第一,那么干脆将第一从世界上彻底抹杀。
“杀啊。”青天碧水衣随着心理的扭曲而变得不洁,众人杂乱无章的冲上来,也不管身上是否会挨剑了,他们便是要以多欺少,他们便是要仗势欺人,怎样,你能怎样,在这蜀山峰顶,邵白羽,你能怎样。
嫉妒和自卑使人失去冷静,当所有人的心里都仅剩下一个“杀”字,当所有人都不再躲躲闪闪地站在队尾,一直藏在暗处观瞧的蜀山得意门生,忽然明白了创派真人,只招有缘人入蜀的良苦用心。
在这规则被打破的时候,蜀山将迎来的究竟是美好的未来?还是这条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邵白羽的剑终于被压制住了,以飞天之术的千变万化,也只容许他在越来越小的范围内移动。
黑压压的绿光涌上来,便如接受了春雨的山草,势不可挡。
李宏源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他重新审视局面,判定在没办法抵挡宝剑锋利的情况下,想要收拾掉对方,还是非常困难的。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再回到长寿果树下,拔一根玄铁钎子出来。另外一个,是将之前用过的玄铁钎,从沈飞的尸体里取出来。
前者,比较稳妥,后者虽然下作,但却能带来一个巨大的利好,那便是,当自己接触沈飞的时候,邵白羽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而只要他分心他顾,便很可能瞬间被人海和怒拳淹没。
两相对比,李宏源选择了后者,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正在指引着自己,将这两人,彻底摧毁。
他不再害怕,不再犹豫,潜伏在人流里,向着沈飞悄悄接近,那具尸体就像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四十五度角倾斜着,穿透身体的玄铁钎一端插入地下,一端高高扬起,直指穹顶,李宏源心里很清楚,这看似废铁的东西很可能成为自己的第一把仙剑了,较之他人,无疑是先行了一大步,不管是谁暗地里指点,只要摆平了邵白羽,自己今后的仙路肯定是一帆风顺的。
只要再摆平了邵白羽。
第三十章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
怀揣恶意的双手,无限地接近了过来,李宏源的鞋子被沈飞身体里淌出的血染红了,他无比兴奋,仿佛握住玄铁钎,便等于掌握了胜利。皓月的光芒逐渐隐去,更深的黑暗笼罩了蜀巅。
李宏源如愿以偿地握住玄铁钎,一举拔出。
“咳咳咳。”更大量的血流喷出来,沈飞倒在血泊中,痛苦的咳嗽。
李宏源惊讶地看着他,嘴角掠过一丝残酷的笑:“命真硬啊,居然还没死。可惜死神已经降临,你挣扎的越厉害,死的时候便越痛苦,哈哈哈。”
沈飞头朝下栽在血泊里,嘴里涌出的血,和地面上的积蓄的血混在一起,冒出让人恶心的泡泡,秽物从肠子里滑出,肌肉抽动不止,那情景真是惨极了,以至于众人明知他未死,也不愿意冲上来补上一刀。
邵白羽的眼睛都杀红了,舍了背心的防御,转身便是一剑:“李宏源,你个混蛋。咱们之间无仇无怨,你居然一连痛下杀手,欲致我们于死地,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呵呵,可惜你做不到。”玄铁钎向上猛撩,李宏源学着之前的样子,迎战对方,让他没想到的是,此一时,彼一时,那剑上的变化较之前也不知增加了多少,撩上去的玄铁钎碰到的居然只是残影,锋利的剑锋割破他的脸颊,砸在地上。
在剑、钎相交的那一刻,好几只拳头击打在了白羽毫无防御的背脊上,让他身体一阵失衡,否则就那一剑,便可要了对方的性命。
李宏源内心的痛楚远远超过伤口上传来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邵白羽盛怒之下,居然又进步了,较之前的见面不过三日,他真的像自己的名字那样,插上了鸟儿的翅膀,进步如飞,已经完全超出常人的想象了,李宏源再一次自问:“老天,为何你如此不公。”
杀意更盛,他抬起玄铁钎的下端,对着邵白羽的脚背扎了过去,“我要你死的很难看。”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常将死字挂在嘴边了。
邵白羽腹背受敌,危险万分,眼看就要被围困群殴、插翅难逃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旋转,凤舞九天。”邵白羽共有三位武师,其中教剑的师父名叫洪秀柱,是武当派俗家弟子,这位老师对他可算倾囊相授,武当十三剑,无一例外地都传授了,凤舞九天,便是其中的一式。讲究一边旋转身体,一边出剑,是面对群敌围攻时,最好的自保方式。施展这招,需要以尚佳的轻功为依托,所以邵白羽之前只是从老师那里看过这招一次,记住了招式,但从来没有施展过。通天路内的连番奇遇,让他的飞天之术大有长进,施展这招数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
发自内心的声音给了他启示,邵白羽危机之下,顺势拔高身体,陀螺状地旋转起来,神剑连刺,割伤了当下诸人的手臂,学员们吃痛,纷纷向后躲。
李宏源只道是邵白羽又有了突破,一式刺空,赶忙回撤,心里怨怒交加。
他哪里知道,对方之所以能将这一式施展出来,全赖乍然出现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而这个声音,竟然与之前挑唆自己拔出玄铁钎的声音分毫不差,都是坚硬的毫无感情。如果他能听到这个声音,便会清楚,自己一直都是可悲的棋子罢了,就此打住、见好就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可惜他不知道,他更是怒,他更是恨,他更要杀死对方。
而邵白羽也很惊讶,因为出现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吐出的虽然只有六个字,但其中的意义却很重大,首先,自己学得是武当的剑法,出招不过其中几式,这个人不仅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貌,准确看出剑法的套路,更可以挑选出其中最精髓的部分,教做对敌之用,这证明,那个人对武当的剑法恐怕比自己更加熟悉,蜀山剑山上,有人通晓武当剑法?这明显不正常。第二,那声音苍老而坚硬,乍然出现在这深沉的夜里,虽然有意修饰了音色,但身份还是不难辨认。
试问,暗夜之下蜀山山巅通晓古今剑法,一直冷眼旁观的前辈名宿,除了掌教李易之还能有谁。
而且,他既然能准确看出自己的剑法套路,又挑出其中精髓,准确出招,毫无疑问已经观战许久了,在这段时间里,沈飞被群殴致死却不阻拦,直到自己也面临危险,才出言提醒,他的目的是什么?联想到南山草庵的飞剑传艺,邵白羽脑海中浮现出了可怕的想法,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强忍住四下寻找对方身影的冲动,闭上了双眼。
初时的愤怒减弱了不少。愤怒之所以减弱,是因为内心在挣扎。聪慧如他,怎能体会不到其中的意思,所以,这份挣扎是在好友沈飞和未来的恩师掌教李易之身上发生的。
邵白羽登蜀山是为了学艺,邵白羽忍万难也是为了学艺,邵白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拜得名师,学习仙术,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寻得魔教妖孽炎天倾报仇,而掌门真人李易之,蜀山的当家人,天下第一剑,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教导自己的人了,邵白羽既然明白了他的态度,就必须在兄弟与前途之间做出选择。
鸿鹄剑的剑柄在他的紧握下吱吱做响,邵白羽内心的挣扎,让李易之万年不变的面孔产生了一丝微笑,可惜,这丝微笑没有维持多久,当邵白羽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天空,对着所有人,也对着自己,狠狠地从牙缝里逼出了三个字:“纳命来。”
选择已经做下,李易之脸上的笑容虽然消失了,但面色并不难看,因为邵白羽的行动证明了自己重情重义,不是个两眼只有利益的人。蜀山门徒,人品比资质更重要。
欲做蜀山人,先有蜀山魂。
这是建派以来,从未变过的,李易之扩大了招生的范围,不等于放弃了前人的精神,他最真实的目的,其实是引蜀山千峰的得意门徒,进主峰学艺,只有这样,千峰才能归心,在与魔教的大战中才会有出路。
眼前这些人不仅品格不高,而且手段下作,李易之真真地看在眼里,这些人就算侥幸通过几个,也是自己法外开恩,大多数都会打道回府的。
所以,邵白羽的选择反倒让他很开心,只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才适合做我蜀山剑派的弟子。
如果这些入门弟子们,知道了掌教真实想法的话,只怕要心丧若死了,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们更加彪悍地挥舞起了拳头。
腹背受敌的不利局势,没有得到根本上的改变,面对一百一十三名学员的前后夹击,邵白羽只能再用出凤舞九天。
武当十三剑以三式最为出名,凤舞九天是其中之一,手无寸铁的众人怎能破得了呢,二度被逼开。邵白羽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升至半空后,将剑刃射向人群。
鸿鹄剑光凌厉,笼罩了剑刃的金色大鸟幻象如有实质,人群避让,闪开了一条道路,邵白羽双臂暴展,脚踩虚空,顺着金光的通道冲出去。
“别让他跑了。”李宏源在他身后咆哮,自己倒背玄铁钎,杀气腾腾的追了上来。
邵白羽等的便是此刻,余光盯准了李宏源的位置,待他临近时,急转身,并指为剑,刺向喉咙。
后者哪想到有此一招,急变之下,来不及阻挡,只能拼尽全力横移身子,喉咙从指间上划出,如被利刃割过,鲜血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
邵白羽欲致他于死地,顺着冲势旋转飞踢,右脚撞在李宏源的肩膀上,后者身体失衡,左膝弯曲半跪下来,邵白羽抬腿,再压,李宏源一手支地,再压,后者已经稳住阵脚,前额微微抬起,目光从被打乱的发丝下射出,“去死吧。”
本来倒持的玄铁钎竟是自动飞出,直奔邵白羽面门而去,后者反应极快,旋转避开,向后腾跃,一手抓住射入石柱内的鸿鹄剑,倒挂在殿柱上,居高临下。
众人快速围聚在殿柱四周。
李宏源原地站起,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握着玄铁钎,“原来一直以来,催使你进步的不是资质而是逆境,在逆境下,所有人都会飞速成长,好啊,邵白羽,你将成为垫脚石,助我再跨一个台阶。”手掌放开,玄铁钎鬼魅般的射出,“来吧,看看我的成长。”
“轰。”钎子击中石柱,发出呱躁的刺鸣,邵白羽在前一刻离去,双脚踩在鸿鹄剑上,掌教李易之微微皱眉,望向李宏源的目光多了分异样。
“恩?他也成长了?”
掌握了仙力的流向,代表你跨过了仙人的门槛;学会驾驭仙剑,预示着你将成为剑仙。剑仙,剑仙,以剑为基,邵白羽刚刚入道,仙力于体内流转十六周天以后,便能够催使仙剑了,只不过,仅仅停留在剑与人互相的交流上,无法真的百步飞剑,御剑而行。
李宏源在蜀山上经历了长久的学习,根基扎实,通晓仙理,掌握玄铁钎后,连番受挫,居然开启了潜能,无师自通,进入了邵白羽都没有进入的境界——驾驭仙剑。
这里的驾驭,可不是鸿鹄剑那般暗器似的飞甩,而是真的在远距离上极精细地控制仙剑,达到以气御剑的境界。
“轰轰轰轰轰。”
玄铁钎一次次抬起,一次次落下,殿柱坚硬,被砸中的地方也现出龟裂,而邵白羽更是险象环生,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脱险。百步飞剑。此刻的李宏源在境界上比他高了一级。
“好强。”邵白羽第一次正眼审视对手,左手环住立柱,右手虚握,鸿鹄剑乘虹归来,左挡右磕,总算是勉强稳住了阵脚。
但百步飞剑的威力在于,仙剑有一段助跑的区间,且纯以仙力催持,御剑者站在百步、甚至千步之外,可以说,相较寻常武艺,已经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邵白羽第一次感觉单对单会如此吃力,攀着立柱,到了它的背侧,立柱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四方自然都是有人的,不过却脱离了李宏源的视线,后者催持仙剑处在高位,自己行远路,绕行。
邵白羽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始终注意着李宏源的动向,在他露头的刹那间,猛地发力,身体平展,仙剑前递,呈一字线射了过去。
众人惊呼,李宏源听到声音,大呼不好,一边缩头躲闪,一边驾驭玄铁钎当空刺下,就刺自己探头而出的那一点。
下一刻,鸿鹄剑至,刺空,邵白羽就地一滚,拧身,举剑前刺,玄铁钎砸在他之前落脚的地方,只慢了一刻,便可取下首级。
李宏源向后连退,因为此番变化太快,众人来不及帮忙,鸿鹄剑几乎抵在鼻子尖上,邵白羽只有眼白的双瞳在视线里无限放大,恐惧笼罩了内心,玄铁钎也加快了速度,几乎刺中邵白羽的背脊,一前一后,一退两进,不可思议的胶着,两人都在拼速度。
李宏源看到邵白羽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心知对方下了必杀之心,心中一狠,顿足,侧身,抬起右肩挡住利刃,鸿鹄剑透肩而过,邵白羽冲势未竭,推着他向后退,而玄铁钎在此时落下,同样也扎在邵白羽的右肩上。
这就像穿糖葫芦,两个人,两把剑,连成了一串。
很明显,李宏源在最后收手了,他和邵白羽离的太近,生怕玄铁钎落得太猛时,会连累到自己。
两人都受伤了,两人离得不可思议的近,直至李宏源的后背撞在石柱上,这场拉锯战才告一段落。
“再过来,我就要了他的命。”
如此近的距离下,手握仙剑的邵白羽占有绝对的优势,纤细白皙但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鸿鹄剑的剑柄,脸孔斜侧,露出半边身子,示意众人,自己只要抬起剑锋,就可以将李宏源的内脏搅烂。
玄铁钎就插在他的后背上,血从破口处淌出,邵白羽像身陷敌阵,英勇无畏的战神,说不出的凄凉,英勇。
第三十一章 活在背影之下
李宏源被他死死压在身下,面如金纸,显得很痛苦,他还是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败得一塌糊涂。所有美好的憧憬与愿望都不存在了,如此逆境下,邵白羽都还能拉自己垫背,不是自己太弱了,而是对方太强了。那股勇对逆境,毫不退缩的意志力,真是令人敬佩。
李宏源是怕死的,他不想死,他很留恋现在美好的生活,他很想大哭一场,但是,这些都被忍住了,不知为什么,即便已经一败涂地,即便很想跪地求饶,讨得一命,但当与邵白羽面对面的时候,但当看到他那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神情的时候,所有的乞求和苟且便都被忍住了,强吞在心里。
只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绝不能低头。
此时此刻的李宏源显得很高大,沈飞死后,邵白羽一敌一百一十三,何等豪情,何等壮志,如果不是看着李宏源始终冲在最前线的话,人们早就放弃了,所以,此时此刻,当李宏源非但不做任何求饶,反倒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脖子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有想将他和邵白羽一并乱拳打死的人也止住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李宏源再死了,那只能证明,这场二对一百一十三的战斗,众人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们还不是仙人,但人生在世间,谁无傲骨。
场间沉默,学员们互相极有默契地向后退,退到他们认为不能再退的地方。邵白羽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呦,人缘不错嘛。态度坚决的与我俩敌对,反倒成全了你,呵呵。弱小的人们总是喜欢团聚在一起,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弱小。这种想法我曾经也有过,在我看到炎天倾的时候,我深刻的意识到,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兄弟有多么多么的重要。而你,李宏源,你将我的兄弟杀死了。”
整齐划一的,在邵白羽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的时候,众人向前整齐划一地冲出一步。
“不要过来。”邵白羽将手中的剑柄稍稍旋转了一下,李宏源立时显得非常痛苦。
众人止住。
邵白羽冷笑地看着他们,继续道:“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沈飞,我母亲的旧疾就不会有祛除的希望;如果没有沈飞,在和炎天倾搏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堕落成魔;如果没有沈飞,通天路内我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如果没有沈飞,或许我早已崩溃在枯燥无味的明礼生涯中;如果没有沈飞,我就不会知道,原来天下间会有这样一个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原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之言,原来,刘备在关羽死后,倾全国之力,为他报仇的初衷是这样的。你从没经历过,所以这些便都不能了解。你,李宏源,你将我的兄弟毁了,所以,便必须以命偿命,用我兄弟二人的性命,换你一个人的贱命,你应该死而无憾了。”
邵白羽缓缓拔出剑锋,李宏源右肩上的伤口迸裂,他的脸孔痛苦、畏惧到扭曲,所有人都在看着,没有人想着去阻拦,因为贸然地前冲只会加速剑锋下落的过程。
众人只见邵白羽将缓缓拔出的剑锋,对准了李宏源的心脏,就像是布道者在向神明贡献自己的祭品,他最后看了众人一眼,眼角有泪花掉下:“沈飞,我将这个人的血奉献给你,安息吧。”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没人想到阻拦,因为很可能,你的贸然冲上,会加速整个过程的进展。
站在寒柏枝头的蜀山剑派掌教李易之,目视着这悲怆的一幕,不禁回忆起自己和云烈年轻时候,日夜相伴的日子,心中产生一丝触动,他第一次扪心自问:自己这番武断的决断,到底是对是错。
一只与鸿鹄类似的彩翼大鸟,自天外飞来,落在殿上,大鸟上坐着靓丽、清新的身影:“白羽哥哥,你不要冲动啊,有话好商量,无端杀人,那在山上是重罪,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白羽哥哥?
众人看着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纳兰若雪,感觉像是在看外星人。邵白羽拥有过目不忘的本灵,见过这小妮子一面,自然记得是冷宫月的好友,只是不明白她此番作为,是真的为自己好呢,还是想方设法,在拯救李宏源呢。
总之,无论是在邵白羽的眼中还是一众学员的眼里,都像外星人一样,看着莫名闯入的纳兰若雪,只有李宏源,只有他误会了对方的本意,在他眼里,纳兰若雪便像是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使者,青春美丽,灵动鲜艳,他怦然心动,默默地将对方认定为自己必娶不可的对象。
这真是既可笑,又可悲啊。
纳兰若雪的出现,只是个插曲,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很快便没人搭理她了,而她除了声情并茂、滑稽夸张地大声规劝之外,也是无能为力的。
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两人的身上,鸿鹄剑锋逼近到李宏源胸前的外衣上,青天碧水衣被轻易地刺破,血顺着剑锋和皮肤的相接处流淌。
这一刻,是如此的漫长,众人屏息。
殿外,最黑暗的夜被跃然于地平线上的日光刺穿,火红的日轮在云下闪耀,光芒普照处,邵白羽和李宏源同时抬头,遥望红日,都感觉,在这样的一番景色下,进行这样一番神圣的裁决真是再适合不过了,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邵白羽将随着这轮红日一起,冉冉升起,用体内散发出的光芒普照万物。
那双狭长的眼睛放射出金辉,邵白羽仰天长啸,摁下双手。
“刺啦啦。”
“啊啊啊。”长剑贯入身体,李宏源痛苦的哀嚎。
李易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喃喃自语道:“杀戮和报复的心思还是太重了,或许,死在乱拳之下才是你最好的归宿。”随着红日的升起,他身上的气势大涨,脚下的寒柏先是被压得弯折,继而坍塌,最后粉碎,顷刻间,有万年寿灵的高山寒柏化为齑粉,李易之踩在树枝残留的粉末上,背着手,转过身去,顺势抬起右脚。
这一步落下,便又是十里距离,李易之要去哪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很显然的,此间的事情已经不能再引起他的关注,或者换句话讲,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哪有那般简单。事情总会向着超乎想象的方向发展,因为,站在殿里的,是那两个冲出通天路,登顶蜀山的少年人。
李易之猛回头,甚至因为用力太猛,束发的深灰色缎带都掉落了。
是什么使得一个已经进入了上善若水之境的男人如此震惊?
原来,在那红日升起,璀璨光辉普照之处,一个瘦消的身影出现在了邵白羽的身后,“放手吧,今日就此打住。”
日光倾泻,宏伟殿柱的斜影拉长。这男人身瘦,膀宽,青衫浸血,站在那里,将本来倾注在邵白羽身上的光辉争去了一半,那只脏污的手掌和谐自然地搭在邵白羽的肩膀上,像是搂亲人那般随意自然。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邵白羽激动的几乎落泪:“沈飞,你个混小子,装死骗老子呐。”
后者目光冰冷的在众人身上划过,“哈哈哈,我的命大的很呢,哪那么容易挂掉的!”能让掌教都吃惊到颤抖的,除了死而复生的沈飞还能有谁。
所有人都惊呆了,每个人望着沈飞的时候,都像在看死神。
沈飞未死,证明这场二对一百一十三的战斗,众人彻底落败了。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童子金身,是极少数佛门圣僧方可修得的大神通,其玄妙之处,非一心借助外力的道门弟子所能想象。
本来,玄铁钎刺穿身体的时候,确实阻止了身体的自愈,给沈飞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那都是因为其内部热劲的作用,当玄铁钎被拔出的时候,这股热力便消失了,童子金身的恢复力立时发挥作用,不死的“小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活过来了。
沈飞其实已经暗中观战很久了,他有意保持倒地时的姿势,不加入战斗,主要是因为邵白羽轻功了得,剑术超群,加上鸿鹄剑的加持,对战一帮空手之人,辗转腾挪的余地很大,自保绰绰有余。而自己手中没有仙剑,贸然参战反而会给他徒添麻烦。
学员们本来各怀心思,靠着一股子嫉妒心强行凝聚在一起,只要擒住其中态度最坚决的那一个,也就是李宏源,便能够反败为胜。
实际上,沈飞一直在等一个制服李宏源的机会,没想到邵白羽自己就做到了,而且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那样一番让人感动到流泪的中肯话语。
同样作为兄弟,沈飞深知对方远大的抱负,不愿意他为了一个小人,便将自己的前途断送掉,所以,在最后时刻出手,加以阻拦。
兄弟相见,黑瞳对白目,深深的情谊在目光中传递,两人都是微笑,因为起码在这一刻,纵横睥睨已不再是一句空谈。就像他们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样,愿为天下第一仙。
二敌一百十一三,尤占上风,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邵白羽舍了李宏源,兄弟二人紧紧握手,众人望过来的目光是怨恨也好,是嫉妒也罢,他们都不理会,也都不在乎,因为,只要彼此之手相连,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李宏源像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被鸿鹄仙剑钉在柱子上,沈飞拔出了插在邵白羽背脊上的玄铁钎,随着他向着众人迈出一步。
学员们人多势众,可在一番激斗过后,在这两人面前,都显得那样渺小,蓦地向后退却。
两人哈哈大笑,趾高气扬地宣布:“尔等宵小,日后当以我们兄弟二人为尊,听到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沈飞和邵白羽哈哈大笑:“记住,今后谁再敢挑起事端,我们二人,一定让他付出惨烈的代价。”
仰天大步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两人手执手,哈哈大笑地步出殿去,留下呆立的众学徒,留下愤恼的李宏源,留下花痴的纳兰若雪,也留下那一班抱着不同想法,始终在看戏的“高人们”。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玄青殿,“今后,蜀山诸峰,任我驰骋。”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束,今后那两人的气焰再难被压制了,必然声名远播。然而他们都想错了,在两人坐上马背,下山而去的时候,更大的杀机出现在了面前。
这份杀机来自于一个背影——李易之的背影。
李易之站在路的中间,挡住了两人下山的去路,墨玉和白瀚王奔跑到距离他三米的地方,便不受控制的站立起,原地打转,畏不敢前。
沈飞和邵白羽勒紧缰绳,凝目望他,看似居高临下,实则压力如山。
这一刻没有人看到,因为李易之用自己的气,笼罩了方圆三里之地,他已经做下了决定,他要做些事情。
沈飞和邵白羽望着他的背影,便像在看一座高山,似乎那坚硬、垂地的灰色衣衫,是一座刀削般下落的断崖,李易之没有回头,他们也不愿下马,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
三人心里,似乎都莫名的执着着,执着于别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风不吹,树不摆,云无踪,周遭静极了,三人都不说话,墨玉和白瀚王闷闷地喘息,沈飞和邵白羽的额头上现出汗渍。
这份压力前所未有,这种感觉闻所未闻,带来这种感觉的,是掌教身上散发出的势,那股势里含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和莫可鸣的敌意。
师对徒有敌意?
这真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沉默,还是沉默。
万籁俱静,天地宏光。
沈飞姓沈,单名一个飞字,预示鹏程万里,扶摇直上;邵白羽姓邵,名白羽,父母在起名字的时候,希望他拥有鸟儿那样洁白的翅膀,既不被浊世污染,又可以展翅高飞,俯瞰芸芸众生。掌教姓李,名易之,李是贵族姓氏,易即是道,恒长的道理。可见掌教在出生的时候,就被父母寄予了求道的希冀,也预示了他的一生都将为“道”而存在。
掌教心中执着的道,便是达成天地,振兴蜀山。
所以,他做的每件事情,都与蜀山有关,他思考问题的时候也始终将蜀山放在首位。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位蜀山剑派的掌教能够做到为了门派兴盛,毫无私心,但他可以,因为他是李易之,他为此而生。
天道浩渺,无非阴阳;人心诡诈,无非善恶。
李易之的心,只容得下蜀山诸峰,无分善恶。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只有他,才能踏入“上善若水”这只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绝妙境界。
李易之的心是冷的,他的师傅,前任掌教项浩阳或许便是看重了这一点,选择他在天下巨变之际,继任蜀山掌教。
若这个位子由云烈来坐,怕整个蜀山,又是一番别样的光景了吧。只是或许而已。因为现在,掌教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李易之挺拔的身姿,始终未曾动过,马背上的两人都已汗流浃背,体力消耗之巨,甚至连童子金身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世人言不怒而威,掌教做到了。
而且这种威势,如有实质,仿佛一座大山,重重压在两人的背上。
两人第一次意识到,在这被掌教执掌的蜀中剑山上,任意驰骋,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已,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
第三十二章 心事
“月儿,你果然在这。”明月峰望夫石上,冷宫月两腿交叠的平躺着,一手挡在眼前,遮挡日光。她的眼睛始终张开着,哪怕火日毒辣,哪怕山风呼啸,都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旦闭上了,心里就会莫名的不安,似乎总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悬在那里。
纳兰明珠缓步走来,并排坐在她的身边,“月儿,你有心事。”
冷宫月转过身子,背对亲人一般照顾自己的恩师,像是小孩子赌气。
纳兰明珠嗔怪地笑了两声,道:“哎,你们两个小祖宗,真是都被我惯坏了,一个比一个愁人。”
“老师,我想静一静。”冷宫月的声音细不可闻。
纳兰明珠望着宝贝徒弟的背影,沉了许久,方道:“月儿,你从小就与人疏离,遇到什么事情往往憋在心里,有不开心的时候,也不会说出来。”
冷宫月默不作声。
纳兰明珠摇摇头,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若雪说我待你如亲生女儿,也真是这样,从把你带到明月峰上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将你视作亲生女儿对待,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有些时候,对你的关心,都超过对若雪的,因为月儿你不善于表达,我总担心,你受了委屈,又不说出来,憋在心里,会不好受。”说着,说着,纳兰明珠自己哽咽起来。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冷宫月终于回过身来,抱着老师,安慰她。
十几年来,这样的桥段也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她早已习惯了最后时刻的妥协。纳兰明珠天生命硬,相继克死了父母、老公和三个儿子,内心悲苦,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纳兰若雪不懂事,喜欢发发小姐脾气,老师拿她没辙,便将那一腔的心思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注,刨根问底让自己倍感折磨,但也不可能回了老师的情深意切,所以每每忍受。
这样一来,自己反而更不爱说话了,特别不敢说真心话,生怕被老师没完没了的追问下去。
师徒依靠在一起,徒弟冷宫月面若寒霜,师傅纳兰明珠倒哭哭啼啼的,真不知道谁在安慰谁了。
冷宫月真的觉得很无奈,暗自叹息:如果明月峰像方栦山那么大,自己就再也不怕被找到了。
纳兰明珠断断续续地抽泣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止住哭声,对爱徒道:“月儿,这些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会被邵白羽当着众人的面质问的。”
冷宫月摇摇头,又躺下了:“我只记得,自己去了方栦南山的药潭泡澡,其他的,一概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月儿你在敷衍为师吗。”
“老师,我什么时候欺骗过您。”冷宫月抱紧了头,“每当我准备去回忆那两天发生的事情,脑袋就疼的要裂开似得。”
“有这样的事情。”纳兰明珠一代峰主,对蜀山道术钻研极深,听了徒弟描述的情况,马上心生警觉:“来,月儿,坐起来,让为师看看。”
见对方毫无反应,又加重了语气说道:“月儿。”
冷宫月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纳兰明珠又道:“坐好了,用盘膝打坐的姿势。”
冷宫月撅着嘴,依言行了。
纳兰明珠一手抵住徒弟的后脑,一手于身前幻动,神秘的炫光于掌中闪耀,冷宫月胸腔鼓起,两眼暴睁,一幅幅之前经历的画面从瞳孔中射出,以炫光的方式在半空中放映。
纳兰明珠出手频率越来越快,眉头越蹙越紧,某一个时刻,双掌合一,齐齐顶在徒儿脑后。
后者哇地喷血,心力交瘁。
纳兰明珠收式,眉头紧皱不舒,“宫月,难怪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的记忆被人强行删除了?”
“删除了?”冷宫月心脏狂跳。
“是蜀山秘术断念咒,你很可能是窥探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被某位高人强行斩去了记忆。”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宫月。既然是邵白羽当众质问你,他一定是知道些事情的,走,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
“不要老师,我不想去。”
“宫月,这件事情不能任性的,因为这很可能关系到蜀山的安危。”纳兰明珠右手捏诀,持于胸前,一条五彩斑斓的彩绫出现在了半空中,“走,宫月,不要任性。”
纳兰明珠连着几次用力,爱徒都动也不动,心中略有不悦,瞪视过来,却见冷宫月委屈地嘟着嘴,面色酡红。
记忆里,冷宫月面色酡红的样子只有一次,那是初入蜀山的时候,她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被自己领着去见掌教,只有那一次,小女孩的害羞得红了脸。
若干年过去了,可爱的小女孩长成了明艳动人的大姑娘,即便纳兰明珠女子之身,也被冷宫月羞赧的样子融化了,她误以为,对方也看上了邵白羽,嗔怪地摇摇头,“撒娇也没有用,此事重大,关乎蜀山安危,不可不防。”
冷宫月拽着老师的衣角,软软地说道:“老师,这件事情徒儿不想再提了,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纳兰明珠头一次听到徒弟以这样柔弱的语气说话,更是坚定了之前的想法,暗道:两个姑娘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这可如何是好啊。
重重地摇了摇头,松开了持在手心的结印,“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想提,那就算了,不过月儿,你还小,可不要太早动情,耽误了修行。”
“师傅,你说什么呢。”冷宫月的脸更红了。
“哈哈哈。我也真好奇,邵白羽那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把你们两姐妹同时迷住了。”
“师傅。”冷宫月心里想:邵白羽?我心里的人影是他吗?体型是很相似呢,可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会毫无反应,反倒是那道红光出现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呢,为什么。
每当努力去回忆那两天经历的时候,冷宫月的内心都会变得柔软,像是变了一个人。
是邵白羽吗?
若有机会见面,真的要好好的问一问,不过,若雪不会生气吧……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头疼的越厉害,可奇怪的是,为什么明明回忆的时候,头疼的这样厉害,却还总是忍不住去遐想呢,我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冷宫月再次抱紧了头,抱得紧紧的,两臂露出的缝隙间,脸上则挂着甜蜜的笑,这么多年了,她的笑容从未这样甜蜜过。
纳兰明珠身为过来人,怎会不了解青春期小女子的萌动,嗔了一声,暗道:得过且过吧,这世上的事如果每一件都去刨根问底,还不得把人累死。况且,自己还从未见过宝贝徒弟这样纠结过,也好,说不定就此变一个人呢,走着看吧。
明月锋望夫石上,师徒二人背靠背地坐着,像对姐妹。
……
第三十三章 师徒
方栦山,登山梯前,另一对师徒则没她们这么幸福了,师徒间的关系很紧张,这从身边压抑的气氛就看得出来。
李易之对两人有敌意,所以,沈飞和邵白羽干脆不下马,与你敌对。在这二人的字典里,似乎便没有“委曲求全”这四个字。
没有人说话,因为谁先说话就失了面子,低了身份。
这真是古怪的师徒组合,古怪在师不像师,徒不似徒。
日上三竿,对峙还在继续,似乎没完没了。
师和徒都很有耐性,马却没有,长久的对峙下,墨玉和白瀚王现出躁动,时不时地尥一下蹶子。
谁来打破此间的僵局?
说来也怪,来此之前,李易之本已打算做些什么,但当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犹豫了,云烈的话时刻在耳畔回响——会不会,就是现在的故意施为,导致了日后天大的灾祸。
李易之不确定,而且,越想越不确定,所以,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
除此之外,还分外的恼火,李易之心道:天之峡前,拒不下马,蛮横无理也就罢了;经历了两个月的明礼生涯,见了恩师还是不下马,简直就是无理至极,真得好好调教调教了。
他没有想的是,两人聪慧伶俐,怎会猜不到他一直都在袖手旁观,又怎会感受不到,他身上不友善的气息,既然感受到了,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这两人又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所以,李易之越是表现的凶悍,他们也就越不甘示弱。
站的久了,李易之心里想了许多许多,本来要做的事情都有些淡忘了,变成了一味的生气:“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我就不姓李。”
云烈在远山凝望此间,观肃杀之意减弱不少,咧嘴一笑:“这老小子也有心软的时候,哈哈哈,看来两个小家伙的命算是保住了。”
说来也怪,掌教的气笼罩了方圆三里之境,按理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进入的,可偏偏地底下的生物不识趣。
墨玉脚边的土拱啊,拱啊,一只雪兔冒出头来,看到高大威猛的墨玉后,意识到串错了门,又慌忙遁入土里。
沈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发出之后,意识到不太好,用手捂了嘴,尴尬地看看白羽,又望望掌教,白羽倒没什么,掌教则微微偏过头,目光不太友善。
沈飞缩了缩脖子,跳下马背,快步走到掌教面前:“徒儿沈飞,拜见师尊。”他恬不知耻地跪了下去,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
邵白羽无奈了,心说:这厚脸皮的本事,我还真得跟你学学。
他见沈飞偷偷地冲自己摆手,摇摇头,也跳下马背,快步走到掌教身后,跪下了:“徒儿邵白羽,给师傅请安。”
李易之背着手,还是不说话。
两人都不敢抬头,两膝挨地,双手抱拳跪着。
许久许久,沈飞眼珠一动,拉着邵白羽连着叩了三个响头,一边叩头一边喊:“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徒儿沈飞(邵白羽)给师傅请安。”
李易之哼了一声,仍不转身:“请安?日上三竿来请安?我看是示威吧。”
邵白羽默然不语,沈飞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数月未见,恩师风采更盛,我二人乍见之下,一时不能确定便是恩师本人,不敬之处,请您莫怪。”
“认不出自己的老师,回家的路总认识的,下山去吧。”掌教猛挥袖,作势欲走。
沈飞连连求饶道:“我二人资质愚鲁,还妄恩师高抬贵手,开开光罢。”
“资质愚鲁?”李易之总算转过身来,目光锋利却隐含,扫过来的时候,本来抬首应答的沈飞不敢直视,低下头去,“你。”他指指邵白羽,“你不是自诩雄鸡一唱天下白吗。”
“你。”他指沈飞,“你不是自诩我辈岂是蓬蒿人吗。怎么到了我这,又资质愚鲁起来了。心口不一,你是在诓骗我吗。”
沈飞深深埋头,抱拳的双手向上扬起,举得高高的,“雄鸡唱,凤凰还,天下白矣;少了凤凰的雄鸡,总归是一无是处的,就如我们失了您的教导,便不值一文一样。”
“你倒是口齿伶俐。”
“我一心拜师求道。”
“心坚否。”
“坚若磐石。”
“那我问你,道是什么,求道为何?”
“道于我心,便是芸芸众生,我上山求道,便是想求得一个,芸芸众生该有的活法。”
“你求得是自己该有的活法吧。”
“先从自己开始。”
“据我所知,上山之前,你修的是医道。”
“小有所成。”
“既然如此,走下去便是了,何必上山。”
“医者只能救伤患,不能救人心,扶弱小,我上山求道,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挽回人间失离之心,匡扶正义,帮助弱小。”
“须知,芸芸众生,各司其事,我等蜀山人,代行天之正道,似锄强扶弱这般琐事,即便见了也不会管的。”
沈飞将头埋得更低,手举得更高:“那我请问恩师,何为代行天之正道。”
“所谓天之正道,便是除妖斩魔,保世之安。”
“除妖斩魔?恩师。九州之灾多为**,被妖魔鬼怪所嗜者,不过寥寥。”
“这便对了,若妖魔横行,鬼怪密布,还要我蜀山剑派做甚。”李易之昂首负立,气息悠长,“须知,创派之初,九州各地妖魔横行,民不聊生,无涯道祖观星悟天理创建蜀山剑派的初衷,便是为了对付地上的妖魔鬼怪们,使得九州成为人间乐土。”
“人间乐土?所以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便置之不理了吗。”
“道教永昌之秘,在于超世,若君临大地,便会如更替如梭的各国帝王一样,或有一时兴盛,但很快便会迎来衰败。”
“或许吧,但道于我心,却是匡扶正义,除恶扬善。”
“所以,你上山的目的,便是为了获得匡扶正义的力量?”
“是的。”
“随着阅历的加深,你会逐渐改变这种想法的。”掌教望向白羽,“那你呢,你为何入通天路,登蜀山绝顶。”
邵白羽和沈飞一样,也低着头,与掌教唯一的两次见面,要么便是在很远的地方观望,要么便是低头恭语,两人甚至连师尊具体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邵白羽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中不失豪情地说道:“我自小从武师习武,从琴师习音律,从还乡状元习法度,治国之策。人人皆赞我为天才,万中无一,我也毫不避讳,安然接受。然,读书千卷,修习涉猎愈广,我发现,人力终有极限,不似鸟儿可以飞行,不似鱼儿可以潜水,不似灵木可以长生。
我问师可有超脱之法,皆答想求超脱,便需寻仙,九州大地,只有仙人能够超然物外,打破人身烦锢。
从此,白羽我便对仙人充满愿景,依靠家中财力,人脉,遍寻古籍,只为成仙。”
“所以你上山求道,是为了逃脱人世樊笼,超脱物外?”李易之两眼一眯,望向白羽的目光有些异样。
须知天下间,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意识到,人身乃樊笼,人世为枷锁的道理。
当年,无涯道人倒骑黑驴登蜀山,实际上,便是自感已达人力极致,所以,才上山观星问月,探寻天道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的蜀山剑派,有了青山道人这个惊才绝艳的徒弟。邵白羽小小年纪,便有此疑惑,可见其确实非池中之物。
李易之脑子里闪过许多的事情,却听白羽说道:“炎天倾的出现,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也让我意识到了仙人和凡人差距的巨大,因此求仙的意志更加强烈,誓要完成通天路,超脱人世樊笼,问道成仙。”
邵白羽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李易之连连点头,道:“我再问你,炎天倾的出现,除了让你见识了仙人的强大之外,是否也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邵白羽沉默,不再说话,李易之安静地等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片刻后,邵白羽抬起头来,空泛的眼白对着烈日和烈日下的李易之,“没错,确有仇恨的种子,在我心中孕育。但,您刚刚不也说了,我蜀山剑派的创建初衷,便是降妖除魔,对我,对这个天下,炎天倾,魔教的妖孽们便是魔鬼,除灭他们不正是我们蜀山剑派该做的事情吗。”
“呵呵,话是不错,可你也要明白,复仇的心便像火焰,在燃烧得旺盛的同时,也会烧毁身边的东西。”
“请您放心,我邵白羽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从古至今,堕魔者多为资质卓越之辈,因为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认死理,当遇到瓶颈的时候,往往会不择手段。”
“徒儿不敢。”邵白羽深深叩首,不敢抬起。
掌教道:“我再问你,玄青殿上,若沈飞不加以阻拦,你是否便会杀死李宏源。”
“徒儿不敢。”
“若不说实话,即刻滚下山去。”
“大概会吧。”
“会就是会,何来大概。”
“会。”
“李宏源也是魔吗。”
“不是。”
“既不是魔,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我当时以为,他杀死了沈飞。”
“所以在你心里,所有伤害你身边人的东西,都是魔。”
“徒儿不敢。”
“你已经做了。”
“徒儿不敢。”
“仇恨是修仙的大忌,若我蜀山剑派的道士一个个也都睚眦必报,狠辣无情,那和魔教的妖孽们又有何区别。”
“师尊教导的是。”邵白羽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徒儿敢问师尊,在那个时刻,徒儿应该怎样做。”
沈飞用膝盖拱了拱邵白羽的身体,后者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易之倒无怒意,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我为你举一个例子如何。”
“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名叫释迦摩尼的人,他苦行历练,修行极深,有一天,鹏妖和凤凰在天上争斗,斗败后掉落在他的面前,说来也巧,这只落难的鹏妖正是在释迦摩尼小的时候,屠戮了全村,害得他被迫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罪魁祸首。
鹏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释迦摩尼非但不杀它,反而抽出刀割下自己的肉,喂给它吃。鹏妖不明白,就追问释迦摩尼这样做的目的,结果他回答:“往事已矣,命由天定,我自慈悲普度众生。”鹏妖就此拜服,尊释迦摩尼为师。”
邵白羽深扶于地,道“割肉喂鹰,这是佛祖的故事。”
“故事还没讲完。”李易之摆摆手:“若干年后,鹏妖恶习不改,在昆仑山脚下吃人,惊扰了正在地穴中闭关修炼的上官无情。上官无情大怒之下,携地火出关,威势凛凛。鹏妖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便落败了。
上官无情恼他扰己修行,用八荒刺将鹏妖一身的羽毛从血肉里,一根根的挑出来,之后挖去双眼,削去尖喙,剥掉鹰爪上的指甲,丢在山间任其自生自灭。
然,鹏妖毕竟是千世巨妖,生命力极强,忍痛飞出山谷,找到了释迦摩尼,如它所料,慈悲为怀的释迦摩尼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便割破手腕,喂了自己的血给它。
此刻的释迦摩尼已然成圣,是不死之身,鹏妖喝了他的血,也成了不死之身,因此,虽然身上痛苦无比,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
邵白羽微微颤抖,动容道:“上官无情是魔教最出名的一位教主,在他手上,魔教开疆拓土,杀人无数,成了名符其实的邪恶教派。”
李易之淡淡一笑,“彼时,上官无情还只是位道行高深的长老,尚未继任教主之位。”
“魔教之恶,千古传承,从他们狠辣的手段中便可辨知一二,师父教诲,徒儿明白了。”
“故事没讲完,莫急。”李易之笑着安慰他,语气中略有责怪之意,“鹏妖想死不能死,身上伤势又丝毫未有减少,痛苦到了极点。释迦摩尼努力为它疗伤,可惜上官无情手段太毒,居然提早在疮口上抹上了毒药。
释迦摩尼束手无策,鹏妖虽然保全了一条性命,但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它将这一切都归咎在人类的身上,认为这是一场双簧,是释迦摩尼和上官无情合伙坑害自己。于是,鹏妖更加嗜血,利用自己千载的修为,下山屠杀,残害百姓。
要说,它也确实是有缘之妖,刚刚下山,便遇到了准备上山找释迦摩尼切磋技艺的无涯师祖,师祖观其惨状,恐会危及苍生,遂一剑将其斩死。”(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黎明前的曙光
邵白羽惊叹:“这鹏妖和三派祖师都有渊源,真是有缘之物。”
“若无缘,也不会修出那样惊世的神通了。”李易之转眼望他,“我的意思你可懂了。”
“不全懂。”
“说说看。”
“佛者兼爱,看似普度众生,实则助纣为虐,画蛇添足,甚至适得其反,迂腐至极。”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完全就是胡说八道。”李易之点点头,添油加醋地说道,“还有呢。”
“魔教心狠手辣,凡挡路者一概除之,灭绝人性,惨无人道,乃是人间最大之恶,世人公敌。”
“说得不错,魔道妖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仙人务必与之划清界限。”李易之笑了笑,“还有呢。”
“还有……”邵白羽咬了咬唇,“无涯师祖的例子,弟子不太懂。”
“你是不是觉得,无涯道人一剑斩了鹏妖,除魔卫道,和你斩杀李宏源的行为很像,所以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了。”
“徒儿不敢。”
“没有什么不敢的,故事讲到这里,从逻辑上看确实如此,你这样理解并没有错。”
“徒儿不敢。”
“呵呵呵,承认本心是我们道家和佛家最大的区别,人心本就有善恶,人言本就有出入,承认便罢,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徒儿不敢。”
“抬起头。”
邵白羽微微颤抖,施施然地离开了地面,露出红肿渗血的额头和那双没有了瞳仁的眼睛。他第一次正眼观瞧掌教,自己的师尊。发现他白鬓、稀髯,长相平平,一身灰色的袍子下,埋着枯井一般沉沉地压抑,如果不是那双炯炯有神至锋利的狭长眼睛的话,真容易被人错认为是个平凡无奇的小老头了。
“这就是正道的捍卫者,当今天下第一人吗。”邵白羽心中隐隐兴奋,“大道至简,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自己跪地认师。”
李易之盯着他的眼睛,大有深意地说道:“要在道术上有所成就,先要做的,便是直面本心,就如你明知云烈的性格刚烈,也会当着他的面呐喊前路有峰阻,绕着走一样。”
不可思议的,在掌教的目光下,邵白羽感受到了一丝疼惜,他非常震惊,兴奋得发抖。
李易之一手搭在他的头上,慈爱的摸了摸,“故事还没有结束,无涯师祖在释迦摩尼成佛的圣地杀死了鹏妖,引起佛门震动,十八罗汉倾巢而出,兴师问罪,无涯师祖自是不惧,以逆转乾坤之道术(此处不做解释,详见卷一)将他们一一击败,然后踏破山门,寻至佛祖静修之地,对天论道,难分胜负,之后开坛比法,小战上风,大笑佛家功法不外如是,兀自下山去了。
他来佛门圣地,本就是为了切磋技艺,不想先是看到了生不生,死不死的鹏妖,接着又被十八罗汉围攻,找到佛祖斗法时,已然带了斗气,出手毫不留情,一番比试,搞的圣山凋敝,惨不忍睹。以至于往后整整三甲子的时间,佛门与道教互相仇视,争斗不休,直到魔教做大做强,方化解恩怨,携起手来,共抗魔徒。”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从旁听故事的沈飞,小声地嘀咕。
李易之听见了,很是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非常快,转而又望向白羽:“无涯始祖,是蜀山的奠基人,惊才绝艳,万古无一,行事桀骜,随性而为。他便如你这般睚眦必报,恩怨分明,结交了许多至交,也留下了更多的敌人。之后,触发天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他死后,生前结下的仇人一拥而上,险些灭蜀,幸而青山祖师拨乱反正,力挽狂澜,才保得山上太平。”
邵白羽微微动容,断断续续地道:“您,您的意思是,无涯始祖的做法……是……错的?”
掌教拍拍他,道:“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吞吞吐吐的。”
“您是在说无涯师祖的做法是错误的?”
“逆转乾坤之道术,是逆天之举,自然为天道不容,是错的,这从无涯师祖遭天谴惨死,众仇家登门,险些断送蜀山前途便可看出。”李易之毫不避讳,“青山道人作为他的徒弟,正是看到了老师做法的错误,所以,在无涯师祖惨死后,参悟顺应乾坤之道术,顺天而为,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扬名天下,蜀山剑派由此兴盛一千年,成为统领正道的最大教派。”
瞧着邵白羽愕然无语,张大了嘴巴的样子,掌教笑了笑道:“青山师祖以顺立“教”,以容养“教”,在捍卫天道正义的大是大非面前,毫无私情,决不手软;在私人恩怨方面,则能忍则忍,能容则容,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是因为他此种行事风格,所以越来越多有正义感的人聚集在他身边,越来越多被他气度感染的人,也聚集在他的身边,蜀山声威赫赫,得以繁荣昌盛至今。
现在,你可明白了?”
邵白羽听得入迷,缓过神来:“师尊您是让我修养肚量。”
李易之道:“睚眦必报,快意恩仇,看似恣意爽快,却也会结下许多的粱子,留下更多的麻烦。须知,人并非单独的个体,他的身后有父母,他的膝下有儿女,他的身边有朋友,冤冤相报何时了,协商能解决的问题,绝不要动武;示威能解决的问题,绝不要杀人。玄青殿上,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与你二人为敌,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李宏源趁机崛起,“杀死”了沈飞,你再亲手杀死他,一命换一命,看起来立了威,但是也失了人心,人们对你的心中只有畏,见面都会绕行,不愿意与你亲近,当所有人都不愿意与你亲近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如何堪当大任,如何为我重用。是想,最后一刻,不是沈飞阻拦,而是你自己停手,那将是番怎样的境况。在场那些人,那些和你相同辈分的人,几乎全部会被你大义凛然的举动感染,将李宏源视作失败者,将你捧为胜利者,奉为英雄,他们在看你的时候,不再只有畏惧,更多的是羡慕和敬佩,你觉得两相比较,哪种选择更好。”
“可徒儿与沈飞亲如兄弟,兄弟惨死,徒儿怎能无动于衷……”邵白羽再度叩拜下去。
李易之道:“所以,这便是你需要修炼的地方,蜀山剑派,先修心,后修道,当你看破恩怨,大仁大义的时候,巍巍仙道将信手拈来。”
“徒儿知错了。”
“你没有错,不必害怕。我说的都是道理,若只听了一遍,就感激涕零地全部接纳了,我反而要怀疑其真实性了,没关系,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为师只希望,有生之年,可以见到你的大彻大悟。”
“徒儿定不负师恩。”
沈飞呆在旁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似乎掌教对邵白羽特别的关注,对自己特别的冷淡,甚至说,不愿意理睬,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他瞧不上自己吧?
记得当初老乞丐也说过,自己的脾气跟他更贴合,可是,现在破开了通天路,拜在的却是掌教门下,哎……难怪他眼睁睁得看着自己去死了,原来是想要通过自己的死,激发邵白羽更进一步,性格上得以升华,之后好生调教,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自己现在没死,岂不是打破了掌教真人的如意算盘?
额……这么一看,未来的路还真是岌岌可危啊,搞不好要丢性命的。
沈飞越想越怕,后脊梁骨一个劲地冒汗。
此外,他更觉得掌教举鹏妖的例子有很大问题。其一,鹏妖是屠戮了释迦摩尼全村的凶手这没有错,但释迦摩尼不杀他,却不仅仅是至善,因为在释迦摩尼的本心里,觉得是鹏妖的出现,促使自己完成苦修之旅,间接的成全了自己成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救它的。
其次,上官无情之所以苦虐鹏妖,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惊扰了自己修行,而是鹏妖吃人的时候,刚好赶上上官无情出关,他一者为了立威,二者为了得人心,所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鹏妖,然后又以非常狠辣的手段折磨他。
最后无涯道人那个例子,无涯道人是创教祖师,他的行事风格,他的一举一动是奠定蜀山剑派的基础,不是青山祖师。无涯道人不为天容,被天谴,只能证明他的强大已经威胁到了天道的权威,而不是他生前的所有做法都是错的。
沈飞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从药人口里,听到过这三个故事完整的版本,虽然当时只是随便听听,不知道里面的人物具体是谁,但当掌教叙述出来的时候,两相对照,便明白了,所以,沈飞的心里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他不敢说掌教是故意把故事讲成这样的,又或许,掌教的老师也是这样告诉他的,但总觉得,那样叙述出来的故事太片面了,还是药人讲的比较形象生动,故事相对饱满,不会让人片面理解。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自打进入方栦山,就再没有药人的消息了,他是怕被发现行踪,特意隐藏起来了?还是压根不知道两人已经离开了通天路?王剑九龙是他传给自己的,而他又经常对自己讲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难道……
沈飞不敢再想了,因为,这个想法会带来非常严重、可怕的后果。沈飞下意识的摸了摸眉心处的火纹,感觉整颗心都在被炙烤:“如果一切都是天意的话,那老天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要自己继承了药人的衣钵,却来蜀山学艺。”
李易之看到沈飞目光涣散,表情呆滞,以为他在思考自己所说的道理,心说:白羽执着,凡事爱认死理;这小子却很活络,脑子灵活,变化也快。他们两个看起来是一类人,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是绝顶的天资和眼界,将彼此吸引在了一起,或许,天箓上的内容总会应验,或许正如云烈所说,正是自己现在的有意为之,加速了天箓应验的过程。既然这样,不管未来到底怎样,先上道保险在上面吧……呵呵呵……
李易之的脸上露出老谋深算的奸诈笑容,他同时伸出两只手,一手拍在邵白羽的肩膀上,一手摁在沈飞的肩膀上,“你们两人起来吧。”
两人都感受到了手掌中传来的温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道:“徒儿遵命。”
两人起身,身高与李易之差了一拳,看起来矮,但在同龄人中间,已经算是高的了。
早夏的日光倾照在他们俊秀的脸庞上,缭绕的白雾像是缠在身上的蛟龙,显得气势不凡。
千辛万苦地走到这里,两人望着掌教身后的太阳,第一次觉得那金色的光辉或许正是黎明之前的曙光。
沈飞不愿意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很是期待地望着掌教,总觉得,今天会是幸运女神降临的日子。
李易之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眼睛弯弯的,目光中的锋利敛去了不少:“再在南山歇一两天,等伤势彻底好了,就来玄青殿上课吧……”
卷二南山月完(未完待续。)
第一章 金蝉
“喂喂,你们快看,那两人来上课了。”
“听说,掌教已经正式收他们为徒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啊,不会吧,那我们以后见了他,不是要尊称师兄了。”
“不会吧,这么惨。”
“少废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的身上没有师印,肯定还不是正式弟子,须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馁。”
“希望如此罢。”
“什么希望,就是如此。”
“你说就说吧,打我做什么,那么用力。”
“我闲你嘴巴臭。”
“哼,有能耐去打那两人,你敢吗。”
“再废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那两人身后的是谁啊,他多少岁了,难道年龄的限制也放宽了?”
“笨蛋,天之峡前见过的你忘了。”
“哦,好像是见过,她是云师叔的关门弟子。”
“听说是唯一的徒弟。”
“她到底是男是女,今年多大了,胡子怎么那么长啊。”
“谁知道。”
莫君如恶狠狠地瞪过来,几人闭嘴,互相吐吐舌头。
邵白羽和沈飞径直向前走,走到第一排最中间空着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其他弟子在身后议论:“喂喂喂,你们快看,他们坐在金蝉翠的位子上了。”
“目中无人,嚣张跋扈,金蝉翠是修道已久的仙人,这下有的好瞧了。”
“看他们还能嚣张几时。”
“哎,反正咱们是拿那两人没辙了.”
“乌鸦嘴,少废话。”
这些话,邵白羽全部听在耳里,自己轻松地抿抿嘴,并不作答,一路走来的时候,他留心地观察了身边的人群,发现李宏源并不在其中,心中略感失望。沈飞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喂,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怕是又要引起众怒了。”
“你怕了。”
“不是怕,只是觉得树立太多敌人不太好。”
“有我这个朋友在,树立再多敌人又有什么关系。”
“是,但敌人太多了,也是股不容轻视的力量啊。”
“这里没人,咱俩坐在这理所应当,况且,屁股已经落下了,哪还有抬起来的道理。”
“看来登山梯上,掌教的一番苦口婆心,算是对牛弹琴了。”
“嘿嘿,我邵白羽可不是牛,是即将展翅之雄鹰。”
“你不说自己是鸡吗。”
“鸡是经过驯化的鹰。”
“原来你已经被驯服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
“我觉得咱俩还是低调点好。”
“你知道,其实我选择坐这里是有目的。”
“这里离老师近,听课清楚嘛。”
“知道你还一个劲的吵。”
“你眼聪耳明,坐哪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既然是上课听学,便要坐在离老师最近的地方,感受才最真切。”
“好吧,好吧,我读的书没你多,你说咋的就咋的吧。”
“嘿嘿。”
“喂喂喂,你俩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都不搭理人家的。”莫君如坐在沈飞的旁边,苦着脸抱怨。
“嘿嘿嘿。”两个大男孩都不接茬。
莫君如撅起嘴,气鼓鼓地拉扯沈飞:“快,快躲开,我要和白羽哥哥坐在一起,咱俩换座位。”
“有必要吗。”
“当然有。”
“我不换。”
“沈飞。”
见莫君如气势汹汹地逼近了,沈飞生怕被她下巴上浓密的胡须扎到,委曲求全道:“好吧,好吧,换了,换了。”
“算你识相。”
邵白羽看着两人,微微蹙眉,“都调一下吧,我坐中间,君如你坐到左手边来。”
“不要嘛,你和沈飞坐一起,又不理我了。”
“君如。”
“好吧,好吧,白羽哥哥说什么,君如都听。”
“臭丫头片子。”沈飞不屑。
“倒霉孩子。”莫君如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正打在沈飞下巴颏上,打得他头晕目眩,晃晃悠悠,后者心道:这小丫头,人长粗了,劲也大了,以后不会成为男人吧……恶恶恶,好恶心。
三人调换了座位,沈飞后背靠在椅背上,大爷似得坐着,“我说,这木头椅子怎么这么软啊,一点都不硌屁股。”
“这是金丝楠木,属性温良,不积水,而且柔软。”邵白羽忙着解释。
“蜀山就是气派。”想想自己正是这气派门派中的弟子了,沈飞得意。
“确实。金丝楠木细软,容易变形,寻常百姓家里断不会用来打造椅子的,因为太容易坏了,蜀山为每位学生量身定做了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也真是大手笔。”
“那是,这可是蜀山啊。”沈飞眯着眼,双手背在脑后,腿翘啊,翘啊,蹬着桌子,“你再看看,这桌上的笔墨有什么特别之处。”
邵白羽微微一笑,娴熟地从竹筒里抽出一根毛笔,放在鼻下端详:“羊毫,湘妃竹,虽然无镶嵌,但也算极品了。”他端平手,用笔尖蘸墨:“徽墨,橙泥砚,很巧妙的搭配,我喜欢。”
“呵呵,反正我一直以来都是一支狼毫行天下的。”
“一个小小的樊村大夫,还行天下呢。”
“切,我没来樊村之前,可是走过很多地方呢,你懂啥啊。”
“好啊,那你就说说,自己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那时太小,想不起名字。”
“胡吹牛皮。”
“我真的去过很多地方。”沈飞本想说自己从罗刹国,一路走到蜀山脚下,自然是去过许多地方的,但是猛想起黑衣人临别时的告诫,就没说出来,他缩了缩脖子,低头环顾身后诸人,寻找是否有人在暗地里监视自己。
确认安全后,沈飞安心地拍了拍胸脯,暗道:他的女人还在气吞山河卷里睡着呢,我怕什么。
三人鸡一嘴,鸭一嘴的说个没完,后面的学生不堪其扰,纷纷收拾行囊,坐到更靠后的座位上去了,三人成了冲在最前方的孤岛,身后两排座位空空如也。
莫君如看见了,不愤地道:“白羽哥哥,他们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咱们呢。”
“随他们去吧。”邵白羽抓起立在脚边的鸿鹄剑,平搁在桌上,“这玄青殿真是大,容纳这么多人,也不觉得拥挤。”
“是啊,雕梁玉柱,珠光宝气,极尽恢宏。”沈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能坐在这样华贵的地方学习,就算死也值了。”
“呵呵,跟我混,必定长命百岁的。”
“是你跟我混啊,白痴。”
“你跟我混。”
“你跟我混。”两人面红耳赤的争执起来。
争执不休的时候,殿外响起了窸窣的蝉鸣,三道橙色光芒划破天际,落在平整开阔的观云台上,金蝉翠以及另外两位末日峰弟子,御剑到来。光芒散去的时候,周遭蝉鸣声更盛,密密麻麻的在耳边回响,扰的人好生烦躁。要说人的名字也是怪异,似乎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你的命格,注定你的一生。金蝉翠的名字里有个蝉字,便也当真从小与蝉结缘。据传,他的父亲是金陵有名的药材商,以养蝉、卖入药的蝉蜕得名;他的母亲蝉儿是金父后续的妻子,本是府上的丫鬟,因名字里有个“蝉”字为金父喜爱,正室妻子病死后,就娶进了门,两年以后,生下了金蝉。金蝉翠拜师之前,取名金蝉,一者是各取父母姓氏中的一个字,显出父母感情的深厚,二者,蝉蜕对金府而言,便是名副其实的金子,金蝉、金蝉,预示财源广进,蝉蜕生意永远做不完。
金父觉得娶蝉儿入门,生下小金蝉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对这个孩子特别的关爱,从小便教他养蝉的本事。小金蝉也不负重望,既不嫌吵,也不害怕,对它们特别特别的关爱,整天生活、玩耍在一起。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到第六个年头上,金府上发生了一件怪事。金父发现,养殖的秋蝉一天天的在减少,而且减少的规模非常大量,几乎是每天过去,都会有一大片地方空出来,小金蝉整天和秋蝉生活在一起,金父便追问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情,可金蝉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金父无奈,便也不再逼问儿子了,自己偷偷地藏起来,暗中观察。
那天夜里,他借着月光,看到小金蝉梦游似的,闭着眼睛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站在月光下,身上缭绕着不可思议的荧光。满院子的蝉儿在他身边盘旋、飞舞,像是在完成一场盛大的祭祀,其中一部分的蝉儿,在飞舞的过程中钻入金蝉体内,消失不见了。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这番诡异的情景才终止,自己的儿子,年仅六岁的小金蝉,始终闭着眼睛,在月光的保护下,走回房间。金父又惊讶,又害怕,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到金蝉躺在床上,身上落着一个个虚幻的光蝉。
他以为儿子中邪了,怕被外人知道当成妖怪,所以不敢声张,暗地里花重金找寻身怀异能的道士、僧侣,求他们为儿子消灾。说来也巧,钱还没花出去,先有道人登门了,这个人便是末日峰峰主,方翠崖。
方翠崖一进门,便询问金父,府上可有怪事发生,金父早听说神仙、高僧未卜先知,哪敢怠慢,慌不择路地将前日看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进而追问,自己儿子可是被妖怪附身了。
方翠崖听了之后,连连点头,金父还以为儿子真的是被妖怪附身了,吓得口吐白沫,方翠崖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安抚道:“莫慌,莫慌,是好事也未可知。”
这天夜里,小金蝉又如昨日那般身披月光,闭着眼睛光着脚丫走到院子里,满院子的秋蝉飞翔起来,围着他盘旋,像是在举行盛大的仪式,其中的一部分,融入到小金蝉的身体里,化为淡淡的荧光。仪式在同样的时间结束,足足两个时辰,方翠崖和金父跟着小金蝉走回屋子,看到他平躺到床上。本来笼罩在体表上的荧光化出蝉的样子,趴在他的身体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叫声。
“都怪我,都怪我财迷心窍,整日让儿子和满院子的虫子生活在一起,害他被蝉妖附了身。”金父自责不已。
“刚好相反。”方翠崖不多解释,大步上前,趴在小金蝉身体上的荧光蝉同时转过头,对着他,尾翼震动,蝉鸣更盛,像是在发出警告。方翠崖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荧光蝉飞起,扑向他,这些小蝉看似都是荧光的,实则拥有实体,扑在方翠崖身上嗜咬,竟让覆盖了仙力在体表上的他觉得有些疼痛。
方翠崖更开心了,一步跨上前,摁住了小金蝉的头,所有荧光蝉都消失不见了,一切恢复平静。
金父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抱着儿子痛哭,小金蝉被吵醒了,困倦地揉揉眼:“父亲,你怎么在这,这位陌生的叔叔是谁啊。”
不等金父作答,方翠崖笑着弯腰,扭着小金蝉的鼻子道:“我叫方翠崖,你的师傅。”
“师傅?”这下,别说小金蝉不理解,就是金父都不明白了。
方翠崖解释道:“金蝉啊,你出生在开皇十二年七月一日,五行向阴,是阴蛹之命,本来出生时应当被脐带裹紧,勒死,死状如蝉蛹一般。
但是,因为你父亲养殖了大量的秋蝉,积了福德,所以,在你出生的时候,受到了众多蝉灵的庇护,抵挡住了命格的阴煞,活了下来,而这些蝉灵从此便活在你的体内了,就如守护神一般,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主动出来护主。
我刚刚摁住你的头,实际上是在威胁蝉灵,如果它们再敢逼近的话,就杀了你,所以,蝉灵们就都退却了。”
“可是,为什么……”
方翠崖摆摆手,阻止金父发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灵魂不去往生,就会成为怨灵,蝉灵们帮助金蝉抵祸,没来的及往生,为了不成为冤魂,只能栖息在他的身体里,时间一长,凝聚出了蝉王,蝉王是蝉灵之主,自动吸引周边的蝉灵,所以你就看到一批批活着的秋蝉前仆后继地献出躯体,成为蝉灵,进驻到小金蝉的体内。
这样一来,小金蝉的守护灵越发强大了,算是有利的;可是,水满则溢,你体内的容积有限,守护灵变得过于强大之后,身体就会崩溃掉。所以,我要教导你仙术,教你增大体内容积的方法。”说到这,方翠崖手掌向下,轻抚在小金蝉的头顶上,笑道:“你可愿意。”
金父早看出对方是大能之人,又惊又喜地把小金蝉拉下床,两人一起给方翠崖叩头:“还不快叩头,谢过恩师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座次
小金蝉也是聪慧有福灵之人,很快便意识到这是找上门的机遇,所以跟着父亲叩头不止:“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是一拜,实际上叩头很久,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金蝉的额头鼓出一个大包,流血不止。
方翠崖手掌抚过伤口,那伤口便愈合了,“起来吧。”
金父看了,更加坚信了心中的判断,干脆扯着儿子,跪问道:“敢问尊师高姓大名。”
方翠崖也不避讳,自报了姓名,以及道号。
金父是当地有名的药材商,肚子里装了许多墨水,听了之后便道:“我早知道金蝉这孩子天赋异凛,作为父亲,能为他做的事情着实有限,之后就全仰仗恩人了。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金蝉的名字由我和她母亲得来,现在又有了恩重如山的师傅,这样,便改一改,叫金蝉翠吧。”
方翠崖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金父深知,儿子未来的前途全在面前之人手中,自己以后是照应不到了,所以始终坚持,方翠崖拗他不过,只能接受,小金蝉从此改名金蝉翠,从方翠崖来蜀山末日峰学艺。
金父的油滑识时务,小金蝉的聪明以及卓越的天资都让方翠崖很喜爱,上到蜀山之后,始终将他带在身边,朝着接班人方向着力培养,所以,末日峰的其他弟子,虽然有的年龄略大一些,但都以金蝉翠为尊,什么事情,都听他的。
话说回来,金蝉翠一眼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踏步走入殿中。
沈飞略微有点紧张,毕竟金蝉翠是末日峰峰主正牌弟子,是那些刚入教的学徒们没法比的。
邵白羽则不动声色,背过身,端着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众学徒们难掩兴奋,两眼放光,紧紧盯着金蝉翠的一举一动,嘴里小声的嘀咕:“教训他,教训他。”
金蝉翠确也不负众望,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子上,手握仙剑,不发一言地盯着邵白羽。
后者先是装出没看见的样子,实在熬不过了,才懒洋洋地转过身,对着金蝉翠微笑:“早上好啊,师兄。”
金蝉翠岂会理会他的嬉皮笑脸,直奔主题道:“这是我的座位。”
“你的座位?”邵白羽装出惊讶的样子,围着座位上下看了几圈,“座位上没有金蝉翠这三个字啊。”
“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座位,马上抬起你的屁股,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要怎样……”瞧着金蝉翠杀气逼人的样子,邵白羽也觉得有点心虚,毕竟自己刚刚入仙,实力相较入门更早的各峰高徒,还是有明显差距的,不过,刚才在沈飞面前夸下了海口,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也着实没面子。
金蝉翠眯眯着眼睛,右手紧握在仙剑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邵白羽小心地提防着,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揍个半死的准备。
眼看形势又要不妙了,还好关键时刻,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及时插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了自家人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是金师兄您的风水宝地,要知道的话,肯定是先用清水擦拭一遍,然后用嘴吹干,才好给您落座的。白羽,看你这没眼力见的,还不赶紧给金师兄腾地方,旁边那么多座位,咱们坐过去就是了。”
等待看好戏的众人大跌眼镜,邵白羽再次为沈飞无敌厚的脸皮深深折服,他想既然沈飞已经认怂了,自己干脆再强硬一点,免得被人家彻底瞧低了,梗着脖子道:“挪开,凭什么,桌子上又没有他的名字。”
沈飞一把架起他:“好啦,好啦,差不多就得了,咱俩初来乍到,犯不着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赶紧的,坐过来,旁边那么多位子呢。”
于是众人看到,邵白羽张牙舞爪地要和人拼命,而沈飞则强拉硬拽地把他扯到了第一排靠角落的位子上。
金蝉翠很没耐心地看着两人的双簧戏,重重地哼了一声,摔剑在桌上,不开心地坐了下去,随行而来的师弟、师妹也跟着坐下了,靠在师兄身边,小声嘀咕些什么。
邵白羽还在大骂,虽然是虚张声势,但确实做足了戏份,临末了,沈飞在他耳边低语:“别着急,他们好不了。”
果然,只听“哐当”的一声巨响,金蝉翠身边的桌子忽然塌了,沈飞和邵白羽抱在一起强忍笑意。
金蝉翠大怒,拍案而起,不过身边的人拉住了他,劝慰道:“师兄,没事的,换张桌子就是了。”原来,桌子和椅子虽然都塌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完全没事,虚地而坐,动也不动,显出极强的应变力和横练功夫。
身后看热闹的人拍手叫好,沈飞吐了吐舌头,心道:这峰主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咱们俩真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金蝉翠狠甩袖,怒气冲冲地坐回位子。
要说这些年他在末日峰上,一直被方翠崖掌上明珠一般地捧在手心,父亲的油滑和算计真是全忘了,反沾了一身的迂腐劲,当真是画地为牢。这点,从他安然自得地坐在第一排最中心的位子便看得出来。要知道,仙道重派,最注重的便是礼节、规矩,中正方圆,东离西坎,按理说,主峰方栦是七峰之首,最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掌教首徒,他正在闭关,虽然没来,位子也应该空缺着,你就算要坐,也必须提前知会一声,金蝉翠一声不吭地坐在最正统的位子上,可见其高傲凌人的态度,以及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无知。就算有蝉灵护卫又能如何,七峰高徒,哪个不是天赋异凛之辈。
沈飞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道:末日峰越俎代庖之心早已有之,掌教看在眼里,一言不发,是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呢,还是故意放纵,捧杀之呢?
那个人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如万阶登山梯上,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一样,或许,他所关注的,是比恩怨情仇更重要的事情吧,这点和药人完全不同,药人那家伙快意恩仇,对私人恩怨最有兴趣。
话说,这么长时间了那老头一点音信都没有,不会是离开蜀山,云游四方去了吧,会不会已经回到魔教了?他失了九龙王剑,即便回到魔山上,怕是也坐不回教主的宝座了吧。真有些惦记呢。还有大黄狗,蜀山的床板那么硬,好怀念枕在你身上睡觉的时候呢。
似乎是因为亲人都死光了,所以沈飞特别念旧,心里念叨的,就那几个人,如果不是白羽在身边的话,怕是要思念成疾的。
金蝉翠坐定后,准仙人们愤愤不平,都为没有教训到沈飞、邵白羽感到遗憾。不过,他们的斗志并没有就此熄灭,因为那两人正坐在白鸟峰的领地上。
白鸟峰是七座主峰中最人丁兴旺的,自创派开始,峰主的位子便一直是父子相传,是唯一继承式的传代方式。更特别的是,白鸟峰每一代的峰主实力都很强,而且很得人心,往往是除了掌教之外,最被信赖的人,他们数次监管戒律司,隐世高手繁多,在蜀山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是因为如此,几乎历任掌教,都对白鸟峰的人特别关注。
楚方是典型的楚姓族人,行事低调,内敛,敢于担当,为不平事拔剑,他在学员中的声望非常好,好到让金蝉翠嫉妒。
学员们很希望他能出手教训那两人,可惜楚方迟迟没有现身,反倒是紫露峰高徒鸠山鸣先到了,鸠山鸣是一个人来的,白色的衬底、紫纱的外衣,绣了麒麟踩火纹饰的鞋子。手执一尺长像极了尺子的短剑,虽是男人,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阴柔之美。
带阴柔气的男人,沈飞和邵白羽曾在山下见过一个,名叫郝春秋,他不仅险些要了两人的命,更是通过屠村等恶劣手段,直接导致了樊庄守卫的空虚,给炎天倾钻了空子。实际上,要是没有郝春秋作梗的话,炎天倾进入樊村,会直接与蜀山之虎碰上头,莫宅的悲剧或许可以避免。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郝春秋负恨而走,炎天倾全盛而来,凡鸦啼血之夜的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鸠山鸣步态婀娜,软弱无骨,像极了女人,充满了阴柔,这份阴柔有别于郝春秋的阴阳怪气,更倾向于女性的阴柔之美,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样貌身挑,他的穿着打扮,都比女人更媚,比女人更美,如果说冷宫月是蜀山最美、最冷的女人。那么鸠山鸣就是蜀山最美、最媚的男人。
他的脚踏在青石上,紫色的麒麟纹便如毯子一般铺开了,一直通向第一排左手的位子,鸠山鸣一步一扭地走过去,左顾右盼,不时回眸,他的身上带着让人神往的异香,他的步伐妖娆,不失力度。腰似水蛇,屁股扭啊扭啊,风情万种。如果不是年纪尚小,怕是玄青殿上的土老帽们,都会为他着迷吧。
身边的人张大了嘴巴,赞叹不已,除了沈飞和邵白羽殿上的人已经与他同学几年时间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赞叹不已。
鸠山鸣走到最前排,臀部夸张地弯曲,浮在位子上,手中绢帕飘甩,对着金蝉翠笑笑道:“金师弟,早上好啊。”他入门较金蝉翠早很多,所以称呼他为金师弟。
金蝉翠一直对这不阴不阳的家伙没有好感,点点头,闷闷地回礼道:“早上好,鸠……师兄,早上好。”
“呵呵呵。”鸠山鸣展颜,“今儿天气不错不错啊,学堂添新丁了嘛。”
他的眼上抹着眼影,弯弯地眯着看着对面的两人,沈飞和邵白羽心中一凜,慌忙站起,走上来,恭然施礼:“沈飞,邵白羽,莫君如,拜见师兄。”
或许是因为鸠山鸣的出现给三人带来的震撼太大了,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着某些特别之处,又或许三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总之,当鸠山鸣开心地点到他们的时候,三人受宠若惊,很恭敬地走上前给他请安。
这被金蝉翠看在眼里,相较之前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他很是不爽,又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地将这笔账记下了。
“好好好,真有礼貌。”说这话的时候,鸠山鸣眼睛弯弯地觑着金蝉翠,眼见后者脸色难看,以绢帕捂嘴,笑意平添一分,“想必,你们就是走出通天路的那几个新人了,来来来,既入得蜀山便是同门,今后需要互相提携,姐姐我年长一些,便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吧。”
“姐姐?”三人面面相觑。
鸠山鸣笑得更开心了,拉长了音说道:“师兄……师兄。”
沈飞和邵白羽对他虽然不讨厌,但是这般的性别颠倒,还是让两人很不自在,互相看了看,都闭口不言。
鸠山鸣解下拴在剑柄上的香带,打开了,从里面掏出三个小一号的香囊,分别交到三人手中,放在邵白羽手心的时候,还故意捏了捏,夸赞白羽皮肤白皙、柔嫩,搞得后者尴尬不已。
“这是姐姐,哦不,师兄亲自研的香呢,可以去除虫害,醒神益脑,可不要弄丢了哦。”鸠山鸣两眼弯弯的,始终盯着邵白羽,手中绢帕甩舞,幽香弥漫。
香气奇而不刺鼻,闻后神清气爽,肯定是好东西,三人接下了,很感激,但对鸠山鸣的行事做派实在不敢恭维,你就算长得再美,也毕竟是男人,成年了就是大老爷们,一个大老爷们终日翘着兰花指,玩弄手帕,那情景让人没法不觉得别扭。
三人都看出鸠山鸣没有坏心眼,是真诚对他们的,便坦然接受了对方的馈赠,低着头,走回位子。
准仙人们,气的咬牙切齿,暗道:“同堂学习这么久,鸠山鸣都不知道给自己一个香囊,沈飞和邵白羽刚来一天,就被师姐,不,师兄特别关照,你俩人何德何能啊。”
鸠山鸣自知道他们的气愤,不以为意,甩着绢帕,高举着手,对着天空数云彩,天真烂漫,真像是思春了的小女子。(未完待续。)
第三章 晨光下诗情画意
沈飞和邵白羽走到位子上,不发一言,只用眼神交流,那意思好像在说:“这也是七峰高徒?不会吧……”
邵白羽安然将香囊收好,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蜀山七峰各有特点,位于主峰东侧的紫露峰,无疑是其中最特立独行的,这具体表现在两方面,其一,紫露峰的每一任峰主,几乎都是阴不阴阳不阳的双性人。其二,紫露峰一脉单传,历任峰主都只收一个徒弟,峰主会对其倾囊相授,到徒弟学有所成时,就算仍在盛年也会退位,将峰主的位置及早地传下去。
有传言称,紫露峰专修蜀山秘术,是除了掌教之外门派最重要的保护屏障,当掌教有危险或者蜀山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紫露峰主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使用连掌教都不了解的强大禁术力挽狂澜。
所以,紫露峰主虽然往往行事乖张,不拘一格,历任掌教却极少责怪,最大程度地做出忍让。
沈飞看到鸠山鸣坐在金婵翠左侧,心道男左女右,左顺右逆,鸠山鸣口口声声姐姐、姐姐的叫着,却坐在象征顺次的座位上,想必也是自视甚高之人。
鸠山鸣则自顾自地玩乐起来,一眼都不瞅他们了,手中的粉帕在日光下现出可爱的纹饰,估计是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嘴里嘀咕些花啊、草啊的东西,听不真切。
沈飞觉得他手帕上的图案眼熟,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可惜离得太远了,始终瞧不真切,正探头探脑时,却听有人在殿外吟诗。
“山灵水秀雾蒙蒙,晨钟叮当鼓咚咚。杨枝一滴真甘露,洒得山河大地春。好气候,好时节啊。”
沈飞蓦然回首,见一书生背影,心道:这又是谁来了。
却见那书生装扮的人,洒然面对天地,金色的头冠在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手中折扇轻摇,恣意无比:“朝华易逝,若能将这一天中最精彩的时刻永远留住,人生便无遗憾了。”
一番夸夸其谈,习惯了白羽哥哥俊朗面容的莫君如,眼睛少有的对别人弯成了桃心,十指相扣,端在胸前,花痴地道:“哇,好帅啊。”
大多数女弟子都和她一样,对这晨光下诗情画意的书生充满神往,双手交叉,秀足连挫,现出花痴的表情。
沈飞则很是不屑,张嘴骂了一声:“装逼。吟诗就吟诗吧,说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啊。”一众男学徒纷纷点头,很是认同,不过随即想起,自己和对方不是一个阵营的,又摆出不屑一顾地样子。
沈飞骂是骂了,不过,对这书生的丰神俊逸煞是惊奇,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一份气度,但仅仅是这样,便已和身边的两位同行者拉开了距离,那两人和他穿戴别无二致,放在人群里,也都是会被一眼认出的顶尖角色,只是在那个人的身边,就显得失色了,沦为凡俗。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兄台吟得好诗啊。”邵白羽洒然站起,嘴角挂着坏笑,大踏步地向着书生走去。
沈飞瞧他笑容不善,心道白羽文武双修,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书生听有人以诗夸赞自己,不禁动容,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了真容。
让春天更赋生机的笑容顺着晨光下的清风流泻入玄青殿,众人唏嘘,邵白羽瞧着那张白嫩嫩的脸,心道:还真是个小白脸啊。足下不做停留,昂首阔步地走出殿去:“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邵白羽。”
那书生持扇嫩笑:“好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却胜过人间无数。在下敢问白羽兄,我到底是金风呢,还是玉露呢。”
“兄台自远道来,自然是金风的。”
“非也,非也,我出生在朝华峰上,算是山上人了;白羽兄出身蜀山山脚樊村,登山不易,路途可是比我远得多了。”
金风玉露,本是比喻,被他这番一解,倒像在绕着圈子骂邵白羽出身低贱,比不得自己了。所谓君子气短,看似温润的谦谦君子其实最是肚量狭小,白羽主动上前,本也是为了挫挫他的锐气,不曾想对方率先发难,斗心顿起,心道既然如此,就和你辩上一辩。
打定主意,脸上笑容不变,学着他的语气说道:“非也,非也,樊村虽小,却是入蜀必经之地,走通天路直达蜀巅,算得上直通凌云的康庄大道了。其他峰峦看似在这蜀巅周围,可惜永远在云层之下,窥不到峰顶全貌,辨不清高人容颜,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所以,入蜀多走歧路,弯弯折折,明明距离很近的一段路,说不定要走上十万八千里呢。所以,要说路程,还是兄台更远一些。”
那书生一听,暗道:这是在讽刺我,近水楼台不得月啊,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得法。
他一手翻开折扇,轻轻摇摆,荡起的清风吹波起铁棕色光亮的发丝,满是书卷气的脸孔笑里藏刀:“巍巍峨云蜀,浩浩渺苍天,敢问白羽兄何为蜀巅。”
邵白羽打开双臂,拥抱天地:“这方栦云顶,便是蜀巅啊。”
“说的不错。那白羽兄可知晓,御剑飞行,一日千里的道理。”书生狡黠地笑着,“哦,白羽兄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怎会知晓仙人风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诸峰间的这点距离,对寻常人而言,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完,但对仙人,对我而言,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邵白羽心道:以出身压我不成,又搬出辈分来压我,这书生无所不用其及,好生无耻。
面容一整,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时间的快慢,并不能解释了路途的远近,脚踏实地固然慢,但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踏实。脚下凌风确实快,但站的高,身不稳,若栽下来只会更惨,我在这里奉劝兄台一句,切莫被包裹着糖衣的捷径遮蔽了双眼才是啊。”
“你敢讽刺我会从高处栽下来。”书生急怒攻心,表面上仍是声色不动,那份虚伪的笑容似是凝固在了脸上,永远不会散去,“一叶障目或许可悲,但庸人自扰,不更可笑。”
邵白羽心道:好啊,好啊,你既然不再避讳,点名骂我是庸人,那我也就不缩手缩脚的了。
当下,清整喉咙,笑吟吟地回应道:“怕只怕,眼睛是瞎的了。”
“呵呵呵……”
“哈哈哈哈。”两人摇头晃脑,脸上都是堆笑,但话中机锋如刀,互相暗损,刀刀剜心。
众人目瞪口呆,连连丧气:连他都治不了邵白羽,看起来自己复仇的愿望真是不可能实现了。
沈飞则叹了口气,心道:“什么君子同戚戚,纯属胡扯,这分明就是狗咬狗嘛。哦,错了,白羽可不是狗,他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教训披着君子外衣的小人。”
鸠山鸣对邵白羽和那白面书生都很有好感,不忍心他们继续争吵下去,在学员们面前失了身份,主动上前解围,“秋风吹进门,白露自凝枝。君子道不同,自该论出一二,但你俩可是同门师兄弟,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做未免伤了和气,来来来,我来讲个和,大家握个手,就此打住吧。”
那书生看起来面色如常,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被邵白羽气得够呛,要马上讲和,自然是极不情愿的。不过自己曾欠下鸠山鸣一个人情,如果他主动的拉和都不给面子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况且在这么多人的注视的目光下,以邵白羽的口才,继续深辩下去,自己也是讨不到便宜的,到时候,自己拿不下邵白羽的流言便会人尽皆知,更是丢脸。
看来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书生点点头,仍旧笑吟吟地:“是,鸠师兄说的对,在这样的场合下,毫不避讳地教训师弟是不太好,这样,白羽兄,等私下里,私下里再来论道。”
邵白羽心道:我主动上前结交,你一番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论调讥讽挖苦就算了,现在有人出来拉架,还不忘占点便宜走,想得倒美。自己对着鸠山鸣施行一礼,道:“师兄好意,在下领会了。”接着对着那书生,重重甩袖,“功夫易懂,人品难学,望师兄好自为之。”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回位子上去了。
那书生面色难看,脸部肌肉抽搐,险些发飙,鸠山鸣满面堆笑地拉住他:“好了好了,我的尹师弟啊,今天就到这了,等有机会,有机会再行论道吧。”
原来,这书生模样的人,正是朝华峰峰主最钟爱的弟子尹朝华,出生于开皇十二年早夏的朝华峰蕙草殿,其父为峰主师弟,其母为峰主表妹,算的上是名门之后了。
尹朝华出生时身体孱弱,直到五岁才能开口说话,说出来的第一个字,不是父,也不是母,而是书。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人们都称呼他为小书生。七峰中,朝华峰以君子之风得名,尹朝华从小喜爱读书,传习君子之风,绰绰有余,再加上家世渊源,所以,朝华峰主对他宠爱有加,八岁的时候,就确立了接班人的身份,长伴左右。
鸠山鸣牵着尹朝华的手,穿过过道一路向前,来到第一排上,自己迈腿,坐在里面,让尹朝华坐在外面,随行的两名朝华峰弟子,则坐在他们身后。
一众学徒看着他们,男生的眼神里充满了醋意和不屑,女生则唯有花痴。这朝华峰的弟子各个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折扇摇曳,诗情画意,看起来赏心悦目,听上去耳目一新,女生想不喜欢都很难。尹朝华君子之气融入骨髓,坐定后,对着金蝉翠施然行礼:“早安,金师弟。”
“早安,尹师兄。”
山上的论资排辈,看得不是年龄,而是正式拜师的时间,金蝉翠六岁方入师门,所以几乎见了谁,都要称呼一声师兄。
折扇摇曳,风度翩翩,尹朝华淡淡地回眸,引得众女生尖叫,其中一个捧起桌上的宣纸,冲上去,求尹师兄签名,后者淡淡一笑,接过笔,一阵挥毫,行云流水般地在其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名,像是早已习惯了如此。
“伪君子。”沈飞斜觑跃跃欲试的莫君如,大声地说道。
邵白羽道:“若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之风,那朝华峰当是七峰中最不济的了。”
“什么谦谦君子,完全就是狗屁。“沈飞附和。
莫君如则犯起了花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左拥右抱,忙着签名的尹朝华。
金蝉翠的脸红红的,胳膊偶尔被忙着要签名的女生躯体擦过,先是惊讶,继而害羞,然后酸楚,最后强装镇定。
鸠山鸣瞧得清楚,会心一笑,心中言:一向激进的金师弟也有可爱的一面嘛,哈哈哈。
其实,若论俊秀帅气,有谁能比的过邵白羽;论棱角、体魄,又有谁能赛得过沈飞。只是,两人年纪相对众人而言,小了一岁,两岁,甚至更多,显得太稚嫩,而且登山之时,又太过锋芒毕露,所以,才不招人喜欢的。
“借过,借过,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硬生生地挤过本就不宽敞的过道,引起一阵桌椅碰撞的叮咚之声。
犯着花痴的女生和嫉妒心异常严重的男生,纷纷抱怨起来。
那肉球气喘吁吁地冲到前排,看尹朝华身边虽然还有个位子,但明显以自己的身材坐下去会很挤,所以,就坐在了金蝉翠的后面,坐下后,又像触电似的猛弹起,肚子凹陷,对着几人深鞠躬:“鸠师兄,尹师兄,金师弟,早上好。”
“早上好,雷师弟。”鸠山鸣用手帕掩嘴,淡淡地笑着。
“雷师弟,不愧是碧池峰最优秀的弟子,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啊。”尹朝华一根一根地张开扇叶,脸上挂着君子之笑,但笑容背后,隐藏的却是极度的虚伪和小气。(未完待续。)
第四章 大智若愚的雷纵横
被称作雷师弟的胖子,自然知道他是在讽刺挖苦自己,也不介意,憨憨地笑了笑,右手放在脑后,用力地抓,“师兄见笑了,碧池峰属我最不成器的。”
尹朝华张开扇叶,笑咪咪的满是虚伪。
金蝉翠眼望迟迟入殿的两名碧池峰弟子,心情沉重地说道:“雷师兄真是太谦虚了。”
顺着他的视线,两名碧池峰弟子气喘吁吁地踏入殿中,相较之前到来的胖子,他们明显瘦溜多了,可见碧池峰并非以盛产胖子闻名。不过这两人的喘息声却更重,走到雷师弟面前时,已经累得不行了,面朝天瘫倒在座位上:“我说雷纵横啊,雷师弟,你再要减肥可不能带上我们了,这要被活活累死的。”
“减肥?”众人听了,都是愕然,不明所以。
却见那雷纵横又是毫无气节地连连鞠躬,道歉:“师兄们的大恩大德,小雷我没齿难忘。师兄们的大恩大德,小雷我没齿难忘。”
鸠山鸣甩甩帕子,媚笑道:“好了,好了,跑了那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快别再鞠躬了,赶紧坐下吧。”
“是,鸠师兄。”雷纵横瞬间止住动作,点点头,一屁股坐下了,他对身边人好像特别的尊敬,尊敬到让人觉得别扭。
鸠山鸣瞧着他屁股下面,完好无损,甚至连点挤压之声都没有的金丝楠木椅子,又是会心一笑:“雷师弟的行云功夫又进步了,只怕你师傅都比不上了呢。”
“师兄取笑了,我和师傅,就如米粒之光和明月皓辉,不能做比较的。”雷纵横认真且坦然地说道。
“呵呵,雷师弟你真是太谦虚了。”鸠山鸣眉眼一挑,问道,“这次跑上来,用了多少时间啊。”
跑上来?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雷纵横手托着下巴,抬起头,做出思考状:“我是月轮落下之时下山的,到现在,算起来也有两个时辰了吧。”
“你少来。”两位碧池峰师兄不同意了,“你哪里是月轮落下之时下山的,你是那个时候起床的。起床之后,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吃早饭,然后,才下山的。”
“两位师兄,吃顿早饭,哪里会用掉那么长的时间呢。”雷纵横白嫩嫩的脸上现出红晕,居然是脸红了。
“少来。碧池峰师兄弟加起来,总共五十三人,早上准备两百一十二个馒头,三斤咸菜,一大锅菜粥,你自己吃了其中的一半,还说用不了一个时辰。”和其他诸峰不同,碧池峰诸人的关系好像特别平等,有什么说什么,百无禁忌。
“好了,好了,师兄,别再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不好意思。”雷纵横偌大的身躯扭动,肥肉层层叠叠,上上下下,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哈哈哈。”鸠山鸣大笑起来,“雷师弟,你真是我们的开心果啊。”
尹朝华嘴下毫不留德地跟着挖苦道:“那圆滚滚的身形,倒是和开心果很像。”
金蝉翠稍稍动容,脸孔紧绷地道:“从碧池峰一路跑到方栦峰玄青殿,只用了一个时辰,鸠师兄说你行云功夫已经超过恩师,一点都不为过了。”
“从碧池峰一路跑到方栦峰上来?”众人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雷纵横的两名师兄则在此时露出得意的神色,心道:这就惊讶了,那如果我告诉你们,下山的时候,是雷纵横扛着我俩跑的,你们不是要惊讶地把舌头咬掉了。哈哈哈,我家纵横天纵奇才,万古无一,什么狗屁白鸟峰、末日峰、紫露峰的,只要我家纵横较起真来,你们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哈哈哈。
这两人越想越是得意,竟然不顾仪态的哈哈大笑起来。
雷纵横脸颊泛红,抱着脑袋一个劲地挠,显得很不好意思。
鸠山鸣像个大姐姐,嗔怪道:“好了,好了,多大个人了,别总扭扭捏捏的,你可是碧池峰的接班人呢,多拿出点风骨来。”
雷纵横很听话,马上提气,挺腰,板脸,重重点头。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心。”鸠山鸣会心一笑:“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越是减肥,倒越胖了呢。”
雷纵横脸颊泛红,又害羞了,两位同行的师兄则来了精神,接过话茬道:“小雷一个人吃的比我们整山人都多,光跑步,管个鸟用啊。话说,再来上课,我们要用飞的哦,小雷你可别想拽着我们一起受罪了,我们再也不上当了。”
“师兄。”雷纵横撒娇。
两位师兄连连摆手:“跑了一身的汗,还怎么好好上课啊,师兄年纪大了,比不上你,小雷你自己玩吧,哈。”
雷纵横默然无语,受挫地低下头。
两位师兄瞧在眼里,又觉得心中不忍,叹气道:“又来这招,真是怕了你了,好吧,明天再跑一天,最后一天,之后如果再没完没了,可是会翻脸的。”
“知道了,谢师兄。”雷纵横的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像个孩子一样,以年龄来看,他也确实是个孩子,只不过与碧池峰高徒的身份一比,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沈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腹诽道:大智如愚,能屈能伸,这些人里,属你雷纵横最不一般了。只不知道,你是故意装出这副蠢相呢,还是确实天性单纯呢。若是天性单纯,就可以深入交往一下,若是装的,以这小小年纪,实在太可怕了。”
正琢磨着,却是雷纵横用肚子挤开桌椅,托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离近后,恭然抱拳:“想必两位就是踏破通天路,登顶蜀巅的沈飞和邵白羽了吧,我叫雷纵横,幸会幸会。”
雷纵横身材不止肥胖,而且高大,站在两人面前,就如一座小山,挡住了照射来的日光,使得如此近的距离下,反倒看不清样子了。沈飞和邵白羽愣了片刻,洒然站起,施施然地回礼:“在下沈飞,在下邵白羽,见过雷师兄了。”
沈飞站起来才发现,雷纵横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在同龄人中,真是鹤立鸡群,再瞧他臃肿的身体,要不是鸠山鸣亲口说出,很难相信这胖子能跑的那么快。
心中一动,他笑笑道:“在下略通医术,若雷师兄真想减肥的话,到有个方子可以试一试。”
雷行云白萝卜一样的手臂连连挥动,很认真地说道:“沈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嘛,我一向坚信万法自然的道理,类似吃药,吞丹这种事情,是向来不做的。”
“早知雷师兄不屑于此,是我多此一举了。”
“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切莫误会……”
“雷兄多虑了。”
雷纵横又望向坐在两人身后,满脸胡茬,显得很寂寥的莫君如,拱拱手道:“这位就是云师叔唯一的弟子了吧。”
一般众人的目光都只集中在沈飞和邵白羽的身上,结交和攀交情绝少提到自己,莫君如嘴上虽然不提,但为此也是闷闷不乐,心道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想当初在樊村的时候,沈飞算个屁啊,我莫大小姐,才是人人追捧的对象呢。哎,可惜现在这幅模样,真是把自信心全耗没了,这都怪老乞丐,我那个破师傅。
此时,被雷纵横提到,当然很是开心,当下就转过头来,露出那一脸的胡渣渣:“见过雷师兄了,在下莫君如。”
雷纵横对她的样子早有耳闻,见到时,还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失态,回礼道:“云师叔和我师父关系极好,有空多来碧池峰上玩。”
“是,一定会去的,小莫先谢过了。”
“没事,没事。”
莫君如见雷纵横眼睛直勾勾地看她,似在想些什么,便问道:“雷师兄,还有什么指教的吗。”
雷纵横犹豫了一下,道:“君如师妹,我或许有办法能够减少你脸上的胡须,要不要试上一试?”
莫君如道:“雷师兄,君如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这一脸的胡子都是因为体内阴阳失衡生出来的,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管用什么法子都没有用的。所以,小莫我谢过雷师兄了。”
雷纵横摇摇头,解释道:“玄女剑阴气过盛,将你体内的阳气全都挤了出来,表现在体表上,就出现了这些男人的特征。我可以用雷劲加速这个过程,使残留在你体内的阳气快速排出,让男人的性症加速出现,然后消失。”
莫君如听后犹豫了,她对山上的人没好感,不喜欢轻信于人,但现实艰难的处境也确实让自己头疼不已,想当初自己何等娇贵,可爱,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怎会甘心,莫说沦落为沈飞和邵白羽的跟班,就是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恶心,也真是受够了,反正已经不能再惨了,干脆试上一试。
打定主意,莫君如猛抬起头来,深行一礼:“那就有劳雷师兄了。”
雷纵横点点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掌:“你随我过来,咱俩去殿外调息。”
沈飞看了看邵白羽,用目光询问他这样做是否可行,邵白羽点点头,那意思好像在说,君如自己的决定,由她去吧。
雷纵横和莫君如来到种了抗寒草和长寿果树的树林下,雷纵横示意君如坐下,自己则绕到她身后,用双手推拿背部。碧池峰修的是雷练秘技,护体仙罡,呈现出雷的属性,所以,行进飞快如云行;招式霸道,如雷切。
雷纵横要用这股强雷,织一张网子,引出莫君如体内残存的阳气。实际上,和玄女剑融合这么久,君如体内的阳劲已经寥寥无几了,所以在悟透仙道之后,胡须才能有所减少,此刻,有了雷纵横的辅助,这个过程更是大大加快了。
众人只见雷纵横的整个身体都在放电,而那些放出的电流不断刺激着莫君如的体表,使得看得见的阳气从毛孔中溢出,那些阳气就像虫子,溢出之后就死掉化为灰烬了。
莫君如的脸孔初时没有变化,渐渐的,一部分毛发焦黑了,化作灰碳,继而毛孔变细,皮肤重现粉嫩嫩的光泽。沈飞和邵白羽都觉得惊奇,心道:莫君如这小丫头片子如果变回原来的样子了,那还不得嘚瑟死,方栦主峰又要不得太平了。
电网不断刺激君如的身体,后者明显能够感受到外在的变化,欣喜若狂,女孩子家家的,有哪个不爱漂亮的,整天胡子拉碴的样子着实成了一块心病,若真能除去了,一者要好生谢谢伸出援手的雷师兄。二者要回去找老乞丐那个混蛋算账,明明有办法可以让自己变回原样,那个老家伙偏偏用好生修炼,功夫深了,自然就变回去了的鬼话敷衍,真是其心可诛。
雷纵横双手交叉,身上电流放大,“呲呲”作响,显得很是恐怖。
尹朝华摇着折扇,脸孔在一闪一闪的雷光下忽明忽暗,很是不屑地道:“烂好人,真不知道他到处施恩,收集这么多人情是何居心。”
鸠山鸣扭着帕子笑道:“小雷慈悲心肠,待人真诚,我们都要像他学学呢。”
“哼,我看是假慈悲吧。”
“呵呵。”
金蝉翠则自顾自地呢喃道:“沈飞暴走之时,身上的气罡化作腐蚀形态,倒和这雷劲的性状有几分相似呢。以前以为只有碧池峰专属的修炼方法,才能练出雷劲,现在看来,说不定只要运功得当,护体的气罡都能够再进一步,达到另一种层次上。哎,可惜掌教迟迟不肯传授真本领,否则,定然有所突破。”
七座主峰,各有秘技,一脉单传,鲜少交流,而主峰方栦流传的功法是其中最博大精深,也是最强的,所以,上主峰学习的提议才如此具有诱惑力,引得诸峰高徒纷纷上山。
在雷的笼罩下,时间成倍流逝,莫君如身上的毛发变淡很多,皮肤几乎变回原来的样子,雷纵横感觉这已经是极限,再继续下去,只会收效甚微,所以收了功。双手自上而下缓缓摁压,将雷劲平复,深深吐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