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欲加之罪
柯太医听了这话,玩味的笑了一下,看着容彦。容彦本是低着头,这会更不敢抬起头来了。只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柯太医的回话。
柯太医见容彦并不做声,就将目光看向我,似乎是在说,你就那么想赶走我?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戏谑,一些无奈,似乎……还带着一些悲伤……悲伤?!我揉了揉眼睛,心想着,我眼花了吧……怎么可能悲伤……再看过去,果真一丝悲伤也没有,眼眸里一片平静,静谧地像是一潭死水。
小福子和小晨子见我不说话,而他们的容彦姑姑却在柯太医的目光中水深火热着,连忙一个上前提了柯太医的药箱,一个去旁边厢房拿来了灯笼点上,小福子背着柯太医的药箱,看着柯太医迟迟不说走的事,就开口说道:“柯太医,天黑了,路上滑,奴才们送您回太医署吧!有小晨子打着灯笼,路上也好走一些……”
两个小太监一催促,柯太医才不再看着我,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才又转向我说:“小主定要按时吃药,保重身子。微臣……告退……”说罢了,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后退着退出了房间。小晨子在前面提着灯笼照明,小福子背着药箱在后面跟着。
刚出了门,容彦便追了出去,叫住了小福子,将药方递给他,嘱咐了他回来的时候把药也抓回来,然后又让他跟着去了。容彦回来,又和思鸢一起,将我扶着起来,倒了一杯水服侍我喝了,然后又要扶我躺下。
我躺下以后,本想着小憩一会,等着小福子将药抓来,便熬药吃药。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从我把自己浸在冷水里,到后来柯太医来诊脉,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了。虽说折腾了几番,但是却一点药都没有入口。这一阵子烧了上来,我有些病的厉害。
容彦看着我的样子,连忙伸手摸了摸我额头,惊叫了一声,原来烫的厉害。连忙去打了一盆水来,拿毛巾蘸湿了,然后拧干,叠成短短的长方形,敷在我的额头上。说是这是宫女之间的土方子,或许能管点用。
又说宫女若是生了病,便会被遗弃到荒园去自生自灭,有时候若是染了风寒,不敢让人知道,便有人偷摸地用这种法子降温,不吃药也能抗过去。毕竟这法子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物件,水和毛巾,大家都有。又说宫女们其实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反正说出来也是自生自灭,便尝试一下,兴许还能抗过来。
若是平日,容彦的话绝不会这么多。我心里清楚,她是怕我这一会别再昏迷了,和我说这些,也是让我当说闲话一样打发时间,也让我提提神,免得意识昏迷。明白她的苦心,所以我即便头昏昏沉沉地,也耐性地听着,时不时地还点点头。只是意识却有些模糊,精神也十分恍惚。我这一恍惚,思鸢和念鸯两个丫头也急坏了。
念鸯平日里虽然机灵,这会子却是有些慌乱起来。看着我带着一抹潮红的脸颊,即便不碰也知道烫的厉害。她一遍一遍地出门朝着门外望去,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小福子平日里走路跟一阵风一样,今日怎么这般墨迹?抓个药,居然要那么久!”不是在屋子里转着圈看她能帮的上什么忙,便是去门口去瞧着小福子回来了没有。
思鸢则是埋怨着念鸯:“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来回的转悠了!转悠的我都头晕了!小主本就头疼,你这么个转法,小主指不定多难受呢!”埋怨完念鸯,却自己又跑到一旁,什么也没垫便跪在地上,朝着老天磕头,边磕头边说:“老天爷……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漫天神灵……不管是谁……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主……”
就在我脑袋昏沉,发烧的厉害,容彦和思鸢、念鸯三个人一起围着我一个转来转去,忙活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念鸯兴奋地要跳起来,连忙出门去看,以为是小福子和小晨子回来了。赶紧迎出去,想要抓紧把药拿回来熬药给我吃。
可是借着院子里的庭灯一看,进来的却不是小福子和小晨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太监。那个太监板着个脸,走路像一阵风一样,进了院子也不停歇,便要往屋子里闯。后面还带着两个小太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在这宫里,太监之间,一般都是认干爹或者师父,混出来的大太监才肯提携和照顾后辈。这两个跟在他身后的,应该便是他的徒弟了。
看着这个太监似是来者不善,念鸯连忙回了房里,刚叫了一声容彦:“姑姑……”这个太监便进了房里,扫视了一眼房里的情况,看了看在床上躺着的我,开口说道:“谁是文贵人?接旨!”
我在床上听了,挣扎着便要起来。只是双臂软绵无力,一丝的力气也用不上来,容彦和思鸢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我,勉强地跪在了床上,我无力地开口说道:“嫔妾……接旨……”
那个公鸭嗓的太监一脸得意的样子,开始说道:“太后娘娘口谕!文贵人涉嫌谋害李贵人腹中皇子,着即可押送到乾清宫大殿,当面对质!”
那个太监传完旨,便冲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文贵人,请吧”说罢了,那两个小太监便上前要来按住我,把我押送到乾清宫去。
思鸢和念鸯连忙上前拦住那两个小太监,然后容彦也一边拦住那个太监,一边嘴里说着好话:“这位公公,咱们小主平日里便菩萨心肠,怎么会去谋害李贵人?如今又染了风寒,几欲晕厥,卧病在床,连起身都不能,还望公公通融通融,莫要将我们小主带走啊……”
那个公公冷哼一声,说道:“有没有谋害,去跟太后娘娘分辨。咱家只是来办差的,只管要将文贵人带去,难不成你们要抗旨不尊不成?”说罢,便使了个颜色给那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便更用力地要来拉我下床。思鸢和念鸯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如两个小太监大,便有些拦不住了。
第七十一章 传召乾清宫
我看着他们在那里拉扯,反而感觉有些冷静下来了。可不么?我早早地就知道有人要来害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来害我。如今看来,我倒是明白那个人和菱儿说的一石二鸟是什么意思了。这……分明便是想要将李贵人肚子里的皇子除掉!然后让我来背这个黑锅!
我也想过,虽说如今宫里的人并不多。但是为何非要是我来背这个黑锅?后来我想了想,便明白了。因为我,无权无势。
之前在潜邸时便跟着皇上的几个妃嫔,包括皇后娘娘陌菀,德妃娘娘陆琪,瑾妃娘娘沈蔷,静嫔娘娘许云,哪个不是根基深厚的?又在府里争斗了这么多年,早就对这些尔虞我诈了如指掌,自然也有自保的能力。
而新入宫的这几个,淑妃娘娘王芷妤自然不用说,父亲是当朝丞相,又和太后娘娘是这样的关系。宫里宫外都有人打点照料,不出什么大的差错,恩宠是断不了的。不说别的,就是看着丞相和太后娘娘的份上,起码一辈子的尊贵荣华是跑不了的。所以即便有人要算计,也不会出力不讨好地去陷害她。
柔贵人许婧雅,父亲是兵部尚书,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国土周边并不太平。就像是皇上如今宠着德妃娘娘的理由一般,皇上也不会亏待了作为兵部尚书之女的许婧雅。因为皇上还需要柔贵人的父亲来效力,笼络还来不及,哪里还能亏待。
太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也不会在皇上刚登基的时候便挑了这么几个女子来充实皇上的后宫。也正是因为这个,若是挑了她来背黑锅,违背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意思,有损皇家的利益,说不得一怒之下,皇上会彻查下去,幕后的人便倒霉了。
李贵人李琳香,虽说父亲是京都守备,论品级,没有我们几个父亲的品级高,但是这个位置对皇上来讲至关重要。无论什么时候,京城的安全问题都是放在首位的。若是皇上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那又如何去平定四方呢?所以,京都守备一职,皇上自然是要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来做的。这次刚刚登基便选了他家的女儿入宫为妃,也是为了给他们荣光。
只是……不知道皇上这般宠着李贵人,是为了安自己下属的心,还是确实喜欢李贵人……想着想着,便又想起来那日太后娘娘第一次见到李贵人的时候,那种惊讶的神情……
不过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眼下,李贵人确实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依着皇上如今对她的宠爱,要陷害她也压根无从下手……况且,这次便是为了除掉她肚子里的龙种,她自个儿总不会除掉自己的孩子吧……
如此一想,便只剩下了我和林答应了。我,文华,吏部侍郎之女。林答应林菀,户部郎中之女。表面上看来,我的身份要比林答应尊贵,一来,我父亲的品级比她父亲的品级要高,第二嘛,我的位份也要高于林答应。
但是实际上,户部乃是朝廷的财政所在。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近年来,既然要四处征战,自然粮草问题也是如今皇上最关注的一件事情了。而我私下里听说,林答应的父亲林郎中,好像最近献上了一条征粮的锦囊妙计,还得了皇上的褒奖。
这件事在宫里传的很是传奇。也因为这个,一向日子难过的林答应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若是这条计谋解决了粮草问题,只怕皇上也会顾着情面照顾林答应几分。不说别的,只说是侍寝之后的位份,只怕是要晋上一晋了。
而我父亲则是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官员的考核、任免、升迁等。但是如今皇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吏部尚书也是当初拥立皇上的从龙之臣。自然想要任免哪个士子,全然是皇上说了才算。父亲虽然兢兢业业,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这次我入宫也是个意外,推测着,我应该也就是为了给其他人做陪衬的罢了。
入宫这么几个月以来,便只有淑妃娘娘和李贵人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其他人……便是设了绿头牌,也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召幸。其实皇上不召幸,对我来说也是个好事。虽说宫里的教导嬷嬷都教过了,但是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一想想,我便觉得面红耳赤的。
当下,自然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思鸢和念鸯还在跟两个小太监拉扯呢!这一会,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脑袋里的想法转了千转,然后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本是昏沉的脑袋也有了一丝清明。
我用手撑住身子,然后虚弱地开口说道:“这位公公……便是太后娘娘要传我去问话……我也不能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太后娘娘吧……您且在外间稍作休息,歇歇脚,也喝点茶水……容我先穿衣梳妆,再跟您一起去,您看这样可好?”
那个太监抬了抬眼,也看的出来我如今确实是抱恙在身,并不是弄虚作假,要故意蒙骗。便有些犹豫,我向思鸢使了个眼神,思鸢连忙拿了一锭银子,塞进那个公公的手里,嘴里也说着好话:“公公您先在外间歇歇***婢去给您沏茶。”
手里拿了银子,这公公也不好意思再为难我。但是李贵人的皇子如今遭人陷害,惹得皇上和太后娘娘俱是愤怒不已,他也还没这个小命敢做这个主。想了想,他便和跟着他来的两个小太监中的一个说:“小敏子,你去走一趟。将这边的情况据实已告,请主子们拿个主意。”
那个小太监看着便是个机灵的,听这个太监这样说,便点点头,打了个千儿,便抬脚走了。他走了以后,思鸢连忙将那个领头的太监和他的另外一个徒弟引到了外间,让他们坐下稍等,沏了茶奉来,又端来一盘子小点心,然后便在外间里小心地伺候着。
与此同时,在里间里,容彦和念鸯也开始服侍着我穿衣服了。
第七十二章 柯太医的帮助
虽说是那个小太监赶着去跟主子们回禀了,但是我依旧是要快些穿戴整齐才是。听着那个领头的太监的说法李贵人腹中的皇子遭人谋害……只怕是,李贵人腹中的皇子保不住了,才会在这大过年的宫宴之上来这里拿人了。
皇上如今膝下空虚,下一代里,也只有怡华大公主一个孩子。况且……皇上是如此地宠爱着李贵人。还未侍寝便晋了位份,侍寝后又晋一次。平日里还经常承宠。况且,李贵人也是个有福之人,入宫不久,便恩宠不断,圣眷优厚,还怀了皇子……只是这皇子今日却没了……便是想想,也知道皇上有多么愤怒……
今日又和普通日子不同,今日是年节,又办了宫宴,该是吉利喜庆的日子。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这事跟我扯不上什么关系,那我或许还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自己宫里偷个闲,不去凑这个热闹。
但是偏偏这事跟我扯上了,还是诬陷是我害的李贵人……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这一趟是必然要走的了。若是今日不去说清楚,日后再说起来,便失去了先机。太后娘娘和皇上听了他人的说辞,若是生出来先入为主的想法,那本来便处于劣势的形势只怕对我更加不利。
说起来,其实我心里还是存着一分疑惑的。虽说我也想过了,这宫里现在或许就我一个是那个任由其捏扁捏圆的软柿子,但是也未必就要这么着急地将我处之而后快啊……我在宫里这段时日,既不争宠,也不树敌,难道他们,便是对一个无冤无仇,也没有威胁的女子,也下的去这个狠手么?
疑惑很块就淡了去。容彦和念鸯扶着我穿好了衣服。即便菱儿已经被我们救回来了,但是那件被她领走的吉服却没找回来。据她所说,是交给了那个平日里和她接头的太监了。然后便是那一次,那个太监给了她很多的赏银。但是当时她并不知道,即便是给了她赏银,她却也没机会给她的家人了因为很快,那个太监便将她打晕了关押在乾东五所的冷宫里了。
没有吉服,我便挑了一件玉色淡金边幅石榴裙,既不出挑,也显得淡雅,并不落了俗套。容彦费力地将我扶下床来,我扶着床柱,努力地撑着身子不歪不倒,她们两个就一起帮我穿上衣服,又仔细地把扣子系好。才又慢慢地将我扶到梳妆台前。
刚到梳妆台前,之前那个传话的小太监便回来了。他悄悄地附在他师傅的耳朵旁,说了主子们的吩咐。然后那个太监便过来和我说道:“您也是运道好,三喜去报信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值守的柯太医,他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太后娘娘便吩咐着,等你梳妆完,拿软轿把你抬了去。咱家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说要问罪的妃嫔还能坐着软轿去问罪的呢!”
他说完这话,我们一屋子的人也都把刚刚提起来的心又重新放回肚子里了就像是这个公公所说的一样,若是要问罪,哪能让我梳妆好,坐着软轿去呢?我想起他说的那句“正巧碰到了值守的柯太医,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心里便想起来那个跟我顶嘴的人儿。竟然是他帮了我?可是,他不是静嫔娘娘的人吗?难道……是静嫔娘娘授意的?
有了旨意,梳妆起来便没有那么匆忙着急了。我头疼的厉害,坐在梳妆台前,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往那个水灵美丽的女子如今全然换了模样脸色苍白,但是脸颊还带着一抹不健康的潮红,仅仅是看着这个颜色便知道烧的脑袋都滚烫。
原本有着神采的眼睛,如今黯淡无神,还带着几分疲惫在眉间。原本即便不涂口脂也娇艳地像朵花儿的红唇,如今却有些干裂,也没了光泽,微微张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到惊心。即便我的容貌不算是顶尖的,那也算的上是眉目清秀,面容姣好。如今只不过是一场病,便将我美丽的样子全然褪去,只留下一个似是枯萎花朵的我。
我在那感到惊叹的时候,容彦已经开始拿了牛角梳,帮我梳起头发来。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连往日一向顺滑的头发也有些难梳。容彦小心翼翼地梳了一会才梳的顺畅了。然后便将头发拢了起来,绾成发髻。然后在左边微微插上一支点翠蝶形金簪,又在右边缀了一朵烫金桃形红珊瑚绢花,显得尊贵,又不越矩。
梳好头发,念鸯看着我不正常的脸色,便拿起一旁的粉底,蘸了以后,均匀地在我脸上轻轻地拍打,为我打了一层粉底。又拿起口脂,让我用了。然后再看着镜子里,很明显,我整个人的气色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准备起身,往乾清宫里去。出了那么大的事,说起来我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手段将李贵人的孩子折腾没了,又以什么借口诬陷到我身上来。
这样想着,脑海里的思绪便不停地转着,思索着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这样想想,便回想起来那日冬儿来告密的时候,除了一石二鸟,好像……还曾说过什么糕点,和宫宴的字眼。
是了……当日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过糕点、宫宴、李贵人之类的字眼。和现在的事儿对起来,那些人的算计,摆明了是对宫宴上的糕点动了手脚,李贵人吃了糕点然后便失去了腹中的皇子!
想明白这个,我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底气。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计我的,但是想来如果顺着糕点的痕迹抽丝剥茧,应该是可以查出事实真相来的。说不得,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从我宫宴的衣服被菱儿领走,到如今确实除掉了李贵人腹中的皇子,一环扣一环,紧紧相连,却不漏出一丝破绽。况且,连收买菱儿,都借了德妃娘娘的名义,并不漏出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容小觑。
第七十三章 前往乾清宫
虽说我的思绪还在乱想着,但是那个公公见我已经梳妆好了,便开始催促我了。这毕竟就是他的差事,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在气头上呢……若是因为我去的晚了,迁怒了他……那他岂不是太冤枉了?这个公公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弯弯绕绕的道理,自然通透的很。所以催促我,也理所当然。
若是我还在梳妆,他也不好催促我。但是我已经换好了衣服,也盘好了发髻,甚至于太后娘娘都派了软轿来接我,若是我再拖拖拉拉,一副不想去的样子,不免得给他们留下一个我心虚的印象。
所以即便是我染了风寒,甚至连路都走的歪歪斜斜,要容彦和思鸢两个人扶着,我也强撑着身子,输人不输阵,不能若了这点气势才是。越是我惹了别人怀疑,越要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来才是。本来嘛!我本来便是什么都没做,干嘛要问心有愧呢?
想到这,我越不慌不忙了。虽说身子骨撑不住,但是脑袋却清明的很了。带着些许地歉意冲着那个太监微微一笑,温婉地跟他说:“这位公公,让您久等了。咱们这就起身吧,莫要太后娘娘等得久了怪罪才是。”
见我如此知礼,也没有因为自己是主子便高人一等,对他颐指气使的,顿时脸色好看了不少,连忙也恭敬地说:“小主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动身吧。小主,您请……”说着便将身子让开,让我先走出门去。
我冲着他点点头,容彦和思鸢便扶着我出门了。这次去乾清宫,容彦和思鸢都要跟着我去。这是在她们为我梳妆的时候商量好的。本来念鸯也要跟着去,但是我却对她说让她看家,还瞄了一眼关着菱儿的厢房。念鸯便不再闹腾了,对她来说,怎么对我有利,她便会怎么做的。
若是她也跟我一起去了乾清宫,在那边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兴许她这性子,被别人激上那么一下,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况且,若是她也跟着我去了,这咸福宫里,便没有什么人能压着了。宫里只剩下冬儿菱儿。小福子和小晨子四个人,我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容彦在宫里的时日比较长一些,选了她跟着我去乾清宫,是考虑着,一些事情或许能够照料提点着我一些。但是容彦却不适合跟着我进乾清宫的大殿。毕竟,容彦曾经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还因为伺候过太妃在太后娘娘宫里遭人欺辱。如今传我过去问话的便是太后娘娘,若是太后娘娘见了容彦,说不得会连带着厌恶了我。
厌恶了我不要紧,要紧的是,若是因为这一丝的厌恶,便将此事草草了结,盖棺定论了便是我的错该如何?这节骨眼上,我肯定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才又带上了思鸢。
思鸢虽说入宫时日较短,但是她本来就是个沉稳的性子,入宫以后也受过教导宫女的教导,容彦来咸福宫以后,整日里跟容彦在一起,容彦也没少提点了她。如果能够再在宫里历练上两年,那便是一个合格的心腹宫女。
容彦不能跟我进大殿,便让她跟着去。反正若是我自个儿,连路都走不成个儿,总要个人扶着进去的。在那里,思鸢陪着我,还能帮着我点。
出了房门,又走几步,还未到门口,便听见两个太监小声的说着话。听着他们说话,我不由得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只听他们中的一个说:“周大海,你说也真是的,一个害了李贵人龙胎的罪人,太后娘娘居然还要我们抬了软轿来接,真是搞不明白了。”
那个叫周大海的却小声地和他说:“嘘……妄议主子,你不要命啦!你没听在内殿伺候的德公公说么,人家柯太医说了,这个小主病的都起不来身,即便就她有时间去下毒,那她也得走的过去啊。”
之前那个又说:“不管怎么着,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真不想来走这一趟啊!真想在热烘烘的房里,哪怕燃的是些黑炭,那起码也暖和啊!”
我这放慢了脚步,来押送我过去的那个太监便赶了上来。他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对话,先是眉头一皱,很是生气的样子,然后赶在我之前出了宫门,低声地训斥了两人一顿。
待我出了宫门,便只看见一顶小小的软轿在那儿停着。两个抬轿子的太监一前一后地站在那等着,冬天冷,站的却依旧很是笔直。看见我出门来,还连忙向我行礼,齐声说着:“小主请上轿。”
既然那个太监已经训斥过了这两个小太监,我便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而是当做不知道一般,那个叫周大海的太监压了轿门,我便让容彦和思鸢扶着我进了轿子里,坐稳当了,轿子便起了,往乾清宫走去。
软轿摇摇摆摆,开始走在夜里的宫道之上。我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之间,却给我一种身似浮萍,命途多舛,摇摆不定的感觉。心里还想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大过年的净是瞎想。
我微微地撩开软轿窗上的帘子,便看到思鸢和容彦一左一右地,跟在轿子的两侧。看着她们两个,心就莫名其妙地静下来了。同时也是在暗自地埋怨自己。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保护自己,要保护思鸢她们。但是如今,却依旧还是要被人陷害,依旧要带着她们去奔赴未知的结局。虽说也做了不少的准备,还将菱儿救了回来,但是依旧于事无补,那些人手里居然还有能诬陷是我害了李贵人的证据。那便说明,我做的还不够,还不能够保护我自己。
一路的摇摇晃晃,一路的揪心思索。在我这样思考着的时候,软轿便停了下来。仿佛是被人拦住了。我有些惊讶,但是想着,从咸福宫到乾清宫,应该不只这一段距离才对啊……为何半路上就停下来了?
这样想着,我便好奇地悄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我便看到了一个我极其不想看到的人。
第七十四章 当面对质
那个我不想看见的人便是……之前去参加宫宴的时候,拦过我一次的何侍卫长。又一次拦住了这顶软轿。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脏一阵急促的跳动。上次即便是清韵来将我和寒烟解救过去,但是那个何侍卫长的目光还是冰冷的让我感觉得慌。就像是一切都被他看破,留不下一丝一毫的隐藏。
虽说上次也没有摘下面纱让他检查,但是不知怎么,总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看见他这次又将这顶软轿拦下,莫名就有些心虚。
不过,虽说我现在是要被叫过去问话的,但是没有定罪之前,依旧是皇上的妃嫔。所以现在这样的局面,我自然不可能出去答话。这样想了想,便稍稍心安了一分。
果然,那个来押送我的太监便上前去回话了。何侍卫长还是一副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温不火的声音平淡地说:“你是哪个宫的太监?这里面……坐的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那个押送我的太监便凑上去笑眯眯地说:“哎呀……这不是何侍卫长嘛……奴才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二等太监,奉了太后娘娘的命,接来的咸福宫的文贵人……这轿子里啊……坐的就是文贵人……娘娘传召,做什么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话说啊……”
我轻轻地掀开软轿的窗帘,侧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何侍卫长,心想着,这次他不会再让我下轿检查了吧……
然后便看着他玩味的说了一声:“哦?”又抬头看了看跟在两边的思鸢和念鸯,还有跟着那个太监来的周大海和另外一个小太监。然后朝着我微微掀起的轿帘看了一眼,我便吓得立刻将轿帘放下了。然后就听到何侍卫长继续说道:“既然是太后娘娘吩咐的,那便请吧。”
然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拦着路的侍卫们散开的声音,再然后,轿子便又摇摇晃晃地抬起来,慢慢地开始走了。我一边心里暗自想着幸好这次是太后娘娘派来了软轿,不然也不知道这个何侍卫长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若是他认出来我便是当时那个乐师,那可就坏了……幸好幸好……
这样想着,便就走到了乾清宫殿前了。没想到,一个晚上之内,我便来了两次乾清宫。却都不是来参加宫宴的,还都是些糟心的事儿。不过却也无法……殿前已经没了那些个等着要表演的舞姬乐师了,而是两列穿戴齐整的侍卫,在路两边把守着。整个乾清宫的气氛很是凝重,一片肃杀的气息,再没了之前喜庆的气氛。
我定了定心神,心里安慰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思鸢便扶着我,从软轿里走下来,容彦也帮扶着,慢慢地跟着之前那个太监,往大殿走去。看见我们来了,门口机灵的传话小太监早就进去传话了,这会刚走到大殿门口停了一会,那个小太监便传话出来喊了一嗓子:“宣文贵人”
容彦就将我送到了这里,没有跟着我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看看能帮上什么忙。然后思鸢便扶着我慢慢地进去了。走进大殿以后,我微微抬了抬眼帘,稍微地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人。
出乎我意料,皇上并不在大殿里。大殿上正中央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有一众嫔妃在这里。出了事故的李贵人也没有在这里,现场虽然有些凌乱,但是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我来了以后,准确说应该是那个小太监来传话开始,大殿之上便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我便眼观鼻,鼻观心,迎着众人的目光,握紧扶着我的思鸢的手,一步一步踏进大殿之中,走到大殿的前端。
走到距离皇上所在的龙椅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的时候,我停下来。跪在了地上,谦逊地将头更低了一些,说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思鸢也跟着我跪了下来,同样磕了头,说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稍稍停顿了几秒钟,便听到太后娘娘威严地声音从上面传来:“文贵人,你可知罪?”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便感觉齐刷刷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地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打颤:“嫔妾不知犯了何罪!”
“大胆!还不速速从实招来!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我话音刚落,便见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向我吼来。若是我真是心里有鬼,说不得还真要被她这一声叫喝下破了胆子,但是一来,我却是什么都没有做;二来,知道太后娘娘是因为这件事来宣我而来,我心里也有了准备。
既然知道要审问我有没有害了李贵人腹中的龙种,那定然也会用上一些手段。这些,以往在家里的时候,我便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过。是的,母亲的陪嫁嬷嬷,以前是宫里的一个宫女。到了年龄,被放了出来以后,便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母亲,小时候我总是喜欢缠着她和我讲宫里的故事,却没想到如今却会真的遇到她讲过的事情。
嬷嬷曾经说过,入了后宫的女子,大多都是在家里娇生惯养了的,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钻研琴棋书画,便是刺绣来打发时光。所以胆色大多都平庸。若是问话的时候,先找上一个嗓门大的老嬷嬷,声色并厉地吓上一吓,才好问话。若是些胆子小的,便直接就被吓出实话来了。
我依旧稳着心神,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无辜和倔强,看着那个问话的老嬷嬷说:“嫔妾确实不知犯了何罪!嫔妾自入宫以来便学习宫规,平日里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放松。敢问嬷嬷,嫔妾罪在何处?!”
虽说说话说的斩钉截铁,但是嗓音却是沙哑的。这会,风寒正是严重的时候。柯太医刚刚给我看过病,抓药的小福子还没回来,我便被带到这里来了。也没来得及吃下药。这会,便感觉身子越发的发虚,一阵一阵的虚汗冒出来,嗓子也开始沙哑,头也有些犯晕了。
第七十五章 李贵人滑胎
那严厉的老嬷嬷听了我的答话,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见太后娘娘给了她一个眼神,那个老嬷嬷便开始阐述在这个大殿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今晚宫宴,只有文贵人您一人未到。宫宴上,李贵人吃了一块点心,不过片刻就腹痛不止,下身见血,值守的柯太医说,这是因为那块点心里被人掺了马齿苋汁!孕中女子前三个月是最小心的时候,沾染了这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会小产。”
“而文贵人!太后娘娘抓了御膳房的宫女太监,她们说你身边的宫女菱儿曾经来过御膳房,取了不少的马齿苋!而后,有宫女说在宫宴开始后见过你去御膳房!这,你又作何解释?!”
我微微俯首,平静地说:“嫔妾确实有罪。”说完这句话,四周一片哗然。似是对我这么轻易便认罪而感觉到奇怪。然而听到我后面的话,却又都不平静了:“嫔妾御下不严,导致菱儿被人收买,才害了李贵人遭此横祸,嫔妾确实有罪!”
听了我的话,太后娘娘眼里几乎都要冒火了,也不让那个老嬷嬷继续说,而是亲口问我:“哦?你这意思……是有人收买了你的宫女,害了李贵人的龙胎,再来陷害你?无凭无据,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我看着愤怒的太后娘娘,知道若是不将此事说完整,只怕太后娘娘会以为是我故意推脱了。于是便说出了菱儿的下落:“嫔妾有证据。菱儿那丫头,被人收买以后,利用干净,惨遭人灭口,还好被她同屋而住的姐妹冬儿发现,救了她出来。但是,如今她昏迷了。”
还没等到太后娘娘说话,便听到淑妃娘娘说道:“依着你的意思,这么个小小的宫女倒成了你的证据了?她可是你宫里的人,还不是任由你捏扁捏圆,想让她怎么说便怎么说了?”嘲讽完我,又朝着太后娘娘说道:“姑母,您可要明察,这自己宫里的宫女的话作证词,咱们还是头一次见呢!”说罢便拿衣袖捂着嘴笑。那样子极尽张狂。
在我说话的时候,便也在注意着这些妃嫔的神色。既然幕后主使不是德妃娘娘,那自然是在场的这些人之一。若说是动机,便是哪个都有动机。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都是当朝得宠的妃子,她们不能容忍一个小小的李贵人赶在她们前面剩下皇长子,这是自然的。
瑾妃娘娘……瑾妃娘娘一直都是温柔如水的性子,便是吃些小亏也不会与人争辩。但是,她却育有如今皇上唯一的子嗣怡华大公主。也是因为她如今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才得了皇上无数的宠爱。若是李贵人生下了皇子,那她的女儿的宠爱必然会被分薄了去。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她会做这样的事吗?
即便没有和瑾妃娘娘深交,平日接触也较少。但是也看的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柔似水,并不是一句虚话。瑾妃娘娘,是整个后宫里公认的最好说话的娘娘。平日从不打骂宫女,待人和善,就像她的封号一样,温润如玉的一个妙人。况且这动机也太过牵强,这样想着,对瑾妃娘娘的怀疑便去了一半。
这样,便剩下了柔贵人、林答应,和我了。不知为何,我自然而然的便将静嫔娘娘略过了。许是心里觉得,那个性子清冷,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多插手的女子,那个帮了我的静嫔娘娘,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吧。一向谨慎的我,不知道为何对静嫔娘娘便有如此的信任感,却没有多加注意。
柔贵人会不会对李贵人有了嫉妒之心,想要除掉她好姐妹的龙胎?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后宫里虽说称姐唤妹的,但是有几个是真心的?不过就是看着李贵人得了圣宠,想着若是交好,李贵人在皇上面前提及一二,便也能分些雨露罢了。而李贵人得宠之后,柔贵人至今尚未侍寝,便可以看出李贵人也没有如了她的愿。因此嫉恨,也说的过去。
但是若是要真的下手,又要收买菱儿,又要威胁她的家人,这不是一个小小的柔贵人能做的到的。若是说是她背后的德妃娘娘做的,菱儿又说了不是她。自然,因为这一条,林答应也被排除了,原因和柔贵人一样,她都自身不保,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来操作这件事?
这样下来,便只剩下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瑾妃娘娘。我看了一眼反驳完以后在那里笑着的淑妃娘娘,心想着:“难不成,是她?”
还没等到我继续说话,一向和淑妃娘娘不对付的德妃娘娘便也开了口:“自个儿宫的宫女又怎么了?还不都是内务府那起子人给派的?说不得被人收买了去,专门咬人一口呢!妹妹说不可信,难不成……是怕那宫女把自个儿……攀咬出来?”说罢了,也捂着嘴笑了。
我看着德妃娘娘,只见她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明白地告诉我:怎么样,当初让你投靠我,你不肯,如今被人陷害了吧!还不是我帮你说句话?
我便抱着感激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德妃娘娘,然后低下头,说道:“自个宫里的宫女的话不可信,那便请一位太医为嫔妾诊脉,以此为证如何?嫔妾染了风寒,晚间的时候又着了凉重感了,在咸福宫里卧床休养,不能起身。”
“身边的宫女看不下去,去太医院请来了今夜值守的柯太医,替嫔妾诊治后开了药,药未抓回,太后娘娘便传了嫔妾来此。虽说不该来此,免得过了病气给主子们,但是太后娘娘旨意,嫔妾不得不从。”
我沙哑地声音在大殿上回荡着:“嫔妾如今尚未服药,自然症状也未曾减轻。嫔妾请太后娘娘请一位太医来给嫔妾诊脉,证明嫔妾感染了风寒,连路都走不顺当,如何在宫宴开始的时分只身一人跑到御膳房去下毒?”说罢,便微微抬起头,看着太后娘娘,等着她的圣裁。
第七十六章 太医诊脉
太后娘娘听了我的话,歪着头和她身边的老嬷嬷说了几句话。那个嬷嬷便福了福身,出门去了。然后便看见太后娘娘微微侧过头,向皇后娘娘说道:“陌菀,你怎么看?”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问她。然后迅速堆起来一脸的笑容,跟太后娘娘说:“皇额娘,媳妇没有处置过这样的事情,还是请皇额娘教给臣妾。”说罢,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看着太后娘娘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祈求。
太后娘娘见她的样子,嘴里说着:“你呀!你可是这后宫之主,哪能什么都不懂呢?虽说是你让我教着你处置这些个事儿,但是也怕这些嚼舌根子的,说哀家抢了你的权利啊。”
听了这话,吓得皇后娘娘连忙起身跪下,嘴里还说着:“额娘,臣妾确实对宫务不通,这些事还是仰仗着皇额娘,不知道是哪个嚼舌根子的宫女,臣妾若是知道了,定然要严惩!”
太后娘娘轻飘飘地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绵软。只是严惩便行了吗?那些个贱婢,非要杀鸡儆猴才知道收敛。你宫里那个蓝沁,我已经让人打杀了。你呀,若是还这么心善,早晚要被这些刁奴欺负到头上来。”
皇后娘娘强听到蓝沁已经被打杀了,强忍着心里的悲伤,装作没有事的样子,低着头,乖巧地说:“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额娘说的对,蓝沁那丫头……实在该死!”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跟皇后娘娘说:“你呀……还得多学着点……”然后又跟底下的妃嫔们说:“你们也都说说,这事儿……该如何?”
我看着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疑惑。当初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记得皇后娘娘是挺得太后娘娘欢心的。怎么如今……太后娘娘如此压制她?
再看了看一旁的良淑妃,眼底满是得意的神色。联想到她刚刚叫太后娘娘便是直接叫的“姑母”,压根没有掩饰她和太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心下了然。便是精心伺候了那么多年,还是抵不过别人血脉亲情来的实在呀……
太后娘娘话音刚落,良淑妃娘娘便接上去:“姑母,那便找个太医来,诊脉一番,看看看……她有没有说谎便是了。”说罢了,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似乎她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诡计一般。而其他的妃嫔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答话。只装作是不存在一般。
顿时,我心里对淑妃娘娘的怀疑,就又多了一分。本来这样排除下来,便只剩下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如今她一副针对我,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样子,不得不让我觉得十分可疑。但是这良淑妃也是个蠢的,明明是我提出的要找太医,她却一副看破了的样子,难道说我会提出害了自己的提议不成?
太后娘娘见她侄女如此说,便也没有说其他的,只说:“既然如此,那便去请一个太医来便是。李贵人那儿皇上已经将最擅长千金科的王太医叫来了,望梅,你去将柯太医请来吧。”
太后娘娘说完,淑妃娘娘又说了:“姑母,这请太医,还是换一个的好。柯太医毕竟是年轻一些,刚入宫当差没多久,既然晚上已经给文贵人诊过一次脉了,如今要证明文贵人得了风寒,还是换一个的好。”
太后娘娘听了点点头,说道:“也有些道理。望梅,你拿了我的令牌,去将赵太医请来。”之前在储秀宫见过的那个望梅姑姑,应了一声,便也告退,去请赵太医了。
我本就一直未曾服药,烧的又厉害,如今又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跪了许久,感觉身子就像是在一个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支撑不住,坠下去一般。但是我一直坚持着,跟自己说,若是坚持不住,那便是灭顶之灾!一定要坚持住,一定,一定要撑住。
也许是看了我的样子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圈的汗珠。静嫔娘娘这时候插了句话,说道:“太后娘娘,望梅姑姑走这一趟,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嫔妾看着这文贵人面色绯红,也不像是个装病的。不若给她赐个座,也让她念着太后娘娘的慈心,您看怎么样?”
这时候瑾妃娘娘也附和道:“静嫔妹妹说的有道理,咱们太后娘娘一直礼佛,有一颗菩萨心肠。如今文贵人还没定罪,还染了风寒,身子骨正虚呢,这样折腾她……”
太后娘娘听着有两个人替我求情,眼中寒光一闪,却是让人给我赐了座。还说道:“你们两个说的不错。还未定罪,若是传了出去,莫再说我苛待了她。来人,赐座!”
我便再次磕了个头,嘴里说:“谢太后娘娘!”然后便要挣扎着起身。但是身子本就虚弱,又跪了那么久,腿上的血液不通,早就麻木了。哪里还起得来。我双手扶着地面,要站起来,却也站不起来了。
思鸢见我这样,便连忙扶着我起身,我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身子的重量几乎都落在她身上,思鸢却什么也不说,咬着牙,硬撑着将我扶起来,一旁的小太监搬过来一个圆凳,思鸢便将我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立在我身后,束手垂首,静静地站着。
瑾妃娘娘,静嫔娘娘。我心里暗自念着这两个名字。在我如此落魄,甚至马上就要倒下的时刻,这两个娘娘却顶着太后娘娘的压力,请求给我赐座。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两位娘娘的这份恩情,我此生难忘。
暗自下了决心,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两位娘娘之后,心里便又苦笑了。如今两位娘娘皆身处高位,我一个小小的贵人,现如今又深陷泥潭,哪里有什么机会报答她们呢!
太后娘娘见我谢恩之后便坐在那里,眼神便没有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朝着四周转了一圈,挨个地从大殿里这些个妃嫔脸上看过来。
这时候,之前太后娘娘悄悄嘱咐了话出去的那个老嬷嬷回来了。
第七十七章 赵太医
那个嬷嬷进来以后,便没有在大殿正中央走过去,而是从一侧绕了过去,走到太后娘娘的身边,悄悄地在太后娘娘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太后娘娘便点了点头。大殿的嫔妃就看着那个嬷嬷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话,但是却都没有一个人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太后娘娘。因为那是不敬,是要被责罚训斥的。
但是如我心里想的一样,想必各个宫里的娘娘们也是在心里好奇地猜测着,到底那个嬷嬷跟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又对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影响。
然后太后娘娘也没有让我们这些人好奇太久,听完那个嬷嬷说的话,便朝着大殿里扫视了一眼,然后说道:“皇上如今在钟粹宫李贵人那儿,王太医尽了全力,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皇上十分愤怒,传了旨过来,说为了安抚李贵人情绪,着将李贵人封为芳仪,一切用度,比照婕妤来。”
听了这话,底下的人的反应不一。瑾妃娘娘面漏可惜的神色,似乎是在为那一胎皇子而惋惜,即便提了位份,也难以弥补对李芳仪心灵的伤害,然后便将坐在她身边的怡华大公主搂在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
而柔贵人,却面有愤愤之色。似乎是为了一个刚刚三个月的胎儿便能提了位份感到不满。要知道李芳仪刚刚入宫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侧九品的选侍,却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得了皇上的荣宠,一跃为正六品五仪之一的芳仪。她入宫时候虽是贵人的位份,还有封号,但是如今都未曾侍寝,位份更是没有动过。与李芳仪交好,却从未提携过;投奔德妃娘娘,也未曾助力过她。
皇后娘娘和静嫔娘娘则一脸平淡,没有什么波动,似乎是觉得正该如此一般。
德妃娘娘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如今的局势,越来越对她有利。李芳仪是她提携起来的,皇上在宠着李芳仪的时候,自然也会想到她的一番功劳。而李芳仪最大的威胁便是哪个皇子,如今也被人害了滑胎了。如今李芳仪的位份又提了提,自然也就说明了皇上对她的看重,日后她更能利用她来为自己谋些宠爱,这些,自然让她更开心了。
淑妃娘娘则是一脸的不屑。对淑妃娘娘来说,她身居高位,前面除了皇后娘娘,和正一品的皇贵妃,侧一品的贵妃,便没有能压在她头上的了。如今皇贵妃和贵妃之位空悬,便是皇后,又被她姑母太后娘娘压着,整个后宫里便没有人比她更尊贵。自然看不起李芳仪这样的小人物了。况且她侍寝后,虽然位份无可再提,却又得了封号“良”,自然是更猖狂了。
林答应则是轻轻咬着下嘴唇,一脸的难堪和艳羡的样子。论姿色,她其实比李芳仪更为出色。整个宫里面,若是单单论长相和身材,那必然是林答应是魁首。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几个有权势的主子都不怎么待见林答应的样子。对她的投诚也是毫不在意。主要也就是怕皇上喜欢上了林答应,衬的其他人毫无颜色,失了宠爱。
所以林答应再宫里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本来刚刚入宫的时候,李芳仪还是李选侍,答应的位份,还比选侍高上那么一些。她还可以安慰着自己,父亲的官位低,这是没办法的。若是能让她见了皇上,笼络住皇上,自然可以一飞冲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是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李选侍都通过皇上的宠爱变成了李芳仪,她却还在原地踏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像是一只漂亮的鸟儿,被关在了笼子里一样,很是憋屈。这会听到了李芳仪的位份又提了,自然对她也是一种打击。
我则是努力维持自己面色平静,不让其他人从我面色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内心也在暗暗地想到:李芳仪是真的很得圣宠啊!只是这种圣宠,却未必是长久的。以色侍人,焉得长久。想起那日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见到李芳仪时候的惊讶,我在心里摇了摇头。
看着我们这些妃嫔的反应,太后娘娘在上面暗自地摇着头。然后便听到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望梅姑姑请的那位赵太医来到了。太后娘娘点点头,说了句:“传。”
便看见那个小太监跑到门口,喊道:“传赵太医”然后便看见望梅姑姑领着一个年过中年,微微带着一些白发白须的太医走了进来。
这位太医同样身穿太医的官服,虽然头发和胡须都有一部分发白了,却显得精神的很。尤其是那一对深陷的眼睛特别明亮。进来以后站在大殿之上,也不胆怯,照着规矩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微臣赵清风,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娘娘冲着他点点头,说道:“起来罢。你也在太医院操劳了一辈子了,今天喊你过来,是想让你给这个贵人诊诊脉,看看是不是真的得了风寒。这些太医里,哀家……还是只相信你不会骗哀家了。”
赵太医听着太后娘娘这样说,敛了敛眼神,道了一声:“遵旨。微臣自当尽绵薄之力,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说罢便将躬着的身子直起来,走到我身边,说道:“贵人,冒犯了。请让微臣替你诊脉。”
赵太医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脉枕,叫了一旁的一个小太监来托着,我便将手放了上去。赵太医正要诊脉,思鸢却插了一句:“等等”,然后将她的手帕折成了两折,垫在我的手腕上,才请赵太医诊脉。
赵太医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我的脉搏之上。便开始把脉。然后四周便一片安静,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里,等着赵太医把脉的结果,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染了风寒生病了。
我心里却在想着,幸好我早有防备,回了咸福宫,便将自己浸在冷水里,让自己真正地感染了风寒。不然,在这样的老太医面前,哪里瞒的过去。诊脉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在座的妃嫔,却看见了静嫔娘娘投向我的一个担忧的目光。我冲着她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便等着赵太医诊脉的结果出来。
第七十八章 故意偏袒
赵太医诊过脉,然后沉吟了片刻,便对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说道:“回太后娘娘,据微臣诊断,这位小主确实得了风寒。”顿了顿,又说道:“本来若是一般人染了风寒,不会这般严重。但是这位小主身子本就性寒,所以染了风寒之后便严重了许多。最好是要快些用药,不然只怕来势汹涌,难以医治。”
淑妃娘娘此时插话道:“确实得了风寒?不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伪装出来的脉象?赵太医,您可要好好诊断。”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淑妃娘娘,很有可能便是这次的主谋。
不等赵太医说话,太后娘娘却先训斥了淑妃娘娘:“芷妤,莫要胡乱说话。赵太医是我朝的老太医,在宫里任职已经二十多年了,自然不会欺上瞒下。”
淑妃娘娘撇撇嘴,心里不服气,嘴上却说着:“是,姑母。妤儿知错了。妤儿也是担心放过了凶手,一时情急……”
赵太医又拱了拱手,说道:“微臣在宫里任职多年,从未错诊。微臣担保,这位小主,确实感染风寒,且来势凶险。若不及时医治……”
静嫔娘娘这时便说:“太后娘娘,既然赵太医已经说了文贵人是真的感染了风寒,那便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了吧。不如,让她先行回宫,抓了药来吃。莫要因为这个烧坏了她的身子才是。”
见太后娘娘有些意动,淑妃娘娘连忙说:“姑母,她得了风寒,并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啊!”看了一眼我,又说:“她身边可还是有几个宫女呢。若是她在宫里养着,以此为借口,让她的贴身宫女去做这些个事呢?依臣妾看,要把伺候她的几个宫女都抓起来,好好拷问才是。”
我听了这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说道:“太后娘娘,还请您将那几个说见过嫔妾去过御膳房的宫女叫出来,拷问一番,既然嫔妾卧病在床,又如何看见嫔妾去的御膳房!”
太后娘娘听了以后,看了一眼淑妃娘娘,然后点头,说:“传那个宫女上殿。”然后不一会,下面的小太监便带着一个小宫女进来了。那个宫女穿着普通的宫女的衣服,走进大殿来的时候双手还在紧张的发颤。进来以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奴婢没有做……”
思鸢扶着我走上前去,我绕着那个宫女走了一圈,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个宫女应是没有见过我,看见我的一身装束,本就慌乱,这会也不知道我是哪个宫的哪个娘娘,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处一句话来,然后便跪在地上磕头说:“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是哪位主子……奴婢……太后娘娘,真不是奴婢做的……”
太后娘娘见这个宫女已经有些精神错乱,眉头便皱了一皱,看了旁边带着那个宫女上来的宫女一眼,眼神中带着不满。那个宫女便赶紧跪下说道:“太后娘娘,为了让她说实话,奴婢用了些刑没想到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淑妃娘娘在一旁冷冷地说:“哦?既然精神错乱了,那不认识也做不得数了?文贵人,还是没有办法证明你是无辜的啊。”
我愤怒地看了淑妃娘娘一眼,心想着,你就这般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吗?我每日深入浅出,避世还来不及,还是躲不掉你们的迫害吗?这样想想,却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我是无辜的办法。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我低着头,向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嫔妾确实是无辜的。虽说这宫女已经精神错乱,但是很明显,她并不认识嫔妾。一个不认识嫔妾的宫女,说半夜里看见嫔妾出现在御膳房,这本身就有问题。太后娘娘,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筹谋,想要一石二鸟,害了李贵人的龙胎,再栽赃给嫔妾。”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淑妃娘娘,又朝着我说道:“哦?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牙齿咬了咬下嘴唇,脑袋在飞速地旋转,在想着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证据。菱儿的话是不可能了。之前淑妃娘娘也说了,自己的宫女说的话,不足为据。况且,菱儿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便是想要她来说句话,也说不上。
而证明我自己染了风寒,无法下床,被淑妃娘娘以可以派身边的宫女去作案为由拒绝了。我提出的想要审问那个有问题的宫女,来查找背后的人,结果那个宫女有些精神错乱,这条线索也等于是断掉了。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但是淑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太后娘娘故意偏袒着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来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无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便无法安然回宫,说不得要被扣押起来,收监到宗人府处置。我不禁想到,若是我被收监了,在宫外的父亲和母亲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不说我的父亲会遭到同僚耻笑,说父亲不严厉,养出来这样狠毒害人的女儿,母亲在与那些官家夫人们交往的时候也会受到看轻。说教养不好。就连幼弟文淞日后求学也要被同窗看不起,还会影响幼妹文卉日后的亲事。想到这里,便打了个寒颤。
不,我绝不能就此认输。我若是认了,思鸢和念鸯只怕也要被处死,容彦也逃脱不了死罪。这些个我亲近的人,只怕都要被这些人迫害干净了。
我想起当初入宫前父亲母亲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华儿,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里吃人的事多了,你性子单纯,爹和娘不盼着你有多少荣宠,爹和娘盼着你平安喜乐,安安稳稳”
又想起我当日的答话:“女儿知道,女儿不求能获得圣宠,只求保住文家清誉和自身性命。”
心中突然便坚定起来。再找找,再想想。一定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地方。一定有!一定有!老天爷,观音菩萨!佛祖!漫天神灵!信女祈求,保佑信女找到那个证据,证明自身的清白!
第七十九章 柳暗花明
像是听到了我的祈求一般,安静的大殿里弱弱的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皇祖母,这个人说的是真的。”这声音虽然在这大殿里并不显得特别响亮,但是却让每个人都听得特别的清楚。尤其是……太后娘娘。
一瞬间,大殿上的人全都看向了这个声音的发出地瑾妃娘娘身边的怡华大公主。是了,能叫太后娘娘皇祖母的人,除了如今皇上唯一的子嗣怡华大公主以外,还能有谁?便是靖王爷,因为爱戴靖王妃,虽王妃体弱,至今无所出,也不肯纳妾,自然也没有子嗣。其他宗室,虽说辈分上合适,但是却都没有这个资格叫这一声皇祖母。
“你什么都不懂,可不要乱说话!”一向温顺柔和的瑾妃娘娘连忙捂住了怡华大公主的嘴,头一次凶巴巴地训斥了怡华大公主,让她不要说话。然后又一脸惊慌地跟太后娘娘解释:“太后娘娘,怡华还小,哪里懂得这些个事情?孩子的胡言乱语,是作不得数的!太后娘娘……您不要听怡华乱说……太后娘娘……”
怡华大公主见她额娘这样训斥自己,还跟皇祖母说自己不懂事,难过地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委屈地辩解着:“额娘,我没有胡言乱语……这个人说的是真的。”说完了,又扭着小脸跟太后娘娘说:“皇祖母,怡华没有胡说,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怡华那天,去梅林里玩,听见有人说要害文贵人了。”
瑾妃娘娘看见怡华还要说话,便打了怡华一巴掌,然后又心疼地将她拉到怀里,说着:“都说了你不要胡言乱语,怎么不听话?你还是个小孩子,你懂些什么?”说着又觉得心疼了,拿手摸着打过的地方,小心地问:“还疼不疼了?”
挨打了的怡华却是被吓到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因为皇上就只有一个子嗣,所以无论是以前在五皇子府,还是到了宫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无论是皇上,太后娘娘,还是她的母妃瑾妃娘娘,还是宫里的其他娘娘们,平日里也都宠着这个孩子。
毕竟嘛,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宠着还显得自己大度,何乐而不为?再者,女人天生都是有母性的。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赖在身边,香香软软的,怎么可能不心软?
但是就是这样得宠的怡华大公主,说了一句实话,居然挨了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母妃的巴掌。当下委屈的不得了,一边哭着,一边要从她母妃怀里挣脱出来。越是瑾妃娘娘想要搂住她不让她走,越是用力地想要从瑾妃娘娘怀里挣脱。
这时候,静嫔娘娘便朝着怡华大公主招了招手,又跟瑾妃娘娘说:“姐姐,怡华的脾气上来了,让嫔妾来照顾她一会吧。开解开解,便好了。”又跟怡华大公主说:“怡华,来静娘娘这里,来,给你吃好吃的琉璃丸子。”
见怡华继续挣扎着要去,瑾妃娘娘也不得不松开了她,让她过去。静嫔娘娘拉过怡华大公主,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小声地哄着她:“怡华乖,不哭了啊……哭成个花脸,可就不漂亮了……”又劝道:“你母妃也是担心你,情急之下才打了你,你也不该乱说话的呀……”
怡华大公主却骄傲地昂着头,跟静嫔娘娘说:“静娘娘,怡华没有乱说。母妃曾经教导我,做人要诚实,不可说谎。那天怡华确实听到有人要害文贵人,还说要一石二鸟。文贵人吹笛子吹的那么好听,怡华不想她被人害。”
太后娘娘听到这里,便知道怡华今日也是拧着脾气要说出来了。插嘴说道:“既然怡华听到了,那你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说完,太后娘娘又冲着满脸担忧的瑾妃娘娘摇了摇头。
怡华听到这话,才觉得终于有人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便从静嫔娘娘桌子旁边走了出来,站到大殿中央,开始说道:“是,皇祖母。”然后便开始说起来。
“怡华那日是陪着母妃的毛球玩的。毛球那两日特别不听话,老是到处乱跑,那天又走丢了。我便让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去找它。太监和宫女们一走,我便在原地等着。等着等着,听到了一声猫叫。”
“我以为那是毛球的叫声,便循着叫声走了过去。走到一个假山后面,却隐隐约约地听着有一个太监和宫女在那说话。一时好奇,我便在那听了几句,好像是说什么文贵人,一石二鸟之类的话。后来好像还提了个什么灵儿,我不敢继续听下去,就先走了。”
“后来那日我又钻到了梅林里,结果还是没有找到毛球,但是却听到了一曲特别特别好听的笛声。听的我都想哭了。便不由得就哭了起来,后来就被静娘娘发现了。后来那群太监就带着毛球来接我了。”
停了停,怡华大公主又说:“皇祖母,额娘,怡华没有说谎,怡华说的都是实话。”说完,便一脸委屈地看着太后娘娘。
我站在一旁,心里却是一定,听完怡华大公主说的话,便安心了。怡华大公主可不同于那些个宫女太监。她是主子,还是这宫里尊贵的人之一。她的话,是不会作假的。也不会有人指责说她作假。即便是淑妃娘娘,也不能。因为这样做,便是挑衅皇家的尊严。
若是那些个宫女太监,可能回被人拿着家人威胁着,拿着酷刑逼迫着,拿着钱财利诱着,让他们改口说假话。所以也可以提出被人收买,说了假话的怀疑。
但怡华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和皇上是一脉相承,说话那都是有分量的。我们这些妃嫔,便是再尊贵,说的不好听些,也不过是个妾,是外姓的。而怡华大公主,那是皇上的亲女,是和皇上一个姓氏的。她自生来,便代表了皇族的尊贵,这种尊贵,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自怡华大公主说完这番话,我便知道,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老天护佑,既然有人盘算着要算计我,那我的清白自然不言而喻了。
第八十章 苏醒
太后娘娘听了怡华大公主的话,又看了一眼坐在她下首的淑妃娘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道:“嗯……既然这样,那文贵人应是清白的了。”既然怡华大公主证明了我的清白,太后娘娘自然拍板敲定了这个事实。怡华大公主虽是大公主,如今毕竟也才五岁,稚子无辜,自然没人会编排她些什么。
只是虽然不会有人嫉恨怡华大公主,却不一定不把这笔账记在瑾妃娘娘身上便是了。瑾妃娘娘平日里在宫里并不树敌,也从不多管闲事。这次那幕后的人,未必就不以为,那番话是瑾妃娘娘故意教给怡华大公主的……
且不想那么多,当太后娘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便再次俯首跪下,激动地眼中流出了泪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谢太后娘娘明察!”心里自然一松。因为感染风寒,我本就烧的厉害,却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不倒下,就为了若是认了便会祸及家人。如今听到太后娘娘亲口说我无罪,激动地谢恩之后,便感觉头一阵眩晕,天旋地转,头一歪,便晕倒在地上了。
晕倒之前,似乎还记得思鸢一声声呼唤“小主!小主!小主……”的声音,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咸福宫里了。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那张绣着花草鸟虫的纱帐。看着这张纱帐,我一阵晃神。我不是在乾清宫的大殿上么?怎么回来了?然后便动了动手脚,一阵酸疼,麻木地手脚动一下便一阵疼痛。
微微侧头,便看见思鸢在床前趴着,似乎是睡着了,睡得还很是香甜。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这丫头在这里守了多久,累的不行了才睡着。便也没有吵醒她,而是闭上了眼睛,又理了理思绪,将乾清宫的事儿又重新想了想。
正闭着眼睛想着,便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没有睁眼,便听到容彦的声音轻轻将思鸢唤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回房去休息一会吧!我在这里守着便好。小主还没醒么?”
然后思鸢便揉了揉眼睛,懊恼地埋怨自己:“我怎么睡着了……小主还没醒过来……明明柯太医说的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主怎么还没醒过来……”
容彦又劝道:“你也不要自责,你都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了,我和念鸯要换了你去休息你都不肯。这样下去你的身子肯定是吃不消的,你且听我一句劝,你先去休息,若是小主醒了,便立即让人叫你起来,可好?”
思鸢却摇了摇头,说道:“容彦姐姐,你不要劝我了,小主在大殿之上被人为难,费尽心力,晕倒在那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我更想守着小主,等她醒来,我才能安心。”
听到这里,我便再也忍不住,慢慢睁开眼睛,两道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滑过脸上,又滑进了脖颈里,冰冷,却感觉温暖。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两句话安慰安慰思鸢,却惊恐地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慌地看着思鸢和容彦,心却无限地沉了下去难道……我变成了一个哑巴?
思鸢看见我醒了过来,眼眸里露着欣喜,惊喜地说:“小主!小主您醒了!”又开心地跟容彦说:“小主醒了!”再看我一直捂着脖子,一副惊恐的样子,又担心地说:“小主您怎么了?小主……您怎么了?”
我拉过思鸢的手,又张开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我的喉咙,思鸢便明白过来,艰难地说:“小主……您不能说话了?”说完,便又看向容彦。
容彦看见我醒了过来,也很是欣喜。但是没等她欣喜一会,便看到我惊恐地不能说话,她犹豫地,磕磕绊绊地说着:“思鸢……我听人说,有的人染了风寒的时候,发起烧来,都能把人烧坏,有的……能被烧成傻子,有的……能把嗓子烧坏……我看着小主……”
思鸢听她这样说,立刻跳了起来,生气地冲着她吼道:“不会的!小主不会的!小主不会变成哑巴的!小主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咒小主呢!我去请柯太医,柯太医一定有办法的!赵太医束手无策的风寒,柯太医的药吃了小主便醒了!他一定有办法!”
说完,便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后跟我说:“小主,您别听容彦姑姑的话,奴婢去请柯太医来,柯太医一定有办法的!”说完,便果断地出了门,去请柯太医去了。
我想伸手拉住她,却没拉住。思鸢走了以后,便只剩下了容彦在我身边。我看了看她,她苦笑地跟我说:“小主……奴婢不是咒小主……”我冲着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便是我知道她不是在咒我,我并不在意这个。
除了最初的惊慌,我定下神来想了想,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若是我口不能言,自然就无法夺了她们的圣宠。说不得那些个人就会放过我呢?若是我一心要避世,说不得这就是我的机会。
仔细地想想,虽说我一直以来独善其身,从不和谁亲近,也不和谁交恶,但是麻烦却从未离我而去过。虽说我没得圣宠,如今都未曾侍寝,但是却总有人想要对付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她们对付的,但是一直以来,却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若是这次因为生病而哑了……说不得,那些个人便能放我过个清净的日子……这样想了想,我便没有最初的惊慌了。拍了拍容彦的手,示意她我已经定下神来,让她勿要担心。
容彦到底是个老宫女了,比思鸢沉稳的多。她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水,然后端了过来。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不温不热。刚刚好。
然后容彦才开口说道:“小主,思鸢说的对,之前您再大殿里晕倒,太后娘娘便让赵太医帮您诊断。但是他却说您烧的厉害,便是用了虎狼之药,恐怕也难以回天。但是拿出来柯太医的药方,赵太医便改口说若是按此药方抓药,还有希望了。”
第八十一章 冷香丸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冲着容彦摇了摇头。说到底,都是命数。进宫是命数,本来不欲我参加选秀,不欲我踏入宫廷的父母,不得不将我送进宫来做个小小的贵人;进宫以后遭人陷害,也是命数;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静嫔娘娘那儿见过一次的怡华大公主听到了隐秘的事,还敢在大殿之上说出来,证明我的清白,也是命数……
所以如今我嗓子被烧坏,口不能言,说不定也是命数……自我想通了,若是口不能言,则可能避开其他人的陷害责难,我便平静了许多。若是能安安稳稳在宫里渡此余生,即便是不能说话……我也认了……
正这样想着,思鸢便领着柯太医从门外进来了。柯太医看到我,便行了个礼,却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地说道:“微臣参见小主。小主吉祥。”然后便迅速地起身,似乎刚刚行礼的人并不是他一般,看的我是一阵的目瞪口呆。
柯太医见我呆呆地看着他,却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是得意,似乎为他的聪明才智而感到骄傲一般。然后想到我如今说不出话来,脸色才又凝重了几分,跟我说道:“小主,让微臣来为您把一把脉。”
我点点头,伸出了手臂。思鸢连忙取了脉枕,垫在我手腕之下,又照着规矩要拿帕子垫在我腕上,但却被柯太医制止了。柯太医说道:“小主刚刚感染过风寒,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垫了帕子便难以感到小主的脉搏,还是不要垫了。不过是两根手指,又不是跟小主孤男寡女的独处,还是你家小主的身子更重要一些!”
容彦也要上前拦着,却被柯太医发了火:“若是再阻拦,便去请了其他的太医来诊治罢!若是要我诊治,便依着我的规矩来!这诊脉不同于其他,若是脉象诊断不清,岂能胡乱用药?那岂不是和害人性命的庸医一般了?”
我想了想,既然思鸢和容彦都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在,便是让他诊脉,也无人知晓。便冲着容彦微微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我的嗓子,意思是,还是治疗嗓子重要。
容彦见我吩咐了,纠结了一番,还是没有继续拦着。思鸢搬了个圆凳放在床前,柯太医便将两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除了父亲和淞儿,还有幼时在崇安寺接触过的静安小和尚,我便没有接触过任何外男,柯太医给我诊脉,说不紧张,定然是假的。但是虽然紧张,我还是努力地放松着自己,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然后便感觉到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柯太医的两根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脉搏之上,我不禁感觉自己有些面红耳赤,身体僵直,连动都不敢动。心里想着,若不是因为身子虚弱,感受不到脉搏,才不要他这样直接替我把脉呢!
偷偷地看了一眼柯太医,他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凝重,认真仔细地替我把脉。我暗暗想着:没想到,虽然柯太医平日不拘礼节,上次还跟我斗嘴,这次行礼也是草草了事,但是看起病来,还是很专心的。又想到之前容彦与我说的,连太后娘娘信任的赵太医都说了没救了,他便凭着一个方子把我从阎王爷那儿拉了回来……心里暗自又多了一分感恩。
不一会,柯太医便诊完了脉。容彦和思鸢都眼巴巴地看着柯太医,等着他说话。我也看着他,想知道自己的嗓子还有没有救。看着我们三个人一起盯着他,他反而笑了:“小主,两位姑娘,这般盯着微臣,难不成……微臣脸上有花不成?”
一下子便把我们三人都臊了个红脸。然后他才哈哈一笑,跟我们说道:“小主的嗓子是因为这次感染风寒,又发了烧,又没有及时喝水,也没有及时救治,所以声带有些受损。”
刚说完,急切的思鸢便问道:“那小主……还能治吗?”容彦和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个个的,也都盯着他。
他哈哈一笑,说道:“如果小主配合微臣治疗,微臣不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起码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我一听有八成的把握,心思微微一动。想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便让思鸢取了笔和纸过来,就着那个圆凳,在纸上写到:“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
柯太医见我这样写,眉头皱了皱,问道:“小主这是信不过微臣?”
我摇了摇头,继续在纸上写:“如果不说话可以避开很多事,那我愿意日后都做个哑巴。”思鸢见我这样写道,不禁叫了一声:“小主……”眉间一副心痛的神色。容彦见我这样写,却没有立刻怎么做,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柯太医看了看我写在纸上的字,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甚至是有些生气地跟我说:“难不成为了避祸,连嗓子都不要了?这可不像你啊!”
我听着柯太医这话,隐隐像是以前曾经相识一般,却又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一个年轻,又医术高明的太医,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便没再继续深究。
柯太医见我深思了一会,还以为我在思考他所说的话,又说道:“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微臣还是劝小主配合微臣的治疗,早日将嗓子治好才是。”
我想了想,便问他:“柯太医,如果我配合你治好了嗓子,你可否答应我,别将治好我嗓子的事儿,说出去?”停了停,又继续写道:“不然,如果可以躲个清净,我愿意以后都不说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微臣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静嫔娘娘那也好,小主这儿也好,日后我只管听您们吩咐便是。不多言,也不多嘴。就当自己没带耳朵吧!”
停了停,又说:“这件事微臣听从小主吩咐,但是小主须答应微臣一件事将这冷香丸,按时服用。”说着,便从他的药箱里逃出来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柯太医是谁?
“冷香丸?这是什么?”我在纸上写道。见我问了这个问题,柯太医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聪明又狡猾的狐狸。然后心情很是愉悦地说道:“上次给小主的治疗寒症的方子,不是说没有药材用么?微臣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终于将那个药方融为一体,做成了药丸。因为这药丸是治疗寒症的,又带着一股清香,便取名叫冷香丸。”
我狐疑地看着柯太医,心里却在想:难不成,上次他将那个药方要回去,便是为了这个?心里却是又生出来了一分警惕。因为寒症的事,除了我亲近的几个丫头,和我父亲母亲,便是府里的下人,也未必知道。柯太医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柯太医是静嫔娘娘荐过来的人。虽说是静嫔娘娘帮过我,但是这样的事,等同于是我的把柄,也是我最大的缺陷,我是不会告诉静嫔娘娘的。难道,静嫔娘娘派人查过我了?
我这样想着,心便朝下一沉。联想到静嫔娘娘无条件地帮我度过这次的难关,难道跟我得了寒症,难以孕育有关系?施以恩惠,我便感激涕零,愿意结草衔环以报,无法孕育,便也不会生了皇子越过她去。若是要寻棋子,我这样的棋子,还真是难找。
想到这里,看着柯太医的目光便没有那么友好了。若是静嫔娘娘拿我当个棋子,那冷香丸只怕也是用来骗我的小把戏了。我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和柯太医期待的目光,提笔,重重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我不吃。”
见我说我不吃,柯太医瞬间就急了。原本高高兴兴的脸上,笑容凝固了,一副要急躁的样子。后来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废下来。然后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受伤地跟我说:“为什么?”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似作假,但是又想了想自己推测的事情,也不像是无根无据的,便有些纠结。愣了愣,先是安排了让容彦去帮我熬药,然后又让思鸢帮我把这门,然后才又提笔写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寒症?”写完,便将这张纸递给了柯太医,然后扭过头去,不看着他,也不说话。
柯太医接过那张纸,看着我写下的几个字,眉头皱了皱。然后嘴里却是嘟囔着:“我……我就是知道啊……”他这样说,我便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抢过他手里的纸,继续写道:“静嫔娘娘让你调查过我?”这次却没有把纸给他,而是翻过去给他看了看,然后便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将纸烧了。
然后便盯着柯太医,等着他的回答。若是凭心而论,柯太医给我的感觉却不像是阴险狡诈之辈。而且总是让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况且,他总是在做一些超出嫔妾与太医之间君臣本分的事情,更何况,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人,却表现得跟我的心腹似得,让我很是怀疑。
与其一直把这个疑惑憋在心里,还不如,索性就趁着今日的这个机会,不如问出来的好。问清楚了,是提防,还是信任,都好选择。
若是问他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什么端倪,那便不去信他,日后都提防着他,连那个冷香丸都直接丢掉不会吃便是了。若是他确实给我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信他,也不是不可以。我在后宫里生存,若是没有个自己能信任的太医,那么吃了些什么药,用了些什么脂粉,我都难以安心。
他却是一愣,连忙说道:“没有啊。静嫔娘娘为什么要派我查你?”说完了以后,他又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跟我说道:“你以为……你以为我是静嫔娘娘的奴才?”脸上的表情夸张地很,嘴巴张的像是要一口吃掉一个大西瓜似得。
我摇了摇头,心想着,奴才是下人,太医怎么也算不上是下人啊。顶多便是效忠于她便是了。又拿过一张新的纸,写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有寒症的?”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若是他调查过我,那么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出来我又寒症,也不足为奇。但是如果没有,难道他的医术就真的有那么高明,诊脉便能看的出来我有寒症?这我是不信的。因为这寒症,并不那么容易诊断的出来。尤其,当时受寒的时候距今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娘亲一直注重给我调理身子,七七八八的,也去了不少。至少表面上是诊不出来的。
然后我便看着柯太医在那里挠着脑袋,一脸纠结,不知所措的站着。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仔细地观察了下他的脸廓……反而觉得他像一个人了。只是……那个人……不应该啊!
柯太医似是纠结了半天,然后才有些为难地说:“小主,微臣答应过别人,不可以说的。”
我便又在纸上写道:“答应了静嫔娘娘?”写完同样不给他留下痕迹,给他看完便烧掉了。柯太医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最后似是咬咬牙,坚定了下决心,说道:“罢了罢了,本来就是说不许说给不知道的人听,你也算是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只是这丫头,得出去。”说着便看着站在门口替我们把门的思鸢,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若是让思鸢出去,便只剩下了我和他孤男寡女的在房里,这不妥当。我又在纸上写道:“思鸢,可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自幼服侍,已十余载。”意思便是思鸢从小跟了我十多年了,是绝对可信的。
他却坚决了起来,摇着头说:“不行,微臣发过誓的,说给小主听,微臣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违誓呢!”非要思鸢出去才好。我无法,却又确实想要知道柯太医的来路,好方便日后在宫里的谋算。便只好妥协了,让思鸢站在门外,将门关上,嘱咐了她,若是我发出什么声响,便立刻让她进来。
思鸢出去以后,柯太医才又挠了挠脑袋,跟我说了一句实话,也让我确实受了不少的惊吓,他说:“大小姐,我是静安啊。崇安寺的静安啊。”
第八十三章 柯太医的身世
“静安?小和尚?”我脑海里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锅。柯季柯太医,竟然是崇安寺的静安小和尚?这这这……!!!我睁大了眼睛,瞪着柯太医看过来又看过去,虽然之前心里也有过猜测,但是真的当他把这个事实说出来,我却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我很快便缓过神来,拿过纸笔,唰唰地写道:“当年你失踪了以后,去了哪里?又怎么进宫做了太医?”说完讲纸递给他,便等着他讲述他的故事。
当年从崇安寺回家以后,我还托了父亲母亲帮我打听那样一个小和尚的消息,父亲母亲撑不住我的央求,便派人去打听,找寻。但是派出去的人却都一无所获。
当时的我,一边喝着苦的要死中药,一边担忧着那个昂我赶走了凶狼,陪我一起度过了苦难的一夜的静安小和尚。但是喝着药,没能治好我的寒症,担忧也没能找到那个小和尚,从此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真当那天的那只狼,我一个人便能赶的走?我当时可还只是个孩子啊!”静安小和尚也就是如今的柯太医,一脸笑意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好笑地看着我,像是对我的天真感到可笑一般。
我惊讶地看着他,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的我,隔着柴禾,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拼命地喊着:“静安小和尚!快回来救我!”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音,过了一会,小和尚便挪开柴禾堆,走进来了。
当时恐惧至极的我,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想过是不是他就能够打的过那只狼,但是心里总是带着一分信任,觉得他来了,便能将狼赶走。后来回了寺里,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愧疚和对他的担忧,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一想,他赶不赶得走那只狼呢?
再后来,连人都找不到了,那时候又年幼,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恐慌,这段回忆也变成了再也不想被想起的回忆。也就把这个事儿淡忘了,却忘了想一想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是啊,静安小和尚不过是**岁的小孩子,又怎么打的过一头成年的恶狼?
如今被柯太医,也就是当年的静安小和尚重新提起这个问题,我才恍然大悟。看来,当年小和尚失踪,怎么也找不到,再从一个小和尚变成了如今的柯太医,其中必然有隐情。
我想了想,便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愿闻其详。”然后递给了柯太医。
柯太医接过这张纸,也不再继续站着了,说出来自己是静安小和尚以后,他似乎变得更加随意了许多。起码,不被宫里这些规矩束缚着,让他束手束脚了。这就表现在,他接过这张纸以后,先是挪了一个凳子过来,然后端起刚刚倒得一杯茶来,先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讲述当年他失踪以后的事情。
“其实我也是那天夜里被接走以后才知道的……”柯太医边说,边挠了挠脑袋,姿态很是憨厚可爱。然后继续说:“原来我不是孤儿,也不是生来就当了和尚。我是被我爹送到崇安寺里的。只是这原因……居然是因为!他要带着我娘亲去游山玩水!”说到这,静安小和尚柯太医一脸的咬牙切齿。
“别人家都父慈子孝的,我们家里居然因为要带着娘亲去游山玩水,就把自个儿的亲儿子送到寺庙里做和尚!还好,我那没良心的爹也是不放心我自己在寺里,一面是委托了他的朋友,也就是方丈师傅,照看我。一面又找了个武功不错的侍卫隐居在山上当猎户,平日便随身保护我。”
“那日我们被困住以后,那个随身保护我的侍卫便出来了。狼便是他赶走的。我着急进去找你,也没同他说几句话。结果一进山洞,你就晕倒了。”说着柯太医又打量了我一下,说道:“就你这小身板,晕倒也正常。”
然后才继续说:“我本来以为那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结果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原来我爹之前有过嘱咐,若是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险,用的着他出手了,便要将我带走,带去找我爹。若是一直平安无事,便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再告诉我一切,将我带回去。”
然后就看见他有些歉意地说:“当时走的匆忙,也没能跟你说一声,这些年,你肯定担心我了吧!对不起啊……”然后挠了挠脑袋,又说:“当日你一看我就晕倒了,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我原本是要等着第二天再走的,结果那个侍卫说第二天再走便会惹人注意,非要当晚便走。我不同意,他便将我打晕了带走了……”
“不过,虽说当时没有来得及说,现在说也不晚呀!真是没有想到,没想到大小姐你也进宫变成皇上的妃子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要往这皇宫里跑,不过也好,这样两个一起照料,也比较方便。”
我听他一句接一句地说,有些迷糊,便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疑问:“令尊是?”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哎呀,忘记说了。”便一副得意地说:“我爹就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柯有堂,怎么样?厉害吧!那天带走我的那个侍卫就是之前做暗卫的时候中了剧毒,被我爹看见了,顺手救了,所以甘愿为我爹做事的。我跟着他回去以后,便一直跟着我爹学医。”
我点点头,面色平淡,但是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大浪。柯有堂,那是天下闻名的名医。据说医术极高,但是性子却比较随意。喜欢与爱妻纵情山水之间,救人与不救全看心情。若是得了他的眼,便是分文不取,花费名贵药材也会医治。若是让他看不顺眼,便是倾家求医也是不许。
我又在纸上写道:“那你为什么进宫?”
柯太医撇撇嘴,说道:“还不是为了我小师妹!静嫔娘娘跟着我娘学过一段时日的琴,算的上是我娘的入室弟子。我娘一辈子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我爹和我娘都宝贝着呢!本来她是五皇子府的良娣,爹和娘还不担心,但是最近皇上登基,良娣变成了静嫔,爹娘都担心坏了,就让我来做个太医,平日里看护着她一点,反正跟着爹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太医院的考核对我是轻而易举。”
第八十四章 柯太医的请求
“这入宫以后,规矩多了好多,简直比崇安寺里还要繁琐,我也就在师妹宫里的时候,才能不拘着,其他时候,都要装得规规矩矩地,累坏我了!”说这话时,柯太医是一脸的单纯无辜和无奈。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扑哧”笑了出来。普天之下,胆子如此之大,敢在皇宫里嫌弃这些规矩多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想来,他定然是继承了他父亲柯有堂那玩世不恭的性子,才敢这样大胆的说只在静嫔娘娘的长春宫里不拘着了。
我正想着,他又跳了起来,一脸委屈地撇着嘴跟我说道:“对了,大小姐,在您宫里,您不会让我守着这些个规矩吧?”
我心里觉得好笑,在这宫里还能遇到这样求着别人不守规矩的人?简直像是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一般,又听到他说在静嫔娘娘宫里不守着规矩,刚想答应了他在我这里也不必守着规矩,拿起笔,却转了一个念头,刷刷地在纸上写道:“柯太医,宫规繁杂,却不可不尊;皇庭后宫,自当自持自重。”
很明显,我拒绝了他的要求。如今我在宫里,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便是我不去招惹别人,都会有人给我下套使绊子。就比如这一次的事,宫里的人不多不少,却偏偏就要陷害我,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若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日后他在我这咸福宫里都这样子乱来,被别人抓住了小辫子,告发了出去,那便是大罪。妃嫔和太医私通?若是被太后娘娘、皇上知道了,我是百口莫辩。
我和静嫔娘娘不同。静嫔娘娘可是当初在皇上还是五皇子的时候便嫁了过去。而且还是顶着家里父亲母亲的不同意,硬要嫁过去的,对皇上的情意那是有目共睹的。况且这些年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若是有风言风语说她和柯太医私通,皇上只会“哈哈”一笑,然后严惩造谣者。
再者,静嫔娘娘伺候皇上多年,之前在五皇子府的时候便无人小觑了她去,如今昌南侯府因为她的缘故虽说没有得新帝重用,却也没有被清算,侯府的底蕴仍在,也无人敢去惹她。
而且,即便是有证据证明柯太医在长春宫里不守着规矩来,静嫔娘娘是柯太医的师妹的事一说,也就都了解了,最多,也就是一顿训斥,罚俸几个月,便了事了。这些都源自一个道理,那便是:皇上信她。
而我却不一样了。如今我未曾侍寝,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又是太后娘娘下旨,为了充实后宫才送进来的。无宠,无权,无势。正经的“三无”人士,若是传了出去柯太医在咸福宫里不守规矩,我指定是要沦为皇上愤怒的牺牲品的。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不会将这事传出去,起码,一个“病故”是少不了的。
而柯太医,说不得也会遭到皇上厌弃,丢了自己的小命。即便是因为他父亲和静嫔娘娘的求情,死罪可恕,活罪难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知道,我却是不可能和静嫔娘娘一般,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若是说出来当时在崇安寺里,我和还是静安小和尚的柯太医曾经在山洞里度过一夜,那反而不会有所帮助,而是越描越黑了。
所以,我不能答应他,由着他的性子来。
看到我写的这行字,柯太医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我倒是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不过便是他仍然记得当年的情分,拿我和他师妹一样看待,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为了制了冷香丸治疗寒症,之前宫宴出事的时候还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好话。
但是我却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肯答应,还劝他说什么要守着宫规,还要自持自重。明摆着是拿他当外人了。再加上之前他巴巴的送来了治寒症的药方,我却因为疑心没有用过……只见柯太医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便将脸别了过去。
我看着他一脸不开心地撇着嘴扭着脸,心里无奈,却也不显露在脸上,只是心里却在想道:这柯太医,虽说有些不着调,但也倒是个真性情的。只是这要求,我是真的不能答应便是了。即便是他因此生气,我也是无法的。
想着,便低着头,拿笔在砚台上沾着墨,也不写字,只是来回的描着笔尖,也不看他。一副你生气了,我还生气了的样子。
似乎是见我一直不写字给他,柯太医又偷偷地扭过头来,想看看我可曾写了些什么字给他。结果一看我在那不紧不忙地捣鼓着墨水,他反倒是急了,又问了一次:“你真不答应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眼神中蕴满了失望的目光,我硬了硬心肠,没有向他解释缘由。当年或许因为他在我最害怕恐慌的时候陪伴我,但也恰恰是因为他的邀请,我才落入了那种境地。即便我怀着感恩的心,一直担心他的下落,却也不代表他并无过错。
当时崇安寺的事儿,我和他都还年幼。如今已经过去数年,即便是他还记得,我也并未忘记,但我的身份是皇上的文贵人,他的身份是太医院的柯太医,即便是有什么念想,也该断掉才是。我这样无情的对他,正是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文家大小姐,他也不是崇安寺的那个小沙弥。我们彼此都有了各自的身份,皇庭后宫,规矩繁重,还望,自持自重。
即便我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打定了主意,但是看着他眼里的一分黯然,我还是感到心里一阵难受。照理说,我和他并无什么,当年也不过是年幼,又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许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的缘故吧……我在心里这样暗暗地想道。
柯太医见我依旧摇头拒绝,有些难受地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拱了拱手,按着规矩行了一礼,然后便有些清冷地说:“既然如此,小主好好养病便是。微臣身为小主的主治大夫,自然会尽心尽力。如此,微臣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