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晕倒后的故事
我见柯太医这样生气而疏离地要告辞,不禁呼吸一窒,心里有些难受。却也不说什么,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淡淡地点点头,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一直等在外面的思鸢便推门进来了。
思鸢进来以后,看着柯太医起身要背药箱,便知道是要告辞了,虽说不明白为什么柯太医一脸的怒容,但是还是笑着迎了上去,说道:“柯太医,您要回太医院吗?奴婢让小福子去送您啊!药箱重,让他帮您背着!”
柯太医却横着脸哼了一声:“哼,你们咸福宫规矩好的很,我只是一个太医,可不敢劳烦你们伺候!”说的思鸢是一愣一愣的,不明白怎么原本好好的说着说着,一下子惹了那么大的火气。
我冲着思鸢摇了摇头,思鸢便也耐住了好奇,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随着柯太医出了门,唤来了小福子和小晨子,耐着柯太医的怒气接过了背着的药箱,跟在他身后装作是个哑巴一样,将柯太医送了回去。
虽说不知道缘由,但是思鸢却知道,我们是不可以得罪柯太医的。不说我现在声带受损,说不了话,即便是好了,这太医院的太医,交好要比结仇来的好。在宫里住着,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得有个放心的太医,才敢用药不是?
安排完小福子和小晨子,思鸢便扭过身来,回了房间。思忖一会,思鸢还是没有忍住,向我问起刚刚的情形:“小主,刚刚柯太医……是怎么了?”
我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却没有跟思鸢说我和柯太医说了些什么。柯太医是当年的静安小和尚……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思鸢和念鸯她们,不是说不可信,而是说知道的越多,是非也就越多。当年她们没有跟着我去崇安寺,自然对这里面的事并不甚了解,这趟浑水……还是不让他们趟进来的好……
便转移注意力似得在纸上写道:“那日你陪我去的乾清宫,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思鸢见我并不搭话,便知道是自己僭越了。便屈膝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越矩了。”然后见我神色如常,便开始讲述当日在乾清宫大殿,我晕倒在地之后,所发生的事。
“那日小主谢恩之后便晕倒在地,太后娘娘见小主晕倒了,便立刻让在场的赵太医替小主把脉诊治。赵太医当时的脸色,变来变去,奴婢的心也一直在嗓子眼里提搂着,就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思鸢神色有些黯然,说道。
只是黯然之后,便又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奴婢的祈祷好像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赵太医把完脉,就摇了摇头,跟太后娘娘禀告起情况来。”
“他说,”说着,思鸢便学着赵太医那个老成又粗犷的声音说道:“微臣早前便说过,若是平常人得了风寒,还不会如此严重。但是这位小主身子本就性寒,如今发起烧来,更是严重了。微臣……微臣也没有万全的方子,能保这位小主的安康……”
“说着说着,赵太医的脸就红了。他可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如今只是一个简单的风寒便诊治不了,岂不是枉顾了太后娘娘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言语间,思鸢仿佛对那个赵太医有些不屑。
“太后娘娘听了,便有些不知所措。正好这时候,柯太医来了。”思鸢说到柯太医的时候,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神采,看的我一阵地摇头。
“柯太医是来向太后娘娘禀告李芳仪的情况的……见了这里的场面,先是说了李芳仪的情况,说李芳仪失了孩子,情绪有些激动。如今已经用了药,睡过去了。又朝着太后娘娘行了一礼,向太后娘娘请求替小主诊脉。”思鸢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太后娘娘,微臣不才,可否让微臣诊断一番?”
“柯太医请求替小主诊脉的时候,奴婢就感觉像是救星来了,心里只留了一个念头:小主有救了!小主,您不知道,当时柯太医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奴婢看着他,都感觉他身上像是发着光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着,这丫头,怎么就被柯季那家伙给收买了呢?也没见着柯季给这丫头什么好处啊?怎么就让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思鸢叛变了呢?摇摇头赶走这些胡思乱想,心里又想到:柯太医那个时候请求帮我诊治,其实……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啊……这家伙……
那个时候请求帮我诊治……若是治好了,便是抢了赵太医的风头,得了赵太医的嫉恨不说,太后娘娘也未必会对他青眼相看。因为赵太医,是太后娘娘的人啊……
若是治不好……那便会被人耻笑,会说着年轻人还是太过莽撞,不懂人情世故。赵太医都说了没有把握的事情,非要往上撞,还想显摆自己有几分本事,却不想想,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哪个没几分本事?如今骑虎难下了吧……
想想,那个时候他肯站出来帮我诊治,只怕,只是因为我是当年和他一起落难过的大小姐……因为那份情分,他记得。我想到这,再想想当日柯太医被静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引过来,却耍小聪明似得用左手给我写了个药方治疗寒症;还有去乾清宫的时候也是他帮忙说情,才坐上的软轿……不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只怕,最初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来我是当年的大小姐……才在这步步艰辛的宫里处处帮我……在他心里,也许我早就应该认出来他就是当初的静安小和尚……但是我却因为他曾经是个小和尚,而没有认出他来……
思鸢见我有些出神,便轻声地在一旁唤了唤我:“小主?小主?”我回过神,冲着思鸢笑了笑,提笔在纸上写道:“继续说。”
“柯太医替小主您诊了脉,便说小主您的身子虽然有些性寒,但是只是有几样药不能用,还是能治的。只是即便是要治,在这里也不方便用药。便请求太后娘娘将小主您送回咸福宫,然后他开下方子,嘱咐奴婢熬药。”
第八十六章 思鸢谏言
“因为之前怡华公主的话已经证实了小主您的清白,这会儿,您又晕倒了,虽说皇宫里那些个阴司的事最多,但是面子上却是要粉饰的好好的,要送您回宫养病,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柯太医这一请求,就像是引了个头,底下的那些个妃嫔都像是要表现自己是多么宽宏大度,一个个都抢着跟太后娘娘说让您回宫休养。小主,您当时要是没晕倒,指不定欠下多少个人情呢!”
“太后娘娘这回倒是也没为难您,只说是既然李芳仪那里也消停了,文贵人这会也身子不舒坦,那这案子,便明日再审便是。太后娘娘发了话,底下的人哪个敢不遵从?奴婢心急火燎地等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各宫的娘娘们回了宫,才赶紧和容彦姐姐一起将小主送回来。”
“乾清宫距离咸福宫不能说近,这么远的距离,只靠奴婢和容彦姐姐要将小主扶回去,只怕很是艰难。在路上,柯太医想了法子,说要背着小主回来。”
我心头一紧,连忙在纸上写道:“柯太医背我回来的?”心想这下可坏了,我都没有答应柯太医的要求,就是为了在这如履薄冰的宫里不要冒头出风头,也不要惹来闲话害了自己。这下倒好,他却背我回来,让别人看见,指不定说的出来什么话呢!
还好思鸢的下一句话安了我的心:“没有,被容彦姐姐拦下了。容彦姐姐说,小主是后宫嫔妃,由柯太医背着于礼不合。然后便使了银子,找了一个小太监将小主背回来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想幸好容彦是个有主意的,没有由着柯太医乱来。然后又冲着思鸢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小主回来以后,小福子之前便已经抓了药回来,但是柯太医却说这些药只适用于之前您的病情,这一会子在乾清宫里拖延的,您的病情有些变化,需要重新配药。所以又打发了小福子去太医院取了药回来,重新地配置好。”
“之后,奴婢和容彦姐姐便守着小主,柯太医亲自去煎了药,煎好之后,又一勺一勺地给小主喂了下去。小主喂了药以后,还是昏迷不醒,柯太医便一直跟奴婢们一起守着小主,一天一夜都未曾休息。”
“期间,小主又高烧上来几次,柯太医干脆让小福子和小晨子抓了不少的药过来,在咸福宫里配药,煎药。小主病情一有反复,便立刻诊脉,抓药,喂药。”说起柯太医对我的照顾,思鸢的眼神便有些复杂了。
在思鸢心里,或许是觉得柯太医与我素不相识,却因为静嫔娘娘的话对我如此照料。只怕她会觉得静嫔娘娘是个可交的,而柯太医也是个可以拉拢的吧……只是……我想到柯太医便是静安小和尚,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柯太医的性子,让我大概觉得有那么五成的可能性是确实因为曾经有旧,才这般帮我。但是静嫔娘娘帮我,却是为了什么呢?我与她除了每日一起弹奏之外,便没有什么交情了。可以说是君子之交,浅淡如水。
况且她位分比我高,平日只是瞧着性子有些清冷,并不和德妃娘娘、淑妃娘娘似得那般拉拢亲信,也不像瑾妃娘娘那样刻意地明哲保身。只是……她没有必要帮着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啊!
既然柯太医是在静嫔娘娘派过来帮我隐瞒病情的时候才认出我是当年的大小姐,那么静嫔娘娘也不可能是因为柯太医的求情才帮我。我似乎脑海里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心里却在想一件事,静嫔娘娘在这次的阴谋里,图谋些什么呢?
“小主,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思鸢说完柯太医对我的照顾,便有些纠结地踌躇着跟我说道。我点点投,示意她说便是。彼此一起长大,即便她说了些什么不对的话,我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踌躇了半天,思鸢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主……奴婢觉得……柯太医对您的态度,有些不寻常……”说完见我脸色一沉,便立刻跪下,跟我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伸过手,拉她起来,又在纸上写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了。他……”写完“他”这个字,我笔却是一停。本想跟思鸢解释解释柯太医是静安小和尚的事儿……再想想却又还是忍住了。
然后便唰唰地在纸上写道:“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自然要尽心尽力。我有分寸,你放心吧。”写完给思鸢看过,便将刚刚写下的纸,全都扔到了一旁的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过了一会,容彦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进来了。我一看见那碗药,便忍不住有些想要恶心犯呕。小时候为了治疗寒症,我喝过了不少苦兮兮的中药。也就因为当时喝了许多,所以如今看到中药,便有些难以下咽。
容彦看见我撇过一边去的脸,不禁笑了出来,说道:“小主,您可得按时吃药才成。这药虽苦,但是苦口良药,按时吃药,才能早些把风寒治好,把声带养好啊!”
我撇了撇嘴,心想着,柯季那家伙之前还说了要放黄连,这一碗药指不定苦成什么样子呢!把声带养好……养好又能怎么样?养好了还不是继续做别人的靶子?看着那一碗药,心里便有些嫌弃。
思鸢却是从一旁端过来了一碟子点心,然后跟容彦说道:“容彦姐姐,您先放下吧。小主打小就害怕吃药,便是哄着都不肯吃呢!您先放在一旁,一会不烫口了,奴婢劝着小主用了便是。”
然后我便看着容彦,使劲地点了点头。心想的却是拖一会便是一会。思鸢却不肯由着我递给我一块糕点,跟我说道:“小主,您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的约定吗?一块糕点,一勺子中药,‘言不信者,行不果’,奴婢给您糕点,您可要乖乖吃药!”
第八十七章 处置
我撇撇嘴,扭过头去,意思是小时候的话,长大了不算才对。哪知道思鸢并不依,而是跟我说:“言不信者,行不果。小主,您还记得小时候老爷跟您说的这句话吗?”
我听到思鸢说起这句话,便知道今天这药逃不过去了。这是小时候和父亲约定好的事情。小时候我也不喜欢吃那个苦兮兮的药,所以总是不肯吃,娘亲就拿我最喜欢吃的糕点来哄我。我想吃糕点,又不想喝药,便答应了娘亲,吃一块糕点,便喝一勺药。
但是吃完了糕点,再看着黑乎乎的药,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压根并不想吃药。便想毁约,不肯松口吃药。父亲知道了,便严厉地训斥了我一顿,跟我说道:“言不信者,行不果。承诺了的事儿,拼了命去也要做的到。你既然答应了吃药,就定然要把这药吃了才对。”
那日的父亲是极为严厉的。板着脸,连娘亲看到了都想要劝劝父亲,饶了我,父亲都没有饶,反而跟娘亲说:“我们文家的子女,哪一个都是教养的很好的。这是为人的道理,是不容得疏忽的。她还小,必须要给她养成这样的规矩。”
最后我含着眼泪把药喝完了,又被父亲罚了一百遍的“言不信者,行不果”。这事才算是了结。事虽然了结了,我却记住了这事的严重性,再也不敢轻贱自己的诺言。所以思鸢现在端过来,便是因为我点了头答应了要吃药,指定是不能不遵守自己的承诺。
见我撇着嘴,思鸢倒是笑吟吟地跟我说:“小主,您乖乖用了药,奴婢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梅花糕,可好?”我心里想着,反正这药是早晚都要吃的,还能多吃个思鸢做的梅花糕,便点头同意了。
容彦见我们约定好了要吃药,便也是笑着在一旁站着。思鸢劝到:“容彦姐姐,您跟奴婢一样一直守着小主,如今也累坏了吧,这会,小主也醒了,您先去歇息歇息吧。”
我也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去休息休息。容彦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还是守礼地行了礼,下去了。容彦下去之后,我才点了点思鸢的脑袋,在纸上写道:“你这是何意?”
容彦可是我的掌事大宫女,整个咸福宫里如今只有我一个妃嫔,自然这整个宫里除了我便是她最大。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刚刚,思鸢竟然自作主张地让容彦去休息,这便是僭越了。只是她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我自然要护着她,所以刚刚,也就顺着她的话让容彦去休息了。
但是护着归护着,却也不能让她没了规矩。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规矩,不守着规矩,随时都会被人挑了错处,按宫规处置了。
思鸢打小便伺候我,主仆二人很是心意相通。我写了这句话,思鸢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她才惶恐地福了福身,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想着,将没说完的事儿,跟小主说完了。”
我扬了扬眉,心里想着,没说完的事?那想必便是我晕倒后的事情了。容彦进来之前,说到了柯太医的事儿,我以为就到此为止了,听着思鸢的意思,还有下文?
思鸢见我没有表示,便擅作主张地说道:“小主,您昏倒,到醒来,期间,是过了一天一夜。昨日的时候,有公公过来传过旨,因为小主在昏迷的状态,所以并不知情。”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难怪思鸢说起柯太医的时候那么卖力。想来,我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柯太医也没少费了心力才是……只是……有公公过来传旨?难道……我扯过一张纸,写道:“圣旨上,说了些什么?”
思鸢说道:“是传的太后娘娘的口谕。”说着,便学着那个传旨太监说道:“既然祸首已前来自首,那么此事至此为止。这两个宫女因因主子责骂便对主子怀恨在心,着鞭刑三十,发配辛者库。”
“李芳仪曾苛待宫女,如今遭了此劫也是自作自受,念其如今有失子之痛,于钟粹宫静养,无事不得外出。”
“文贵人既然确实无辜,又感染风寒,便令太医院柯太医诊治,仔细调养。两位小主的绿头牌,先撤了吧。”
我瞳孔不禁缩了缩,怎么会!李芳仪虽说不是性子绵软的人,至少平日里也还是挺和善的。再者,怀了孕的女人,心里总会想着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积些福,不会责骂宫人。
再者,主子责骂两句,这对宫女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而若是要为了这个就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试想,怎么会有宫女因为主子责骂就想法子害了皇子!
我在纸上问思鸢:“那两个宫女,叫什么?是哪个宫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思鸢便说道:“奴婢打听过了,这是昨日发生的事了。昨日有两个宫女前去投案自首,说自己以前是伺候李芳仪的,因为被李芳仪责骂,便怀恨在心,找了机会,想要害了她的孩子。那两个宫女……奴婢记得,一个叫凌寒,一个叫凌霜。”
凌寒……凌霜……我记得,这两个,分明便是李芳仪在储秀宫选的那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不是在李芳仪头一次侍寝后,便罚到辛者库去了吗!又怎么有那个本事出来,还能给糕点里下了药,让李芳仪用了之后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我陷入了深思之中。思鸢却以为我在想些其他的,便劝我:“小主,虽说绿头牌被撤了,可是小主如今,也却是需要好好静养才是啊……小主莫要伤心难过才是……”
我笑了笑,没有搭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明明白白的,这次的主谋不可能是那两个宫女,疑点太多了。而太后娘娘……为何不继续查下去了呢?我想到之前关于这些人的推测……心里有了一个想法。难道……淑妃娘娘是主谋?如此,太后娘娘为了顾及自己娘家的侄女,即便是知道了,也不继续查下去了。
想到这,我跟思鸢说道:“你去查一下,我晕倒的那天夜里,太后娘娘……传召过谁?”
第八十八章 月贵人
思鸢点点头,便应下了。吩咐了思鸢以后,还没等到她去查完,回来跟我说都是哪个妃嫔被太后娘娘召见,我便听到了一件更让我吃惊的消息。
之前,因为治疗风寒的药里被柯太医放了一些助眠的药物,用了药,我便感觉有些困倦,便躺下小憩。临近中午的时候,容彦将我叫醒,打发我起来,穿戴整齐,再装扮好,便给我传了膳,服侍我用膳。
这时候,门口便有一个小太监过来传旨。小太监长得并不高,因为净身了的缘故,长得有些白嫩。眉目间有些清秀,一双眼睛,倒是挺精神。念鸯将他引进来,他便打了个千儿,行了礼,说道:“奴才是来传旨的。”
念鸯和我都眉头一皱传旨?传什么旨?难不成之前太后娘娘的安排有什么失误?又来找我的麻烦?刚刚落下的心,这会又提了起来。
虽说心提着,但是身子却没有干愣着。我连忙跪在地上,因为口不能言,便没有说话。念鸯也同样跪在我身后,并且小声地说:“公公体谅,咱们小主得了风寒,将声带烧坏了,如今口不能言……”
这个公公用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明摆着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风寒还能把嗓子烧坏了。我见他看着我,便点点头,意思是她说的是实话,我如今确实说不出话来。那位公公见状,便也不好再为难,清了清嗓子,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南侯之女许月丰姿绰约,活泼可爱,擢封为贵人,赐封号月。暂居长春宫。昌南侯教女有方,赏玉如意一对,新晋南罗两匹,内造翠玉杨柳簪子一只。钦此”
我微微一愣,又立刻缓过神来。俯首磕了头,念鸯在身后替我说:“谢皇上隆恩。”然后行过了礼,念鸯才扶我站起身,然后又送了银子给这个小公公做赏钱,打发走了他,又将我扶到床边坐着。
这传旨的小公公刚出门,思鸢便回来了,这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碰面。见着小公公往外走,思鸢按着规矩福了福身,待他走后,进了里屋才一脸疑惑的问我:“小主……刚刚那是……?”
我伸过手拉起她的手,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她便明了我的意思,起身去关上了门,又站到我身边。念鸯这会也端了一杯茶过来了。我示意她把茶放下,又示意她告诉思鸢,刚刚发生了什么。
念鸯撇撇嘴,半是纠结,半是艳羡地跟思鸢说:“思鸢姐姐,还不是皇上,迷上了一个绝世大~美女,又封了一个贵人。咱们小主明明比别人好看多了,又知书达理,才艺出众。怎么皇上就”说到这,声音便戛然而止。念鸯如今也长进了不少,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了。嘴唇动了动,又继续说:“就是不知道,这月贵人,倒底是何方神圣。”
我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念鸯虽然长进了不少,性子没有那么冲动了,但是毕竟还是年纪小,心思简单,没有想到那么多。
这个月贵人,是昌南侯府的女儿,又是住在长春宫……自然是和静嫔娘娘有着关系的……这样思忖着,我便想起来,我扮作宫女去跟静嫔娘娘伴奏的时候,那个和我一同伴奏的宫女说过的话。
她说,静嫔娘娘的庶妹如今在宫里……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月贵人,八成便是静嫔娘娘的庶妹了。只是……我疑惑的是,之前与静嫔娘娘的接触里,我清楚的感觉的到,她是一心倾慕着皇上的,甚至……因为这些倾慕,对皇上的孩子怡华大公主也倾注了满满的好意。她怎么狠的下心,让自己的庶妹爬上皇上的龙床的?
没有昌南侯的默许,没有静嫔娘娘的助力,便是这个庶妹翻出天去,也不可能让她钻了这个空子。虽说我自幼养在闺中,没有什么那些个戏本里的心上人。但是仍然是难以想像,一个深深爱慕着皇上的人,还能做到把自己的妹妹送到皇上身边。
摇了摇头。暂且不去想那么多。那些个事,说起来不过是别人的事。有这个心思,还不如仔细想想我自个儿的事。我冲着思鸢招了招手,递给她一张纸。纸上我写了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如何?”便想问问之前嘱咐思鸢查的事如何了。她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是空手而归。
思鸢福了福身,跟我说道:“小主真是神了。昨天夜里,太后娘娘确是见了人。说起来也是巧合,奴婢出了这咸福宫,便正好瞧见了奴婢刚入宫时,跟着教导宫女学习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宫女玲香。她当时自个儿提着一桶特别沉的水,奴婢见了,便上前去帮忙,一问,才知道这水是要送到慈宁宫去的。”
“奴婢心想,正好奴婢也要前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便帮她抬了过去。路上奴婢便想法子和她闲聊,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奴婢便说起来这水是做什么用的。谁想玲香说,昨个儿夜里,淑妃娘娘把太后娘娘气到了,太后娘娘这会觉得不舒坦,太医说,这会最好不要用药,让用毛巾浸了水,敷在额头降温。这不,整个慈宁宫都在忙上忙下,几个小太监都在忙着别的,她便只好过来取水回去了。”
“奴婢心想,这会也不必在去打听,便也知道昨天夜里太后娘娘定然是召见了淑妃娘娘了。便回来,给小主通报一声。”
思鸢说完,我便在心里盘算。将现在已有的线索放在一块,心里便有了大致的思路。如今看来,这幕后推手,应该是淑妃无疑了。李芳仪有孕,对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是个威胁。若是如淑妃所愿,除掉了李芳仪腹中的龙胎,又嫁祸给我,可以一箭双雕。
若是在我这里败露了,还可以从菱儿嘴里说出来德妃的名字,便是皇上顾忌她父兄不去处置了德妃娘娘,心里也会留下芥蒂。这便是她的万全之策……只是,如果这样想来,她何必派菱儿去拿走我的礼服?我去参加宫宴,岂不是更容易陷害?
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我跟思鸢写了一行字:“收拾些礼品,随我前去拜访月贵人。”
第八十九章 决意拜访
“拜访月贵人?”看到我写的字,念鸯一脸的惊讶,不禁惊呼出声。“小主,您和月贵人同属贵人,且她被册封在后,您何必前去拜访她?更何况……太后娘娘也说过了要您静养的……”
我明白念鸯的忧虑。不只是位分的原因,除此之外,我和静嫔娘娘交好,新晋的月贵人却是她的庶出妹妹,只怕这之中,还有一番纠缠,我去拜访月贵人,静嫔娘娘那儿也会不快。
但是我依旧要走这么一趟。若是不走这么一遭,我心里就会一直存着几分疑虑。比如,当日静嫔娘娘何必屈尊降贵来帮助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虽说,静嫔娘娘作为柯太医的师妹,又帮助我,相处之间,也觉得此人心地良善,可以相交。但是有那么一分疑虑,便让我存了几分猜疑。
况且,说是过去拜访月贵人,其中也是给了静嫔娘娘面子,毕竟月贵人可是静嫔娘娘的庶妹。日后在宫里,月贵人也便是所谓的“姐妹”了,去见一见,看看是怎么样的性子,也是不错。这时候的我,并没有感觉到,我已经被宫里的这些个勾心斗角改变了。曾经期许的安稳,变成了危机四伏,我也开始学着八面玲珑了。
还没等思鸢说些什么,容彦这会儿过来了。见了我,先是行了礼,然后看到了我写的“拜访月贵人”的字。思忖了一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小主,您要去拜访月贵人?”
我点点头。然后容彦便带着点试量地问道:“那奴婢去准备礼品?”我有些奇怪容彦的表现,便在纸上写道:“你为何不劝我不要去?”
容彦恭谨地笑了笑,说道:“小主要去,自然有去的用意。若是要奴婢来说,去拜访月贵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小主如今入宫几个月了,仍未侍寝。月贵人虽说比小主封为贵人的时日要晚,但是怎么说也是平级,再者,月贵人虽说是个庶女,但是那也是昌南侯府的庶女,又有静嫔娘娘做后盾,小主去拜访她,并不丢份。”
我心里暗自点点头,她说的不错,月贵人虽说和我平级,册封的时日也要晚于我,但是这宫里,什么时候分过先来后到?若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便像是李芳仪一般,短短的几个月便由最末等的选侍升为芳仪。虽说如今月贵人只是个贵人,但是侍寝之后按例是要晋一级的,到时候只怕还要比我再高一级。
见我若有所思,容彦继续说道:“若是从长远来说,小主您无论是投靠德妃娘娘,还是投靠淑妃娘娘,其实都不若投靠静嫔娘娘。如今宫里,除了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各主一派,皇后娘娘没有实权,也不参与这些个争宠,靠着皇上敬重过日子;瑾妃娘娘是力行明哲保身,都不适合小主投靠。”
我听她分析起这里面的厉害,心里就像是点起来一盏明灯一般亮堂。不错,之前并未想过还可以投靠静嫔娘娘。虽说往日一直是陪她练琴,却没想过静嫔娘娘也会自立一派……
我继续听着容彦分析着:“静嫔娘娘虽说也是主位娘娘,但是如今却只是嫔位,而非妃位。传说,当年静嫔娘娘以一己之力嫁入五皇子府,皇上登基时因此想要封她为妃的。结果静嫔娘娘祈求自己降位,来换取保住昌南侯府。皇上对静嫔娘娘是又爱又恨,倒也同意了她的请求,所以如今静嫔娘娘是嫔位,而非妃位,全是家族所拖累。”
“虽然皇上当时却是生气,但是静嫔娘娘也深知皇上的心思,自然也有手段将皇上哄回来。虽说一时半会,可能会觉得嫔位也就嫔位,毕竟换回了家人。但是日子久了,便会知道这位份,便像是一道深深的天堑,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是难上加难。”
我倒不知,这其中还有这一番的波折……静嫔娘娘以位份救家人的事儿……显然这一招用的极好。皇上虽然当时会生气,但是也会心有感叹静嫔的良善,家人给予的委屈,皇上自然会补偿回来。也因为这个,静嫔娘娘在宫里才会一直荣宠不断吧!
“如此,想要得到固宠,自然也要拉拢新晋的小主。小主您平日便与静嫔娘娘走的较近,寻常也陪着静嫔娘娘练琴,再加上这次静嫔娘娘又救了小主您一次,您亲近静嫔娘娘,是顺其自然的事儿。”顿了顿,又继续说:“小主,您拜访月贵人,自然要先拜访长春宫主位的静嫔娘娘。”说完,便抬眸看向我,等着我的回答。
不等我说话,思鸢接话说道:“小主,容彦姐姐说的对,咱们前去拜访,还是先去拜访静嫔娘娘,然后再去拜访月贵人才是。咱们礼数周去,也不怕他们挑了错去。静嫔娘娘此次帮您,前去拜访也是理所应当。”
说罢,念鸯也跟着附和着说:“对啊,小主,您别犹豫了,奴婢这就去准备礼品,咱们一会儿,就往长春宫去。”说罢便要起身去收拾礼品。
我拦住她,在纸上写道:“我如今风寒未愈……前往可否不当?”不说是宫里,便是在一些高门大户里,生了病都要避着人的。为的是别过了病气给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我如今风寒未愈,又口不能言,之前冲动便要前去,如今一想,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当。
容彦笑了笑,说道:“小主,无妨。您去了,只管在门外站着请人通传便是,您生着病,还要过去,才更显得您的心诚,不入室,又能显露您的至诚至性。”
听她所言,我便点点头,安排了容彦和思鸢商量着去准备下前往拜访静嫔娘娘和月贵人的礼品,便先床边坐了歇息。只等着她们收拾好了,便扶我一起去长春宫去拜访。
有着容彦打点,不一会,便收整出来几个锦盒,我分别让思鸢和念鸯抱着,让容彦扶着我起身,便前往长春宫去拜访了。
第九十章 拜访月贵人
出来侧殿的房门,我便感觉到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毕竟是在寒冬,即便屋里烧着火盆,用着暖炉,出来门,还是一样的寒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将肩上的披风往里拽了拽。思鸢看到我有些冷,光洁的眉头微微一皱,立刻返身回屋里拿了个汤婆子,递到我手里,说:“小主,您带着这个,暖暖身子。”
我接过汤婆子,抱在怀里,又将披风捂得更严实一些,才感觉好受一些。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那次受寒留下的影响,我一直都挺害怕寒冷。而如今我又感染了风寒,因为这个缘故,又比其他人更怕冷一些。风一吹,便觉得身上生寒。
容彦看着我有些憔悴,又惨白的脸颊,有些心疼。咬了咬牙,说道:“小主……若不然,您在宫里歇着,奴婢领着思鸢和念鸯过去……”
我摇了摇头。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趟,不只是要见一面月贵人,还有几分与静嫔娘娘交好的意味在里面。我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知道,如今我已经退了烧,最大的惊险已经过去了,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如今身子正是虚弱。还有便是因为烧的太厉害,声带受损,口不能言。
我往日在家中的时候也经常走动,照料母亲。所以身子一直养的不错,平日没有生过病。这次虽说病的惊险,但是我底子还不错,并没有虚弱到要卧床休息,不能走动。能亲自走这一趟,我便不想假手他人来做这件事。
又裹了裹披风,我便扶着容彦的手,慢慢地走出了咸福宫。自我感染风寒以来,这一桩桩的事儿,就没有停歇过。如今菱儿还在她房里压着,我还没有精力去审问她。下毒谋害皇嗣的事刚刚终结,又出来了一个月贵人。我不禁苦笑,难不成我命中与这皇宫便不合不成?这一桩桩的事儿,非要将我掺和进去。
咸福宫前面便是长春宫,这样走过去,并不远。因为这次是要拜访静嫔娘娘和新晋的月贵人,所以并没有长春宫后面的角门进去,而是绕着走到了长春宫的正门,才让容彦叩门,请长春宫的宫女帮忙通传。
到了长春宫的正门口,容彦轻轻叩门,便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年岁大约十四五岁的宫女,虽然年纪小了些,规矩却是好的,看见一副妃嫔打扮的我站在门外,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容彦便与她说明了来意,这个宫女让我们稍候片刻,便转身进去通传了。
过了不一会,便看见清雅从宫里迎了出来,看见我先行了礼,说道:“文贵人吉祥。”然后眼睑微微一抬,瞅见了后面捧着礼品的思鸢和念鸯。又说:“娘娘听说贵人前来,很是高兴。让奴婢来请贵人进门。”说完了,便侧了侧身子,闪出了供人通行的空间,然后在前面引着我们进去。
我含笑点了点头,便由容彦扶着我走了进去。虽然之前也来过几次长春宫,但是这次来到这里,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不一样。最明显的,便是变得更加热闹了。
以往来的时候,长春宫里虽然也是仆从众多,一副热闹的景象,但是却是一派和睦的样子。如今虽说并没有增加太多的人,只是增加了贵人例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却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一进门,并没有看见月贵人,只是看到了东侧殿的主屋门口站着两个衣着简陋宫女,正一脸悲愤地看着院子里穿着打扮都不错的几个宫女。
院子里的几个宫女,一边做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一边还在指桑骂槐。其中一个长得一般,只能算的上是清秀,个子并不高,还有些矮的宫女先起了头,说道:“哎呦,冷雾你听说了吗?最近侯府里出来了一个吃里扒外不要脸皮的贱人,专门爬自己姐姐夫婿的床,做人小妾。”
而一旁脸上有些麻子,被人叫做冷雾的那个宫女也是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嘲讽,看着东侧殿,跟刚刚那个宫女搭话道:“谁说不是呢?玉兰姐姐,要我说啊,这没脸没皮的爬床的,就该被人捆了,拿去浸猪笼才是!这样的贱人,做这样的事儿,怎么就不怕遭天谴呢!”
那个唤作玉兰的宫女还没答话,一旁的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的小宫女便接上了:“是呀是呀,两位姐姐说的对,若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哪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儿!就是被人不小心看到了容颜,只怕都要羞得自尽保全名声,再不济,也得割了头发去做姑子,谁像这一位似得,还心安理得地去做小妾!”
那两个守在东配殿门口的宫女一个紧紧咬着下唇,目光中尽是悲愤;另外一个则有些揪心地绞着手指,眼里透着委屈和不甘,几乎要露出了泪花。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而不等她说出来,另外一个咬着下唇的宫女便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看见这个动作,即便心里多有不忿,却依旧撇着嘴,将那一腔的怒火咽了下去。
许是我进来的缘故,清雅走过这剑拔弩张的场景的时候用力地“咳咳”了几声,然后朝着两边训斥了一番。
先是说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宫女:“你们几个,该做的事做完了不成?有空在这里闲聊?那么清闲,那就去把后院的那几口水缸全都灌满了去!灌不满,便别想着吃饭了!”清雅和清韵一般,都是静嫔娘娘近身服侍的宫女。这几个宫女虽然心有不服,但是却也乖乖地行了礼,去做事了。
然后清雅又扭过头去看着那两个强忍着的宫女,一脸的鄙夷,说道:“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当门神呐?!二小姐刚被封为贵人,你们两个不在屋里伺候着,站外面做什么?还不进去?!”
那个一直强忍着的宫女听见这话,拽着另外一个福了福身,然后说道:“是,奴婢遵命。”然后又拽着另外一个推开了房门,进屋去了。另外一个宫女便麻木地由着她拽着,一只手还抬起了袖子捂在了眼睛上。不用说,便是没忍住,掉了金珠子。
第九十一章 又见柯太医
这两个宫女进了屋,清雅才转过身来,带着一副歉意的面容,得体地含笑跟我说:“对不起,文贵人,让您见笑了。您这边请”我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无碍。然后容彦便扶着我,继续跟着清雅往前走去,思鸢和念鸯就捧着礼品紧随其后。
没走几步,便走到了长春宫正殿的门口。我们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清雅转过身来,温婉地一笑,说道:“贵人在此暂且等候,奴婢去回禀娘娘。”说罢便要转身进屋。
我朝着容彦使了个眼神,容彦便开口扬声说道:“清雅姑娘,请留步!”清雅便顿住了脚步,扭过身来看着容彦。容彦又继续说道:“清雅姑娘,我们小主感染了风寒,如今尚未大好。小主念着娘娘助她的一片情谊,特意来拜访娘娘。但是也是担心会过了病气给娘娘,还请姑娘如实回禀娘娘,让我家小主在门口一拜,不要进去了吧。”
然后顿了顿,侧了侧身子,让出身后的思鸢,又说:“这是我家小主孝敬娘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思鸢便捧着一托盘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福了福身。
清雅听了,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仍然有礼地说道:“奴婢会如实向娘娘回禀的。”然后并没有接过思鸢捧着的礼物,便转身进了屋。然后我们主仆四人便在门外等着。
过了一小会,清雅又出来了。只见她笑意满面,出来向我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贵人来的真是巧,给贵人主治的柯太医正好来给娘娘请平安脉,娘娘说小主大病初愈,正好一起让柯太医再给小主瞧瞧,请您进去呢。”
我有些愕然,没想到,柯太医竟在这里。我有些踌躇,容彦便含笑扶着我,跟清雅说道:“如此,便多谢静嫔娘娘了。”然后便扭过身跟我说道:“小主,咱们进去吧。”容彦这么一打岔,我便没有再犹豫,就跟着容彦进去了。
进去之前,我朝着念鸯使了个眼色,念鸯便福了福身,捧着那一托盘要给月贵人的礼物朝着东配殿走去。然后容彦见清雅眼中含着一分疑惑,便笑了笑,解释道:“我家小主想着顺道拜访一下月贵人的,毕竟是新晋的嫔妃,日后都是姐妹了。”
清雅看着那个托盘上的礼物与思鸢捧着的礼物相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也没显露什么,只是有些满意地笑了笑,不多说什么,继续领着我们进屋去。
推开房门,便看见静嫔娘娘在厅里坐着,一旁站着一个身着太医官服的年青男子,正是柯太医。我微微抬首,便看到柯太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禁心里有些发慌,躲过他的目光,恭谨地先向静嫔娘娘行了一礼。
清雅这时候便回到了静嫔娘娘的身后,附到静嫔娘娘耳边,似是说了些什么。见我只是行礼,却未说话,静嫔娘娘有些纳闷,容彦这时候便解释道:“娘娘,我家小主因为之前感染风寒,将嗓子烧坏了,声带受损,暂时口不能言,说不出话来。请娘娘见谅。”
我闻言点点头,静嫔娘娘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便好好休养才是。季师兄,还要麻烦您给她瞧瞧了。”
柯太医点点头,拱了拱手,很是规矩地说:“微臣遵命。”许是这一副做派在静嫔娘娘这里并不常见,直看的静嫔娘娘目瞪口呆,连她身边的清韵姑娘都掩面笑着,小声地跟静嫔娘娘说:“娘娘,柯太医这是吃错药了吗?平日里那么无礼的人,今儿怎么那么守礼?”
我脸微微一红,轻轻福身,容彦便替我说道:“谢静嫔娘娘恩典。”又转向柯太医说道:“劳烦柯太医了。”
清雅这时候走过来搬过来一个锦凳,请我坐下。我坐下以后,又拿过一块锦帕将手腕盖住,才将手微微抬起,等着柯太医诊脉。柯太医见我手腕上盖着一块锦帕,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神色便带着一点黯然,没有说些什么,便开始给我诊脉。
诊着脉,便听着外面有些喧闹声传来。静嫔娘娘朝着身边的清韵姑娘说了些什么,然后清韵便点点头,福了福身,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附在静嫔娘娘耳边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看见静嫔娘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凝固了那么几秒钟,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叹了口气,说道:“唉……算了,让她进来吧。”神色之间很是无奈,又露着几分的疲倦。
清韵听了,便起身走到门口和门外的几个宫女太监说了句什么,一会就领着一个上身穿着碧绿的翠烟衫,下身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又身披翠水薄烟纱,娇媚无骨,很是明艳的一个女子进来了。
只见这女子神色中带着几分骄纵,骄纵中又带着几分俏皮,俏皮里又含着几分娇憨,眉毛微微上挑,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微微一笑便让人似如沐春风,红唇轻启,百灵鸟似得声音便传了出来:“嫔妾给娘娘请安。”
一见着这位佳人,我心下便明了,这便是那位新封的月贵人了。这样瞧过去,却是容颜娇嫩,惹人怜爱。也不枉皇上将她封为贵人,不说是男人,便是女人见了,都要喜欢上几分。
只见她向静嫔娘娘行了礼,才似刚发现我似得,扭过脸来说道:“呀……这里还有个妹妹,刚刚竟然没有看见。这位妹妹便是文贵人吧……瞧着倒是挺温婉的,只是这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够了!”静嫔娘娘强忍着怒气,脸色有些红胀地说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一点子规矩都没有!教养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去哪儿了!”
“我的好姐姐~您不就是看着皇上如今看上我了,心里头难受嘛……您放心,妹妹我伺候皇上的时候啊……一定多向皇上说起姐姐您来……您就放心吧!啊哈哈哈……”这月贵人挨了训斥,却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地跟静嫔娘娘说道。
第九十二章 无礼的月贵人
我看着月贵人这般猖狂的样子,心里暗自地摇了摇头,对这个月贵人的境地并不看好。刚刚才入宫,位份才不过是贵人,便如此猖狂,在这宫里怎么可能活的下去。只怕不知道要招惹了多少嫉恨,被算计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况且,她的骄纵无礼,若是对着别人,便也罢了。静嫔娘娘在宫里的根基还是有的,便不说别的,就是皇上的宠爱,也足以让其他想要算计她的人止步。而她身为静嫔娘娘的妹妹,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个人也会看在静嫔娘娘面子上饶过她一些。
然而她如此无礼,对待的却偏偏是她在这宫里最大的倚仗静嫔娘娘。这种行径,与自掘坟墓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正这样想着,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却偏偏看到了她眼角的的一分嘲弄。似乎是在嘲讽着我们被她的演技骗过,嘲笑着我们的无能,而在暗暗自得一般。
我出了一阵冷汗,连带着给我把脉的柯太医都皱了皱眉头。见我还被太医诊着脉,月贵人继续发扬了她那嘲讽死人不偿命的风格,继续说道:“呦~这位妹妹,您这是跑到我们长春宫里来瞧病了呀~难不成您请不起大夫不成?还要求着我姐姐给您请大夫?身子骨不好,还怎么给皇家开枝散叶呐!嘻嘻嘻嘻……”
若是刚刚没看见她是在装模作样,我也许会压下心里的怒气,然后仍旧沉着气做出一副平淡的样子。但是我心头一转,下齿紧紧咬住了下嘴唇,脸色也被她说的一阵青一阵白,做出了一副委屈地心里很难受的样子。
正在给我把脉的柯太医是首先看到的,看到后他的脸色也带着些许的怒气,扭过头看着静嫔娘娘,说道:“娘娘,这里有只烦人的鸭子,还请娘娘派人赶出去,免得影响微臣诊脉。”
听到柯太医的话,月贵人的怒火便被点燃了。她挑眉看着柯太医,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您是太医啊……本小主可是皇上的女人,是为君,你是太医,是为臣,这君臣之道,还要我教给你吗?”
这次不等柯太医的怒火爆发,静嫔娘娘先发了话。她冲着身边的清韵清雅使了个眼神,然后说道:“把她关掉东配殿去!让林嬷嬷好好教教她!如此地不懂规矩,怎么侍奉皇上!也不怕冲撞了贵人,丢了性命!”
清韵和清雅福身领命,又带着一旁的几个年纪稍大,力气足的嬷嬷,一起将月贵人按住了,推推嚷嚷地带了出去。然后过一会,院子里便平静下来了。静嫔娘娘又跟身边的一个宫女说了点什么,然后那个宫女也出去了,过会回来,向静嫔娘娘禀告说:“娘娘,奴婢已经嘱咐了,底下人不会乱说的。”
听到这句话,我便明白了,这是静嫔娘娘,借着她的口在警告我,不能将今日的事儿,传出去。我依旧平淡地坐着,等着柯太医候完脉,才跟静嫔娘娘做了几个手势。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口不能言,也什么都没听见。静嫔娘娘愣了愣,便掩面笑起来。我也配合着笑了起来。
柯太医却依旧皱着眉头,思忖着不说话。容彦看到了柯太医的样子,有些焦心地问道:“柯太医,怎么样,我家小主……”
柯太医这时候摇晃着脑袋,说道:“不对啊……按着我配的药方来吃药,脉象不应该这样变化啊……”又跟容彦说道:“你家小主没事,身子恢复的不错。不过……一会带我去看看你家小主平日里用的和日常的吃食,她这脉象,有些奇怪。”
我依着礼数,朝着柯太医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时,却看见柯太医神色复杂的目光。我慌乱地低下头,心里却在想:我已经嫁给了皇上,做了这宫里的一个小小的贵人,我和他……便是两条有过交集的线,自幼时一同落难那次有了交点之后,便奔着各自的未来前行而去,且越走越远,再也回不来。
静嫔娘娘这会也说道:“季师兄,文贵人没事吧……这段时间我一直拘着文贵人和我合奏,琴笛相合,隐隐让我有知音之感,本宫还准备和文贵人义结金兰呢,季师兄可要帮本宫把她治好才是。”
柯太医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娘娘吩咐,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诊治。”我抬头看去,柯太医温润的脸上表情平静,让我感到一股陌生感,似乎他已经不是当日在咸福宫胡闹着要不守规矩的柯太医,也不是幼时一同落难的静安小和尚,就是柯太医,如同当日第一次见他一般,温和守礼,却拒人千里。
我心头一震,虽说如此也是合了我的要求,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像是丢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连心脏都抽动着疼了一下。这一下的疼痛,让我脸色又是一白。
静嫔娘娘看到了,便体贴地说道:“文贵人身子还没好利索,又亲身来此,本宫很是感动。但是这身子骨才是重要的,容彦,扶了你们家小主回去吧,好生照料着,早日好起来才是。”说罢了,露出了一丝笑意。又嘱咐了身边的清韵和清雅,让她们替她来送我们出去。
容彦上前行礼说道:“是,奴婢遵命。定然好生照料小主,不负娘娘嘱托。”我便带着歉意起身,向娘娘行了礼告辞,便退出来了。柯太医也随着拱了拱手,背上了药箱,一言不发地跟在我们身后,准备跟着到咸福宫里看看我的日常用品和吃食。
容彦扶着我,思鸢接过了柯太医的药箱替他背着,柯太医便空着手跟在我身后。再然后,便是思鸢和念鸯,一左一右在我们身后跟着。刚走到咸福宫门口,便看见小福子惊慌地跑了过来,看见了我,慌慌张张之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出大事了!小主……小主,出大事了!”
第九十三章 菱儿之死
容彦看到小福子这般慌张的样子,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说道:“什么事如此惊慌?!小晨子呢?这般做派,也不怕惊扰了小主!”我看着小福子如此慌张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慌乱,连手上都不由得抓紧了容彦的手,容彦感受到我的揪心,自然也觉得小福子不够镇定,训斥了几句。
小福子这会看见了我们几个,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慢慢地缓和了情绪,然后才跪在地上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扰了小主。小晨子在里面呢,奴才出来找小主是有要紧事要禀告!”
容彦虽说是我的掌事宫女,但她自己也受过各种的搓磨,所以平日里也不是苛待底下宫女太监的人。看着小福子在地上跪着,那份心思便更明显了,一只手扶起小福子,又说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地上凉,忘了前段时间下雨,你膝盖骨疼的你睡不着觉了?起来,有事,也不能在这大门口里说,进去再说。”
小福子就着容彦的手也站起身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跟在我们几个身后进去了。这期间,在我身后跟着的柯太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自己不存在一般。我知道他这是彻底与我分明了,心里一阵酸楚,按下心思,走了进来。
走进咸福宫的院子里,小晨子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院子里转着,看见我回来了,也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一般,扑到我脚下跪下,说道:“小主,您可回来了!”容彦不等他跪下,便先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说:“小主身子弱,有什么事,进了屋里再说。”然后便扶我进了房间。
进了房里以后,容彦先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思鸢又捧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念鸯引着柯太医也坐在下首的一个椅子上,同样捧过去了一杯茶。我端起思鸢捧过的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心里的惊慌才压下去了一些。小福子和小晨子就跪在地上,两个人一脸的惊恐。把我安顿好,然后容彦才开口说道:“发生了什么,你说吧。”
只见这两个人哭丧着脸,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小福子说道:“小主,奴才……奴才……菱儿和冬儿……都……都死了!”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小福子的瞳孔一瞬间便变大,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一看小福子的样子,便可以想象菱儿和冬儿的死状必然很是凄惨。
“什么!”小福子一说完,念鸯便立刻惊的将手里正要捧起来去续水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茶杯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扣在了地上,茶杯盖则磕在了砖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然后念鸯便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冲着容彦挥了挥手,让她把念鸯扶起来,都是跟我多年的家生丫头,我也狠不下那个心去罚她什么,况且如今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责罚念鸯摔坏了景德镇的茶杯,而是搞明白,菱儿……和冬儿的死……
我曾经答应过冬儿,饶过菱儿一命,求了静嫔娘娘,将她送出宫去。但是这一段时间里,我并没有如实的去做。并非是我不想去做,而是如今正在风头上,若是贸然将她送走,必然会让一些人觉得我做贼心虚,拿了我的错处。
而且,月贵人的册封,已经让静嫔娘娘烦恼不已,我还想着日后投靠静嫔娘娘以安身立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去给静嫔娘娘找不痛快。
何况,菱儿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依旧怀着一分的怀疑,想要再一探究竟,只是自己感染了风寒,最近精神不济,事情又多,自我被人算计开始,至今一直在各种波折之中,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研究这些,总是想着过一天是一天才是。
所以当时把菱儿救回来以后就想着,把她们两个先养着,索性平日里她们两个若是伺候我,我也不会放心,菱儿身上又受了伤,就让冬儿去照顾她。她们不是姐妹情深么?我做主子的,便成全她们。待寻到了幕后黑手的线索,再求了静嫔娘娘送她们出去。
谁能想到,这好好的在宫里养着的菱儿和冬儿,竟然会在同一天,都死在了这咸福宫里呢?这两个丫头前些日子还在念着出了宫要做些什么,自然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必然……是被他人所害。想到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消失,还是感觉有些发寒。
更可怕的是,菱儿和冬儿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便被人杀死……那岂不是……若是这幕后的人想要害我,我也逃不过啊……不禁我的手都有些冰凉,若是我横尸宫中……我的父亲,我的娘亲,还有淞儿和卉儿……他们会如何?我无法想象。
我这样想着,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白。坐在一旁的柯太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文贵人,微臣不才,曾学过一些仵作之术。不如请这位公公带微臣去看一下那两位姑娘的尸体,也许能推测出死因。”
我看着柯太医脸色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有些黯然,还是点点头,现在这种时候,整个宫里的下人都在指着我这个主子做决定,我自然要立起来才是。我想着娘亲在家里处理那些个**事的时候镇定自若的样子,脸上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然后我便冲着容彦点点头,指了指小晨子,容彦便很是明白地说:“小主说了,小晨子,你带着柯太医去看一看菱儿和冬儿的尸首,小福子,你且留下,说一下这事情的经过。”又跟柯太医说道:“劳烦柯太医了。”
然后小晨子便磕了头,起身引着柯太医出去了,留下来小福子依然跪在那里。小晨子和柯太医都出去以后,容彦才又继续说道:“说吧,她们……是怎么死的?”
小福子先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便开始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第九十四章 慢性毒药
“小主,菱儿姑娘因为这次的事,变得有些敏感,平日里,需要冬儿姑娘陪着,情绪才会缓和一些。但是冬儿姑娘要照顾菱儿姑娘翻身擦拭等等,还要给菱儿姑娘熬药,离得久了,菱儿姑娘便会情绪激动一些。”
小福子先是说了一下菱儿和冬儿的情况,毕竟,我虽然是嘱咐了要冬儿去照顾菱儿,并没有给她具体地安排些什么。我以为将她就回来了就没事了,这些小福子说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说完那些,小福子又说道:“小主之前嘱咐过奴才们,咱们都在咸福宫里,也算的上是一家人。平日里能帮衬的,也就帮衬一些。”这些话,我之前确实是嘱咐过他们。在这宫里,我自个不过是孤苦伶仃的一介浮萍,平日里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也想让他们之间相互团结一些,便特意地嘱咐过。
“所以这些日子里,奴才和小晨子,便一直帮着冬儿姑娘熬制菱儿姑娘的药。思鸢姐姐和念鸯姐姐有空的时候也会帮着冬儿姑娘做些事情。”我点点头,这样做,倒是正常。
“今天早上,奴才熬好了菱儿姑娘的药,便要给两位姑娘送去。正好小晨子新得了一些糕点,也想拿去一起分着吃了,就跟奴才一起去了菱儿姑娘的房间。谁想到,奴才到了门口,和往常一样敲了几下门,却没人给我们开门。”说完了之前的那些事,小福子才说起今天早上发现菱儿她们死去的场景。
“当时奴才们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可能是冬儿姑娘出去打水准备给菱儿姑娘擦拭身子,又怕菱儿姑娘受了刺激,所以将她关在屋子里了。所以奴才就和小晨子就先回去了,奴才将药在炉子上热着,心想着一会冬儿姑娘肯定会过来找我们取药,别再凉了。”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容彦,容彦点点头,却没有打断小福子的话,而是说了句:“然后呢?”
小福子用力地咽了口口水,又说道:“然后过了许久,奴才依然等不到冬儿姑娘过来取药,那药,奴才记得每日都是要那个时辰吃的。冬儿姑娘许久不来,奴才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又叫上了小晨子,一起又去了菱儿姑娘的房间。”
容彦又问:“这次去了,冬儿可在?”
小福子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去了以后,奴才和小晨子一起用力地敲门,还在门外一直叫冬儿菱儿的名字,却还是没人应。后来,奴才和小晨子害怕她们在里面出什么事,便商量了商量,一起将门踹开了。”
我和容彦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着,只怕这时候进去,她们两个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不……小福子他们第一次去的时候,说不定,菱儿和冬儿就已经没命了!
果然,便听到小福子继续说道:“踹门进去之后,奴才……奴才……”说到这,小福子似乎是回忆起来当时那恐怖的场景一般,一脸的惊恐。
容彦见他这样,安慰道:“别着急,慢慢说。”我也点点头,让思鸢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喝了定定神。
小福子喝完了茶,才又继续说道:“奴才进去之后,便发现两位姑娘已经归天了……菱儿姑娘在床上躺着,面色发黑,容貌狰狞……奴才……奴才当时便想起来小时候奴才祖母讲的母夜叉,许是就长这个样子了……”
虽然小福子说的,和个笑话似得,但是屋子里却没有人笑。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这样,没人会在意。但是菱儿也是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朝夕相处的人变成了夜叉……我只是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冬儿姑娘趴在菱儿姑娘的床边,奴才最初没有看到她的脸,还以为她睡着了。奴才和小晨子走过去探了探菱儿姑娘的鼻息,确认了她没了呼吸,又拍了拍冬儿姑娘的肩膀,想要叫醒她。结果……结果……”
我和容彦都盯着他,只见小福子说道:“结果冬儿姑娘直接就摔倒在地上了……这倒在地上以后,奴才和小晨子才看见……冬儿姑娘也是脸色青黑,甚至比菱儿姑娘还要狰狞!……”
“奴才和小晨子都吓坏了,我俩慌慌张张地跑出那个房间,揪心了一阵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小晨子说,小主也没在这儿,就奴才们两个人在这宫里,连个做主的主子都没有,奴才便和小晨子商量,他在这守着,奴才去找小主您!”
“奴才出了咸福宫,就碰巧看见小主您回来,这后面的事儿,您就都知道了。”说完了,小福子便跪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待着,等着我吩咐。
容彦这时候说道:“如你所说,你们第一次去菱儿房间的时候,是什么时辰?第二次又去的时候,又是什么时辰?这房间里,可有什么不妥?”
小福子挠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有些沮丧地说:“奴才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哦,奴才想起来了,奴才这几日去的时候,菱儿姑娘房间里,多了一个漂亮的花瓶。前些日子去的时候,花瓶里插了几朵梅花,很是好看,奴才当时还凑上去闻了闻呢,今天奴才好像记得,几天过去了,那支梅花开得反而更加妖艳了些?”
不等容彦继续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柯太医迈着大步子走了进来,清朗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没错,那枝梅花是更加娇艳了。因为那个花瓶里,被人掺了毒药!”
我看向柯太医,眼里含着几分疑惑。柯太医的脸色也是有些严肃,继续说道:“比花娇,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毒药。据传是用了十几种剧毒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制成的二次毒药。此药无色无味,可以让花草变得更加娇嫩欲滴,挥发在空气之中,会让人体慢性中毒。
“中毒之人,初期的时日里,没有任何征兆,但是毒性积累足够,便会一次爆发出来,所以中毒之人,死状凄惨,呈夜叉状,故而,此药又名:母夜叉。”
第九十五章 转变
柯太医的脸色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凝重,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药便是在西域,没有些势力也极难弄到。是怎么传到这宫里来,又被人拿来对付两个宫女的?”说着,便脸色沉重地看着我。
我听了也心下一沉。西域难得的毒药……用来对付两个小宫女,这不是太大题小做了么?我不禁看向我房间里,靠着窗户边上的那张八仙桌,桌子上,也放着一个景德镇的彩绘琉璃花瓶,瓶里,也插着几支梅花,那梅花,开的甚为娇艳。
自从那一日在梅林偶遇了静嫔娘娘之后,每次去梅林陪静嫔娘娘一起弹奏,回来时,娘娘总会让人裁剪几支梅花带回来。即便是后来不是日日都去,隔三差五的,静嫔娘娘也会派人送几支好看的梅花过来,说是见我喜欢,赏给我插瓶观赏。
因为这大冬天里,百花落尽,只有这梅花又开的娇嫩。我屋里又都是一些木质的家私,显得空荡荡的,有些老气。放上一瓶梅花,正好觉得满屋飘香,又似回到当初年少的闺房一般。所以每次静嫔娘娘赏了梅花,我都是欣喜地笑纳了,让思鸢念鸯插几支在瓶里。
梅花送来的多,只是我房里也放不了那么多,便赏给了底下的丫头们几个花瓶,让她们也取了一些梅花放在自个儿屋里头,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喜欢这娇红嫩绿的,也合了她们的心意。
没想到,正是因为我这一份心意,害的菱儿和冬儿两个丫头……丢了性命!没错!我心里已经暗暗的有种怀疑,这出自西域的毒药,说不定,不是为了毒死两个宫女,而是毒死我!
我心头心思瞬间千转,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敌在暗,我在明的恐惧。这一次没有得手,只怕下一次,会更加的变本加厉。我不过是刚入宫的贵人,又没有承宠,到底是哪里惹了别人嫉恨,要置我于死地?
柯太医看我一直看着桌子上那个也插了梅花的花瓶,便走上前去,拿了起来,将里面的梅花取了出来,梅花枝上还带了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柯太医用手蘸上一滴水珠,放到鼻子下轻轻闻了闻,然后立刻将那只梅花扔回花瓶里,又从身上掏出一块天青色的帕子,将那滴水珠擦拭干净,然后帕子也不要了,很干脆地便扔到了房间里的火盆里,火盆响起了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帕子便被火舌吞没,变成了灰烬。
我看见柯太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拱手说道:“小主,微臣刚刚看过了,小主房内这几支梅花,也被人下了比花娇。”
被他确认了的我,一下子瘫软到了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来话,有些慌乱。容彦这时候倒是镇定自若,指挥着念鸯将那个花瓶去丢掉。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摆摆手,制止了她,那花瓶,还是在那放着。
柯太医不解,容彦和思鸢念鸯也都不甚明白,但是却都听我的,没有动。我扶着椅子的扶手撑着虚弱的身子站起来,走到了桌子边,拿出纸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容彦,将我平日用的,都拿出来给柯太医瞧一瞧。”
容彦福身说:“是。”然后便带着思鸢去取来那些个东西,一样一样地交给柯太医查看。我则又看了看那朵娇艳的梅花,红红的花瓣,嫩黄中带着一丝乳白的花蕊,一簇一簇地挤在花枝上,争相斗艳地绽放着。
这一枝枝娇艳的花朵,竟然是毒药……我叹了口气,却还是没有将它扔掉。留着它,也算是一个证据。若是现在丢掉了,那要害我的人就会知道,我已经觉察到了她的下毒,便会收手,将后续的线索也都扫清,让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做的。
而我如今已经知道了这害人的办法,我留着这梅花,便不会打草惊蛇,还可以求助于柯太医,找出这梅花中毒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敌在暗,我在明。便是被动防守,也不能确保我是安全的。必须要找出来是谁……只有找出来是谁,才能好好的防范,甚至……主动出击。
以往,我并没有把自个儿的身份摆正了看待。我并不觉得我是皇上是嫔妃,每日只是想着浑浑噩噩度日,想求得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只是一入宫,便已经身不由己,步步在陷阱边上行走,安稳?我甚至于过的连林答应都不如。
如今又有人要来杀我,性命之忧让我有了一种淡淡的觉悟:这是吃人的皇宫,不是每个人都是良善的。即便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承宠,但是还是碍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
若是我再如以往一样,当个缩头乌龟,闭门不出的求天求地求安稳,只怕下一次,我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躲过死劫,到时候爹娘弟妹都要痛哭着迎回我的尸首。
我……不想死。
相信也没有人会想死。没有强大的家族护佑,没有位分和地位做本钱,更没有帝王宠爱为依靠。我入宫几个月来,步步维艰,不过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正想着,柯太医查看完了一旁的那些东西,过来跟我说道:“禀小主,这些物件里面,有两个是有问题的。一个里面被人掺了不利子嗣的药物,另外一个则是掺了一些让人虚弱的药,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我听见这个结果,其实并不意外。我就是那个被人觉得好捏的软柿子,自然……多少个人都想在我这里插上一手。我凄然一笑,跟柯太医说道:“柯季,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用了些?”
不等他回答,也不等容彦和思鸢念鸯劝阻。我冷然一笑,说道:“我文华,今日起誓,既已入宫,便要做那人上人,谁要害我,我必十倍还之!”
说完,便觉得像是斩断了心中的众多阻碍一般,下定了决心。是的,既然已经入宫,我就必须要看清形势了。随波逐流也罢,身不由己也罢,我不是那个养在闺中的单纯的少女了,我是文贵人,入宫,便要承宠,去争那荣华富贵,求一席之地立身安命的。
第九十六章 笼络柯太医
待我说完,便看到柯太医神色复杂的目光,盯在我身上。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自幼在崇安寺里长大,也跟着方丈大师浸淫佛理数年,即便现在还俗从医,也有一颗善心在。自然。他也希望他幼时认识的玩伴我,也是心存善念的。
但是我却说出来“谁若害我,必十倍还之”这样的狠话,岂不是让他揪心?而我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更是因为这次被人所害,才悲愤之下发下誓言,所以他心中又多了两分的怜惜。两种心思纠缠之下,柯太医的脸色自然也就复杂起来了。
我冲着容彦和思鸢念鸯挥挥手,意思是让她们都先出去。只留下柯太医在房里,我有话要对柯太医说。
容彦有些犹豫,但是思鸢和念鸯都毫不犹豫地出去了,叹了口气,还是出去了。我知道她犹豫什么。不过就是柯太医是外男,孤男寡女的惹人闲话。但是如今我自己的命都受了威胁,若是还守着这些个破规矩,只怕我就要尸骨无存了。
所以我明明看到了容彦眼中的那一分犹豫,却依旧装作没看见一般,甚至还还了她一个坚决的眼神,因此,她才叹了口气,无奈地出去了。我是主,她是仆,就像是脑袋和四肢的关系一般。她再怎么样,也是要遵从我的命令的。
她们三个都出去以后,我便静静看着柯太医。我知道,他神色那么复杂,一会愤愤不平,一会又落寞无奈,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的。但是屋子里有三个丫头,他是不可能说的。所以我把三个丫头都赶了出去,便是让他把想说的都说了。不然,若是他对我有什么埋怨,不肯帮我治疗寒症,或者不为我所用,那我损失可就大了。
果然,她们都出去之后,柯太医就沉着脸,开口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那些宫里的人一样,学着勾心斗角?学着去害人?”
我看着愤怒的他,心里却很是平静。我拿过纸来,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道:“柯季,你看清楚,如今被害的人是我!若不是我将梅花和花瓶都分了下去,今日你看到的尸体,便不是菱儿和冬儿,而是我。”
说到比花娇,他一下子失言,气势若了许多,声音也小了许多。但是还是坚持说着:“那也不能有害人之心啊……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只有防人之心有用么?我平日吃的用的,自问已经小心极了,却还是被你检查出两样动了手脚。况且,无辜之人我自然也不会去害,现在我一无所有也无法去害,但是我总要让那些算计我的人,得到惩罚,让那些观望的人不敢算计我和我的家人。”
“只有防人之心为什么不可?云师妹就是这样做的!她也没有去害人,如今不一样稳稳当当的?佛说以德报怨,若是你也去报复她们,岂不是和她们一样了?”柯太医依旧不赞同,依旧跟我在争辩。
“静嫔娘娘手上就那么干净?柯季,告诉你,这几个花瓶,还有这些日子里我花瓶里插的梅花,都是静嫔娘娘送来的!若说有嫌疑,那最大的嫌疑就是她!”我在纸上刚刚写完,柯太医便将这张纸抢了过去,一边看一边身子颤抖着往后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不可能……不……”
我上前将那张纸扯过来,连同之前写下的纸一同丢进火盆里,取出一张新的纸,在纸上写道:“柯季,这便是我们这些入了宫的女人的宿命……我只问你,念着幼时的情分,你,可愿帮我?”
走这一步,其实算是我的一个赌注。我没有强大的家族护佑,没有位分和地位做本钱,更没有帝王宠爱为依靠。如今入宫已经几个月,皇上对我们的新鲜劲也刚刚过去,我若是想要争宠,其实是没有优势的,说不定连龙颜都难以见到。
所以我急需要帮手帮我谋划。而在宫里,除了身边的思鸢和念鸯,我并没有可以放心用的人。柯太医虽说与我只有幼时那一夜之缘,但是这段时间接触着,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我也感觉的到,他对我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在。拉拢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只要笼络住柯太医,有他帮我,我便可以探听一些静嫔娘娘的消息,更可以找机会面圣。只要能见到皇上,就有可能得到圣宠,我才又希望。
柯太医看了以后并不出声,我知道他心里还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便加大了筹码,又继续写道:“我可以答应你,我若得宠,绝不去害无辜之人,而且我要做什么,都告诉你知道。”
他终究还是屈服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可以去害云师妹。”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嘴唇微微扬起,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
他看了几眼那个“好”字,然后才说:“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要帮着你毁形灭迹?”说着,便将这些带字的东西全都烧掉,又说:“即便要承宠,你也要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顿了顿,又继续说:“你这次没有中毒,其实是万幸。一来你将花都分了下去,毒性自然减弱了。二来,也是巧合,上次给你配的冷香丸里有几种成分正好克制了这种毒性,所以你如今也算是无碍。只是那几样药性得到了中和,剩下的药便治不了你的寒症,寒症反而更加重了一些。”
思忖一番,他拿出一张纸,写下了两张药方,然后分别吹干了,折起来,又跟我说道:“这样,我这次先给您留下两张药方来。这第一张,是用来治风寒的。我想了想,还是将风寒先治好,我再给您慢慢调理寒症。”
“第二张,是要熬了药,给近身伺候你的这几个宫女吃的。他们每日都贴身伺候你,这几日自然也闻过了那比花娇,身子多多少少也带了一些毒性。让她们每日喝上两幅这药,连着喝上三天,也就无碍了。”
又仔细看着我说道:“大小姐,云师妹不可能做这样害你的事。云师妹虽然性子清冷了一些,人却是好的。您多与她走到来往着,便也能感觉的到。微臣可以助您争宠,但是您当下,还是先歇息月余,慢慢养养身子才是。”
我看着柯太医认真又仔细的脸庞,心头像是微风拂过一般,前几日感到的陌生感一扫而空,我点点头,嘴唇微张,竟然小声又沙哑地说出了一个“好”字。
第九十七章 韬晦养光
柯太医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神中冒出一阵神采,像是看见了奇迹一般激动,慌张地说:“你……你刚刚说话了?”
我刚刚也是因为他答应了帮我,而一时激动,忘记了自己声带受损,下意识的,自然地想要说话而已,却不想竟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柯太医如此激动,我也反应了过来,捂着自己的嗓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柯太医,但是刚刚发声的时候没有察觉,此时却感到嗓子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疼痛让我面色惨白,一直捂着脖颈,柯太医看到了,脸上的激动之色少了几分,更多的是紧张。他掰开我的手,放平了以后按在脉搏上,嘴里还一直地抚慰着我:“没事的,没事的,让我把把脉,看一下什么情况。”
柯太医把着脉,我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嗓子的疼痛也有了一些缓解,我另外一只手也不再捂着脖子了,而且慢慢的放下来。
放下来之后我的脸便瞬间变的红热起来柯太医着急之下给我把脉,此刻不要说什么用帕子隔着了,他掰开我的手的时候就坐在了我的身侧,这会儿,他紧紧挨着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身上的温度都似乎传递过来。
他的两只手,一只托着我的手,另一只按在了手腕处的脉搏之上,温热的大手将温度从他手上传递到我手上,像一股热气一般从手上传到了我的天灵盖。
我冷静下来以后,想要抽出手来,却又怕误了他诊脉,纠结了一番,还是面红耳赤地决定再忍耐一会。柯太医倒是没察觉到我的羞涩,而是“咦”了一声,说道:“怎么心跳这般快起来了。”
我正了正神色,便要把手抽回来。他也没有阻拦,只是定了定神,才跟我说:“小主的嗓子并无大碍。之前,微臣以为小主是因为风寒而烧坏了声带,如今再看,也不尽然。风寒只是表象,内质只怕还是那少许的比花娇。微臣有九成把握,开上一副毒的药,小主就能开口说话。”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我心里还有些成算。
我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写到:“柯太医,我想让我口不能言一事,传遍整个皇宫。”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说道:“怎么?你不是要争宠吗?口不能言,是一定会被撤了绿头牌的,虽说我是说有九成的把握,这也是保守估计,服了这副药,小主定能开口说话的。”
我继续在纸上写到:“柯太医之前让我调理身子,我记在心里。况,如今我在风头浪尖之上,惹人注意,不若韬晦养光。”
柯太医虽然仍然有些不解,但我这决定并没有违反我曾答应他的那些个承诺,也不纠结于此,只是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的时候,就顺口提上这么一句。”
我点点头,福了福身,又在纸上写到:“如此,便多谢柯太医了。”
他还是很不习惯于我对他有礼的样子,皱着眉头说道:“既然要我帮你,我们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无需这么多礼,我……微臣……不习惯……”
我笑着点点头,他才满意地说:“既然小主要将口不能言一事传遍整个后宫,那这药……小主是现在用了,还是……”
我写道:“自然还是现在用了。祛除毒素之后,我只是可以说话,只怕这声音,是要比以往粗糙不少。你可要替我好好调养才是。我这身子骨也是,若是寒症严重,也是伤身啊。”
他赞同地说:“此话倒是不错。微臣便留下两张药方,一张是毒汤,小主只要用上三次便好。三次之后,微臣再给小主候了脉,调整用药。”
“另外一张是治疗风寒养身的,小主虽说如今烧已经退了,但是正是体虚的时日,微臣这药方,您用上七天,七天后再给您换养身补气的方子。”
“对了,您那冷香丸,不要间断了,若是没了,便使人来找我拿便是。那是我们柯家的祖传秘方,治疗寒症极为有效。虽然您的寒症至今时日已长,但是多用些时间,还是能治好的。”
我点点头,示意我记下了。柯太医也不嗦,帮着将我写下的这些纸扔到火盆烧了,又提笔唰唰唰写下了两张药方,分别注明了要如何煎制,又要在什么时辰服用。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他才道:“小主,您一人在此,还是唤了思鸢念鸯两位姑娘来服侍您吧!微臣…告退了。”
我点点头,他便打开了房门,将几个丫头都叫了进来,又说到:“菱儿和冬儿之死,是瞒不住的。小主还要早做打算。微臣……告退。”
小福子如今还是惊恐未定,自然是无法去送柯太医的。我让念鸯背上药箱,去送了柯太医回去。然后又让思鸢将两张药方收好,按着柯太医的嘱咐煎药熬制。容彦捧了茶来让我喝,我抿了一口,在纸上写道:“这宫里,如何安置死后的宫女?”
容彦福身恭谨地说:“小主,宫里有安乐堂。若是主子们没有下令要抛尸荒野,一般死去的宫女都是交由安乐堂火化,然后出宫埋葬的。若是死去的宫女有家人,也可以让家人来认领尸身。”
我沉默了一会,继续写道:“菱儿和冬儿如今形容惨烈,还是不要直接给她们家人带去悲伤了。送去安乐堂火化了,再将骨灰送还家人吧。原先说的要放她们出宫去,却遭此横祸……罢了,一人给他们家人十两银子,算是一点补偿吧……就说……是病故吧。”
我又看着桌子上那瓶娇艳的梅花,叹了口气,写道:“这个东西……菱儿和冬儿火化的时候,一起烧了吧。”
容彦应下了。
然后随后的几日里,我便安心地在咸福宫里养身子,每日按时喝着柯太医给开的苦兮兮的中药,当然,这次,从取药,到熬药,都是柯太医和思鸢一手来做,不假手他人,也让我安心了许多。
没几日,宫里便传出来一股闲话:咸福宫的文贵人真是福薄,被人冤枉一场也就算了,得了风寒又将嗓子烧坏了,这下,彻底地无法承宠了。
这股闲话传出来以后,太后娘娘派了其他的太医过来替我诊过脉,柯太医的手段,其他的太医又怎么能看的破?一张圣旨撤了我的绿头牌,我便更加怡然地在咸福宫里住着了。(第一卷完)
第九十八章 为难
如我所愿,咸福宫渐渐的就在宫里众人的眼中慢慢淡去了。咸福宫本就偏远一些,如今宫里又只有我一个嫔妃在此居住,我既然已经被太后娘娘所倚重的太医诊断为声带受损,无法说话,自然也就绝了承宠的可能。
对于其它人来说,我便是那个没有了威胁,拔了牙齿的老虎罢了。若是闲着无事,过来踩上一踩是兴致,若是不理不睬,那便是大度。世人对女德要求过甚,为了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得上一句赞赏,哪有人过来理睬我?
而对于皇上和太后娘娘来说,皇家家大业大,自然不缺我这一个贵人的嚼用。而我再不济,那也是大臣之女,病了,不堪大用,便当是养着个闲人养着便是。觉得厌烦,便不召见就可。
咸福宫就这样清净了下来。清净下来的日子,我过的很是舒心。柯太医的药是极为有效的,用了几天的药,风寒便好的差不多了。而我的嗓子,在用过那几副药后,也能可以说话了。只是如我想的一样,开口说话之后,声音大不如以前。
柯太医则是隔三差五便过来请脉,然后跟据情况再调整用药。日子长了,我便也默许了他平日没有那么守礼的举动。我默许了他这些举动以后,柯太医也没有再跟前些日子似的让我觉得陌生。平日里相处着,反而更像是幼时与表哥间一般。
不只是我,思鸢和念鸯这些日子里也和柯太医混了个脸熟。一来柯太医总要嘱咐她们要如何熬药,又要贴心地说了如何如何伺候我,又有何忌口,忌讳等等,交流的多了,便也相熟了。
二来,做宫女的做太监的,多多少少会有些隐疾在身。伺候人的活计不分寒冬酷暑,主子有需要,奴才便要去做。的脸的奴才要整日的操劳,时刻跟在主子跟前。若是跟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主子不如意了还要打骂。若是不得脸的奴才,做的,都是最下等劳累的活。
而柯太医,则是给我宫里的这几个容彦,思鸢和念鸯,小福子小晨子挨个把了脉,开了药。按着规矩,宫女和太监是没有资格请太医诊治看病的。尤其,他们几个还都算是康健,只是有些暗疾而已。虽说这些暗疾如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日子久了,说不得是要减寿的,最好的结果,也是老了以后要留下疼痛。
所以,他们几个虽说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存着一分感激的。不说别的,到了柯太医要来的日子,这几个总是提前便备好了茶水茶点,准备的周到的很。看的我这个做主子的都要说两句酸话。而柯太医走的时候也要抢着拎药箱,一路跟着送回太医院。
按着份例,咸福宫还要再拨两个洒扫的小宫女过来才是。虽说我确实失去了争宠的资格,牌子被无限期地停了,但是内务府的德公公在这点上却没有苛待我们。我最初还好奇,这宫里向来是攀高踩低,德公公入宫多年,又爬到了这个位置上,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好人”?
后来才知道,原来每次我这里有些什么需要,都是派了念鸯过去找他,念鸯活泼可爱,又正是如花的年纪,打小便跟在我身边,又没有受过苦,不说别的,这肌肤娇嫩,比些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娇贵。要去求他办事,念鸯自然要说着好话,嘴巴又甜,这一来二往的,德公公竟对念鸯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起初,我是生气的。再有什么需要向德公公讨要,总是让小福子或者小晨子过去,不再让思鸢和念鸯去了。我身边就这两个丫头,跟我进这如同龙潭虎穴的宫里来,已是很不忍,又怎么能这样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呢?听闻有些太监不能人道,但是还即为残忍,被赐了对食的宫女日日被折磨地生不如死,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主子,却怎么也不会这样残害身边的宫女。
索性我就将德公公要派来的那两个小宫女拒绝了。反正我这里日子简单,在家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四个小丫头伺候着,平日里还用不着她们做些什么。如今有五个人围着我一个人转,够用了。说不定派来的两个小宫女再每日替德公公传递些什么给念鸯,这丫头再丢了心,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们两个到了年龄,我便将她们放出宫去。这是我早就有了的打算。我在宫里举目无亲,带着她们过来,是帮我的。等到她们到了出宫的年龄的时候,我若是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那必然死去他人之手,无论是哪种情况,放她们出宫都是对她们最好的选择。
谁料,这次拒绝了德公公安排的两个小宫女之后,我们便遭受到了更多的为难。我之前听过那些个落魄后的妃嫔遭受奴才们的欺凌的,甚至要反过来伺候着那些奴才才能苟且偷生。这在咸福宫里并没有发生。
这些日子里的相处,可以看的出容彦确实忠心耿耿。更何况,即便她有要欺辱我的心思,不说思鸢和念鸯不会听她的,她的妹妹还在我娘亲跟前呢,她必然不会如此。思鸢和念鸯的忠心更不必说,而我从未打骂过小福子和小晨子,这两个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当日德公公挑来的。
所以我们受到的为难,不是来自他们,而是来自于其他的地方。比如内务府,比如御膳房,等等等等。寒冬腊月里,贵人份例里是有稍微好那么一点的银碳的,但是让小福子和小晨子去领份例,领回来的却是最低等的黑炭。
再比如御膳房平日都是按时按点的送了膳食过来,但是如今却总是晚那么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才送过来。而且送来的膳食明摆着是残羹剩饭,米里也掺杂着沙子。
种种类似这样的为难,自我拒绝了那两个小宫女,并且不让念鸯再去做这些领份例之类的事之后,像冬日飘飘洒洒的雪花一样,一层一层地落到咸福宫来。
第九十九章 找上门来的德公公
这样的为难无疑是让我的日子过的艰难了许多。吃不饱,饭食难以下咽。屋子里燃的又是呛人还不暖和的黑炭,不过短短的几天,我白皙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发黄。梳妆的时候对着铜镜,摸着自己有些发暗,且有些粗糙的脸,有些黯然。
这岂不是出身未捷身先死么?我还想去争宠呢!结果现在容颜憔悴,争宠的本钱越发的少了。为此,念鸯一直耿耿于怀,每日里看着我憔悴,她心里也难受的很。我私下里让思鸢劝她,开解开解她,但她依旧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看着这丫头每日比我还憔悴,我自然也是心疼。找了个日子,就将念鸯叫到我房间里,让容彦、思鸢都出去候着,想要跟念鸯好好地谈下心。
念鸯过来后,我将她拉到我身边坐下,她本来还有些抗拒,说着:“小主,使不得,您在家是我的小姐,在宫里是我的小主,尊卑分明,使不得使不得……”
我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床边坐下,说道:“在家时我虽是小姐,却与你们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在宫里我虽是小主,却式微无权,还要你们保全。我们分明就是一家人,你何苦要这般见外?”
她还要推辞,我将她的手叠在我手上,说道:“别推辞了,入宫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很久都没有像从前一样好好地说会话了……今天把你叫过来,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心里也是不痛快,但是总是憋着,也不行啊……我是你的小主,那你就听我的,心里有什么委屈,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可好?”
这些日子里,这丫头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憋屈极了,此刻我这么跟她一说,她就像是年幼的孩童受了万千委屈,看见自己家人了一般,泪水喷涌而出,从光洁的脸上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泪痕。
她哭着,抽泣着,最近才委屈地唤着:“小主……小主……是奴婢连累了您……这些天,奴婢看着您越来越憔悴,奴婢……奴婢真是死有余辜!奴婢这些日子,思前想后,奴婢想过,要去求了德公公,就算奴婢同意了跟他做对食,也不想让小主遭此折磨……可……”
我不等她说完,便先打断了她的话:“傻丫头。你当你主子是什么人了?我是那等为了些蝇头小利,便可以舍弃身边人的主子么?做主子,平日里受了你们的伺候,自然也要护得你们周全才是。你去跟他做了对食而获得的美味珍馐,我能用的安心?”
念鸯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腼腆地说:“小主,奴婢刚刚没有说完,奴婢想去做了对食求他不这样折磨我们,可是……奴婢又害怕极了……听说那些太监不能人道,反而会可多样折磨人的本事……奴婢……奴婢怕了……”
我半是无奈半是调侃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佯做生气的样子,说道:“好啊你!我还以为是多么忠心护主的丫头呢!原来是自己害怕了,躲起来难受,还要主子来哄你!看来……要把这个坏丫头送给哪个公公做对食,换些好饭好食来才比较划算些!”
这丫头知道我是在戏弄她,但是也还是配合地求饶道:“小主不要,小主……奴婢知错了……不要将奴婢送给人做对食……”
和她嬉闹一番,我又说道:“你呀,也不要觉得这事就是你的错。之前德公公若不是念着你的情分,只怕从我被撤了绿头牌开始,就要过这样的苦日子了。现在,起码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还是托了你的福分呢。”
“小主可莫要这样说。为主子牺牲自己,是奴才们的本分。奴婢三生有幸,能做小主的侍女,这些年来没受过苦,全赖小主所赐。奴婢深知小主之恩,难以偿还,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念鸯这会,便是一副认真的模样,说起话来一板一眼,跟平时活泼俏皮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这般,若要说起来,我们主仆之间哪里算得清呢?你心结解开了,就把你思鸢姐姐和容彦姐姐都叫进来,她们可为了你,在门外冻了有一会了。”
念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先将脸上擦了干净,才推开门,换了一副笑脸开门将思鸢和容彦迎进门来。
这事过去之后,念鸯也慢慢恢复了活泼的样子。虽然各宫里的为难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小福子连月例都领不出来了。但是多少有种苦中作乐的意味,只有六个人的咸福宫,倒是过的更加和谐了。
只是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晚上打发了思鸢和念鸯去休息,容彦值夜的时候,就问到了我。
容彦伺候我更衣,又躺在床上,盖好了锦被之后,她端过一个蜡烛快要燃尽的烛台来,小声地说:“小主……这个月的月例还没有领来……蜡烛……已经没有了……”
我抬头看着容彦手上的烛台散发的那微弱的光芒,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将蜡烛灭了吧。索性都要睡了,黑一些,也无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主,奴婢知道您是个有成算的,必然是有办法的。只是不知您在等什么……小主,咱们……还要这样下去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柯太医总是往咸福宫里跑,其它宫里的人并不是瞎子。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口不能言再绝宠爱了呢。罢了……连你都忍不下去了,那两个丫头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呢!后日,柯太医又该来给我请平安脉了,到时候,请他去求一求静嫔娘娘吧。”
容彦连忙告罪。本来她是我的掌事宫女,受了这么久的罪,还不离不弃地跟在我身边已是不易,我又怎么会罚她?便和她说无事,然后长夜漫漫,进入梦乡。
当时我想的,是求了静嫔娘娘来解难,并且也就有了借口来亲近静嫔娘娘。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不等我去求了静嫔娘娘,一直为难我们的德公公,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