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营救菱儿
听到我说同意救菱儿,房间里的几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容彦是有些讶然,然后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思鸢则是有些急切,想要劝阻我;冬儿则是一脸惊喜,眼中一时间便噙着泪水,急切地看着我。
这样停住了几秒,冬儿先是开口说话:“小主……若是您救了菱儿,奴婢……您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她不是傻子,我说了可以,自然是要她做一些事情来换的。在这宫里,这种交换法则,是极为普遍的定律。要得到什么,自然要先付出什么……即便是冬儿刚刚入宫一年,在这个环境下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告诉我,她愿意付出这种代价。
思鸢见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对我说道:“小主……小主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啊!您可不能为了救一个叛徒,将自个儿陷入险地啊!”说着神色便有些着急,毕竟是年轻的丫头,平日里的沉稳气儿全都没了,一颗心全牵在我身上,为我提心吊胆呢。
倒是容彦,冲着思鸢轻轻地摇了摇头,跟她说:“你且先莫要着急……小主既然答应,自然是有了主意……小主那么爱惜你,又怎么会以身犯险,将咱们大家伙儿,都陷入险地?你且听小主的安排便是……小主自然是有道理的……”
我冲着容彦赞许地点点头,又跟思鸢说道:“你呀……平日里看着沉稳极了,像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老尼姑……怎么如今这么急躁起来?你家小主还没有傻到你担心的那个程度……你且记得……在这宫里,我自然要守护了你们几个的……”
思鸢见我和容彦向她辩解,顿时不由得声调降了几度,红着脸,拿手揪着衣角,小声地说道:“奴婢……奴婢是担心小主……小主您笑话奴婢!”说罢跺跺脚,一副娇憨的姿态。
我又扭头跟冬儿说道:“说要救菱儿,自然是真救她。不过便是救了她,她也不能在这宫里继续待下去了。我会求了静嫔娘娘,让她帮忙安排菱儿出宫,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但是这宫里,是不能待了。”
然后我便让她起身,并且附耳过来,与她交代了要如此这般这般,然后便让她先回去了。待她走后,我才与思鸢解释道:“你个傻丫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菱儿?”思鸢一脸疑惑,冲着我摇了摇头。我继续说:“若是不救她,你猜她会不会为了不受折磨,‘出卖’我,说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思鸢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跟我说道:“小主是担心……她会说出什么对小主不利的话来?”然后顿了顿,又说:“可是我们一直提防着她,没让她知道些什么呀?”
容彦拿手指头点了点思鸢的眉心,笑着说她:“平日里那么精明,今日怎的如此愚笨……既然有人要陷害小主,自然是要拿无须有的事情来陷害小主了!在这宫里,即便是无须有的事儿,若是加个平日跟在身边的宫女作证人……那便是事实了……”
思鸢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脸色变来变去,透漏出一丝懊恼的神情,似乎是在埋怨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我继续跟她说:“所以我要冬儿去救了她出来……不是我心软,也不是为了收拢冬儿……而是为了明哲保身而已。既然这滩水已经起了波澜,那咱们就将它搅浑了,才好钻了空子摸鱼。”
思鸢说:“原来是奴婢想的不够多……小主,奴婢明白了。不过……若是要救菱儿,奴婢可需要做些什么?”
我看了一眼容彦,只见她也在看着我,我和她双目一对,心下有了主意。我和思鸢说:“你不要插手这些事儿。我刚刚也嘱咐了冬儿,我允她去救了菱儿,但是若是被抓住了,便和我没有关系。既然她肯为了菱儿对她的恩情去求我救菱儿,想来,是不会出卖我的。”
想了想,又扭过头来跟容彦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她被抓了反咬我们一口,那可不好。你仔细盯着点,若是有些不对……便……”容彦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便放心地冲着她挥挥手,让她去安排了。
有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容彦却也明白了。我让她去安排着若是能将菱儿救出来,便安排个地方先让她住下,然后等着我去求了静嫔娘娘,将她送走。但是若是没有救出来,反而将冬儿折了进去那便想法子,说这两个丫头与我有些恩怨,撇清关系。
容彦刚刚出门,准备去安排这些事宜,我就从屋里瞧见小福子领着一个宫女从角门里悄悄地进来细看之下,那个宫女长得眉清目秀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裹,从角门里进来的时候,还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跟着,才跟了进来。
小福子见着容彦,打了个千儿,依稀地听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小福子还侧了身介绍了下身后的宫女,然后容彦便又引着他们回了房间里来了。
容彦进来门,先是跟我说:“小主,这位便是静嫔娘娘宫里的宫女清雅姑娘。”
我便心下了然,客气起来。从原本坐着的床边站起来,迎了上去:“清雅姑娘,不知静嫔娘娘有何吩咐”
清雅姑娘见我迎了上去,先是一笑,然后不卑不亢地照着规矩行了礼,然后才开口说道:“文贵人莫急……奴婢这次前来,是带了衣物给贵人的。”说着便将怀里的包裹解开,露出来里面的衣服我从一旁瞧着。像是一件舞衣。
果不其然,然后清雅又继续说道:“清韵姐姐遣我给贵人送来的说是请贵人先将衣物换好……一会宫宴开始,娘娘要献礼的时候,会来引了贵人过去,和其它舞姬一起给娘娘合奏。还请贵人到时候带了笛子应约前去。”
我了然地点点头,思鸢上前去将衣服接了过来,清雅便屈膝行礼告退了。
第五十六章 宫宴(一)
清雅告退以后,思鸢将打开了一半的包裹彻底打开,将里面的衣服取了出来。这是一袭碧色的锦绣长裙,上面用了金丝线和翠绿色的丝线攒一块绣成的叶子花纹,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颜色较衣服略重些的束腰,上面还绣着吉祥如意的纹饰。除此之外,还有一双碧色的绣鞋,一个薄如蝉翼的面纱,以及几件简单的头饰,和一封信。
思鸢将信打开,然后递给了我。我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信上没有写太多的东西。只是写明了今晚的要梳的发饰,以及参加宴会的时辰。没有落款,字迹也是普普通通像是字帖上的字,让人认不出是谁写下的。我看完了信,将信又递给了思鸢。思鸢接过来也看了看,然后开口跟我说话。
“小主……您真的要换了这身衣服,去跟静嫔娘娘合奏吗?您苦心练习了许久,连手指头都磨出茧来了……如今却要穿着下人的衣服……皇上也只会当您是一个普通宫女……无限的风光都在静嫔娘娘那儿……”思鸢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些泪汪汪的,满脸的不忍。
我却将她拉过来,拽着她的手说:“傻丫头……也只有你敢说这话……若是换个人说这话,我定然要容彦小心盯着她……你可好好想想,我作为陪衬又如何?起码静嫔娘娘帮了咱们,让咱们免于一难才是。”说罢叹了一口气,看着思鸢进宫以后憔悴了不少的容颜又说:“不管如何,我们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思鸢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却打断了她,将她手里的衣服拿过来,又跟她说:“来……别想了,帮我换上衣服,这纸上写了是戌时三刻,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我们若是再不换衣服,只怕一会引路的小宫女来了,我们都收拾不完呢。快来……帮我换衣服。”
思鸢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什么。然后便开始帮我换衣服。这时候,容彦安排完了那些琐事,也进了房间,看到我在忙着换衣服,也过来帮忙。帮我换衣服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小主……都办妥了。”我冲着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然后便让她也帮我换衣服。
三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衣服换好了,我走到铜镜前仔细一瞧:有些昏暗的灯光里,一个身着碧色的衣服少女静静站着,头发从肩膀散落到背后,没梳发髻,整个人在青翠的颜色里,映的肌肤也显得更加娇嫩了。似水的颜色,感染地人也更加似水一样的温柔。
容彦在一旁也夸道:“小主天生丽质,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格外好看呢。这青翠的颜色,显得小主真是娇嫩极了,就像是待人采摘一般。”
我淡淡地一笑,与她说:“行了行了,这嘴上跟抹了蜜似得一般甜。快些帮我梳理头发,一会便要去了。我今晚是去做绿叶的,才穿了一身碧绿,那姹紫嫣红的花儿是静嫔娘娘,你们啊……便是夸出花来……”说着,我拿起放在一旁的面纱,戴到脸上,又继续说:“我也被面纱遮着,不会露面的。”
说罢,我又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带上了面纱以后,轻薄的面纱遮住了我的面容,只是隐隐约约地可以看的见五官的轮廓而已。别说是不熟悉的人,只是天天看着自己的我,都看着有些恍惚地觉得陌生,心便放下了不会有人认出我的吧……
容彦见我如此说,不知如何安慰我,伸过手帮我解下面纱,放在一旁,将我散落的头发拢了起来,开始为我梳头发。我看着镜中细心仔细为我梳着头发的容彦,还有站在一旁满是担心的思鸢,我心里的不安便有些减弱。不管如何,总归是要去面对的。无论今晚是如何暗潮涌动,我只愿我和我的“家人”们,一切安好。
容彦梳头发梳的极好。一开始先是将我头发梳顺了,梳散了,然后将头发分成几部分,先将一部分头发拢起来,拿过来彩带扎起来,然后又将头发绾了个花,伸手拿过一根簪子,将绾成的发髻固定住,然后拿过几个包袱里的发饰,按着位置插在发髻上,铜镜里便出现了一个姿容姣好,打扮秀丽的少女了。
我拿手拂过自己娇嫩的脸庞,心里开始出现了犹豫。也许,在这宫里活下去,就要去拼,去抢不成?平日里我并不争抢,如今却依旧被别人的阴谋算计其中,随波逐澜,不能自己。只是……即便是要去抢,从未见过皇上的我,又如何才能夺得他的心?
由不得我继续深思,门外的小福子领着一个披着深色斗笠的宫女前来,进门后便笑盈盈地向我行礼见安,然后开口说道:“文贵人真是花容月貌,怎么都挡不住您的漂亮呢……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寒烟,今晚宫宴在乾清宫,如今马上就要开始了,清韵姐姐吩咐奴婢来引了贵人前去……她在殿前候着呢,还吩咐了奴婢给贵人上妆”说罢便还抬头看了看我已经被容彦装扮好的妆容,然后又说:“既然贵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带着您的笛子,跟奴婢走罢。”
我闻言,不急不躁地将面纱拿起,给自己带上,然后瞅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除了一双古井无波似得深沉的眼眸,其他都被面纱遮盖起来。即便熟识,也未必认得出来是我。我微微一笑,镜中的人儿只是眼眸里多了一分笑意,其他皆是看不出来。我很是满意。
这时候,思鸢已经去内室,将我的笛子取了过来,双手递给我。我伸出手,接过笛子,用手摩挲了一下笛声,然后将笛子收进长长的袖子里,饱含深意地看了思鸢一眼,然后嘱咐道:“你这丫头,可莫要将我嘱咐你的事儿忘了。待我回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思鸢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我嘱咐她的是什么事,应道:“奴婢……奴婢记得。”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寒烟说道:“既然宫宴将要开始了,那就请寒烟姑娘引路吧。莫要误了时辰,耽搁了静嫔娘娘的献礼才是。”
第五十七章 宫宴(二)
寒烟静静地在一旁站着,听我说要前往,便又取了一个斗笠,戴在我身上,然后说道:“既然贵人已经收拾整齐,那咱们就走吧。”说罢,便提了一个灯笼,引着我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月余的咸福宫,又看了一眼满是关心和担忧的思鸢和容彦,回过头,我走在这宫里的青色石板路上,越走越坚定,越走心里越平静。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恍如隔世一般。如今看着我自己,哪里还有当初在父母膝下嬉笑玩闹的单纯?哪里还有刚刚入宫时的茫然和无助?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今晚要做的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只怕疏漏了什么。脚下却依旧稳着脚步,跟着寒烟走着。刚刚走过了隆福门,便看到了像是神宫一般,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乾清宫的丹壁左右安置着万寿天灯,灯火自然是亮堂极了,灯外面还罩了一个镂空的雕花灯罩,匠人们灵巧地雕刻了吉祥如意的样子,取个好兆头,讨主子们欢心。
在万寿灯后面,左右都悬挂万寿宝联,每幅宝联两面都用金丝绣上联句。万寿灯光映照在宝联及其金字上,使得黑暗的夜晚特别透亮,浓烈的新年来临的喜悦气氛就荡漾在了整个夜空里。见我抬头看着宝联,寒烟姑娘回头微微一笑,和我说道:“贵……姑娘,就在前面了,一会若是有侍卫盘问,还望姑娘莫要说话。一切自有我来应对。”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微微地低下头,努力地将自己隐藏在被灯光照亮了的夜里。眼睛盯着寒烟的脚跟,跟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在路上。
绕过拐角处的墙角,果真就遇到了一队侍卫。那队侍卫见到我们二人,领头的一个便挥了挥手,一队侍卫就将我们二人拦下了。我依旧低着头,跟在寒烟后面,并不抬头,也不做声。一切都交给寒烟来应对。然后便听到一个略有些粗犷的声音说道:“站住!两位是哪个宫里的?怎的宫宴都开始了还在宫里乱转?”
然后便是寒烟姑娘的应答:“奴婢是咸福宫的寒烟。今晚我家娘娘本来要与文贵人合奏献礼,结果不岔巧,文贵人得了急病。这不,我家娘娘又让奴婢寻了个略懂音竹的宫女儿,打扮了送了来。还望侍卫大哥行个方便……莫要误了主子的事儿才是。”
说着,我眼中的余光便看见她略略上前,将一个荷包塞到那个领头的侍卫手里,然后就听到寒烟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大哥,我家主子为了这次献礼准备了许久,容不得出错的……大过年的,各位兄弟们也都不容易,这点小意思,请侍卫大哥笑纳了,请各位兄弟们喝杯暖胃酒才是……”
那侍卫接过锦囊,掂了掂,然后递给身后的一个侍卫。然后和寒烟说话的语气明显变得客气了许多:“寒烟姑娘,咱们都也都体谅您的难处,只是咱们在这里执勤,也是有责任的。您可以带了她过去,但是她得摘了面纱让我们检查一下才行。”
我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慌乱。我身为后宫嫔妃,自然是不可见外男的。入了宫,便此生此世都是皇上的人,自然
是不可以让别人看见我的容颜的。况且……这里那么多的侍卫,若是我摘下了面纱,见了我的模样……今日可是扮成宫女的样子出来的……若是今日的事暴露出来……日后被这一班侍卫指认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不禁有些害怕和紧张。但是我依然努力维持着身子站的笔直,不露出一丝慌乱的样子,但是袖子里却是一只手用力地攥着笛子,一只手用力握着手指。手心里一阵一阵地冒着汗,攥着笛子的手不禁感觉一阵油腻腻的湿滑。
寒烟也没想到她都塞了银子过去,这个侍卫收了银子还不吃这一套,仍旧要检查。楞了一下便继续说:“侍卫大哥,本来给您检查没什么……只是……您看,这时辰马上就到了,若是娘娘上场之前这丫头到不了,只怕娘娘的献礼会有瑕疵……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这责任只怕咱们都担当不起呀……”
但是那个领头的侍卫依旧不肯松口:“寒烟姑娘,若是您着急赶着去献礼,那就该让她”说着,即便是没有抬头,我也感觉到一股刺人的目光看向我,那个领头的侍卫继续说:“那就该让她跟着乐班一起进去才是。现在若是要进去,自然是要检查的。不然若是有刺客混了进去,便是我们的责任了。既然寒烟姑娘那么着急,那就请快些接受检查才是,莫要误了静嫔娘娘的献礼,惹了主子们不快。”
寒烟姑娘见他依旧不急不躁地要求要检查,便有些急躁起来。说话也有些冲了:“若是误了娘娘的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责任?我们娘娘对皇上一片深情众所周知,又如何会带了刺客进去?娘娘吩咐了的事情,要带了这个宫女赶在献礼前走到,我看你敢违抗主子的命令拦着不成?”
寒烟姑娘话音刚落,那一小队侍卫看到她对他们的队长无理,便齐刷刷地围了上来。那个领头的侍卫倒是举起一只手,向后压了压,说道:“不得无理。”说罢,那队侍卫便又退了回去。但是明显地是蓄势待发的样子,随时准备围上来。
我正紧张着,不知道这一关该如何过去,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娘娘马上就上场了,快点跟我过来!”说话的正是清韵姑娘。然后又似刚看到那队侍卫似得说道:“何侍卫长,是您呀!这大冷天的,您还不找个暖和地方热乎热乎?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我先带走了,那边娘娘等的着急了,只怕要发火呢……”
说罢了便见清韵一手拉着我的衣服,一手拉着寒烟的衣服,半拖半拽地将我们两人拽走了。边走还边在数落着:“你说你,非要再练一次才肯来,差点误了事吧!还有你,让你带个人过来都办不好,回宫以后自己领罚吧!”
第五十八章 宫宴(三)
直到离的那队侍卫稍远些,清韵才将拽着我们二人的手放下,然后深呼吸了一次,才跟我说:“小主,静嫔娘娘见一直等不来小主,便遣了奴婢来瞧一瞧……刚刚……奴婢有些情不得已,得罪了……还望小主谅解。”
我朝她摆摆手,说了声:“没关系。得亏是你来了……不然那个侍卫长坚持要检查,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说着便想起来刚刚我们被清韵拉着走的时候,那个侍卫长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虽然没有回头,却感受的到他目光中的严厉。
清韵笑了笑,又说:“这个侍卫长是皇上新封的……刚刚值勤没有几天,但是宫里的人啊……都知道他……原本他只是个二等带刀侍卫,上次,德妃娘娘要派宫女出宫办些事,他硬是拦着不许去。德妃娘娘的宫女便回宫哭诉,德妃娘娘自然很生气。后来……德妃娘娘气的去找皇上哭诉……可是您猜怎么着?皇上反而把德妃娘娘训斥了一顿……还赞赏了何侍卫长照着规矩办事,维护宫规,赏了银子,还提了他做侍卫长。”
我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便听清韵跟寒烟说:“你这丫头,怎么就挑了他执勤的时候过来……这宫里谁不知道他何侍卫长谁的账都不买,软硬不吃的……偏偏他父亲又是宗亲里的瑞郡王,又动不得他……连德妃娘娘都奈何不了他……遇到了他呀……只能是自认倒霉……”
寒烟挨了说,有些委屈地低着头。我看着寒烟的样子,便帮着她说了句话:“清韵姑娘莫要怪她了,我们刚刚从拐角处过来,便正好遇到了何侍卫长……若是离得远,寒烟姑娘自然会绕路走了。”
清韵见我替她说话了,便又和寒烟说道:“罢了罢了,这也进来了,你赶紧领着贵人去那边和那几个一样装扮的舞女站一块,另外,和贵人说一说一会进了宫殿以后的日程。毕竟没有排练,可莫要出什么差错。”然后又扭头向我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奴婢先去与静嫔娘娘知会一声,就此告退。”说罢,便先走了。
清韵走后,寒烟一边抚了抚胸口,一边看着清韵姑娘的去向小声地嘟囔:“吓死我了……”我见她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如此害怕清韵姑娘?看上去……清韵姑娘很是温柔啊?”
寒烟又说:“温柔?清韵姐姐是很温柔……可是……若是做错了事儿,责罚起来也很重啊……不过清韵姐姐待奴婢们倒是极好,有些什么吃穿嚼用的,自己有的绝不亏待着宫里的几个姐妹们。不说了不说了,奴婢领着姑娘去殿前,马上就要进去了……”
我便和不再提起这事,寒烟也边走边和我交代着一会进了乾清宫以后要如何如何。此时,我已经将穿在身上的斗笠摘了下来,在手上拿着,寒烟看见了便接了过去,只说一会合奏完告退以后再给我披上。
此时是寒冬腊月,我只穿了舞衣,一时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寒烟见了,眼里含着几分歉意,温柔小声地说:“贵人且再忍耐一二……一会进了大殿,便被暖炉哄得热乎乎的,就不冷了。”
说罢了,又看着那几个要一同进去的舞女,跟我说:“姑娘一会跟着一起进去,进去之后,静嫔娘娘会在大殿中央的琴台上弹奏,一群舞女会围着娘娘伴舞,您只需要站在娘娘身后左侧,和平日里练习一样,陪着娘娘合奏便是。”
又指给我看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个同样身穿舞衣的女子,隔得远些,只见了个背景,只觉得那女子纤纤细腰不堪一握,柔顺的发丝盘成和我一样的发髻,又额外地插了一支珠钗。然后寒烟便说:“这个姑娘是和您一起站在娘娘身后合奏的。”
我疑惑地看着寒烟,寒烟才说:“娘娘觉得,大过年的,成双成对的才喜庆不是?若是只有姑娘您一人在娘娘身后合奏,那必然会让人注意到您,但是若是两个便不同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宫女丫鬟。”听她这样解释,我倒是可以理解,便点点头,没有再问。
然后寒烟又从一旁取过一支珠钗,替我插在发髻之上,然后说道:“姑娘,为了区别您和那些个舞女,您和那位姑娘的头饰都多一支珠钗。这样,您一会进了殿,便跟在那位姑娘后面就好了,只是她要站在右侧,您站在左侧。”
我点点头,朝着其他的舞女看去。果然,与我们穿着同样衣服的舞女们头上的发饰要比我们少些,没有这只珠钗。然后我便放心了不少。寒烟又问道:“姑娘,您平日用的那只笛子可带了?”我把笛子拿了出来给寒烟看了看,寒烟点点头,说道:“带了便好。若是没带,奴婢给您找一只笛子。”
正在殿前等着,就看见一个小太监从大殿里面出来,然后几个宫女便围了上去,只听还有人问着:“公公,公公,咱们快进去了不?”还有人在一旁小声的聊着天,我就听到一个听着有些俏皮的声音说:“姐姐,姐姐,我们能看见皇上吗?”
说话的话音刚落,就又听到一个听着温婉的声音回答道:“你呀……便是能见着,也是离得远远的,模糊地一望。再说了……你忘了之前嬷嬷怎么交代的了?民女不可直视天颜……你一会进去了,就眼观鼻,鼻观心,莫要做那无礼的动作才是。”
那个传话的太监安排完了,便领着一队乐姬又进了大殿。他们这一走,殿前明显地就比之前要安静了不少。化好了妆,排练妥当,在等着进去的舞女们之间互相聊着天,旁边的嬷嬷们时不时的还要走过来和那些舞女们说一句说话小声点。
我手里拿着那只笛子,静静地站在殿前,不与那些舞女们一起闲聊,也不随意走动,就当自己是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因为我知道,我与她们是不一样的人生,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然是越少接触越好。就这样站在那里的时候,另外一个同样要站在娘娘身后伴奏的姑娘走到了我的面前,开口说道:“你好。”
第五十九章 宫宴(四)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姑娘会主动来找我说话。我们彼此都穿着同样的衣裳,都是舞衣,看过去,得到的结论是我们两人身形也都差不多。两人都戴着薄薄的面纱,所以我抬眼看去,也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只是模糊的看的到五官大概的轮廓。是个精致的人儿我心里这样想着。
见我愣着没有答话,那个女子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也是给娘娘伴奏的么?我也是。”这个女子声音娇中带着几分柔,乍一听似那黄莺出谷,鸢啼凤鸣,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再一听去,却又如那潺潺流水,风拂杨柳,低回轻柔而又妩媚多情,让人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好听极了。
这个女子已经第二次和我搭话了,若是一句话不说,未免太过无礼。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嗯。”然后依旧低着头,不做声。不想与她继续说话的意思表现的很是明显。
但是这个姑娘却不以为然,反而向我这里又走了两步,身子还往我身边凑了凑,开口跟我我说道:“哎你可知道,咱们这次是为什么进宫来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着:我们各自的身份不就是伴奏的乐师么?怎么还说是为了什么进宫来的?
她见我一脸迷惑地看着她,便吃吃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八卦地说:“你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不然……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说罢了又掩面而笑,一副得意洋洋等着看我笑话的样子。
我按耐住心里的好奇,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说话,反而侧了侧身子,朝旁边挪了几步,离她远了一些。表示对此事无意知道。
本来嘛…我是宫里的贵人,又不是这些乐师舞女,下九流的人,即便我还是府里的小姐,娘亲也不会让我结交的。更何况如今入宫成了妃嫔,更不可能与她有什么交集。
她却以为是让我求她才生了气,又追了过来和我说:“哎哎你别生气啊……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不让你求我了还不行嘛……”看着我不为所动,只见她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为了赔礼,我把我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你,可好?”
虽说并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但是对于她刚刚问的为什么来这里,我还是想要知道她是怎么说的。一来可以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二来…也看看静嫔娘娘有没有把这些事传出去……
因为这样的小心思,在这个姑娘期待的眼神中,我有点犹豫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这个活泼的姑娘眼睛里明显带了一抹笑意,却也当真说话算话,把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你也知道咱们这次接到的通知比较晚吧…人家舞女们可是很早就开始排演了…”说到这,她又向我凑了凑,小声说道:“听说啊……这最开始,娘娘并不想找伴奏的乐师来着……因为娘娘要和后宫里的一个贵人合奏……后来那个贵人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这才想了法子,让找两个伴奏的乐师。”
顿了顿,又继续说:“说来奇怪,本来说的是要找两个乐师,却只在乐坊挑了一个……我之前来的时候还纳闷,另外一个会是哪个姐妹,没成想是你……”
说着,语速便有些变缓:“不知道……妹妹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可否准备……到我们乐坊来做个乐师?”
我心里有些烦闷,本想探探口风,看看能否听些什么秘密,结果却是被一个乐坊的乐师试探。当即摇了摇头,心里有些苦笑着想:谁耐烦去你们乐坊?贵人再小也是小主,难不成要我好好的主子不做,去做奴婢不成?
她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不信任,那眼神明明就是在说:我就不信你会不来乐坊?不然为什么会被主子挑来做伴奏人选?我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凭什么是主子指定了要的?肯定有猫腻!
我本就不欲说话暴露自己身份,她即便是不信,我却也并不辩解反正,这次演出过后,她自然会发现乐坊里并没有去人,也没人争抢她的地位。索性我摇了摇头以后,就扭头走的远了一些。
她看着我走远了一些,先是在原地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然后似是下了决心,微微一跺脚,又凑到我跟前来了。
我看着近在咫尺要张嘴说些什么的她,心里十分的无奈。若是我今日没有扮成奴婢的样子,也不担心暴露身份,她哪里还敢这样纠缠不休?贵人再小那也是主子,跟我纠缠,便是以下犯上,按着宫规是要打板子的。
只是这一次,她说的话却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听闻最近几日,娘娘家里庶出的族妹进宫了……好像……就是个擅长吹笛子的……难不成……”
说到这她的话音嘎然而止,不禁脸色变了变若是真如她所猜测,那她岂不是要挨罚了?娘娘的庶妹扮成乐师的样子替姐姐伴奏,却被自己拆穿?娘娘的庶妹扮成乐师的样子做什么?难不成……肖想着普天下最尊贵的那一位?
这宫里最怕的便是知道的太多,知道的越多,便越活不久……越想着,她便越害怕,然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奴婢……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说着便有些手足无措。
我心知若是此事让静嫔娘娘知道了,这个乐师只怕是命都保不住,所以便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让她将错就错,然后转过身子,走一边去了。
走到一旁,再看那个乐师,只见她愣了一下,想来也是明白我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她,心里一松,再也不敢追着我说话,也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了。
没多久,大殿里的内监又出来喊话了。这一次,便是叫着我们了。只见那个乐师连忙凑了过去,我也跟在其后,舞女们在我们后面。那个乐师又瞧了我一眼,我却面色平静,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那边的嬷嬷太监一催促,一行人便进了大殿。
第六十章 合奏(一)
低眉顺眼地进了乾清宫,便看到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门内陈设了丹陛大乐,交泰殿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几个地方的乐师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装,奏着吉祥喜庆的乐曲。因为静嫔娘娘的献礼便是琴曲,所以这些乐师们并不需要奏乐,一个个束着手,或坐或立,纹丝不动,规矩地很。
微微抬起眼帘,朝前面看去,只见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央,一个身穿明黄色服装的人坐在正中央的皇帝宝座上,座前设了金龙大宴桌,宴桌上放着满桌的菜式。宴会上明亮的灯光和衣服上的金色丝线相互辉映,只觉得人像是在散发着金晃晃的光芒一般。离得远,光线又有些耀眼,便看不清长相。
我心里有些遗憾入宫几个月来,我这辈子都是这个人的女人了,然而我却从未见过他一面。即便现在见了,却也像是什么都没见一般。初嫁为人妇,即便所嫁的夫君是天下唯一的那位至尊,不能以常理而论,但是闺阁女子的心,自然不是真的就像深山老尼似得古井无波。
再稍微往旁边瞄了两眼,便看见两个身穿朱纬礼服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皇上的左侧和右侧地平上。同样,身前也是一张宴桌,只是不若皇上的金龙大宴桌那样华贵,也摆放着一些菜式。稍微抬眼一看,左侧面西座东摆着的正是太后娘娘的宴桌,而右侧的则是皇后娘娘的宴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自坐在桌后,此时正是看着宫宴上的喜乐,觉得喜庆,应景地露着得体的微笑。
再往下便是其余嫔妃的宴桌了。规矩上是要按着位分排在左右,依次向后。然而这次宫宴,德妃娘娘却是坐在左侧下首第一位的位置,淑妃娘娘在她对面,右侧下首第一的位置。
都知道,我朝的地位里以左为尊,以左为贵。淑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同属侧一品的四妃,但是贵淑贤德,淑妃娘娘的排名是要在德妃娘娘前面的,何况,淑妃娘娘还比德妃娘娘多了个封号“良”。所以按理说,淑妃娘娘的位置要在左,德妃娘娘在右才是。
结果此次宫宴,德妃娘娘却坐着比淑妃娘娘尊贵的位置……我不得不想起来之前也不知道谁曾和我说过的事实:德妃娘娘家中父兄如今都在前线厮杀,皇上便是不喜欢德妃娘娘,为了她的父兄也会给她体面尊贵,让她在宫里无忧。
如今看来正是如此……淑妃娘娘的父亲乃是文官之首的丞相,这次却还是吃了瘪,还不得不强作欢颜宫宴上若是流漏出一丝半点的不快,那问题便严重了……那便不是两个人争风吃醋了……而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惹怒了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我这一眼描了过去,只见这两位娘娘脸上都微微带着笑意,让人看了喜庆却又不会觉得不雅,自带了一副雍容华贵的气息,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威势。自然,淑妃娘娘的气势与德妃娘娘比起来,还略显不足,但是只是入宫这么短短几个月,便让她从当初那个还有些羞涩的女子,变成如今威势十足的娘娘,仍旧让我不禁感慨。
顺着再往下看去,左右两侧依次便是瑾妃娘娘,一张空着的宴桌,然后便是李贵人、柔贵人、林答应。因为我向皇后娘娘告了假,这里自然没有我的宴桌了。不然我便会和柔贵人、李贵人她们一般,也坐在这大殿之上,迎合地露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吃着饭食了。
空着的那张宴桌,则是静嫔娘娘的。只是此时静嫔娘娘要献礼,自然要先去换了礼服,然后表演过后再换了礼服来殿里。说起来,看了一下大殿里的人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在这宫殿里,我的身份又只是一个伴奏宫女,根本不容得我走神。
刚一进大殿,原本跟在我和另外一个伴奏宫女身后的舞女们便加快了步子,从两侧绕过我们两人,走到了我们前面,然后挥动着长袖,长长的水袖从两侧飘过,经过了舞女们之间的配合,合成了一个圆圈,将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围在了里面。
然后便见静嫔娘娘从一侧的偏殿里出来了。只见她身穿了江南贡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外面套了一件银纹蝉纱丝衣,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银线织就,点缀在蝉翼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
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臂上还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从偏殿走进来,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带着一抹娇羞,却又落落大方地走到舞女围成的圆圈前面,屈膝行礼,清亮的声音说道:“臣妾恭祝皇上新年大吉,龙体安康!”
静嫔娘娘行礼,自然跟在后面的舞女们也要行礼。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也有样学样地屈膝行礼。我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织绣了复杂花纹的地毯,心里却不知道为何紧张起来。
低着头,听到皇上“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赞赏地说:“静嫔起来吧。朕有几日没听你抚琴了。这次可要听听你新作的曲子,比之以往可有什么进步才是!”
我低着头却第一次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带着一些爽朗,只听了声音便觉得定然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暖阳一般带着温暖,能驱散冬夜的寒冷,又带着一点磁性。我在想什么啊!我不禁面颊有些滚滚发烫。
然后静嫔娘娘的话便将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是,臣妾遵旨。”顿了顿,又有些俏皮地说:“若是臣妾比往日有了进步,皇上可要赏臣妾才是!”
第六十一章 合奏(二)
皇上见他如此说,也不生气,而是见她如此俏皮,也不怕他的龙威,还敢讨价还价,觉得自己的爱妃更比平日里妩媚一些,“哈哈哈哈”笑了一阵子,然后允了静嫔娘娘的请求:“好!若是你比之以往还有精进,那你上次向朕讨的那件七彩琉璃攒珠的簪子便赏给你做彩头!”
静嫔娘娘不甘示弱地昂着头,带着盈盈的笑意说道:“皇上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妾呀……就等着一会拿彩头了!”说罢,还特意行了个谢礼,嘴里不饶人地说道:“臣妾先把谢礼行过,待会皇上可不要不舍得了!”
然后便朝着身后的舞女使了个眼色,舞女们便从一个圆圈状,分散开来,露出里面的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两个小内侍从一旁将一架雕刻古朴,刻工精美,包浆透亮的古琴抬了上来,放到大殿中央,另外有几个小太监搬来了三个锦凳。
静嫔娘娘虽然之前说笑,要正式献礼了,自然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了正面色,端坐在古琴后面,弹奏之前还看了一眼皇上的容色,然后便低头,准备专心弹奏,不再抬头了。
而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便也坐在了娘娘身后的锦凳之上,将袖中的笛子拿了出来,却并不立刻开始吹奏,而是静静得等着。
静嫔娘娘将琴调好,便开始弹奏。随着她的弹奏,原本分散开的舞女们又按着排练好的舞蹈开始变幻成了一个半圆形,正好将我们三人围在中央,然后开始翩翩起舞。
我瞄了一眼坐在大殿上的皇上,还有其它嫔妃,只见他们盯着静嫔娘娘和舞女们看,看的眼都直了。即便不能回头,我也感觉的出来,这次献礼表演,舞蹈韵律相辅相成,形成了一股天然的美感。
我转瞬之间便又掐灭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专注着心神开始跟着静嫔娘娘弹奏的乐曲起伏。
这本来是我作出的乐曲,静嫔娘娘并没有完全采用,而是改动了些许。改动的部分虽少,却使得整个曲子变了意味。
本是满满的思乡之情,还带着一些悲凉,现如今却都是幸福喜悦的团聚情绪。更像是之前曲子的延续,也像是久别之后重逢的喜庆。
当时改曲子的时候我也在,碍于地位和情面,我是全然赞成。其实内心里想着的却不一样。那一曲本就是有感而发,也是在感念宫里生活的艰难,改了意味,便如同没有了灵魂,沦为了讨人喜欢的玩物,再也难吹奏出那种感觉了。
后来再排练合奏的时候,每每吹奏,便同样如此在心里感叹。记得有次还听着念鸯不知天高地厚地念叨:“第一次见皇上,便吹奏如此没了意味的曲子,真是可惜呢!”
如今想想,我虽站在这里,也吹奏着没了意味的曲子,却是以宫女的身份,遮人视线,避人耳目,带着面纱,还害怕着被人发现。
正想着,静嫔娘娘的琴曲音调一转,我和另外一个伴奏乐师便同时拿起笛子,开始吹奏。琴音和笛音虽说是两个声音,此刻却像是恩爱的凤与凰、鸳与鸯一般,相互纠缠缠绕,合二为一,听起来不只有古琴的凌冽,还有笛声的清脆,甚为好听。
此声婉转相互攀绕,一会似是向天外云霄攀爬而去,高至九霄云外;一会又似天外坠石一般向地下坠落,直至地府轮回。
再转瞬一变,琴音渐落,笛声渐起。琴音似低吟浅诉离别之情,有些许呜咽之感;笛声更加清扬,似流水般抚慰人心。曲子的节奏也变得缓慢,不禁感化了多少铁汉,化作绕指柔情。
曲子一响起,我的思绪精力便全部融入了进去。此时音调之中,我自己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之中便带了一些湿润。我努力地控制着,害怕在这吉庆的日子里落泪惹来是非。
只是我却不知道,我虽然努力地忍着,却不经意间,眼角的泪珠还是折射处了大殿的一丝光芒,射进了大殿中央,皇上的眼睛里。只是当时不知,也便没有注意,而是努力地完成曲子。
终于,琴声又起,与笛声再次缠绕,相互纠缠着声音渐渐减弱,然后逐渐归于平静。琴音刚落,笛声渐停,座下无人发出声响。
静嫔娘娘停下以后,很是满意地起身,并没发出任何声响,环绕了四周一眼,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皇上,您看,臣妾这一曲,您可还满意?”
皇上愣了的神才回过来,依旧是爽朗地“哈哈哈哈”笑了几声,然后便让他身边的太监去取了那只七彩琉璃攒珠的簪子来,当场赐给静嫔娘娘。
静嫔娘娘微笑地谢了恩,就见娘娘身边的清韵姑娘从一侧走了出来,很有眼色劲地接过装了簪子的盒子,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退了回去。
然后静嫔娘娘朝着我们看了一眼,舞女们便齐刷刷地行礼,退出大殿。我和另外一个伴奏宫女也同样跟着行礼,告退。
皇上见我们要告退,却忽然挥了挥手,说了一句:“且慢!”
我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我偷偷地看向静嫔娘娘,只见娘娘也一脸茫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为何皇上会突然留下我们。
只听着皇上又继续说:“静嫔此曲如此美妙,想来……也少不了这些舞女乐师的配合。传令下去,每人赏银三十两。”
听皇上如此说,我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又放下。和其他人一起顺从地跪下,谢了恩:“谢皇上隆恩。”然后便和其他人一起起身。倒着退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便见一个公公跟着出来,手里拿着一锭锭的银子。出来便见那些个舞女们欢喜雀跃着去争着抢着拿银子,我笑了笑,不去和他们争,却是和我一起伴奏的那个乐师,拿着三十两银子递给我。说:“拿着罢……不拿,怕是会惹人注意……”
我接过银子,向她颌首致意,眼角看见寒烟姑娘在一旁等候,我转身走了过去,只留下那个姑娘一个人看着我的背影。
第六十二章 回宫
见我走过来,寒烟便迎了上来。虽然刚刚她并不在大殿里,但是对大殿里的事情却是一清二楚。这不,刚迎上来,便堆了满脸的笑容,恭维地跟我说:“恭喜小主,听说皇上刚刚还赏了银子,想来,这次献礼皇上应是很满意。”
我听她如此说,便摊开了原本握着的手掌,露出了几锭银子。然后将那赏赐的三十两银子给寒烟看了看,说道:“喏,这就是皇上的赏赐。没想到,我入宫以来,得到的第一份皇上的赏赐,居然是银子……”说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寒烟姑娘没有想到这一点,听我说着也有些愣神,却不好接话了。我也没在意她会说些什么,反而将那几锭银子塞到了她手里,又将她的手掌握起,然后笑着说:“这可是皇上的赏赐,你也沾沾喜气。我回宫以后,还是感染了风寒的贵人,连宫宴都不曾参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赏赐了。”
寒烟没想到我会如此处理,但是一听我所说的确实在理,便欣然接受了。她将银子塞起来以后,还向我行了一礼,又说:“奴婢谢贵人赏赐。”
我却冲着她摆了摆手,和她说:“这哪里是什么贵人赏赐的?这是姑娘辛辛苦苦攒下的月例银子。”说罢了,便凝神看着她,不再继续说话。静嫔娘娘身边的人都是些聪明伶俐的,又在宫里待了多年,寒烟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果然,寒烟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当下将银子收进袖子里,然后便装作无事一般回话:“是,这是奴婢积攒下的月例银子,跟贵人没有关系。”我满意地点点头,寒烟又说:“贵人,奴婢伺候您穿上斗笠,回宫吧。再在这里拖延下去,恐……夜长梦多……”
我同意了,点了点头。回宫以后,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自然不能在这里拖延下去。要知道虽然现在满宫里的人都在这里参加宫宴,可是保不齐哪个娘娘小主若是饮了酒,出去散散风,见了我,不一定不起疑心。所以,早些回宫,才是正确的选择。
见我同意了,寒烟便拿过一旁的黑色斗笠,帮我罩在身上,又细心仔细地系了一个漂亮地蝴蝶结在上面。穿斗笠之前,寒烟问我要不要先找个没人的房间将舞女的衣服换下来,我拒绝了。
一来,若是在这里换衣服,会耽搁不少的时间,若是到时候各宫的娘娘都回宫的路上碰巧遇见了,那便是无事生非了。况且现在虽然罩了斗笠,也是看的清容貌的。我和寒烟说了一下,衣服和面纱,我都没有摘下来。
不然若是路上见了人,见了我的容貌,在这没有秘密的宫里,只怕很快便会闹的满城风雨。虽然寒烟说,现在已经入了夜,外面即便是打了灯笼,也还是昏昏暗暗地,看不清人脸。但是我心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更谨慎一点的好。
寒烟帮我收拾好衣物,便引我出了门。我出门前瞅了一眼另外一个伴奏乐师,只见她也在看着我。见我看着她,她不禁微微低下头,我心想着,寒烟来引我出门,只怕她心里这次是真的把我当成静嫔娘娘的庶妹了……这样也好,有个人顶着,总比认出来是我的好。
这样想着,便跟着寒烟往咸福宫走着。为了避人耳目,寒烟先要引我去长春宫,按着约定,思鸢会在长春宫后面的角门外等我,并且拿着我要换下的衣服。寒烟跟着我回咸福宫换下衣服,将衣服拿走,然后我便继续卧床,伪做感染风寒。
现在宫宴开始了,各宫的主子都在乾清宫里赴宴,各宫的太监宫女们除了跟着主子们赴宴的,和留下值守的,其他的也放了假,可以在自己房里稍微休憩。也因此,我跟着寒烟走在宫里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吸取了来时候的经验,寒烟在我们进了大殿演出的时候便打听好了那个侍卫长的巡逻范围,特意地绕了一小段路,就为了绕开那个侍卫长,免得再次惹来麻烦。毕竟如今都演出结束了,若是他又要检查,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脱了。
走在路上,一颗心自然是提着的,害怕会再遇到什么人,发生一些什么事。但是一路上却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的。没有遇到什么人,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走了一会,便到了长春宫。
一进长春宫,便见清雅围了上来,先是跟我说:“给贵人请安。”然后嘱咐了长春宫的小太监将门关了,瞧着有没有“尾巴”跟了来。然后一边又使人去角门处将思鸢叫了来,这些都安排妥当了,才又跟我说:“贵人,奴婢自作主张,在西配殿腾出了一间屋子,给您更衣。”
我有些疑惑地问着:“之前不是说……回咸福宫换衣服么?”清雅便一脸歉意地说:“贵人见谅,奴婢刚刚得知,这件衣服,还要赶着时辰送回去,若是送不回去,只怕会露馅……实在是来不及耽搁……”
听着她解释了,我虽然心里仍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再纠缠这件事。唤了思鸢来,便没有让其他的宫女伺候。虽说长春宫里宫女不少,按着静嫔娘娘的位份定例,满屋子里都是伺候的丫头。但是毕竟是静嫔娘娘的宫女,用着自然没有思鸢放心。况且长春宫也未必就是上下齐心铁桶一般,若是再有个通风报信的,那便更不好了。
思鸢跟我进了西配殿的那间屋子,俩人七手八脚地开始换衣服,还好思鸢一向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入宫以来也经过了教导宫女的训导,入宫也几个月了,对帮着我换宫装也比较顺手了,但是即便是这样,整个换衣服的过程算下来,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终于,换完了衣服,思鸢扶着我从西配殿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又将换下的衣服叠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交给了寒烟。我便和清雅说过一声,她拿过了钥匙,开了角门,我和思鸢便从角门里回宫了。
第六十三章 弄假成真
回了咸福宫,就看见容彦在宫门口巴巴的望着,看见她期盼着又带着担心的目光,我不禁心里一暖。便冲着她微微一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和她说:“没事了……我回来了。一切还算顺利,也没出什么岔子。”
容彦在宫里多年,也是个成熟稳重的。见我平安回来,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稳重地答话:“奴婢晓得。奴婢看见小主回来,便知道一切顺利。奴婢扶您回房里去……您累了一晚上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听她说休息,却不同意,而是转过头问思鸢:“那件事……可曾安排好了?”
思鸢本意也要扶我回房里去休息,所以即便是我如此问她,还是劝我说:“小主,您一定要这样做吗……您……您身子本就……”
但是不等她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思鸢……这宫里……就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事儿……若是要万无一失,便要付出些什么……比起这个付出……我们能得到平安,是值得的……”
因为这件事容彦并不知道,所以见我们两个打哑谜,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是个有分寸的,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所以也没有跟着思鸢来劝我,也没有要劝着思鸢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两个,不插话,眼睛却是明亮的,闪着光芒,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思鸢见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拿定了主意,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微微地低了低头,嘴里小声地说着:“奴婢都准备好了……可是……小主,您真要这样做吗……这对您的身子危害很大呀……”
我坚定地看了看思鸢,然后说:“我意已决。你去准备吧。”然后捏了捏她扶着我胳膊的手,将她的手撒开,一副让她去准备的样子。
思鸢见她劝阻不住我,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皱着,福了福身子,便去准备了。容彦将我扶到我的卧房里,准备替我宽衣,让我上床休息。我却挡了挡她的手,看着她说:“你可知道我让思鸢去准备些什么?”
容彦低着头回话:“回小主,奴婢不知。”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说:“奴婢不会妄自揣测小主的意图……但是若是主子不问,奴婢也会搞清楚思鸢说的对主子身子危害大是怎么回事……若是主子真的要做什么对身子不好的事儿……奴婢也会和思鸢一样劝阻您的……”
我心里暗自的觉得满意她的答话,一边点明了不会打听主子**,又说了自己也会为了主子打算的意图。然后又继续问她:“那你觉得……我会让她做些什么事?”
容彦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回话:“奴婢想着……主子不会做什么没有根据的事儿……若说是为了安全着想,再加上最近的事儿……小主您……不会是想……弄假成真吧……”说出来以后,容彦却反而一脸惊觉,抬头看着我,用力地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继续说:“小主……”然后看着我的反应。
我见她说出来“弄假成真”四个字,微微一挑眉,见她望着我,便和她说:“说下去。”
她见我让她继续说,便将心里的猜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虽说静嫔娘娘买通了太医,让他帮着咱们说小主得了风寒……但是这个谎言却特别容易被拆穿……若是那个太医,或者静嫔娘娘出卖了我们,让其他太医一诊断,便可得知小主并没有感染风寒……”
“若是……若是没有感染风寒却装病……一来,这是欺君之罪……还会惹了太后娘娘不开心……二来……那些个人本就想要冤枉小主您……您装扮成宫女的事儿,除了静嫔娘娘谁都不知道,奴婢们作证是没有人会信的……那您刚刚扮成宫女的时间里,她们说您去做了什么……您是百口莫辩啊!”
我听着她推测的,便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我也是如此思量……所以才让思鸢去准备了冷水。如今是寒冬腊月的,我若是浸了冷水,夜里再开了窗户吹吹冷风,想来,感染风寒是必然的。如此,便将这个漏洞补齐了。”
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感染风寒以后,若是静嫔娘娘或者那个柯太医说些什么,再找了其他太医来诊断,我们还可以站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有了这一层污蔑,便是其他的陷阱,皇上和太后娘娘心里也会存了一分疑心,不会那么听信她们了。”
说罢,我便盯着容彦的眼睛问道:“如此,你还要和思鸢一起劝阻我么?浸了冷水,吹了冷风,吃些苦头自然是难免的。但是我们如此才能安稳。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已经没的选了……”
容彦见我面色落寞,也不禁带了一点心疼……却依旧硬着心和我说:“小主做的是对的……虽说……思鸢说的也是对的,但是小主如今最大的艰难便是眼下这个难关。过的去,才有以后,若是过不去,便是身子是好的,也没有往后了。”
我苦笑着说:“你倒是比思鸢狠心多了……其实……思鸢也明白……只是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狠不下这个心罢了……一会让小福子他们把冷水抬进来以后,你就去看看她,别让她自个儿躲在那里难受。”
容彦应了下来,便见思鸢眼睛红红地,指挥着小福子和小晨子抬了一个浴桶进来,然后便一桶一桶的冷水往里面倒。倒了有半浴桶的水,我便止住了他们,和他们说:“行了,一会把热水抬了进来,你们便不用管了。”
小福子和小晨子虽说这段时间对我也是言听计从的,却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是德公公挑了来伺候我的。底细不明,有些事我便是自己动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的那么详细。两个人应了一声,虽说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询问,规矩好的很。
待他们提了几桶热水放在了房里,便听话的退了下去。我便让容彦和思鸢又悄悄地抬了几桶冷水倒在里面,那几桶热水放着没动,然后也没让她们两个在房里伺候,让她俩下去了。这养,房里便仅仅留了我一个人,和一个满是冷水的浴桶了。
第六十四章 感染风寒
看着这一满桶的冷水,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容彦虽然也赞成我的做法,知道如此做是对的,但是她却不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思鸢说的我身子本就不好,是有多么的不好。
换句话说,容彦并不知道我本就体寒的事。若是按着正常的选宫女或者选妃的程序来,是要有太医来诊脉,然后便能将身子有暗疾或者不易有孕的女子剔除出来,让其落选。
只可惜……我入宫的时候,皇上刚刚登基,太后娘娘着急选了大臣之女入宫,便是想要拉拢朝臣,让皇上安稳地坐住那个宝座。所以旨意下的很是匆忙,一些程序上也是事从权宜,根本就没有太医来诊脉让我们落选。想来……即便是我们几个里,有哪个是真有暗疾的,太后娘娘也会想办法遮掩了事实,让其入宫吧……
由于幼时便感染了体寒,虽然吃了许多的药,也仍不见好。这对身子来说倒不至于让我虚弱,或者病怏怏地,但是对身子最大的影响,便是难以受孕。本就体寒的我,这次若是再浸了冷水,吹了冷风……只怕……我这辈子都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即便不是在后宫里,就算是在民间,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么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哪个女子被查明了却是无法受孕,即便是娶了回去,也会遭到休弃的。
而在这宫里,有个和自己骨血相连的孩子,才是一个妃嫔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像是瑾妃娘娘一样,论后台,比不过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论宠爱,比不过静嫔娘娘;论地位,比不过皇后娘娘;可是她膝下有着怡华大公主,虽说比不上皇子尊贵,但是如今皇上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平日里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所以平日里,即便瑾妃娘娘性子平和,不与人争,整个后宫里也没人敢小瞧了她。
思鸢和念鸯是我从府里带进来的丫头,又跟我一起从小长大,我自然是相信的。但是容彦若是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只怕再难有自己的骨血……只怕她会生出二心来。所以对于体寒这件事儿,我一直都在瞒着她……入宫为妃,我比以往,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思绪转了一圈,心下却也明白,多想无益。狠了狠心,一件一件除下了衣服,昏暗的灯火中,我看着铜镜里自己曼妙的酮体,咬了咬牙,迈进了浴桶里。然后瞬间冰冷的触感,便从脚尖,像触电一般传达到了头顶,感觉像是头顶上的神经都在受到寒冷的碰触,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我的牙齿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扶着浴桶的桶边,慢慢地坐了下来,将身子全部浸到冷水里去。即便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浸冷水绝不是什么好滋味,但是当我真的将身子浸在水里,还是难以忍受这股刺骨的寒冷。
“呃……”一股股的寒流在冲击着我的身体,带走我身体里仅存的温度,让我不禁呻吟出声,我整个人蜷缩在浴桶里面,双臂环抱着双膝,但是仍旧冻得浑身发抖,浴桶里的水冰得刺骨,在浴桶里的我似乎都被冻在了冰块里,像一个妄图用自己体温去温暖冷水的傻子,却只能被桶里没有温度的水吞没。
自幼长在父母膝下,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我,突然便感觉脸颊流过一阵热流我拿过一旁的铜镜,才发现原来我流泪了。是了,在家里的时候,别说是这么大的委屈,即便是吃饭吃的不如意都不曾有过。父亲和娘亲,一直都很精心的照料我们几个孩子,从未让我们有过任何委屈。就算是崇安寺那一次,也是我的错。
我又看了看镜子里的女子,**着身子,躲在浴桶的水里面;为了避免头发也跟着湿掉,将头发凌乱地盘起在头顶,但是后颈处的些许发丝还是沾染了一丝水珠;一双娥眉,沾着两三滴水珠,眉下的眼眸里还不断地涌着泪水。泪水沾在睫毛上,和屋子里的灯光发生折射,折射到镜子上,亮亮的;两道浅浅的泪痕从眼睛一直滑到脖颈,再到浴桶的水里。
再看看脸色,原本嫩白带着些红嫩的肌肤,如今变得没有血色,一片苍白,原本即便不涂口脂唇齿也红嫩的嘴唇如今也是一阵灰白带着一丝青紫,还在不停地发着抖,打着寒颤。
自从进了浴桶开始浸冷水,我便一直在浴桶里没有动,这会实在觉得有些受不住了,想着应该也差不多了,想要扶着桶边再站起来,然后出去,这下却是不能。双腿蜷缩在冷水里,已经失了知觉,手也冷的厉害,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了。
我又尝试了几次,却依旧是站不起来。我心里开始有了些许的恐慌,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了,朝着外面虚弱地喊着思鸢和容彦,叫了几声,却发现连声音都小的很,不知道她们在外面听不听得到。
正在忧心的时候,便看见思鸢推门进来了,看着我的样子,不禁低声叫了一声:“小主!”然后跑过来,也不顾着我身上都是冷水,会弄湿了她的衣裳,便要将我从桶里扶起来。虽说我只有十五岁,身量也还算苗条,可思鸢毕竟也只是十几岁,我在水里泡的久了,用不上力气,她一个人竟然也无法扶我起来。
还好,容彦也在门口守着,这时候思鸢便小声唤了她来帮忙,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才将我从桶里扶了出来,先用了毛巾把我身上的水都擦干,然后帮我穿了中衣,然后扶我到床上,又盖了厚厚的锦被。然后塞了几个汤婆子到被子里,又往我怀里塞了一个,让我抱着暖身子。
经过了这一次浸冷水,再到被子里便觉得热了,热的甚至有些发烫。本来我要挣扎着起来去吹吹冷风,思鸢拿手试了一下我的额头,见我额头烫的很,明显是发热了,眼泪便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和我说着:“小主……您已经发热了,不要再去吹冷风了,您休息一会,奴婢去叫太医!”
第六十五章 念鸯归来
我听着思鸢说我已经发热了,便没有再坚持着要起身去吹冷风。但是却拉着思鸢的手,不肯让她去请太医。眼神却往屋子里的浴桶和几桶水瞄去。思鸢顺着我的眼神也看了过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跟我说:“奴婢晓得,奴婢先将这屋里都收拾了,再去请太医。”
我这才没有阻拦她,轻轻地点点头,身子像是在火炉里面一样,烤的似乎要出汗。刚刚经过了寒冷的侵袭,如今在被子里又被火烤的火热,冷热交替之下,人像是要废了一样,一直出着虚汗,喉咙里干燥无比,又开始有些疼痛,头也是蒙蒙地,时不时的疼上那么一下。
思鸢在一旁收拾着浴桶和之前小福子小晨子提来的那些热水只不过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冷水。她将那些水都倒进了浴桶里,然后喊了小福子和小晨子来抬了出去。
小福子似是有些疑惑为何主子没有用那几桶水,小声地嘀咕着:“说是要用水,提进来了也没用……”在一旁的思鸢听到了,便解释道:“刚刚你们几个不在,小主原本想要再泡一次的,我和容彦姑姑便抬进来了一些。结果小主的风寒有些重感,不敢再让小主泡,便是提来了水也没有用。”
解释完了,还训了小福子一句:“我们做奴才的,好好当差做事便是了。主子的事儿,什么时候由得你们置喙了?入宫时学的那些个规矩全忘了?”
小福子虽说入宫比思鸢要早一些,可是思鸢是跟在我身边伺候的,又是从家里带进宫来的,平日里在咸福宫,除了我以外,若说容彦是第一,那第二便是思鸢了。
只不过她这第二,和容彦的第一是不同的。容彦是我的掌事宫女,职责便是替我管着这些宫女太监,是有品级规定的。况且容彦入宫最早,也算是个老宫女了,平日里不只是菱儿冬儿,就连思鸢念鸯也要叫声容彦姑姑。只不过日子久了,几个人都熟悉了,才叫着容彦姐姐,姐姐总比姑姑显得更亲一些。
而思鸢的第二,则是因为她的性子本就沉稳一些。所以在这几个比较活泼的小宫女小太监里,也是比较有威严的。再加上平日里她也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咸福宫的这几个宫女太监,她们便也都比较信服她。连和思鸢一样身份的念鸯都对思鸢比较推崇,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思鸢平日里待她们也是比较有原则的。
首先便是能帮则帮。若是有谁有什么事儿,思鸢能帮的上忙的,找到了她那里,那她绝不二话。便是没有找她,她若是知道了,也会主动地去帮忙。
然后便是该说就说。就像这次一样,小福子揣测我为什么没有用那些水,她也毫不留情地训人。用她的话说,那便是:“若是不与他们说,让他们记住了这些个规矩,那才是害了他们呢!这宫里又不是人人都似小主似得那么好说话!”
所以这次思鸢这样说小福子,小福子也没生气,反而低着头跟思鸢说:“姐姐说的是……下次不敢了……”
思鸢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自你们来了咸福宫,我便打心眼里拿你们当我的亲弟弟来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事不得不多长点心。三人成虎,说不得就会害了咱们小主。就刚刚那句话,若是我不跟你解释一番,传了出去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咱们小主呢。”
小福子听了神色一凌,有些憨厚地挠着脑袋,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说:“思鸢姐姐,是小福子思虑不周,没有想这么多。下次一定跟小主说的那个什么来着,‘三什么而后什么’来着!”
“扑哧”一声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念鸯便踏过门槛,进了门。进了门,先是跟我行了个礼,然后开口说道:“小主,容彦姐姐,幸不辱命!”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印象里,除了今早让她去皇后娘娘那儿,我并没有安排她去做什么才对。这会脑袋又疼的厉害,我想了半天,除了头痛欲裂,也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看了一眼容彦,容彦便凑到我跟前跟我解释着:“小主,您上次不是说让人跟着点冬儿,看着她去救菱儿,别出了什么差错吗?念鸯机灵,我让她跟着去了。”
我听了这话,便有些生气。我的本意便是不让思鸢念鸯掺和这个事,这样便是冬儿被逮住了,我们也可以推说不知。但是思鸢念鸯都是跟我进宫的宫女,便是让我推说不知而放弃这俩丫头,都是不能的。当日没让思鸢去掺和这个事儿,让容彦找人盯着,便是这个道理。结果没想到容彦又让念鸯去了。
只是如今我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一来,因为念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听这话,应该也是成功救了菱儿回来了。二来,我这会也是难受的很,额头感觉像是在火里一般烧的发慌,头也昏昏沉沉地犯疼,嗓子也感觉若是说句话都会让我撕裂般的疼痛。四肢也是乏力,动一下都很艰难。
容彦倒是看见我眼中的怒意,微微一愣,聪明如她,当下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却也没有当场解释,而是看着念鸯,说道:“情况如何?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念鸯兴奋地点点头,说道:“您今天一跟我说,我便偷偷跟在冬儿后面,看着她去救菱儿,因为要参加宫宴,各宫的妃嫔都去了乾清宫,基本上身边的心腹奴婢也都跟着去了,那边看守的仅仅是两个不得势的老嬷嬷。”
“那个本来要给老嬷嬷送饭的宫女被冬儿下了药,突然之间拉肚子,送饭的事儿自然要耽误。然后冬儿便偶遇了她,装作好心的样子去帮她送饭。毕竟,这宫里谁会觉得那个地方还会有什么人争着抢着去,然后算计呢?那个宫女不疑有他,便将饭盒给了冬儿。”
第六十六章 救回菱儿
容彦顿时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冬儿亲自去送的饭?还见了那个原本送饭的小宫女?”说完便紧紧盯着念鸯的脸色,等着她的回答。
我心里也感到一阵紧张。若是冬儿的面容被人看见,无论是那个送饭的小宫女,还是那两个嬷嬷,都能够站出来指认她,那这个事情也就会这样牵连到咸福宫头上。不管怎么说,我底下的小宫女在宫宴的晚上跑到乾东五所里,没个合适的理由,怎么说都是惹人怀疑的。
想到这,我也看向念鸯,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你……你说仔细些……”仅仅是说了一句话,便感觉嗓子里火辣辣地疼,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说出来的声音也不复往日的甜美,而是难听的嘶哑。
念鸯先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主……小主您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便病了?”说完又扫了一眼容彦和思鸢,又和我说:“容彦姐姐和思鸢姐姐都是仔细的,小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说着,声音便有些清冷,明摆着是有些怪罪容彦和思鸢没有将我照顾好。
我却是费尽地伸出一只手,冲着她挥了两下。只是这两下,便似乎是用尽了我身上的所有力气。然后又努力地开口说话:“你……你先说……菱儿……”说着,又干咳了几声,便觉得嗓子里一阵痒。思鸢见我咳,便拿了个帕子送到我嘴边,我颤抖着拿手捂在嘴上,待咳完了,思鸢将帕子拿开,才发现上面一滩血迹。
思鸢一下子便跪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打着转,心疼叫了一声:“小主……!!!”
念鸯也是眼尖,看着我咳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气呼呼地说:“原来我不在宫里,你们就是这样照料小主的!好好的,小主便生了病!况且,小主病成这个样子,居然还不去请太医来!”
说罢,念鸯便扭头要出门,要去请了太医来。思鸢连忙从地上起来,拉住念鸯的手,说道:“你且不要生气……小主病了,我和你一样伤心难过,只是现在,你要把菱儿的事说清楚了,小主有了决断,才可以去请太医……”
念鸯甩开思鸢的手,气冲冲地说:“菱儿现在就关在她卧房里,冬儿在那里看着她呢!她的事,等着小主好起来再说也不迟,现在小主病的厉害,便是说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如何决断?这会,太医院的值守太医应该已经来了,我要去请了他来,给小主治病!”说罢了便往门外走,丝毫不停歇。
思鸢见她气急了,便赶了上去,和她说着好画,抚慰她的心情:“你且别生气,听我说一句。你我一同长大,说起和小主的情分,我也不比你差。你且信我,我和你换一换,我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你在这里和主子说说菱儿的事情,这样两不耽误,你看怎么样?”思鸢便说着,便把念鸯拽了回来,重新推进了内室。
念鸯这会也冷静下来了,思鸢又劝着,她便也有些哽咽地说:“思鸢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见小主受了这么大罪……心里着急……”
思鸢勉强地冲她笑笑,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也着急。你说的对,不能由着小主这样,就如我所说,你仔细地与小主说一说怎么救的菱儿,太医院那边,我去走一趟便是了。”
她俩推辞的时候,容彦将我从床上扶起来,身后垫了个枕头,喂我喝了几口水。听着她俩的话,便扭过头来开口拍板道:“就如思鸢说的做吧。念鸯,你仔细说下过程,思鸢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我虽说脑袋疼的要命,头也有些昏沉,但是还是清醒的,只是难受罢了。也冲着念鸯点点头,意思是我却是也想知道一些具体情况,免得到时候被人打上门来却无法应对。先问清楚,知晓情况,便可以先想好些措施,也好应对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念鸯见容彦和我都是这样的意思,也不是扭捏的人,当下便嘱咐思鸢:“思鸢姐姐,那你快去快回,主子的病耽搁不得。我说起来也快,不用顾忌时间。”
思鸢点点头,向我行了一个礼。念鸯递给思鸢一个灯笼,思鸢便出门去请太医了。然后念鸯便也收整了下情绪,重新回到内室里,站在床前,继续说着当时的情形。
“冬儿是直接见了那个送饭的小宫女和那两个看守的老嬷嬷。但是事后奴婢也思量过了,此事应该无妨。”念鸯说着,顿了顿,又继续说:“冬儿虽然是直接见了那个送饭的小宫女,但是冬儿当时去的时候,特意穿了一身每个宫女都有的宫装,且拿粉将脸上涂的厚厚的,还特意画了不同的眉毛,在脸上还点了一颗痣。”
“当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本就已经黑了。冬儿刻意隐瞒自己,对方又毫无防备,即便她过后想起来,也和冬儿的特征是对不上的。”说完那个送饭的小宫女,念鸯停了一停,又说起那两个看守的嬷嬷。
“至于那两个老嬷嬷,更不必担心了。冬儿连进去都没进去,只是在门外递过去拿来的饭菜而已。灯笼昏暗,那两个嬷嬷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免不得有些老眼昏花,而冬儿又特意地装扮地不一样,那两个嬷嬷吃了饭菜便睡着了,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我听着,心里稍安。然后看了容彦一眼。容彦看着我的目光,便和念鸯说道:“这事儿……若是那个宫女和看守的嬷嬷们两个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那还真的是个麻烦事。”
念鸯在下面垂着头和我说着:“小主放心便是,奴婢做事,自当给您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说罢了,便凑到我跟前,跟我说:“小主,菱儿虽然被救回来了,但是奄奄一息,奴婢看着,只怕是快要不行了……奴婢之前也问过她,她却怎说不出来到底幕后主使的人是谁……”
说着,念鸯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话:“小主,菱儿说,那个要害小主的人,不是德妃娘娘。”
第六十七章 又见柯太医
“不是德妃娘娘?”容彦有些怀疑的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毕竟,不止是我和容彦,还有思鸢和念鸯,这些日子里,对于这样一个事情,心里都知道,也这样以为着菱儿是德妃娘娘的人。
但是现在突然之间告诉我们,菱儿居然不是德妃娘娘的人,那便推翻了之前我们的所有推测。容彦疑惑地问:“若是菱儿不是德妃娘娘的人,那日冬儿来告密的时候,如何会听到说德妃娘娘会好好赏赐她的?”
容彦喂了我一些水以后,我便感觉嗓子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虽然也是疼痛,此时却也不在意了,艰难地也开口问道:“不是德妃娘娘?……那她……她又是谁的人?”
念鸯神色也有些凝重,冲着我们点了点头,说:“她不是德妃娘娘的人。但是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收拢她的,到底是什么人。”我和容彦听了此话,不禁对视一眼,心里却都在暗自盘算。
念鸯则继续跟我们说道:“小主仍在储秀宫的时候,便有太监来收买她。起初她也没答应,后来……那些人拿了她娘的簪子来,还许了她若是帮着他们主子做事,便将菱儿调到翊坤宫去。”
然后便听到念鸯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然后菱儿起初是被威胁着,帮她们盯着小主,若是小主有了什么动静,便告诉他们。他们当时也舍得下血本,隔三差五地便赏赐给菱儿一些银两,或者首饰。”顿了顿,又说:“菱儿也是个孝顺的。得了银子,便想方设法地给家里,想要贴补家用。但是她却又个不成器的哥哥,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务正业。”
说起菱儿的哥哥,一向嫉恶如仇的念鸯都皱起了眉头,嘴里说着的时候也有些咬牙切齿:“她那个哥哥,哪里是家里的顶梁柱,那简直便是家里的吸血虫!之前便卖了菱儿当宫女,卖来的银子都进了赌坊,如今菱儿把得来的银子给了她娘,但是他娘确可劲的宠着她哥哥,最后又都到了他手里,家里啊……是一个子都没落下。”
“以往没钱了也就在家里闹腾闹腾便罢了,自从菱儿开始往家里送银子,他哥哥便觉得这个妹妹在宫里得势了,逢人便炫耀不说,没钱了居然去赌场借高利贷,那哪里是他还得起的?她娘便一封又一封的家信往宫里送,求着女儿救儿子,菱儿见不得她娘这样揪心,便想讨好德妃娘娘,做些事情去讨赏。”
说到这,念鸯抬头看着我,跟我说道:“小主,她那次做的事儿,便是想要哄着小主戴着那只德妃娘娘赏的点翠鎏金杜鹃簪子去请安。想着先哄了主子戴去,回头再找跟她接头的太监讨赏。以往,她说些什么消息,那个太监便会赏她大把的银钱。”
容彦这时候插了一句话:“咱们小主聪明伶俐,心思超然,哪会那么容易便被她哄了?要知道,这宫里最要不得的便是大意,最重要的便是小心。多少个细节上的问题,都有可能让人栽个跟头呢!”
念鸯又说:“咱们小主自然是不会被她蒙骗了去!再说了,还有思鸢姐姐跟我在呢!哪会让她得逞?”得意地笑了笑,又继续说:“从那以后,咱们大家伙便都开始防着她了,她自然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了。这样一来,她就更得不到什么赏银了。但是家里又催的紧,这次那个太监让她做些什么事,她便一咬牙,答应下了。”
“她答应下以后,那个太监便更加催着她做各种各样的事,但是我们对她已经有了防备,她就是有胆子做,也没机会做,压根做不成。那个找他接头的太监背后的主子定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便知道我们对她已经起了疑心,所以也不怎么再找菱儿了。菱儿手头又拿不出钱来给自己的兄长和母亲,所以这次一让她去取了小主的吉服来,便大着胆子去做了。”
“她原想着,若是她被逮住了揪了出来,那些人若是不保住她,那她便将德妃娘娘攀咬出来。结果她做完这些事,便被逮了起来,关在乾东五所里,日夜不给吃喝,竟然想要活活饿死她!”
“她一来逃不出去,二来,她在那里咒骂德妃娘娘的时候,那几个嬷嬷居然冷笑着跟她说‘你便是叫破了天也没用!你想骂,就可劲骂,说不得咱们主子听了还会乐呵乐呵呢!’,那时候她才恍然知道,原来跟自己联系的那个太监,摆明了是借了德妃娘娘的名义来做事,便是她攀咬德妃娘娘,也无法替自己报仇!”
我心里暗暗地想着:宫里的宫女,日子也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如思鸢念鸯这样的,妃嫔带进宫来的的家生丫头,还好一些。若是像菱儿这样被家人卖进宫里来的,在宫里也没有根基,又命如草芥,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上面的主子想要做点什么事,最后倒霉的全是她们。
但是我也并不可怜菱儿。因为自我进宫以来,便没有亏待过她。若是说赏的银子不够她来填她哥哥这个无底洞,那无论是谁也不会闲着没事便像散财童子一般将自家的钱财随意地赏给底下人。况且身为奴婢,背主,本就是最卑劣的行为。若是按着规矩,打杀了她都不为过。如今救她,主要是为了避免她来陷害于我,另外也想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撬出什么来。
就比如当下吐出来的这一条她身后的人并不是德妃娘娘。之前一直都避着德妃娘娘,便是因为心里觉得她要害我,便不自觉地远离了她。其实在后宫里,容彦也跟我讲过,不必太亲近哪个人,但也不能得罪哪个人。躲着德妃娘娘,指不定会让德妃娘娘生出什么意见来。
昏沉沉的脑袋里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思鸢便领了一个人进来了。我抬眼一看,竟然是之前给了我两张药方的柯太医。
真是巧了,没想到今天的值守太医是他。我心里想着。
第六十八章 诊断
我这会已经烧的脑袋疼了,眼睛看人也是模模糊糊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肯定那个人便是柯太医。虽然我只见过柯太医一面,但是说起来心里也有些奇怪,看着柯太医,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柯太医上次留了两张药方……实在是……太古怪了一些。
我勉强地撑着身子,冲着思鸢招了招手,让她招待柯太医。只是我虚弱的挥手的动作明摆着让柯太医看见了。因为思鸢领着太医来的匆忙,这次还未来得及拉下床纱,我虚弱的样子全然被他看了去。有些害羞,也觉得这不合规矩,我便默默地冲着容彦使了个眼色。
容彦见我给她使眼色,便连忙将柯太医引到了一旁,接过他手里的药箱,又奉上一杯热茶,然后笑着招待着柯太医:“柯太医,我们宫里也没有什么好茶,还望您见谅。”
容彦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思鸢便将床纱放下,又扶着我躺下,仅仅漏了一个手腕在床纱外面,又拿了一方锦帕来,盖在露出来的手腕上。然后又搬过来了一个镂空八仙圆凳,放在了床前。做完这些,才又规规矩矩地站在床头的一侧,静静等着吩咐和安排。
容彦见思鸢将这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也开口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柯太医说:“柯太医,我们小主的病情又严重了……还请您再给小主把把脉,诊断一番……”
柯太医听了以后也不迟疑,点点头,也不说话,便跟着容彦走到床前,规矩地先向我行礼,然后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将手搭在我放了锦帕的手腕上,开始给我把脉。把脉的时候,他也是规矩地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我是躺着的,便能看的到他低着头的脸上的表情在变幻。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用了许久,比上次做假诊断的时间要久了许多。容彦和思鸢念鸯在一旁站在,大气不敢出一声,也全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柯太医给我把脉,随时都准备着,预备着柯太医需要她们做什么的传唤。时间一长,年轻的柯太医的额头上也渗出一些汗珠。
只是这时候他正在把脉,这几个丫头便是有心帮他擦拭一下,这会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的诊断。尤其……他是在给我诊断。我看着柯太医,他正一脸严肃,认认真真地给我把脉。一双剑眉时不时地向上挑一下,眉头皱的像是山川之间的沟壑。
我想起来上次给我诊脉的时候,他的额头也是这样拧成了一个“川”字。认真起来的人果真都带着一股神气的魅力我心里暗自的想着。然后在病中的难受里,我的唇边却漾起一丝笑意。
再过了一会,便见柯太医一直放在我腕上的手拿了起来。然后人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一旁,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药方纸,刚要撸起袖子来磨墨,在一旁的念鸯便很有眼力劲的上前往砚台里倒了些水,帮着磨起墨来。
趁着念鸯磨墨的时候,柯太医在房里来回踱着步,眉间依旧皱着,来回走了几步以后停了下来,似乎是下了决心,转向我,问道:“敢问小主,可是信不过微臣。”
我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不只是我,容彦和思鸢念鸯也同样迷糊了。若是凭心而论,自然是不信的。不说他是静嫔娘娘派来的,身上打着静嫔娘娘的标签,是静嫔娘娘的人;便是他不是静嫔娘娘的人,在这宫里也没有无缘无故便相信一个人的说法。
只是别人便是知道我信不过他,也不会这样直愣愣的问出来。这样问出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容彦和思鸢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如何说,念鸯楞的连磨墨都忘了,隔了两秒才继续磨起来。
柯太医却不给我留思索的时间,又接着说道:“小主定然是信不过微臣。不然微臣上次留给小主的方子,小主也不会不用了。”说罢了,一双有神的眼神却是毫不顾忌地隔着床纱盯着我。
我脑袋暂时的短路,张着嘴巴,却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倒是容彦,反应了过来,跟柯太医说道:“柯太医,我们小主自然是信的过您的。上次的方子,我们小主也用了。”容彦说的时候,心里很是着急:还好这会,小主房里就只有自己和思鸢念鸯,都是信得过的人。柯太医说的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那便是小主故意拿自己身子折腾着不去宫宴了……
柯太医却打量了一下容彦,然后有些傲气地跟我说:“微臣说的不是治风寒的方子,是治寒症的。”又看着思鸢说:“上次……是你这丫头收起来了吧。”
我听他说治寒症的药方,便想起来上次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是左手写下的。当时只是觉得,柯太医不一定可信,想要派小福子带着药方出宫去打听打听再做打算的。再者,如今是多事之秋,抓了两样药来,宫里人肯定能看的出来端倪。
没想到第二次来诊脉,柯太医竟然如此行为。按着宫规,这绝对是越矩了。但是如今一宫的人都指着他给我治好风寒,谁也不会为了他的越矩而做些什么罢了。有求于人,便是如此。
这会,我已经想好了说辞,见他问思鸢,我便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有药方不假……只是有药方未必能吃上药啊……况且……这病要治,也要避着人才是……”说完了,又轻轻地叹息一声,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我忧愁的心情。
我给出这个理由以后,柯太医也愣了。他没想到的是,我会给他这样一个理由。他有些带着歉意,然后嘴里小声地念叨:“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会,念鸯的墨已经磨好了,便唤他去写药方。他也没再提这一茬,到桌前,写下了治疗风寒的药方。又仔细地跟思鸢和念鸯交代熬药的时候要如何如何,什么时候可以打开盖子,什么时候应该闷几分钟等等,说的自是无比详尽细致。
第六十九章 要回药方
然后嘱咐完以后,便又和我说道:“这次的方子,基本仍是比照之前那个方子来的。只是有几样药材,做了一些调整。”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是犀利,看的我一阵心虚。然后又继续说:“按着这方子吃药,能保证小主尽快将好起来。只是……微臣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小主不按时吃药,这病只怕要拖许久也好不了。”
我心想,这个太医怎么如此地猖狂和奇怪?这说话的语气,哪里是跟主子说话的?虽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但是那也是太后娘娘亲自下旨册封的,况且身在后宫,身份便不一样了,作为天家的人,哪里能让一个小小的太医看轻?
想到这,我就装作很是淡漠的样子,冷冷地跟他说:“柯太医身为太医院的医师,这规矩倒是好的很。”说完了,还挑着眼瞪了他一眼。
他却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还是那般的语气,跟我说:“上次微臣留给小主的另外一张药方呢?还请小主还给微臣。那张药方既然对小主无用,那便让微臣留给需要的人才是。”说罢了,又躬一躬身,显得很是谦和有礼,仿佛就是在跟我挑衅:我规矩就是不错!我规矩就是好!你看我都给你行礼了!
我一时便感觉有些发噎,身子骨本就不舒坦,这下气的我有些发抖。他却有些得意地说:“小主这风寒得的有些突然,可要好好休养才是。这药里,微臣加了一分的黄连,还望小主牢记良药苦口,切记要按时服用。莫要间断。不然,这病,折腾着得了容易,折腾着养好却难了!”
他说这话说的让我有些脸红若是别的太医,不知晓我之前是装的,此时可能会以为我的风寒又严重了,开服药也便罢了。但是他却是知道的,之前还串通了一起帮我作伪证(虽然是静嫔娘娘安排的),这时候说这个话,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的。但是虽说如此,我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说的我忍不住地反击:“突然得了风寒也不是我所愿,但是若是治不好小小的风寒,那想来年少有为的名声其实也是名不副实啊。”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虽说这样说他,逞了口舌之勇,但是得罪了他,可对我没好处。今天生病,身子难受便也罢了,怎么连脑袋都不灵光了!
没想到这个柯太医却没有因此生气,见我这样损他,反而更加得意洋洋地,也反击回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不是浪得虚名,小主按时吃几服药便知道了,况且,口碑不是名声,口碑又不是一日两日积累的,哪像名声那些虚的?小主可不要因为微臣用了一分黄连,就不吃药才好!这可是为了小主的身子……”
说着,还挑衅地又看了我一眼,明明白白地就是告诉我,你得吃药,就算是我放了黄连,你也得吃药!我可是你的主治太医,我安排了药方,你就得吃!苦也得吃!
我气的翻了翻白眼,但是刚刚和他顶嘴,这会肠子都悔青了,这会他虽然没生气,但是却说的更厉害了,干脆装作不生气的样子,却也不理他,也不接他的话,就当他不存在。反正他开完药方就走了!我心里这样暗暗想到。
见我气鼓鼓地,却不和他争辩,这个柯太医反而更猖狂了。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还是继续讨要上次那个药方。我心里寻思着:你自己的药方,又不是不记得,何必再问我要回去?我还想着等过段时间,拿出去让父亲请个京城里知名的大夫看过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差池,再使用呢!
他却坚持要将那个药方要回去。我无法,便有些生气地说:“思鸢!去,把柯太医的药方还给他。”又扭头跟柯太医说道:“柯太医,还请您将您的方子收好了,莫要动不动的,便丢在哪里,还要再去讨要。”
说完了却不见思鸢有反应,回头一看,容彦和思鸢念鸯在一旁看着我和柯太医斗嘴都看呆了,便又叫了一声:“思鸢!”声调还提了一倍。倒是念鸯先反应过来,推了一下思鸢,思鸢才恍然醒悟我在叫她,连忙应了一声,去找了之前收起来的药方,拿出来,双手捧给了柯太医。
这次柯太医却不再拿话噎人了,而是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药方,又打开看了看,确认了确是他写下的那个药方,才又折了起来,放进袖口里。然后躬身再行一礼,话语里带了几分诚意地说:“是……小主教诲,微臣自当铭记在心,不敢再犯。”
若是依着他刚刚的样子,只怕又要嘲讽我几句。我还能说他一句得理不饶人。但是现如今却这个样子,我反而说不出什么来,越发地,我心里更觉得憋屈了。
冲着他摆摆手,便有些要送客的意思了。本来嘛,请他来,便是给我请脉诊断风寒的,脉诊了,药方也开了,接下来便是让小福子去抓药便可以了,他虽说是太医院的太医,但是毕竟也是个男子,大晚上的,留在宫里,并不合适。所以看见我的手势,容彦便有些要赶人的意思了。
当然,虽说主仆有别,但是辛辛苦苦给我治了病的太医也不能不礼遇,容彦只是到了门口,将小福子和小晨子唤来,温婉地说:“入了夜,天色也不明朗。柯太医替小主诊治有功,你们两个,去送他回太医署去,打着灯笼,也好走一些。”
又跟小福子说:“到了那儿,也别白跑着一趟,一会拿着柯太医开的药方,给小主抓些药回来。回来以后给你思鸢姐姐便是,她会熬好了伺候小主用的。”
安排完,才款款地走到柯太医跟前,福了福身,说道:“柯太医给小主诊治,实在感激不尽。夜黑路滑,还是让小福子小晨子送您回去吧!不然,劳烦您走了这么一趟,不只是小主,我们这些底下人心里也过意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