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佟氏锦绣
没有爵位的阿哥们在没有成亲之前按规举每个月是十两银子的花用。就是在康熙盛世没有爵位没成亲的皇子们也依然如此。现在福佑是抚远大将军,是有“官品”的人,每年有四百两银子的年俸。可是现在是战火纷飞之时,朝廷银根紧缩,皇太极根本就没有银子给各级官员发足了银子,大家也没有一个抱怨的。立国初期都是很艰难的,大家都能体谅大汗。
佟氏锦绣真的是个贤内助,对还俗的和尚丈夫一直照顾有加,帮助有加。知道他没钱也没权,还要受很多兄弟子侄的挤兑,就悄悄地把自己的嫁妆托人变卖了一些,资助丈夫做他要做的。
她的父亲母亲在关外戍边,朝廷也没有什么优厚的待遇。夫妻俩就利用当地的资源优势,在那里一边练兵一边种地,养活着八万守边将士。不但没有向朝廷要一文钱,还把那里的日子过得风风火火。摸索到很多的致富方法。在盛京,皇太极的国宴上都很少有猴头、木耳做菜肴,可是佟统领兵士的饭碗里不但经常有木耳、蘑菇出现,还有大块的肉和大碗的酒:蘑菇、木耳是兵士们上山采的,猪肉是兵士们自己养的猪,酒是山上的野果酿造的,全部来自大自然和兵士们的勤劳。他们开垦了上万亩的土地,种麦子种玉米种土豆种白菜,采摘榛子、松子、山梨、山丁子,用粒大饱满的黄豆磨豆浆做豆腐做黄酱。在锦绣十来岁的时候被叔叔带去过关外看望父母,一下子就喜欢上那个地方不想回来了。要不是有年老的爷爷奶奶,锦绣可能就留在关外了。
在休整期间后期,福佑慢慢煞下心来做自己的差事了,虽然国家的粮库里有很多粮食,但是那些粮食并不是全部用在战场上的,还有一部分是赈灾所用。而且盛京的粮库可以存粮的地方不是很大,如果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些粮库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用。福佑就用父汗给的银票收集了民间的很多余粮。就是大户人家用不了的粮食怕时间长了长虫、发霉、鼠咬,就卖给了穿着平民服装的福佑。
这些粮食都被福佑放在离隆云寺不远的一个很大的山洞里,正明长老答应福佑会派寺里的武僧给看管这些粮食。
押粮运草的“草”不是引火用的柴草,而是喂马的草料,军队的马匹不光是骑兵用的,还有拉车的马。
马的草料不用买,皇太极统治下的地盘有很多固定的草料场,供应着朝廷用马的草料。马是草食性动物,除了吃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以外,还得给它喂些精饲料,比方料豆、麦子、麦麸、玉米。此外,它们还比较喜欢吃马莲草、紫花苜蓿、水稗草、胡萝卜等。
需要福佑准备的还有药品、冬衣等。佟氏福晋给福佑提了一个建议,就是打仗赶在春、夏、秋三个季节,还有新鲜蔬菜可吃。但是蔬菜不易储存,却容易腐烂。最好是准备大量的咸菜,盛京就是沈阳,在辽宁(奉天)境内,能种的蔬菜很多,可以腌成咸菜的有芥菜、萝卜、雪里蕻、芹菜、辣椒、豇豆角,甚至是茄子、土豆、青蒜、白菜、黄瓜等都可以腌成咸菜、晒成干菜。还有黄酱和酱菜都是佐餐的好东西。福佑的夫人佟锦绣做的黄酱好吃的没得说。她的祖上是辽东巨富,经商起家,商品里就有一道靓丽的商品“格格酱”。就是锦绣的祖母老统领夫人的原创。她在去世之前把格格酱的秘方给了孙女。
福佑和父汗建议,最好在下次和明军开战以前,先从民间收购一些多余的粮食,粮行的、大户人家的、粮贩的、粮食产地的,有多少收多少。宁多勿缺。然后发动朝廷官员家眷给前方将士做冬衣,衣服不用多好看,暖和、舒适即可。再就是药品,受伤的将士如果伤口处理不当,很容易感染。象鱼腥草、蒲公英、蚕沙、竹茹、陈皮这类东西很容易找,能退烧还能消炎。
皇太极很快地就采纳了福佑的建议,责成福佑专门负责采购粮食、药品,给官员家眷摊派冬衣的任务。
佟氏锦绣只跟丈夫福佑参加过他的第一次上战场的战役,之后皇太极就不让她去了。原因很简单,佟氏太漂亮了,整天混在男性兵士中恐生不测。父汗不让去就不能硬去了,但是佟氏锦绣一点都不闲着。
福佑更是闲不住的人,采买的事有赵永给他顶着,他就作为一个押粮运草的军需官跟在表哥阿尔丹身边。这个阿尔丹是福佑舅舅的儿子,是福佑母亲的亲弟弟。多年来一直担任押粮运草的艰苦差事。人很憨厚淳朴,也很喜欢福佑。前些日子受了点伤,皇太极就把福佑派在他身边帮忙,也是为了辅佐福佑。
佟氏锦绣身边有两名贴身服侍的丫鬟,一个叫郑娇,另一个叫刘媚,她们是佟氏八岁的时候被买进府的,现在跟在佟氏身边已经十几年了。郑娇被多尔衮称之为俏丫鬟,的确是生得很娇俏,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上,两只灵动的大眼睛。仔细端详,眉眼之间跟锦绣福晋很有些类似的地方。她和佟氏都没想到,主仆二人全部进了多尔衮的视野,应该说是成了多尔衮眼中的猎物。但是多尔衮觉得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她们能主动投怀送抱最好,动硬的却还不行。眼下只能是试探性往前挪步,不能给大汗发觉。虽然他已经和豪格的嫡福晋开始眉来眼去,还不敢保证佟锦绣也是豪格女人那般水性杨花。她跟永福宫庄妃的事还不明朗,谁敢在皇太极面前提起?
“哎呦,侄儿媳妇这是忙什么呢?”多尔衮以叔公公的长辈面孔出现在新搬迁的抚远将军府后院。
佟氏和身边的两个丫鬟赶紧给多尔衮行礼:“侄媳见过十四叔。”
“免礼免礼,你这是忙什么呢?后院里放这些大缸做什么?”
“这是侄媳给前线兵士做的黄酱还有腌的咸菜。”
多尔衮立刻大笑不已:“堂堂统领府的大千金居然腌咸菜!哎呦太可笑了……”
“十四叔,这是我们给前线的将士腌的。冬天里没有新鲜蔬菜,总不能让他们捧着饭碗一点下饭的东西都没有吧?”
“行,我服了。你才嫁给福佑几个月啊就跟他一样地犯傻了?你下黄酱也好、黑酱也好,买了这么多的坛坛罐罐,谁给你银子啊?军费里没有这种开销吧?什么?自己垫的银子?你这个傻孩子……”
说着站起身,朝佟氏凑过去。佟氏赶紧绕过一口大缸,对多尔衮说:“对不住了十四叔,侄儿媳妇在干活儿,不能陪您说话儿了,等您侄儿回来您再来吧?”
“我是福佑他亲叔叔,能把你怎么样?这般躲着我!那个和尚有什么好?傻乎乎的。”
佟锦绣正色地说:“我不那么认为。我的丈夫是天下第一的好丈夫,他不在府上,您来这里不合适,还是等他回来您再来串门吧。”
“算了,说几句话何至于躲瘟神似的。我还是跟你的俏丫鬟聊聊天儿吧。”
丫鬟郑娇一听撒腿就跑,上一次多尔衮跟幽魂似的突然出现在眼前,把郑娇的下巴都给捏青了,要不是郑娇拼命地反抗,恐怕就给他玷污了。所以郑娇怕多尔衮比怕鬼还厉害!
“跑什么跑?你再跑还能跑出我的手心?不如给我当个暖床的丫鬟,以后服侍我高兴了,吃香喝辣绫罗绸缎任你挑。唉,跟福佑有关联的人都跟和尚一样没情趣,走了走了!”说罢打开折扇,扬长而去。哪里有一点运筹帷幄的孔明军师形象了?整个一个登徒子!
从这天开始,多尔衮就经常找各种借口来和佟氏纠缠。佟氏被他烦得无可奈何,只好向皇太极告状。如果再隐忍下去,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皇太极当然十分了解多尔衮的性情。早有风言风语说他和豪格的嫡福晋安通款曲,可是没有证据不好随便处置了。
皇太极非常赏识多尔衮的才干,小小年纪就一肚子谋略,很多场战役都有他出的鬼点子。佟氏来告状皇太极就不能视而不见了,对身边的侍卫说:“把十四爷找来。”
少时多尔衮就来了,刚进屋皇太极就冲他拍了桌子:“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叔公公吗?福佑不在府上你不知道吗?有没有点羞耻心?”
“我说大汗八哥,您这是发的哪一路火儿啊?兄弟我就是看福佑不在家,看看侄儿媳妇家里有什么事能帮忙的。您说我这大白天的能做什么?”
“闭嘴!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告诉你,不许到福佑府上骚扰佟氏!不然我要你好瞧!丑话先搁在这儿,希望你好自为之!”
多尔衮懒洋洋地说:“那好吧,我尽量少去。”
“你还敢去?反了你了!来人给我打板子!”
“别介、别介,打了板子屁股要疼很多天的,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告辞!”说罢赶紧溜之大吉。
皇太极气得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之后的几天里多尔衮没有再来,佟氏和府上的下人们把下好的黄酱全部掏到小一点的坛子里,还有那些腌好的各种咸菜也都封好了。全部的黄酱和咸菜都放进了府上的菜窖里,锁好了窖门,留下几名有功夫的侍卫看家,就带着郑娇和刘媚回统领府了。她可惹不起多尔衮,诡计多端的,谁知道他肚子里有多少幺蛾子?
期间多尔衮还真是来了两趟,还打伤了拦住他不让进内室的两名侍卫,结果佟锦绣果然不在府上,那就是去了统领府。这就没辙了,总不能到统领府当着统领大人的面儿调戏人家侄女吧?
多尔衮在回去的路上狠狠地说:“让你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早晚晚也要给那个傻和尚戴一顶绿帽子!”
第十六章 再立新功
天聪八年,福佑二十一岁。皇太极亲率大军攻打山西大同一带,由于连年征战,粮草本就难以征调,在押运粮草途中还时常被土匪劫持。
福佑作为押运粮草的军需官,抓匪治寇,保卫军需物资,自然是责无旁贷,于是和同僚们找了不少当地的老乡了解情况,这些老乡平日里也没少受这些土匪的气,见有官老爷要拿办这些歹人,自然是积极踊跃,把各中事情说的是那是无比详细。
原来这股土匪人数并不多,都是此地各处的山民,功夫稀松平常,靠的都是偷袭,在大队过往途中的山路拐脚处埋伏,避过护卫军后,专捡未尾的车辆下手,由于山西是黄土高原,沟沟壑壑的,地形太复杂,他们又都是当地人,熟悉这里的地势,劫了粮车转眼就不见踪迹,所以很是难缠。
经过全面的了解分析,福佑和同僚谋划了一个计策
次日一早,福佑和功夫好的士兵伪装成车夫,押运最后的几辆粮车,故意放缓脚步,拉开与前队的距离,这么一缓一松,土匪眼见机会来了,果然上当,冲将出来,就在一处山沟中,展开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福佑一根铁棒舞得呼呼作响,那些本就不专业的土匪见状,各各吓的差点尿了裤子,手腕粗的黑铁大棒,要是磕上脑袋,准保是红花白脑洒上一地。
然而福佑武艺何等高明,黑铁棒虽舞的声势骇人,却是并未下过一次杀手,只用些巧劲将这些蠢匪掀翻了事,最多也就是伤其手脚,失去战斗力而矣。
没出盏茶功夫,众匪已是溃不成军,完全没有了适才冲杀出来时候气焰。其中一个土匪喽啰冲着匪首喊到:“大哥,撤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咱们碰上硬点子了”。
那匪首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无奈一声呼哨,众匪立刻鸟兽散去。
福佑心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定要一举铲除这伙贼匪,往后才可保粮队不受袭扰,跟身边随行军士交待了几句,便尾随着那匪首而去,行出几里,眼见那匪首和几个喽罗转过一处坡地,却不见了踪迹!
福佑心中诧异,却也不敢贸然跟近,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便捡了一块石头来了一个投石问路,待得片刻,还是没有动静,便顺着众匪留下的脚印摸了上去,可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可真是奇怪了,那么几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就在福佑一筹莫展的时候,忽听见不远处的土埂有动静,忙隐藏起来。
只见两个人从一处土埂后边凭得冒了出来,嘴里还不住抱怨:“咱这老大太不仗义,自已逃了回去,却让咱们回来探风,去干着送死的差事。”
福佑一听当即明了,原来这伙土匪的老窝就在附近了。
避过二人眼目,福佑向他们出来的地方找去,光秃秃的一条路,很是狭窄,福佑端起铁棍,小心翼翼往里走,好长的一段通道,猛转弯儿,又是一段通道。
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一个绳套甩过来,福佑往下一蹲,躲过绳套,转过身,铁棍一伸就把为首的触个仰面朝天。土匪们眼见偷袭没有得手,瞬间又没了踪影。
福佑心中气闷,这贼匪,怎么这般的滑溜,无奈只得再次顺路前行,大约又走了半里路,刚刚拐过一道小山,就见十几个土匪出现在面前。
“胆子不小啊!一个人就进来了?你敢断了弟兄们生济,兄弟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再活,给我上!”一个又矮又粗的男人一脸狰狞的叫喊着,正是刚刚落荒而逃的匪首。福佑忙将身子靠在土山壁上。仔细观察这伙土匪。他们手上的武器除了大刀就是绳子,并没有弓箭和新出现的火器,放心了许多。练了十年少林武功的福佑对付这几个蟊贼不是和玩儿一样吗?只见那矮胖子一声口哨,十来个喽罗冲了上来,大刀绳子一起上,福佑的铁棍只顶住他们的肚子往前轻轻一送就仰面朝天起不来了。那些抡绳子的被福佑的铁棍一绞就把人绞了过去,三下五除二,该点穴的点穴,拍脑门儿的拍脑门儿,不堪一击全倒下了。福佑用他们的绳子把他们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提过那为首的短粗汉子,黑铁长棒在眼前晃了一晃,开口问道:“老实交待,你等老巢可在此地?”刚刚见过福佑的身手,谁不害怕他的铁棍?那汉子忙说:“就在你身后的大门里嘞。”
福佑回头,果然有两扇糊了泥巴的大门,几乎与山色无异,若不是这匪首指来,还真看不出来呢。“怎么开门?”福佑把那汉子提小鸡似的提到门前,那汉子拧了一下大门边上的木把儿“哗——”门开了,福佑都傻了:怎么这么多粮食啊?山一样堆着。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福佑不禁喜出望外,对那匪首正色道:“这些不义之物,此后便全数充作军资了,你等匪类自此散去,安生过活,若要再干这伤天害理之事,当心小爷取了你们吃饭的家伙”
那匪首一听忙道“是、是,多谢这位爷,高抬贵手,不杀之恩,我等回去一定痛改前非……”
“好了,休要啰嗦了,速速离去,一会儿大批官兵到来,保管你们一个也走不脱“
众匪如受大赦,连滚带爬的隐入山后林中。
福佑着着这意外得来的粮食,心中喜不自胜,这可解决了军粮短缺的大难题了。
中军大帐之中,皇太极正因为福佑没人保护,擅自离开而大发雷霆,忽听军士来报,二阿哥回来了。福佑进帐,见父汗的脸沉着,知道父汗正在担心自已的安危,忙上前请罪,并向皇太极禀报自己发现粮食的经过,说:“父汗,粮食必须马上想办法运出来,时间长了恐生变故。”
皇太极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想把父汗惦记死!既然你熟悉路径,就由你带人去运粮食。”
由于当时匆忙,洞里又黑,并未细看到底有多少粮食,福佑估摸着大概有几百袋子,几百袋子也不是给小数了,那也有几万斤呢。谁知细查之下,吓了一跳,几千袋子也有了,好在这个山洞四处通风,不然受潮发霉真是可惜了。靠人力背粮好象不大可能,一则到山洞口的路太远,粮食袋子又大又沉,二则出去的路都是上坡,背粮更加困难,车也进不来。他们是怎么弄进来的呢?除非用独轮车。他让军士看着粮洞,自己到外边找独轮车。可是这个地方光秃秃的,老远不见人家,哪有这么多的车呀?
前边是一个山坡,坡上散落着一群山羊,放羊的老汉坐在土堆上打瞌睡。那些羊坡上坡下地走动找草吃,一点也不摔倒,有的地方很陡的呢。福佑看着看着眼前一亮:有了。赶紧来到老汉身边叫醒了他:“老人家,你们村子里还有羊吗?”
老汉见是辫子兵的军官,吓坏了,那会的老百姓很怕官军,更怕当官儿的,要跪,福佑忙说:“老人家不要怕,你们村子里还有羊吗?”
老汉操着纯正的山西话问:“军爷您要羊做甚?杀吃吗?我放的羊是东家的,要是你们给杀吃了,老汉我可赔不起呀。”
“不是,是借用,这点银子你收下。福佑给了老汉一小锭银子。”
老汉立刻乐得闭不上嘴了:从小到大也没花过成锭的银子。忙说:“羊有,村上的孙善人家有上千只嘞,那是大户啊。”
“好!你领我去。”
老汉说的孙善人还真挺和善,他知道如果后金的兵士把自己的羊强行抓走杀了吃肉自己根本就没能力抗衡。这位年轻的后金军官和和善善,口口声声说是借羊,没听说羊还有借的,借多少都得借。这个年轻人不但借羊,还借粮食口袋、衣服裤子。好像不是要杀羊吃,那就赶快吧。所以尽量满足福佑的条件,借了五百只羊,五百条粮食口袋。孙善人并不指望羊发财,他是大商贾,在太原有好几家大买卖和钱庄。所以羊和口袋能还就还,不还就认倒霉。
福佑不但借了羊,还带回不少口袋。兵士们都奇怪这二殿下在干什么。福佑冲着兵士们喊:“别愣着!把羊赶到洞口用口袋装粮食,不要装多,约莫二三十斤就行了,两个口袋扎一起,搭在羊身上,按顺序别乱!”
大家这才明白二殿下的绝招儿。口袋显然不够用,福佑带头脱下外裤,扎上裤脚、裤腰就是个口袋。更好往羊身上搭,赶紧往回赶吧,有多少算多少。好在离驻地不算远,回去还可以再弄口袋和衣服裤子。
当他的羊群运输队来到大营时,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大家又叫又嚷:“嘿,快看哪,空前绝后啦!”皇太极听见“咩咩”的羊叫声,也出来看了。心想这是干什么哪,是谁跑大营里放羊来了?再仔细一看,哈哈大笑:“这谁的主意呀?够绝的了!”一问,二阿哥的点子。皇太极说:“又是一个摩尔根戴青(满语,意为聪明的人)!”
返回的时候,还带了好多的马匹和粮食袋子。让羊从洞里往外驮,到了大门口再放在马匹身上。这样往返了多次,粮食就全运了回来。福佑觉得,那里不应该只是粮食,土匪抢东西也不可能只抢粮食,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于是又带着人马返回去找,结果在另一处的山洞里找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布匹等物。
皇太极特地设宴给福佑洗尘,大宴之上,向众人说道:“今日我儿福佑,立下大功啊,解决了整个战役的粮食和冬衣!,功不可落,来来来,众将同饮,为二阿哥庆功!”
第十七章 牢狱之灾
崇德元年,皇太极在盛京(沈阳)登基称帝,改国号后金为大清。
对于父皇入主中原的远见,福佑是赞同的,可是听说中原百姓血流成河,他是胆战心惊。特别是在父皇的授意下,多尔衮驱兵南下,对江南百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民族大清洗让他触目惊心!他殷切地希望战争快一点结束,老百姓早一点过上太平日子。同时,对汉民百姓充满了歉意。
在分封诸皇亲弟子时,根据战功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福佑为“和硕瑞亲王”。
因为瑞亲王救驾有功、押运粮草有功、还有缴获土匪大量财宝为整个战役赢得物质上的保障这个特殊的功劳,加之每次战役都有新奇的克服困难的办法,给清军在时间上争取了很大的主动。他没有和敌人厮杀,却是劳苦功高!皇太极有意封他个“一字并肩王”,福佑力辞不受。所以皇太极就特殊规定了:在自己、在以后所有的大清皇帝面前,福佑及其后代袭爵者都是亲王,只称臣,不称奴才。满清皇帝以下的所有亲王、满大臣在皇上面前都是自称“奴才”的,汉大臣称“微臣”,福佑只有一个字:“臣”。
多尔衮什么也没说,心里恨得牙都咬碎了。是的,当年太祖**哈赤是有意让多尔衮继承汗位的,还没有来得及宣诏就去世了,不管是用了什么谋略,反正是皇太极登上了汗位,还将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大妃缢死给**哈赤殉葬。多尔衮的心里与皇太极是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可是当时他们兄弟三人是弱势的,无法与皇太极抗衡,只有隐忍!要说他对侄子福佑,并没有什么恶感,也知道他的才智不在自己之下。只是两个人的性格相差太远,一个是足智多谋、心狠手辣,一个是聪明睿智、善良仁慈。多尔衮虽然不服也不敢和皇太极顶撞,可是心里却把皇太极、豪格、福佑父子三人当成了死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瞧!
不久,宗室中传出皇太极从隆云寺接回来的二阿哥是冒名顶替的,目的就是为了篡夺汗位,现在已经把大汗迷惑住了,先前那个二阿哥在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这股风越刮越猛,最后刮到皇太极耳朵里,把他气坏了。不用说福佑是隆云寺正明长老一手抚养大的,他的性格、相貌十分酷似乌喇纳拉氏,就是神仙一般的甘霖大师也没说福佑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一向文韬武略的皇太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决了,赶紧乘御辇来到隆云寺找正明长老商量,可巧甘霖师父也在这里。
宾主寒暄过后落座,皇太极赶紧向甘霖大师和正明长老说了谣言风起对福佑十分不利的事,跟正明长老和甘霖师父说,想把汗位传给福佑,以此证明他就是自己的亲骨肉。甘霖师父朗声大笑:“陛下不可!您是当今大汗,怎么会被谣言所惑?福佑是佛门弟子,对尘俗中的金钱、地位、权势、名声与他无关,您可问问他,您把您的汗位交给他,他要是不要?福佑回到尘俗,并非为名利、地位而来,他的佛缘很深,根基很好,是个修炼的苗子。当初贫僧不让他参加杀戮就是不让他犯下杀生的罪业。他能生在大汗的家庭是他上一生的因缘。可以说,上天没有给他做君王的安排,他的大富大贵还得自己努力,您白赏赐给他也不行。他得付出,不然别人也不服气。在这里贫僧给他定下十二字的约法,即不立储、不拥军、不参政、不入史”。所谓不立储就是不当储君,自然就是不当大汗;不拥军,就是不要军权;不参政就是不参与朝政,也就是不上朝;不入史更明白,就是他的一生都不记入大清史册。”
皇太极抽了一口冷气:“这对福佑未免太严苛了吧?谁不想青史留名?”
“非也!这恰恰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他作到了这十二个字,就不会有恶业产生,也就不会损德损寿,这样才可以保证他平安走完修炼的路。”甘霖师父很严肃地说。
皇太极十分谦恭地听着甘霖师父的谈话,觉得耳目一新:“那么大师认为他最终应该有一个什么爵位呢?”这是皇太极非常想知道的结果。
甘霖大师直言不讳地说:“以他的功绩,做到亲王富富有余。”
“可是,作亲王,没有自己的一点点能够掌握的军队,不是要受他人辖制吗?”皇太极不无担心地说,“福佑这孩子生性就善良、忠厚、质朴、纯真,别人不会欺负他吗?
“甘霖师父笑了:“您担心的太过了,被人欺负不单单是太老实了,是他以前欠了人家的。”
皇太极终于放心了,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甘霖师父的安排。
甘霖师父告诉皇太极,福佑做了亲王之后,要保证他的俸禄、亲兵等一切亲王应有的待遇。皇太极一再表示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皇太极放心了:“既是大师如此说,那么就如此去做,为人父者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对于甘霖师父由衷地钦佩,认定他是世外高人。
福佑继续他的军需官差事,夜以继日地奔忙,前线将士的一日三餐就是他的最大事情。大雨滂沱也好,严寒酷暑也罢,泥里水里,风里雪里,福佑不辞劳苦地奔忙,没有一句怨言。久而久之,大家才感受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二阿哥的不同寻常了。他的叔、伯、兄、弟们看到了他的坚韧、顽强,都开始在背后夸奖他了,就连一向瞧不起他的多尔衮也开始注意他了:“这小子还行,有种!”
崇德八年(1643)年,皇太极在盛京的清宁宫猝然与世长辞,没有来得及立太子。于是,他的兄弟、子侄们开始了争夺皇位的斗争。还好,在他离世之前不久,和大家谈起过福佑的师父那十二个字,着重告诉大家二皇子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而送入隆云寺出家,他的师父从修炼的角度不让他介入权势的纷争。他的福分又很大,功劳也很多,所以要有他的爵位和俸禄。大家一听这对自己是好事啊,他即没有军权也没有政权,还没有立储的可能,当亲王又不从自己的口袋拿钱给他,全都很高兴,因为他对任何人构不成威胁。
在豪格与多尔衮的帝位争夺战中,他没有任何表态,在诸王纷纷寻找自己拥戴的新君选择中,他持以绝对的沉默,而是做着入关的各项准备,因为有那十二个字的前提,豪格对这位不表达拥立自己为帝的亲兄弟也无可奈何。福佑反而劝豪格不要争夺帝位,皇上不是那么好当的。豪格对此劝戒哭笑不得。当他在争夺帝位的角逐中败下阵来时才后悔没有听从二弟的劝告。不但皇上没有当成,还让多尔衮恨之入骨。
后来,豪格几次宦海浮沉,仍然骁勇无敌。在他杀张献忠、攻克遵义、平定四川等战役中,以优秀的军事才能和辉煌战绩赢得了民心,为大清江山立下了头等战功。福佑为自己有一个英雄的哥哥而高兴。在豪格班师回朝时,福佑骑马出城迎接,兄弟二人紧紧拥抱。
在豪格凯旋班师,顺治帝为他接风洗尘之后,没想到的事发生了:豪格下了宴席回到府上,被多尔衮派人抓住,绑缚宗人府论罪。福佑质问多尔衮为什么无故抓捕豪格,多尔衮说豪格虽然在战场上有功,却犯下了克扣军饷、浮领军费、包庇部下等罪,功过相抵,不要他性命已经便宜他了。可怜一代功臣竟落此下场!
当时,由于多尔衮做了六岁新君顺治的摄政王,权倾朝野,不可一世。豪格被关入宗人府大牢,竟无人敢去探望。多尔衮有令,谁敢接触豪格将同罪论处。再说,宗人府大牢比刑部大牢还要森严,谁也进不去。可就在一天夜里,福佑以他超群的轻功潜入宗人府大牢,兄弟相见,泪水涟连。豪格做梦都想不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兄弟竟有如此胆魄。牢栅相隔,兄弟执手,豪格只有一句话:“大哥好恨哪!”
“大哥,兄弟劝你一句:平心静气面对一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事态会慢慢变好。”
“二弟,知道你在劝大哥,此时,你能出现在大哥面前,大哥已经很知足了。那多尔衮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呀!除了争夺帝位让他嫉恨在心,他还对我的福晋垂涎已久!”
“他怎么会这样!那是**哪!”
“二弟你太老实了,他和父皇的庄妃早就有染,大家谁不知道?你的绣儿很可能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怎么能这样!他要敢对绣儿不轨,福佑对他决不客气!大哥,兄弟夜闯于此,并未带得酒菜。”
“兄弟,大哥已经不久人世,吃喝又算什么!难得你不顾身家性命,来看哥哥,哥哥九泉之下亦足矣!想我七尺男儿,竟受此奇耻大辱!”
在福佑探监三天之后,豪格因蒙受冤屈,不堪侮辱,病死狱中。豪格刚死,福佑就被多尔衮以“毒杀豪格”的莫须有之罪而抓入宗人府,关在豪格病死的监房之中。
不出豪格所料,多尔衮早就垂涎“赛玉环”的美貌了,只是战事频繁,无暇顾及。豪格的福晋,轻易就成了他的侧室,一向贤惠的福佑女人还不是唾手可得?把福佑抓入大牢也就是要霸占他的女人。其实,多尔衮也不光是垂涎佟氏的美貌,更重要的是要报当年的仇恨:皇太极逼死他母亲的血海深仇,你们杀我母亲我就要霸占你们父子的女人!尽管这件事情和福佑毫不相干。
这一天傍晚时分,多尔衮带兵包围了“抚远将军府”。命令军士堵住府门,自己向佟氏锦绣的卧房扑去,他要造成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气氛,让瑞王福晋百口莫辩,乖乖就范。谁知他人还没到门前,锦绣就踢开房门,一身素服,手持两把鸳鸯剑出来了。只见她把那寒光闪闪的雌剑利刃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雄剑指向多尔衮,美目圆睁,愤愤骂道:“多尔衮你无耻之尤!你当我佟氏锦绣是任你欺凌的吗?我生是福佑之人,死是福佑之鬼!你再敢近前一步,我便横尸在此,让举世之人都知道是你逼死了我!”
多尔衮万万没有想到锦绣会如此刚烈,他被这天仙般美貌的女子的凛然正气震慑住了。他可不想落下逼死侄媳的臭名,忙说:“绣儿,有话好说,不要这样!”
“呸!我跟你没话!亏你还是先皇御弟,原来禽兽不如!”
多尔衮被骂得七窍生烟,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难堪!好歹他也练过几下拳脚,冷不防踢飞了锦绣手中的利剑,伸出双手要抓住锦绣,谁知锦绣顺势将他向前一拉,多尔衮没有防备,“蹬蹬”往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扎到地上,锦绣顺势“啪啪”几下,点了他后背的穴道,多尔衮顿时动弹不得,锦绣的鸳鸯雄剑架在了多尔衮的后脖颈上。多尔衮大惊失色:“绣儿,你要干什么,叔叔都答应你!”
“送我到宗人府大牢,我要与丈夫生死相依!”
“好!好!叔叔照办!”多尔衮一生足智多谋,就忘了这个貌似柔弱的侄媳是少林棍僧的女人!他磕磕巴巴地对军士命令:“送佟氏锦绣去宗、宗人府大、大牢,陪、陪伴她丈夫!”
当福佑知道妻子锦绣为了丈夫的脸面和自己的贞洁与多尔衮以死相拼时,感动得紧紧抱住被兵士推入牢中的锦绣,泪如雨下:好一个浩然正气的贞烈女子!
宗人府大牢是一个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刑部大牢还有个判刑的期限,而这里是漫漫长夜,无尽无期。而且多少人在这里被秘密杀害!锦绣与丈夫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毫无指望的晨昏!
多尔衮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了锦绣的要求,把她送入宗人府?他是觉得这位从来没有吃过苦的统领大小姐,只不过一时冲动,等她尝几天大牢的滋味就会乖乖求饶,到那个时候岂不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在锦绣吃了一个月牢饭的时候,来到牢里看她,还想当着福佑的面轻薄她呢。结果一看,大失所望: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赛玉环”这朵艳丽的牡丹就凋零了。脸色苍白,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是绝色美女了?顿时失去了兴趣。
接下来的是置福佑夫妇于死地:每天的牢饭里都掺有少量的砒霜,让他们慢慢地受罪,慢慢地死,免得落下杀害侄儿的臭名。吃到第三天,锦绣就觉得不对了,头发成把地掉,浑身难受得无法形容!两个人都是练武的,身体相当好,怎么浑身连一两力气都没有了?就猜到了饭菜里有毒。于是两个人商量好了:认可饿死也绝不被毒死,以绝食抗争。多尔衮知道了,非常高兴:只要他们能死,怎么还不是死呢?本来就已经轻度中毒,又连续几天没有吃饭,两个人相拥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进入了昏迷状态。
“慧空弟子!醒一醒,为师看你们来了!”耳边响起了甘霖师父亲切的声音,两个人都听到了,同时睁开了眼睛,刚才还以为是在梦中!很少流泪的福佑拉住师父泣不成声,锦绣干脆嚎啕起来: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师父!
“两位弟子休要难过,你们的牢狱之灾是上一生的过错化来的。师父来给你们化解一部分,还有一些你们自己承受。但是都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出狱,不要老是想悲观的事情。为师教给你们一个辟谷的办法,你们就可以不吃牢饭了。另外为师再教给你们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待你们出狱以后,继续练功。辟谷是暂时的,为了避开被人下毒。”
“谢师父搭救之恩!”夫妇二人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来吧,和为师学习功法,以后坚持下去,你们的身体一直都会很强壮的。”
两个人再次给师父磕头
第十八章 再次救驾
一年之后,也就是顺治七年,多尔衮坠马而死,顺治帝亲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大皇兄豪格平反昭雪,恢复爵位,并追谥其为肃武亲王,世袭罔替。为二皇兄澄清真相:洗净冤屈。
多尔衮已死,狱卒也敢说实话了。他们为福佑作证说瑞亲王探监时并未带一点吃食,更没有食盒之类的东西带来。是在牢栅外与肃亲王说的话,何以下毒?再则,凡是害人者必欲速将被害之人置于死地,肃亲王是在瑞亲王探监后第三天才死去,投毒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者说,他们兄弟二人是一奶同胞,平时相处甚好,素无过结;瑞亲王又是曾经出过家的人,出家人不杀生是庙里最严格的一条戒律。只有一个答案:他是被诬陷。
经过多方的调查取证,证明了瑞王爷福佑确实是被多尔衮诬陷的,目的就是要霸占他的福晋。这样,福佑和锦绣被无罪释放,回到将军府休养。接下来的是顺治帝下诏削去多尔衮的所有爵位,籍没他的财产,并把他的尸体从皇陵中掘出来鞭打,挫骨扬灰。
顺治皇帝从六岁登基开始就感觉到额娘和摄政王之间不是纯粹的叔嫂关系,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恋情,但是对多尔衮和母亲的亲近是很反感的。他觉得多尔衮对自己的眼光从来都是看不起的,就是因为他和额娘要好,才没有对自己怎么样,自己就是生活在额娘的身边的一个随时被打碎的鸡蛋。否则多尔衮也不会经常用白眼看自己。还有就是他根本就无视自己的皇帝身份,呼来喝去,指气颐使,什么事情都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好像就是个多余的人。就连婚姻这样的大事都要他多尔衮说了算。竟敢给皇上指婚!从来都是皇上给别人指婚,没听说王爷给皇上指婚的。顺治对这个叔叔达到了恨之入骨的程度。到后来竟然封自己为父皇摄政王,简直欺人太甚!那就是公开他和额娘的关系,把自己这个皇上都当了拖油瓶。
随着逐渐长大,顺治皇上认定了多尔衮是霸占了自己的母亲,让父皇蒙羞,给皇室丢脸。大皇兄、二皇兄都被多尔衮陷害,这个仇他一定要报,所以对多尔衮采取了极端的处置方法。
其他的皇室宗亲的成员也被多尔衮打压得多年不敢抬头,就是同为摄政王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在多尔衮的无情打压之下。所以顺治帝对多尔衮的处置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赞成、支持。一个人权力太大的时候就容易忘乎所以飘飘然,做出一些指鹿为马的荒唐事。多尔衮本是一个睿智之人,那么多年的忍耐都过去了,一旦大权在握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以他的功绩,再谦逊一些、低调一些,肯定是会富贵白头的,就算没有儿子也可以过继一个兄长的儿子来继承王位,偏偏要骑在皇上的头上作威作福,也不是一个很明智的人。
福佑知道,多尔衮、多铎兄弟都是英年早逝,根本原因不是骑马不小心也不是天花之疾,就是杀人太多遭了报应损了寿。
满族是一个马背民族,满清贵胄的所有八旗弟子都要从小习武,骑马、射箭。当了皇上的福临也不例外。亲政后,他更是每年都要春秋两次狩猎。有着少林功夫的二皇兄福佑既是他的武术教习,也是他的保镖护卫。
在一场捕鹿的狩猎中,顺治帝射中了一只梅花鹿的后胯,这只鹿带着箭一跳一跳地跑了,顺治猛抽坐骑,追随而去,福佑自然紧跟其后。跨过一道小溪,朝左拐有一片开阔地,再往那边就是茂密的树林了。
伤鹿不见了,顺治的马打着响鼻儿停了下来,这时福佑也追了上来。忽然,福佑发现对面树林有个人影,像是在拉弓放箭,习武之人反应敏捷,大喊一声“皇上小心!”就一个筋斗从自己的马上翻到顺治的马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顺治,只听“嗖”地一声,一只箭射中福佑的左臂,他抱着顺治翻身落马,失去了知觉。后边的侍卫跟了上来,惊慌失措地大喊:“皇上!王爷!”
顺治惊呆了一瞬间马上清醒,指着树林对侍卫说:“刺客在那儿!快去追!快!你!快把朕的皇兄背到帐篷里去,找太医!”
因为这次狩猎纯属娱乐性质,不少女眷都跟来看热闹,锦绣也来了。前不久福佑患过一场伤寒,刚刚痊愈,锦绣不放心,再说她本人也是练武之人。看见丈夫臂上带着箭被侍卫背回来了,顾不得哭喊,顾不得害怕,赶紧迎上去和侍卫们把福佑放在床上,接过婢女递上的剪刀,剪掉一侧箭头,抽掉箭身,流出来的血已经是紫黑色的了。锦绣毫不犹豫地伏下身用嘴去吸吮伤口,吸出来的血都是紫黑色的。吐出一口再吸,直到吸出鲜血为止。这时太医也来了,为福佑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说:“福晋哪,您做的太好、太及时了,幸亏您了!最起码是把王爷的命保住了,您太了不起了!”
锦绣知道,凡是伤人的暗器多半有毒,所以还算比较及时地把毒血吸出大半,保住了丈夫的性命,她自己的脸都麻了。此时的福佑脸色苍白,昏迷不醒。顺治年龄小,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事,趴在福佑身上大哭:“皇兄!皇兄你不要死啊!你给福临挡了这一箭,不然福临就完了!皇兄你快醒醒啊,你不要死啊!”顺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锦绣上前搀起了顺治:“皇上,您的皇兄他没有死,还活着呢。就是睡着了,别怕。您来听听他还喘气儿呢。”
“锦绣姐姐是真的吗?”顺治一直这样称呼锦绣,这是一种尊重,同时,锦绣叔叔的女儿锦绫,也就是后来康熙皇上的母亲这时已经入宫为妃,所以锦绣福晋即是顺治的皇嫂又是大姨姐。
顺治的痛哭使锦绣很感动,她知道,皇上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手足之情。虽然顺治和福佑不是一母所生,年龄上也相差很多,但是顺治这人本性十分善良,非常重情意。在当年多尔衮削去豪格爵位,并煽动其他诸王要求杀掉豪格时,顺治就以绝食绝水整日哭泣反抗他们,弄得多尔衮等人不得不放弃杀掉豪格的打算。他人虽小,也是一国之君的皇上,把皇上给逼死了那还了得!
虽然那时顺治与福佑接触不是太多,但是他很尊重这位皇兄,是他在万马军中,以生命的代价救护了皇阿玛,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把救驾的功劳看得最大。福佑再次以自己的生命救护了顺治本人,他对二皇兄的感激之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报答皇兄。
幸亏福佑是习武出身,身体素质好,在昏迷第二天就醒过来了。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皇上呢?皇上伤着了没有?”
福临忙扑过来:“皇兄,朕在这里!朕好好儿的,一点也没伤着!多亏了皇兄,那箭是要福临命来的。”
“皇上没事就好!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了,正审着呢。皇兄您别动,福临喂您水喝,您的伤口很疼吗?”
福佑眼中闪着泪花,看着这个这么小就肩担天下的小弟弟,摸着他的头说:“皇上您快点长大吧。”
福临诚挚地说:“皇兄你知道吗,您不仅仅救了福临一个人,您是救了大清江山哪!”
福佑忙说:“皇上言重了,臣承受不起”
“怎么承受不起?您想啊,朕要是被射死了,各位皇伯皇叔皇兄们又要为争夺皇位而骨肉相残,大清又要乱七八糟,黎民百姓也又要遭殃了。所以呢,您是大清朝最大的功臣,朕一定要好好犒赏您!皇兄,您要什么?”
“臣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平平安安的。”
“皇兄!您用生命保护朕,朕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谢谢皇上!”福佑苍白的脸涌上笑意。
福佑的伤口是好了,但是那枝箭的余毒并没有完全褪净,所以他的胳膊老是麻麻的、酸酸的,抬起来很费劲。虽然经过太医的精心医治,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在回到将军府之后康复的日子里,他对妻子说:“绣儿,现在你有了一个一只胳膊的丈夫。”
“您别说了,绣儿会侍侯您一辈子的。”
福佑的伤臂一直酸麻,所以顺治皇上就以长期休养的名义去掉了他身上所有的差事。南边郑成功的儿子还在不断地和朝廷对着干,“乒”啊“乓”地不停地和顺治的兵在打,还有一些天灾**不断发生,少年天子顺治每天都在勤奋地处理朝政,有郑亲王、安亲王等议政王大臣帮助顺治,还有当年的庄妃、当今的太后给他把握着,顺治的皇帝当得有模有样的。后人评价顺治皇帝,说他小事糊涂大事明白,确实是这样。朝廷上的事处理得非常得体、干净利落。在个人感情上就有些过于缠绵或者是无情。
比方说和皇后的不幸婚姻,其实并不是他多讨厌皇后本人,皇后是母亲的娘家侄女,是一个漂亮、快乐的女孩,小的时候他也见过这位表妹,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就是因为多尔衮参与他的婚事,给皇帝指婚,被顺治皇上看成大逆不道有阴谋,所以这位表妹孟古青就成了皇上最讨厌的女人。再加上孟古青平时有些刁蛮,生活上豪奢,让顺治皇上是半个眼珠瞧不上。如果能和颜悦色地开导开导,不给冷脸,可能会改正一些毛病,夫妻间可能会融洽许多。结果是一个看不上,一个不服软,帝后之间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一发而不可收,最后以牺牲孟古青的一生幸福为惨重代价,住进冷宫了结。
福佑成了名副其实的“逍遥王”,每天在将军府里和福晋锦绣看书、下棋,种菜养花,很是惬意。闲时也到市井中逛一逛,为顺治体察民情。
第十九章 重返少林
福佑伤好利索后,皇上就不准他再上战场押运粮草了。而是休养、习武健身。同时,把京城西四牌楼附近的一所明朝将军的府邸重新修缮,许诺等国库的银子稍稍宽裕之后给王爷建造新府邸。
王爷向太后、皇上请求出去散散心,要朝拜佛教四大名山和游历名胜古迹。太后、皇上当即就答应了。锦绣换上男装,在贴身侍卫赵永的陪同下夫妻二人离开了京师,开始了由泰山、恒山、嵩山、华山、衡山和五台山、峨眉山、普陀山、九华山等名山大川和佛教圣地的游历。当然嵩山的少林寺是必去的,福佑已经多次梦想回到少林去看他的师兄师弟了。
他们是在一天下午到达少林寺的,少林寺住持了悟大师正在接待四方香客,福佑来到他的面前,把自己的香火之资放在了悟大师面前,当然他的出资数额要大一些,给的是银票,了悟大师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眼前这位香客很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毕竟福佑离寺多年。福佑向他合十:“师父,您不记得弟子慧空了吗?”
“慧空?你是慧空?”了悟住持惊喜地一把拉住福佑:“哎呀,快让师父看看!那年,正明长老把你送来少林时,你才六岁。老衲还记得你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这一晃三十多岁了吧?”了悟住持高兴得直擦眼泪,“这么多年你还没忘了大家,真是难得!”
福佑问:“师兄师弟们都好?”
“好好好,难为你惦记着!你十六岁离开少林,又在隆云寺呆了几年?”
“两年。师父,慧空还俗之事您好象知道?”
“知道,知道。正明长老经常出寺南行云游,每每南下之时必来少林。上个月他北归时路过少林,说我寺下月将有贵人来访,这,可不就是你们了?”
“师父可折杀我们了,我们算什么贵人哪?”
“正明长老可告诉老衲了,让老衲隆重接待,谁知你们微服而来。也罢、也罢,你师兄师弟们还不知你真实身份,可随便一些。这二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赵先生,这位是内子锦绣。”
“好!好!好!均是气度不凡!走,老衲带你们去见少林精英!”
锦绣被住持的真挚所感动,到现在她才知道丈夫的佛门法名叫慧空。
少林棍僧们正在休息,三三两两的,说话的喝水的,切磋武艺的,气氛非常和谐融洽。住持拉着福佑的手:“你们大家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众僧围拢过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和尚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声喊起来了:“大家快来呀,是慧空师兄回来了!”他抱住福佑的腰,原地转了好几圈儿,又在福佑胸前砸了两拳,亲热的不得了:“你真是慧空啊,怎么走了就不想回来了?”
另一个敦实的矮个子和尚从福佑后边抱住他的肩,打了一个千斤坠儿。接着七八个和尚围了过来,扳胳膊的、拍屁股的,高兴得又跳又笑。福佑在师兄师弟中间只是笑。
“哎,我说慧空,正明长老说过你还俗了,你还俗做什么呢?是种地还是当兵还是当官儿了?”
“兵是当过,算不上是官儿”
“当兵上战场不杀人吗?你怎么办?”
“我管送粮食,不用杀人。”
“这还差不多。哎,慧空,我有个问题一直没弄明白,说当官儿的论品,是一品大呢还是七品大?”
福佑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嘛,应该是七品的大,他比一品的大六品呢。”
锦绣禁不住掩口笑了。怪不得王爷经常念叨他的师兄师弟,这些人心地有多纯净啊!
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和尚指着赵永和锦绣说:“那二位是……”
福佑招手让锦绣和赵侍卫过来,介绍说:“这位是我同行赵先生,这是我媳妇。”
“啊,女的啊!”
那个说了:“媳妇有男的吗?”
锦绣双手合十,礼貌地说:“各位师父好!”
大家忙还礼:“女施主好!”
福佑的师兄师弟们围着他问这问那,还有的和他开玩笑:“慧空,你也不空啊,你媳妇满漂亮的嘛。”
他还没说完,另一和尚就说了:“哎哎,失态了啊。”大家一起笑起来。
趁这工夫,了悟住持把锦绣和赵侍卫请到一间禅房,请他们上坐,当然赵侍卫不肯,住持吩咐小和尚上茶,对锦绣说:“夫人,塞外正明长老说来少林的贵人是位亲王,方才老衲未敢细问,如果慧空即是,老衲让众僧们如此随便,岂不有失王爷的威严?”
“住持大师,我夫慧空即瑞亲王。不过我夫妻是微服出游,不可张扬。依我看,王爷与他师兄师弟们如此亲密岂不更好?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十分辛苦。现在,战事暂时平息了,我们出来放松放松,所以您就不必拘束了各位师兄师弟,让他们畅所欲言,好好玩玩儿,如何?”
“也好、也好,随他们去吧。”
第二天,福佑和众棍僧一起操练,一样排队,一样听口令,一样对打。魁梧和尚说:“慧空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左臂有些使不上劲呢?”
福佑说:“受了点伤。”
“怪不得,记得你以前相当威猛。”
福佑说:“快四十岁的人了,比不得年轻人了”。
三天后,福佑三人告别了了悟住持及众师兄师弟,继续南行。他们一走,了悟住持就对众棍僧说了:“你们这几天可疯大了,知道如今的慧空是什么人物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慧空成了人物了?”
住持说:“你们知道吗?慧空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是抚远大将军,和硕瑞亲王。”
“啊?皇上的哥哥呀?亲王千岁?我的娘呀!我还拍他屁股了!”魁梧和尚说。
矮个和尚说:“我还掐他脸了!”
还一个说:“我还胳肢他了!”
“不会有事吧?”大家都看着住持。住持板着脸看着他们,终于忍不住笑了:“你们也忒不像了,敢和王爷勾肩搭背,扳脖子搂腰的!不过呢,你们也看到了,这位王爷一点没架子,瞧得起咱们,没事儿!大家继续练功吧。”
走到南岳衡山后返京,已经是初冬季节了。在返京的路上,路过河间府的一个小镇子,正赶上这里的大集市。看到集市上熙熙攘攘赶集的人群和各种贩卖货物时的吆喝声,他们很好奇,就下了车在集市上闲逛了起来。
前面有一堆人聚在一起,好像是在看什么热闹,不时还有笑声传过来。其中还掺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王爷对赵永说:“你赶快到前面看看去,是不是有登徒子欺负小姑娘。”
赵永赶紧就到了人堆跟前,听见里面有男子的荡笑声和互相打趣的对话:“哎,要不你把这个小丫头领回去吧,就一副棺材板的价钱。”
“我才不要,这么大点儿用一次就完了。死了我还得搭上一领炕席。不过嘛这个丫头片子长的还不错,要是转卖了也能赚一点……”
赵永再也听不下去了,分开人群去看,只见面前的地上跪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身穿一身重孝,头上插着草标,胸前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卖身葬父。
天气已经很冷了,小姑娘还穿着一身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加上几个不良男人的侮辱,正在哭泣,眼泪都冻在了脸上!
赵永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哪里看得下去这么凄惨的事情?当时就蹲下去,想问小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这时那几个说下流话的男人就过来了,其中一个长着龅牙的男子用手指在赵永的肩膀上戳了几下:“哎哎哎,你干嘛?想买人哪,得问问大爷我答应不答应。”
赵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上下打量了几眼龅牙:“你谁大爷呀?小姑娘是卖身葬父,这说明她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她要是谁家的丫鬟能这么做吗?凭什么要你答应?”
这时王爷和福晋也挤进了人群。福晋一看小丫头的可怜相就来眼泪了,上前和小姑娘搭话。那个龅牙不干了:“这个丫头是我家的,不卖了!”
小姑娘大声申辩道:“各位大叔大婶救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声音相当恐惧。
赵永一下就明白了,这个龅牙就是个地痞无赖,如果自己不出头这个小姑娘就要进火坑了。就问小姑娘:“你卖身葬父,家里人同意吗?”
“叔叔,荣儿家里已经没人了,母亲几年前去世,父亲也走了,还有个弟弟也丢了。荣儿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给爹抓药看病,可是钱花完了爹的病也没好,死了连副棺材也没有。荣儿只能把自己卖了,给爹买棺材,他还在家里躺着等着下葬呢。镇子上的很多大爷大娘都认识荣儿的爹是个铁匠,根本跟这几个人没关联。”
“你个死丫头这么没良心,我打死你!”龅牙被揭露没面子了,就一脚踹向荣儿。他的腿刚抬起来,人就倒了,周围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看样子龅牙在这个镇子上也是一霸。他摔倒了周边的人都不敢大声笑出来,可见平时是何等耀武扬威。他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也没觉得谁绊了他,就是倒了。其实是王爷绊了他,只是动作特别小,没人看见。
“小姑娘,你愿意和我们走吗?我们帮你料理你父亲的后事,要不你在这里那几个人还是要找你麻烦的。”福晋小声低语着。
荣儿立刻不哭了,好像不相信面前这个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女人在说什么,使劲地点头。尽管她也不认识这几个人,可是就凭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就觉得非常亲切、可信。她觉得这几个人也是有钱的,但是有钱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嘛。自己以后可能不会被转卖,就在他们家里当个小丫鬟,也有饭吃了。
王爷发话了:“赵先生,你和荣儿姑娘到他家里看看情况,真是孩子的父亲停在家里不能下葬就火速帮她料理料理。然后带着她到府上给她安排一个差事做,孩子太可怜了。”
“是,老爷放心。”
福晋和赵永把跪得双腿麻木的荣儿搀扶起来,给她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尘,擦去脸上的冰水。福晋说:“丫头,你要信得过我们,就跟我们走。大富大贵不能保证,但是我会让你吃的饱、穿的暖。”
“我愿意!我愿意!先生,大爷、大叔,你们就带我走吧!
料理荣儿父亲的后事很简单,他们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天赐机缘,让她碰见自己三个人,要不然就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了。遇上龅牙那样的不良之人,荣儿的结局是会非常悲惨的。
就这样,在祭拜过荣儿的父母之后,福晋拉着荣儿的手,在成衣铺子里给她买了一套里外三新的棉衣裤、棉鞋,还把她领进饭庄,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雇了一辆带蓬的马车进京了。四百多里的路程三天就到了京里,马车在将军府大门停下来,荣儿瞪大双眼。
进了将军府的荣儿被福晋安排到浆洗房当差,告诉她所有新进府的丫鬟都是从最低的位份做起,经过努力从粗使丫鬟到三等、到二等,再到一等,还有可能到女主子身边服侍。
王爷一行三人转了大半个大清的山山水水,不但体格健壮了,眼界也放宽了。半年多的游历,三个人长了很多见识,可也使福佑感觉到自己的书读得太少。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他要使自己充实起来。为此,回京之后就开辟了一个书房,买了好些书如史书、游记,和夫人一起扎进书堆,一看就是一整天,常常忘了吃饭。
在寺庙里的时候,福佑从来没想到自己要有学问,但是和社会接触之后才发现,人没学问是很可怜的,虽然不是绝对的,但是没学问的人很多都是目光短浅,不明事理。眼界窄,心胸就窄。所以他很想能找到一个人品好、有学问的汉人先生。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人都是很有气节的,不管大明的皇上怎么昏庸无能,他们的忠君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
府上生活中的事情他基本上不插手,都交给夫人锦绣料理,大宗的银两也归福晋把握。他也是要给福晋一个建立威信的机会。虽说很多琐事都有总管在打理,但是重大的事情还是要福晋说了算。
第二十章 商议纳妾
福佑对锦绣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感情,是敬,是爱,是妻子,是知己,是恩人,是亲人无法说得清楚。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依赖,却又像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老鹰,把他的温暖全部给予羽翼下的雏鹰。而锦绣对福佑不仅是依赖,而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服饰穿戴,到饮食起居,没有一样想不到的。
他们是幸福的、恩爱、相敬如宾的一对儿,可是他们也有一个很大的遗憾,就是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儿女。福佑倒不觉得怎么样,虽然他也喜欢孩子,可是没有也无所谓,可能和当了多年的和尚有关。锦绣就不是一样的想法了,在他们那个时代,没有儿女是要被人耻笑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寻常百姓,富裕一点的人家,大老婆不生育,还得允许丈夫纳妾,生儿育女继承香火。何况一个堂堂王爷,这也是皇家脸面呢。锦绣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锦绣在十年前就已经萌生为丈夫纳妾的想法,也多次试探过,这次又旧事重提:“王爷,绣儿帮您找个合适的人吧,快四十岁了,不能再拖了。”
“绣儿你什么意思?什么合适的人?谁能比你更合适?”
“人家跟您说正事呢,绣儿是说让您娶几房侧福晋,为您生儿育女。”
“打住!打住!你以为有了儿子就能上天哪?摊上个不孝顺的、调皮捣蛋的就操不起那份心,还不如没有!什么侧不侧的,让他一边玩去。”
“王爷,绣儿不是要个贤惠的名声,真的是怕您老来凄凉,没儿没女没人管……”锦绣越想越难过,哭了起来。
“二哥不是还有你呢吗?你这是何苦呢,”福佑紧紧抱住妻子。
“万一要是绣儿先走了,谁来照顾您呢?”
“那,二哥先走。”
“谁先走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吗?如果真的是您先走了,扔下绣儿一个人不是更凄凉?找一个吧,绣儿也好有个伴儿。”
“我说你醋不醋心哪?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好心眼子?碰上那歹毒的女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还给你作伴儿呢。你没看见皇上的女人一个个的都象乌眼鸡似的直掐架,你快省省吧。万一二哥先走了你就回到佟统领的府上,你叔叔承袭了你父亲的爵位,给你一碗饭吃还不是问题吧?万一你先走了,二哥就回寺里去,死了,还有师兄弟呢,他们不能让二哥臭在炕上吧?”
福佑这么一说,绣儿更难过了,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上了?
“别胡思乱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儿没女清净。”
话虽这么说,到底不是回事。现在,福佑在世的同父异母兄弟六七个,不是这个亲王娶小妾,就是那个郡王娶儿媳,再么就是洗三、吃满月酒,生日抓周,惟独瑞王府上冷冷清请,锦绣觉得好没面子,就去宫里和太后商量。这位太后就是顺治帝的母亲庄妃,儿子当了皇上她自然就是太后了。
论年龄,太后比锦绣只大了一岁,论辈份,太后是锦绣的婆婆,她和锦绣相处还不错。婆媳二人一个是赛过杨贵妃的“赛玉环”,一个是“满洲第一美女”,真是相得益彰。锦绣的美貌和大家闺秀的风范,以及言谈举止的得体,都是太后喜欢的,尤其她刚烈、贤惠并存的名声,让太后自愧不如,所以她很愿意和锦绣说话聊天。
对于瑞亲王的子嗣,太后也很着急,但是不宜多管,福佑老大不小的,有些话也不方便说。见锦绣是真的请教自己,就给出了一个主意:在瑞王爷兄弟们众多的男孩中过继一个。想来想去都不大合适。当然弟兄们很愿意,都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瑞王府——有个爵位在等着呢,但是福佑不愿意,他是在庙里长大的,喜欢清静,同时也觉得过继的儿子总归不是那么回事。他知道,不少同父异母的兄弟、叔伯兄弟都在觊觎着自己这个亲王的爵位,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过来,一想到他们的目的,福佑就很烦心,也知道过继了一个就会得罪另外的很多人,索性干脆不提这个事。
怎么办?只有顺其自然了,或许儿女的缘分未到也可能。锦绣福晋身体很好,太医都说她没有妇科方面的毛病。这些年自己南征北战的老不在府上,福晋能有孩子才怪了。
从他们成亲的第十个年头起,福晋就经常提起纳妾这个事情,当然她肯定不是情愿给丈夫找小老婆,可是十年过去自己的肚子没有一点消息,丈夫高大威猛也不像有毛病的样子,这样连个孩子都没有,真是自己的过失了。“绝户”二字是没有儿女的人家心上的伤痕。那还是说的一般人家。瑞王爷是堂堂亲王,只有一个女人就已经很出格了,还没有孩子,实在是说不过去。知道的是做丈夫的不肯纳妾,不知道就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吃醋专宠,阻挠丈夫纳妾。总归是没孩子不是个事儿,锦绣非常喜欢孩子。府上如果有了孩子的哭声、笑声、尖叫声和嚷嚷声,该是多么温馨、有生气啊!
福晋在福佑面前提及纳妾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把各府福晋们的提议说给丈夫听,谁家谁家的姑娘温柔贤惠、谁家谁家的小姐才华横溢。每当她如数家珍一般地说起这个事情,福佑都瞪着不满意的眼睛看着她,生气地说:“这还没老呢就开始唠叨了!再唠叨本王就不客气了。”他的不客气就是抬腿就走,不听唠叨,把福晋晾在那里。这是他们之间最严重的分歧。
福晋的陪嫁丫头娇儿,早已经成亲,被称为郑嬷嬷,福晋叫她郑姐姐。在王爷不在房里的时候赶紧说了:“我的大小姐,您这是何苦来呢?王爷不找侧福晋还不好吗?您干吗劝他这个?假如王爷纳了侧福晋,必定是年轻姑娘,进府一年给王爷生儿养女的,您的荣宠就到头了。您傻呀?别看您相貌出众、和王爷是结发夫妻、同甘共苦的,有了小女人的男人可是……”
“好啦!你也反对,可是王爷没有儿女是大事!寻常百姓也罢了,他是王爷,没有儿子就是人家嚼舌根的短处。你也给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唉!我和王爷成亲的第二年,没有孩子,就和王爷提起过,或者是你、或者是刘姐姐,先给王爷当个屋里人,有了孩子就有名分了,可是咱们这位爷就是没反应。这人要是当过和尚恐怕都有怪癖!”
“您哪,就别提这档子事儿了。我们没有这个福气的!当年哲哲福晋把桃子姐姐都要放在王爷的床上了,人家都不理这个茬口,我们是个谁?说真心话,奴婢真的想过能和您一起服侍王爷,没有这个福气啊,只好嫁给朱老三。”
主仆两个都笑起来。这个郑姐姐就是当年多尔衮夸赞的“俏丫头”娇儿。她比福晋晚成亲两年大多,说这话那会子人家的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福晋的紧迫感越来越强了。她倒是不必担心能当王爷侧福晋的女孩嫌弃王爷年龄大了,地位在那儿摆着,有几个女孩不想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荣华的?就是害怕未来的侧福晋是个不好相与的,仗着年轻,以后再生几个孩子,肯定是要把自己当成眼中钉,那个时候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可是如果王爷没有儿女,终归不是那么回事。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以往的十几年时间都过去了,和王爷恩爱异常,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眼看奔四十岁还有生孩子的指望了吗?为今之计是赶快想办法给王爷娶一房侧福晋,如果能生孩子就不再娶,如果还是不生就再找,王爷身体那么好,怎么也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锦绣福晋现在的精力就是到各王府打探他们的亲戚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各个府上的福晋和侧福晋们全都“活了”。谁不想自己的姐妹、亲戚家的女孩能当上侧福晋呢?侧福晋可是王爷正式的妻子,就等于民间的“三妻四妾”里的三个妻子里面的一个,比妾要强的多得多,转年再生个孩子,那就一步登天。谁不知道瑞王爷脾气好,性格仁善?
所以到府上来提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了。福晋是每天权衡着谁家的姑娘更适合王爷。
府上的总管那峰也听说福晋在给王爷物色侧福晋,便把自己兄长的大女儿也领来王府“串门儿”。福晋哪里不知道那峰的用意?也看了那个女孩,感觉是太“甜”,有点不庄重,就不往那上面提,那峰是干什么的出身?最能揣测主子的心思了,见福晋不搭腔儿,也没灰心。他有两个兄长、四个侄女呢,哪怕有一个被福晋选上侧福晋也好啊。可惜的是这四个女孩除了被相看的最大女孩,其他的还只有十三四岁、十来岁。那就来日方长吧。
对于福晋的频繁外交活动,王爷在某一天提出了严重警告:“我和你说啊,别忙活,我不要!没儿子就没儿子,和那么小的孩子在一起做那样的事,那是犯罪。”
福晋无语,哭笑不得的表情在脸上挂了一整天。
不光是福晋在为王爷的侧福晋奔忙,皇上也在为皇兄挑选侧福晋。他准备在三年一届的选秀中挑出几个出色的女孩给皇兄当侧福晋,却被太后阻止了。太后这个女人是太精明了,精明到想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的。她对皇上儿子说:“福临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你二哥肯定不会承你的情。选秀的目的是为了给你充实后宫,无论你给你二哥挑选的是什么样出色的女孩,他都会认为是你挑剩下的,何必费力不讨好呢?他喜欢上哪家的姑娘自己说了算,跟你说,跟皇额娘说咱们都答应,马上指婚,是他自己看中的,好赖都和咱们无关。”
顺治皇上虽然不是很认同额娘的看法,但是也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被别人强加的就是再好也没意思。就像当年的皇后孟古青,其实人还不错,哪个人没毛病呢?就是因为多尔衮插了一手,被皇上认为他有阴谋。自己给皇兄女人,皇兄可能不会想什么,锦绣姐姐是多精明的人,说不定会认为是自己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就算了。婚姻的事可能真的是缘分,要不然以皇兄的人品、相貌,什么样的女孩没有呢?就不再给张罗了。额娘的话不是句句都不顺耳,就是看当时的心情。
第二十一章 深宫失宝
顺治八年,满人已经入关。顺治皇帝是第一个入主中原的满人皇帝,不管年纪多大,是第一位在这里称朕的满人皇帝。
瑞亲王福佑三十七岁,当然也要和皇帝一起进入北京。步入中年的他,高大威猛,相貌十分英俊,在憨厚质朴中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风范。同时,眉宇之间又洋溢着浓厚的书卷之气,说话办事和蔼可亲,举止动作儒雅稳重,性格善良敦厚,朝野中他的口碑最好,很多大臣都想着把自己的女儿给他做侧室,福佑还是当作耳旁风。在他的心里,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容纳了,只有他的绣儿,绣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这一日,顺治皇上打发贴身太监吴公公来府上请瑞王爷进宫,说有要事商量。没别的,换上亲王吉服就和吴公公进宫了。南书房里,顺治开门见山地说:“皇兄啊,有个事情要麻烦您了。近些日子,发现宫里丢了东西,如果不是朕用到它了还真不知道丢了,内务府是有登记的,大略地查了一下,整整丢了十件小古董,其中还有两件是国宝。因为平时用不着,贼就钻了这个空子,这不是欺负朕年轻不谙事吗?如果不是发现得早,这皇宫大内就给偷光了,您说可不可气?这事不宜声张。正好皇兄平时不上朝,您在外边到卖古董的商家留意一下,如果被人从宫里卖到那里,不管多少银子也买回来。朕已派御林军暗中把守出城渠道。你觉得应该是什么人作案?”
“臣以为,应该是皇上身边的人、懂得古董价值的人或者是进出宫方便的人,以太监嫌疑最大。大臣们上朝议事,下朝回府,这些东西都在东宫那边,他们接触不着,所以应该和文武大臣没关系;后宫嫔妃足迹有限,应该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侍卫们当值都很严格,不准许带东西出入,应该也没问题。当然不排除有其他情况。”
“对,朕还认为,如果是太监,这人必定是年纪大了,要出宫了,想弄些银子。他还想尽快出手,怕被抓住,宫里的东西都是很珍贵的,登记在册的,他不敢要大价引起人注意。”
分析了许多可能的情况,顺治说:“皇兄,工部员外郎马平马大人鉴赏古董最是内行,前些年他在内务府任职期间还管理过宫中的珠宝玉器,古董字画等,派他给您作个助手,你们去查一查此案吧,辛苦皇兄了。”
“臣谨遵圣命!”
琉璃厂西街,三位气宇不凡的游人在徜徉。他们不慌不忙地挨着店铺走,似乎不是买东西而只是看热闹。其中身材高大的一位穿着考究,即像有钱的客商又像赋闲的官员。他身边微胖、略矮的中年人大概是他的管家,态度谦恭和气;走在他们身后穿马蹄袖箭衣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健壮英俊。
他们就是瑞亲王福佑、工部员外郎马平和福佑的贴身侍卫田亮。前侍卫赵永病故,这位田侍卫是赵永师弟的儿子,曾经在峨眉山和一位道家师父学得绝世轻功,赵永临终时把还是少年的田亮托付给王爷,请他好生看顾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王爷当即答应,把田亮留在王府当了侍卫。这小伙子不但性格敦厚、武艺超群,而且聪明好学,识文断字很得福佑喜爱、赏识,后来就调到身边当了贴身侍卫,就是乔迁那天的四名穿金边侍卫服中的一位。
琉璃厂在元代时开设过官窑,烧制琉璃瓦。明代时因修建宫殿,扩大了官窑的规模,琉璃厂成为当时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到明嘉靖三十二年修建外城后,这里变为城区,琉璃厂便不宜在城里烧窑而迁至门头沟的琉璃渠村,但“琉璃厂”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顺治年间,在京城实行“满汉分城居住”,琉璃厂位于外城的西部。当时的汉族官员大多数都居住在琉璃厂的附近。后来全国各地的会馆也都建在附近,官员和赶考的举子也常聚集此处逛书市,使明朝时前门、灯市口和西城的城隍庙红火的书市逐渐地转移到琉璃厂来。各地的书商也纷纷在这里设立书摊儿,建立书肆,出售藏书。使这里日见繁华,成为“京都雅游之所”。与书籍文化相关的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等等,也随之发展起来。
马员外曾经在内务府当差,很有才干。他不但是建筑方面的行家,负责皇陵的设计,还有鉴别古董、字画真伪的本事。只是身体不大健壮,经常在家养病,就耽误了升迁。虽然他的官品不是很高,但是学识修养人品都是很出色的,顺治皇上很器重他。能和皇上直接对话的五品汉官,马平是唯一的人了。他告诉王爷说,大内丢失的珍宝正好是十件,有唐代名画两幅:韩幌的“五牛图”、吴伟的“长江万里图”;明代名画两幅:文徵明的“品茶图”、唐寅的“桐山图”。器物六件:镶金珐琅餐具、红珊瑚盖碗、翡翠盒、碾玉观音、明朝昭烈皇帝的玉玺、贵妃金玺印。其中以玉玺和贵妃金玺印为宝中之宝。不管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马大人还说,这些东西他以前都管理过,印象很深,见到原物应该不会认错。盗贼好像只拿了这些小件,还不敢拿大的,小的东西好拿,又不招眼,揣在怀里就带出来了,贼偷方便嘛。
琉璃厂西街,福佑一行已经逛了十几家店铺了,一无所获。因为不仅走路,还要驻足、询问,虚胖的马员外就喊累要求歇息了。他知道王爷好说话,便笑嘻嘻地说“二爷,您不累呀?”
王爷说:“你累就说你累,别打本老爷旗号。到前边那家纸行瞧瞧,就好吃中饭了”。
“您去纸行干什么?那里只卖文房四宝,又不收古董。”
“不收古董的地方收起来不是更方便吗?方才那家珠宝店的掌柜说玉龙纸行的掌柜在鉴赏珍宝上独具慧眼,凡事不可光看其表面。”
“二爷圣明!想事都和别人不一样。”
王爷知道马员外和自己开玩笑,也不生气,三人进了这家字号为“玉龙纸行”的小店铺。一迈进门槛,掌柜的就笑呵呵地迎了过来“几位客官,要买什么?”
王爷对掌柜的拱了拱手,同样笑呵呵地说:“看看,有合适的便买。回身对马员外说“你先坐下,我转转。”
马员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打开折扇扇了起来,又热又累啊。
掌柜的就知道不是买东西的而是歇脚的,向里边喊:“长林!给几位客官上茶!”
马员外立刻对这位掌柜的产生了好感,忙说:“多谢!多谢!”
茶上来了,马员外可不敢先用,叫福佑:“老爷您歇歇嘛,老站着不累呀?”
福佑这才一撩袍子坐下了,端起茶盏,和气地对掌柜的说:“您这儿生意还好吧?”
“凑合,凑合,勉强维持。”
“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周。”
“啊,周掌柜,福某看见别的纸行还兼营古董,收益不是更大?”
“先生贵姓?”
“掌柜的只称我福佑便是。”
“在下还是称您福先生吧。方才您说起收古董,在下何尝不想?只是很难做。首先要识货,其次也要收得起。就象昨儿来的一位卖古董的客官,手上倒是有几件真货,要的价也着实吓人。”
马员外一听,赶紧过来了:“周掌柜,他带的什么东西?”
“让在下想想。有两幅画,还有一个翡翠盒,都是上等货色,只可惜我这小店本钱太小,店里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够人家一件的。”
福佑不动声色地问:“您怎么知道他的东西是真货呢?”
周掌柜的笑了:“您别看在下收不起货,可是能看明白真假。”
福佑向周掌柜的拱了拱手:“福某佩服,原来是行家。”
“行家倒不敢当,只是能大概地看出个真假。”
马员外说:“这鉴赏、评估古玩、字画,要有方方面面的学识修养,还要经常接触各种不同的古玩字画的真品和赝品,经过多年的磨练才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周掌柜一定是家学渊源了?”
“哪里,哪里,是从亲戚那里学些个皮毛,混碗饭吃罢了。”
“这么说,昨天的二位一定是慕您的大名而来的了?”福佑很真诚地对周掌柜拱了拱手。
“福先生取笑了、取笑了。”周掌柜变相地承认了。
马员外说:“我家老爷非常喜欢古玩、字画这类高雅之物,经常收藏名人真迹,眼下也在做古董生意,还望能得到周掌柜的帮助。”
“好说,好说。在下不过是给估个价。昨天那二位说明天还要在下帮他们估一估另几样东西。说明一点,估价是估价,你们可以还价,生意嘛,哪有一口价的?”
“能否问一下昨天的东西大约价值几何?”
周掌柜的伸出五个手指。马大人说:“五千两?”
周掌柜的说:“五万两。”
“您估得高了一点吧?”
“不高,不高。如果那位尖嗓子的是个太监,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宫里的,多少银子都不贵。在下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也没这胆子,就算有银子也不敢收,还留着脑袋吃饭呢。”
“周掌柜,我家老爷看这个买卖还不错,想往南边活动,收了货转手就卖了,谁到哪里去查?宫里不宫里的有何妨呢?烦您给引见引见。”
周掌柜说:“引荐可以,别的在下就不好多言了。”
福佑说:“那是,您呢就给引荐一下,讲价的事情给敲敲边鼓,我这位马管家对古董的事情也是略通一二,不会让您为难。”
周掌柜说明天上午那两个人还要来估价,请福先生提前来等,就这样说定了。福佑起身,向周掌柜告辞。刚要迈门槛,周掌柜问:“福先生是只买一、两件还是十件都要?”
正待福佑回身要回答周掌柜的问话时,“砰”地一下,一个人撞在福佑身上。那人也是脸朝后跟人说话。定睛一看,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细高,身着华服,相貌清俊,潇洒飘逸。撞上了福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在下莽撞了”。
“无妨,无妨,我不也撞到你了吗?”福佑笑着说。少年也朝他一笑,顿时腮边出现了一对酒窝和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两颗好看的虎牙。他朝福佑也审视了片刻,随即拱了拱手,进了店。少年身后不远是一个身穿黑色练功服、肤色有些黧黑的漂亮女子,大约有十八、九岁,黑衣女子的身后还有一个伙计摸样的清俊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
福佑虽已出店门,听到那少年叫周掌柜的为“舅舅”,原来是周掌柜的外甥。不知道怎么回事,福佑就觉得这个少年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地。细想很可笑,哪里能见到过他呢?
第二十二章 龙儿少爷(一)
第二天上午,福佑等三人早早来到玉龙纸行,周掌柜把他们让进后屋。房间还不小,只是东西很多。除了不少的库存纸张放在架子上,还有一张很大的裱画案子和几张活动的裱画纸墙。昨天和福佑王爷撞了一个满怀的少年正在案子前裱画,扎着围裙,拿着鬃刷把托了心的字往纸墙上贴。干活的动作麻利、洒脱而又干练。听到动静回头看看,朝福佑一笑:“来啦?几位先坐,鱼儿姐姐,上茶!”
黑衣女子说:“鱼儿出去了,姐姐来吧。”不一会儿就把茶端上来了:“二位先生,请用茶。”她把第一碗茶放在福佑面前,眼睛盯住了福佑的脸。眼光火辣辣的,像两把钩子,叨住了不放。在那个时代,这样大胆看男人的女孩可不多,连福佑都有些不自在了,把眼光掉向别处。黑衣女子笑了笑,把另一盏茶放在马平面前就端着托盘下去了。福佑的眼光回到裱画少年的身上,只见这少年神情专注,一丝不苟,仿佛入无人之境。
马员外指了指少年,伸出大拇指,低声对福佑说:“这孩子干活挺地道!”。
少年抬眼看了看马员外,笑着说:“这位先生一定是行家了。”
“行家不敢,略知一二。这位兄台,你们这里还兼营书画装池吗?”
“我们很少接外边的活儿,有时候是把家父写的字心拿来装裱,也能出手。偶尔也有别的店家把收到的古画拿来揭裱,有的画就是值钱太破损了也不好出手。”
“这么说你还可以揭裱?不简单,不简单”。马大人赞叹了。
这时听到周掌柜在外面招呼客人的声音:“二位快请进,先坐下歇息歇息,长林,倒茶!”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喝茶倒是不必了,周掌柜,麻烦你给看看这几样东西。”
“哦,好说好说。您这好东西还不少。在下看看,唔,这一幅画是唐寅的‘桐山图’,只是这装池太过简陋了些,这是镶金珐琅餐具;这一件嘛,这是红珊瑚的盖碗。”
与尖嗓子同来的瓮声瓮气的人有点着急:“您就说值多少银子吧?”
一听这人就不是做买卖的,或者是他太急于脱手,周掌柜的很干脆,说,“您这三件值八千两银子,这是在下往多了估的。要是有真买主,估计给不到这个价。”
“这样,杀杀价您就留下得了,我们也省得麻烦。”尖嗓子说。
“二位看看在下这个店,所有的货加起来也不值您一件,我拿什么留下?对不起了二位,你们再到别家看看?”
这时,正在裱画的少年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接了话茬儿:“等等,舅舅,方才来送画心的马先生还提起他家老爷要买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马管家走了吗?不妨让他看看?”
“没走,正等着他的裱件呢。”
尖嗓子有点害怕了,小声问周掌柜:“什么马管家的,可靠吗?”
“您这位客官可是奇怪了,东西又着急卖,又害怕,您怕什么呢?这位马管家的东家是作大生意的,再说了,你拿来的都是小件,人家能不能看上您的东西还两说。不过,在下看来您的东西还算不错,不如就和马先生谈谈?”
“这个,这个……”尖嗓子还是害怕。
少年还急了:“舅舅,那您就别管这个闲事了不行吗?人家的东西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周掌柜的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这不是替两位客官着急吗、既然二位不想出手那就算了,周某以为这下可碰到买主了,还是大商家,您把几件东西一起卖给他多省事,好了好了,算在下白说。龙儿,干你的活儿去!”
“等一下,这位公子,如果那位马先生在您这里,烦你把他请出来,看看货,他要是看好了,回头和他家老爷禀报,这桩买卖,我们做了。”尖嗓子终于下定决心。
周掌柜的说:“您这位先生可是的,做生意都像您这样瞻前顾后就别赚钱了。在下可先说好了啊,马管家只是我们的主顾,并不熟悉,这个价钱你们再讲吧。”
“那是、那是。“尖嗓子赶紧说道。
周掌柜对龙儿说:“那你就把马管家请出来吧。”
龙儿进去了,不多会儿,马员外摇着扇子出来了,寒暄了几句,就说:“方才龙少爷说您二位有几件古董要出手,在下可否一观?”
尖嗓子把他的包袱打开。马员外挨个仔细看,又放在柜台上端详、品味了半天,摇摇头说:“东西还不错,可怎么都是小件货呀?没大的吗?我家老爷是做大宗买卖的,就这么几件有什么意思?算了算了!”
“哎哎,马先生,您别急嘛,在下一共有十件呢。再说了,值钱不值钱的也不在东西大小啊。”
“十件?还有什么?弄点值钱的来。什么,没带来?明天这批字画干了,后天就好带去南边了,您就算了。”
“明天中午在下一总儿带来。”尖嗓子赶紧说道,生怕主顾不要了。
“这个嘛,也好,有周掌柜这个面子,我就信您一回。您的东西可靠吗?可是正路来的?不然我家老爷可没空打官司。”马平煞有介事地说。
“正路,正路,绝对正路!那就明儿中午见?”尖嗓子和大个子象地皮蛇一样赶紧溜掉。
在马员外和尖嗓子周旋的时候,福佑、田侍卫和龙儿在里间。龙儿忙着他的活计,根本就不能陪着福佑,只能坐等,看着龙儿干活。那个利落和洒脱劲真的很佩服,这孩子的外表很娇嫩,皮肤白白的,嫩嫩的,显得有点瘦,笑起来很好看,一笑俩酒窝。干起活来那可就高人一筹了。首先是非常有条理,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心里很有数,一丝不乱,而且干净爽洁,边干边收拾,决不拖泥带水,速度又快,稳扎稳打毫不慌张。可能是干活太投入了,完全忘记了还有两个人和他在一个屋里。
渐渐地,福佑看出他干活的门道来了,看似并不复杂的活计,却有很大的技术性:那纸是湿透了的,别说把它拎起来平平整整地贴到纸墙上去,能不能拎起来都跟难说。纸和布是不一样的,它没有多少拉力,再一刷上浆糊就湿透了;再就是上边的字和画不能因为湿了而破坏了画面。把接来的活儿给弄得一塌糊涂那可是要赔偿的,如果碰到诚心讹人的麻烦还大了。看这孩子干活十分熟练的样子,好象不是一日之功了。
龙儿也偶尔看过福佑几眼,就敢断定,眼前这位器宇轩昂的中年大叔绝对不是商人,虽然他很和气,总是面带微笑,可眉宇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英俊的相貌下,还有几分儒雅气度,同时还有一身的英武之气,有大将风范,总之不是等闲之人。他也发现这位大叔在观察自己,眼光很慈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站在他身边的小伙子也在打量龙儿,却是尽量不让龙儿发现。龙儿很能理解两位客官的眼神,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坐着、站着的位置都是正面对着自己的,总不能别着脸去看别的地方吧?
福佑觉得这个少年很耐看,属于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受端详那个类型的人。他的眼睛很明亮、很秀气,是属于丹凤眼那个漂亮类型的。只是听说丹凤眼都是单眼皮,而这个孩子却是大大的双眼皮儿。眉毛长长的,睫毛也长长的,卷翘起来,象一把小扇;高高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红嘟嘟的,身材苗条,细高的个儿,皮肤也是很白皙、细腻,衣服宽松。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定是个女孩,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穿着宽松的衣服是为了遮掩女子的身体特征。扮成男孩子肯定是为了生意上的方便,情有可原,不熟悉的人还能问人家是男是女?福佑是以一个长辈的心态观察这个孩子,觉得挺招人喜欢的。
站在福佑身后的田侍卫也看出了这是个女孩,而且是一见钟情地看上了这个女孩。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脸热心跳,把眼光挪向别处,可是又无法抗拒这个漂亮姑娘的吸引,不时地在龙儿的脸上迅速地扫一下,赶紧马上移开。龙儿似乎并未在意小伙子的眼光,她的注意力主要是在她手里的活计上。
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少年,看见王爷和田亮就拘束起来,眼睛看着龙儿。龙儿小声说:“没事,他们是来办事的客官,咱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个新进来的少年无疑也是个女孩,好像是龙儿的丫鬟。人很漂亮,大大的杏核眼,水汪汪的,也是鹅蛋脸儿,白皮肤,个头比龙儿稍矮那么一点点,身材苗条匀称。她进来就开始帮着龙儿忙活,好像也是深谙此道之人。
房间里的空气有点紧张,为了缓和一下这种紧张,龙儿吩咐后来的女孩:“鱼儿你给那位客官把茶水续上一些。”
“是,鱼儿这就去。”
叫鱼儿的女孩虽然是在给龙儿少爷打下手,但是她干活的手法、熟练程度似乎和龙儿不相上下。渐渐地王爷发现这个鱼儿有些慌乱,脸上红红的,就明白了:“在两个大男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有些害羞,或者是可能看中了自己身后的田亮。少男少女的一见钟情并不奇怪。要说年貌倒也相当,只是时间太短了,自己也不过是个过客。如果亮子有这份心思倒也好说,毕竟是和周掌柜的有一面之缘。不过福佑觉得,那个龙儿配田亮好像更合适。
正在这时,马平和那个尖嗓子约定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三个人对周掌柜的一再表示感谢,就起身回府了。路上王爷问马平:“你能确定那个太监公公拿的是宫里丢的那几件吗?你可是在内务府当过差,可别叫他认出你来。“
“东西肯定是皇上说的那十件里的了,没错,我管理过这些,应该是不会认错。至于说那位公公,能把古董偷出来,就是东宫那边的人。在内务府也没见过。再说了,我在内务府当差的时候并不出来闲逛,没几个太监认识我的。而且在内务府的时间不长就给派到工部了,您放心。”
“我听皇上说,这些公公都厉害着呢,一个个的猴精猴精的,他们的生活目标就是银子、财物,咱们还真得小心着一些。”
“您说的是,小心能使万年船。”
第二十三章 龙儿少爷(二)
第二天,他们又来到玉龙纸行,天罗地网也布置好了。时辰都过了,尖嗓子还没有影儿。马员外有些坐不住了,他怀疑自己昨天哪一句话说露底了,或者真像王爷说的,这个人在内务府见到过自己。福佑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扇着他的铁柄大扇,不时地和周掌柜聊天。周掌柜这个人还真不错,素不相识的肯热心帮忙,很不像某些商人唯利是图,不买东西还在这里喝茶?早不理你了。
已经过了中午了,尖嗓子和他的同伙才露面。这个时候是天儿最热、人最少的时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用布把东西包得严严实实的,来到店里,小声问周掌柜:“那位福二爷来了吗?”
“来了来了,”周掌柜的说:“您怎么才来?再不来人家都不想等了!”
“说实话,东西不是我的,他老是犹豫,卖不卖,不卖吧,还等着用钱,卖吧,又怕卖不上价。对了,这东西的主人说要现银。”
“什么?现银?一共几万两的现银呢,你敢带吗?再说了,你事先也没告诉人家。”
福佑从门里走出来,摇着大扇,站在尖嗓子面前:“福某在此,先生怎么称呼?”
“称呼就不必了吧?东西在下带来了,请福先生支付现银。”
“好说好说,我们先验看货物。”
尖嗓子把包袱打开,十件古董一样不少。福佑对马员外和周掌柜说:“麻烦二位,看仔细一些。”
马员外拿起贵妃金玺印,瞧了半天故意说:“这一件是赝品。”
尖嗓子尖叫起来:“胡说八道!这明明是真的,是前朝贵妃娘娘用的……”
“你看见前朝贵妃用了?”福佑笑着说:“这位公公,从宫里拿东西不大好吧?”
尖嗓子傻眼了:“你、你是谁?”
“你得问问他是谁?”外边两名御林军的兵士押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无须老头进来了:“福二爷!人犯带到!”
正这时,尖嗓子抓起一件古董就要往地上摔,福佑一下子扼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一松,那件红珊瑚盖碗就要从他手中掉落下来。龙儿一下子接住了那个盖碗。随即将离尖嗓子不远处的珍宝包袱抓住四角,兜起来拿开了,同时御林军的兵士也将他的胳膊拧住了。福佑朝龙儿赞许地点点头。
周掌柜惊魂未定,向福佑投来询问目光。福佑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掌柜:“很奇怪吗?”
周掌柜说:“福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宫里公公的事呢?”
福佑说:“不幸被周先生言中,古董都是这个白头发的沈公公从宫里偷出来的,让这二位帮他卖了,福某与马先生负责查这桩案子。”
周掌柜忙问:“那您一定是刑部的大人了?”
“非也,福某不过是个赋闲之人,帮个忙而已。这次办案多亏了周掌柜和龙少爷鼎立襄助,尤其龙少爷在关键时刻保护了这些古董,福某当上报朝廷给予嘉奖。”
来不及细说,福佑即告辞周掌柜,去处理此案善后事宜。他是具体办案人员,审讯时一定要在场。
顺治帝很感谢皇兄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将人犯缉拿归案,所有丢失的珍宝一件不缺地找了回来。福佑把周掌柜甥舅的帮助也告诉了皇上,皇上立刻口谕赏玉龙纸行掌柜甥舅纹银二百两。
几日后,案件结束,福佑和田亮带着皇上的赏赐再次来到玉龙纸行。周掌柜听说是皇上的赏赐,感激涕零,赶紧磕头谢恩。这时周掌柜和龙儿意识到,这位福二爷可不是一般的办案差官,能和皇上直接说上话的,肯定不是等闲之人。甥舅二人忙以大礼再拜,并改称“福大人”。
福佑将他们搀起来说:“如何称呼尚在其次。福某常听人说,经商之人大多奸猾,看你甥舅决非如此。福某乃佛门中人,知道人发达不发达并不在于怎么算计他人,而是先天的福分。希望你们继续把厚道、善良、乐于助人的处事之道用在经商之中。福某建议你们扩大店面,增加鉴别、评估古玩、字画的经营,发挥一技之长,以后很可能会有发展。”
周掌柜和龙少爷非常感激福佑提出的建议,表示要用皇上的赏银扩大店面。
福佑说:“福某是一介武夫,虽非马背上长大,却也半生从武,自入关以来,渐渐喜欢并崇尚中原文化,中华文化五千年,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福某很想做一个有学问的人。也很想与二位交个朋友,不知二位可否接纳?”
周掌柜就知道了福先生是满人并被他的诚挚深深感动,忙说:“福大人如此礼贤下士,在下愿意与您结为挚友。”
福佑又说:“龙少爷虽比福某年轻许多,学问与才艺却是福某所不能企及的,可否愿意与福某做个忘年之交?”
龙儿红了脸,却也很侃快地说:“龙儿愿意。”
问及年龄,周掌柜居长,四十三岁,福佑次之,三十七岁,龙儿最小,十七岁。
福佑问道:“周先生的古玩鉴赏一定是家学渊源了?”
“哪里哪里,在下是和龙儿的父亲,也就是和在下的妹夫所学,他才算是一位饱学之士。龙儿刚刚会说话,妹夫就教他读唐诗、宋词,手能拿笔,就开始写字、画画。到五、六岁时,就能读很多名家的文章了。后来又教他鉴赏古玩,现在的龙儿,算不上学者也是三教九流,杂学旁收的学问家了。”也不知道他是在夸妹夫还是夸龙儿。
福佑伸出拇指,夸赞龙儿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学问不小呢。”
龙儿又红了脸:“您别听舅舅乱说,龙儿懂什么呀?”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在朝中为官还是做生意?”
“家父曾在翰林院作过编修,因为人太耿直,得罪了上司,被放外任,现在遵化任知县。”
“请问他官讳怎么称呼?”
“陈敬字大彬。”
“陈大彬?你父亲是陈大彬?”福佑“忽”地站起来,抓住龙儿的腕子,“你父亲真的是陈大彬?”
龙儿觉得腕子快断了,呲牙咧嘴地叫道:“福、福先生,龙儿的腕子……”
“对不起啊,福某失态了。”福佑赶忙放开龙儿,笑了。
龙儿揉着手腕说:“您的手劲儿好大呀!”
“福某也就这把子力气。孩子,你父亲是不是高高的、瘦瘦的?丹凤眼、吊梢眉?”
龙儿笑了起来:“正是,龙儿是不是很像家父?”
“像一些,不全像。第一次见到你还真觉得眼熟。你父亲他身体还好?有机会进京吗?很想见到他。”
“巧了,过几天家父就要进京到吏部述职了。”
“那可一定要到福某的府上来好好叙叙。对了,和福某一起办案的马员外还是你父亲的高足呢。你不认识?到时将他也请来,你们甥舅,还有你母亲,都来府上,大家热闹热闹!”
龙儿说:“一定一定。可是,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官讳呢,府上在哪里?”
福佑忙说:“瞧瞧我这人,说是武夫吧一点不错!福某就叫福佑,西四北头有个抚远将军府,就是了。”
“抚远将军府?福佑?您、您是瑞王爷!”这次该龙儿失态了。他拉住舅舅,先跪了下来:“王爷恕罪!”
“王、王爷?”周先生吓的下巴都要砸脚面了。
“龙儿、周先生快请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您就是家父说的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福二爷!恕晚辈不敬之罪!真的很失礼!”龙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恩人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你这孩子,不要这样!福某与你父亲有缘分,结成挚友。快起来快起来。在外面都是称我为福二爷的。”
周掌柜非常高兴:“王爷,在下直言相告吧,龙儿其实是个女孩子。她本名唤作陈瑞云,跟在下出来做生意,不大方便,就着了男装,叫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在下的小店就是以她的小字命名的。
“还别说,龙儿扮的龙少爷真是十分潇洒俊逸。”
“您谬奖了。如此说来,龙儿该称您福叔叔了,龙儿也就此改回云儿了。叔叔在上,请受侄女一拜!”云儿向福佑道了一个万福。福佑哈哈大笑。
“云儿敢问王爷叔叔,您府上有几位小姐?哦,应该叫格格。云儿是父母的独女,很想有个姐妹。”
“孩子啊,叔叔唯一的缺憾就是至今尚无儿女。”
“您夫人没有生育吗?”
“没有。我们成亲将近二十年了,她一直没有生育。”
“您的侧室呢?也不生育?”
“叔叔并未纳侧室。”
“您是王爷,会没有侧室?”
“叔叔与夫人感情甚笃,没有考虑过侧室的事。没有孩子也好,省心。时间不早了,怕耽误你们做生意,福某告辞,希望改日去府上。”
“一定、一定!家父来京,云儿父女和舅舅一定登门拜访!”
“好,就这么说定了?福某告辞。”福佑一抱拳,出了房门。
“恭送王爷。”
王爷三人离开了,周掌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坐在椅子上,倒了半盏茶喝了,心有余悸地说:“乖乖,这也太寸了吧?福先生居然是王爷!亏得没说什么不利朝廷的话。多亏你了云儿,舅舅怎么就没想到呢?早就听说有一位被称为‘逍遥王’的不上朝王爷名字是福佑,咱们汉人也有姓福的,就认为他是汉人,后来他说什么中原文化的,才知道是满人,就是满人也没想到他是王爷呀。”
“看您胆小的,就是说什么了,咱们也应该是‘不知者不怪罪’,咱们帮了他,他还回头把您抓起来?”
“很难说,满清皇室对前明的遗老遗少的非常记恨,给咱们扣个前明余孽的罪名就有的罪受了。我才不去他府上呢。”
“依云儿看您还真应该结交结交这位瑞王爷。听家父说瑞王爷在朝中口碑甚好,就是不上朝,也帮着皇上体察民情。就是他在一家茶楼喝茶的时候,碰上家父被两个差官认错,非要带去刑部,被这位瑞王爷给解救了,还把那个两个差官用一把铁柄大扇打得满头是包,咯咯咯……”
“你还笑!舅舅都吓死了。”
第二十四章 龙儿少爷(三)
几天之后,抚远将军府门外,来了三位客人:周掌柜、云儿,还有一位面目清癯、个子高高的中年男子,自然是进京述职已毕的遵化知县陈敬陈大彬。今日他身着便装而来,脸上的表情是又激动又紧张。来到府门,几次抬手要叩响门环,几次放下,最后鼓足勇气,叩了几下。立刻有小厮推开门上小孔,看了看:“几位找谁?”
“烦请这位小哥给通报一下王爷,就说故友陈大彬求见。”
“好好,各位少等。”小厮马上进去了。这位小厮可不是王爷乔迁的时候皇上送给王爷的那些准备当太监的男孩,而是王爷从庄子上选来的包衣奴仆。现在王爷还住在将军府,没有乔迁,那二十四个小厮还没进府呢。
不多时,听到福佑爽朗的笑声:“秋儿,打开大门,迎接贵客!”当他和陈大彬直颜面对的时候,两个人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拥住:“陈兄!”
“王爷!”四目相对,泪光点点。忽然,陈大彬跪在地上:“王爷,下官参见王爷千岁!”
“陈兄,你这是干什么?”福佑忙搀起来,“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即为兄弟,不讲这些虚礼,赶快进来吧。”
“礼节还是要讲的,没有了上下尊卑怎么行?”
“你这人,还是那样执拗,快进来吧。秋儿,请福晋去,各位,我们厅上叙话!”
大厅上,分宾主落座之后,丫鬟上茶,又拿来扇子。福佑只穿一身便装,显得有些发福。他对陈大彬说:“陈兄啊,你没什么毛病吧?怎么比先前还瘦些?”
“下官倒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胃口不大壮。”
“可不能掉以轻心,许多大病都是不在意才加重了的,回头让府上朱先生给你瞧瞧。”
“谢王爷关心。这些年下官一直在找您,相交一场居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下官真是汗颜。当年咱们约定第二天见面,下官就去了那家棋社找您,可是棋社老板说您府上的人来送信儿了,让他转告下官,说您有事来不了。自那以后下官就再也没见到过您。当时并不知道您是瑞王爷,更不知道您府上在哪里。”
“陈兄客气了,身份并不重要,关键是咱们之间的知心。本王十分佩服陈兄的学问修养,以后就要经常请教了。呵呵……那次是本王爽约了,因为马上就要出发重返战场,半夜就走了,未来得及向陈兄辞行,失敬失敬!对了,云儿,告诉你母亲,给你爹爹改善改善饮食,你看叔叔,快被夫人养成一头熊了”。一句话,逗得大家笑起来了。
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福晋锦绣走进厅来。上前与陈大彬等三人见礼。三人全被她美貌惊呆了,尤其是云儿,她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实在形容不出来,人家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是长在脸上就让人觉得说不出来的美,这位夫人眉宇间充满了高贵、典雅、温婉,这些都是内在的、学不来的。夫人向云儿招手,云儿看了一眼爹爹,陈大彬微微点头,云儿来到夫人身边,给福晋施了一个福身礼。
“你就是云儿吧?”
“是,福晋,民女正是云儿,云儿给福晋见礼,福晋吉祥!”。云儿再次给福晋施礼。
“别这么拘束,让他们男人说男人的话,你跟了我来。”说着笑眯眯地拉起云儿的手,离开了男士们的视线。
陈大彬问王爷:“王爷,您真的是朝野称为逍遥王、铁扇子王、二贤王的瑞王爷吗?”
“笑谈,笑谈,贤王谈不上,逍遥王还很恰当。”说着呵呵笑了。
“下官真是孤陋寡闻得很!对朝廷中的几位亲王常常弄混了。”
“不关心这个岂不更好?其实呢,本王也就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军权也不掌政,连朝都不上,难怪你们不知道。”
“下官倒是听说过皇上的二皇兄曾经替他挡过刺客的毒箭,想必就是您了?如若如此,您这救驾的功劳那是应该青史留名的,怎么会无职无权呢?”
“你们有所不知,本王曾经出家十几年,对尘世中的这些权力、地位的不是怎么太看重,而且,从庙上还俗之时师父就和父皇约定好了,对本王一生有十二个字的约束:不立储、不拥军、不参政、不入史。你们知道吗?这十二个字对本王来讲是受益良多呀,哈哈哈!”
“可是……”陈大彬觉得很惋惜。有救驾的功劳却是无职无权,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这个境界可就不是平常人能有的了。
福晋房中,云儿被“强迫”换上一件相当考究的旗袍,福晋拉着云儿上下地看:“唔,漂亮!云姑娘这身材就是苗条!模样又这么俊俏。这件衣裳是我新近做的,还没上身,你就穿了它回去给你娘看看。”
“福晋,云儿怎能……”
“诶,就算咱们的见面礼,不过是件衣裳,现做也来不及,你就穿着吧。王爷回府夸你多少次呢,说你如何能干,如何灵秀,他可是从来不夸年轻女孩的,可见他多喜欢你。来,坐下说话。”
“啊,不不,民女怎敢在福晋面前无礼?”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到底是读书人的后代,懂礼数,很好。听王爷说,你家的什么亲戚在正蓝旗作参领?”
“回福晋,是云儿的伯父,已经过世了。”
“这么说,你是陈放将军的侄女?”
“您认识云儿的伯父?”
“你伯父本人我倒是没见过,可是当时他是我父亲手下的一员干将,常常听家父夸奖他。他是先锋参领,正三品武职,在正蓝旗里,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汉人参将是唯一的一位。而且姓陈的参将也只有一位,不是你伯父还能是谁?家父说陈将军的绰号是‘陈兵书’,他是儒将,对兵书战策的研究相当精深。给家父提供过很多的军事谋略,真是个人才,可惜了,英年早逝。他家里人都还好吧?”
“很好,多谢福晋惦记着。”云儿心说,“不好也得说好,难不成让福晋给解决不好的地方?”
“不瞒你说,第一任正蓝旗的统领就是我爷爷。后来,我父亲袭了职,再后来,我父母去世,叔叔袭了职,现在的正蓝旗统领是我叔叔。”
“您的兄弟们怎么没有袭职呢?”
“我没有兄弟呀,和你一样,是个独女。叔叔那边倒是有几个弟弟妹妹,平素来往不是太多,所以希望你能常来和我说说话儿。”
“那好吧,云儿就常来。”云儿说话很侃快、大方,没有一点扭捏之态,声音也很清脆,这一点福晋很喜欢。她最怕那种哼哼唧唧、扭扭捏捏的女孩,声音和蚊子似的,听起来费劲。
福晋夸赞道:“云姑娘这个性格真让人喜欢,一看就是个开朗的人听王爷说你很喜欢书画,还会装裱?”
“福晋谬赞了,书画和装裱,云儿都喜欢,喜欢是喜欢,就是画不好。装裱是和家父学的,在舅舅的店里也时常能接这样的活儿,多少能补衬一下家里。”
“你可真不简单,一个女孩还能为生计奔波,很辛苦吧?”
“也没什么辛苦,裱画算不上是体力活儿,云儿还有一个鱼儿姐姐帮着。”
“你说的这个鱼儿是你的丫鬟吗?”
“就算是吧,但是她不是父母从外面买来的。”云儿赶紧收住话茬,不想说多,给人唠叨的感觉。
福晋对身边的一个比云儿的个头还细高的女孩说:“鬟儿你去把荣儿姑娘找来。”
鬟儿答应一声,不多时就找来一个身量比云儿矮了一点、胖了一点的丫鬟。想必就是福晋说的荣儿了。荣儿大大方方地和云儿见了礼:“陈小姐吉祥!”
“你好,荣儿姑娘。”云儿也福了福身作为还礼。
“荣儿姑娘,你就给云姑娘梳妆一下,改成满人家姑娘的发式。”
“是,陈小姐请坐到梳妆台这里来。”
“福晋,您这是……”
“荣儿这丫头就是负责每天给我梳头的,手艺还不错。你穿上这件满人的旗袍,头上有一根男人家的大辫子就不对路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打扮成满人女子的效果,一定漂亮。”
云儿怎么好拒绝呢,只能是乖乖地坐在那里让荣儿给自己装扮成满人家的姑娘了。虽然心里很别扭,也不敢推辞。她是从来没进过王府这样的大宅门,觉得王爷的女人很可亲,没有跟自己摆架子。
当福晋把换上旗装、满人女孩子打扮的、有些羞涩的云儿拉到席前时,连陈大彬都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女儿会有这么漂亮吗?后赶来的马员外吃惊地说:“这位光彩照人的小仙女竟然是曾经潇洒俊逸的龙少爷!”
王爷也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很好,清新、自然。”
云儿给夸得抬不起头。
福晋对陈大彬说:“陈大人,想请令爱给裱几张字画,我们府上有一座‘醒吾庐’,里边要挂一些警醒人的诗歌、警句什么的。”
云儿说:“这个,云儿倒是可以的,只是字芯写好了吗?”
王爷说:“我们等着高人的墨宝呢。”说着,朝陈大彬看。
马员外说:“师傅,您就别客气了,毛遂自荐吧。”
陈大彬说:“不可,不可,下官那两笔字,岂敢在王府中张挂?”
王爷说:“本王如果非要强人所难呢?”
陈大彬站起来说:“那,下官就当仁不让了。”大家大笑。
宴席过后,又聊了一阵,云儿便与父亲、马大人告辞王爷、福晋出府,门上当值的小厮秋儿傻了眼:进去的那个翩翩美少年怎么变成了一个漂亮妞儿了?他伸长了脖子看,王爷用他那把铁柄大扇在秋儿头上轻轻一敲:“看什么看?没规矩。”
秋儿吃了一记“毛栗子”,吓得一缩脖,回到门房去了。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着男装那么飘逸洒脱,穿女装更是靓丽俊俏,也不知道是王爷的什么亲戚,如果能经常来就好了。小厮秋儿发起了花痴,回到门房自言自语地说:“为啥要长这么漂亮啊?把人家的魂儿都给勾掉了。”
第二十五章 龙儿少爷(四)
马员外是个很乐观、很风趣的人,在王爷面前自然收敛,但在陈大彬面前就随便多了。他是陈知县的弟子,拜师多年,见过小时候的云儿。小孩子变化大,他在工部任职之后不常去遵化,相隔数年,自然是不认识云儿了。虽然他比陈敬还大了两岁,却对云儿一口一个师妹地叫,弄得云儿怪不好意思。陈大彬来京师就住在内兄周掌柜家里,经过珍宝案件,马大人也算是认识了周掌柜。本来他就是个开朗的人,就广开言路了:“师傅,您没觉得今天王爷、福晋有点奇怪吗?”
“王爷怎么奇怪了?”陈大彬问道。
“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王爷夫妇都是佛门弟子,对外的处世之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今天对师妹的态度有点好的过格。看福晋的意思不象是要人师妹为义女,而是……”
“马员外的意思瑞王爷和下官拉帮结伙了?”陈大彬调侃道。
“非也!福晋之意不像是要认云儿师妹为螟蛉义女,而是……”
“下官不知道马员外是什么意思。”
“您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福晋是什么身份,第一次见面就对云妹妹这么热情,又是单独谈话又是赠送新衣服的。弟子的意思是您要有个准备。”
陈大彬一下子就明白了马平是在说什么,他也有这个揣度。长叹一声,说:“如果云儿真的给王爷看中了,真是不好拒绝。咱们惹不起呀。可是我根本没有把女儿送进王府做妾的想法。”
“弟子当然明白,亲王娶侧室都是得太后颁布懿旨,当今太后的懿旨跟皇上的圣旨有什么区别?违抗懿旨的后果是您能承担得了的吗?不但是您一家,周先生一家,还有您兄长的府上、您侄子的一家,乃至开封老宅的二百多口人都得人头落地。王爷看中了师妹,您可以拒绝,因为他这人是有名的仁善,但是纳侧室必须有太后的懿旨,您能卷太后的面子吗?您是觉得自己的脑袋长得很结实吧?依弟子看,您只能答应。虽然您跟王爷认识的时间比跟弟子认识的长,但平时接触的次数反而不如弟子。对他的脾气、秉性也不甚了解。弟子可以打包票地说,瑞王爷这个人的人品相当不错,是皇室宗亲中最仁善的一位。就是年龄上大了一些,他纳师妹为侧福晋,纯粹就是为了子嗣。佟氏福晋和王爷成亲快二十年了,至今没有孩子,心里急得很!如果师妹过门就给王爷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身价大涨……”
“等一等、等一等!我说马员外,您怎么会认定了瑞王爷要云儿给他做侧室呢?天知道你在想什么!”
“嘿,我想什么?没跟您说王爷和福晋的态度不一般吗?可能王爷没这个意思,他把云儿当晚辈看了,可是福晋的表现那不是太明显了吗?福晋和王爷成亲十八年都没有生育,就算是不给自己着想,也得给王爷着想吧?哪一位亲王千岁没有十个八个的女人给他生十几个孩子?她和太后的关系相当好,每个月都要进宫给太后请安,请安的时候顺便跟太后说那么一句,太后肯定不会驳她的面子。”
陈大彬心疼得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云儿是他们夫妻唯一的爱女,是掌上明珠,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受拘管?一般家庭的满人规矩就很大,那是个什么地方?一入侯门深似海,孩子能受的了吗?
“你不知道云儿的脾气秉性,没人惹她怎么都好,如果欺负到头上,立刻就口角锋芒,得理不让人。实在是不适合给人做妾!哪一个小妾不是低眉顺眼的任主子欺凌?她行吗?再说了,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的女人与人做妾!女孩子一辈子只能嫁一次,出嫁的时候连件大红嫁衣都不能穿……”
“师傅啊,弟子知道您不止是心疼师妹这方面的事,是您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就是前些年……”
马平要说的是多尔衮、多铎兄弟带兵血洗江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民族大清洗。那是汉人的耻辱,更是读书人的耻辱!可是现在现给师妹说婆婆家也来不及了,只能凭命由天,瑞王爷再和气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千岁,小胳膊岂能拧过大腿?
“弟子看这样行不行?问一问师妹自己的意思。”
“不可!万一人家没这个意思,那成了什么事了?”陈大彬一脸的愁云,他想得很多、很远,以自己的官职,云儿进了将军府,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妾,连侧室都不挨边儿。进得王府,就算生了儿子,也是正室夫人代为抚养,王爷高兴,就喜欢个三年五载的,不喜欢,新鲜几天就撂开手。如果正室是个心思毒辣的,那就说不定连命都没了。低级汉官的女儿对于亲王千岁,恐怕是连一棵草都不如。可是对于自己夫妻,那就是命根子!是活着的一个盼望。原来还打算招赘个养老的女婿,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眼前,可是进了王府,就很难有见面的机会了。云儿是自己夫妇唯一的女儿,聪明伶俐,才华四溢,给人做妾,不是荼毒了孩子吗?可是如果不答应,那个报复也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知县所能承受的,一时间嘴上起满了燎泡。他这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从开封老家来到京城,是在正蓝旗当先锋参领的兄长专程、特地接来京城的,不是自己来科考求得功名,也没有要攀附权贵的想法。来到京城之后,一切都不如意,心里憋闷出去散心,在茶馆差一点被官差错抓,被王爷搭救,从此俩人成了朋友。
陈大彬看王爷的穿戴、气度和身边跟随的人就猜到这人非富即贵,就是没有想到他是一位功勋王爷。如果当年不是王爷出手相救,自己这条命也就交代了。后来王爷还举荐自己进了翰林院当了编修,虽然品级不高,却是十分清贵。当时也揣测过这位福先生是个高位上的人,可是皇上的股肱大臣里并没有姓福的,因为他身边一位姓赵的侍卫一直称他为“福二爷”。汉人也有姓福的。陈大斌欠了福先生这么大的人情一直想着去他府上拜访,可是从那以后这人就再也没去那家棋社,平地就消失了。现在才知道他是皇室宗亲中唯一不上朝的亲王千岁、当今皇上的同父异母兄长二皇兄福佑。
客人一走,福晋就急不可耐地对王爷说:“臣妾觉得,您很喜欢云儿。”
“是啊,小丫头聪明伶俐又干练洒脱,是个好孩子。”
“王爷!臣妾的意思是让您收她做侧室。”
“二哥摸摸你发烧没有?怎么说胡话了?她是陈大彬的女儿,叫我作叔叔的!”
“好象八辈子姑舅亲似的,王爷!难得您喜欢一个女孩,千万别错过去了!求求您了!”
“你干吗?本王说过要娶侧室了吗?绣儿,你的心意二哥领了,别自寻烦恼行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门上的秋儿就在外边高声说:“王爷!甘霖师父来了!”王爷一听,赶紧迎到大门。
只见甘霖师父脚步匆匆却一身洁净地进了门,朝王爷笑了笑:“为师只有几句话。”
“请师父厅上喝茶。”
“把你夫人也找来。”
不一会,福晋锦绣就来了。甘霖师父说:“为师长话短说,两个月之内,纳陈氏瑞云为侧室。”
“师父!这是为什么?”王爷一脸的惊讶和不解。
“这是师尊的安排,你不会不听吧?”
“弟子当然听从师尊和师父的安排,但总得知道为什么呀?”
“有些事用世俗的眼光不好理解,师尊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不一定明天就有结果,但是早晚是有用的,而且生生世世的缘分也在其中。你为什么要还俗?也不光是尘缘很深,还有其他的原因。此女和你夫人一样,是你人生中重要的伴侣。在这个空间她似乎比你小很多,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并没有多大的差距。善待你的两位夫人,也是积功德的事,为师告辞。”
“是,弟子谨遵师命!”
三天后,云儿和婢女鱼儿来到将军府上为王爷装裱字画。她自带工具,把父亲新写的“墨宝”也带来了,都是按福晋说的内容写的,福晋负责接待,还派了自己房里的二等丫鬟,就是给云儿梳头的那个荣儿过来打下手。
“云儿呀,姐姐不懂你这个事,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说话。”福晋的称呼变了,让云儿觉得有些突兀,也可以说是心惊肉跳!
云儿说:“方才您称自己是姐姐,云儿实在不敢遵命。”
“你和王爷不也是忘年之交吗?”福晋笑着说。
云儿顿时红了脸:“那是王爷说的。”
“你可以看出来王爷很喜欢你。”
“从王爷和家父的私交上说,云儿应当叫王爷一声叔叔。”
“你对王爷就没有一点好感吗?”
“福晋,王爷是个好人,朝野上下,他的口碑最好;因为他人品好,云儿十分敬重他。”
福晋一笑,离开了。云儿心里蓬蓬跳,更加证实了福晋的意图。这几天,父亲在京城有些事要办,还要给王爷的“醒吾庐”写诗歌、警句,直接把福晋的意图告诉了云儿。他怕女儿年轻不谙世事,光想着风光的一面,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直在告诫云儿,做小妾是很可悲的。云儿和父亲一样从来没有攀高枝的心理,只是从王爷的外表气质、短暂接触和坊间的传闻的初步了解一点王爷的为人,印象还不错。根本没想过嫁给王爷。听福晋这么一说,立即警惕起来,采取了退避三舍的态度。而福晋只当她是小姑娘害羞,哪有人家一问就说,哎呀我好喜欢,那也太不矜持、太不知分寸了。所以福晋根本不在意云儿怎么说,她的心里绝对想不到哪个女孩会不愿意服侍王爷。王爷是什么人,在那个社会的人不会不知道,想巴结还来不及呢。
回来纸行之后,云儿失眠了。她平时真像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可能是扮演男孩子时间长了,顺应了男孩子的心理,再加上母亲的遗传,为人坦率,城府不深。可是她毕竟还有父亲对她十几年的教导,又读过很多的书,遇事自然是想一想的。王爷很可能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可福晋的目的就太明显了,等于直接挑明了,自己怎么办?答应了无疑是小妾一名,将来能给王爷生个儿子自然皆大欢喜,否则那就不堪设想。不答应,他是王爷,恼羞成怒,老爹爹乌纱帽倒在其次,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很难说。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哥哥和皇上有什么区别?看他和蔼可亲,很仁义的样子,如果伤害到他的尊严,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吧?
云儿七想八想,脑子里象一锅粥一样乱,甚至还想到自己被赶出将军府沿街乞讨的悲惨样子,忍不住哭了。
陈大彬这次进京,把夫人也带来了。她是周掌柜的妹妹,搬去遵化好几年都没见过哥哥嫂子了,很想念。周掌柜没敢和妹妹提这件事呢,因为他也说不准王爷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只告诉她,妹夫找到了十年前搭救他的恩人了,就是当今圣上的同父异母兄长瑞王爷。
陈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她人很单纯,想不到那么许多,女儿从将军府穿了一件光鲜的衣裳回来,她是高兴得欢天喜地,一心想让女儿拜王爷为干爹,也好帮助女儿找一个好婆家。于是便和丈夫说了自己的想法。陈大彬正为这事烦着,呵斥她说:“你可真恬躁!”
陈夫人很委屈地问:“老爷你怎么了?好像心情很烦躁?出了什么事了?”
陈大彬叹了口气,没有忍心告诉夫人。他还存在侥幸心理,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人家王爷并没有这个想法。
陈夫人周氏看丈夫心情不好就不打扰他了,到嫂子房里去说话儿。可是她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到了嫂子房里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家嫂子周韩氏跟陈夫人是从小的闺蜜,相处甚好。看见小姑叹气,忙问道:“他姑姑,你和妹夫遇到什么难事了?妹夫心事重重,你又唉声叹气的,和嫂子说说?”
“我哪里知道老爷有什么心事?那天从将军府上回来就心事重重的,云儿还穿了件光鲜的旗袍回来,开始还高高兴兴的,今天也没精打采起来。”
周夫人可是个通透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可能的事,但是不敢明说,小心地问:“你没问问云儿在将军府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啊,这丫头和我一样藏不住事儿,要是有什么,早就回来吧啦吧啦地告诉我。了”
“这就怪了,妹夫好像很不自在。你不会拐弯抹角地问吗?”
“嫂子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不会拐弯儿。”
“妹妹呀,要不你和妹夫说,请王爷给云儿找个婆家?”嫂子在试探。
“还别说,王爷能帮云儿找婆家,应该不会太差吧?要不就让云儿认王爷干爹?不行,我家老爷耿直了一辈子,最不喜欢攀附富贵。”
“妹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这个宁折不弯的脾气是真够说的。以他的学问,早就是进士了。要不是为了老家的孩子们有个体面的师父,考到举人居然就说什么都不考了。”
第二十六章 龙儿少爷(五)
姑嫂二人正说着话儿,云儿来找母亲,说父亲找她有事商量。
回到房间陈大彬就问:“先前县丞夫人给云儿说的那家姓崔的后生你见过吗?”
“老爷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把女儿嫁给崔家?不行!那家的后生还说得过去,他娘蛮横得很!一准是个恶婆婆,我可舍不得让女儿嫁人之后受虐待!”
“后院李家的那个后生呢?”
“老爷你疯了?之前我跟你提提谁家的后生好,想去相看相看你就说孩子太小,现在怎么好像一时就把女儿嫁了出去呢?什么崔家的李家的,谁也配不上我的女儿!”
陈大彬无话可说,他也不想匆匆忙忙把女儿嫁出去。可是如果女儿进了将军府当小妾,那个日子比受穷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先生看来,别看福晋是满脸的笑意,想什么谁知道?哪位亲王福晋不是一肚子沟壑的?女儿就是进府生个一儿半女的,不需要了,随时赶出府门还是好的,悄悄地消灭了也不是不可能。先前不知道和自己促膝夜谈的福二爷是位王爷,还当个知心朋友,如果知道绝对不和他交往了。谁知道他居然是当今皇上的亲哥哥?当时如果不是没有了生活来源,也不会同意福二爷举荐自己进翰林院任职。进翰林院的人起码要是进士及第,要从八品的庶吉士做起。状元进了翰林院也才是六品,自己去了就是七品编修。可是不久是受到排挤,同僚都在议论自己是花钱买的官儿!
本想和福先生说一声辞职,福先生又没影儿了,找都找不到!后来被上峰拿捏了一个“恃才傲物”的错处,外放到遵化当了知县。在京里当官的人有几个愿意外放的?可是陈大彬连二话都没说就去赴任了。他是想自己统治下的人大都是汉民百姓,当个知县也可以为汉民百姓谋点利益。
眼下的情况是云儿很可能被瑞王爷看中,娶回家当生孩子的工具,这是他最不愿意的!先前对福二爷的感恩也化成了一腔哀怨,认定了这个一脸正气的王爷是个好色之徒。我的女儿比你小了二十岁啊,你们怎么忍心?
基于对师父的诚信和尊重,王爷同意了师父的安排。他知道,师父是位菩萨,不会管人世间的婚嫁,却一定是有道理的,一个佛的信徒不听从神佛的安排就是逆天而行,这一点上他是不含糊的。
看看王爷对纳妾的事来个急转弯,福晋非常高兴。她也知道王爷并非真的想通了,而是听从师父的安排,但毕竟是同意了,下一步就是怎么准备着把云儿娶进门的事了。
可能是在高高在上习惯了吧,福晋就没想到陈先生是一百个不情愿,云儿本身也不情愿。一个知县的女儿,能有服侍王爷的机会,那就是一步登天,求之不得的。但是师父说的很明白,是做侧室。王爷也不会让云儿受委屈,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否则不但对不起云儿,更对不起陈大彬。为此和福晋商量了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福晋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王爷怎么好意思跟太后当面说这件事?太后的年龄比他还小两岁,论辈分是他的长辈,写了本奏托锦绣交给太后或者皇上。恳请太后、皇上的恩准:第一,请皇上、太后直接给遵化知县陈敬之女陈氏瑞云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因为纳陈氏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子嗣,如果是自己这方面有问题,还要连累陈氏一生无儿女,一生没有名分;第二,陈氏在这次珍宝失窃案中及时保护了国宝有功,请将陈氏的父亲调回京城任职,因他夫妻只有此一女,方便照顾。事关子嗣,瑞王爷想通了要纳侧室,这样的事还是福晋出面和太后周旋。
福晋倒是没有因为王爷的要求而不高兴。侧福晋也是妾,她是王爷的嫡妻,不能相提并论。很高兴地进宫了,虽然心里多有不自在,也在太后面前表示了她的贤惠与豁达。太后几次暗示过福晋,瑞王爷再不纳妾就硬往府上送秀女了。太后一听瑞王爷要纳的这位侧室,父亲只是七品修撰,属于低级官吏,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助瑞王爷造反,当即就应允了佟氏可以发懿旨。现在是为了子嗣的大事,没有不应允的。
《大清会典》规定,亲王侧室进府生有子嗣者,每年一次由宗人府汇奏请封侧福晋。经过皇帝的认可后,由礼部册封,有朝廷定制的冠服,侧福晋冠服比嫡福晋降一等,入册。属于亲王正式妻子。比庶福晋、贵妾、侍妾等身份尊贵得多,这些人无论怎么受王爷宠爱,也得给福晋、侧福晋请安。
王爷的奏本上直接给云儿请封侧福晋,摆明了态度就是不再要其他的女人了。
皇上、太后对王爷的请求一点都没打驳回,礼部自然同意,很快就拟好了懿旨。
王爷觉得云儿已经很委屈了,一定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福晋十分佩服丈夫想得周到,说等云儿裱完了这批画,再给陈家送懿旨,趁这几天再观察观察云儿的性格、秉性,为人处世,让王爷和她正面接触接触,王爷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福晋还派了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纳兰东德去暗地里查访遵化的陈知县为人以及家庭状况、云姑娘的性格、品行如何。这位纳兰侍卫曾经是顺天府的捕头,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刑警队长,做这样的事太容易了。于是可靠的消息很快就查到了:陈敬陈知县为人相当方正,耿直,且学问了得。在任期间口碑斐然,破获的案件一个接一个。这位云姑娘是陈知县的唯一爱女,不但模样出众,且多才多艺,泼辣能干,爽利、潇洒,完全不是独生女孩的娇嫩性格。
在朝中,太后对待王爷夫妇表面上是最好的,几乎是有求必应。因为王爷救过两代君主的命,救驾的功劳足够他几辈子受用,别说是娶一房侧福晋,就是娶个十房八房的也在情理之中。瑞王爷子嗣艰难,也是皇家的脸面。
且不说福晋为王爷迎娶侧福晋紧锣密鼓做准备,也不说陈大彬、马平如何忐忑。回到遵化,陈大彬还是做他的知县,在任上尽职。
却说顺天府治下的遵化县最高长官顺天知府大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来到了遵化县衙。
作为遵化县的最高长官陈敬自然要和知府大人见面,并摆上宴席接风。捕头姜松风的儿子姜大力在开席之前来找陈知县,此时姜松风正在家里养伤,他是因为抓捕犯人腰上受了伤不能动。陈知县还以为他病情恶化,赶紧跑去姜家。结果姜松风告诉了陈知县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说,县衙里的一名典吏告诉他,去年知府大人带走了县丞的女儿做小妾,没到一年就给折磨死了。今年来此的目的是要带走云姑娘,有人谄媚他给提供的消息说知县陈大人的女儿比县丞的女儿漂亮多了。赶紧让云姑娘逃走!
陈知县说:“我女儿根本没在家,不要紧吧?”
“没在家也要告诉她一声不要回来!万一贸贸然地回来就糟了。您是离不开了,让我家大力去您内兄家送个信儿吧。”
“多谢多谢!大恩大德容后再报。”陈大彬感激不尽,很想给姜捕头磕头致谢。
“大人且不必客气,赶紧回去应酬知府大人。我家大力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的意思。”
“我能把女儿拱手献给这样的狗官吗?”
回到席上,知府大人很不高兴陈知县,但是要领走人家的女儿也不好得罪了。就东拉西扯地一顿还聊,最后才说:“陈大人,听说令爱极为标致,不知可否席前献舞?”
陈大彬的肺都要气炸了,但是他绝对不能惹恼了知府大人。笑着说:“小女不在家里,回河南老家去探亲了。”
“是吗?怎么本官听说令爱在京城的舅舅家呢?”
“确实回河南了,不在京里。”
“几时返回遵化?”
“这个不好说,家里有曾祖辈老人身体欠安,一直想曾孙女。”
“你这个女儿很是孝顺啊,不妨、不妨,不在遵化、不在京城都无妨,本官会在这里等下去。府上的妾室亡故了,本官的生活起居都无人服侍。听说陈大人的女儿很标致……”
陈大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没有忍住怒火,终于爆发了:“知府大人,论官职,下官是您的属下,您不能凭着您是上峰就如此欺压下官吧?下官的女儿养这么大不是给您准备的,您也不配下官的女儿服侍。另请高明。”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官没听清?”知府大人眯着眼睛,看着陈大彬。
“下官再说十遍也是这些话。”
“你头上的顶戴想不想要了?”
“早就不想要了。”陈大彬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来人!把陈知县给我捆起来!”
“知府大人请息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主簿杨贺赶紧打圆场,
“陈大人只有此一女,爱女之心情有可原,好好商量。”
“有什么商量的?以本知府的身家,还配不上他的女儿?”
陈大彬心想:“王爷我们都不稀罕,何况是你。”当然是没说出来。就是这样也把这位知府大人给得罪了。陈大彬不后悔,大不了不当这个破官。”
“陈老爷,吏部公文。”县衙里的一位典吏送来一份公文。陈大彬跟知府对垒,并没有辞官也没有被罢免,当然要接公文。打开一看有点发愣,那上面说“……遵化知县陈敬,勤勉清廉,政绩卓著,……擢升一级为正六品翰林院编修,三日内携家眷进京赴任。”
陈知县懵了,知府大人也懵了。
陈大彬被知府大人骚扰,已经忘了先前想到的瑞王爷可能看中了云儿的事,被这突然的升职给弄糊涂了:现在的自己能升官也不会再进翰林院吧?怎么还能弄个修撰当当?有点可笑。这个职位一般是授予一甲第一名进士及第,也就是状元的,跟自己完全不靠边。可是吏部的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经过好几个人的手传阅,准确无误。
同僚们这才反应过来,陈大人升官了!不但越过了从六品,还要进京,女儿也得救了!真是双喜临门!一个个抱拳施礼,表示祝贺。把个知府大人生生地给晾在了一边。
第二十七章 太后懿旨(一)
云儿和鱼儿每天早上来到王府,来了伸手就忙活计,一点也不拖拉,空闲时准备下一步,一点不窝工。陈大彬写的字心全部被王爷选中,所以二十来幅字心也得七八天能装裱完成。王爷来到云儿干活的地方,看着她干活,并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只有她有了空闲,才走过来向她请教,王爷的态度很谦虚,不苟言笑的。云儿并不知道在这以后不久将发生什么,目前的情况自己就是在王府帮忙的小伙计。
看看云儿贴纸的纸墙还有空地方,王爷笑着说:“本王也来试一张。”说着就照着云儿的样子铺纸。云儿忙解下自己的围裙,给王爷扎上,并告诉他如何刷糨糊。比方说,要从右往左顺着刷,糨糊不要蘸多但要刷匀、刷到,等等。好容易刷上一张纸的糨糊,揭起来,拎着,往纸墙上贴,却掉到地上了。王爷看着地上的湿纸,无可奈何地苦笑:“怎么到了本王的手上就不听使唤了?”
云儿说:“您拿得太紧了,手离得太近,这样重心集中,纸沾了糨糊又沉又湿,自然就掉了。”
“这里还有这么多说道啊?”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各行各业都有他各自遵循的法则,也就是办法、规矩,违反了,就干不成事了。”
“这里还有些道理呢。看来,干什么也不容易,都得认真地学。”
“是呢,不付出就没有收获。”
“本王也想学点什么,只是年纪大了,怕是来不及了。”
“您多大呀,就说年纪大了?”
“那,本王也拜你为师学习书画装池吧。”
“您可别逗云儿了,就云儿这两下子还给王爷当老师?”
“孔子不还拜七岁的项托为老师了吗?你都十七岁了,可以!什么时候拜?”
“您当真哪?”云儿咯咯地笑起来。云儿完全是把王爷当成父辈,虽然福晋的表示让人觉得有想法,可是在王爷身上并没有察觉出来一点。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倒是老爹想多了。云儿对王爷的印象很不错,是个不错的大叔。
云儿的笑声很纯真、自然,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王爷觉得这女孩还不错,当自己的女儿很合适,作女人真是可惜了。
一直有个“满汉不通婚”的说法,其实是不符合实际的。
**哈赤在统一女真之前,为了适应军事需要,设立了黄、白、蓝、红四个旗,后来兼并了女真其它三部,在1615年建立了八旗制度即为正黄、正白、正蓝、正红、镶黄、镶白、镶蓝、镶红,是最早的满八旗。入关后满洲八旗兵力明显不足,故又将降服的蒙古人和汉人编为“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
顺治年间,顺治皇帝和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都是很开明的,非常支持和鼓励满汉通婚。但是他们所说的满汉通婚是指加入八旗的汉军旗家眷,并非是个汉人都可以嫁给满人。
福晋的父亲曾经是“汉军正蓝旗统领”,云儿的伯父陈放将军是福晋父亲麾下的先锋参领,所以也隶属正蓝旗。陈放将军很有眼光,他知道满清皇帝入关,定鼎中原,起码得有一百年以上的寿命,汉人在旗的旗民就比不在旗的吃香,所以亲自把胞弟三口从开封老家接来京城。在上峰统计家眷的时候把弟弟三口报了上去,这样陈大彬三口就都是正蓝旗旗民了。虽然陈大彬对此心里十分别扭,可是,就因为云儿有了这个汉军正蓝旗旗民的身份才使得云儿勉强合格为瑞王爷的侧福晋。就是福晋也是如此,她和王爷的婚姻是名正言顺的。
既然王爷知道自己必须娶云儿,就很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她各方面的情况,主要是人品。
云儿在将军府中干活一晃就是五六天,她本身就手脚麻利、洒脱,加上鱼儿姑娘的帮忙,进展很快,一批裱件马上就要完成了。只剩下装天杆、地杆了。云儿自带特制的锯子,还有砍榫头的小斧子等等。王爷一直把裱画全过程看完,到最后这一道工序时,觉得挺有意思,怎么还有木匠的活儿呢?只见云儿画好线,把装地杆用的圆木棍放在凳子上,用脚踩住,提起小锯就开始锯,那动作又娴熟又潇洒,几下就锯好了。然后把木棍的断面用绫绢料头包好,粘上糨糊卷好地杆,很快上好天杆,扎上丝带,成了一幅。然后装第二幅。那利落劲男人都赶不上。王爷暗中佩服,不禁夸赞道:“不错嘛云儿,你这手艺跟谁学的?能工巧匠啊。”
云儿说:“云儿这两下子可差远了,家父裱画才厉害呢。”
王爷:“怎么,你父亲还有这个本事?”
“家父的装池技艺可比云儿强多了,他是从小就学的,我们家族的人不少人都会这个技艺,属于家传。”
在云儿结束装裱字画的前一天下午,福晋把给云儿打下手的二等丫鬟荣儿叫到自己房里,就是当年云游回京时在河间府碰到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孩。告诉她,自己准备把她送给陈小姐。荣儿当时就给福晋跪下了,哭道:“福晋!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奴婢可以改!您为什么要把奴婢撵出去?您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还没有报答您的大恩……”说着“呜呜”地哭出了声儿,好不伤心。
“唉,你这丫头,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把你撵出府,有些话……算了,你下差以后到郑嬷嬷家里,她会告诉你具体情况。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总之我不是坑你、害你,是为了你好。”
荣儿听福晋这么一说,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下了差就赶紧到郑嬷嬷家里去了,也不管是不是晚膳的时间和郑嬷嬷的丈夫在不在,火烧眉毛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
郑嬷嬷一家住在府上后面的一套四合院里,荣儿直接就来到郑嬷嬷住的正房,正好朱家的一大家子人都在堂屋里用晚膳,大人孩子十多口,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
“哎呀,这不是荣儿姑娘吗?快进来、快进来!”一向爽直的郑嬷嬷看见了站在门口犹豫不前的荣儿,赶紧把她拉进房门,接着对儿媳说:“赶紧拿副碗筷去,让荣儿姑娘在这里用晚膳。”
“不了不了,不麻烦您了,是荣儿考虑不周,荣儿过会再来。”荣儿红着脸拒绝,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在别人家吃饭呢?郑嬷嬷的丈夫朱先生是有官品的人。
“你这丫头,怎么就外道起来了?不是说想认我干娘吗?在干娘家还外道什么?饭菜是家常的,不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快过来,用完了晚膳我告诉你想知道的,别着急别上火,消停稳住,过来,坐我这里。”
其他人也都热情地邀请荣儿。朱先生说:“荣儿姑娘不用怕,平日里我们也经常见到,你还没有我大儿子和女儿大呢,就别客气了。”
荣儿无法拒绝了,挨着郑嬷嬷坐下,郑嬷嬷和女儿不停地给她夹菜,笑呵呵地抚慰着她。
总算是用完了晚膳,朱先生和荣儿打了招呼就出去了,郑嬷嬷拉着荣儿到她住的西屋。
刚一进屋,荣儿就哭了,接着给郑嬷嬷跪下了:“求求郑嬷嬷,您好歹救救荣儿吧。福晋说要把荣儿送给陈小姐!”
“快起来、起来!哪里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啊?是福晋叫你来找我的吧?”
“是,莫不是荣儿做错了什么,惹福晋生气了,还是……”
“不是、不是、都不是!就因为你做的好,福晋信得过你,才把你送给陈小姐。快擦擦眼泪,你听我说啊,福晋告诉我,王爷看中了陈小姐,已经恳请皇上、太后指婚将陈小姐纳为侧福晋,而且太后的懿旨都下来了。”
“什么、什么什么……”荣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王爷看中了陈小姐?怎么会呢?王爷和福晋成亲快二十年了,都没有娶侧室,怎么忽然间就看上陈小姐了?宫里送来的秀女他都不要,居然看中了只有七品官位陈大人的女儿?
“这种事不是咱们当下人的能左右的,之所以还没有去陈府宣旨,是王爷福晋都想了解一下陈小姐的人品如何,福晋才想出了一个让陈小姐到府上来裱画的主意。王爷娶侧福晋是大事,你也知道福晋一直没有生育,陈小姐来府上是什么意思不用说你就明白了。陈家的家境不是很富裕,听马平马员外说,陈大人两袖清风,生活十分简朴,家里根本没有几个下人。陈夫人身边只有一位陪房嬷嬷,还有一位厨娘和厨房的两个粗使丫头,陈老爷身边只有一名长随。至于陈小姐就只有跟她来府上的那位鱼儿姑娘服侍。你也知道,其他王府的王爷娶的侧福晋至少有两名陪嫁丫鬟跟随,必须是知心的、信得过的贴心人。让她现找也来不及。所以呢,趁现在把你送到陈大人府上,等陈小姐嫁过来的时候你就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回来了。陈大人两口是聪明的人,能不明白福晋的好意吗?福晋是信得过你才派你去的。皇上马上就要派公公去陈大人的府上去宣读太后懿旨,宣旨后顶多是两个月的时间就迎娶过来了。也就是说,你在陈家最多也就坚持两个月就回府了。你知道吗?侧福晋是有册封金册的,陪嫁丫鬟的月例是每个月五两银子,虽然算在一等丫鬟之内,可比一等的多二两呢。再者说了,你在福晋房里经常受鬟儿那蹄子欺负,福晋要给你换个环境、提一提等次,这是多大的荣宠?你不偷着乐还哭鼻子呢?当了陪嫁丫鬟以后你的婚事都顺畅得多是不是?怎么也不会配小厮的。我知道你是想报答福晋的恩情,舍不得离开她,但是到了陈小姐房里也是能报答福晋的嘛。我就不明说了,你心里有数。”
荣儿越听心里越敞亮,可是到最后那一句荣儿就郁闷了,这不是叫自己当密探吗?郑嬷嬷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荣儿的不情愿了。也难怪,这个丫头太善良、太老实了。赶忙说:“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时时刻刻监视着陈小姐,陈小姐比王爷小了整整二十岁,人又那么漂亮,福晋是真不放心。你就是多留神一下,这两个月里都和什么男人接触,迎娶回来以后悄悄看着她尽量别和年轻侍卫、亲兵、小厮等人打交道。千万别在这个事儿上面出什么岔子,那样对王爷的脸面不好看。你也不是那搬弄是非的人,就实话实说好了。陈小姐是书香世家出身,也是正派女孩,福晋知道没什么事,就是提防着一点罢了。你也知道,福晋房里的二等丫鬟可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到你的头上了?还不是福晋最信得过你?让你给陈小姐裱画的时候打下手也就是让你和她熟悉熟悉,生面孔到她家里人家不戒备才怪呢。多了我也不说了,咱们娘们处得好,我才竹筒倒豆子都倒给你了,行不行的主意你自己拿,但必须是明天早上给福晋一个准信儿,明白了?”
“明白了,多谢嬷嬷指点。”
第二十八章 太后懿旨(二)
第二天,云儿和鱼儿来到王府,把最后的一点活计收尾之后就准备告辞了。当然要和王爷福晋打个招呼,不能不辞而别。
“辛苦云姑娘了!忙了七八天,在府上再玩几天吧?”福晋笑眯眯地说.
“不了不了,纸行那边可能会有装池的活计,云儿就不打扰您了。”
“瞧你说的,要说打扰还是王爷和姐姐打扰你了。云姑娘,这是王爷的一点意思,别嫌少。”丫鬟端过来一封银子。
“福晋!您这是……您太见外了!云儿哪能要您的银子呢?云儿不过是帮忙裱了几张字画。”云儿的脸都涨红了。
福晋温和地笑着说:“哪里是我见外,是你太客气了。我虽然不是很懂得字画装池的事情,但是这几天看也看明白了一些,很麻烦的。看你干活干净利落,是个很细心的人,这些字画都装得这么平整,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了,这是个很大的技艺呢。之前也听说过在画店裱画要不少银子呢。”
“您千万别这样,客官到画店去裱画,当然要收取费用,可是云儿就是来帮忙的。王爷和家父是朋友,这么点小忙算不得什么。”
“让你忙了七八天怪不过意的。看你们主仆两个忙来忙去的,裱出来的字画这么好,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您真是太客气了。裱画并不是什么力气活儿,细心一点就好。再说了,王爷对家父有知遇之恩,云儿做这么点小事怎么能要您的银子呢?云儿是断不能收的。”
“好好好,那就不勉强你了,鬟儿你把银子拿下去吧。云姑娘,听马员外说你身边只有鱼儿姑娘一个服侍,你还要做生意、还要裱画的,太辛苦了。”
“云儿哪里有辛苦?做生意是舅舅的事,云儿并没有和舅舅一起卖纸笔,就是在后屋裱几张字、画,还有鱼儿姐姐帮衬着。”
“你这姑娘真是的,这样,银子你可以不要,姐姐把身边的荣儿丫头送给你使唤。这丫头最是老实、听话、能干的。”
“福晋!云儿万万不能接受!云儿不过是纸行的一个小伙计,身边有鱼儿姐姐帮衬着足够了,荣儿姑娘是您身边得力的人,云儿哪能……”
“你这丫头就想太多了,姐姐身边服侍的有十几个人呢,就是这个荣儿最老实能干了,你给鱼儿姑娘多少月例就给她多少。她是我和王爷出去云游期间碰上的,丫头的身世挺苦的,你就当个作伴的小姐妹。来来,荣儿,快给你新主子磕头。”
荣儿果然很认真地跪下给云儿磕了三个头:“奴婢给主子磕头了,以后就是主子的人,还请主子多多教导。”
云儿赶紧搀扶起荣儿:“快起来!这是怎么说的,福晋……真不行啊。”云儿是真的不想接受这么大的馈赠,这是一个大活人,给自己干活要给工钱的!可是又不能说自己给不起工钱,那样多没面子啊。
“你就别为难了,领走吧。对了,荣儿以后就是你身边的丫鬟了,你可以给她另起名字的。荣儿没有卖身契,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随时让她回来就好。”福晋说话还是有余地的。这么一说,云儿倒是不好不接受了。再不喜欢也不能给退回来吧?驳王爷、福晋的面子?那得多大的胆子?鱼儿也没有卖身契,她是自愿服侍云儿的,身份并不低。
云儿只能把荣儿领回纸行,因为这个时候陈大彬夫妇已经回到遵化的任上,还不知道这件事。在将军府干了七八天的活儿,赚了一个大活人回来,还是满划算的啊。可是仔细一琢磨就觉得哪里不对似的。这个荣儿可是王府的丫鬟,是服侍福晋的,也没犯什么过错,就送给自己了,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云儿心里嘀嘀咕咕的。
纸行里有云儿的住处,她一直和鱼儿睡在一张床上。房间不大,再加床就放不开了。只好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好在是云儿的床很大,三个人横着睡,倒也不觉得挤。水儿在王府的住处肯定比在纸行的强多了,怎么就跑到这儿来受清风?这个事儿还不能问,怎么问?
纸行掌柜、云儿的舅舅也很奇怪,这位瑞王府的福晋实在是太大方了,云儿不过是帮忙裱几张字画,就送了一个丫鬟给云儿。云儿是很自立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人精心服侍,她身边的鱼儿是为了报恩非要给云儿当丫鬟的,这个新来的王府丫鬟怎么使用?月例怎么给?问了问,这位荣儿姑娘居然是府上的二等丫鬟,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例!自己这个小店一个月的利润最多的时候也才七八两。能给少了吗?给多又给不起,妹夫的年俸也才四十五两,平均月收入还不到四两!
荣儿的新名字叫水儿,是云儿给起的,和鱼儿凑成一对:如鱼得水,日子越过越滋润的意思。至于水儿的月例,云儿告诉她,鱼儿姐姐的月例是五百文。水儿马上就明白了,给云儿施了一礼说:“姑娘不要为这件事为难,鱼儿姐姐是多少就给奴婢多少。奴婢是孤女,没有要赡养的家眷,单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云儿感到内疚:多了给不起,少了亏待人家,让人家回去吧,福晋的面子不好看。
这个水儿真的是忠厚老实,来了就做事,很有眼力见儿,什么都能插上手,一点都不因为是王府来的拿乔摆架子。
鱼儿的心里很郁闷!并不是因为来了一个和自己争宠的人,而是不明白福晋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明白的是这个水儿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不在乎,这里一定有问题!
鱼儿八岁之前还在一个三品大官的府上当小姐,意外的变故改变了她的命运。对大户人家府上那些事儿都比云儿明白,趁水儿不在身边的时候提醒云儿注意:
“姑娘,您不觉得这个水儿来的蹊跷吗?我问过她,她在王府里根本不是粗使丫头,是在福晋房里专门给福晋梳头的,是上得台面的、算是贴身服侍的了,是二等丫鬟。据说瑞王府的下人月例很高,二等丫鬟是二两的月例,您给得起吗?”
云儿说:“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过瑞王爷这个人在市井间的口碑一向很好,没听说他有什么不良行为。再说了,咱们小门小户的,人家稀罕搭理咱们吗?有必要给咱们窟窿桥上吗?”
“姑娘!有些事情不像您想的那么简单,哪有王府的丫鬟送给平民百姓的?鱼儿也觉得真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大户人家的心思可不是您能明白的,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我怎么小心?人家是王府,我是谁?纸行的小伙计。真是猜不透王爷福晋要做什么?打探我的底细是不是奸细?不可能啊?”
“鱼儿觉得不是这种事,好像是……”
“是什么你说。”
“鱼儿总是觉得福晋对您的态度怪怪的。很尊重、很维护的样子。她可是亲王福晋,在明朝就叫王妃,是咱们这样平头百姓随便就能见到的吗?好像裱画就是个借口。”
“我也觉得怪怪的。”
陈大彬就接到吏部的公文,就开始交割公务,恨不能一时离开这里。
虽然知府大人暂且不会提云儿的事,可也不敢保证他再处什么幺蛾子。到京以后一定要把云儿藏起来,女儿漂亮也成了罪过。
三天之后,翰林院的马车来接陈大彬赴任,帮忙搬家的都是他的同僚。陈大彬的下属还是不少的,县丞、主簿、典吏、六房三班、教谕、训导、巡检、驿丞、师爷都来送行。人缘儿还不错。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家产,无非是书多。琉璃厂附近一处普通的四合院,便是他的新居了。内兄周文清一家、马大人和云儿、鱼儿水儿很快就帮助安置好了新家。这一带是汉族文职官员比较集中的地方,离琉璃厂书市很近,这一点很称陈大彬的心。可是令他惴惴不安的是怎么会突然升职,而且和先前的知县职务风马牛不相及。加上水儿的出现,使他深感不安。
马员外倒好象略知一二,胸有成竹地说:“这是情理中的事,正所谓水到渠成啊。”
陈大彬说:“马员外,您能不能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呢?下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马大人说:“说不定还有好事呢,不信的话打个赌。”
陈大彬说:“赌不起,这云山雾罩的事还是头一回碰见。”
搬进新居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就听外边有人高声问道:“此处可是新任翰林修撰陈敬陈大人的府上?”
陈大彬忙迎出去,只见来人是宫里公公模样,赶紧施礼说:“下官即是陈敬。公公是……”
公公点头微笑说很好,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身后是两位太监和四位宫中侍卫。
陈大彬有些明白了,但还是问了一句:“请问几位是……”
“老奴姓李,李廷章,在内务府当差,是太后派来宣读懿旨的,请陈大人阖府上下人等一律出来跪接太后懿旨。”
包括马员外在内,陈大彬、陈夫人、云儿、周掌柜及夫人儿子、儿媳和丫鬟鱼儿水儿及下人等人赶紧摆香案在院子里跪接太后懿旨。
太监一甩拂尘,展开黄绫,用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高声念道:“……翰林院六品编撰陈敬之女陈氏瑞云,聪明灵秀,蕙质兰心,在协助瑞亲王破获盗宝案件中保护国宝有功,着配和硕瑞亲王爱新觉罗?福佑为侧福晋,下月二十六日为黄道吉日,送入抚远将军府完婚。钦此!”
陈大彬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叩首:“微臣谢太后隆恩,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双手接过懿旨。站起来,马员外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的银锞子,递到公公手上,笑呵呵地说:“公公辛苦了。”
“那,老奴就多谢了。”李公公也没嫌少,收好银子,满面笑容地对陈大彬说:“陈大人,您呢,以后可就是瑞王爷的岳父老泰山了,可要多多照应老奴一些呦。”
陈大彬红了脸:“公公笑谈了,请到厅上吃杯茶吧。”
对于李公公的调侃陈大彬只能装作不知。岳父岳母的称呼是指王爷嫡福晋的父母,自己不够格。就是皇上的岳父岳母也只有皇后的父母才能“堪当此任”,妃子们的父母也是不够格的。所以李公公嘴里的岳父老泰山,在他来说不过是个嘲讽。
“不必了,老奴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恭送公公。”
“陈大人、马员外请留步。”
第二十九章 太后懿旨(三)
陈大彬两腿发软,脚步踉跄,眼睛直直的,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马员外说:“师傅,您是双喜临门啊,怎么好象不高兴?”
“马员外,下官觉得太突然了。王爷既是下官的朋友,事先应该提前知会一声,这样令下官有些感到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来的公公是真是假。”
“嗨!我说陈师傅,您琢磨什么呢?我在内务府当差的时候就认识这位李公公,不认识就给他银子了?再说了,谁有几个胆子敢假传太后懿旨?您是不是太天真了?这种事王爷会告诉您?您拒绝了他还有没有面子?弟子已曾和您说过此类话题,您不当回事,王爷打办案子就喜欢上了师妹,又送衣裳又裱画,您就察觉不到?”
“喜欢我知道,可是只认为是父女那样的想法,而且,而且……”陈大彬是官场中人,很明白女儿嫁给亲王,即便是侧室,那六十四抬的嫁妆也是自己这个年俸只有四十五两银子的七品知县承担不了的。就是升了六品也没多出来多少。
马员外何尝不知道师傅的苦衷呢?他劝慰道:“您哪,准是为师妹的嫁妆发愁。别急,咱们大家想办法。您和师母肯定也准备了一些,我呢给您筹措一部分,还有您的内兄周先生也不会坐视不管,还有您兄长的府上、您老家的人。距离师妹出嫁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给老家送信儿也还来得及。”
“马员外,您说的是个办法,可是瑞王爷乃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即便是不理朝政也是一位功勋王爷,这份嫁妆是无论如何也马虎不得的。咱们不能给王爷丢面子,也不能给自己丢面子啊。云儿她娘这几年确实也预备下一些,却是杯水车薪,顶多能有五六抬。云儿的舅舅、堂兄也能帮一些,加在一起最多也才十抬左右。就算是有您和内兄、侄子、老家的人帮助、支援,怎么着也超不过二十抬,离六十四抬还差老远呢。实在不行就把我手上的几件古董当了吧,可能会值几个钱。”
马平眼前一亮,大声赞许:“还别说,卖古董可是个极好的办法,我知道您手里的那几件宝贝,如果能卖上价格,估计师妹的嫁妆是差不多了。如果您的内兄周掌柜的手里有现成的,也扫荡过来,这样不就过了这个门槛?当今圣上在金銮殿上也坐稳了,都说是‘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古董价格又涨上来了,好些大户人家还把古董当成最风光的嫁妆呢,好古董就是银子!卖古董的事您就别出面了,如果古董行的老板知道您为了给女儿办嫁妆,急等用银子,您的古董就卖不上价钱了。还是让您内兄给参谋着,我也帮您把握些。”
“多谢、多谢!我的年龄虽然和你差不多,可是从来没有操办过儿女婚事,你就给照应些。我手上的商鼎和翡翠原石可能会多卖几个钱。”
“就卖那块翡翠原石,商鼎无论如何不能卖!那是您从祖上一百多辈子传下来的宝贝,原是打算留给师妹的,现在看您的上门女婿也招不成了,这个商鼎还是留着给自己养老吧。先别慌神儿,弟子到各家珠宝店、古董店、典当行给摸摸价格,货比三家是说买家,咱们也得‘价比三家’吧?谁家给的银子多就卖给谁家。弟子建议,您还是放在典当行里活当,也好有个赎出来的机会。”
“那样也卖不上价钱了。”
“这个您就别担心了,弟子认识一位字号‘平安斋’的典当行孔掌柜,这个人人品相当好,鉴别古董的眼力被称为‘神眼’,是真玩意儿他就给真玩意儿的价码,绝不欺心。而且只要主顾说将来要赎,他就会给留着。”
“赎什么赎?银子给女儿当了嫁妆,我还拿什么赎啊?”
“凡事没有绝对的,就是您不赎也说赎,给自己留个机会不好吗?再说了,师妹当了侧福晋,年轻漂亮,王爷又喜欢,那个零花钱还少得了?说不定就能赎了。当然这是后话,您赶紧翻箱倒柜把古董什么的找出来,我去问价儿。”
“也好也好,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那就劳您大驾了。”
“瞧您这话儿说的,我是您的弟子,师徒如父子,能帮您是弟子的荣幸。别慌,时间上来得及。”
“哪还有多少时间哪?银子还没影儿呢,东西还不得现置办?还有些个穿的是要云儿亲手做的……”
“您这人是太较真了。亲手不亲手做他们知道吗?再说了,到王府当侧福晋,只消养尊处优便是,还做什么针线活儿啊?您哪,养了一个好闺女,太给您做脸了,皇上的股肱大臣当中,有很多人想把自己的女儿给瑞王爷做侧室呢,是图他人品好啊。转过年师妹给王爷生个儿子,那就……”
“打住、打住!马员外就别说了。”
陈大彬心里在哀嚎,怎么女儿就逃不掉当小妾的命运呢?他没有把顺天知府要带走云儿的事告诉马平,说不出口。既然逃不掉,那就选择给王爷当小妾吧,起码瑞王爷的人品要好的多。
马员外一看师傅的脸都煞白了,知道师傅是心疼女儿了,赶紧岔开话头说别的,“对了对了,太后的指婚懿旨一下来,瑞王爷就该下小定了,订婚仪式要有吧?他和福晋都是要面子的,师妹又是瑞王爷第一位侧室,他的定婚礼肯定是不会少的。然后是过彩礼,就是下大定的聘礼了,那就更不能少了。不光有东西,也有银票,您哪,就等着瑞王府的银票吧。师妹的嫁妆别说是六十四抬,一百二十八台也不在话下。”
“我说马员外,等着王爷的聘礼给云儿办嫁妆,亏您想得出!您哪,赶紧去玉龙纸行和内兄周掌柜商量卖古董的事。我是不懂这个聘礼、嫁妆的事情,就知道不能少花银子。”
“这话明白。那,弟子就去办事了?”
“也好也好,你就代劳吧。”
未时刚过,马平就回来了,一脸的喜庆。进屋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水壶,直接对嘴喝了一顿,这才坐下来,古董带回来了,另外还有三万两银票。
陈大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一边数着银票,一边还和马平打招呼:“马员外快坐下歇歇,下官可是真服了您了。哎,不对呀,你去典当古董,怎么还把古董带回来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银票?”
“您且坐下,稍安勿躁!听弟子跟您说。弟子把您的几件古董拿去平安斋,孔掌柜的当下就给了弟子两万两的银票。弟子一再和他说要赎的,一定不要急于出手。”
“孔掌柜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见利忘义,什么时候来赎什么时候完璧归赵。弟子怕您着急拿着银子赶紧往回赶,半路上碰到了瑞王爷的贴身侍卫纳兰东德。他说王爷吩咐他来请我的,就直接去了将军府。被请到王爷和福晋的房里。屏退了福晋身边的丫鬟嬷嬷,福晋就说了:“请马员外前来是商量陈小姐的嫁妆。我和王爷深知陈大人的苦衷,他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俸银才四十五两,如何能置办六十四抬的嫁妆?即便是亲戚朋友帮忙一时也凑不齐。就和王爷商量了,请马员外把下小定的银子先拿去给陈大人,用作陈小姐嫁妆的一部分,很快就下正式聘礼,那个时候多拿些银子,再加上东西,也差不多了。”
“弟子就说了:‘多谢王爷、福晋,这样体恤陈大人,可是呢,陈大人已经把嫁妆银子准备好了,是两万两。’”
“哦?陈大人一向两袖清风,如何存得这些银两?”王爷非常不解。
“王爷误会了,这些银子并不是陈大人的田产变卖了,更不是贪墨的,是他典当了祖传一百五十八代的商鼎和一块翡翠原石以及一个唐三彩、几件古画得来的。他是这方面的行家,能鉴别古董的真假。手上颇有几件值钱的古董。”
“祖传的东西怎么能卖了?”
“是啊是啊,他没有儿子,将来还要靠这些古董养老呢,可是他一定要给女儿办好嫁妆。这是典当古董的银票。”
“福晋,你看看府上还能凑出多少银子?赶快让马员外把陈大人的古董、珍宝赎回来。”
“好好,您等着,臣妾即刻就去凑。”
少时福晋就拿来了三万两的银票,问王爷够不够。王爷看着马平,马平赶紧说:“下官就是给陈大人典当古董去的,已经得了两万两,足够办嫁妆的了,下官只能拿您给下小定的。”
“赶紧去赎古董!万一古董店的老板不认账多要赎银,或者的被识货的内行人买走就麻烦了。这两万两银子是赎古董的,你把古董赎回来直接交给陈大人就是了。这一万两是下小定用的。”
“这算怎么个帐儿呢?陈师傅把古董典当已经得了银子,您拿银子赎古董回来,这个古董就应该是您的了,您让下官交给陈师傅,这就不大对了吧?要么用陈师傅的两万两去赎古董,拿您的一万两下小定。”
福晋笑吟吟地说:“马员外做事一向精明,怎么这点小事也不会办了?一万两银票是王爷给云姑娘下小定用的,另外两万两是赎古董的。你手上的两万两是陈大人给云姑娘办嫁妆的。王爷的意思是请先生赶紧去赎古董,然后把一万两的下小定银子交给陈先生,典当古董的银子是陈大人的,是云姑娘的聘礼,一码归一码。等下大定的时候就是下聘礼了,除了银票还要有实物。我家王爷一直不纳侧室,看上了云姑娘,就说明云姑娘和我家王爷有缘分,是千金难求的好女孩,能把云姑娘娶到府上是我们的造化,下定银子的多少都在其次,马员外不必为难,就这么说。”
马平一直觉得自己头脑很清晰,思路敏捷,可是今天却被福晋给说糊涂了,怎么也绕不过来弯儿了。只好拿着王爷福晋给的银票去赎古董,同时带回来下小定的银子,上了一路的火,怕跟师傅交不了差不过一想,师傅的古董赎回来了,以后还有养老的银子,很高兴。
王爷这么对待师傅,这就表示他特别喜欢师妹,以后师妹给他生了儿子就会荣宠不衰;一个是师傅的仕途会很顺,王爷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一直就荣宠得不得了,王爷有什么事找皇上就没有打驳回的。王爷又是师傅的女婿,师傅呢,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还是办事能力,那就没说的,以前一直不得升迁是王爷一直在战场,没人罩着他,翰林院的那些学士们都是“文人相轻”,嫉妒师傅的才干,才合伙把他挤兑到遵化的。现在王爷不上战场了,又有师妹这么个年轻漂亮的侧室,师傅不借光才怪!这么一想,什么担心上火的就都忘了,剩下的全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