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太行
等待外援的,或者说需要外援的,不仅仅是陇右的天水。www.uu234.cc
长安。
清晨。
当如轻纱一般的薄雾在屋顶房檐之上微微飘荡,眷恋不去的时候,杨修早已起身,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衣裳。
杨修喜欢白色的衣服,略有些金丝勾勒的花纹,大气,富贵且庄重。
今天,要见征西将军斐潜。
杨修轻轻的放下了象牙箸,然后看着侍从将饭菜撤下,端上了金盆和清水,漱了口,取了锦缎擦了擦嘴,便站起身,展开双臂,让侍从再一次检查整理服装头冠等是否有褶皱,是否端正,是否符合标准礼仪。
杨修没吃饱,但是不能再吃了。一个是吃多了便犯困,头脑便难以保持最佳的状态,二则当下心思也没有在吃食之上,吃不下。
杨修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容当中略有些苦涩。
当年征西算什么?
那时杨修在雒阳洛水之畔举办文会,到场的非富即贵,像征西那样的不入流的世家旁系子弟,根本没有资格参与。
而现在……
似乎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杨修仰首望天,似乎看见了斗转星移日月变迁,然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停了几秒之后才缓缓的呼了出来。
“郎君,车已备好了。”一名侍从前来禀报。
杨修拢了拢袖子,昂首向前。杨氏这个姓氏曾经给他带来了无比的荣耀,那么今天他也要为了能够持续这一份荣耀继续前行,就算是荆棘遍地,鲜洫淋漓。
如今的长安城,颇有些恢复了歌舞升平,大兴之世的状态。
随着斐潜对于长安的投入和修复,南来北往的水陆客商开始聚集于此,自信傲然的文人墨客也同样聚集于此,各个士族豪右想要求取功名的也一样是汇聚于此,这些人带来了更多的人气,也需求了更多的商品,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杨修并非是一个纯粹得悲观主义者,但是在见到了长安当下的状况之后,杨修就意识到,杨氏不可能仅仅依靠河洛之地重新崛起了。
在许多时候,杨修也曾经想过,若是上天还给一个机会,说不定杨氏还有入局博弈的机会,而现在,这样的想法已经逐渐的消亡。越是认知,越是心痛,杨修甚至痛恨自己为何能够将这道路上的阻碍看得如此清楚,算得这样明白,那些无知的人所拥有的那一份无畏,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人喜欢悲观,就像是大多数人都欣赏进取,而忽略了守成一样。
在绝大多数的政治形态当中,不管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朝廷,激进派总是比较受人欢迎的,有冲劲,有激情,而守成的一派在大多数的时间内都是被人诟病,嫌弃暮气太重,不思进取云云。
就像是直到现在,在杨氏家族当中依旧有人在叫嚣着要主战,要崛起,却罔顾周边的情形。挑起战斗其实一点都不难,一个眼神都可以直接引发争斗,难的是自己能够确保每一次战斗的胜利,而这一点,却甚少人清醒的认知。自强一旦被自妄所替代,盲目地以为只要愿战斗,只要狂热,就不是懦弱,就可以胜利,这样的话,往往粉身碎骨的失败也就为之不远了。
这一片天地,是不讲人情的。
天地只讲大道,圣人的大道,天地万物,皆为刍狗。
实力,就是眼前最大的道理。
而现在,整个关西士族当中,征西将军斐潜的实力最强。
这就成为了当下山西士族的天地大道。
杨修心中明白,或许从今天开始,从他朝着征西将军深深拜下的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或许都没有办法像其父亲杨彪一样,站上朝堂的至高之位,就算是站上去了,也未必能独自做主,做不了什么,但是他依然需要这样去做。
至少能够给杨氏争取喘息和恢复的时间,不需要再消耗家族的骨血……
并且在面对征西将军斐潜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屈膝而拜,并非是一种耻辱,因为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就可以站在征西将军身侧,看着更多的人跪拜在三色旗下。
打不过了,只能投降,投降不够,他还可以献出财富,若是献出财富依旧不足,他还能给出自己的尊严,这样至少可以保下杨氏的百年传承,可以保得弘农杨氏家族不倒,可以保存自己成长生活的那一片天地……
“郎君,到了征西将军府了……”跟随杨修而来的侍从,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
杨修低垂双眼,神色不动,扶住栏杆,微微挪动了一下跪坐得有些脚麻的腿,等到血气疏通,麻痛的感觉消退之后,才缓缓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或许将来会有杨家的子弟将他今日的举动反复的进行讨论,推演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是杨修知道,这是他现在最佳的选择,也是弘农杨氏最佳的选择。
“召杨氏进见!”
征西将军府衙门口之处的兵卒中气十足的传声喝到。
杨修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容平静,将手拢在了袖中,平端在胸腹之间,缓缓的向前一步步的走去……
………………………………
斐潜看着杨修退下远去的身影,有些头痛的敲了敲脑门,没想到杨修这一次来,居然丢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个……元,呃……士元,”斐潜转头看了看庞统,说道,“你怎么看?”
庞统看着穿了一身净白衣袍的杨修身影,磨着牙,似乎还没有完全将注意力集中过来,没有在意斐潜说漏了嘴,颇有些不满的嘟囔道:“穿一身白,挂孝啊……哼哼,小白脸……”
斐潜哑然。
没发觉庞统对于小白脸的怨念这么大啊?
或许是庞统天生长得比较非的原因,导致庞统相当不喜欢小白脸,当初斐潜刚刚到了鹿山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庞统才会无缘无语的出言戏弄斐潜。当然现在就不一样了,成日风吹日晒的斐潜,其实肤色已经是古铜色,完全没有了当初白面书生的模样。
杨彪能当上三公,作为以貌取人的风气相当浓厚的汉代,相貌自然是一等一的不用讲,而杨修继承了杨彪的基因,又经过家族熏陶,这一举一动之间,风度翩翩,这外表,和会爬树会下地会喝酒打醉拳的庞统比较起来,当然就只剩下“呵呵”两个字可以形容了……
或许这就是庞统和诸葛亮一直相爱相杀的原因之一?
一个天上飞,一个地下走,一龙一凤,似乎注定了就是要冤家一辈子?
“啊,这个,士元?士元?!”斐潜叫醒了正在磨牙的庞统。
庞统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转头过来说道:“何事?”
“你觉得杨德祖说的怎么样?”斐潜忍住笑,问道。
庞统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想都不想的说道:“不怎么样。”
“哦?说说看?”斐潜说道。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庞统看了斐潜一眼,说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弊大于利啊,杨氏挺不过去了……嗯,不是,应该是杨德祖这一支挺不过去了……”
家族之中也是一个小国家,该有的争端和角逐一样都不会少,不该有的鸡毛蒜皮陈芝麻烂谷子同样是一点也不会少。
杨彪这接连几次的失败,已经是将以往的威信消耗得七七八八,想要继续在家族当中保持目前现有的地位,自然就需要借助外援。
斐潜思索了片刻,目光动了动,说道:“那士元的意思就是拒绝了?”
庞统嘿嘿嘿的笑了几声,说道:“哪里,送到手里的好处怎能不要?我的建议是再等等,反正急的不是我们……”
“好,正合我意。那就再等等。”斐潜不由得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当年杨氏或许对于斐潜来说是一个巨无霸,但是如今杨氏也就顶着一个虚名而已。相比较杨氏这样虚名的天下冠族,斐潜更担心的是二袁。
“粱道派人传来消息,说文丑到了中牟,与高干一同募兵训练……”斐潜收了笑容,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袁大将军想必已然胜算在握,要不然不会将手中大将派出来……”
庞统也肃容点头说道:“公孙恐怕命不久矣……中牟啊,距离上当太原仅一山之隔,这袁大将军,恐怕是……”
“……”斐潜默默的点点头。
杨修的到来,似乎又在斐潜的脑海当中敲了一记警钟。
该来的终究是会来,已经发生变化的便再也改不回去。
斐潜最近有些发愁,因为他发现自己脑海当中存留下来的东西现在似乎有些不够用了,或者说根本用不太上了。公孙瓒和袁绍的争斗,这个不用说,肯定基本上没有脱离历史上的轨迹,但是接下来的变化就让斐潜很是头痛。
曹操会像历史上一样和袁绍决裂么?
白马延津官渡三大战役还有可能会重新呈现出来么?
现在斐潜从一个前线指挥官,渐渐的走向了中央领导者,虽然说这样的转型也是经过了慎重的思考做出的决定,可是这样的一个中央领导者依旧并非像想象那样的简单。
若是在三国当中,最为杰出的前线指挥统帅型的领袖,莫过于曹操。
历史上的曹操,一生当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位于前线,作为前线大军的主帅,掌握军权,转战四方,这样确保了军事上的绝对领导,但是同样也埋下了政治上的隐患重重。从赤壁之战后,当无往不利的金身崩坏之后,曹操便再也无法重新立于战场之上。当然,年龄大了也是一个原因,但肯定不是最为主要的原因,因为刘备六十岁的时候依旧可以带领军队讨伐东吴,只不过刘备没有成功罢了。
一场战役,短则数月,长则经年,曹操将内政托付给了荀等人,但是当他金身崩坏之后,才猛然发现荀等人结成的阶级已经成长为一个相当庞大的团体了,以山西士族为代表的杨氏支持曹植,以荀等山东士族则是支持曹丕……
手心手背都是儿子,权衡利弊之后,曹操最终决定杀了杨修,也切断了曹植继承的道路。不过这样的举措并没有什么卵用,看看曹家最终的下场就知道了,所以斐潜不想走历史上曹操的老路,要从一个纯粹的前线指挥者的身份当中脱身出来,真正立足于战略的方向去考虑去衡量,就成为了现在必须要适应和转变的问题。
“……我猜测,袁大将军可能会和曹平东联手,”斐潜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甚至还有可能和刘荆州也有些勾搭……”自己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抵抗袁绍、曹操、刘备三人联手合击,似乎是挺牛叉的事情,可是能抵挡得住么?
庞统黑黑的小胖脸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些沉重的色彩:“……这的确很有可能……如此一来,上党、太原……张文远之处,应再派遣些兵卒,于山径之中立寨,以防不测……”
斐潜点头说道:“我已经让友若再从平阳北屈调配些训练完毕的兵卒前往上党太原,只不过……”
“太行八径……”庞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要是一两个路口还好说,这太行山南北能通大军行进的就有八个路口,还没有算那些不能通车马,但是可以行人的小道。若是早期就被侦查到还好说,也就是重演一次之前高干的旧事罢了,但是如果说当时没能够发现,被高干一咕噜捅出了个窟窿呢?
庞统思索着,然后缓缓的说道:“袁大将军若攻略上党太原,或兵出三路,一路自河内进壶关,一路自中牟走乐平,一路自冀北过常山……”
“壶关险要,众人皆知,故而河内一路,多为佯攻,牵扯兵力而已……”庞统继续分析道,“而中牟与常山二者,又以常山为重,中牟应为偏军……”
嗯,虽然依旧是小呆鸟,但是毕竟血统好。斐潜琢磨了一下,如果袁绍真的准备进攻的话,的确应该就是像庞统这样的思路,毕竟这样的方案最为稳妥。至于像什么奇袭壶关啊,从天而降啊,千里奔袭啊什么的策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性,但是这样的策略风险很大,袁绍又不是处于完全的弱势,所以基本上来说,对于斐潜当下,还是应该主要防御袁绍正面推进的策略为主。
“嗯……”斐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某即可便下令文远领兵往太原,统辖太原郡兵,加强防御……若是袁氏不来,倒也罢了,若是来了,也唯有一战!”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第1344章 疑问
虽然说是战争的胜负主要还是依靠正面战场,但是能够削弱对手的事情,自然也不要光顾面子,舍不得下手去做,要不然就是不光没了面子,说不得连里子都赔光了。www.uu234.cc
在战场之上,于利益之中,所谓的情怀也不过是表面上包裹的那一层糖衣罢了。
斐潜摸了摸蓄了许久的胡须,若有所思。
斐潜现在胡子不长,顶多也就是三厘米左右,因为从来都没有刮过,所以有些软,汇集在下巴之上,大体上是不会发展成为络腮胡子的类型了。
每个人的胡子不一样,就像是每个人的性格也不同。
斐潜忽然冒出一句像是绕口令一样的话语:“士元,一个是听者无心,说者有意,另外一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觉得是哪一个有意更棘手些?”
庞统说道:“听者?”
斐潜也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那么,袁大将军麾下之中,有那些是说者,那些是听者?”相比较而言,斐潜作为上位者,自然是更喜欢说者,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脾气,纵然有时候会听到些抱怨或是负面的话语,总是好过于视而不见,又或是深深潜藏在心中的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正面来理解的话,基本上都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不是也在表示执政么,尽可能让说者更多一些,听者更少一点?
说者,可能说完就放下了,但是听者却不然,总觉得他人所说的有什么特殊含义,是有反叛之心?是在含沙射影?又或是戾气太重?是一个危险因素?正如亡斧者一般,疑其邻之子,视其行步、颜色、言语,无为而不窃斧也……
心中越是有鬼的人,便越是怀疑旁人是鬼。
谋士便是其中典型的代表,因为基本上天天都在计算着别人,所以自然也就觉得别人都在天天谋算着他自己。
在袁绍麾下,兵强马壮,光一二流的谋士就有好多,其中田丰应该是个说者吧?想得多,说的也多,又不懂修饰婉约,因此被人所不喜。
许攸也应该是是个说者,要不然也不会被曹操所恶,甚至可以说情商有点低。
审配,也算是正直之人,他和辛评有些像,在后期都是因为亲人的原因,失去了袁绍的信任。
逢纪就基本上是个听者了,要不是他跟袁绍谗言说田丰在狱中如何如何,田丰也未必真的会死……
奋武将军沮授么,说他是个谋士,其实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在军中,不过也是偏向于说者多一些,在官渡临战了,还在叽咕说着此战不妥,可能会败,简直是……
而郭图么,呵呵,就是个嘴炮王者,什么都在嘴上最强,但是自己实际上却没做成什么大事,属于杠精体质……
庞统眨了眨眼,问道:“用离间之计?”
“有没有什么思路?”斐潜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派去冀州的人已经到了……如今正在负责邺城一代的农桑之术改进之事……”庞统么,基本上来说就跟半个自家人差不多,而起在汉代这样门生故吏的传统习惯当中,庞统算是半个同乡,又是同门,甚至拐弯抹角还有些亲属关系,就算是有朝一日庞统想要转投其他势力,除非斐潜灭亡了,要不然肯定是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他。
庞统嘿嘿的笑了几声,“你倒是舍得……不过这样也好,清贵无比……而且纵然清谈政事,也是自然,不惹人注意……”
在汉代,农民是一个非常好的名称,大体上应该类似于在后世特殊时期贫农或是三代红的意思,就连猪哥在当了丞相之后于奏章当中也说他自己是个农民,躬耕于南阳。
而且因为汉代亩产不高,又是接连战乱,因此搞农桑的无疑就是香饽饽一般,又不拉帮结派,又不争权夺利,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间谍么,永远都是低调的,才能活得长久。像电影电视上俊男靓女类型的,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一大批目光,做偶像倒是可以,真的去做间谍,恐怕也就剩下呵呵两字可以形容了。
懂得农桑的人,袁绍喜欢,普通的士族豪右也同样喜欢,正所谓有求于人,必然礼贤下士,求得多迫切,礼得多彻底。那么自然什么酒宴,什么文会的少不了,若是有心,当然就可以借着机会探听到一些什么,甚至可以改变一些什么。
“不过……”庞统晃了晃大脑袋,说道,“你就不怕这些人转头将你卖个干净?”
“怕!”斐潜笑道,“但是,怕有用么?也不是自夸,当下最好的农桑之术,都在我这里……只要暴露了,我就宣称是窃取了我这里的技术……”
庞统点点头,说道:“这才差不多……反正你有准备就行……我看,要搞的话,就主要搞冀州人吧……主战主守,必然相争,不妨顺水推舟……”
“冀州人?”斐潜沉吟着。
庞统解释道:“战公孙么,应有之意,冀州人也会大力支持。这是因为原本公孙是在幽州,纵马南下,冀州人心中已经是有所顾虑了,结果公孙还杀了刘伯安,这还有什么话好讲?但是既然公孙败落,那么冀州之人就未必愿意继续支持袁大南征北讨了……至少有所疑虑,这便是可乘之机……”
斐潜点点头,表示认同。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目光远大,制定下十年甚至二十年的计划并且一步步的去实施,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主要关注于当下,正所谓过好生命当中的每一刻……
辛辛苦苦打败了公孙,多少也要喘口气,歇歇脚吧?
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除此之外……”庞统嘿嘿嘿的笑了几声,“还有一人……不妨也重点关注一下……”
斐潜将身躯前倾了过去,和庞统凑在了一起,两个人越说越是兴奋,是不是的发出一身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让在堂下负责警卫的黄旭都不由得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一个冷战。
………………………………
冀县。
连续数日的攻城,让冀县内外已经是打出了真火,进入让人疯狂的状态之中。内外无数的兵卒和民众,轮流在各个城段,每个城门之处争夺搏斗厮杀。
城池之外,高高的木台被架设了起来,甚至有的比城墙还要更高一些,每日从早到晚,都有羌人的弓箭手爬上木台,和冀县之内的兵卒对射。
在没有瞄准镜,并且无法控制风向的情况下,绝大多数兵卒,不管是羌人还是汉人,其实射出来的箭矢都不能保证命中率,但是拥堵的人多了,总是会有人将二十面骰子永远甩出都是一和二。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亡,在这一刻,一条人命,或许只值一根箭矢,一柄战刀,或着干脆是一文不值……
冀县城下。
马超呼出长长的一道白烟。
看着冀县血染的城墙,再看看周边羌人的情形,马超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天气越发的寒冷了,这对于位于野外的羌人来说越发的不利。羌人原本打算就是来汉地走亲戚,蹭吃蹭喝蹭拿来的,那里还会带什么土特产上门来?
结果遇到了眼下的这种局面,羌人也就只能是要么在林里搭个棚子,要么直接在不多的帐篷附近,挖个地窝子,将各式各样的皮子和布袍披在身上,破破烂烂的披头散发,瞪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在寒风冷霜当中喷着白烟,宛如在汉代鹤立独行的犀利哥。
四处进行劫掠的小队,绝大数的时间都是两手空空的回来,终究还是没有在周边能够找到充足的粮草,于是,这些羌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饿狼、饿死鬼一般,越是没有食物,便越是焦躁和凶残了起来。
周边的走兽飞禽都到了血霉了,就算是深入地下三尺的田鼠洞,都被羌人堵住洞口,然后一层层的扒来,从洞穴当中不仅搜罗出田鼠老小一家人,就连这些田鼠毕生的积蓄,都毫不客气的席卷而空,然后喜滋滋的升起篝火,随便剥了皮便烤制起来。
当然,田鼠也是有限的。
更何况见到了如此凶残的羌人,那些侥幸未死的田鼠都纷纷逃离了家园,可以相信,经过这一次羌人有效的治理动作,天水冀县周边的田间三害,在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比较满意的新面貌。
可是,羌人们现在根本感觉不到民族大融合的幸福感,他们为了维持进攻的体力,已经开始宰杀携带而来,数量不多的羊了。
若是这些羊吃光了,而冀县还威能攻破,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还要继续杀马……
杀羊还好说,但是一旦沦落到杀马的程度,羌人立刻就会杀马特了。但凡是游牧民族,出征的时候总是会多带一些战马,驱赶着马群一同行动,这样在长途奔袭的过程当中,就可以不停的更换马匹,让战马可以保持一个比较理想的体力状态,而且产奶的母马,也可以提供一部分的补给。
牛羊马,这些大小牲口,就跟农耕民族的田地一样,是属于羌人最为宝贵的东西,尤其是战马,不仅是他们在草原上赖以生存的依靠,也是他们的朋友和伙伴。
因此如果真的要杀他们朋友和伙伴的那一天,羌人会给他们的朋友和伙伴举行一个祷告,会跪拜在他们的朋友和伙伴面前,感谢他们的朋友和伙伴奉先出**,然后有人会取了大斧头,直接砍下马头,减少战马的痛苦。这些被杀的战马,将很快的被肢解,然后进一个个早就沸腾的锅釜之中。
最终这些羌人,会大口大口的撕扯着他们的朋友和伙伴,就像是他们先辈一样,在生存面前,血肉的意义永远大于朋友和伙伴。
马超已经想尽了办法,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冀县,虽然并非那种陡峭无比,让人看了都觉得浑身无力的雄关,但是对于羌人来说,这样一个城池简直就像是磐石一般,搬也搬不动,敲也敲不碎。
面对着这宛如天堑一般的冀县城墙,马超束手无策。
云梯,高台,冲车,甚至到了现在,羌人已经开始拿着仅存不多的铜铁之器企图挖开城墙,甚至连手中的兵刃都用上去了,却依旧拿冀县没有什么好办法。
前两天,四下搜罗的劫掠小队,好不容易在野外抓捕到了二十几名的汉人,羌人用绳索捆了,绑到了冀县之下,表示如果冀县愿意开城门投降,羌人以他们祖先的名义发誓,只拿吃喝的,绝对不会伤害城中一人……
然后城头上的姜,下令直接射杀了这二十几名的倒霉鬼。
伴随着激烈的争夺,冀县之上的准备的滚石檑木很快就用完了,然后火油也在最初的几次羌人激烈的城门攻势当中,消耗光了,最终便只剩下了沸水。
冀县城南就是渭水,取水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燃料却是大问题!
可是再往后,姜突然发现,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沸水,直接从渭水里面吊上来的水直接泼下去,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就会给这些攻城的羌人们套上一个持续的伤害。
冲锋攻城的羌人,就算是没有受伤,能够成功退下去,但是在浑身热血消退,肾上腺素停止分泌之后,没有充足的吃食,又只能在野外露宿,只要一晚上的时间,这些羌人往往就会出现风寒的症状,再加上羌人又习惯相互依偎取暖……
虽然藜麦往利一天比一天沉默,甚至已经开始独来独往,不再和马超一起商量什么对策,但是马超依旧能够感觉得到藜麦往利目光时不时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从身后的黑暗当中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马超他扎得千疮百孔。
“进攻!进攻!不要停下来!就差一点,我们就能攻下城池!就能吃好的,喝好的……”马超不断地鼓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他自己的内心当中都忍不住升腾起一个念头来,这样下去,真的能攻陷城池么?
第1345章 童谣
王铭原先是想要投奔袁绍的,可是真当他投奔了袁绍的时候,却在心中泛起了一些异常的感觉。www.uu234.ccwww.uu234.cc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感。
袁绍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当官,因为和党人之间的关系,导致天下清流士族无不歌颂袁绍的英雄豪杰的气概,王铭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了解了袁绍这个人,说起来就像是崇拜偶像一般。
就像是大多数的狗血剧一样,偶像在电影电视上光鲜亮丽,但是离开了镜头,一样要吃饭要睡觉,会抠鼻屎会放屁,甚至还可能会打呼噜,有狐臭……
人依旧还是那个人,只不过站得近了,才发现光环之下还有阴影。
王铭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办?
退回去,说袁绍你这个大猪蹄子离我远一点?
除了袁绍本人之外,进入了冀州之后,王铭就察觉到了冀州这里的形态和并北完全就是两码事……
并北像是刚刚栽种下去不久的庄禾,虽然稚嫩,但是充满了生机,而冀州则是成长已久的老树,看似庞大,但是离近了就是一股扑鼻的腐朽气息。
袁绍原本是要接见一下王铭的,但是结果一听说王铭既不是太原王氏,也不是琅琊王氏,只不过是一个代郡之人,立马就打消了亲自接见的念头,只是传令让审配安置便了事了。
不过审配作为留守邺城的治中,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此也根本没有和王铭有过什么特别沟通,甚至在近一年的时间之内几乎就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若不是王铭的几亩实验田真的比一般的亩产要高出了三四成,说不得审配都不会见第二次。
虽然大多数人都懂得雪中送炭更可贵,但是在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会选择锦上添花更保险。这一年,王铭几乎就跟农夫一样,甚至吃住都在田边地头,当被证明了王铭似乎在农桑之上确实有两把刷子之后,王铭的地位立刻水涨船高,不仅重新安排了居所,甚至还多派了十几名的仆从和护卫,更是加封了一个农博士的头衔,每日前来投敌名刺邀约的更是络绎不绝。
没有人会嫌弃粮食多,就像是没有人会讨厌钱多一样,冀州士族豪右同样也不例外,立刻放下了之前对于王铭的冷嘲热讽,不约而同的开始拉拢王铭,今天送些器皿,明日送个歌姬,目的只有一个,从王铭这里学到农桑的改良技术。
这一日王铭刚刚起床不久,一名侍从在堂下,双手递上了一封名刺,禀报道:“蔡昱蔡书佐求见,言为郎君故人。”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怪异。
蔡昱?故人?
不认识啊。
王铭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过了名刺,却猛然间看见在名刺最下方落款是“西山居士蔡昱,心中不由得“噗通”跳了一下,顿时觉得嗓门有些发紧,连声吩咐道:“啊……有请,有请……不不,我亲自去请……”
………………………………
蔡昱,站在王铭府邸门前,笑容可掬。他是汝南蔡氏,和陈留蔡氏大体上是分割出去的关系,相貌倒是英俊潇洒,加上又写得一手好字,因此一到了袁绍这里,立刻就被聘为书佐,倒是和悲催一些,相貌普通一点的王铭有所不同。毕竟袁绍喜欢长得好的,基本上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这一段时间,蔡昱也很烦恼。
家里的女人太多了啊,开销太大,养不起了都……
蔡昱原本跟着其父,倒也算是家学渊源,甚至还通一些阴阳医卜之术,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当年汝南黄巾叛乱的时候,被人诬陷私通太平道贼人,被抓捕抄家,旋即家败。后来便流浪四方,甚至还到了黑山军当中化名“青芒”待过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老母身故之前一再交待要其绵延子嗣的原因,加上蔡昱有生得一张好脸皮,所以在女人方面上倒是无往而不利,重要的是蔡昱根本不禁口,上上下下都能下嘴,幸好蔡昱多少还懂得走流程,要不然早被抓起来浸了猪笼了。
这年头,私通他人的姬妾,是身败名裂的大罪,但是厚着脸皮找别人讨要姬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姬妾只是个玩物,碍于面子,大多数士族子弟,所以只要不是宠爱的那几个,基本都会答应,虽然多少也会被人诟病,但是至少符合流程,只是这好色之名就难免高高的顶在了蔡昱头上,走在街上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娘子,都是望风而遁。
来了邺城两三年,蔡昱家财倒也没有积攒多少,反倒是家中的女人攒了不少,还生有三个小孩,一男两女,一大家子……
蔡昱当下便是提前进入了中年男性的危机之中,一个人赚钱,一帮子人吃,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冀州也陷入战乱的关系,粮食什么的价格也是节节攀升,所以别看蔡昱这一身衣袍光鲜亮丽,但是也就这一身而已,里面的中衣小衣都是已经缝补多次了,舍不得添置。
“王兄!”蔡昱见王铭前来,连忙上前深深一拜,一脸灿烂的笑容,仿佛带着一圈光华一般闪耀,让王铭都不由得呆了一下,“经年未见,一向可好?”
王铭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还礼,然后邀请蔡昱进内就坐。
两人在堂内坐定,又赶走了侍从,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干坐了片刻,蔡昱的肚子突然咕咕的叫了起来,在寂静的厅堂之内,显得十分的响亮。
王铭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蔡兄这是……若不嫌弃,便在府内用饭可好?”
蔡昱也不由得笑了,连连点头说道:“故所愿尔。”
经过这样的一打岔,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为融合了一些。
王铭先是叫人去准备饭菜,又重新坐了下来,然后说道:“蔡兄号西山?不知……可有由来?”虽然说王铭大概已经确认了蔡昱的身份,但是多少还是要问一句的。
蔡昱笑笑,从腰间革囊当中取出了一块玉阙,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朝着王铭的方向推了推,摇头苦笑道:“王兄贵人多忘事,小弟曾于衢门之下见过王兄……”
王铭端详了一下玉阙,回忆了片刻,依旧没能够想起来,一边将玉阙递回去,一边说道:“怪我,怪我……这个,蔡兄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小弟前来,却有一事……呃,有两个事……”蔡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将身躯前倾,压低了音量,“……西山之人传讯……令乡野童子谣……王兄多于田野阡陌之间,不妨择机行事……”
“童谣啊……”王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是让乡野童子唱新的谣,这个事情自然是相对简单一些,也不太会有风险。
“……燕南垂,赵北殇。菊花落,庄禾荒。章台下,骨满仓。有维鹊,失巢亡……”王铭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白具体这个童谣讲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这样吩咐下来的,就照着做就是了。
王铭将童谣记下,然后又问道:“此乃其一,那么其二呢?”
蔡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带上了些羞红之色,更添了几分炫目神色,让王铭都有些恍惚,“王兄……这个,最近小弟手头多有不便……不知王兄可否与小弟些鬻之食……”
“好说……好说……”
在蔡昱俊美的面容之下,王铭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两声,然后才猛然清醒了过来,这个蔡昱啊……
………………(以上两位书友请自行认领)………………
“……燕南垂,赵北殇。黄菊落,庄禾荒。章台下,骨满仓。有维鹊,失巢亡……”麴义喃喃的念叨着,说道,“这什么意思?”
麴义的亲卫茫然的摇着头,用无辜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滚!”麴义亲切的给这一名护卫分配了一些口水。
童谣在汉代,一点都不简单。
这些童谣大多都流传于市井民间,没有固定的发源地,也没有固定的编词人,童谣的内容也并非是为了让儿童丰富知识面编写的,其中有着诸多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阴谋和预言在里面。
汉代人相信谶纬,童谣就是上天借童子之口在表达,当然,这个“上天”究竟是谁,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这些童谣当中有些怪异,但是也有一些读起来朗朗上口的佳作,甚至还有言简意赅的俗语,或用隐喻,或用暗示的方法来表达其中蕴含的意思,在这些童谣的背后,代表的并不是寓教于乐,而是恐怖的腥风血雨。
这些童谣,就是汉代熊孩子的武器,分分钟唱着歌就能把皇帝唱倒,把江山唱倒,破坏力跟核武器一个等级,让麴义不由得不注意。
就像是董卓当时的歌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董卓当时专横残暴,没有谁不恶心他,但是恶心又不能当面骂,会死人的,所以怎样骂人不吐脏字就完全靠汉代的熊孩子了……
反正这个童谣大多数时间就是在欺负没文化的人,当然还顺带装叉一下,反正那什么熊言无忌不是么?
“将军,要不去找大谁何问问?”站在麴义身侧的心腹拱手说道。
麴义眼珠转了转,摇了摇头,说道:“大谁何非良人也,某若今日询之,明日天下恐皆知晓……不妥……”万一是讲得别人,那我去问岂不是显得心虚?
这些字,每一个字麴义都认识,但是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就让麴义有些抓耳挠腮了。
麴义心腹思索了一下,然后建议道:“要不找一下许从事?”
许攸因为前一段时间交了在冀州北面和胡人交易的差事,正赋闲在家,去找肯定能找得到,而且许攸是大名鼎鼎的府门八字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人是贪财了一些,但是许攸也是相当讲职业道德的,只要收了钱,必然会办事,办不好的还视处理的情况给退钱,简直就是童叟无欺的信得过的标杆。
麴义挠了挠脑袋,要是不知道这个童谣的事情倒也罢了,现在明明是知道了,却是一头雾水,这让麴义心中很是不舒服,就像是揣着七八十只的猫抓挠着心肝一样。
“走!”麴义下了决定之后倒也干脆,风风火火的找到了许攸,见了面也不多废话,便将童谣的事情讲了一遍。
许攸摸着胡须,眯着眼,沉吟着:“……这个么……若说复杂也复杂,若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只是不知道麴将军是想要复杂些,还是想要简单些……”
“简单些好,简单些好……”麴义瞪着许攸。
许攸点点头,沉吟着就是不开口,只是拿着殷切期盼的眼神盯着麴义。
“嗨!”麴义会意,皱着眉,解下了腰间的革囊,丢在了许攸面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爽,暗骂一声死要钱的。
不过许攸毫不在意,反正他的铭言便是宁愿钱下死,不可囊中空,对于麴义的态度视而不见,迅速将袖子覆盖在桌案上麴义的革囊上,然后脸色微微变了变,说道:“麴将军,可是要简单说?”
“简单说,简单说!”麴义没能明白过来,颇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许攸嘴角隐蔽的撇了撇,说道:“也罢,既然是麴将军的意思……此谣讲的便是……麴将军你啊……”
麴义瞪大了眼珠子:“这……何以见得?”
“麴将军请看……”许攸腾出一只手来,在桌案上划了划,说道,“这‘菊’一字,若是落了……这‘禾’一字么,更是简单……便是何字啊?”
麴义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至于后面的意思么……”许攸展开了袖子,桌案之上已经是清洁溜溜,什么都没有了,笑容可掬的说道,“麴将军必然也是明白……”
这是又要钱啊?
他娘得就说两句,就要这么多的钱?这要是将整个童谣都解释完,还要花多少钱啊?
想到此处,麴义愤然拱拱手说道:“某还有事未了……便不打搅许从事了……至于此事……”反正知道是说自己就成了,至于其他的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与其将钱白白给了许攸,还不如赶快回去琢磨一下,寻些对策来的更好。
许攸带着些遗憾的点点头,说道:“麴将军放心,此事某绝不外泄……”不相信我的人格,难倒还不相信我的钱格么?
看着麴义远去,许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最近没什么进项啊,好不容易送上门一个,居然是麴义这个小气鬼,原想着吓唬吓唬他,看看能不能多捞些钱财出来,却没想到麴义依旧还是这个样子,太小家子气,就这样还当将军……
许攸朝着麴义背影丢出去一个鄙视的表情。
“……燕南垂,赵北殇。黄菊落,庄禾荒。章台下,骨满仓。有维鹊,失巢亡……嗯……”许攸摇头晃脑的念叨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讲是什么呢?燕南,赵北,嗯,燕赵?黄菊,庄禾?嗯……莫非是田……”
第1346章 看法 (加更)
十月。UU小说
阳光虽然试图再现夏日的壮丽,但是已经是脱离了它的能力范围,就算是在怎样舒展身姿,温度也是不可阻挡的降了下来。
廖化拄着一根木棍,在蠕动的人群当中走着,四周都是荆豫一带的难民,有汝南的,也有荆北的,人们宛如机械一般下意识的前行着,木然,茫然,恐惧,焦躁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混杂着时不时响起的男人吼叫,女人的尖叫,还有孩童断断续续的啼哭声,萦绕在耳边,和疲惫,和饥饿交织,如同钝化的针头一样,扎得廖化脑袋嗡嗡作响,隐隐作痛。
廖化现在的模样,和这些难民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原本荆襄和豫州,一直以来都还算是鱼米之乡,有大泽,有山野,有农田,有桑林,可渔,可牧,可耕,可织,只要不是天生懒鬼,都可以在这里活下去,可是从黄巾之乱开始,这一切都变了模样。
黄巾之乱,呵呵。
“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一想起这个,廖化就想笑。
皇甫嵩杀了张梁,战阵之上杀了三万黄巾,黄巾投河了五万,再败了张宝,杀俘近十万……
在这些数字当中,全数都是真正的黄巾么?
如果不全都是黄巾,为何皇甫嵩杀得心安理得,而且还有歌谣传唱?
廖化年少的时候就被携裹进了黄巾,所以他知道,黄巾其实更应该说是流民而已,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老弱,都是在战区被携裹起来的普通的民众。
这些人,也活该去死么?大汉的百姓,没有死在暴乱的黄巾手中,而是死在了官府朝廷的军队手中,是不是很可笑?
人群当中忽然有些骚乱,一些嘈杂的声音传来:“前面有卡哨!前面有卡哨!要抓民夫!抓民夫!”
“哄”的一声,游荡的人群更加的混乱了。
“铛铛铛”的铜锣声音响起,哨卡之处的兵卒大吼的声音传来:“平东将军招军!平东将军招军!肯卖命就有得吃!有得吃!大块蒸饼!大块蒸饼!肯卖命就有得吃!”
“咣咣!蒸饼啊!肯卖命就有得吃!乡亲们!郭刺史败了,现在是平东将军主政!你们背井离乡,能逃到哪里去?哪里都还不是一样?未必能有家乡好!平东将军仁慈,招募兵卒,只要肯卖命,就有吃的,若是上阵杀敌取了首级,还有赏钱啊……”
“来!来!大好的蒸饼!上等麦面做的!看见没,个个都是黄的!是黄的,不是黑的啊!看清楚了!香喷喷的!来报名参军的每人一个啊!”
人群站住了。
蒸饼的诱惑,在饥饿之下被放大到了极致。
迟疑了片刻之后,便有人朝着哨卡主动走去,还有些拖家带口的也想去,却被家里的妻子老人拖住了,争吵着便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参了军,就是给人卖命,而卖命的价格,就是一块蒸饼。
当然,虽说进去之后能不能吃饱也很难说,但打仗嘛,也不见得就死,人们走投无路了,把自己卖进去,临到上战场了,便找机会跑掉,也不算奇怪的事。
而多数人还是木然而小心地看着。一般来说,流民会造成哗变,会造成治安的不稳,但其实并不见得这样。这些人大多是一辈子的安安分分的农民村户。自小到大,未有出过村县附近的一亩三分地,为了躲避兵灾逃离了家乡之后,他们大多是害怕和恐惧的。人们害怕陌生的地方,也害怕陌生的未来,其实也没多少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有一夜,前来抓捕民夫的兵卒冲击了人群,廖化在黑暗的角落里躲过一劫。这些如狼似虎的兵卒杀了几百平民,抓走了许多青壮,他们劫掠财物,杀死看到的人,强奸难民中的妇女,然后才押着抓来的青壮扬长而去……
溃散的人群在天明之后重新慢慢汇集到了一起,继续茫然的向前。
至于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多数人心中都没有答案。
真有稍稍见过世面的老人,也只会翻来覆去的说同样一句话:“到了北边,朝廷自会安置我等……会的……是的,会的……”
廖化冷眼看着忙碌起来的哨卡,摇了摇头,继续前行。或许是快临近了河洛,多少顾及一些颜面,或许是平东将军想要挽回一些声名,或许是不想让招募而来的兵卒有太多逆反的情绪,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次,曹操的兵卒并没有上来就动手抓人,而是采取了利诱的方式,多少温和一些。
这样的做法,自然算是不错的了。
一些人留了下来,大多数人依旧还是向前走去,毕竟平东将军只招募青壮,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的。
在廖化的左前方,有一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走着,警惕且惶然的看着周边的一切。这名母亲面色焦黄,头发散乱,将孩子紧紧的抱在胸前。孩子似乎也很安静,和周边动不动哭闹着要东西吃的其他小孩完全不同。
廖化微微叹息一声。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两天了。
那名母亲之所以死死的抱着,除了或许是因为自身情感上无法接受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一路,死去的孩子都被煮了,吃了。
还有一些年轻的人。也许并没有完全死透,但是饥饿的人已经等不及了,甚至活生生的就割下了大腿上的肉扔进了锅里。
死去的老人则还算幸运的,可以留条全尸,因为没人吃,不仅没肉,而且干瘪。倒在路边的老人没有了呼吸,跪在尸体边的其亲属目光大多都是绝望且茫然的,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跟着人流前进,甚至掉不出一滴的眼泪。
人,在这一刻,和野兽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天地伦常的大道理都失去了效力,什么未来的憧憬希望都不可见,唯有的便是眼前这一条路,伴随着腹中的饥饿肠鸣,还有恐惧和死亡。
混乱的队伍延延绵绵的,看不到头尾,走也走不到边际,与先前几年的汉朝大地比起来,俨然是两个世界。廖化有时候在队伍里抬起头来,想着过去几年的日子,见到的一切,有时候往这逃难的人们中看去时,又好像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旧是一样的世界,是一样的人。
北面,听说北面不打仗了?听说北面有新的田政?听说征西将军治下亩产都有五石了?听说……
或许哪里将是一个新的世界?
廖化不知道,不过,他想去看一看……
………………………………
雒阳城。
深秋寒风如刀,将树上的黄叶全数砍下,萧萧瑟瑟。
魏续迟疑着,站在吕布府衙之外,不知道是应该进去,还是应该掉头走。
杨氏似乎在入秋之后加紧了对于雒阳的攻伐,并且不断的在扩大和巩固占领的区域,而原本雒阳城之内大部分的百官都跟着刘协跑了,周边县镇在吕布和杨彪之间,自然更相信杨彪一些,所以这一段时间,应付杨彪的攻势便越来越是困难。
杨彪在攻下了谷城之后,或许是因为天气临近冬季,不方便继续进军,又或是粮草补给跟不上,反正是暂缓了往东的进军,而吕布这里也无力反攻,便再一次僵持了下来。
而几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吕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在杨彪军队巩固谷城城防的时候,吕布也带队在野外和杨彪的军队有过几次交锋,无一例外都取得了胜利,但是吕布在面对退败之下依旧有秩序的杨氏军队,也并不敢深追,而在防御上,吕布军队暴露出来的漏洞越来越多,最终不得不完全只能以雒阳为中心来进行防御,丧失了绝大多数的战略纵深。
魏续有一个感觉,杨彪不是攻不下雒阳,而是不想损失过多而已,所以才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最开始的时候,吕布还每天都巡视周边,检查城防,甚至领小队兵马出军绞杀杨彪的斥候什么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吕布就慢慢的减少了巡查的频率,两天一次,三天,五天,而现在,已经是十天过去了,魏续都没有见到吕布登上城墙的身影。
魏续有一个想法,他找过高顺商议,但是高顺就是一块石头,又臭又硬,闷着,什么屁都放不出来。
宋宪、侯成?
这两个小子原本就是王允当时派来的,现在虽然王允已经亡故,两个人失了跟脚,但是也不是值得信任的角色。
找陈宫?
魏续也不相信陈宫,而且魏续知道吕布同样也不相信陈宫,至少从那一天的晚上开始。
“魏将军……”吕布府门前的卫兵,看着魏续来来回回转圈,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您这是要进,还是不进啊?”
“……”魏续跺了跺脚,“进!烦扰通禀一声。”
可是当魏续真正见到了吕布的时候,魏续有些后悔了。魏续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颓废的汉子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温侯,浑身酒气,眼眶深陷,披头散发,衣裳褶皱,就跟一个乞丐有什么两样?
乞丐喝不起酒,而吕布还能喝得起?
“这……君侯,君侯怎生这般模样!?”魏续上前一步,拜倒在吕布面前,“君侯啊,不能再喝了……”
吕布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嫌弃魏续带来的光线一般,扭过头去。“何事?杨氏子攻打来了?”
“呃……尚未……”魏续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道。
“既然未攻来……”吕布挥了挥手,“那就坐下来喝两杯……”
“这……”
魏续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一个酒碗就被塞在了手中,然后吕布轻巧的单手勾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准确的倒了八分的酒水在碗中。
“来!喝!”
吕布自己倒了一碗,咕噜一声,干了。
魏续低头看着酒碗,沉默半响,然后也端了起来,咕噜噜喝完了。或许是辛辣的酒水刺激,或许是当前的状况确实迫在眉睫了,魏续喝完了酒,将酒碗一放,鼓足了勇气说道:“君侯……君侯可是欲亡于此乎?”
吕布倒酒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劈手就将酒碗往魏续砸去,吼道:“好胆!竟敢妄言!欺某刀不利耶?”
酒碗“砰”的砸在魏续头上,砸破了额头,酒水混合着血水滚滚而下。
吕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发虬张,宛如一只狮子一般,待人而噬。
魏续顾不得擦试,俯首叩拜道:“冒犯君侯,属下万死!若君侯欲赴死,某自当追于麾下!死不旋踵!可……可君侯家小又将何如啊!”
吕布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瞪着魏续,半响之后,缓缓的重新坐了下来,呼出了一口气,向外招呼了一声:“打些水来!给魏将军擦把脸……也给某打一盆来,要热一些的……”
侍从很快就将水打来了。魏续谢过吕布,然后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酒渍和血,伤口其实不大,破皮而已,很快就止住了,这对于长期刀头舔血的魏续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情。
吕布将热气腾腾的脸巾覆盖在脸上,任由白烟升腾,待热力退散之后才狠狠搓了几下,搓得皮肤都有些发红,然后随手将脸巾一扔,示意侍从都退下之后,才对着魏续说道:“说吧,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某听着……”
“雒阳此处,已是孤城……”魏续低头说道,“如今我等入毂,非君侯之失,皆为陈公台之过也!君侯……”
“停!”吕布忽然沉声喝道,“谁他娘教你说的?”
魏续卡壳了,抬起头看向了吕布。
“就你半筐大字都认不全的,还学旁人之乎者也的?”吕布不满的说道,“我问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是周子丰……”魏续低下脑袋,低声说道。
“周子丰?”吕布皱着眉,沉吟着,“唤周子丰前来……没叫你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第1347章 不惑 (加更)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www.uu234.ccwww.uu234.cc
在历史上曹操围困吕布三月,导致吕布军上下离心,魏续最后联合了侯成、宋宪将吕布给卖了,其中固然是魏续三人的背叛,但是同样也是说明了吕布陈宫的无能。
而当下,杨氏只是攻到了谷城,距离雒阳还有些距离,更谈不上围城了,魏续等人自然也没有到考虑背叛的程度。
吕布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或许在战阵当中,纵马拼杀的时候,吕布是不折不扣的王者,但是在战略层面上,吕布就是一个青铜,就连氪金都没有办法提升半点的那种。
吕布知道当下有问题,这是属于战场之上的直觉延伸,但是也就是到这里为止了,再往下一步,要寻找到问题的出处,并就这个问题继续求得出路,就超出了吕布的能力范围……
所以吕布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借酒浇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吕布同样也不是蠢货,对待他所熟悉的一些事情,也有像是在战场上一样,瞬间抓住破绽的能力,于是魏续照着葫芦画瓢的行为,立刻就被吕布看穿了。
魏续算是半个自家人,所以吕布见魏续也没有太多的讲究,但是要见周章,就不能太过于随意了,毕竟汉代还是一个非常讲究礼仪的朝代,甚至因为一顿饭都能翻脸做仇人,如果不修边幅见客,在一般的汉代人眼中其实和当面羞辱是差不多的。
所以等周章来的时候,吕布已经是大体上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虽然深深的黑眼圈依旧出卖了他这一段时间的颓废,但是至少外表看起来比起之前的乞丐模样要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章走了近来,不急不缓,向吕布拱手一礼,然后静静的立着,等待吩咐。
吕布静静的看着周章,见其气度沉稳,沉默了片刻,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坐席,说道:“请坐。”
“谢温侯。”
周章年龄不大,也就是二十多模样,相貌虽然说不上俊美,但是也算得上是方正。毕竟年轻人,只要不是真的歪瓜裂枣像是杨松一样实在是长不周全了,基本上来说给人的感觉也不会太差。
吕布开口说道:“如今之局,周从事可有良策?不妨直言。”
周章看了一眼魏续。
吕布继续说道:“魏将军出身戎马,未能言周从事精妙之意。”
周章拱拱手说道:“温侯垂询,属下自然言无不尽。若有得罪唐突之处,望温侯海涵。”
吕布摆了摆手,说道:“但说无妨。”既然决定了要见周章,就是要听一些周章究竟是怎么考虑的,毕竟魏续这个人本质上依旧是个大老粗,传声筒大概可以,但是有没有传漏了一些什么,大概连魏续自己都未必能够清楚。
周章点点头,开口说道:“圣人之道,洋洋者万千,可发育万物,亦峻极于天。故而圣人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吕布有些晕,转头看了看魏续,却看见了魏续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咳咳……”吕布打断了周章的话语,眨了眨眼说道,“这个……周从事,魏将军与某皆是粗人,还是请简单说些……”
“温侯过谦……”都已经是说得这么明白了,吕布居然还是听不懂,这让周章难免有些挫气。
沉默了片刻之后,周章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简单来说,便是‘明哲保身’四字而已……”
“明哲保身?”吕布重复说道。
“温侯,请恕在下不敬……”周章拱手说道,“当下之局,可久战否?温侯武勇,天下无双,若长驱奔袭,自然无往而不利……不过,纵有小胜,亦无法挽回大局……在下原本为于雒阳郊外屯田,如今田地多半损毁,秋获之数,可想而知……故而当下雒阳城中,仓禀恐怕是……”
吕布默然。
“且不论兵粮之事,严冬将至,请问温侯,兵将可有御寒之物?若是一场大雪下来,雒阳城中恐怕就是冻死无数!就算是挨得过冬,明年春耕又将如何?有如何挨得到明年的秋获之时?”周章一条条的说着,显然也是目光长远之人。
吕布听了,拳头攥了起来,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这些问题吕布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是他根本不敢去细想。前路一片黑暗,稍加思索便是无比的恐惧,这也是吕布他这一段时间企图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最根本的原因。如今被周章全数挑明了出来,吕布就感觉像是暴露在阳光之下,十分的难受。
“故而,既然进无可进……”周章拱拱手说道,“便不妨退而保身,方可待后起之机也……”
吕布面沉如水,说道:“周从事是要让我将雒阳拱手让人?”
周章不顾一旁魏续频频送来的眼神,坦然拱手说道:“正是!雒阳千万生灵,生死存亡,皆于温侯一念之间!此举一可正声名,二可保自身,何乐而不为之?”
“周子丰!”魏续忍不住大声呵斥道,“方才明明不是如此说法!你……”
“呵……”吕布伸手制止了魏续的话语,苦笑着说道,“若某一人,退之易也……然追随某的兄弟又置身于何处?”
“温侯果然仁义无双。”周章毫无诚意的给出了标准的称赞词语,“温侯若只求退杨氏之兵,倒也不难……杨氏得进谷城,乃以兵胜,非将胜也,故而若温侯派遣勇将,分路轻装长驱弘农之内,搅乱破击,一可截取粮道,二来可袭援军,不出旬月,杨氏必然退却……”
“不过……”周章看了看一旁兴奋的魏续,继续说道,“雒阳当下乃死地也,纵有小胜,依旧是难逃败亡之局……”
“你!”魏续刚刚听上半截还是笑容满面,结果转眼之下,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呼……”吕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如此说来,雒阳已不可守了?”
“温侯英明。雒阳绝不可守。”周章没理会魏续,拱手再拜说道,“既然温侯早有退意,何不寻一托身之所?”
“托身之所?呵呵……天下虽大,然而……”吕布摇了摇头。这些年走过的路难道还不多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哪里还有一席可以容身之地?那个地方才是自己最终可以安心的家?
“征西将军有广纳百川之志,亦有容天下英雄之心……”周章拱手说道,“曾闻温侯与征西有旧,何不于投征西?”
“征西……”吕布愣了片刻,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说道,“某知矣……你先下去吧……”
周章也没有强劝,拱手而拜,然后告退。
魏续见周章走了,往前膝行两步,正待说什么,却见到吕布也朝着他挥了挥手,“你也先回去……某要静一静……”
“……这……遵令……”魏续无奈,也只得告退。
大堂当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吕布一个人坐在当中,目光有些茫然。
“雒阳啊……”吕布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是吕布真正最为接近中央政权的一段时间,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短暂,就像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看着要落在了手中,却没想到瞬间破碎。
就像是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下一笔钱付了首期,找银行贷了款,正憧憬着未来在新家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开发商跑路了,转眼之间不仅是新房遥遥无期,还要继续还款,否则银行就翻脸不认人,大手一挥在信贷记录上写个差评……
可惜吕布依旧还是没有认识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出身低微,是边境一武夫而已,换句话说,就是乡巴佬,外地人,暴发户,然后这样的乡巴佬外地人居然要爬到头上去,这让原本规规矩矩排着队等着坑的本地人怎么忍?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啊……”吕布低下头,摊开了双手,虚张在面前,目光有些呆滞,喃喃的说道,“未曾想某年已至四十,竟然连立锥之地也不可得……呵呵……天下郡县无数,华夏间千万,何处方有吕某片瓦之地?某这十几年,辗转拼杀,却未曾想,到头来,依旧是空的……一场空啊……”
“一场空啊!”吕布将头埋在了手中,身躯蜷缩起来,颤抖着,哭得就像是一个一百公斤的小孩……
………………………………
相比较吕布而言,徐庶这个外地人就相对来说做的好了不少。
进到汉中之后,徐庶便召集了张则和黄权,三方坐下来沟通了一下。徐庶表示他只是来负责支持关于南下蜀中的事项的,不是来抢夺汉中权利的,希望和张则、黄权两人一起共同将这一块蛋糕做大……
汉代当然没有蛋糕,但是意思差不多,至于张则和黄权相信不相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徐庶表了态,身后又有一杆三色旗高高飘着,张则和黄权自然是满口答应,漂亮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扔,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融洽无比。
至于益州刺史刘诞,在徐庶到来之前就已经跟在马恒的军队后面,向南越过了巴山,往巴西挺进,跨越大洋,走向海外。
“刘益州……”张则毫不客气的就朝着刘诞的后腰子上捅了一刀,朝着徐庶拱手说道,“某早就派人言明使君前来,令其稍驻……结果刘益州说什么军情紧急,不可耽误……在下也是无法……还望使君见谅……”
说完,张则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徐庶的表情。
“无妨,无妨。军事为重。”徐庶点了点头,笑着转换了一个话题,对着黄权说道,“今秋秋赋如何?可归仓禀否?”
张则和刘诞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也在徐庶的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原本张则和刘诞的利益点就是有分歧的。张则自然是侧重于汉中自身家族的利益发展扩大,而刘诞目标是盯着蜀中,所以张则对于进攻蜀中的事情么,自然是能少花钱就少花钱,反正就算是打下了蜀中,也没有张则的份……
而对于刘诞来说,自然是恨不得将汉中全数老底子全数掏出来,瞬间打造出一个神挡煞神佛挡杀佛的强大军队,横扫蜀中,将他小弟刘璋踩在脚下,于是没少和张则发生冲突。
黄权么,自然是处于中间调和的状态,他一面拉拢张则,一边安抚刘诞,加上黄权他自己又领着汉中太守,明面上的汉中的事情还是需要黄权做主的,因此张则和刘诞都对于黄权保持了一定的尊重和配合。
黄权听闻徐庶问话,不慌不忙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卷书简,呈给了徐庶。钱粮之事向来就是政务的重中之重,黄权当然不会认为徐庶来了汉中,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问都不问,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汉中,确实是一块宝地啊……
看着黄权的简报,徐庶不免也点点头,内心感叹不已。
汉中是一个小盆地,有山环抱,有水穿过其中,天生就是适宜耕作的一片地方,再加上黄权在民生政务上也是不弱,今天的收成竟然再创新高,自然是众人都皆大欢喜。
“公衡辛苦了……”徐庶点点头说道,“汉中军政有此佳绩,皆是二位之功,待某上报征西将军,定然不吝封赏。”当然,具体情况徐庶还要去下去查看查看,不过料想张则皇权也不至于敢做什么手脚欺瞒,因为汉中还有黄成在,这个独立于张则和黄权的系统,就是为了监督制衡而存在的。
“谢使君。”张则和黄权对望一眼,齐齐离席拱手致谢。
徐庶也连忙出来,将张则和黄权搀扶起来,三人对视片刻,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氛围好得不得了……
但是,这样良好的氛围气息,很快就被巴西前线传来的一则消息打破了。
“巴西太守欲降?刘益州前驱欲受其册绶?”徐庶愣了一下,旋即色变,脱口而出,“不好!刘益州危矣!”
第1348章 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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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年的进化之中,最为犀利的条件反射,就是经验。
虽然有时候会有什么经验主义害死人的说法,但是大多数情况之下,经验都是比较正面的,因为人类的老祖宗就是靠着经验一次次趋利避害,生存至今。
徐庶几乎是瞬间判断出所谓的巴西太守投降是一个把戏,靠得就是经验。
徐庶年龄也不比刘诞大多少,两个人都是接近四十岁,但是徐庶在军政上面经历过的事情就比刘诞多了不知道多少,自然更有经验。
徐庶脱口而出之后,黄权也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张则虽然慢了一些,但是有徐庶和黄权在前的提醒,也很快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顿时也是色变。
虽然张则和刘诞不怎么对付,尿不到一起,但是刘诞手下也没少汉中人,用的汉中的钱财,这些人和物,要是不明不白折损了,张则同样也是会感觉到心痛。
当然,其实在张则心底,隐隐的还有一些莫名的欣喜。
“这个刘益州!”张则愤怒的拍了一下桌案,说道,“贪功冒进!愚钝无能!若是累得汉中军民前功尽弃,自当该死!该死!”
徐庶眼珠子转了一下,微微扫了一眼张则,便也不搭张则的话头,径直说道:“城中还有多少可用兵卒?可有钱粮储备?”
黄权立刻拱手说道:“城中还有两千正卒,一千辅兵,当下正值农闲,若是抽调民夫劳役,亦有三千之数,可供差遣。”
“善!”徐庶毫不客气,当然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径直下令道,“抽调一千正卒,五百辅兵,一千民夫,即刻准备粮草军资!某当令上庸黄将军,再多凑些兵卒粮饷,便出发前往巴西……二位,汉中后续粮饷供应,就有劳了……”
张则和黄权连忙拱手应下,也是知道情况紧急,便告辞先下去准备事物去了。
徐庶深深的皱着眉头,之前没有发现刘诞是冒进之人,怎么会在入川之后就如此的不谨慎呢?
“但愿,能来得及……”徐庶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若得进,某便领军而进,若不得进……唉,也只有退兵一途了……”
巴西郡是什么地方?
是早在刘焉时代,就成为了庞羲的自留地!大量的东川兵汇集在巴西,也是当年刘焉用来制约川蜀其他士族的重要据点!
这样一块地方,会轻易投降?
会在没有任何重大损失之前,就乖乖的将印绶名册全数拱手奉上?
刘诞或许未必是糊涂,只不过人在急切的时候再加上了贪婪,就难免会被蒙蔽了双眼,就算是察觉了不对,也会用侥幸来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一次会中奖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人被坑或许是之少了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的钱财,但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徐庶现在就真的想将刘诞拖回来,抽十几个嘴巴子让他清醒清醒,但是现在急也没有用,还是要先汇集兵力再向前而进,能救多少就挽回多少,尽力而已。
川蜀之地原本就是情况复杂,怎么能如此的轻率?
如果万一导致兵卒受损,不仅许多前期准备的东西泡汤,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征西将军的整体战略,也会导致川蜀之地的刘璋更加的警惕,再想要进军川中,就未必能够有像现在这样的机会了……
“这真是……”徐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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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就像是古董,有些价值连城,有些却是赝品,而这些赝品,在行家眼里是一眼假,但是在普通人心中却是真的不能再真。
而在行家和肥羊之间,最重要的便是经验。
就算是肥羊,被杀得多了,只要能活下来,依旧比新嫩的要好上不少。但是问题是,没有那一只肥羊在最开始的时候认为自己是肥羊的。
刘诞和马恒之前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在这一次上,或许确实是观点不同,或许是起初的胜利导致了性格上的膨胀,刘诞却在临晋巴西郡的汉昌县城的时候,和马恒发生了争执。
马恒带领三千人日夜兼程,急行军五天的时间,抢占了巴山桃溪谷,夺了巴人山寨,控制了峡谷的进出两个路口。
随后略作修正的马恒的等到了后续跟进的刘诞,并一起前出了巴山区域,开始向巴西郡内进发,一路之上连克三个山寨,直逼汉昌县城。
汉昌的守军出动迎击了一次,但是挡不住刘诞和马恒的兵锋,稍一接触,便败退下去。
汉昌之后便是阎中,若是阎中被攻下,不仅是占领了巴西郡的治所,也等于是打开了巴西往川中的通道。
就在这个时候,刘诞接到了汉昌县城送来的求降书信,表示愿意投降,让刘诞给一些时间,宽限三日之后,便可以整理好县城的印绶典册等等,然后迎接刘诞进城云云。
刘诞自然是大喜,旋即答应了汉昌县城的请求,收整兵卒,就等着准备接受城池了。但是马恒却觉得需要继续进攻。
马恒认为,汉昌县城的人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缓兵之计。毕竟他们从汉中出来,是行动在前,汉昌县城未必能快速反应过来,因此也未必能够积攒多少抵抗的兵力,这个从汉昌县城第一次出兵拦截就可以看得出来,汉昌的兵力素质很差。所以应该不管什么招降不招降,直接进兵最为合适。
但是刘诞却有些不以为然。
刘诞觉得,如今汉昌大势已去,既然如此,都是出来混的,也不可能有什么为自家小弟刘璋非要自己两肋插刀的家伙,再加上自己来川中,肯定是要以收复拉拢为主,要不然自己这样一个山寨一个山寨的,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打过去,要到成都要打倒什么时候?
既然有人愿意投降,便要给一个姿态,就算是有可能是假的,也需要通过这个事情来告诉别人,他刘诞,是欢迎所有川中人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的……
马恒还是不同意,他表示如果按照约定先等三天,不仅会拖慢整个大军行进的步伐,而且会让汉昌有机会喘息修整从容布置,而自己这一方远道而来,又失去了突然袭击的先手优势,因此实际上已经亏了,若是汉昌守军三天之后又反悔,岂不是白白损失了大好机会?而且说起来汉昌的守军也没有多少损失,是不是真的投降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刘诞对于马恒的质疑非常生气,质问马恒道:“治中此言差矣!即已约,便不可轻违。若吾等肆意毁约,便失信义,倘若如此,更有何人信服?有怎能取信于蜀中?”
马恒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说道:“使君,汉中发兵至此,山路千转,沟堑百回,虽说连克三寨,进逼汉昌,然吾等粮草有限,不宜久战,当速取也。”
刘诞不以为然的说道:“若以治中之意,应当如何?”
“即可进军汉昌,兵抵城下,若其真降,便纳之……”马恒说道,“若其推脱,有意延误,便挥军取之!”
“某当汝有何妙计……”刘诞淡淡笑了笑,指点了一下眼前的山寨说道,“此处屯有军中辎重,亦为军中之重,若汉昌有诈,待吾等兵出之时来袭,届时是继续攻城?亦或是退而援此?”
马恒有些无言以对。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刘诞说的这个情况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之前马恒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那么到了刘诞这里自然就不能否认刘诞所说的可能性。
“故而,以不变应万变……”刘诞淡淡的说道,“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也。今于此处,待敌之可胜,何尝不可?”
马恒觉得还是有些可惜,正待再讲,却被刘诞制止了,竖掌说道:“治中若是实在坚持,某便与治中一千兵卒就是,治中不妨领军先行!”
“一千?”马恒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只能是拱手告说了声“某遵令”,便告辞退下去点兵出发不提。
其实马恒心中知道,如果真的汉昌有问题的话,这一千的兵卒能干些什么?疑兵?佯攻?但是刘诞当下毕竟是主帅,军令已下,若是再纠缠不休便多少有违抗军令之嫌,因此也就只能是如此了。
刘诞看着马恒远去,心中也不免略有不满。他知道,包括马恒在内,甚至在汉中的张则等人都觉得刘诞他自己其实就是一个书生而已,并不太懂的军事上的东西,导致到了现在,马恒居然敢在中军帐当中质疑他的决定!
要不是看在多少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刘诞哪能忍得下来!
书生怎么了?没有领军经验又怎么了?
班定远不也是书生?
没关系,不用你们,我一样能做得漂漂亮亮的,让你们看看书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你们当成宝贵的那点经验,其实书里不是都有么?
若是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汉昌,就等于是在进入巴西有了一个稳固的落脚点,而且对于心中装着整个的蜀中的刘诞来说,若是能够招降一批川中的兵卒,也等于是可以摆脱一些征西将军这边的控制。
这一点,也是刘诞坚持,但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这一次进军蜀中,便是刘诞心中的绝佳机会,一战成名,一句定鼎的机会。当年征西将军斐潜,也不过也是如此一步步到今天的地位的么?
旁人既然可以,自己自然也行!
刘诞踌躇满志,雄心万丈,仰望着天上云卷云舒,微微笑着,轻轻的念了一句:“……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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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诞领兵进川的消息,逼近了汉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严颜的面前。
严颜是蜀中人,一辈子都在川中,对于川中的感情自然是比起什么东州人要好得多。他不喜欢东州人,也不喜欢刘焉,但是不得不说刘焉至少还不算过分,这些年朝堂动荡安不安,蜀中得享安宁,说完全没有刘焉的功劳,也说不过去。所以严颜对于刘璋继承刘焉的职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前提是刘璋别乱搞就行。
所以当刘诞领兵前来的时候,严颜心中就及其不爽。
狗日的仙人板板,当蜀中是块肉,那个龟孙都想要咬一口?川蜀之地是川蜀人的地盘,想过界来捞肉吃,有没有问过格老子?
川中人习惯了爬山越岭,穿越山林,这两天刘诞的一举一动,其实严颜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就连刘诞中军大帐是朝那个方向,严颜派出来的斥候都在山头上看得明明白白。
更何况刘诞还在等着汉昌守军投降,根本就是宽心得很,简直就是毫无防备。
严颜准备给刘诞一个教训。
两兄弟近来打生打死,有没有问过川蜀人的意见?
当成川蜀人全部都是摆设一般?
亦或是觉得川蜀人都会逆来顺受?
严颜手下的兵卒都是多年的老兵,这两天好好修整了一下,又敞开了肚皮猛吃了几顿,正憋着一股劲无处发泄,再加上刘璋听闻汉中来袭,更是崽卖爹田一般允诺下泼天一般的悬赏,所以这些兵卒一听说要跟随严颜去攻击刘诞,个个都是兴奋不已,一个个拍着胸脯,斗志昂扬。
征西将军的部队又能怎样?
这里不是关中,也不是汉中,这里是山岭沟堑遍布四野,树林竹林灌木深深的川蜀!
征西将军赖以成名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
最为关键的重点是来的并非是征西将军,而且什么叫做刘诞的家伙!若是连这个都打不赢,那还和刘诞身后的征西怎么斗?所以严颜必须打赢这一次的战斗,对此,严颜也很有信心,毕竟现在是在自家地盘之上,那个山头可以走,那个山间有近道,那个林地可以埋伏,就算是严颜不清楚,但是山间的猎户各个都是门清,随便找一个人来都可以指点一二。
在严颜看来,击败刘诞,也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在山林之间的狩猎活动而已,刘诞这个自以为是的傻肥羊,正在一步步的走向陷阱当中……
川蜀厉害的,只是兵卒么?呵呵,蠢货。
第1349章 突袭
晏平二年初冬。www.uu234.ccwww.uu234.cc
凌烈的寒风被秦岭和巴山阻隔,连续被打断了两次之后,就算是再强劲的寒风到了川蜀的时候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软绵绵的在树梢之上吹过,带起一阵阵的松涛。
天气很阴沉,但是没有雨。
“才一千人?嗯……”严颜蹲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就像只凶兽查看这自家的地盘,“让这些人过去!绕开主道,都藏好!”
川蜀之地,到处都是山,军队在山谷和山梁之间忽上忽下,最佳的道路自然是较为宽敞一些的官道,但是周边山地当中也有一些羊肠小道掩藏在灌木草丛之下,不是临近了根本看不到。
严颜带着兵卒迎面撞上了马恒的兵卒,但是更加熟悉地形的川蜀斥候提前发现了马恒的部队,而相比较而言,不习惯川蜀地带的马恒斥候,明显侦查范围就小了一圈,没有能够发现潜藏起来的严颜等人。看着马恒一行消失在山道的拐角之处,严颜嘿嘿笑了两声,招呼着,“行动都注意些,走了!格老子要请龟孙子好好喝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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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昌的城墙并不高,而且有些古旧,这还是在汉章帝的时候修建而成的,带着东一块西一块的青苔的城墙,在并不明媚的天空之下,显现出一种肃穆之感,历史的沧桑展露无遗。
城墙四周之上,川蜀的兵卒持械而立,时不时有民夫挑着棒棒将物质从城中运抵城墙之上,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了人影,就连原本城外的一些依山开垦出来的农田之上也都是空空如也,原本的稻杆和一些草木,能收的都收了,收不进城的也烧了个干净,剩下些黑灰在光秃秃的田地中。
因为川蜀相对来说气候温和,因此在种植的庄稼收获之后,川蜀的农夫一般都会再种些成长时间较短的果蔬什么的,但是如今还未长成的,也都在这两天扒进了土里。
麦田、村庄、道路,自汉昌县城为中心,顺着水脉伸展出去,到了东面三十里左右的时候,已经进入山野的范围了。石头岭便是距离汉昌县城最远的一个庄子,农作物的痕迹也到这边基本上算是止住了脚步,为了扼守住这边的山口,同时堵截匪徒和流民什么的、监督管理人口等等的事项,汉昌县城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军寨,安排了一队兵卒,共五十余人的队伍。
临近中午了,负责防务的都伯结束了军寨周边的巡查,带着两个护卫,回到了军寨当中,他的主要职责,一个就是分派附近山头的岗哨,另外一个就是巡查官道,防止些流民或是盗贼什么的,而现在则是多了一个事情……
午时三刻,正是杀人斩首的好时分。
作为先头部队的马恒的两名屯长,带着两百兵卒,出现在了石头岭的山道拐弯之处……
示警的铜锣咣咣响起的时候,两屯马恒带领的兵卒已经是小跑着从山道上冲了下来,朝着军寨杀来。
单独领军前来的马恒,轻装前行,在接近了汉昌周边的边缘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便在第二天的清晨发起了突袭。
马恒的队伍之中大都不算是新兵,当年张鲁还在汉中的时候,就已经是领饷吃粮了,在经过了征西将军的收编之后,清除了一些孱弱兵卒之后,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虽然比不上什么百战精兵,但是至少做到令行禁止是没有多少问题的,因此一声令下之后,便蜂拥而至。
魏延便在这两百人的尖端位置。
前一段时间督送粮草,魏延就觉得自己仿佛就和川蜀这种潮湿的天气一样,浑身上下都快发霉了,在得知了马恒要单独带兵前行的时候,主动找到了马恒,表示愿意随行,马恒觉得也是一同来自荆襄的,也就同意了带上魏延,作为先锋。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往往都是野蛮且粗糙的,至于什么精妙的配合,那是属于长时间训练的高端精兵的,对于大多数的普通兵卒来说,指令往往就是两个,往前冲和往后退。
在奔行之中,带动着呼哧呼哧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略有些杂乱的叫喊声,魏延擎着一柄长刀,感觉血液在血管当中嗡嗡的响着,似乎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不断的增长……
石头岭的军寨望台之上,一名川蜀兵卒惊恐敲着铜锣,手足僵硬的样子让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会在下一刻敲锣的小锤子便会脱手飞出……
而望台上的另外两名则是张开了弓,搭上了箭矢,原本应该是等到魏延等人射程之后才射击的,结果因为紧张,没等到魏延奔近,便歪歪扭扭的射了出去,一头扎在了地上。
魏延见状大笑,笑声洪亮,带动着其身边的兵卒也不由得一同大笑起来。
正在外面巡逻的一些川蜀兵卒还未来得及奔回军寨,魏延等人已经是迅速接近了,落在最后面的川蜀兵卒眼见实在跑不过,嚎叫一声转过身来,眼睛一闭便一边尖叫着,一边胡乱的挥舞着战刀。
魏延乐得不行,似乎是觉得杀了这样的兵卒都污了自家的刀一般,连杀都懒的杀他,伴随着前冲的势头,一脚便将其踹飞出去,噗通一声撞在了土墙上,昏死过去。
“别挡老子的路!”
魏延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兵卒冲进了村寨,转眼之间伴随着兵锋的蔓延,血色也渐渐扩散开来。川蜀的兵卒在军寨前奋力反抗着,于魏延等人撞击在了一起,战刀长枪在空中飞舞着,带起一蓬又一蓬的鲜血。
魏延冲杀在最前方,他双手握着长刀,一路大开大砍,似乎越是杀戮便越让魏延兴奋,哈、哈、哈的声响不时想起,也不知道是在怪笑还是在吐气开声。
几名川蜀兵卒挡在军寨寨门后面,持枪从寨墙缝隙当中扎出来,魏延冲上去一刀就将冒出头的长枪砍成了两节,然后猛挥一刀砍在了寨门之上,喀喇声中,寨门竟然被砍进去了一半!
魏延挥刀再砍,半掌厚寨门就跟纸糊的一样,在木屑纷飞当中被砍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露出了当中用来闩门的木栓。
“他娘的别挡路!”
魏延暴喝一声,长刀如同电光一般从上而下,劈在了闩门的木栓上,顿时将其砍成了两节!跟在魏延身边的兵卒齐齐欢呼一声,撞开了寨门,便一齐往军寨之内涌去!
“他娘的!兔崽子都听好了!将守将的脑袋……”
魏延一边大呼着,一边将抵抗的川蜀兵卒砍翻在地,鲜血喷洒在他身上,就像是山野之间的猛虎闯到了羊圈一般,不急不缓,在从容不迫之中,带着一种杀戮的狂热。
“……留给老子!谁都别抢!”
………………………………
鸟鸣山更幽。
黄昏准备归林的鸟儿在对面山上的树林上空盘旋着,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在眷念着夕阳,迟迟不肯休息一般。
连续两天,相安无事,处在山清水秀之间,刘诞都不由得颇有些诗意上涌,背着手望着远山,琢磨着若是取下了蜀中,定然要好好做一篇诗词文赋,方能凸显自己允文允武之能。
吹了一阵凉风之后,刘诞也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了,便打消了诗意,回帐篷休息,准备明日去接受汉昌县城的投降。
刘诞作为一名生长在大汉红旗之下,从小立志做一名大汉王朝封建主义接班人的优秀中年,自然是认为人应该是有信义廉耻,言出必行的,否则岂不是宛如畜生一般?所以刘诞觉得汉昌县城的人,应该不至于是出尔反尔的,要不然有何颜面立足于人世间?但是刘诞没想到的是,既然原本就准备不要脸的了,又怎么会有所谓的耻辱感羞耻心?
严颜一点都不觉得耻辱,反正也不是他出面答应的,更何况兵者诡道也,原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难道有羞耻心就能打胜仗?
严颜没有准备夜袭,因为说实在的,川蜀之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夜间视物,那么在黄昏晚脯的时间也就是最佳的时刻了。
夕阳慢慢落下,山寨之中炊烟缓缓的升起。
严颜带领的兵卒也渐渐的山寨对面的山头之上摸了下来。几名川蜀兵卒摸到了山寨的视线死角处,掏出了火油和弓箭,一名兵卒窝在背风处,开始敲打火镰……
几发火箭越过了山寨上空,一头扎向了山寨后营那些高高堆放起来的粮草垛上,然后又接连好几只,虽然未必每一只的准头都很好,但是数量多了,总有碰巧的那么一两只扎进了草料堆当中,片刻之后浓烟伴随着烈火熊熊而起。
“铛铛铛铛……”报警的铜锣被敲响了。
“走水了!走水了!”基层兵卒士官大声呼喝者,指挥着兵卒赶快去打水灭火。
就在刘诞军中因为后营火气而慌乱的时刻,严颜一手拿着战刀,一手持盾,直扑而来!
山寨才刚刚被攻破过一次,加上刘诞也没有打算要在这里长期居住,所以也就是草草修缮了一下便算了事,山寨前门原本是有两个哨塔的,塌了一个也没有再搭新的,也就给了严颜等人可乘之机。
等到哨塔之上的刘诞兵卒发现山道上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不仅沿着山道狂奔而来,甚至还有些人在手脚并用的攀爬着岩石,半包围上来的时候,连忙敲锣示警,却没想到声音完全掩盖在了后营救火的嘈杂声中,并没有能够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严颜呼啸一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惯于爬走山道的川蜀兵卒,简直宛如在平地上一般,奔跑着迅速接近了山寨。
确实发现的太晚了些,没等刘诞山寨当中的兵卒反应过来,严颜已经带着人冲到了山寨之下,一部分身手敏捷的川蜀兵卒甚至在山寨边墙上抛出了套索,开始攀爬起来,另外一部分则是取了大锥,砸着被草草封堵了一下的原本缺口,几下就将钉着的木板砸断,露出一个个豁口出来。
跟随严颜冲杀在前的,都是严家精锐的刀盾手。几名严家精锐放低了重心,将身躯藏在了盾牌之后,面对豁口之处砍来扎来的战刀长枪,丝毫不惧,两三人将盾牌并在一处,将身体重心全数压在盾牌上,大喝一声,齐齐向前推进,只听到叮叮当当,卓卓哚哚,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兵刃砍扎在了盾牌之上。
步卒战阵,若是结阵而战的话,十个老卒可以轻易击溃五十名的新兵蛋子,而对于精锐勇士来说,同样也可以对上五倍的老卒而不显得吃力。因此当严颜带着严家精锐刀盾手冲进了山寨豁口之后,再加上山寨当中的刘诞兵卒充满应对,没有前线指挥,于是在严家刀盾手刀光飞舞之间,转眼之间就不知道有多少刘诞兵卒被砍翻在地!
几名刀盾手以严颜为中心,都放低了重心,低头迎上,左手举盾掀开刺来砍来砸来的各色兵刃,接着一进步手中长刀或刺或砍近当面刘诞兵卒的胸腹之间,锋锐长刀见血即收,接着再往前一压,再次前进!
刀光血光映照着夕阳,橘红,鲜红,暗红,紫红,此起彼伏,充满了异样的美感,转眼间数十名的刘诞手下就在这样不断卷动向前的刀光血雨之中消失了,被吞没了,而每一次的刀光卷动,都代表着严颜的部队往前压进了一步!
“使君!使君!”刘诞手下大声的吼叫着,“使君快下令吧!下令吧!”
“下令?”刘诞的眼神当中没有多少焦距,“下什么令?”
惨叫声连成了一片,位于山寨中军的刘诞,心中茫然无措,是要救火还是要迎敌,还是一部分救火一部分迎敌?平日里面的诗情画意早就伴随着滚滚的汗珠流淌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刘诞脑海当中竟然还盘旋着几个念头,这后营的火是怎么来的?这前面的敌军又是怎么来的?
这,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第1350章 进退
山寨之中,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声落下,渐渐的重归平静,当然,只是大体上的平静而已。www.uu234.cc
严颜看着远远逃窜的刘诞等兵卒的身影,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一群无知的蠢货!
严颜只是派人跟在后面不断的驱赶,然后到了天黑的时候便收兵了,根本就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因为接下来的工作,有很多小朋友会接手。
川蜀之所以叫川蜀,因为实在是虫子太多了,大虫,小虫,长虫,长的短的,黑的白的,粗的细的,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川蜀没有的。
不说那些让人望而生畏咆哮山林的大虫,或是那些一击必杀阴险隐秘的长虫,就算是普通的虫子,也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如果毫无防备的在野外林中穿行,保不准什么时候身上就会挂上十几条的蚂蝗,等到蚂蝗吃饱了后又顺便尿了一泡离开之后,人或许才能猛然间察觉出来。
更不用说那些传染疾病的头铁小王子,迷你轰炸机,世界跳高王……
在温暖的川蜀气候之下,又多是山间林地,灌木众多,川蜀之地简直就是虫子的天堂。因此严颜根本懒得再派人去追杀刘诞,就算是刘诞有命逃回去又能怎样?
这些一头莽撞冲进了山林的刘诞等兵卒,简直就是给这些即将过冬的虫子送去最后一场豪华的盛宴!
虫子当然不会区分外地人和本地人,但问题是川蜀人在这一块土地上生长生活,早就已经知道了应该如何去应对,而逃亡的刘诞等人,在这一个方面上,其实就跟傻白甜没有多少差别,满脸写都是来欺负我吧……
山寨中的烈火熊熊燃烧着,大火和浓烟不但是驱赶了四周觊觎的蚊虫,也让夜间出来捕食的走兽不敢靠近,只是在草丛灌木之中闪烁着碧绿的眼眸,然后掉头离去。而且被烘烤的地面,甚至可以直接躺下睡觉,不用担心半夜会有千足虫或是翘尾巴的小可爱钻进自己的衣裳当中……
严颜看着手下从火堆当中拽出了一些尚未烧成黑炭的粮食,然后又寻到了一些没有被烧焦的肉干,就地取材穿在了刀枪之上,径直烤制起来。
一场厮杀下来,严颜确实感觉到了身体当中的疲惫。不像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的那种疲惫感,只要睡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可以生龙活虎一般,疲惫感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这种疲惫感就像是深入骨髓当中一般,就算是再怎样驱赶,都会有一丝残留在骨头上,然后越积越多……
严颜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肩膀,心思已经完全不再现场,而是跑得无边无际了。
川蜀之地,如今局势混乱不堪,各方似乎都想着要在其中进行博弈落子,一举一动都蕴含着巨大的血腥气,就像是现在他击垮了刘诞,但是能够阻挡得住征西将军的步伐么?
未必。
接下来不用多说,肯定有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这让严颜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黄巾之乱席卷天下的时候,那个时候川蜀没有太过的涉足其中,侥幸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是现在这一次,还能有这样好的运气么?
和刘诞这一次的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严颜心中清楚,这个主要还是刘诞的无能造成的,要不然严颜也不会如此的轻松。
出乎意料之外的胜利。
原本严颜的计划就是骚扰为主,以烧掉刘诞的军粮为最主要的目标,才会选择在黄昏的时间进行进攻,毕竟就算是不成功,撤退的时候也有夜幕的掩护,不至于被人穷追不舍,不过严颜也没有想到刘诞就是一个样子货,在压迫之下直接就慌了,导致全军崩坏有了这一场的大胜。
要是征西将军也是如此软弱就好了……
虽然严颜知道这个是完全不可能的。
击垮了刘诞,对于征西将军来说,或许只是伤到了一点点的皮毛,而一旦被征西将军的部队侵蚀到了川蜀,川蜀之地却承担不起同样的损失。
这就是实力上面的差距。
川蜀之地,永远都是自保大于进取,大汉皇帝刘邦得天下,其实依靠的也不完全都是川蜀本地人,他只是当时被封为蜀王而已。
如今中原风起云涌,川蜀……
别的不多说,单单看征西将军坐镇三辅,与各地进行的贸易,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再转头看看幼嫩得仿佛是个菘菜一般的刘璋,严颜也不由得从心中升起一股悲凉感。
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面啊,怎么进行比较?
自并北起兵,先后转战南北,兑现鲜卑西羌,甚至和老一辈的大汉名将皇甫等人对局还能站上风……
严颜也是领军之人,当然知道征西将军要做到这一些有多么的不容易,三色旗下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因此虽然这一次打跑了刘诞,但是也没能带给他多少的欣喜。
刘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刘诞身后,在三辅之地静静待着的征西将军,如果真的有一天征西将军带着他从属的军队南下,会有怎样的战斗力,自己还能不能带着川蜀的子弟抵挡得住?
严颜不清楚,甚至不敢去详细想,他怕想多了,就丧失了自己的斗志。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天下,已经变化得让他看不懂了……
………………………………
同样在这个时间点,也觉得有些忧虑的,还有马恒。
石头岭毫无疑问的拿了下来,守军绝大多数都被杀死了,逃走了几个,当然还抓了三四个活口,那个最早被魏延一脚踹飞晕死过去的兵卒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对活口的审问情况来看,早在前两天就有一只川蜀的部队往北而去,但是马恒带着部队南下的时候却没有碰到……
这意味着要么是活口讲假话,要么就是这一只部队在山间隐藏了起来。
答案是那一个,显而易见。
那么藏起来的部队要去干什么?
自然也不是纯粹进山游山玩水外带农家乐的。
“见过治中……”魏延走了过来,行了一礼。
“魏司马,来,坐。”马恒招了招手说道。
魏延原来只是一个军侯,这一次马恒独自领军前来,魏延主动请令跟随,马恒便干脆封了魏延一个假司马的职位。
马恒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司马巡查周边,可有见到些什么情况?”
魏延也和马恒一样压低了声音说道:“确实有些怪异……某在周边走了一圈,村寨之中人员已经清空,除了军寨当中的粮草之外,其他房屋之内,不仅是没有粮草,能搬走的物品都搬走了……这肯定不是临时才做的……还有,在村寨外的田地里,某挖到了这个……”
“这是……”马恒接了过来,凑到眼前,借军寨当中的篝火光线看了一下,说道,“这是芦菔?”
“全部被刨了……都埋到了土里……”魏延沉声说道。
马恒的目光不由得一凝。
“不行……继续向前肯定就是陷阱……”马恒捏着手中的芦菔,最终下了结论。原本他还有些犹豫是继续向前还是说等待后续刘诞的动向,但是在获取了活口的口供和见到了如此决然的手段之后,马恒就明白了汉昌其实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如果说马恒有全部的兵力,马恒也不介意直接正面肛一波,可问题是马恒手中只有这一千人,攻克像石头岭这样的小军寨自然毫无问题,可是要攻克准备充分,而且在背后还有一只隐藏了的川蜀部队的情况下,再往前进军,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治中所言甚是……”魏延拱拱手,眼眸在篝火的映照之下闪过一道华光,似乎是同样也有一从叫做野心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不过就算是我们就此退兵,难免还是会遭到川军尾随追击……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马恒闻声也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说道,“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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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终于说服了马恒,由马恒带着大部分兵卒装作是向前,其实是将部队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是疑兵,装作大部队继续向前,另外一部分兵卒则是在前方的山坡之下埋伏好,魏延领着最后两百兵卒,则是在石头岭这里躲在民房之中,空出被攻破的军寨来,玩一个灯下黑。
因为根据活口提供的信息来看,那一只消失不见的川蜀部队,必定是知道原本在石头岭的这一些百姓已经撤离了,所以就算是有斥候前来查看,很有可能只是会去军寨当中看一眼,并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将石头岭翻个底朝天。
魏延的目标就是那一只隐藏起来的川蜀部队。虽然魏延不像是某些世家子弟一样,张口兵法闭口兵书,但是魏延知道,就算是退却,也要先解决退却道路上的隐患,否则纵然是退走必定也很艰难。
魏延也不清楚刘诞会不会被这一只川蜀部队偷袭,但是不管会不会,这一只川蜀部队返回这里的可能性至少有七成,因为不管怎样,如果汉昌真的坚壁清野的话,那么这支部队迟早是要回汉昌才能获得粮草等补充的。
当然,这一只川蜀部队也有可能走其他的路线,爬个山道抄近路什么的,但是有七成的把握,就值得押上一注了,不是么?
魏延自认为自己武勇还是很不错的,而且骑术也可以,整体来说比汉中大多数的将校来的好,甚至比起在上庸的黄成黄将军也不差,但是自己至今还是一个小都伯,要不是这一次南征川蜀,就连这个假司马都未必能够当得上……
军中最讲究的,一个是武勇,一个便是功勋。
不管刀法再快,骑术再好,校场上可以一口气放翻五六个袍泽也不在话下,可是当那些曾经参加过并北血战的老卒们,头戴貂帽在城中巡检的时候,就算是魏延再有傲气,也必须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不为别的,就是尊重这一份军中的功勋。
五百人进平阳,战白波,驰骋并北追杀鲜卑左贤王,千里奔袭收复阴山,一举剿灭北部叛乱,林林总总,如此战绩,就是这些经历过这些战事的老卒们,就算是身上残疾,依旧敢于傲视一切的底气。
心高气傲的魏延,在这些人面前,也只能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自己若是不尊重这些取得了功勋的老兵,将来又有谁会尊重取得了功勋的自己?
这一点,魏延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所以,这一次南下川蜀,魏延就浑身充满了干劲,恨不得立刻建立无数的功勋,结果没想到在最开始的时候,竟然只是让他督运粮草!
这可把魏延憋坏了。
所以当马恒要领兵前行的时候,魏延干脆就主动找到了马恒,说什么也要跟着当这个先锋官,要不是魏延自己知道自己长相一般,也不懂的什么卖萌的神技,说不得就要戴着个兔子耳朵,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萌也要萌混过关,捞这个先锋官来当了。
魏延令兵卒潜藏在房屋之内,准备好弓箭,若是见普通斥候,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见到了川蜀兵卒进了伏击圈,才能放手攻击。
等待总是最煎熬的,不过付出总算是有了回报,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次川蜀军队大意,还是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潜藏在民居的空屋之内,先头的川军斥候查看一下空空如也的破损军寨之后,见到了一地守军尸首之后,便又匆匆返了回去。
透过房屋的缝隙,远远见到山道远处似乎有些烟尘腾起,魏延的呼吸不免就加重了一些,浑身微微颤抖,只觉得血都要涌上了头顶,心里面把这些川蜀兵卒不知道骂了多少次……
他娘的,这群矮骡子,怎么爬得这般鸟慢?
等待过程,似乎就耗尽了魏延这辈子全部的耐心,好不容易等这些川蜀兵卒近了,看见了其中那一名领军的川军将领进了攻击的范围,魏延顿时呼啸一声,率先将手中的弓箭射了出去,然后没等第一轮羽箭矢落地,便将长弓往地上一丢,大吼一声,一脚踹开房门,便领着兵卒朝着川军将领杀去!
第1351章 斗将
山间林地,部队可以展开的空间不多,所以像刘草鞋那样动不动拉着十万人爬山远游的,其实也不过是带了些古惑仔的矮骡子风,能吓唬得来的,自然比要上手玩刀片好,结果确实孙血统都麻爪,奈何碰上了一个极度能忍的乌龟陆。www.uu234.ccUU小说
因此但凡是说什么动辄十万几十万大军,其实都是耍流氓。这种数量级别的,要是在平原地区多少还好说,要是扔在川蜀这种地方,信不信最前头开打了,后头还在睡觉,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就像是严颜突然遭遇到了魏延袭击的时候,山道远处还有些兵卒也都只能之干瞪眼,够不着……
刘诞大意了,所以当严颜杀出来的时候搓手不及,而严颜也是同样大意了,他只想着快些追上马恒这只部队然后通开马恒魏延的菊花,却没有想到魏延居然埋伏在这里要肛他的正面,所以一时之间,也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川蜀兵卒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射得跌跌撞撞东倒西歪,魏延已经将大刀舞动得如同风车一般,冲入了人最多的地方,快活的大声怒吼着,一刀就劈飞了四五根枪头,顺便踹翻了两个,砍倒了三个,接着就看见队列当中穿着铁甲,头戴赤红兜鍪的严颜,顿时就恨不得喉咙里面伸出手来一把抢过,红着眼睛就朝严颜杀过去!
藏在民居之内的弓箭手连忙将弓抬高了一些,要不然都有可能会射到魏延的屁股上!但是看到魏延如此勇猛的砍杀到了川蜀兵卒之中,马恒的这些兵卒也同样感觉到了热血上涌,不由得齐齐开声大喝,射箭往川蜀兵卒后方吊射,还有些在呼喝拔出长刀和背负的圆盾,大吼着跃下山道,跟着魏延身后涌向了川蜀兵卒的队列。
几名川蜀兵卒被箭矢射中,惨叫一声从山道上翻滚而下,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处,顿时就让整个石头岭像是开了锅的粥一般!
魏延大刀舞动,直直向严颜杀去,身侧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这是一条大鱼!说不准杀了便可连升三级!魏延的野心熊熊燃烧着,在他眼中,周边仿佛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严颜头顶的那一抹血红的兜鍪是如此的耀眼!
严颜原本是想要来石头岭稍微修整一下的,结果刚爬上了石头岭,迎面就是箭矢飞来,他也是久经战阵,连忙一伏身,躲了过去。一支箭矢正中严颜身边的护卫身上,伴随着闷哼声便溅起一篷鲜血沾染到严颜的头脸之上,滚烫无比,也刺激到了严颜的神经。
之前严颜战刘诞,将刘诞手下砍杀的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以少打多,一举大胜,也是让严颜多少有些自得,觉得征西将军也并非是完全不可战胜的,在川蜀这个地盘上,依旧还是川蜀人才能做主……
可是没有想到,转头才到了石头岭,就撞上了魏延的伏兵!
严颜又惊又怒的起身,然后又发现在队列前法规,居然有一年轻壮汉,挥舞着大刀,接连砍翻了好几名自家的麾下儿郎,直直朝着他扑来!
至少五六柄战刀长枪朝着魏延或看或扎而来,魏延半步都不退,大吼一声长刀盘旋,将川蜀兵卒的战刀长枪或砸或砍,尽数抽飞,然后长刀回转,便带起一篷篷的鲜血和残肢!
刀光飞起!
半条小腿自由的在空中转着圈!
失去了平衡的川蜀兵卒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然后在下一瞬间才意识到跌落在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小腿!
“我的腿啊!”
川蜀兵卒疼得脸都扭曲了起来,努力的伸出手想要去够跌落一旁的小腿……
一只穿着皮靴的大脚从纷乱的光影当中踩下,将这名川蜀兵卒伸出的手直接踩在了地上!
“我的……咳咳……”在交错的皮靴和草鞋的脚掌交错之下,这名川蜀兵卒渐渐没了声息。
严颜此次奔袭刘诞,带着兵卒也并不多,而且多数都是轻装,一个是毕竟要爬山越岭,重装步卒根本走不动,另外一个原因是汉代的时候川蜀本土人士长得相对矮小,负重力方面自然也比较差一些,跟关中北地还是有些差距的。
所以这一次除了严颜身边的五十名刀盾手之外,大多数普通的川蜀兵卒也就是一身布袍,加上像是背心一般的皮甲,更不用说像是塔盾旁牌袖铠这样的装备了。
川蜀兵卒,一直到了猪哥掌控了蜀中经济大权之后,也才渐渐开始普及袖铠,所以当严颜的川蜀兵卒对上了魏延等人的时候,就吃了一个闷亏。
为了爬走翻阅山道的方便,这些川蜀兵卒虽然在刘诞之处缴获了一些铠甲装备,但是都是用长枪挑在肩头之上的,并没有直接穿在身上,而当魏延带着兵卒扑上来的时候,又怎么会有时间着装?
总不能先喊一个战术暂停,然后等穿好铠甲再继续作战吧?
所以当魏延等人一往无前的扑杀过来的时候,顿时就是血花四溅,实打实的遭受了全部物理伤害,一点豁免都没有。
魏延大吼连连,大刀如霹雳一般,将一名护卫在严颜面前的刀盾手,连盾牌带人一同劈翻,又向前几步,傲气爆发的指着严颜大吼道:“匹夫!可有胆来战!”
众人目光都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严颜,严颜气得脸色发黑,却不得不上,沉着脸喝道:“既然求死,某便成全汝!”
双方兵卒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勉强腾出一些空间来给魏延和严颜两个人。
虽然说临阵斗将基本上来说已经是淡化出了战场的主流,但是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尤其是在这样两名都是前线武将且撞到了一起的时候,往往就会以个人的武勇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其实在汉代斗将的氛围渐渐不如春秋战国,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刘邦这个大流氓。《汉书》曾记述,汉王刘邦与项羽在广武交战,项羽欲与汉王独身挑战,特意在阵前让人热情邀请,甚至表明自己干了,刘邦随意,不管是刘邦还是其他将领都行。刘邦心知肚明,知道不光是自己,就连手下的几名武将都未必能够当面斗得过项羽,所以很大气的说道:“吾宁斗智,不能斗力。”然后让楼烦一箭将给项羽传话的那一名兵卒射杀了事……
严颜不想斗将,因为魏延的武勇他也看得出来,但是眼前的对手来的太过于凶残,而且对面远处竟然还有一些兵卒赶来,一部分来支援魏延,另外一部分则是绕着山奔来,明显是打着要包抄的态势,自己若是不能快些将眼前的魏延解决掉,就有可能会被围在石头岭这里!
临阵而战,斗卒斗将,生死莫怨!
在这样的时刻,严颜和魏延都已经不算是一个将领,而是一名普通的斗卒一般,有进无退!
两人目光撞上,都是毫不退让,麾下士卒,也在一旁舍死忘生拼杀在一处。
严颜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战刀,死死的盯着魏延,沉声喝道:“尔等后方山寨主营,已被吾破之!粮草器械,皆付之一炬!尔等若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条!”
魏延大笑,仿佛丝毫不受严颜影响一般,大喝道:“某才不管后营如何,某只要汝颈上人头!死来!”
魏延猛的扑上,挥刀当头而下,如电光一般,直砍严颜!
严颜皱眉,举起手中盾牌,往斜里一卸,然后就是一刀横斩,砍向魏延的腰侧,攻魏延所必救!
军中斗阵,哪有什么花俏的招式可讲,都是直来直去,最快速度砍杀了事,那些战斗的时候还要吼些什么霹雳旋风战天马流星拳的,真要到了战阵之中,恐怕名称还未吼完,就被人砍杀在地了。
严颜设想就是用盾牌将魏延的长刀格挡出去,然后自己就可以抢进魏延的内圈当中,自己的战刀加盾牌的组合自然就能在近距离的战斗当中获取巨大的优势,可是这个设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
魏延却丝毫不看严颜砍来的战刀,反而是双手加力,“”的一声砍在了严颜盾牌之上,木屑纷飞当中,竟然将严颜盾牌都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如同巨浪一般涌来的力道,从盾牌之上传递而至,单手擎着盾牌的严颜就像是被三四名的壮汉在左侧猛的撞上了一样,不仅是震得手臂发麻,连底盘都有些不稳,砍向魏延的一刀自然也就落了空!
严颜也是军中宿将,立刻知道自己是小觑了魏延的力量,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身形难堪,便猛地往地上一滚,只听到“嗡”的一声,刀光几乎是贴着头皮而过,将严颜头上的血红的兜鍪砍成两节,砍断的发髻也扑散而开,垂下遮蔽了严颜的视野。
“不好!”
严颜大惊失色,连忙连滚带爬向自家护卫踉跄而去。严家的刀盾手也嚎叫一声扑上来,企图掩护严颜的撤退。
魏延一刀砍下,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严氏的刀盾手盾牌之上,竟来逼的刀盾手连连倒退,就是挡不住!
严颜左手还在发麻,兜鍪又被砍断,头发全数披散下来,要不是方才脑袋缩得快,现在估计已经是被开了颅!死里逃生的恐惧感笼罩了严颜,使得他没有勇气再回头和魏延战斗,顾不得颜面,跌跌撞撞的拨开自家兵卒,乎就是踩着自己士卒的身躯朝后面就逃!
“有种别逃!”
魏延大喝,一刀将刀盾手劈到一个,扫出一个短暂的空隙,刀交左手,然后用脚一钩,从地上挑起一柄不知道是谁掉落的长枪,右手抄过,抢前一步,朝着严颜逃窜的背影投掷而出!
“将主!小心!”
一名严氏刀盾手一边大喊着,一边不顾胸腹大开,企图用刀去砍砸魏延投出的长枪,然而根本来不及,战刀和长枪在空中擦肩而过……
或许是死神的触摸让严颜察觉到了,又或是军中宿将的经验发挥了作用,在最后的时刻,严颜透过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了空中呼啸而下的黑影,顿时一股凉意从脚趾头冲到了天灵盖,猛地扭身想要躲避,却只能让过要害,飞翔而来的长枪“噗”的一声扎在了严颜的右臂之上,在甲胄铁片四下崩飞当中,带走了一大块的血肉!
纵然严颜是铁打汉子,也是忍不住闷哼一声,差一点栽倒在地,手中的战刀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跌落在地面之上。
“保护将主!”
严氏刀盾手舍生忘死的朝着魏延扑来,将严颜抢在了盾牌之下。
主将受伤,生死不知,顿时惊动了正在抵抗着的川蜀兵卒,人人不由得都回头而望,却看见代表了严颜的将旗摇摇欲坠,原本那一定鲜艳血红的兜鍪已经失去了身影。
不用太多的语言,几乎所有的川蜀兵卒都意识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他们的主将败了!
马恒带着兵卒前来增援,呼哧呼哧的爬着山道,气息也是不稳,正在咬牙拼力向前之际,就看见了魏延大显神威,居然一举将对面川蜀的主将击败,忍不住热血沸腾,振臂高呼:“敌将已授首!杀!杀上去啊~”
喊到最后,马恒的嗓子都呲了,但是没有关系,马恒看见的,手下兵卒自然也都看得见,纷纷大呼一声,顿时都将最后的气力全数爆发出来,挥舞着刀枪朝前猛扑!
反观川蜀的兵卒便各个失去了斗志,也不再纠缠,转身向后就跑。自家主将都逃了,难倒自己还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魏延身上甲胄战袍已然被鲜血染得透红,带着血光寒气,卷动着刀光,撞入了十余面留下来断后的盾阵之中!
魏延手中的大刀,在一瞬间便挥舞了一个大圈,接着腰力腿力,狠狠抽打在那些盾牌之上!魏延的力量本省就是相当惊人,在加上自身的冲力,这一刀的气力,就像是山崖之上跌落的巨石一般,根本不是小兵小卒所能阻挡的,砰然巨响之声之中,两三面位于正面原本结实无比的盾牌或者碎裂,或者脱手飞出!
盾阵立刻被砍出来一道口子!
跟在魏延身后的兵卒齐齐欢呼一声,便顺着盾阵的豁口蜂拥而上!
严氏最后留下来的战阵,也没能坚持多久,就被魏延破开,但是严颜的这些刀盾手,比起那些普通的川蜀兵卒来说,更加的坚韧,不愧强兵之名,明明已经无望,战阵破碎,强敌踏阵,后面还有大队涌上,怎么看都是个死战到底败亡干净的结局,可是为了让自家主将能够撤离,依旧是拼死抵抗,拖着一起同归于尽!
又是一声轰然碰撞的大响之声,企图拦截魏延的最后从两翼涌来的严氏刀盾手又倒下了一片!几名被劈到的刀盾手站立不稳,顺着山道翻着跟头就栽倒下去,魏延看都不看一眼,懒得管他们,长腿一迈就撞入在山道上的剩余的川蜀兵卒当中,猿臂伸出,竟然抓着一名川蜀兵卒,提将起来,像是扔木偶一般,直接投掷出去,当场就砸到了七八名川蜀兵卒!
后面马恒带来的兵卒也都高呼着涌了上来,纷纷从魏延身边越过,刀砍枪刺,鲜血横溢,一时间只能听见川蜀兵卒垂死的惨叫之声响成一片!
魏延守住了脚步,持刀站在石头岭岩石之上,傲然扬起了头颅,一身血色尽染,在他面前,已经再无一敌!
第1352章 戏子
人到中年,每天都是一场斗争,或许可以和命运斗一斗,却斗不过时间。www.uu234.cc人到中年,便是一个卖笑的时间,上要讨大佬欢心,下要做儿女榜样,还需要关注老婆脸色,察觉周边同事动态。人到中年,身处江湖,为了家庭,脸面,权势,钱财,总是要左右逢源,一方面想要守好自家的忠贞名头,一方面也要放下身段做好戏子。
刘表看着铜镜当中的自己,觉得自己若是戏子,一定是最为英俊的哪一个,可是戏子就是戏子,再英俊也上不了台面。
能上台面的,就绝对不能仅仅是一个戏子。
原本刘表手中并没有多少牌面,所以他一直被荆襄士族左右牵扯,但是没想到无意送到手里的这一套甘宁甘兴霸的牌面是这么的大!
大到简直是通杀四方!
至少在荆襄周边是这样的。这让刘表更有了底气。
若是大佬手下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双辊红花,能叫做一个合格的大佬么?
刘表检验了甘宁的成色之后,便是将封赏不要钱一般的撒下去,硬生生将甘宁从一个普通的军侯给提拔成为了威南将军。
“威南”么,自然这个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刘表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影,然后勉力的缩了缩日益突出的腹部,施施然往前而行,到了前厅。
前厅之内,坐着伊籍和傅巽,见到了刘表来了,连忙起身上前行礼。
伊籍就不说了,最早跟着刘表的,刘表也是引以为心腹之人。傅巽容貌瑰伟,见识博达,原来曾经是在朝廷当中拜尚书郎,后来因为关中大乱的关系,辗转来到荆州,当起了荆州牧刘表的宾客。伊籍是自己人,傅巽没有在荆襄的根基,只能依附于刘表,所以今日才能进了前厅当中。
刘表坐定,然后挥手让侍从远远退下,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说道:“某接到消息,袁大将军已下易京!公孙将军举火自尽!”
伊籍和傅巽均是一脸的惊讶。
这个消息刘表并不能捂多久,毕竟虽然说他现拿到了消息,但并不意味着其他人就完全没有额外的消息渠道,想这样重大的事情,迟早还是会被他人知道的,而刘表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个消息扩散之前,看看能不能站到更有利的位置,获取更多的利益。
“至今为止,易京之战战损几何,某尚未得知……”刘表缓缓的说着,仿佛是要给伊籍和傅巽一些缓冲思索的时间一样,“然此役之后,冀幽一体,兖青附翼……”
傅巽四十多岁,身材瘦弱,颧骨高耸,两眼有神,神态矜严,看上去不苟言笑,有点让人望而生畏。他是北地泥阳的人,是凉州之人,写得一手好隶书,以研习《左传春秋》闻名,少年时入雒阳辟雍,二十来岁的时候就被举孝廉,但他坚辞不就,最终被大将军何进招募进了将军府,后任尚书郎。
大将军死后,傅巽便失去了根基,再加上董卓进京,日子也很不好过,便趁着迁都的时候,逃了出来,辗转来到荆襄,正值刘表在斐潜的建议之下开展什么荆襄太学的事项,傅巽便算是脱颖而出,先是担任了学宫博士,后来就成为了刘表的入幕之宾,现在担任东曹掾之职。
“如今大将军之势,如日中天……”傅巽捋着胡须,缓缓的说道,“荆襄乃中原腹地,四战也,主公胸怀天下,亦有匡扶汉室之志,当审时度势,谨慎从事,方可成大业也。”
刘表看了傅巽一眼,没说话。
伊籍作为跟随刘表多年的老人了,自然是明白刘表心中所想,便直接跟了一句,说道:“公悌之言甚是,然局势如此,应如何应对?”大道理谁都懂,讲起来谁也不比谁差,但是问题是具体操作的时候能不能做好,或者是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傅巽点点头,说道:“明公可有与平东将军联系?”
“平东将军?”刘表皱了皱眉。或许是因为袁大将军珠玉在前的原因,曹操接到了汉帝刘协之后,并没有在将军位上有什么变化。
刘表对于曹操私自派兵迎接了汉帝刘协之事,并不是十分的认同,所以对曹操也并不认可,而起曹操一直一来都是以袁绍门下走狗状态出现的,所以当傅巽说联系平东将军的时候,刘表自然心中略有些疙瘩。
傅巽看了看刘表的神色,心中也大体上推测出了刘表的想法。随着和刘表之间的关系逐渐加深,傅巽也渐渐的体会到了刘表这个人的本质究竟如何。
可以说刘表这个汉室宗亲的身份还是很能迷惑人的,但是当汉帝刘协在雒阳的时候,傅巽一再劝说刘表北上给予汉帝支援,都被刘表以各种借口推脱了,纵然这些借口和理由确实存在,但是对于傅巽来说,自然就知道刘表的尊崇汉室,其实只是遵从他自己的汉室而已。
或许是因为征西将军之前在阴山举行了封禅仪式刺激了刘表,在去年年冬的时候,刘表带着文武,借了个由头,假借祥瑞之名,在襄阳郊外祭祀天地。
至于那个祥瑞,不过是天地里面长出来的三个头的麦穗而已。
且不论那三个头的麦穗是不是真的,单单祭祀天地这个事情,就遭到了傅巽等人的劝阻,其中以韩嵩最为激烈。
但是刘表依旧坚持,甚至有些不容分说。
若是普通人,可能也不会在意什么,但是对于傅巽韩嵩等注重礼仪的人来说,刘表这个行为则是暴露出其真正的野心。
祭祀这个东西,或许在现代社会已经渐渐淡化,但是在汉代,这种事情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社稷,“社”指土神,“稷”指谷神,古代君主都祭社稷,后来就用“社稷”代表国家,由此可见祭祀在古代的重要性。而华夏自古就有“敬天法祖”的信仰,在古代先民眼中,天地哺育众生,是最高的神。所以祭祀天地便是人与天地之间的交流形势,历代王朝都由天子来亲自主持祭天仪式,
《公羊传》之中写得清清楚楚,“鲁郊何以非礼?天子祭天,诸侯祭土。”
若是真心忠诚于大汉王朝,为何祭天?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傅巽虽然表面上依旧是宛如平常,但是实际上心中已经对刘表这个人打了一个极大的折扣。
当然,袁绍袁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所以傅巽点头说道:“如今汉室崩微,唯为明公与平东将军心系朝廷……然朝廷落得今天这番地步,皆因袁氏兄弟相争所致,若其二人相争持久,必然生灵涂炭,百不存一,汉室亦危矣!”
讲到这个份上,傅巽的意思也就非常明确了。
江湖小弟难倒一辈子都甘心做小弟?要出头,想要单独立万立名号坐馆收钱,而上面却被两位大佬死死夹着左右无法动弹,怎么办?而且关键是这两个大佬吃完了嘴边的肉,自然就盯着桌上的碗里的了……
搞死一个,不就有空间,有位置出来了么?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刘表不搞事,难倒就能独善其身?
伊籍想了想,说道:“公悌之言,乃中肯之道也。”
一定要搞事!
搞事不一定能活,但是不搞事肯定就不能活!
刘表仰头,摸着引以为傲的一把长髯,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怅然。自己明明就是一个美男子,原本希望能讲道理的,但是现实逼迫得自己不得不成为泼夫……
小三想要上位,不懂得撕逼怎么行!
刘表沉声说道:“以公悌之意,何人为使?”
“德高为人谦和,知礼守节,通博古今,以为最佳。”傅巽毫不犹疑的给出了答案。
伊籍看了傅巽一眼,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知一转眼看到了刘表的神情,便将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旁观者清,有了一个甘宁,就能代表着可以有力量和荆襄士族抗衡了?伊籍认为未必,眼前荆襄士族的退让,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刘表现在踌躇满志,就算是说了也未必能够听得进去啊……
………………………………
曹操摸着老腰,龇牙咧嘴的有些难受,昨晚和环夫人开发了一些新的姿势,结果心有余而力不足,闪到腰了。
莫怪老曹同志略发少年狂,确实是因为从接到了汉帝刘协以后这一段时间,确实顺风顺水了许多,有了汉帝刘协这一杆大旗,收复兖州这些士族豪右简直就是轻松如意,就像是摆布环夫人一样,想怎样摆布就怎样摆布,比起之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以前是曹操要钱要粮,而现在不一样了,是交纳皇粮!
不缴纳?
莫非是要谋逆不成?
华夏自古以来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不是白喊的。
所以兖州这里的士族很快就认怂了,低着头乖乖的就跟小媳妇似得,让曹操这个爽啊……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快乐的时间总是不经意的就降临了。
冀北幽州大战,公孙瓒的最终败落的结局在众人预料之中,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的快,而且公孙瓒败得是如此的彻底……
相比较刘表来说,曹操作为站在袁绍前面的人,自然获取了更多的消息。袁绍攻下了易京之后,便立刻挟胜利之势,丝毫未停,一路攻伐辽东,一路攻向青州……
攻向辽东的哪一路,按照曹操分析来看,多半是压迫和牵制的,毕竟寒冬即将降临,辽东那个地方么,大家都懂的,所以在辽东的战斗并不会太长,可能很快就会结束。袁绍和公孙度很有可能会在辽东区域默契的制造出一个无人区,然后便是各回各家。
而青州方面,则是袁绍下一步清剿的重点,而在青州失去了根基的公孙瓒分部,青州刺史田楷,独木之下,能够支撑多少时间?
那么在青州之后,袁绍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虽然曹操确实想要让袁绍将目光转向西面,不要为难自己,但是问题是,谁能保证袁绍会心甘情愿的做前锋?披荆斩棘为小弟开道?
相反,曹操认为,袁绍会反过来指使他作为开路先锋的可能性更大!
现在袁绍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难道说等袁绍势头更大了,反倒是会变得亲力亲为,什么事情都为小弟考虑?
因此在不能确保袁绍一定会向西攻略的时候,下一步如何避免成为袁绍的过河小卒,就成为了曹操当下必须要慎重考虑的事情。
袁绍接下来的态度决定了曹操将来的命运走向,也决定了是否会有中原大战的出现,甚至决定了汉室王朝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将自己身家性命,全数寄托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这种极度的不确定感,让曹操觉得似乎有一柄战刀天天悬挂在自己头顶,稍有不慎,这把刀便会如同雷霆一般击下!
因此当刘表的使者来到的时候,则是让曹操在黑暗摸索当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
曹操害怕的局面,刘表同样也害怕。若是曹操屈服在袁绍的大棒之下,刘表一个人又能支撑多久?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刘表也不希望袁绍变成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如果袁绍真的势力膨胀到了那样的程度,那么不管刘表之前做了一些什么,都最终成为袁绍的盘中餐。因此,刘表不得不朝着曹操抛着媚眼,希望能够苟合在一起,抱团取暖……
面对刘表送到面前来的**,哦,媚眼,曹操自然是心情愉悦,原则上自然是同意的,不过就像是那什么也需要立牌坊,装清纯总是能够卖上好价钱一样,曹操纵然心中已经是千肯万肯,但是依旧没有立刻答复刘表的使者韩嵩,而是装成一副很委屈,很不情愿的模样,偷偷召集了荀和郭嘉两人,商讨一下后续应该如何操作。
“联而不盟……”荀缓缓的说道,一字一顿,“此事可也……”
曹操一边揉着老腰,一边瞄了荀一眼,沉吟着,心中略有有些不满,觉得荀是在说废话。和刘表肯定是要联手的,而且必然不能让袁绍知道,随便想一下都清楚,若是袁绍知道自家的小情人红杏出墙,开始跟外人勾勾搭搭,甚至公开宣称要和他人永结同心,这袁绍能忍?
所以必然只能是暗中勾搭,就像是刘表派来的使者都不敢宣称是来找曹操的,而说是来向汉帝刘协进贡来的……
不过荀接下来的话语,却差点让曹操一下子蹦了起来!
第1353章 布置
僭越这个事情,其实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视而不见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猛然间发现一般。
比如章台规范,比如门扉等级,难道每一次都是等僭越的人将章台门扉建设架构完毕了才会被发现的么?未必吧。但是许多人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要想着杜渐防萌,而是冷眼旁观,看他人楼起,看他人宴客,看他人楼塌。
对于封建社会的上位者来说,僭越也同莫须有的罪名一样,是最适宜拿来追责的一项罪名,反正只要“用心”查,肯定有一些东西就僭越了。
所以当荀表示说,听闻袁术在豫南扬州一带,于寿春之处,多有僭越的时候,曹操顿时就坐不住了。
袁家干僭越的事情还少么?这还需要特别提出来么?但是荀的意思就是要接着刘协的名义直接一棒子敲死啊!
不说袁术,单说袁绍,在反董时期,搞一个承制,自己封自己什么车骑将军,然后大肆分封手下人员的官职,就连曹操都捞到一个将军当,这个事情不算是僭越?
是现在的汉帝刘协力量薄弱而已,换到汉武帝时期,要是有人像袁绍这样干,不被碾成齑粉,抄家灭了十三族才怪。
而且僭越的只有袁术、袁绍,袁氏的这一家么?
曹操没干过?曹操原先没有接到刘协之前,喳喳呼呼的打这个打那个,有天子的诏令么?给这个封官职,给那个做太守,有天子点头么?
不说曹操,刘表屁股下就干净了?
谁的裤裆里面不是粘着一坨屎,乌龟不笑王八而已。
所以荀的意思并非是袁术真的僭越什么,而是表示曹操可以借袁术的僭越之名,来做些动作罢了,然后以此名义,光明正大的的群殴袁术!
曹操瞪着荀,一言不发。
而荀则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
“文若!”曹操吹胡子,将绿豆眼瞪成黄豆大小,“汝欲陷某乎?”
荀拱手说道:“开弓已无回头箭,明公当下,可是尚有回旋之地?”
“……”曹操默然,只是将牙咬了咬,脸上肌肉带着胡子一跳一跳的,然后转头看向了郭嘉。
“此事……”郭嘉会意,没有等曹操动问,便直接说道,“此事奏章,便由某来起笔罢……正好某也可弃了这个身份……”郭嘉如此说法,其实也是等于赞同了荀的布置方案。
郭嘉现在还在用戏志才的名字,虽然比如像是夏侯这样曹操亲兄弟等人已经大体上知道戏志才是怎样的一回事,但是并没有说破,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像戏志才这样的名字来做的,就像是“相关部门”、“有关人士”、“知情人员”等等一样。
曹操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妥,岂能让奉孝一再操劳……不妨让卫伯觎去做……”卫觊是袁绍安插过来的人员,那么自己让卫觊起草这一份奏章,也就等于是向袁绍报备了一样,而且将来要是……
多少也可以算是留了一个口子吧,但是未必有效就是了。
曹操盘算了良久,似乎也只剩下这个方案了,二袁把持南北,而曹操就像是嬲这个字一样被夹在中间,后面有人,前面也有人。干不过袁绍,便只能扔一个肥皂,呃,扔一个罪名给袁术,先将袁术打趴下再说。
如果曹操没有半点野心,那么眼下混些日子也就过去了,等到袁绍统一了黄河以北,曹操赶快上去跪舔,将袁绍舔舒服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问题就是,这样做,曹操会甘心么?
不甘心,那就联合刘表,甚至刘备,一同继续攻打袁术!
毕竟二袁当中,袁术明显是属于比较软的哪一个,好捏一些,若是打垮了袁术,拿下豫州,自然就多了战略纵深,多出了一些腾挪的空间,而且也就有利于自身的发展。
三人商议已定,从曹操的府邸出来,郭嘉一直沉默着,只是跟在荀的身后,直到都走出老远了,才对着荀说道:“文若,下得好大一盘棋……不过,此计……曹公未必不明……”
荀闻言,脚步一顿,站住了,回头看了郭嘉一眼,说道:“汝既然知之,为何不禀明主公?”
郭嘉在荀身边站住了,给了荀一个这个事情你居然还问我的眼神,然后才说道:“主公虽此时不言,但终究是个疙瘩,若是将来……”
荀默然。
荀的这个计策,只是针对袁术么?
其实这一个策略将所有人都装了进去!甚至包括曹操!
虽然说大猴子跟二猴子看不对眼,互相撕逼,但问题是两只猴子毕竟是兄弟,打的时候就算是血肉横飞也在所不惜,但是真要是上前给其中一只帮忙,将另外一只打死了,这只猴子会感谢来帮忙的么?
所以大猴子在登上王座的时候,必然会想起之前一起合作揍二猴子的事情,谁揍的最凶,出力最多,下场也必然最惨,要不然怎么能够体现出大猴子忠孝仁义,兄弟情深?
那么想要事后不被大猴子追讨责任,那么也就剩下了一个办法……
找个机会将大猴子一起做掉!
曹操很聪明的,现在虽说有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荀这样的安排终究是个隐患,那个老板喜欢被下属当枪使,当猴耍?
“……尽人事尔……”荀微微叹息一声,“二袁乃社稷之贼也,若不得除,乾坤难安……”
“社稷?”郭嘉摇了摇头。“文若,你这是在玩火啊……”对于郭嘉来说,所谓的大汉朝堂不是首要的事情,也不值得自己舍弃许多,在郭嘉心中,还是身边的朋友会比高大上的朝廷更亲近一些。
“四德者,文王所由兴。四愆者,商纣所由亡……”荀仰头望天,轻声说道,“君子当上察天用,下运天体,一言一行,莫不如是也……”荀未必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隐患,但是当年在颍川立言立志,便是要身体力行,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岂能半途而弃?
郭嘉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面对这样的一个荀,郭嘉又能说一些什么呢?
荀转头过来,对着郭嘉郑重的说道:“若将来……某不济……奉孝应留有用之身,匡扶汉室!切切!”
郭嘉“哈”的一声哑然失笑道:“此事啊……这么大的责任,还是留着你来吧,说不准我还早一步呢……更何况,除了二猿,尚有鲲鹏,任重而道远啊……某身体单薄,干不来,干不来……”言毕,便哈哈一笑,甩了甩袖子,告辞而去。
荀看着郭嘉远去,露出了些无奈的笑意,然后渐渐收了起来,将目光转向了西面,闪烁着,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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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连日奔劳,昨夜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就和大头兵一样找了一个避风的坑对付了一晚,结果似乎有些感染了风寒。
刘备扶了扶因为打喷嚏而有些掉下来的兜鍪,回头望了望,在他身侧身后,是绵延的军队,像是长蛇一般向前而行。
大军隆隆而行,正卒加上辅军,再加上在军列当中负责杂役的民夫,那是相当浩荡的阵容,而且大军行进的时候,往往就是阵型拉得最长,也就是最为薄弱的时候。
跟游戏当中不管是怎么打,怎么走都依旧可以保持着阵列的情形不同,冷兵器战争当中,阵型从行进转换为战斗,所需要的时间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一群未必能够认识十以内的数字的兵卒,加上从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民夫,在突然遭遇敌袭的时候,混乱就是必然的了。
因此哨探斥候就显得极其的重要,可以让大军提前知道对方的状况,及时调整阵型,以免临时手忙脚乱的。好在徐州这一带多少还是平地居多,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兵卒可以很远的就看到敌军行动形成的烟尘,所以埋伏什么的基本上来说还是可以避免的。
可以避免埋伏不代表可以避免局势恶化,这完全就是两码事……
当下徐州的局面,非常的不理想。
纪灵攻伐进军,一路攻克,直指下邳。为了巩固下邳防御,刘备派出关羽张飞二人一据彭城的吕县,一人据东南方向的下相,各为犄角,相互呼应。
策略上来说刘备这样安排并没有错,但是却估错了形势。
下邳是徐州南大门,下邳一失,徐州便是全面危急。而对于纪灵来说,下邳位于淮泗水域,北面便是山东地区,南面就是就是江淮地区,从战略层面来讲,自下邳向西北沿泗水上行至彭城,再向西可染指中原,而从下邳向东北,针对沂水河谷,就可直达山东,所以对于袁术来说,打通这一条通道,就意味着可以直接威胁到袁绍的侧翼,如何能轻易放弃?
徐州之地,贯穿南北,北方得之可以作为经略南方的桥头堡,南方得之可以作为饮马黄河的支撑点,战略意义十分重要,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在这样的地区,还能想着徐徐发展,缓缓图之?
谁会愿意给刘备这个时间?
纵观历史,但凡是南北对峙时期,对双方来说反复争夺的有三条防线,第一条防线是黄河一线;第二层是淮河一线;第三就是长江一线。
当北方势力强大时可以抵达长江一线,甚至渡江攻破建康,基本上来说就可以完成统一大业了;当南方势力强盛时往往也可以兵临黄河,威胁北朝的大本营。
只有当双方实力相当时候才会在淮河一线稳定下来,而徐州处于淮河和黄河中间偏北的位置,是淮北的重要支点。南方若要守住长江天堑,则必须前出布局淮河一线的防御,此之谓“守江必守淮”,反之北方“攻江必攻淮”,由此可见徐州的重要性。
因此对于袁术来说,掌控了徐州的刘备,但凡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叛苗头,就必须掐到死!
否则岂不是让袁绍白白的到了一块进攻江淮的桥头堡?
因此就算是刘表和曹操劫掠豫州北部,甚至攻占了颍川等一些区域,袁术都忍了,因为在袁术看来,只需要他和袁绍分出胜负,天下也就基本上确定了,到那个时候曹操刘表等人就是跳梁小丑,基本蹦达不了多久,更何况袁术也不是没有后续的安排……
因此袁术进攻徐州的态度,十分的坚决,刘备便有些遭不住了。
犄角的架势虽然确实不错,但是也犯了分兵的大忌,问题是刘备又不能不分兵把守,否则光守一个下邳也未必能够守得住,所以最终就变成了在下邳东南的下相县城的张飞,被纪灵围着一顿狂扁,率先撑不住了……
刘备便被迫要前来救援。
当然,救援下相未必就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刘备同样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轻骑哨探虽然已经派出,试图尽快查明从下邳到下相沿途的情况,甚至是下相当前张飞的死活,最好能够直接和张飞联系上,但是毕竟差着好些路程,再加上刘备手中也没有什么骑兵部队,就算是想要快也快不起来,依旧还是要靠着两条腿,一点点的向南而去……
刘备没有多少战马,但是财大气粗的袁术却配备了不少,当然,在这个时间点上,若是单单论骑兵军费上开销,征西将军斐潜的外号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备大军出动,援救下相,步军行进激扬起来的漫天的烟尘,根本无法遮蔽,很快的就被纪灵的斥候查看到了,便迅速报道了纪灵这里。
纪灵立刻就开始布置了起来,围城蚁附是效率最低,损伤最大的攻城模式,如果不是为了将刘备吸引出来,纪灵又怎么会选这样惨烈的模式?
当真以为如果不是纪灵放水,那几名张飞的求援兵卒就可以穿过封锁线,顺利突围?
纪灵大喜,旋即便布置了起来……
第1354章 仁慈
在泗水河的河畔,一队人马,正演着河岸往下相的方向赶去,走在队列中间的,就是刘备,他领四千人马,就是为了去解下相之围。www.uu234.cc
下相原本有近两千的兵卒,后来张飞过去,又带了两千,整体算起来也有近四千了,如果再发动一些城中的民夫,大体上凑出一个六千人应该是可以的,而就算是纪灵的人马多,想要“十而围之,五而攻之”,也应该是有些难度的,张飞怎么会这么快就支持不下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光想着张飞的兵力如何,却没有考虑到张飞的暴脾气。
张飞到了下相,自然是要调用民夫,增派钱粮,于是乎下相的士族豪右不干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承认刘备唯一的好处就是刘备要的田赋低,结果一转眼,刘备的三弟要钱要粮要人比之前还要狠,这哪里能受得了?
何况是刘备要对抗袁术,又不是这些下相的士族豪右要对抗袁术,反正给哪一家不都是要上缴粮饷,不过是多一些少一些就是了,根本不值得拼命去抵抗么……
另外一点,华夏人的基础技能不是有讨价还价这一项么,下相的士族豪右自然以为张飞是漫天要价,那么自然是落地还钱了,然后中间商赚差价,呃,错了,商讨一个中间价,但是没有想到,张飞这个暴脾气,三句话没说完就直接上手了!
顿时下相就一片鸡飞狗跳!
最终张飞拿到了他想要的钱粮,但是也埋下了祸根。纪灵围城不久之后,觉得受了张飞的奇耻大辱的下相城中士族,便偷偷和纪灵私通款曲,准备里应外合,若不是张飞当夜巡城正巧撞见,带人舍命堵住了城门,说不得下相县城早就已经是换手了。
经过这样的一个变化,导致张飞在下相顿时就陷入了困境,一方面虽然堵住了纪灵的突袭,但是也是损失惨重,同时张飞也怀疑其他的下相人有没有第二个叛徒,而这样的怀疑,张飞又不懂得掩饰,结果让下相的人越发不安……
别人都怀疑自己了,谁还那么傻,还一门心思替别人卖命?
于是便陷入恶循环,越是怀疑便越是离心,越是离心便越是怀疑,结果到了最后,张飞便独木难支,不得不向刘备求援。
刘备真没想到张飞如此不堪,原想着至少能顶上一个月左右,这样寒冬就来了,位于野外的纪灵部队就算是不退也是不行,到时候再考虑是追击还是收复失地,都是可以的,而现在刘备只能是调整作战策略……
大军会战,在很多时候都是谁也避不开谁的,毕竟交通要道就那么几条,双方斥候在大军之前游弋,很多事情根本藏不住。
就像是现在,纪灵虽然先一步知道了刘备的到来,但刘备的斥候也很快探知了纪灵大营的所在,刘备便准备在距离纪灵大营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地,然后进可攻退可守,就像是当年他带领兵卒到徐州来援救陶谦一样。
不过这一次,纪灵显然不愿意让刘备这么舒服的扎下营地,似乎早就了有准备,领了一只兵马等刘备刚刚到十里左右的时候,便列出阵势,杀了过来。
刘备无奈,长途跋涉之下,若是交战,难免不利,便只能是先避锋芒,再往后退了十里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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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季节的泗水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水流也是减缓了不少。
往对岸的远方望去,就能看见刘备的新扎下的营盘,黑黝黝的蹲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灵特意在十里的地方驱赶刘备,便是为了让刘备在这个位置扎营。这里泗水转向,水流变缓,可以直接泅渡。
天色早已入夜,头顶繁星闪烁,月亮也到了望时,悬在天上又大又圆。天地间一片静谧,在这样的夜色里,一幅良辰美景的模样,谁能想到接下来就是一场血腥的争斗厮杀?
刘备营寨刁斗火把灯火,在夜里噼剥而燃,更是增加了几分的安详,兵卒大多数都在熟睡当中,哨塔刁斗之上上警戒的刘备兵卒步卒双手拢在一起,歪歪戴着一顶皮帽,只是荷戈向南而立,偶尔走动几步,活动着被夜风吹得僵硬的身躯。
纪灵的副将张勋,带着兵马从泗水对岸的藏身之处,披甲持兵,牵着马匹,以便步轻轻向前。马嘴都已经衔枚,刀出鞘,枪在手,弓箭在马背侧面伸手可及之处,二十骑成一个三角队形,合计十个阵列。张勋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其贴身护卫则是紧紧的跟在张勋的左右两方,贴身严密遮护。
刘备营盘的注意力都在南面方向,又隔着一条泗水,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越过泗水前来偷袭,因此几乎就没有派遣游弋的夜间巡骑护卫这个方向。
稀里哗啦的水流声似乎大了一些,但是依旧没能够引起刘备兵卒的警觉。
第一声呐喊,终于在夜空中响起,撕开了周围的寂静,仿佛在每个人的心里炸开!而张勋带着人马,已经突进到了距离刘备营地四五百步的地方!
张勋手下骑兵都下意识的狠狠将马刺踩下,直刺入马腹当中,战马口中衔枚无法嘶喊,只能撒开四蹄,疯狂的朝前猛冲!
喊声一声连着一声,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声响一起发出,营地中的哨塔刁斗上头,兵卒疯狂的敲起示警的铜锣,更多的火把燃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火光当中,可以看见刘备营寨当中的许多兵卒,惊慌的冲出了帐篷,没头没脑的乱撞!
和衣而卧的刘备基层士官纷纷站了出来,但是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进行抵御,而是赶紧调集自家的手下,弹压营啸!
随军而来的民夫已经是破胆,乱奔乱叫,若是不进行镇压,这样的慌乱很快就会绵延全军,导致不可救药的后果!
所以当张勋带着骑兵逼近刘备营地的时候,除了后营这里两个哨塔之上的几名兵卒探出身子,张开了大大的步弓,企图射击之外,根本就遭到任何的阻拦。
但是仅仅是凭借哨塔之上的几名步卒,那里能够支持多久,在张勋骑兵的反击之下,哨塔刁斗上头的这几名兵卒很快就惨叫着,从刁斗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火箭宛如流星一般,从营寨外面扎了进来!
因为刘备防御的重点都放在南面,所以北面这边就是后营,就意味着堆放了许多随军携带而来的粮草物资,结果正好被张勋骑兵射进来的火箭点燃了不少,顿时燃起不少火头。
正常来说,堆放粮草等易燃物品,需要在外面铺设藤席,然后涂抹上厚厚的一层湿泥来防火,但是问题是今天刘备是被纪灵驱赶得退了十里下的营寨,在时间上就不是那么的充裕了,加上冬日白昼又短,导致入夜了许多原本应该完成的工作都没有能够全部完成,包括营寨之中这些细节上的放火工作……
烈火腾腾而起,照亮了刘备惨白的脸色。
………………………………
刘备焦头烂额,带着残兵败将逃回下邳,带出去的四千兵卒,回来的只有一千不到,一夜大火倒是没有直接损失多少,更多的则是在半路当中偷偷的逃走了,而只有那些丹阳兵跟着刘备。
粮草被烧毁,军心顿时荡然无存,若不是刘备立刻选择就地转进,说不准就无法再为党国效忠了。
幸运的是,张飞见势不妙弃城杀出了重围,找到了刘备。像张飞这样的武勇战将,又是正值壮年,除非有相当的对手可以将其挡住,否则张飞以点破面,对于普通兵卒来说,还真不好怎么防守。
纪灵在下相围城多日,新得了城池,也需要整编修葺一下,因此虽然当下没有一路穷追不舍,但迟早还是会追上来的。
不过,待刘备张飞赶到下邳,还想着在下邳重振阵脚,再续辉煌的时候,却发现下邳四门紧闭,城头之上的兵卒如临大敌。
而城下护城河外,只站了一人,博冠长袖,在寒风当中傲然而立,正是陈登。
“陈家子!”张飞拍马向前,将长矛几乎怼到了陈登的鼻子上,怒声喝道,“汝作何为!速速令人开门,让某大哥进城!”
“三弟!休得鲁莽!”刘备赶了上来,跳下马,走到了陈登面前,看了一眼四门紧闭的下邳城,对着陈登说道,“元龙,这是……为何?”
张飞见状,也跳下马来,将长矛一拄,站到了刘备身侧后。
陈登正眼都没有看张飞一下,而是肃容朝着刘备拱手一拜,说道:“使君,欲救徐州百姓乎?欲害徐州百姓乎?”
“这……”刘备心中略有些发方,但是依旧说道,“某身为牧守,自然是守护一方百姓……元龙何出此言?”
陈登瞄向了张飞,说道:“闻三将军于下相城内,鞭挞士族,勒索百姓,方使军民离心,方有此败……如此便是使君守护之道?”
张飞怒不可遏,举着沙包大的拳头,上来就要揍陈登,却被刘备拉住。
“三弟性格鲁莽,心急之下,行为略有不妥……”刘备向着陈登说道,“备愿替三弟负荆请罪……”
“大哥!”张飞翘着络腮胡子,瞪着大眼,朝着陈登喷着唾沫,大声嚷嚷道,“什么请罪,有何罪名?临战之时,拒不缴纳粮饷,延误军机,按律当斩!某只是鞭打了事,已然宽宥,更何罪之有!”
“失城便是大罪!按律亦当斩!”陈登丝毫不客气的说道,“三将军欲论军律,便立刻于此地伏法!”
“妄言乱语!某要杀了汝!”张飞暴跳如雷,刘备差点都拉扯不住。
“三将军可杀某一人,然可斩得天下人乎!如此便是使君爱民之道?”陈登嗓门比起张飞来也不算差,“顺者生,逆者亡!若是如此倒行逆施,与国贼董卓何异!陶使君将徐州托付刘使君,乃重使君为谆谆长者,仁义爱民!三将军可是欲使刘使君染得恶名,被天下民众唾弃不成!”
“三弟!”刘备变了脸色,手指向一旁,怒声道,“到一边候着!未得召唤,不得前来!”
“哼!”张飞再瞪了陈登一眼,也是知道轻重,不再多言,扭身走了。
刘备朝着陈登拱手一拜,说道:“三弟失礼,某替三弟赔罪了……元龙但有何言,不妨直说无妨。”
“不敢当使君大礼……”陈登连忙还礼,然后下拜说道,“后将军势大,使君独木难支,纵有此败,非使君之过也……如今使君至此,纵然迎使君入城,兵薄将少,又能坚守几何?城破之时,百姓何辜?徐州子民,方脱苦难,又临浩劫,某实不忍也,故而冒死阻拦使君,使君若怪,亦请斩某一人,与城中百姓无干……”
“这……”刘备连忙上前将陈登扶起来,热泪盈眶,“元龙之意某亦知之,然……请问元龙有何策授备?”
陈登说道:“当下之策,固守无济于事……某已令人在城东十里林内备有粮草,使君可取之,速往彭城,转道兖州,寻得朝廷援军……后将军荆豫遍燃战火,纵然此时势大,必不可久……某与此便假意降于后将军,待使君天兵一至,可里应外合,取城如反掌尔……如此一来,既免徐州百姓生灵涂炭,又可避实就虚保存实力,岂不两全?望使君深思之。”
刘备握着陈登的手臂,热泪盈眶:“备知矣……为徐州百姓可免兵灾,备一人得失又有何惜!如此便依元龙之策……愿有朝一日可与元龙再把酒言欢……”
“使君仁慈!”
陈登毫不犹豫的便退后一步,大礼参拜。
“使君仁慈!”
下邳城上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有许多附和着的声音响起。
“使君仁慈!”
更多的声音响起,刘备终于是忍不住,咽泪滂沱而下,哽咽着朝着城头上挥了挥手,又与陈登告别,领着残兵朝着东方而去……
第1355章 功利
在川蜀巴西崇山峻岭之中,正在踉踉跄跄的向北而行的,正是败逃的刘诞一行。UU小说
焚烧敌军粮草,向来就是最常见的打击敌方的策略和战术,多少历史上的战役都是因为粮草的问题导致最终的战略走向发生了改变。
这一点,刘诞自然都是知道,不仅是知道,而且若是让他谈起来,也会如数家珍一般,那些人,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情,最终导致粮草的问题,至少可以口若悬河谈起来一个时辰不用喝水的。
但是轮到了他自己进行实际操作的时候……
后营到底是怎么起火的?
刘诞至今还想不明白。
当他带着数千人马,浩浩荡荡的翻越了巴山,进了巴西郡之内的时候,也曾经设想过自己将会遇到什么,将会怎样和敌人交战,将会碰上什么样的武将……
一切的一切,刘诞似乎都想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一场普普通通的大火,一次平淡无奇的突袭,就这样败下阵来。
如今一想起这个事情,刘诞就觉得全省发烫,脑袋嗡嗡作响。
这是奇耻大辱!
跟着刘诞而行的征西兵卒,也觉得是奇耻大辱,背地里是骂不绝口。刘诞在遭受突袭的时候,竟然失了分寸,导致没有能够发出号令来,最终加剧了混乱,败亡而逃,征西兵卒转战南北,还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居然败得如此不明不白。
实践出真知,刘诞这个书生被残酷现实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不过这些跟随着刘诞向北而行的征西兵卒,现在也也没有多少精神来腹诽刘诞了,在山野林地当中穿行,简直就是噩梦一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行军之间,这千余人的队伍一片愁云惨雾,谁也打不起半分精神来。
川蜀之中,山野之间,看着是青山绿水,但是真切行在其中,宛如地狱。
在当下这个时代,川蜀地区山虽然不见得多高,但是草深林密,所谓的官道,不过就是沿着河水溪水的走向,蜿蜒起伏的山道而已。
走在前方的兵卒需要不停的用长枪拨打山道旁的草丛,也需要用刀将垂下的树藤什么的砍断,否则草丛当中说不定就常有些剧毒的长虫,咬上一口可没有什么药可以治疗,只能等死。
不仅草丛有蛇,树梢上也有。
竹叶青便是最喜欢盘踞在树上的毒蛇,常常是吊挂或缠在树枝上,和树上的树叶或是青苔混在在一起,若不是细心察看,根本看不出来。若是日中倒还好,在傍晚的时候,这些毒蛇便开始捕食,夜间最为活跃,这些小家伙又都是近视眼,只能用舌头察觉远近震动,哪里管来的是大个子还是小个子,统统一咬了事……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飞虫,毒虫,若不是临近冬日,山林当中已经是有许多虫子开始进入休眠期,恐怕刘诞等人如此一行,伤亡至少还要往上再翻一倍,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坚持一下!再翻过去一座山,就到山寨了!”
刘诞哑着嗓门喊道。
跟着向前的兵卒都被川蜀山林折腾得有气无力的,没有人应答,只是咬牙向前。
“前面山寨有存粮!到了那边就有的吃了!”刘诞沙哑着吼道,“再坚持一下!别掉队!这么远都走过来了!相互看着点!”
稀稀拉拉的略微有些兵卒回应。
刘诞也是很无奈,失去了的军心便只能这样一点点的往回扳。
行行复行行。
却没想到,战局变化莫测,刘诞向北逃亡,才走了两个晚上加上一个白天,在第二个白天到来的时候,后面就追来了马恒的手下,将最新军情急递过来。
奇袭刘诞的川蜀军队竟然被马恒和魏延打败了!
刘诞接到这一封军情的时候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恒表示,汉昌明显已经是坚壁清野,继续进攻的难度很大,所以目前正在领兵前来,准备和刘诞回合,然后退回汉中重整队列,再另寻机会进攻巴西。
刘诞在接到了这个军情之后,原本嗡嗡作响的脑子忽然清明了一些,迅速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就这样败退!
既然马恒已经击败了来突袭的川蜀军队,那么就等于是双方各落一次,不胜不败,打了一个平手,那么自己若是就此退出巴西郡内,不就等于是不败而败了?
所以刘诞宣布了这个消息,明确强调了马恒实在他的命令之下取得了大胜,以此来提升士气,另外也派遣兵卒在周边留下记号,方便收拢走散的兵卒,然后加快赶到最先进川之时的山寨,等待马恒等人的到来,同时也派遣兵卒回汉中,征调粮草……
如此分配完毕之后,看着一名名的兵卒应下,分头去做事了,刘诞才觉得心中闷气多少抒发了一些,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自己绝对不能顶着一个落败的名衔回到汉中!
绝对不能!
人总是会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希望和借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人类才可能在绝境当中依旧有挣扎的动力。
或许刘诞在某些方面并不怎么样,但是在败逃的途中,刘诞至少做到了一个统帅应该做的事情,安抚人心,鼓励向前,而不是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埋怨这个,咒骂那个,尤其是在获得了马恒的消息之后,原本有些涣散失落的军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
兵粮原本在川蜀山道当中就是转运困难,所以是从最初魏延在巴山当中建设的前进山寨当中一点点的搬运而来的,因此当刘诞等人挣扎着回到了最初出发的山寨之处的时候,幸运的发现还有一些军粮没来得及运出,于是就成为了刘诞等人的救命粮草。
战事总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意外发生,或许前一秒钟是地狱,后一秒钟就是天堂,虽然都是要死,至少死的地方不一样。
刘诞又修整了两天,马恒等人也回来了。
当马恒的旗号出现在山道之上的时候,刘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很快的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在队列当中看到了魏延,也自然看到了魏延脸上那满满自傲之色。
看到马恒的旗号出现,刘诞这里的兵卒纷纷欢呼起来,朝着马恒等人招手示意,甚至有人开始拍打着兵刃致意,而对面马恒还算是稳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倒是在其后的魏延俨然扬手,招手示意。
“见过使君……”马恒上前见礼,然后说道,“幸见使君无事,某心乃安……”
魏延也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见过使君。”
刘诞笑容灿烂,伸手示意:“不必多礼,两位皆立大功,某已令人记档,此战之后,自当重重封赏!”
“谢使君。”
马恒一板一眼,谦恭有礼,让刘诞心中放下了不少。
刘诞的眼神微微转到了魏延身上,却看见魏延默然站在一旁,似乎方才完全没有听见刘诞的话语一般。
“呵呵……”刘诞笑了笑,然后说道,“二位不妨先在山寨之中歇息一二……”
魏延似乎有话要说,结果被马恒遮挡了一下,又看到了马恒的眼神,便缩回了迈出去半步的脚,然后和马恒一起,解散兵卒,准备休息。
“叔常请留步!”
马恒和魏延还没有走多远,就听到刘诞的护卫出声挽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马恒微微示意一下,魏延点了点头,便分开了。
“使君唤某?”马恒和刘诞重新见礼。
“来来,叔常,不必多礼,坐,坐,不必多礼……”刘诞笑着,拉着马恒的手臂说道,“早知叔常胸有韬略,今果不其然,立此卓越功勋,前途无量啊……”
“使君过奖,恒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马恒看了一眼刘诞,拱手说道,“……若无使君帷幄,岂有胜乎?”
刘诞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叔常不必过谦!此战叔常乃首功也!”
马恒拱拱手,没有继续推辞。
刘诞笑容越发的灿烂,停顿了片刻之后说道:“叔常以为,当下之局,是否可为?”
马恒迟疑了一下,他心中清楚为何刘诞在此流连不去,这也是他愿意将功劳让出一部分给刘诞的原因,下克上虽然一时爽,但是总归会被扣上一个桀骜的帽子,就算是这一次出了头,下一次有谁敢用?
刘诞自然也不傻,立刻表示投桃报李,但问题是刘诞不想仅仅获得了一个桃子,还想获得一片桃林,将之前的损失都要补回来……
马恒沉吟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使君,汉昌已经坚壁清野,沿途人烟皆无,山道盘旋,轻易不得下……如今已是入冬,吾军粮草短缺,进之必败……不若且退,修整兵卒,寻机再伐就是。”
“……”刘诞捋着胡子,不说话,心中着实舍不得。
“……若欲攻陷汉昌,不可为也……”马恒看了看刘诞的面色,继续说道,“……不过仅仅再求一胜,倒也不难……”
刘诞顿时来了精神,殷切期盼的目光望着马恒。
马恒微微前倾,往刘诞身前凑了凑,低声说了起来……
刘诞听了,琢磨了半响,最终还是点头说道:“如此,就依叔常之策吧!”
马恒从刘诞处离开,便到了魏延这里。
“魏司马,可曾歇息了?”
“马治中,请!”
魏延走出了帐篷,然后邀请马恒入内就坐。
之前进攻巴西,连下了三个山寨,自然都有留下一些兵卒和些许的物资,虽然不多,但这些仅存的物资,在这个时刻也就成为了救命的稻草,否则的话根本就别想着还能有什么帐篷了。
“使君还想着取胜?”魏延也没有多掩饰什么,面带不屑的问道。
马恒点了点头。
魏延“哈”了一声。
马恒看了魏延一眼,说道:“不过,使君也同意了文长的诱敌之计……文长领军断后,若有所需,一应皆允。”
也不能说刘诞这样就代表愚蠢,就是白痴,就是智商下降突破了底限什么的,因为谁没有功利心?或多或少而已,所以功利心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是刘诞之前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而且比较迫了一些。
如果刘诞没有功利之心,他必然不会接受征西将军斐潜的引诱,也不会在羽翼丰满,当然,或许是刘诞心中认为的羽翼丰满的时候,就立刻挥军南下。
马恒能够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心中愿意不愿意支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同时,马恒也清楚征西将军斐潜还需要刘诞,因为这个刘诞便是征西将军可以将触角伸入川蜀的一个借口,并且将整个的事态控制在所谓的“兄弟相争”上面,并非是“外敌入侵”,这样至少在某些方面来说,可以避免川蜀当中的一些抵抗。
再胜一场,让刘诞不至于颜面尽失,不仅是保存了刘诞的面子,也是维护征西的名誉,同时给川蜀人一个教训,也方便下一个阶段或战,或谈……
马恒看了看魏延,轻声说道:“文长,此事重大,可有把握?”
魏延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说道:“万无一失!治中请放心就是!”
马恒的目光在魏延身上停留了片刻,点点头说道:“文长有把握就好……”刘诞有功利心,难道魏延就没有?要是没有的话,魏延会这么拼命?
魏延点点头。
“明日点卯,使君便会授予文长偏将一职,统领三军……”马恒淡淡的说道,“此外……某留两百人于北二十里之处,多布旌旗,若胜自然极好,若是……亦可作为疑兵……”未虑胜,先虑败,向来都是行军作战最为重要的一点。
魏延“啪”的一胜双手交击,拱手拜道:“多谢治中照拂!当替治中效力!”
马恒站起身,拍了拍魏延的肩膀说道:“不是替某,而是替征西效力……明日某便与使君北归,此处,便交给你了……小心为上,若不可为,退兵就是……”
魏延送马恒出了帐篷,心中心潮起伏,难以平定。
终于可以独领一军!
这意味着魏延从中低层的军中士官,终于走向了中高层的将领阶级!
魏延兴奋的握紧了拳头,望向远方的山峦,眼眸在夕阳的照耀之下,似乎也在闪烁着绚丽的色彩……
第1356章 僵持
刘诞死活不愿意就这样白白退却,怎么也要最后再博取一个胜利来挽回自己的声名,而远在陇右的马超也是如此,死咬着牙不愿退却。www.uu234.ccUU小说
绝对不能就这样退却!
马超心中不断的在嘶吼着,绝对不能退,不能就这样顶着一个失败的名头退下去,因为一旦就这样撤退下去,没有吃到肉的羌人就会蜂拥上来,将他撕扯得粉碎!
那么出路究竟在何方?
大队大队的羌人骑兵,在冀县左近已经是渐渐的宛如恶鬼一般,越来越难取得食物的来源,越来越寒冷的气候,让这些羌人苦不堪言。
每天每日都有千余人分散成为一两百的小队,朝着各个方向开出去,去周边搜罗食物来源,但实际上,超出四十里以外的地区,就算是遭到了食物也基本上没有多少帮助,首先一个来回距离就已经够呛,不能在一日之内来回的,就等于是出去寻找食物的小队要在野外露宿,若是夏日还算是好说,而现在冬日临近,在陇右夜间的小刀子飕飕飙起来,半夜甚至都会降到冰点下!
另外一个方面,寻找食物是小队,再怎样也是一两百人的小队伍,欺负一下普通农庄山寨没什么问题,但是真要遇到了墙高堡深的汉军城池,也是毫无办法……
再加上羌人目前已经疲惫万分了,这些日子连打带走,赶了几百里路,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又是只能露宿野地,这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渐渐的熬干了身躯,精力体力,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尤其是战马。
相比较来说,人的耐力,要比马来的更强,所以在这样消耗精力体力的过程当中,人比马要更撑得住一些,但是光是人撑住了又有什么用?
羌人前来,主力总数大概是两万骑兵,其余的大都是一些随军的妇孺,虽然也拿得弓箭,毕竟战力上差了一些,而带来的战马本来是可以一人双马的,可是现在,可以上阵的战马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幅度的衰减。大批大批的战马在秋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秋膘,消耗得干干净净,甚至露出了一根根的肋骨,再这样下去,这些马就算是能够康复,也是需要浆养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缓过来。
现在能够支持者羌人继续在留冀县的,无非就是仅存在心中的那一点奢念。
羌人能吃苦,所以他们咬着牙,就像是前胸贴后背的饿狼一样,流着口水,在冀县周边游弋着,徘徊着。
还是有希望的……
对,一定是这样。
藜麦往利却没有像马超这样乐观,他盯着远处马超的身影,将牙口当中已经是啃光了肉的骨头到了地上,龇着还挂着肉丝的牙,狠狠的说道:“汉人……汉人是不会来援军了……够狠的啊……”
羌人擅长围城,但是不擅长攻城。
别说城池了,就算是可以大面积攀爬的白登山,当时凶悍一时的匈奴也没有能够攻上去,固然有匈奴各个部落各怀心思的因素,但是也可以看出其实游牧民族真不太擅长于攻克城池,像后世元清,回回炮绿营军什么的,其实更多还是汉人自己打自己。
汉人在面对胡人的侵略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不用鞭子催促的,因为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城外的胡人攻破了城池,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这些年在陇右这里,羌人来来去去,许多人都是领教过羌人残暴的手段,所以冀县这一座城池,就成为了所有人的堡垒,这堡垒所保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妻儿老小,没有任何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的侥幸。
所以从开始的时候,藜麦往利就和马超对于冀县的攻城就异常的困难和惨烈,城池之上每一个城垛,似乎都血染了一般,双方不断的在交换生命,就看哪一方先撑不住。
大汉的郡县制度,有缺陷,但是也有优点。
权力像是一块巨大的肉,汉朝皇帝强势的时候,手里的刀比较锋利,自然抢夺下不少的利益,收割天下富豪就像是割韭菜似得,但是随着刀渐渐的钝化,中宫,外戚,士族也纷纷上来抢肉吃,然后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相互把持着自己的领地,然后盯着别人碗里的肉。
郡县地方,便是士族豪右碗里的肉。
对于冀县来说,姜氏杨氏都是冀县周边的大姓,具备声名,因此当姜和杨阜联手站在一起,又和冀县之内的人共同面对当下的紧急情况的时候,自然就没有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对于冀县人来说,姜和杨阜这样家大业大的都死死顶在前线,那么自家还有什么好说好推脱的?
在这样的条件下,藜麦往利找不到任何的便宜。
藜麦往利是先零羌的统领头人,在先零羌当中,甚至被称之为羌王。当然,羌人之间内斗也是很凶残的,所以这个羌王什么的,其实其他羌人部落大多数都不认账。
不过,不认账归不认账,但是对于先零羌的藜麦往利,大多数羌人还是有些服气的。
汉灵帝时期,先零羌挑头和汉军对抗,最后把大汉硬生生拖垮了,但是先零羌也同样元气大伤,一切其他的羌族便动了些心思,但是随后不久藜麦往利便横空出世一般,不仅是制止了先零羌内部的反叛和夺权的现象,甚至对于周边一些蠢蠢欲动的其他羌族进行的打击,很快就稳定了局面,也恢复了先零羌的地位。
这一次藜麦往利就是和马超定下了围城打援的计划,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汉军就像是将冀县遗弃了一样,根本就没有派出任何的援军!
这样一支几乎饿疯了的军马,巴不得汉人派出援军,这样一来羌人就可以选择在旷野上,用他们最擅长的方法,舍弃攻城,来打击援军,而一旦给了对方打击援军的机会,那么后果将会变成怎样呢?
有汉人的援军,就意味着有粮草,有人口,有器物,有数不清的辎重,同样羌人在野战当中的优势也可以充分的展示出来,那么就算是冀县一时半会而攻不下,也可以接着汉人援军的这些辎重,拖下去,围下去,将冀县最终困死在城中。
然而现在,汉人的援军不见踪迹,被拖死困死的,似乎要成为羌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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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晃心中颇有些忧虑。
李儒至今稳坐府衙之中,每天就像是早就将冀县丢到了脑后遗忘了一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冀县的安危。
这李长史,应该有全盘的安排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
徐晃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迟迟没有接到援军出发的号令,让徐晃不由得对冀县很是担心。不派出援军,徐晃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一群饿疯了的羌人,将会穷尽一切的办法攻城,这一场守城战,也将是极为惨烈……
虽然羌人不擅长攻城,但是对于在冀县的人来说,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军心。被围城的人,往往容易军心浮动,只要守城的一方心理崩溃了,必然慌乱,一旦慌乱起来,就几乎可以肯定会被攻破,如此一来,整个冀县几万军民,就全都完蛋了。
虽是这样想,可徐晃也是清楚,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随意的派遣援军去救,无疑是反而给了羌人补充物资的机会了。
所以……
只能作壁上观。
手痒,心也痒,但是只能是忍着。
蒙恕等人已经到了,只不过蒙氏的这些兵卒到了之后,就基本上都是在校场当中封闭训练,基本上不露面,徐晃也不知道蒙恕这个葫芦之内有什么药。
对比徐晃的有些心神不定,李儒倒是显得很安稳。
李儒对于羌人的熟悉程度,就像是了解他自己一般,半辈子都和羌人打交道的他,深切的知道羌人其实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狂妄的时候狂妄到无边无际,卑微的时候也可以卑微着匍匐求生,所以驾驭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证明自身比羌人更强大,更有力量!
虽然冀县当下,必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是不管冀县守军疲惫到了何等的程度,李儒相信,只要是能拖住羌人的步伐,这些时间所付出去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一次跟着马超进犯陇右的都算是生羌,也就是原本在西凉偏北,接近西域地区,还有一部分位于高山荒漠当中的,这些人和汉人相互之间交流更少,更不通王化,如果能够借这样一个机会,将这些羌人消灭,或者是在冀县打残,那么这一场战事,就可以算是全胜收场了!
从此以后,羌人必定胆战心惊,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敢和掉头东顾,那么对于征西将军斐潜的大局来说,可以操作和回旋的余地,自然就大上了许多。
李儒需要的是全胜,是一场宛如奇迹一般的全胜!
寒风从空中呼啸而过。
李儒仰首望天,如今地利人和都已经齐备了,就等着天时的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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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人疯狂的连续数日的攻城,令整个冀县进入了最为危险的时刻。
姜和杨阜轮流值守,带着无数军民在城墙上防御,蜂拥而至的羌人,在城下土台之上,在扎的塔楼之上,弯弓搭箭,朝着城头乱射。
但是箭矢的消耗量极大,到了后期,羌人甚至都要偷偷的趁着夜间,派人到冀县城下去拔那些还算是完好的箭矢来重新使用,以至于许多羌人只能空捏着弓,在城下干等着眼,使不上气力。
一些虚弱的战马,也成为了攻城前羌人的食物。
羌人红着眼,愤恨的朝着冀县的方向,然后在族中的长者鸣唱着不知名的强调,砍下马头,分解丢到锅里,然后给那些即将攻城的羌人吃喝。
藜麦往利越发的焦躁,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汉人的援军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甚至就算是那个三色旗的征西将军亲自来袭,他也会毫不畏惧的冲杀上去!
羌人就像一柄刀,这柄刀在冀县上磨了太久,需要寻找血肉之躯,才能发泄杀意,再磨砺下去的话,就不单单是锋利了,还有可能会被磨断了……
为了发泄这些杀意,藜麦往利甚至冒着寒冬的透骨寒风,组织羌人夜袭冀县!
冒着刺骨寒风的羌人,偷偷的将云梯搭上了冀县的城墙,那些在黑暗当中猛然间跃出攀爬的羌人,一眼砍去,就像是从地狱里面奔出的恶鬼一般!
每个夜袭的羌人,口中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混响成为一团,扑面而来,几乎就要将眼前冀县一口吞下!
冀县守城的兵卒,接连几日已经是疲惫不堪,精神难免有些疏忽,原以为羌人又是偷偷摸摸的来拔箭矢回去用,没太在意,可未曾想到,连日来都是日出而战,日落而息的羌人,竟然在这个夜里发起了突袭!
不过这些值守的汉军兵卒还是在最后一刻,尽到了他们的责任,咬牙顶了上去,同时敲响了示警的铜锣,狂叫着“敌袭!敌袭!”
任何时候,只要兵卒无备的时候遭到偷袭,其混乱程度,只怕都是一样,哪怕是精锐的兵卒也是一样会慌乱,但是其中的差别就是从慌乱转变到镇静所需要的时间不同而已。
羌人出乎意料的突然夜袭,尤其是当藜麦往利将自己最为精锐的带甲勇士派遣上来的时候,冀县的防御真的就像是单薄的一层栅栏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推倒在地!
藜麦往利的精锐带甲勇士,各个都有披甲,手中拿着都是长兵刃,凶残无比,甚至有的干脆拿的就是沉重的长柄狼牙棒,敲砸起来,就连盾牌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羌人队列之中,在火光中跳跃着,手中还提着一杆长枪般的武器,单手扒拉着云梯,飞快的向上攀爬。
正是马超。
马超翻过城垛,扬声大喝:“今日破城!开禁三日!所获所得,无需上缴!”
羌人被刺激得血液沸腾,咆哮着就想要将冀县的守军彻底扑灭!
或许今夜,就将打破僵局!
第1357章 阵战
当羌人的精锐甲士开始冲击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冀县守军就吃了一个闷亏,一时间被挤压出了一块区域,眼见着更多的羌人也在跟着要蚁附上来。www.uu234.ccwww.uu234.cc
姜匆匆从另外一边的城墙赶了过来,正好有几名溃兵从他身边经过,姜眉眼一立,上去就狠狠的用手中的长枪杆抽打着他们,打得这几名溃兵狼哭鬼嚎的:“老子还在这里,你们跑什么?!跑?城外都他娘的都是羌狗,你他娘的想跑到哪里去?能跑到哪里去?想想城中妻儿老小,想想以后要不要过安生日子!没胆子的怂货!自己伸手摸摸卵子还在不在?还是不是个汉子!现在就跟着老子拼命去!”
姜的护卫了也走了过来,骂骂咧咧的朝着溃兵扔了几根长枪,大声呼喝道:“算你小子命大,撞见了姜令君,要不然等打完了,你们就要被抓来当逃兵,全他娘的砍了,家里一个大钱都落不到,还被人耻笑!还他娘杵着干什么!大家并肩子上啊,不就他娘的几条羌狗么,杀了就完事!”
战场上面,当兵的最怕就是没有组织,没有指挥,纷乱当中,看着这里的兵阵成型,溃兵们也都自发的渐渐靠了过来。有兵刃的在外面,没兵刃的和有弓箭的给圈在里面,排列得密密层层,长矛锋刃如狼牙一般凸在外面,渐渐稳住,然后逐渐向前推进过去。
姜抖了几下长枪,能在陇右这一块地盘混的士族豪右,家中都是从小就有练习武艺的,要不然肯定是混不下去的,所以姜的武艺虽然不至于高强绝顶,但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姜站直身子,环顾左右,大声厉喝道:“大家看清楚了,身后就是自家妻儿老小,他娘的有卵子的不上,还指望你们老婆孩子上去挡刀子不成!活得不像个汉子,死了也没脸去见祖宗!”
停顿了一下,姜将长枪一挥,吼道:“杀了这一批急疯了眼的羌狗,老子请大家吃肉喝酒!家人也有份!杀!杀完了喝酒!吃肉!”
姜指挥着兵卒抵抗,而马超也是同样在号令着羌人集中起来进行冲击。一路杀过来,满腔的愤懑和压抑,随着他手中兵刃挥动,发泄得只有痛快两字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境!
眼前未能结阵的冀县防守兵卒,在混乱当中处于劣势,转眼之间就被马超连连刺杀了好几人,转眼之间又清出了一片场地。
打杀了几人之后,马超收了枪,旁若无人的就这样站在滚滚兵潮之中大量四周,辨别方向,在火把摇曳的不定的光线当中,找到了城门楼的位置,将长枪一举,指着哪里呼喝道:“快!在哪里!抢下门楼,打开城门!”
一群羌人乌泱泱的呼喝着,朝着城门楼杀去,才转过了拐角,就猛然间撞上了姜的兵阵,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羌人在黑暗当中来不及收住脚步,直接就撞进了长矛的攻击范围之内,虽然勉力挥舞着战刀,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根长矛捅了过来,哪里遮挡得住,顿时就被这些长矛给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惨叫长嘶声中,杀红了眼睛的羌人才急急停下脚步,在拐角处撞成一团乱糟糟的模样,和姜的兵阵对峙起来,马超拨开羌人兵卒,大步向前,放眼看去,就看见火光之下,对面兵阵当中,一名壮硕将领也正望讲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都撞出了一片火光!
姜也同样看到了杀过来的马超,实在是太熟悉了,想认不出来都难。当下的马超唇上生出了一些短髯,似乎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这家伙命还真大,也真能熬得,之前听说是受伤了,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了……
“马家小儿,当胡人的狗还舒爽么?!”姜毫不客气的就张嘴引战,“死了亲爹,就认羌狗当爹了?马家祖宗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都会被气得再死一次吧!可怜马寿成一世英名,结果败坏在不孝子手中!”
马超嘴拙,猛然间被姜塞了一嘴屎,气得大叫:“某要杀了你!”
姜迎着不远处那马超望着自己,仿佛迸溅出火花的目光,哈哈大笑,歪着头拍拍自己的脖子:“姜某人便在此!大好头颅,就看你们有没有命来取!”
姜笑着说完这句话,突然挑眉,朝着两人瞠目大喝:“要是取不了姜某人的头颅,就将你们的项上人头留下罢!我大汉疆土,岂是你们说来就来的,想走就走的,总要留下些什么,给姜某人做个念想!放箭!”
当姜喜欢放嘴炮呢?
开什么玩笑。
姜根本就不是那样浪荡的人……
呃,或许吧。
但是更重要的是,结阵起来的兵卒,不仅有加强了攻击力的buff,也有减免伤害的buff,所以宁可让马超等人主动上前攻击,也不能让自家兵卒在慌乱的情绪当中,胡乱的上前送死。反正堵在这个拐角处,马超等人也过不去。
至少先要将局面稳定下来!
姜喊出“放箭”二字,吓得即将要冲上前的马超一缩脖子,立刻挥舞着长枪准备拨打箭矢。在黑夜之中,光线不好,等看见箭矢了,往往都是已经扎在了身上了,而且汉人的箭矢都是狼牙铁质的箭头,咬上一口,就算是皮甲也撑不住!
马超挥舞长枪,结果空落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半根箭矢都没有见到……
“竖子!胆敢欺某!”马超恼羞成怒,停下了手,大吼道。
“放箭!”姜的嗓门更加的大。
马超一愣,下意识的又挥舞了几下长枪,结果发现依旧是姜在嘴炮,气得三尸神暴跳,将长枪一指,吼道:“他们没有弓箭!都是吓人的!杀上去!”
“放箭!”姜继续大吼。
“吓唬谁……”马超正待大笑,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脸色大变,连忙一猫身子,缩到了一旁的羌人身躯之后!
箭矢如雨般,从空中呼啸而下!
羌人以为是姜真的没有弓箭,放心大胆的往前猛冲,毫无防备,结果一轮箭矢之下,就像是秋日的庄禾一般,齐刷刷的被割倒了一大片!在最前方的十几名羌人,连带着几名带甲的精锐羌人勇士,一同都被箭矢射杀当场!
姜大笑,用长枪一指,对着手下的兵卒喝道:“看见没!蠢得就像狗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在姜前后的冀县兵卒也不由得大笑起来,身上的压力似乎也随着笑声烟消云散,气势也凝结了起来。
如此距离之下的弓箭射击,顿时就给羌人造成了惨重伤亡。羌人要抢夺城池,哪里会带什么远程的武器,而且黑夜之中,就算是城下想要支援也支援不到,再加上大多数的羌人身上都只有一身皮袍,连皮甲都没有,只有精锐的带甲勇士多少才有些皮甲铁甲什么的,哪里能够抵御得住近距离的弓箭射击?
并且此处位于拐角,在姜阵列当中的弓箭手,不仅可以正面平射,甚至还可以隔着一个拐角吊着射击位于后方的羌人,而羌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是在箭矢来临的时候,狼狈的躲在低矮的女墙之下……
几轮箭矢之后,原本有些慌乱的冀县兵卒就已经是完全镇定下来了,看见原本凶恶无比的羌人一个个或是闷哼,或是惨叫,就算是有个别冲上来的,也被阵前的长矛手一一刺杀,这心理上的优势就逐渐的确立了起来,手脚也更加放得开!
箭矢尖锐的呼啸声音,就像是鞭子在空中抽过,箭镞入肉的声音,就像是扎破了灌满水的皮囊,刀枪砍扎在人体之上的声音,就像是屠夫在案板上剁肉,人命在此时此刻,卑贱的还不如猪狗。
马超双眼通红,被他顶在前面的羌人已经早就被箭矢射中,已经气绝,只不过被马超抓着顶着,没倒下来而已。
城下火光点点,有一处的火光更是集中,马超知道,那个地方就是藜麦往利的所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马超依旧似乎能感觉得到,藜麦往利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背上,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在时时刻刻看准备啃噬着他。
此时此刻,马超心中恍惚着似乎升腾起一个念头,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难道是错了么?
不!
就算是错了,也无法再回头了!
马超领兵南下而来,是为了打胜仗的,是为了在西羌复杂的势力高层当中更进一步的,是为了马氏的声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着要是退回去,就会成了丧家之犬,就会成为西羌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冲上去!”马超抓住死去的羌人尸首,顶在前方,大呼道,“不能停下来!冲!冲上去才有活路!”
现在马超南下,基本上就等于是失却了依托之地,如果不阵斩眼前这个可恶的汉人将领,不能占领冀县,就等于是在陇右这里,再无立足之地,更不用说想要继续进军关中又或是占领陇右的其他区域了。
冬日即将来临,就算是逃回去,折损大半的藜麦往利会拿谁来补偿他的损失?
当藜麦往利是心地善良乐于奉献的好人么?
马家,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
马超手心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了一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的汗水,湿漉漉的有些抓不住羌人的尸首了。
也不知道对于马超来说,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的,姜手下的弓箭手也不能承担着无穷无尽的射击任务,在连续不断的射空了一袋箭矢之后,许多弓箭手已经是手臂发颤,无力再开弓了,不得不往后退了下去,恢复气力。
马超的护卫趁着箭矢空档凑到了马超身边,低声耳语道:“少主,看样子难啃得很,要不要……”
马超一回身,一拳捣在了护卫的身上,将护卫的半句话直接打了回去,暴怒的狂喝道:“某不会输!赢的终会是某!是某!他们没有弓箭了!大家都听某号令,准备冲击!这汉将的人头,某要定了!”在火把光影之下,这个时候的马超两眼通红,神色扭曲,在他身边那名跟着他多年的护卫,竟然一句话都不敢再讲!
呼喝声中,马超已经将死得不能再死的羌人尸首推开,一抖长枪,迈开步伐,便朝着姜的布阵冲击过去!
羌人见马超带头,也都激发起了血勇,呼啸着跟着,以马超为锋矢,狠狠的撞上了姜的步卒军阵。
双方兵刃乃至躯体撞击在一起,当先撞击在一起的双方兵卒几乎是同时倒下,一转眼之间就有十余人当场死去,步军阵列当中就陷下去几个大大小小的缺口。
几乎就是同一个时刻,双方都没有丝毫的退缩,立刻填平了这几个缺口,然后同时间又有人惨叫着倒下……
马超着实是彪悍无比,长枪飞舞,呼吸之间不知道扎出去多少枪,虽然是重点被冀县守军关注,但是依旧挡掉了多少根杆向他戳刺劈砍过来的长矛的战刀,甚至还能抽空扎砸了几名冀县的兵卒。
到了这个份上,马超也在没有半分的保留,长枪挥舞之处,几乎就是当者披靡!在杀了一名冀县兵卒之后,另外一个方向的冀县守军长矛攥刺而来,马超躲闪不及,但也丝毫不乱,微微侧过半身,便一把将刺来的长矛夹在了腋下,用力一扯,就将这个兵卒扯的跌跌撞撞的,连带着阵线都混乱了少许,然后横过枪杆一抽,顿时就将这名兵卒抽飞出去。
加上马超的护卫也是举着战盾,紧紧跟在马超身侧左右,为其护住从两侧袭来的刀枪,好让马超能够完全发挥出战力。
马超死死的顶着姜,长枪如恶蟒一般翻滚,抢过的长矛就顺手挥舞一下,然后投掷出去,砍来的战刀就枪花一卷崩飞出去,甚至时不时还捡起落在地上的武器兵刃,大开大合,顶着冀县的步军战阵,杀了进去,将战阵杀出一个大大的缺口,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竖子休走!拿命来!”马超大呼。
姜看着马超一步步的逼近,忽然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