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7章人之本性
太原晋阳就这么陷落了?
崔钧瞪眼。
甚至因此而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陷落之前,谁都以为晋阳固若金汤。
有城墙,有城防,有兵卒,有民夫,有军备,有粮饷,什么都有。
是啊,有万全准备的城,怎么就像是到处都是筛子呢?
这么多年的经营,怎么会突然就被攻破了?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崔钧拒绝相信,甚至觉得愤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这种巨大的刺激,让崔钧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心乱如麻,根本冷静不下来,也完全接受不了。
历史上被轻易攻克的城池,就只有晋阳么?
就像是明清之时的扬州,就像是日寇蹄下的南京。
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备战不可谓不长久,甚至周边的人都想着,会在城墙之下和敌军如何坚决对抗,甚至也有不少的人会畅想着,要如何作战,要如何御敌,还能做出十几本的作战预案来。
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陷落呢?
扬州陷落,是史降智了?
南京沦陷,是唐失心疯了?
都不是。
甚至因为他们足够『聪明』,做得太『好』了。
同样的,晋阳的沦陷,也与崔钧的『聪明』脱不开干系。
如果崔钧真的愚笨,真的降智了,反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有那么想要和泥多面光,没想着要玩耍政治手段,只是知道老老实实的做事情,那么晋阳自然无忧。
可偏偏崔钧不是愚笨之人,他没被降智,甚至他的聪明才智全数都在之前都发挥了出来!
权柄,衡量。
利益,贪婪。
妥协,政治……
这就是人啊!
这就是人上人,聪明人啊!
崔钧从西河郡迁到了太原郡之后,就将太原郡视为了他的地盘。
一地大员,生杀予夺。
这原本是极好的,可偏偏斐潜没沿用大汉原本的二元君体系,而是加强了关中的集权,控制了地方太守的权柄,自然就使得祖辈都是官宦,甚至家中出过三公的崔钧很是不习惯。
崔钧一直都没公开说什么,但是不代表他就没做什么。
在斐潜大力发展骑兵之后,整个大汉的军事战斗,实际上已经被动的提速了。就像是春秋时期还能双方依照礼节来战斗,到了战国撩阴脚的出现,大家都开始互相尥蹶子了……
有人适应了,有人被动适应,也有人不觉得自己要适应。
崔钧身在太原,言行却像山东,夏侯惇在曹军,战法却如关中。
谁对?
谁错?
夏侯惇此举无疑是极其冒险的,从滏口陉北道急行,日趋近百里,赶在大雪纷飞之前直奔太原晋阳。
反观太原郡内崔钧以为夏侯惇至少是要等到了春天冰雪消融才会进攻,说不得到时候曹军已经不堪冰雪,自行退去了,所以虽说也有做一些防备,但是并没有多么用心,被夏侯惇抓到了破绽,一举侵入城中。
夏侯惇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过真的能一口气打下晋阳来。他甚至做好了万一打不下来的准备,分兵轻进,是为了最大可能的配合曹操原本制定下来的计划,如果能够将更多的骠骑人马拖在河东北地,当然也就等同于减轻了曹操的压力,给曹操破击潼关创造更多的机会。
因此夏侯惇是准备如果万一不能成功,是有可能要牺牲自己所统领的这些两千人的,攻打晋阳城外的民夫营地,实际上有些类似于背水一战。夏侯惇选择先攻民夫营地,最重要还不是为了一举夺城,而是先要获得囤积在民夫营地的那些补给品……
而让夏侯惇没料到的是,竟然就真的将晋阳给打下来了!
其实如果说崔钧当时还能清晰的判断曹军数量,并且及时的调整策略,一边领亲卫与夏侯惇的曹军正面进行巷战,一边派人去周边联络部队,收拾残军,那么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的崔钧,在面对夏侯惇的攻击的时候,未必没有胜利的希望。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帝视角,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一个随身小雷达,标注出敌我双方的战力对比。身处于战争迷雾之中的崔钧,根本不清楚在城外曹军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清楚晋阳究竟为什么陷落了,听得『城破』二字的时候,便是免不了的慌乱起来,又是愤怒的不愿意接受现实,等发现曹军真的入城之后,又本能的想要躲避。
君子那个啥,对吧?
这种逃避的行为,当然是极其可笑的。
如果与船只共存亡,华夏淳朴的百姓对于死在船上,并且与船共沉的船长,还是会多上一份的敬意,少一份的责骂,即便是这船长可能之前做了什么糟糕的决定,导致船只撞上了浮冰,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
死在船上的姓史,跑了的姓唐。
崔钧想过他会逃跑么?
他根本没想过。
至少在城破之前,他没有想过。
如果想了,他就必然有些准备,可他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放在平日之时,崔钧也会对于这种『大难临头只想逃』的行径进行鞭笞,批判,嘲笑,讥讽,并且表示做人必须要有责任心,要有正义感,要有担当天下的勇气等等……
就像是后世某些人自己被小偷偷了钱,便是愤怒的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那小偷,然后转过头就心安理得的去看盗版小说。
这就是人啊!
官吏也是人,也是普通人,并不是当上官了就隔绝了七情六欲,甚至因为掌权了之后,会刺激得更多欲望。台上高论不休,台下旋即被捕的,也不仅仅是在大汉才有。
这只是人性的本能,而想要战胜本能,需要大毅力,大决心,稍微有些动摇,立场立刻崩塌。
就像是崔钧。
崔钧慌乱之下,没想着要决一死战,而是要带着护卫,保着一家老小先逃走。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么?
崔氏大部分的产业都在太原晋阳,要招呼自家家人跟着一起走的时候,总是免不了会出现这个人想要带走这个,那个人想要携带那个,结果闹哄哄一阵等真的火烧眉毛的出了府门,没走出多远,便是迎面撞上了曹军兵卒。
等崔钧昏昏沉沉的脑袋真正清醒,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曹军兵卒抓了起来。
几名曹军兵卒像是捆猪豚一样,将其手脚捆扎在其一,拖拽着,架着。
崔钧有心想要骂这些曹军兵卒有辱斯文,却像是被什么哽在咽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被拖拽了多久,就听到有人持山东口音在铿锵有力的发号施令,崔钧勉力抬头一看,看见自己竟然又是被拖拽到了晋阳大堂之中,只不过现在大堂之内,换了主人。他听着那一声声山东口音的吆喝,努力抬起头,却看到温诚弯腰弓背的谦卑之态,不由得怒气渐起。
温诚,温氏之人。
之前在王英王氏太原走私一案之中多有涉及,可是到了最后的时候温诚见势不妙,弃车保帅,自首投降,免了死罪,又是缴纳了大量罚款,几乎清光了家底才算是免除了罪罚,在晋阳城中以戴罪之身,从事一些琐碎杂事……
『温诚……竖子……』
崔钧忽然明白过来,肯定是温诚和曹军女干细有了勾搭!
之前在晋阳城中莫名其妙的一些传言,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半也和温诚脱不开干系!
当初为什么没杀了他!
崔钧绝对不会承认是当时温诚献出的钱财足够多……
只是恨啊,后悔啊!
温诚已经看见了崔钧被捆绑押拽着进了大堂,嘴角翘起如勾,心中暗乐,崔钧,你也有今天!
在原本崔钧坐的桌案后面,如今坐着的便是夏侯惇。而温诚显然是在配合夏侯惇清点文册,查勘文牍。
『噗』,崔钧被摔在了大堂之中。
崔钧拼命抻起脖子,看到周边的曹军兵卒已经占据了大堂内外,仿佛林林总总都是曹军兵卒,心中多少有些骇然。夏侯惇,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具实力。
为何会是这样?
崔钧转过头去,却对上了温诚似笑非笑的表情。
温诚微微侧头,虽然是面对着夏侯惇,但是崔钧却觉得温诚是在俯视着他,在嘲讽着他……
『叛徒!』崔钧不由得愤怒起来,脱口而出,怒目而视,『叛徒!当初某就应该依律斩了汝!狼心狗肺之……』
一旁曹军兵卒一脚踩在崔均身上,将他的怒骂压了回去。
人往往就是这么的奇怪,
不会对于强权者表示什么,却对于同样的弱势者愤怒,辱骂,尤其是当看到之前弱于自己的人现在却爬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
这个世间,做事真的是按照道理来做的么?
听闻崔钧的怒吼,温诚斜眼瞄了瞄崔钧,嘴角翘着如勾,并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继续向夏侯惇禀报着文档事务。
夏侯惇听着,也没有看崔钧,就像是崔钧宛如大堂内的一个摆设而已。
崔钧试图扭头去看夏侯惇的长相,却被一旁的兵卒又是一脚踩了下去,于是无法挣扎,只能看到有来来去去的脚。
一双双或沾满污泥,或卑贱简陋的脚踩踏在大堂上。
就像是踩踏着崔钧的自尊,一点点的践踏成泥。
过了片刻,便是听到从大堂之外,有一阵大笑传来,旋即有曹军兵卒欢呼起来,惊天动地一般。
崔钧尽可能的抬头,看到有曹军军校急进了大堂之中,宣称又拿下了什么仓廪,又得到了什么战利品,然后伴随着曹军兵卒的欢呼,不断地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时不时还有一些曹军兵卒提着人头进来,就那么直接的扔在了大堂地板上,咕噜噜的滚动着,血污沾染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两个人头滚到了崔钧面前,苍白且如同死鱼一样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崔钧,就像是在无声的质问着崔钧。
崔钧被吓到了,紧紧的闭上了眼。
闭上眼,就约等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了,就近似于什么都不存在了,也就不用回答那些质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板上传来了一些震颤,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崔钧的身前。
四周忽然一下子寂静下来,繁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崔钧慢慢的睁开眼,抬起头,看见了夏侯惇走到了他身前。
夏侯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阴翳的眼神里只有冷意。
崔钧蓦地感到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有人走上前来,扶起了崔钧。
崔钧略有些感激的抬眼,却见到的是温诚。
非常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崔钧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了什么侮辱,甚至对于温诚的愤恨也没有方才的那么强烈了。
『崔使君,如今晋阳城破,汝已失土……』温诚缓缓的说道,『丞相领天子诏,统百万之军,灭贼逆只在须臾之间……汝是想死,还是想活?』
温诚说这话的时候,头是微微扬起的。
从崔钧的角度看过去,看见温诚的下巴和鼻子的区域似乎大于额头,两个黑黑的鼻孔里面有些鼻毛显露出来,上眼白很大,眼仁却似乎缩小了很多……
崔钧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模样的温诚。他对于温诚的后脑勺很是熟悉,但是对于温诚的鼻孔,却很陌生。
温诚的嘴角,又是泛起些讥讽的笑意,翘着往一边勾起。
崔钧也从未见过温诚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现在……
汉代是讲究相貌的,相貌不好的人连官都当不了。
温诚之所以能够在犯事之后还能脱身,和其相貌尚佳也脱不开干系,但是崔钧真没看见过温诚有这样一般的嘴脸,如狼一般。
『你……何时与曹丞相联络上的?』崔钧问道。
虽然在夏侯惇面前,在当下如此的情形之下,崔钧问这么一句话,略微有些呆傻,但是崔钧还是问了。
温诚微微瞄了一眼夏侯惇,见夏侯惇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带了笑,但是笑里面的讥讽更浓了三分,『很早了……只是崔使君贵人多事……』
温诚此时心中,不由的想起了不少忍辱负重最后成功的名字,或许越王勾践就排在这些名字的最上面。毕竟当年为了脱罪,连自家的庄园都交了出去,连祭祀祖宗的场所都没有,只能是在年关的时候,在窘迫的小厅堂之内,摆上一个桌案敬拜。
每一年新年的时候,温诚都会在其祖宗的灵牌之下暗自哭泣,潸然泪下。
今年,不用了。温诚他很快就会拿回他原先的庄园,甚至还可以获得更多……
没有人愿意失去,尤其是获得了之后失去,痛苦会加倍。
温诚在觉得自己不可能从斐潜那边得到更多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倒向了曹操。
而崔钧之所以留着温诚,并不是他真的觉得温诚有多么能干,亦或是对于温诚有什么交情,而是想要千金买个马骨,毕竟温诚也是太原土著之一,留着温氏也就代表了崔钧对于太原土著的温和态度,展现自己是一个可以在斐潜严苛法律之下的最好依托者,可惜……
当官么,这种事情很正常。
以上压下,欺上瞒下,从中渔利,又不担什么风险,嘴上说得漂亮,责任不是推给上面,就是卸给容,对上面则是拍胸脯,哭难处,能捞好处就捞好处。
崔钧骂他父亲铜臭,但是轮到他这一辈在位的时候,就不觉得崔厚去捞钱,就有多么臭了。
温诚觉得崔钧很可笑。他温氏一直以来都是忠诚于大汉天子,而斐潜如今身为贼逆,所以他投于曹氏有什么错?更何况温氏一直以来都是读的山东经书,崇尚的是今文经学之道,现在青龙寺忽然说今文当废,需要重新修订,岂不是代表了他之前一二十年苦读都是白费?
斐潜才来北地上党多少年?
大汉又是多少年?
现在温氏依旧遵于天子之诏令,便是成为了『叛徒』?
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大汉正统于东,海纳百川,岂有不兴之理?!斐贼闭塞关中,倒行逆施,岂有不亡之理?!江河汇流入海,乃天下大势所趋!崔使君,最后问你一边,你是要顺势而昌?还是逆势而亡?想一想你自己,想一想你家人!妻儿老小,都在你一念之间!』
温诚劝降到最后一句,声调拔得老高,目光灼灼,盯着崔钧脸上的表情。
崔钧一开始有些狰狞之色,但是很快脸色就灰暗下去。
温诚又是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然后便是侧过了身子,微微朝着夏侯惇低头弯腰。
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键盘侠在网络上奋勇,在现实中沉默。
崔钧在自由时勇敢,在刀枪前懦弱。
这就是人啊……
崔钧面对着夏侯惇,沉默着,身躯也摇晃着,过了片刻之后,终于是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在地板上行了大礼,『罪……罪人崔钧,愿……愿归大汉……归于丞相……』
夏侯惇看着跪拜在地的崔钧,终于是笑了一下,上前亲手拉起了崔钧,『崔使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大汉之幸也!』
夏侯惇身上浓厚的血腥味直冲崔钧的鼻头,让崔钧有些腿软。
崔钧原本就不是什么个性倔强,宁死不屈的人。在他年轻的时候嘲讽他父亲花钱买官,被他父亲知道了之后勃然大怒,挥舞着拐棍要揍崔钧,崔钧便是立刻逃走,而且还振振有词的给自己逃跑的行为辩解。作为儿子先出恶言去骂父亲,然后父亲发怒了之后还不肯接受惩罚,给自己找个借口逃跑……
夏侯惇握着崔钧的胳膊,目光微寒,『崔使君,晋阳周边乡县,还需要崔使君一同前去招降,以免兵刃之灾……不知崔使君可愿否?』
崔钧喉咙咕咕两声,似乎是想要拒绝,但是话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愿意……
夏侯惇挥挥手,让其亲卫带着崔钧下去,到晋阳周边进行招降。
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模式,也是在袁绍地盘上经常用的方法。
当年袁氏大家长袁绍一死,其下顿时乱纷纷,而曹操进军冀州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受到什么像样子的抵抗,大多数冀州当地士族豪强,见到曹军来了,便是将城头上的旗帜一换……
这种模式其实是封建的劣根性,也是地方豪强的必然选择。
可夏侯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晋阳的顺利,却在另外的地方遭受了挫折……
第3118章治下之民
阳曲县城,陈岚穿了一件两当铠,盖着薄被,躺坐在城门楼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天才刚刚亮。
陈岚是最早的一批教化使。
当年斐潜在南匈奴地区推行教化的时候,陈岚和王凌等人,一同前往北地胡人部落里面进行教化,教出了不少的胡人好学生。
汉民族的文化在这个年代,无疑是很强大的,强大到了周边的民族都不得不学习的地步,尽管这些周边的胡人里面也有一些人会反对,可是谁的文化强势,谁就能掌握主动权,也就会带来更多的文化加成。
这种影响,比刀枪更为隐蔽,也更为可怕。
如今南匈奴之中,基本上已经是汉化了,大多数的南匈奴人都会起一个汉名,并且日常沟通的过程当中也是使用汉语……
如果一个民族,一个部落,穿汉服,说汉语,用汉字,做汉事,那么这个民族这个部落算是什么人呢?胡人还是汉人?
如果反过来呢?
如果一个汉人天天说洋语,穿洋装,喝洋酒,以洋为荣,以汉为耻……
陈岚因为教化的功勋,授职升迁,如今是阳曲县令。
在胡地教化的风霜雨雪,使得陈岚比一般的文人有更为坚韧的意志力,在崔钧带着曹军前来劝降的时候,陈岚就毫不客气的一通乱骂,使得崔钧不由得掩面而走。
『县尊醒了?』阳曲的徐主簿见陈岚醒来,也没有过来,而是在一旁凑着火把的光,在勾填着手中的木牍,似乎在核对着什么项目。
陈岚揉了揉脸,问道:『几时了?』
『寅时二刻。』徐主簿说道,『这冬日的天,亮得慢啊……』
『你来得早,怎么不叫醒我?』陈岚一边搓着脸,搓着手,然后转过身,让篝火也能烘烤一下后背,『有什么军情变化么?』
腊月不冷,那么正月必冷。
反正老天爷是不会饶过谁的。
这种天气,即便是在城门楼内有遮风避雨之处,可是木制的城门楼依旧是到处都漏风,篝火也只能保证正面有暖度,而背着篝火的就是一片冰寒。这还算是好的了,如果是在野地之中,如果不能避风,篝火点得再旺都没有用,前面都烤焦了,后面还结冰。
徐主簿也没回头,一边看着木牍一边说道,『还和之前一样……县尊辛苦了,多歇息一刻也是好的……』
陈岚觉得后背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活动了一下,不像是方才那么僵硬,鼻子抽动了一下,闻到了些令人作呕的臭味,『开始烧熬金汁了?』
徐主簿嗯了一声,『先收集了五瓮,城中也还在收集……原先城头上的箭矢都淬过了,现在多半是在淬其他后搬运来的……哦,对了……』
徐主簿指了指在篝火边上的一个瓦罐,『那里有些吃食……县尊将就对付些……我方才先吃过了……』
陈岚嘿了一声,拿起在篝火边上保温着的瓦罐。虽城楼上臭烘烘的气味让人食欲不好,但他还是捧着瓦罐吃了。
陈岚吃着,徐主簿则是一边在核对着木牍上面的数据,一边说道:『城内人口与粮草都清点好了,统一发放,统一调度,我派了人在盯着……弓箭手不多,我又让人选了些擅长弓箭的猎户民夫补充一些……还有滚石擂木什么的也差一些,现在去城外挖来不及了,只能是从城内民房先拆着用……』
徐主簿絮絮叨叨的说着。
徐主簿的年岁比陈岚的都还要大,是在阳曲的老吏了,比起陈岚的经验来,要更为丰富一些,所以守城的物资准备,都是徐主簿在做。
陈岚刚睡醒,脑袋还略有些昏沉,加上正在吃食,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听着,到了后面,便是放下了吃完了的瓦罐,仰头回想了一下,才算是想起某一项徐主簿没有提及的事情来,『对了,这城外百姓,都迁进了城来没有?』
徐主簿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下,但是又像是根本就没有,『事发仓促,哪能说全部都迁完?只能说是尽力了……还有一些村落是在山间,就算是派人去也来不及……』
陈岚皱眉说道:『曹军虽说得了晋阳,但绝对没有足够的兵力四处攻伐,关键是别让曹军有机会劫掠人口,破坏耕田……否则来年开春……』
『这我也知道……能安排的,也都安排了,偶有遗漏……也并无太多人了,我等尽力了,实已做到能做到的最好……』徐主簿叹息了一声,目光有些闪动,『我们这诸族杂居,不易治理……』
陈岚听徐主簿说得有些含糊,思索了一下,便是说道:『主簿年长于我,也是久居于此地,定是比我熟悉此地情况……如今曹军急迫,定是不可持久……但能多迁一个人,也就少死一个人,皆是我大汉子民……』
徐主簿点头说道,『县尊说的是……保我大汉子民,是我等职责,县尊就放心吧……』
陈岚看着徐主簿的神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总觉得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正在思索之间,便是听到城门楼外有些杂乱声响,旋即有人高呼曹军来了云云。
陈岚脸色一肃,『看来曹军要攻城了!』
两人便是一同出了城门楼。
城外远处,曹军兵卒阵列在半明半暗的混沌天色之中涌动着。
曹军的动作很快。
因为如果不能快速解决阳曲的问题,那么在晋阳周边的招降收编行动必然会严重受阻。
其实夏侯惇原先料想的收编,已经出现问题了……
崔钧等晋阳周边的乡绅士族的私兵家丁收编比较容易,但是想要收拢底层的骠骑兵卒,就不是那么顺畅了。起初这些值守各地的骠骑兵卒,还以为崔钧依旧是遵照斐潜的号令,结果一看是曹氏军旗,当场就躁动了起来,一些被杀了,一些逃走了,只有少部分骠骑兵卒顺从了曹军的指挥。
统治阶级,或是既得利益阶级,为了保证他们所得的利益,往往不会太在意什么立场,什么主义,什么制度等等,他们更注重的是如何保存他们现有的利益,以及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些人平日里面大说特说的什么立场什么主义什么制度,往往也不是说给他们自己听的。
反倒是最为基层的情感最为朴素和直接。
『咚咚咚咚……』
战鼓声声,驱散了黑暗,也拉开了阳曲争夺攻防的大幕。
『那些是什么人?』陈岚因为读书比较多,视力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他抓过一旁的兵卒,指着问道,『就那边,看到没?感觉不像是曹军兵卒的样子……』
兵卒的视力明显要比陈岚要更好,略微定神看了看,便是低声说道:『县尊……那些是……应该是普通百姓……』
陈岚一愣,旋即转头看向徐主簿,『不是说城外百姓都迁进城中了么?』
徐主簿默然不语。
天色越来越亮,远处的队伍越来越近。
不仅是陈岚看到,城头上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有六七百的男女老少正被曹军驱赶着向县城涌来。
这些人当中,不仅有汉人,也有胡人,当然更多的还是胡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皮袍,发型什么的和汉人有些不同。
哭声已传到城头,混杂着叱骂声和惨叫声。
陈岚转过头,将徐主簿拉扯到了身边,咬着牙问道:『不是你说已经将大多数人都迁进了城中来了么?你看看,现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外?!』
徐主簿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原本已经是较为年老,但是这一个瞬间,似乎他又憔悴了许多。
『你没通知那些胡人,对不对?』陈岚看出来了,『那些胡人也是我们大汉的子民……』
『不!不是!』徐主簿瞪着眼,『那些胡蛮凭什么就是大汉子民了?永远都不是!这些畜生之前劫掠汉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大汉子民?现在说是子民就是子民了?!呸!当年杀我们汉人的时候,那些汉人的冤魂还在城外哭嚎不休!我要是现在放这些胡人进城,才是背弃了祖宗!我没有错!』
『你!』陈岚扯着徐主簿的衣领,『他们已经教化了!你这是害了主公的教化大计!』
徐主簿抓着陈岚的手,『我不懂什么教化大计小计……我只是知道在骠骑没来北地边陲之前,这些胡人就在杀我们汉人……那个时候,怎么没人去跟胡人说什么教化?让胡人仁慈?』
『你……』陈岚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两个人争执之间,那些被曹军逼迫而来的百姓就渐渐的在往阳曲城下走。
一个被驱赶着的男子冲着阳曲城头大喊着,带着哭腔,声音里满是惶恐害怕。
『行行好,开城门吧……他们说不开城门,就……就要杀我……要杀我们,要杀光所有的人……开城门,救救大家吧,救救我们……我们求求……啊……』
那男子边走边喊,喊着喊着没注意自己脚底下,不小心踩进了陷阱里面,一头扎在了陷阱底部的木桩上,声音戛然而止。
后续的百姓被曹军逼迫着往前走。
原本做了伪装的陷阱一个个的被趟了出来。
这些陷阱是挖在离城墙一箭之地,里面插满了尖木桩,本是用来杀伤曹军兵卒的,但此时却是三四十个被俘虏的百姓栽倒了进去……
削得尖锐的木桩,在严寒之下,宛如钢铁一般的坚硬,轻而易举的就刺穿了这些百姓的身躯。
鲜血流淌出来,冒着丝丝的白烟。
惨叫声起初很大,但是转眼之间就小了下去。
被推搡的百姓大多数都只懂得哭,少部分转身不知道是要反抗还是要逃走的,被跟在后面的曹军兵卒当场就杀了,于是其他百姓更加哭嚎得惊天动地。
哭是本能。
他们哭嚎着,就像是在祈求着怜悯,亦或是希望有人从天而降,来照顾他们。
人生下来就懂得用哭来换取父母的怜悯和照顾,但是等他们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的时候没能获得怜悯和照顾之后,就懂得哭不是万能的了,但是一旦遇到他们自己脑筋转不过来,局面紧急危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本能的,简单的采用哭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哭爹喊娘,即便是这个时候他们的爹娘未必在。
毕竟只有爹娘才会在自己孩子哭的时候,不管不顾一切的跑过来保护他们……
陈岚身躯僵硬,双手紧紧的抓住城垛。
徐主簿有私心,可是又不能说这个私心有多么错。
至少在徐主簿的观念之中,胡人不算百姓,即便是这些年胡人和汉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可是当年胡人做出的血腥之事,难道因为当下胡人和汉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就可以全数当做放屁了么?那么之前那些汉人就白死了?
凭什么?
陈岚转头看了看徐主簿,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他不再去看徐主簿,而是朝着城头上的贼曹从事大喊着,『别让他们填壕沟!』
陈岚他内心未必没有挣扎,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已是容不得太多的犹豫。
『放箭!』
『射!』
城头上的箭矢,呼啸而下。
这些箭矢都淬了金汁,原本是要来对付曹军兵卒的,但是现在也只能用在了这些被挟裹而来的百姓身上,否则这些百姓就会在曹军的驱使之下,将城外的壕沟陷阱等防御工事,一一填平。
或是用土,或是用命去填。
又是一阵惨叫声。
早先那些敢于反抗的,都曹军杀了,剩下的当然就是一些不敢反抗的。
这种手段,统治阶级都很熟练。
先杀带头的,领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这么处理。同时曹军没有给那些幸存者多少时间去悲伤哀哭,而是尽可能的驱赶着他们挖壕填坑,让这些百姓一刻都不能歇息的动起来,就减少了他们思考反抗的概率。
于是企图拖延的,曹军兵卒便是刀枪齐下,而努力填坑的,又会遭受到城头的射杀。
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些百姓的嚎哭和求饶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始终都在向阳曲喊着,『别放箭啊!别放箭……别杀我们啊,别杀我们……』
周围几声惨叫响起,曹军兵卒的箭矢向城头袭来。
附近一名弓箭手被曹军射中,鲜血喷溅出来,也喷溅了徐主簿一脸。
徐主簿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下,然后显得有些懵。
『看清楚了!听清楚了!他们为什么只朝着我们呼救?因为我们有这个责任,而我们没尽到这个这责任!』陈岚抓住了徐主簿,『那些也是人!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是我们的治下之民!你懂不懂,是我们的治下之民!他们在我们治下,是向我们缴纳赋税!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他们!不论胡人还是汉人!那些没缴纳赋税的胡人我们管不了,但是这些胡人也有像是汉人一样缴纳赋税!明白了没有?这是我们职责!这些都是我们治下之民!』
陈岚结论道,『你做错了!』
一个狼群,狼王平日里面享受性垄断,猎杀之后也享有最高的食用权,其他所有的狼都要等狼王吃过了才能吃,但是狼王要能够继续领导狼群获得一次又一次的猎物,才能持续在位。如果连续失败了三次,狼群里面饿肚子了,那么就会有其他的狼试图去挑战狼王的权柄。
一个部落,部落的首领平日里面享受一切,但同样的也需要部落的首领去带着部落里面的人去获得猎物,赢取胜利,否则这个部落的统治就算不被自己部落里面的人推翻,也会被其他的部落征服吞并。
在阳曲之地,汉人固然是本土居民,但是这些教化了的,并且向阳曲缴纳赋税的胡人,同样也是应该受到阳曲的保护,否则阳曲地方官府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原本就是天道,从动物到人类都遵循的道理。
正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盗亦有道,这个道,就是类似于『保护费』一般的道理。
陈岚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说徐主簿来不及通知那些偏远的百姓,那确实是没办法,但是如果说徐主簿选择性的通知了汉人却没有通知胡人,可以理解但是并不赞同,而且也是一种过错和罪责。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不能保护地方百姓的官府,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汉人的命是命,胡人的命就不是命?
或者颠倒过来也一样是有问题。
平日里又要收钱,又要百姓做这个做那个,结果出了事情就是百姓这个也是恶意的,那个也是违例的,却不知道究竟是恶了谁的意,违了谁的例。
在徐主簿的视线里面,一名汉人被射倒了,一名胡人被砍翻了……
鲜血弥漫而开。
似乎让整个天地都染上了血。
『治下之民……』
徐主簿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刺痛了,视线模糊起来。
没错,这些都是阳曲的治下之民。
保护这些人,原本就是阳曲的责任,也是他身为阳曲官吏的责任……
『我……』徐主簿有些艰难的说着,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好,『我……我……』
『先守城。』陈岚没再说别的,将徐主簿推了一下,『你去清点物资,敦促民夫挑运……不管怎样,先守住城再说其他……』
第3119章故技重施
阳曲城墙之下,大部分的壕沟都被填平了。
用人,或是用土。
甚至还能看到在一些土层里面伸出来的像是枝杈一般的手臂、腿脚,或是半个脑袋。
百姓建造了一些简易的木盾,云梯,然后在曹军的驱赶下,扛着木盾和云梯,冒着箭矢往前冲。
百姓为什么这么听话?
因为他们祖辈父辈,多少年来都告诉他们要听话。
因为那些不听话的百姓,在几年前,十几年前,几百年前都已经被杀了,留存不下叛逆的基因。
因为总是不免有人觉得只要乖乖听话,自己还能够创造价值,还有用,那么先死的就是那个不听话的,闹事情的……
结果现在冒出了一个不听曹军话的阳曲,让曹军上下愤怒不已,这人这地方怎么能这样?!
『嘭嘭』声响之中,擂木和滚石砸下,将大盾和云梯砸断,砸裂。
伴随着『嗖嗖』箭矢的声响,惨叫声回荡在城上城下。
在驱赶百姓攻城的同时,曹军兵卒也在用箭矢还击,压制着城头上的守军。
冬日的白天非常短暂,就像是太阳刚出来冒个头,点个卯,便是又回去睡回笼觉了一样,转眼之间天色就暗淡了下来。
即便是如此,阳曲城下的死伤依旧很多,绝大多数都是曹军从周边抓捕而来的百姓。
夜幕渐渐的将领,曹军退去。这一天的城池是守住了,可是城头上的守军并没有多少杀敌的喜悦,只是感觉到了压抑和无奈。
城上压抑无比,城内也是隐隐的传来了百姓的哭声。
守城不代表没有伤亡,尤其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百姓,在帮忙搬运军械物资的时候,难免会被流矢所伤。
曹军射进城来的,不仅有普通的箭矢,还有一些火箭,点燃了一些民居,即便是被扑灭了,也依旧在冒着黑烟。
曹军的突然来袭,给阳曲县城的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惶恐。攻城不到一日,已有惊慌失措的百姓跑到县衙之中,求着说不要再守城了,曹军要什么就给什么,赶紧将曹军这些瘟神送走,大过年的……
少数人在坚持的时候,未必能得到大多数的认同,甚至还会招来谩骂和讥讽。并且还会冠上我这是为了你,或是为了大家好等类似的言语。
『不行啊!再这样下去,曹军真的会屠城的!他们在徐州都这么干的!』有人扑到了徐主簿的面前,拉扯着徐主簿的衣袖,大喊着,『他们会屠城!会杀了我们!杀了所有的人!』
徐主簿才带着些人去救火回来,还没有喘一口气,便是被这人拉扯住,顿时有些头疼起来,『你冷静些!不要慌!曹军攻不下来!攻不下……』
『可是老王头他死了啊!就这么死了!城中也着火了……你看,你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嚎哭声夹杂着控诉的愤怒,喷吐着胆怯。
这些人喊着,熟练无比,就像是之前就说了很多遍一样。
『再守下去,曹军真的要屠城了啊……』
『连援军都没有,我们怎么守啊?!』
『晋阳都投降了,我们撑着有什么用啊……』
『徐主簿,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骠骑在哪里?在哪里?!』
『这才攻城一日……』徐主簿才说了半句,就更加嘈杂的声音覆盖了。
没有人想要听徐主簿说一些什么,更不关注事实如何,他们只想要发泄。
徐主簿抬着手,想要平息这种无意义的喧闹,却如何也平息不下来。
因为这些人只想要发泄,只需要我觉得。
宣泄他们的不满,他们的恐惧,即便是他们也知道这样的宣泄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或许宣泄情绪就是他们当下最想要的东西了……
就像是他们之前所有遇到的战事一样,只要投降就能保全性命,至于其它,他们没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
这或许是普通人的常态,在战争面前,见识了死亡之后,没有多少人是可以依旧保持冷静。以前听闻的只是听闻旁人的故事,现在真的处身其中,才深刻的体会到了其中的大恐惧。
幸好,华夏之中总是有人愿意思考,不愿意去重蹈覆辙。
忽然,远处又是一片混乱,是有火团引燃了一排房屋。
有兵卒奔来,大喊道:『主簿,县尊下令立刻扑灭火焰……』
『让一让!』徐主簿大喊道,『不管如何,现在要先灭火!你们想要全城烧光么?!』
这些人依旧念叨着,宣泄着,却不再围拢着徐主簿了,但也不去救火,只是在叹息,感慨。
徐主簿看着这些人,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又带着人前去灭火了。
在城墙之上的陈岚也知道了城中的闹剧,微微叹了口气,『愚蠢啊……骠骑曾言,要开民智,民智啊……唉……先别管了,做当下的事情就好,如果再有人拦阻徐主簿行事,就派人将其驱散了!现在我们真没空理会这些家伙……』
『唯。』兵卒领命去了。
陈岚扒拉着城垛,往下看去。
被曹军驱赶而来的百姓大多数已经死去,场面自然是比较凄惨。
不过陈岚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些尸首上,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伤感,感慨什么百姓苦不苦,而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为什么曹军在驱赶了这些百姓送死之后,就减缓了攻城的节奏,到了后面几乎有些敷衍了事的模样?
这是曹军准备制作砲车冲车,然后再发起总攻么?
还是说其他县城也有反抗曹军的,所以在阳曲这里的曹军并不多?
亦或是曹军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并没有全数来阳曲?是为了埋伏从平阳而来的援军么?
要是如此……
这可不妙啊。
在知晓了曹军攻克晋阳,崔钧叛变之后,陈岚就第一时间做出了防御的举动,收拢了百姓,并且派出了求援的信使。可是这些信使究竟能不能到平阳,亦或是平阳那边怎么处理,就不是陈岚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但是守城所最为害怕的,就是外无援军。
如果说平阳而来的援军真就中了曹军的埋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主簿来到了陈岚身边,『县尊,城中火头都扑灭了……』
『嗯……』陈岚回应了一下,然后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如果我带着些人,夜袭一下曹军……』
『不可!万万不可!』徐主簿说道,『县尊不要小看曹军!这些曹军既然能从山中千里奔袭而来,定然是精锐非常,如果说万一县尊身陷,阳曲上下失了士气,这城……可就真的守不住了啊……』
『哎……』陈岚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这个……但是我就觉得曹军来得有些古怪……不查勘清楚,这心中……』
陈岚的目光落在城下的尸体上,『对了,徐主簿……你实话说一句,城外还有多少百姓没来得及迁进来?』
『这个……没有了……』徐主簿回答道。
陈岚转过头去,『我是说,百姓,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
徐主簿沉默了一会儿,『如果说是胡人……那么在拐子山那一头,还有个胡人部落……』
『拐子山?我记得那边好像还有个小山寨……』陈岚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等等,我有一个想法……』
……
……
另外一边的夏侯塍心情也是不好。
阳曲居然不降!
这像话么?
在山东,哪一个郡县不是郡治倒了就望风而降的?
如何这里出了意外?
这坏了规矩!
定要让阳曲知道坏了规矩的后果!
『怎么还没找到多少贱民?没有贱民怎么攻城?!』
曹军的军校低着头回禀道:『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我们对这里不熟悉,加上这天寒地冻的,这些百姓一般也不出来活动……西面倒是有个村子,可是里面都没人了……』
『我不要听这些借口!』夏侯塍甩着马鞭,『找不到这些贱民,就要用我们的命去填!你都看到了,今天要是再有一千贱民,说不得城门已经拿下来了!再去找!要不然到时候就派你最先去攻城!』
军校王天盛领了命,连忙又散了几什斥候去寻找其他的村落……
今日这一战,夏侯塍领了偏军攻阳曲,打得并不能让他满意。
阳曲县是什么雄城,城墙也不算高,结果一整天都没攻下来,又损耗了大部分的百姓俘虏,一下子就显得有些被动了。
倒不是这阳曲有多么难打,而是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消耗。
夏侯惇的命令是让他收拢太原的周边县乡村寨,
尽快的带着人口和物资去晋阳。
骤然获得的财富,往往都会令人飘起来。
如果夏侯惇攻打晋阳失败,说不得就退回滏口陉涉县去了,但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一举攻克了晋阳,在获得了晋阳的大量物资之后,夏侯惇自然而然的就想要更进一步,准备在太原郡县周边好好的做上一场。
穷人才做选择,富人自然是全都要。
人的视野能有多远?
能够看得更远,并不是人本身有多么厉害,而是借助了其他的力量,比如登山,比如哨塔,亦或是其他的工具。
夏侯塍的视野也不远,他最远大的想法就是成为夏侯家的中坚力量,实现一个小目标。至于整个天下如何,他不清楚,也看不到。
因为太原和河洛之间的关键,也就是上党并没有能够被攻下,所以夏侯惇想要联系到河洛区域,非常的困难,只能是按照夏侯惇自己所看到的范围进行谋划,而对于夏侯惇来说,轻易攻克的晋阳就提供给他了继续作战,扩大范围的勇气和支撑。
夏侯塍就觉得这就是他的机会!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件美差!
走一圈,旌旗所致,无不降服,顺便还能捞点好处。
可是现在,美差变成了苦差。
没能顺利拿下阳曲,夏侯塍心中不爽,尤其是在外出寻找民夫的兵卒陆陆续续回来,却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的时候,夏侯塍的脸色便是越发的阴沉起来。
没有足够的民夫,他们就没有办法给阳曲足够的压力。
夏侯塍的策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阳曲县城不大,守军也自然不多,百余人便是顶天了,再加上些临时抽调的民夫协助守城,大概能算是三百左右,如果说夏侯塍能搞到一千左右的俘虏,强驱着攻城,那么阳曲守城的兵卒必然就会在最后被消耗了绝大多数的精力和耐力,到时候夏侯塍带着养精蓄锐的曹军兵卒,在最后时刻冲上去……
没看今天就一天,就已经将阳曲县城外的防御工事基本上都填平了么?
可是现在人手不够,这个策略就无法施展。
『要不要……找将军再要些兵马来……』有人向夏侯塍建议。
夏侯塍一皱眉,顿时骂道:『找将军?亏你个蠢货能想得出来!将军那边有很多闲人么?这么一个小县,你我要是攻不下来,还有什么用处?嗯?!明天继续再给我去找!就不相信这阳曲周边,凑不出个千人?!』
夏侯塍骂骂咧咧,低下的军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将牢骚闷在肚子里。
夏侯塍当然也会略有一些后悔,早知道阳曲周边的村寨都空了,那些之前抓来的俘虏也就不那么急着用……
可如果不用那些俘虏去消耗,那么就等于是要给这些俘虏供应饭食。就算是让这些俘虏饿着,也要在攻城之前给一顿半饱的餐饭,否则打都不用打,直接躺城下了还怎么消耗守军气力?所以这一来一去,是亏还是赚,也不好算。
夏侯塍骂骂咧咧,但是常规的军事素养还是有一点的,在准备休息的时候吩咐道:『骠骑的这些兔崽子,就喜欢偷袭,晚上值守的时候都小心些!』
一旁的军校王天盛笑道:『我还巴不得阳曲守军来偷袭!要是他们真的来,砍了他们的人头明天往城下一送,多半就直接投降了,就像是涉县一样,不就省事了?』
故技重施很省事。之前这样,现在也最好这样,未来还是这样,别改,就一套方案,改了多麻烦啊?
夏侯塍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再去检查一遍陷阱布置,小心些总没大错!』
『遵令。』军校王天盛转身去了。
就像是方才那个军校所言一样,夏侯塍也希望阳曲的守军能够来偷袭。
在进军斐潜之前,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人,对于骠骑的战法战例,都有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研讨和议论,发现骠骑斐潜在之前很喜欢夜袭……
夜袭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手段,尤其是在统御精锐的时候。
山东的军制体系摆在那边,大概类似于魔兽里面人族的民兵,征召步兵,高等骑兵三个等级。民兵基本上都是炮灰,也不是不能打,但是士气维持时间短,崩坏快,短时间拿不下来就顿时恢复为农夫的模样。所以当夜间因为视力等问题,无法发挥人数优势的时候,精锐夜袭就会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以强凌弱的效果,自然可以获得不错的战果。
针对于骠骑喜欢用突袭夜袭的策略,曹军上下自然也就开发出了不少应对的方式。
夏侯惇之前在涉县之时,就是成功的引诱出了守军……
而现在夏侯塍就想要将成功再复制一遍。
如果万一成功了呢?
只不过夏侯塍和衣睡了一夜,到了快天明的时候,都没有阳曲的守军来偷袭,而是被自家的兵卒吵醒了。
不知道是因为阳曲的守军将领胆子太小,还是因为阳曲觉得他们有信心可以守得住。
反正夏侯塍挖好的陷阱,没能坑到阳曲的守军。
『这群废物!无能之辈!』夏侯塍骂道,『连偷袭都没胆子,真是……哼哼,再去抓些俘虏活口来,今日必克阳曲!』
夏侯塍正宣布着胜利预言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兵卒急急而来。
『司马!』兵卒脸上带着些喜色,『找到了!我们在山那边发现了一个胡人部落,有两三百人……』
夏侯塍瞪眼,『两三百人有什么开心的?抓回来!』
要顺利能打下阳曲,至少要有一两个大的村落,凑个千人左右才够。
兵卒连忙说道,『不是,司马,是胡人的一个小部落,还有大几十匹的马……』
『哦?!』夏侯塍这才反应过来,『人呢?马呢?都抓回来没有?』
兵卒吞了口唾沫,『司马,我们就一什人远远的盯着……人不够啊,这上去,就算是胡人不反抗,骑着马我们也追不上啊……』
夏侯塍吸了一口气。
这倒是没有错。
大几十匹的战马?
夏侯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一笔大买卖!
就算不是战马,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马匹,也是非常诱人的收入了。就算是不能立刻用于战阵之上,能用来拖拽运输物资,转运人员,也是相当不错。
想必也会得到夏侯惇将军的赞许……
夏侯塍都能想象得到,当他将收获的战马送回去的时候,夏侯惇将军肯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表扬他的场景了……
而且自己也可以留下两三匹,到时候不管是自家用还是送人情,都是绝妙啊!
夏侯塍想着想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来人!集合整队!』夏侯塍站了起来,『动作快一些!绝对不能让这些兔崽子跑了!』
『是!啊,司马,那么这个阳曲……』兵卒应答了一声,旋即有些迟疑的问道,『要怎么办?』
『你个蠢货!阳曲就在那边,又跑不了!』夏侯塍一边活动着肩膀热身,一边说道,『急什么急?催个屁啊!今天不打明天也能打!』
第3120章报仇雪恨
夏侯塍的这一支偏军,也有些战马,但是数目不多。为了抓捕这一个胡人小部落,便是将所有的战马都带上了。
一行人朝着阳曲西北山后卷袭而去。
为了不惊动胡人部落,夏侯塍等人并没有全力奔驰,尽量不激起大量的烟尘显露踪迹。
可是在夏侯塍等人距离胡人部落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惊动了胡人的部落,便是见到一群胡人乱糟糟的从帐篷和几间瓦房内冲了出来,然后一些胡人背着包袱朝着山里面逃去,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在驱赶那些马匹牛羊,似乎准备将那些马匹牛羊也带走。
因为胡人甚少用马鞍,所以行动起来的时候,转眼就跑了起来,但是胡人还要携带比马匹更慢的牛羊,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长串沿着山谷,乱糟糟的就往前奔。
『快!快!围上去!』夏侯塍大叫起来,『别让这些兔崽子跑了!』
在大汉这个年代,汉军对上胡人的时候,心气是很强的,即便是大汉现在已经衰败,但是当汉军看见胡人的时候,多数时间都不会膝盖发软。
『分头行动!王天盛!带人去抓那些逃走的!』夏侯塍大吼着,让手下带着步卒去抓那些要逃往山中的胡人,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骑兵去围堵那些骑马的。
曹军军校王天盛应答了一声,然后招呼着步卒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追上去。
『抓了这些胡人,吃的也有了,阳曲县城多半也能攻得下了!』
『这鬼天气,早点打下来早点完事!』
『噫,这些兔崽子怎么跑的这么快?』
曹军兵卒的士气很是不错,一边追赶着这些往山上跑的胡人一边议论着,可是追着追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不对啊……』王天盛扶着一根树干,喘着气说道,『这些胡人怎么跑得这么快?』
『是啊,眼看着就在眼前,怎么就不见了?按照道理来说,现在也该追上了啊……』曹军兵卒也是疑惑。
忽然有曹军兵卒喊道,『前面有个山寨!』
『山寨?』王天盛愣了一下,旋即恍然,『怪不得往这里跑!』
翻过并不算多高的褶皱山梁,便是见到了在山腰平台上的一个小山寨。
在山寨之中,人影晃动。
山寨并不大,周边是开垦出来的旱田,围绕着山寨一圈都是。
旱田里面的庄禾早就已经收割完了,剩下一些杆子什么的东一堆,西一堆的堆积在山寨边上。
『啊哈!』王天盛大笑,『还要多谢这些兔崽子带路啊!要不然都不知道这里竟然还藏着个山寨!哈哈,我们立功了!快!快!围上去,别让这些兔崽子跑了!』
没有人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因为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成功』抓捕过许多村民农夫。
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些村民农夫即便是比兵卒还要有气力,都用不出来,只会嚎哭和逃跑,就像是追捕一群羊,所以这又有什么危险呢?
人都是有兽性的,追逐猎物也会不知不觉的刺激人的情绪,使得人会渐渐的兴奋起来。
曹军大呼小叫着冲进了寨子,甚至连寨子周边的地形都没有多看几眼。
不过在冲进了寨子之后,曹军兵卒就有些傻眼了。
『人呢?』
『刚才还有看到……』
『都藏哪里去了?』
军校王天盛有些迟疑的看着四周,忽然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下意识的走到了一间木屋的边上,伸手在外墙上摸了一把,『这……火油?!该……该死!有埋伏……』
远处响起了铜哨声,旋即带着火的箭矢高高的在天空当中划出一道玄之又玄的弧线,落入寨子当中,顿时就引燃了木屋和草顶……
……
……
阳曲县城之上,陈岚看着远处山头上冒出了黑烟,握紧了拳头挥舞了一下,『他们成功了!』
徐主簿不解,『他们,他们是谁?』
陈岚转头看着徐主簿,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们就是胡人,白石羌的人……他们大首领叫做里那古,和主公很早的时候就在做生意了……』
『白石羌……』徐主簿有些恍然,但是也有些茫然,『就这样?他们……』
陈岚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找上他们,说清楚……其实不难……难的是相信他们,他们也就会值得相信……你不相信他们,他们也就自然不相信你……放心好了,我没让人说是遗漏了他们,而是说有重任要托付给他们……』
『你……你跟他们,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徐主簿问道。
陈岚笑着说道:『就是谈了笔生意……白石羌,也是生意人……』
徐主簿有些发愣,『生意?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你是说,你……雇佣他们?』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对吧?』陈岚说道,『他们很早的时候,也像是南匈奴一样,接受大汉的雇佣……现在也是一样。』
『不……这个……不是……』徐主簿觉得脑子有些乱,『但是他们怎么能打的赢曹军?』
『除了火油之外,我还让人带了一些五行雷过去……当然是我们的人才能用……而且数量也不多,但这样白石羌人就有足够的勇气了……而且我也没要求他们正面和曹军打……引诱和埋伏,这难度并不大……』陈岚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城墙下走,『再说了,毁坏的我们赔,赚到的归他们,而且还有赏金……你会发现他们的勇气超出你的想象……好了,现在我要去赚我们应该赚的功勋了……』
『你,你要去做什么?』徐主簿急着跟在陈岚后面问道。
陈岚下令召集兵卒,然后一边穿着盔甲,一边对徐主簿解释道:『昨天攻城的曹军数目不多……而且他们抓捕而来的百姓大多数都折损了……今天曹军很有可能又去周边抓民丁……所以他们就很可能会碰上白石羌……现在既然白石羌做到了,我们也要去做一点事情……否则等曹军后续部队跟上来了,就没办法做了……』
『你,你这是……』徐主簿惊讶的瞪圆了眼,他有些担心,但是见陈岚表情坚定,又扭头看着那山上飘着的黑烟,迟疑不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赞成,还是反对。
『放心,』陈岚拿着兜鍪,带了上去,说道,『我昨天仔细看过了,那些曹军兵卒的盔甲和我们没有太明显的差别……甚至比我们的还要更差一些……就是战袍和旌旗的区别较大……』
原本没翻脸之前,都是大汉兵卒,能有什么根本上的区别?
曹军很多将领军校还用的是关中工房销售出去的盔甲,再加上晋阳……
徐主簿沉默了一会儿,『县尊……可千万,万万不可贪功恋战啊……』
陈岚点头应是,他是能拿刀,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有多么高的武力。
北地出身的汉子,拿刀耍枪都是基操,但是能耍好的不多,就像是每天每家每户都会煮饭,但是真能煮得惊天地泣鬼神闪闪发光的也不多。
陈岚连夜让人带了一些火油给白石羌人。在没有下雨雪的冬天,那些木质为主的寨子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一点就着的火坑。
陈岚原本也不想要冒险,但是徐主簿区别对待汉人和胡人的行为,却逼得陈岚不得不做出补救的措施,但是让这些白石羌的人到阳曲避难显然已经晚了,不如创造一些机会……
若是陈岚能够更早一些知道曹军的战术,知道徐主簿做的事情,或许可以设伏偷袭曹军,或许也可以早些知会那些胡人,那么昨天六七百百姓也许就不会死。
也许恰是因昨夜陈岚没有出城偷袭,曹军现在才放松了警惕,也许恰是因为之前的六七百百姓已经死伤得七七八八了,曹军才不得不寻找更远的村寨,才会遇到白石羌……
简而言之,陈岚不是什么顶尖智商的人物,他如果能早料到一些事情,做一些准备,说不得效果更好,他只是因为有了教化使的经历,知道应该怎么和胡人沟通更有效,也能更加平等的对待胡人和汉人而已。
如此而已,但是已经足够了。
……
……
王天盛觉得今天倒霉透了。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夏侯塍将所有事都指派自己,辛苦攻城一天不说,夜里还得守营地,现在又要上山捉驱口,然后竟然遇到了埋伏!
『撤!快撤!』
火势起得很快。
白石羌人早在桓灵二帝时期就基本上和汉人融合了,已经不怎么迁徙各地追逐草场了,放牧是他们的习俗而不是生活需求,他们也和汉人一样学习耕作,种植庄禾,或许再过几十年上百年,白石羌就会渐渐的变成白石村,石头乡……
这小寨中之中,堆了不少的枯枝、干柴,原本都是为了过冬御寒所准备的,现在被泼了火油,火箭一落下来,顿时就腾起熊熊大火。
正在寨子里面翻找财物,寻找驱口的曹军兵卒顿时被大火所围困。
王天盛迅速领了几人向寨子外冲去。
『嗖!嗖!』
箭矢呼啸射来,又将王天盛他们逼了回去。
『寨门口有埋伏!都到我这来,一起冲出去!』王天盛大喊道,『带上盾牌!盾牌顶前面去!快,快快!』
烈火渐渐灼烧着周边,火焰很快吞噬着一切,肆无忌惮的手舞足蹈,顺带抓向在身边抱头鼠窜的曹军兵卒,热情的邀请他们一同共舞。
『啊啊……我被射中了……』有一名曹军兵卒呻吟着,『我被射中了……嘶……好痛啊……救我……救救我……』
王天盛转过头去,看见一名曹军兵卒半躺在地上,大腿上中了一箭,血流如注。
『该死!你还能不能走?』王天盛大叫着,『拿长枪给他!自己拄着!』
然后又转头对那受伤的兵卒喊道,『我们没办法在这里救你!前面有埋伏,我们要先打出去!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冲出去!要不然就会被烧死在这里!明白没有?!』
王天盛没叫人去搀扶,或是抬架伤兵。因为他不知道小寨门口有多少伏兵,为了一个伤兵损失一个,甚至是两三个的战斗力,不是一种理智的选择。
曹军兵卒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了大部分的战力,盾牌顶在前面,弓箭手冲着寨门外箭矢射来的方向胡乱的射出了箭矢,企图将对面压制,然后借机会冲出去。
『快!快往前冲!』王天盛大喊着,带着曹军兵卒往外冲。
王天盛留了个心眼,特地走在队伍的中间。
有曹军兵卒在经过燃烧的寨门的时候被火焰沾染上了,顿时烧着了战袍,尖叫着扑打。也有人被火焰燎到了头发和脸,惨叫着在地上乱滚。
箭矢呼啸,不多,但是准头还算是不错。
曹军兵卒在奔跑的时候中了箭矢,吭哧一声就栽倒在地,或是呻吟,或是惨叫。
王天盛心中大恨,决定冲出这里之后一定要杀光那些伏兵,但是当他踩着曹军士卒们的尸体,好不容易冲出了火海,逃离了寨子的时候,却看到对面有几个人微微侧身,像是抛扔石头一样扔了些冒着白烟的东西过来……
冒着白烟的东西,落到了曹军队列之中。
落到了王天盛的脚下。
那是……
王天盛认出了那玩意是什么,顿时大惊失色的将身边的一名曹军兵卒拉扯到了面前……
『轰!』
『轰!轰!』
……
……
在王天盛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夏侯塍还在兴高采烈的抓马抓羊。
那些逃走的白石羌的牧民,见走不脱了,便是东丢几只羊,西赶几头牛,害得曹军兵卒便是不由自主的散开,一路追,一路抓,不知不觉当中,队列就乱七八糟了。
对于在山间腾起的黑烟,夏侯塍也发现了,但是并不在意。
一方面是眼前抓到的这些牛羊,另外一方面是杀人放火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说不得是曹军自己放火烧的,何必那么紧张?
看着被捆绑在马背上的羊,夏侯塍大笑着,『今晚加餐!人人都有肉吃!』
曹军兵卒越发的欢呼起来,然后抓捕零星逃走的牛羊便是更起劲了。而且夏侯塍更想要那些马匹,于是原本就人数不多的曹军骑兵,也就越发的分散起来。一部分留下来抓牛羊,一部分则是跟着夏侯塍继续追赶那些骑马逃走的牧民。
夏侯塍没将这些白石羌的牧民多当一回事。
人在抓羊的时候,会在乎羊是怎么想的,亦或是会去想羊群会不会反抗,会不会用角顶他们的菊花,会用蹄子踹他们的下阴么?
不,根本不会担心,因为他们知道,羊长了角和蹄子,不是用来对付他们的,而是用来对付羊群自己的。所以当夏侯塍抓这些白石羌的时候,也就将这些白石羌的牧民当成了羊群,抓就是了,担心什么?
直至听到山间隐隐传来的爆炸声响……
因为间隔了很远,所以听起来有些模糊。
但是大汉当下的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的,没有工业的喧嚣和嘲杂,没有日夜鸣叫不停的汽笛和喇叭,骤然爆响的轰鸣声能传递得很远。
『那是什么声音?』夏侯塍勒住了马。
忽然之间,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那潜藏在记忆里面的恐惧,让他的兴奋值开始往下降,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环顾四周。
周边陌生的环境,加大了心中的不安。
『收兵!』夏侯塍大呼着,『全体都有!收兵回去,不追了!』
『司马,那这些牛羊呢?』曹军兵卒问道。
夏侯塍犹豫了,他也不舍得放弃这些牛羊,所以他下达了指令,『留下一什人,其余的跟我走!』
等夏侯塍急急带着人,朝着山头的黑烟方向,找到了王天盛的时候,却看到曹军步卒鲜血淋漓,伤患遍地。
夏侯塍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怎么肥四?!』
黑火药的手榴弹的爆炸力,还是差了一些意思。
王天盛用另外一名曹军兵卒当做肉盾,吸收了大部分的伤害,但是也因为冲击波和爆破碎片,受到重伤,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向夏侯塍讲述了经过……
待把遭遇都说了,王天盛带着哭腔道:『司马……求你救救我……我这腿在流血,还有……我的胸口也在疼……求你救救我,我……我以后做牛做马……都报答司马……』
『嗯……』夏侯塍似乎是应答了一声,『报答?』
王天盛似乎见活命有望,便是越发急迫的说道:『司马……这阳曲,和我们想的不一样……不该再攻城了……』
还没等王天盛将话说完,就看到夏侯塍忽然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王天盛一愣,抬起头,看到了夏侯塍冷酷的眼。
『别这样……我……我能活的……求你……』王天盛哀求着。
『不,我没多余的人来救你。』夏侯塍冷酷的拒绝了王天盛,就像是王天盛之前拒绝了受伤的曹军兵卒的求救一样。
夏侯塍手一动,王天盛眼一瞪,喉咙已被割断,登时气绝而亡。
『我没错……我没办法收拢伤兵……』夏侯塍喃喃着,随后下令,『重伤的能自己动手就动手,不能动手的帮他一下!』
打败仗,本来也没有什么。
死人,也算不上什么事情。
反正山东人多,死了,再找就是,相比较起来,反倒是骠骑这一边更承受不住长期战争所带来的损耗,只不过这是战略层面上的事情,夏侯塍没什么资格去说这些。对于夏侯塍个人而言,在阳曲受挫,只能让夏侯惇认为他无能。
所以,能退么?
夏侯塍不甘心,所以他不愿意退军。
如果退军,那么带上伤兵还有个借口,但是如果要继续作战,伤兵就成为了累赘。
夏侯塍咬着牙,将责任全数都推给了阳曲骠骑一方,『都是这些贼军和刁民的错!我们要替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报!』一名兵卒急急本来,『司马!我们留在后面的一什人么被伏击了!』
『啊?!什么?!』夏侯塍惊讶着,瞪圆了眼,就像是听到了羊开始吃人一般。
第3121章一模一样
陈岚远远的望着曹军营地,在他的身后,则是阳曲的一些乔装成为曹军的兵卒,以及两辆拉着一些『物资』的大车。
大车盖着油布,显然很沉重。
陈岚所打出的旗号,依旧是和曹军一样的大汉旗帜。
大汉旗帜,大家都是一样的。
至于曹军的军旗么,陈岚没有获得,所以干脆就不打出来了。
『曹军这一部,不超过八百人,分兵出去,至少走了一半,能在营地内剩下一半的人就不错了……』陈岚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似乎是在给身边的人鼓劲,也像是给自己信心,『我们不需要和所有的曹军兵卒交战,我们只需要烧了曹军的辎重……当然,如果能顺带砍些首级,多些功勋,那就更好……』
陈岚回首看了看远处山上的黑烟,『这烟曹军也定然可以看得到,所以曹军将领必然先去查看那边……我们只需要在曹军将领带着人返回来之前,快进快出……马三郎,你带着人走最前面,记住,装得像一些,如果可以不惊动曹军,先混进去最好……』
『陈五,你带着弓手跟在大车边上,』陈岚又吩咐道,『如果万一出了岔子,先射那些曹军军校,以及哨塔上的弓箭手!』
『我们进得曹军营地之后,会立刻冲向后营,烧了他们辎重,然后从那个山沟里面绕回来,防止被回归的曹军堵在半路上……』
『都记得了么?』陈岚转头,看着周边问道。
众人一一应是。
连在车里面似乎也有些声音在回应。
『唉,车里面就别吭声了……』陈岚挥挥手,『走,走!现在我们就是曹军了,抬头挺胸!走!』
如果按照游戏的数值来做一个比较简单的衡量的话,那么除了那些当世顶尖的武将之外,大多数的人武力数值基本就是在五六十分的样子,体弱年老的则是跌到三四十,甚至更低,但是并不代表说这三四十数值的人就没办法杀人。
后世夫妻吵架,一怒之下血溅五步的也是大有人在,也不一定是男性胜出,女性拿着菜刀剪刀剁下对方大小头的都有……
所以单凭武力值,并不一定能确定战斗的胜负,还有太多的关联因素。
比如说陈岚,多少也算是有胆有识,但是之前一直都默默无闻。
三国里面就只有那些有名武将么?
还有更多如同陈岚一样的人,只不过没有机会,或是没有空间让他们展示,亦或是即便是展示了,也未必会被统治阶级记录下来而已……
……
……
曹军营地之外。
马三郎走在最前面,他脑袋上的兜鍪歪到一旁,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般,使得他不得不小跑几步就扶一下,然后再小跑几步再扶一下。
兜鍪正常来说是有系带的,按照军规要求也是要系好的,但一方面是系带容易断损,另外一方面是系紧了勒喉咙不舒服,所以很多兵卒都偷懒不系。就像是后世摩托车手很多人不扣紧头盔的带子,甚至连头盔都懒得戴一样。
『快!快!快开门!来!来搭个手!』
马三郎一手扶着歪斜的兜鍪,一手招呼着在曹军营寨外面值守的兵卒。
在马三郎后面跟着两辆大车,没有骡马,全用人力拖拽推拉。几个人在车前车后,累的呼哧喘气。车辆用布匹盖着,轮子深深的陷在浮土里面,一看就知道载了不少东西,很是沉重。
曹军营地之外值守的兵卒见状,顿时眼睛一亮。这么两大车,那是多少好东西啊?便是想都不想,将长枪往身边的营寨柱子上一靠,就急急跑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往前凑,伸着爪子就要掀车辆上的盖布,嘴里还嘟囔着,『有毛皮没有?先给老子一块!这鬼天气,快冻死个人了!』
马三郎连忙拦住,『这可不成!这……这些都是有数的……不能动!啊哈哈,后面,后面还有……』
『后面?』那守门曹军兵卒嘀咕着,将爪子放了下来,一边往后面张望着,一边说道,『他娘的这些狗杀才,就知道喝兵血……你们去哪里捞到这么多好东西?』
『就那边,往山那边……』马三郎随口应答,然后拖拽着车辆往前。
守门曹军兵卒像是个什长模样,也不上来搭手,而是看着山那边升起的黑烟,『就那边么?之前老子过去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马三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干脆不说话,和其他的人便是努力拖拽着往前拉,一头的汗水滚滚而落。
曹军什长看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不对劲的原因并不是他不认识马三郎,或是在盔甲乔装上有什么破绽,而是另外的一个原因……
记忆人脸的能力,各个人之间是有差别的。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记住,有的人天天见还会记错,对于一个曹军什长来说,他也不可能记住军中每一个人的脸,所以马三郎等人前来觉得陌生他根本也没在意。
至于装束有些像是骠骑一方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夏侯惇占据了晋阳,而原先在晋阳仓廪之中的一些制式盔甲,自然就变成了曹军的盔甲,所以混杂着使用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让曹军什长觉得诧异的,是马三郎等人『勤勉』的态度……
需要这么认真么?
做什么事不是混一天饭吃啊?
这么努力干什么啊,能多一口吃的么?
这么重的车,这么拼命推拉,累坏了身体算是谁的啊?
曹军什长站在一旁,目光露出了些怀疑,感觉马三郎等人不像是山东人,至少山东兵卒没这么拼命……
还没等曹军什长说些什么,便是感觉忽然有人到了背后,才刚想要转身,就被一个手臂给勒住了脖子,后肋下甲胄间隙处,似乎也冰冰凉的扎进了一个尖锐之物,顿时全身上下寒毛竖起,『你……你们……』
陈五一手搂着什长脖子,低声说道:『想死想活?想活命就闭嘴!否则……哼哼……』
曹军什长眼珠乱转,连连点头,一声都不多吭。
曹军什长就想着这些家伙就算是能进门,也会被营地里面的人发现,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脱身了,却没想到在营地里面的曹军兵卒也是这么想着的,见营门值守都没有发出警报,自然也就没多少心思去管,于是乎就这么让陈岚等人一行混进了营地之中……
『杀!杀!杀!』
陈岚等人进了营地之后,便是一掀车辆的盖布,大吼着从车辆上跳将下来,朝着营地之内或是抛扔火头,或是砍杀,一时之间曹军营地之内顿时大乱。
陈岚大呼:『骠骑打来了!快跑啊!』
马三郎也是顾不得歪斜不合适的兜鍪,就让那兜鍪歪歪的扣在脑袋上,跟着大呼小叫,一会儿喊说骠骑大军来了,一会儿喊说军侯曲长都死了,这还是马三郎等人不知道夏侯塍的姓名,否则肯定是会去喊说谁谁谁被杀了云云。
『嗖嗖嗖……』
『杀啊!』
『骠骑来啦!』
『快跑啊!』
这种毫无道理的呼喝,只要稍微冷静一点,或许就不会被欺瞒,或是精心下来观察一下周边的情况也会发现所谓『骠骑大军』根本就不存在,可就算是如此没头没脑的乱喊,加上陈岚一行人在搅乱放火,曹军营地便是连个出来喝止的都没有,就像是炸了营一般,嗡嗡的就是乱跑。
营地前面的跑,大概是一开始被陈岚等人杀得懵了,下意识的躲避,想着要去营地中间人多的地方,寻求安全,可是营地中间的人不明就里,见到前面逃跑来的人便是想也不想转头就跑,然后带动了整个营地曹军兵卒慌乱的一阵跑。
谁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说不得就可以让这种骚乱停下来,可是谁都希望力挽狂澜的是旁人,面对刀枪的是他人,自己只需要跟着就行了,结果没人带头……
夏侯塍着急抓那些马匹作为自己的功勋,急切的待不住,其副手一人,王天盛跟着去了,死在了拐子山。
军营里面原本还有一个副手,但是很倒霉的昨夜要执勤设防,结果值守了一晚上,吹了一夜的寒风,连根毛都没见到,早上的时候说是见到了胡人部落了,然后又被留下来守营地。于是他就很自然的回帐篷睡觉去了,等陈岚一行人攻进来的时候睡得正沉,半天都叫不醒。
无人领头,曹军大乱。曹军兵卒四散奔逃,谁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清楚夏侯塍究竟是去了哪里……
……
……
夏侯塍正在收拢了拐子山的残兵败将,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处置』伤员,多多少少要消耗一些时间,更会导致士气下降。
夏侯塍也是在临行之前召集了所有人列队训话,允诺封赏,又画了些大多数人都吃不到饼子,然后当场火线提拔,给出去了一些因伤因亡而空缺出来的小职位,才算是勉强将军心士气又重新拉扯了回来。
做这些事情,当然也是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的。
结果等夏侯塍带着人往回走了还没有一半,就见到了自家营地黑烟腾起!
夏侯塍顿时一惊,连手中的长枪都差一点掉到了地上,『怎么肥四?!』
夏侯塍急急催人前去查看,结果打探回来的消息,让他几乎当场掉下马背来,『骠骑大军?哪里来的大军?!』
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曹军兵卒,一个个的狼狈不堪,夏侯塍压抑着火气,追问道:『石曲长呢?』石曲长就是留守在军营里面的中下层军士。现在军营出事,夏侯塍当然第一个就问他。
『军司马……石曲长他……没见到人……』兵卒回禀道,『说不得怕是已经……』
『到底怎么回事?!』夏侯塍追问。
还没等兵卒具体细说,夏侯塍就听见自家队列后面一阵大哗!
夏侯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回头而望,看见远处腾起了如柱一般的黄尘,隐隐还有马蹄声传来,似乎是大批骑兵蜂拥而至一般!
夏侯塍吞了一口唾沫,『撤!』
副手阵亡,兵卒丧气,营地被毁,就算是夏侯塍再有雄心,也撑不下去,只能是急急的下达了全军撤退的指令,连派人回头去看一看烟尘扬起之处也不敢……
……
……
在山坡之上,陈岚和白石羌的首领看着远远山道上,那些垂头丧气的曹军兵卒在蜿蜒而行。
而在陈岚和白石羌首领身后,一些白石羌的族人正在将绑在马匹身后的树枝树杈什么的取下来。
白石羌是生意人,做生意当然是好手,但是并不代表打仗就是好手,但是吓唬人么,就和生意相关了,无奸不商么,虚张声势都写在了血肉里。再说绑些树枝什么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计策,关键是看用在什么地方,或是怎么使用……
『陈县令真是有大智慧啊,怎么就知道曹军不敢回头查看?』白石羌的首领问道。
『如果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曹军必然会派人查探,』陈岚笑了笑,『但是现在么……他们没胆气了……』
从曹军方面来说,白石羌假做大规模骑兵部队前来,则是给了夏侯塍一个充分的借口,反正不管是上下都看见了后方席卷而来的高耸烟尘,说是骠骑大军前来也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如此一来,夏侯塍自己的失败也就成为了可以接受的结果。
骠骑大军前来,夏侯塍的失利能算是什么?说不得反而还有功呢!
毕竟能在骠骑大军之下,还能保全了大部分的兵卒,只是损失了一些器物,怎么说也能算是指挥有方,进退有度了罢?
当然,陈岚没有说的是,如果万一他进攻曹营不利,白石羌的这一波人也可以成为搅乱曹军的手段,让陈岚他有机会逃离……
骠骑常说,凡事都要有预案,其实就是兵法之中的未思胜,先虑败。
陈岚对此深有体会。
看着曹军远去,陈岚对白石羌的首领说道:『还有一笔大生意……首领要不要听一听?』
白石羌首领哈哈笑着,『陈县令客气了,请讲,请讲……』
陈岚缓缓的说道,『我听说,之前这些曹军可是坏了你们不少牛羊……虽然说这些牛羊我会赔给你们,可是就让这些家伙就这么走了……首领你觉得,你部落里面的人会不会有什么怨气?』
『嗯……』白石羌首领不由得回头斜藐了一下他的那些族人,然后干笑了两声,『能有什么……呵呵,陈县令你直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我说了,就是生意。』陈岚扬起手,指了指远去的曹军身影,『这些曹军人头,就是大生意!』
白石羌首领哈哈笑了笑,本来想要拒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犹豫了,然后皱眉思索起来。
这确实是一笔大生意……
白石羌人么,不怕生意,就怕没生意。
陈岚缓缓的说道,『首领你觉得曹军很可怕么?你看,这些曹军兵卒,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刀砍了,会死,箭射中了,一样会死,而这些曹军兵卒,甲士的首级可是相当值钱的……就像是今天我们做的一样,找机会,搞死一两个,很难么?我们今天不就是赢了么?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首领你很早的时候就在这里跟各个部落做生意了,我去找那些首领说,肯定没你去说更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阳曲县令,说必须在这里的,不能随意离开……你也肯定是知道有一些部落里面的汉子,空有一身的武勇,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途径……现在,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是不是一笔大生意?』
『这个……你说得有道理……』白石羌的首领这一次很快就点头了,并且拍着胸脯,『我的战刀还没有钝,我的战马还没有疲惫!他们杀了我们的牛羊,我们的人,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不过……我要确定一点,如果斩获了这些家伙的头颅,战功评定怎么算?』
陈岚点头说道,『你们的战功计算,和汉人的一样!绝对一样!』
白石羌首领大笑,『白石神在上!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发誓!』陈岚重复,伸出手掌,『绝对一模一样!』
白石羌首领啪的一声,拍在了陈岚的手掌上,『就这么说定了!』
旋即白石羌首领哈哈笑着,朝着自己的族人而去,『儿郎们!大生意来了……』
……
……
再伟大的战争,再宏伟的战役,也往往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细小的战场,杂乱的篇章拼凑而成,而在太原郡内的这一场战役,由夏侯惇率先发起,在攻陷了晋阳之后,曹军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但是很快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而导致他们越来越觉得焦头烂额的起因,又有谁能想到是因为在阳曲的这样一个陈岚,在一时之间的突然起意?
就像是陈岚所说的一样,这些游牧民族即便是定居了,也总是有些人不甘于现状,不愿意天天伺候牛羊庄稼,而这一次曹军来袭,就成为了这些人最好的展示舞台。相比较而言,信誉良好的骠骑军,显然会比曹军更值得相信一些。
在整个的太原地区,汉人和胡人因为多年的合作,贸易,以及相互依托的生产生存关系,一改桓灵时期的各自分离,相互仇视敌对状态,反而因为曹军的入侵,也因为有陈岚这样愿意将胡汉一视同仁的汉人官吏的存在,便相互联合起来,携手合作,分散无数的狩猎小队,对曹军的入侵展开反击,埋伏,骚扰,猎杀……
夏侯惇的头疼,也才刚刚开始。
第3122章给个痛快
不仅是夏侯惇在头疼,还有卞秉也头疼。
同时,在卞秉所统领的曹军身后,一群游兵散勇聚集一处,也在头疼。
阎柔的情况,有些糟糕。
他又发动了几次对于曹军的袭击,也中了一次曹军的埋伏。
阎柔坐在岩石上,脱下半边的战甲,肩膀上被弓箭射出的伤口有些发烂了。他是勇猛,但不代表他刀枪不入。曹军兵卒武艺确实不如阎柔,但是也同样会反击。
一名护卫拿着匕首在火上烤着。
火焰舔着匕首,在匕首上留下漆黑的痕迹,刀刃薄处,却渐渐地从黑里面透出了些红色来。
『头,我要动手了……』阎柔的护卫小呆看了看阎柔。
阎柔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然后将一根木棍塞到了嘴里,死死咬住,然后抬起头,看着在山间露出的一片天空。
小呆起身,走了过来,旋即一股焦糊弥漫而开。
即便是在寒冬之中,豆大的汗水从阎柔的额头上沁出来,他紧紧的咬着木棍,到最后也没有发出一声的呻吟,只是到了护卫重新给他包扎的时候,才吐出了木棍,缓了一口气。
木棍之上,留着两排深深的牙印。
并非所有人都能像阎柔这般的坚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阎柔这样的勇气,一旦受伤,往往都会因为感染而发炎,然后发烧,死亡。
阎柔才处理过伤势,便穿上了战甲,起身向岩石的另外一旁走过去。
他的手下又死了一人。
『头……』小呆上前,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低声说道,『把他烤了罢?』
有时候,马比人珍贵。
阎柔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不能动他!』
周边剩余的兵卒看了过来。
阎柔面沉如水,沉声说道:『没带着你们走出去,是我的过错……但你们个顶个都是好样的,都是随我一同而来的勇猛之士!我们是长生天的勇士!我们是撕扯敌人的凶狼,不是啃食自家尸首的豺狗!给我咬牙活下来!记住了!我们是奔走千里的狼!不是只会缩在一地的狗!我们是飞翔在长生天的雄鹰!不是只会在草间寻觅腐食的老鼠!』
阎柔狠狠瞪着剩下的手下。
『如果那个撑不住了……现在就说,我给他一个痛快……我没能带你们回大漠,但是我也绝不吃你们身上一块肉!要吃也要去吃敌人的肉!抢敌人的粮食!』
『头领说得对!要吃也要吃敌人的肉!』
『抢敌人的粮食!』
颓靡的士气高涨了些,阎柔吩咐让人像是之前一样,将亡者身边堆叠了一些石头,留下了其战刀,带走了其他的物资。
阎柔又召过护卫,拍了拍其肩膀说道:『你也是勇士,换作死的是你,我能让人吃你的肉吗?』
小呆微微低头,但此人也是颇为光棍且忠心,竟然是说道:『小的若真死了,请头领就割了我的肉吃,我愿意!』
『你这傻货……』阎柔也是无奈。
『头领,我们不能绕过去么?』在岩石一旁有手下问道。
『曹军扎营了,把道路给堵上了。』阎柔回答道,『刚好这里都是石壁,还有什么路可以绕?不行就只有绕回去好长一段路……不划算……』
『要不然我们想办法从石壁上过去?』又有人出主意。
旋即就有其他人反驳道,『就算人过去了,马怎么走?』
其余的几名汉子,抿着嘴,握着刀。
阎柔在地上捡起那根他咬出了牙印的小木棍,然后在土地上画着,『这是山道……这是曹军营地,从这里到这里,都是……闯不过去……』
几个脑袋凑过来看。
山道一条,前后都是一条道,曹军营寨刚好就卡在分叉路口上。
『那怎么办?曹军要是一直都在这里,我们岂不是被堵死在山里?』
『要不然往回走?』
『往回走,吃什么?吃马?要不然先杀你的马?』
『你敢动我马一下,老子不砍死你!』
『好了!』阎柔制止了手下的躁动,『让我想想……』
在山中行走已经好几天了,如果是在秋天果实繁盛的时候,还能多少找到一些野果充饥,但是现在么,连猎个活物都难……
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杀马的。
阎柔就觉得自己肚子咕咕乱叫,饿得实在是有些难受。
这里不是石头就是泥土,要是枯木能啃,说不得阎柔也会啃下去。
即便是这么苦,也没有人说就这么走。
一方面是阎柔的统领,另外一方面则是一个或许在后世人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习俗。
因为阎柔允诺了。
因为阎柔的手下也允诺了。
当年的阎柔他承了刘虞的恩,所以后来他承诺一定要报答刘虞,即便是刘虞死了,阎柔一样也要做到。
而现在阎柔也是一样,他觉得即便是要走,也必须是先给与斐潜做一些什么,然后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离开。
打完这一仗,就是完成这个承诺了。或许在千百年之后,阎柔这样的人会被称之为傻子,被嗤笑为笨蛋,亦或是会有人露出一些神秘的笑容说又插旗了云云,但是在大汉当下,没人反对。
虽然不论是匈奴,还是鲜卑,亦或是东桓,都没有明确的文字,只是停留在符号的层面上,但是这些胡人都觉得承诺的就是承诺的,长生天作证。
阎柔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在外的哨兵匆匆跑了回来。
阎柔的神色顿时一变。
哨兵有些气喘。
『不着急,』阎柔示意递过去一个水囊,『怎么了,慢慢说。』
『头领!曹军派了一队人马,似乎是护送什么东西……那车辆,很漂亮,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亦或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哨兵平息了一些气息,『我肯定那车上有好东西!正在往我们这边来!』
阎柔一愣,这情况有些奇怪。
『头,会不会又是陷阱?』有人问道。
阎柔摸了摸自己伤处,点了点头,『有可能。』
上一次阎柔就是不小心中了计,吃了亏,死了好几个手下,也负了伤。
『你确定车上有重要器物?』阎柔问哨兵道。
哨兵点头,『肯定有,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什么大人物……而且还有一辆车有不少物资!我亲眼看到他们从车上拿吃的!』
吃的!
众人的眼眸顿时都是一亮!
『如果真是如此……』阎柔左右看了看,『那就动手罢!』
……
……
太行山道之中,地势稍微高一些的,悄然之间已经有些风雪。
这一队的曹军兵马,为首的便是卞氏护卫队率。
南下太行开始,不管是卞秉还是卞氏的护卫,都想着要建功立业,想着要获得多少功勋,结果没想到一路下来,大大小小的陷阱损兵折将就算了,连卞秉都是负伤严重,现在不得不紧急回旋,企图出山求医,想想也是让人无奈至极。
人还没走,茶就先凉。
石健不是卞氏的人,而是和夏侯氏的关系更好,如今接了夏侯惇的军令,便是立刻撇了卞秉。
明面上似乎客客气气,但是实际上给卞秉派的人都是一些边角料。
卞秉护卫队率也毫无办法。
走了大概有二三十里,护卫队率便是叫停了队列,让哨兵前出去打探道路,自己则是先下马去后方车辆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卞秉,然后走了回来,从马背上摸出了一个水囊,灌了一口冷得如冰一般的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其余跟着的曹军兵卒也纷纷自行歇息,斗志士气都是极差。
前脚卞秉才好不容易鼓起士气来,后脚卞秉自己就不成了。将帅向来就是军中胆,如今胆都倒下来了,这还让人怎么肝下去?
叽叽喳喳嘈嘈杂杂之间,便是牢骚升腾而起。
『这都叫做什么事啊?』
『辛辛苦苦走这一趟,什么都没捞到,一路走,一路死人,现在好了,还要拖个病人回去……』
『不是说骠骑很好打么?不是说关中河东这些地方都富得流油么?结果到现在,半点油水都没捞着……』
『这卞护军……现在如何了?这要是……』
『也该我们倒霉……这有关系的都跟着石军侯走了,打发我们跟着这……万一这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
卞秉护卫队率听到后面曹军兵卒越说越是不堪,顿时怒吼一声:『都他娘的放什么屁?!就算是卞护军未醒,老子也可以先砍了你们这些动摇军心的狗头!还敢诅咒卞护军,真心不怕诛杀了你们三族?!』
吃这护卫队率一骂,那些曹军兵卒也不敢公然顶嘴,虽然说诛杀三族倒不至于,但是县令还不如现管呢,这要是真计较起来,当场砍杀了,旁人也说不了什么。于是这些曹军兵卒便是无精打采的收拾车辆马匹,整顿辎重。
那卞秉护卫队率怒气冲冲,正准备将水囊再挂回马背上,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便是停住了,伸手摸了一下,却是一些粉尘砂土。
这当下又没有大风,哪里来的粉尘砂土?
在下一刻,一支箭矢便是呼啸而下,几乎笔直的从石壁上端射出,直接没入了卞秉护卫的脸颊,从其一侧的腮边斜斜插入了脖颈之中!
卞秉护卫队率似乎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抓,结果手才没抬起一半,便已经气绝,扑倒在山道之中!
自从利用石壁逃离了围杀之后,阎柔等人也就喜欢上了太行山的山道边上的石壁。
只要找到合适的位置,加上一些运气,总是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像是刺客隐身在房门上方的狭小空间,等着人开门……
另外一边,就见阎柔扯着一根山藤,从石壁上直冲而下,长矛如同毒蛇扬起的尖牙,如电纵横而至!
若不是这卞秉护卫队率发怒呵斥,说不得阎柔等人也未必能从队列当中将他作为第一波攻击的对象,可偏偏护卫队率没能忍住,大发雷霆倒是威风了,也招来了致命的杀机。
一方是饿极了,如同绿了眼的恶狼一般,上下一心只想着杀人越货,另外一方则是满肚牢骚,心思不宁,茫然且根本不心齐。
在呼喝之声当中,阎柔大吼着,一矛就插穿了一名曹军兵卒的胸膛。锋锐的矛尖直接破甲而入,透背而出,矛柄上的横枝重重的撞击在曹军兵卒的胸骨上,发出咯吱的骨裂声。
阎柔长矛顺势一振,将那名曹军兵卒撞得往后飞出,也抵消了自己的落下的冲劲,在地上大步跨出两步,便是站稳了。
在阎柔身后,也有几名胡人一样大吼着,拉扯着山藤跃下石壁。
因为冬日山藤枯干,有个倒霉的家伙跃到一半,山藤啪的一声断裂,便是一头栽在山道上,撞得一脸的血,摇摇晃晃就是站不起来……
在石壁之上,也有三四名善射的,紧紧的盯着阎柔的进攻方向,用为数不多的箭矢替阎柔开道掩护,压制曹军兵卒。
喊杀声,惨叫声混杂一处,在山道之中嗡嗡作响,灌满了所有人的耳朵,震得血气翻滚,心脏乱跳!
阎柔长矛舞动,直直向那队列之中的华车冲去,身侧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去。在他眼中,只有那华车之上,如血一般的花纹!
这车中肯定有大人物!
若取了其人头,也算是自己完成了承诺,就可以带着人回草原大漠了!
在卞秉华车边上的护卫,见阎柔舞动长矛,如同恶虎一般的扑将过来,也是大惊失色,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逃走,只能是咬着牙呼啸着给自己壮胆,然后抄起在华车边上用来遮蔽防御的盾牌,擎出战刀便是往前迎击阎柔!
卞氏护卫相比较一般的曹军兵卒来说,多少练习过刀枪武艺,见阎柔长矛突进,便是本能的使用除了平日训练之中的刀盾破枪的战技,将身躯缩在盾牌后面,腰腿发力,合身就迎向扑来的阎柔长矛,准备在临近阎柔的时候,用盾牌退挡开长矛,然后欺进内圈用战刀砍杀阎柔。
这种朴实无华的战技,确实是正确无比的刀盾破枪之法,是从死人堆里面总结出来的军中战技,但问题是护卫的对手并不是一般的兵卒,而是武艺精湛的阎柔。
若是赵云张辽等擅长用长枪的战将,长枪一抖就能玩出十八种花样来,但对于使用长矛的阎柔来说,他的武艺战技是建立在其力量上的,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精妙技巧。
属于杀人的力量,战场上的强横。
见曹军护卫顶着盾牌而来,阎柔便是微微一缩,接着就是用力抡起长矛,呯的一声巨响,狠狠地抽打在了那顶盾护卫的盾牌之上!
那曹军护卫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石壁落下的滚石砸中也一般,身躯每个关节都在呻吟颤抖,手臂也控制不住盾牌,被阎柔砸得中门大开。
阎柔将曹军护卫的盾牌砸开,紧接着就抖了长矛一个直刺。他用的长矛锋锐矛刃宛如一柄短剑,坚韧且锋锐,轻轻松松一刺就扎入那曹军护卫的咽喉当中,将其食道气管血管等一起割断,随即一抽,血雾顿时喷上了半空,洋洋洒洒晕染得半边山道都是。
阎柔和其手下虽然人数较少,但是在山道之中,曹军兵卒并不能完全发挥其人数的优势,在队列前方的曹军斥候没来得及回旋,而在车辆后方的曹军兵卒见到卞秉护卫的队率以及护卫一个个都被阎柔等人杀了,根本就没有多少士气的情况下,便是扔下了车辆辎重,掉头就跑……
反正一个月就那几个钱,拼什么命啊?
而一旦有人开始逃跑了,其他还在抵抗的人,也就觉得心气泄了,手也发软了,没那么坚决了。
凭什么自己在这里豁生死,旁人可以安然逃命?
不行,自己命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有人先跑,便是有人跟着跑,然后没过多久,曹军队列便是轰然而散,浑然没有注意到其实阎柔等人的总人数并不多,而且石壁之上的弓箭手也射光了箭矢……
阎柔甩了甩长矛上的血。他的伤口又迸裂了,不过阎柔浑然不在意,哈哈笑着便是让人去接应石壁上的手下下来,同时打扫战场。
阎柔用长矛挑开了华车的帷幕,然后目光扫了扫,便是跃上了华车。
卞秉躺在车中,昏昏沉沉,但是周边惨叫声和厮杀声多多少少也刺激了他的神经,使得卞秉略微有些恢复了神志,迷糊之间看见有人到了近前,问他的姓名。
『……』
卞秉似乎张开了口,说了一些什么,但是其声音沙哑无力,在周边阎柔手下大呼小叫之下,阎柔也听不清卞秉到底是说了什么,于是干脆动手在卞秉身上和车内翻找起来。
不多时,阎柔找到了卞秉的印绶。
阎柔正翻看着印绶,华车边上伸过来了小呆的脑袋。
『头领,这是个什么人?』
阎柔哈哈笑着,朝着小呆伸手,『刀呢?拿来!我们运气好,碰上大家伙了!取了他首级,就多少算是完成了我们的承诺!说不得还有不少赏金!哈哈,我们可以回大漠去了!』
小呆一愣,目光落在了卞秉的脑袋上,旋即笑得像是一个喇叭花,『真的?这人脑袋是金子做的?』
『少废话,刀呢?!』阎柔手抖了抖,嘿嘿笑着,『瞧这家伙的可怜样……还不如来个痛快!』
小呆哦了一声,手一转,将刀柄送到了阎柔手中。
卞秉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似乎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阎柔一脚踩住,然后便是刀光一闪……
第3123章相信与否
卞秉虽死,但是对于南下的曹军来说并没有多少损伤,而临时获得了统兵权柄的石建,依旧做着攻下壶关的美梦。他根本没有发现卞秉已经死在了半路上,还在一股劲的敦促曹军兵卒南下要和乐进汇合。
此时在壶关南部的乐进,也同样在做最后的努力。
因为乐进发现,在壶关之上的防守的重甲兵数目越来越少了……
壶关关隘城防坚固,平日作战的时候也不需要太多的重甲,尤其是那种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内的重装铠甲,也不是一般人都能穿得起来的,更不用说还要挥舞巨斧持续作战了。
这种重装步卒,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更要有坚韧的意志,但即便如此,在战斗的损耗依旧不小,而且很麻烦的是很难及时补充。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就算体格勉强能够穿上重甲,也不能长时间的战斗,尤其是大开大合之下又容易暴露一些破绽,像是咽喉,腋下,脚踝之处等等,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兵卒,一不小心也会被曹军精锐带走。
随着乐进和赵俨投入曹军精锐的幅度增加,壶关之上的守军相对应的折损也多了起来。
乐进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多出了几分希望。以他在战场上的经验,曹军只要冲破这壶关上的重甲兵防线,便可摧坚陷阵,攻破关隘,长驱直入。
于是曹军越发的疯狂起来。
经过多日的战斗,壶关之下的绝大部分的防御工事都已经被摧毁了。双方的远程武器也都基本上消耗得七七八八,更多的是进入了肉搏的环节。
一名曹军精锐趁着壶关守军不备,混在在普通曹军兵卒里面爬上了关隘城墙上,冲着壶关的守军甩出了手中的飞刀,顿时就射倒了一名企图前来拦阻他的壶关兵卒。
曹军精锐双手连甩,飞刀连续命中了多名守军,顿时就清理出了一小块的区域,而等曹军精锐甩光了飞刀,便是抽出了战刀猛扑向前,斩向在不远处的一名守军弓箭手。
守军弓箭手丢下长弓,也抽出了战刀,和曹军精锐叮当乱砍起来。
和游戏当中孱弱的弓箭手不同,在战场上的弓箭手反而并不瘦弱。
能连续开弓怒射的弓箭手,手臂的气力比一般的长枪手都要强,只不过因为弓箭手需要携带弓箭和箭矢,再加上开弓活动的需要,所以盔甲防护以防护重点为主,所以碰到其他精锐肉搏单位会比较吃亏一些,对付一般枪兵什么的根本不惧。
所以游戏里面弓箭克枪兵的设定,似乎也有些道理……
随着曹军精锐占据了一块地盘,更多的曹军兵卒便是涌动上了城墙,引起了一片混乱。
『杀啊!杀上去!杀啊!!』
乐进一脚踹开了鼓手,亲自擂鼓助阵。
而在城头上的贾衢也大声吼叫着,『弓箭手后撤!刀盾手,重斧手上前!』
弓箭手开始向后,而刀盾手则是顶到了第一线。
重装步卒提着战斧,抡起斧头就是横扫过去,不管是挨到还是砍到,反正不是皮开肉绽,就是骨断筋折。
曹军精锐正在追杀那些弓箭手,忽然肩上一痛,不由惨叫出声,便见到一名持斧重装兵正将另一名的曹军兵卒连人带刀砍成了两截,刀尖扎到了曹军精锐的肩膀上,而那名倒霉曹军兵卒则是被开膛破肚,肠子流淌了一地。
『斩!』持斧重装兵战斧抡起,再次横扫。
曹军精锐不敢硬拼,错步后退。
持斧重装兵再次横扫,曹军精锐依旧不敢挡,继续后退。
另外一名曹军兵卒被重装步卒扫到,顿时少了半边的胳膊,惨叫着翻下了城去。
『呼……呼……』连续三斧子没能砍死曹军精锐,持斧重装兵也是有些气息不匀起来。他见那名曹军精锐退得远了,一时追不上去,便是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其他曹军步卒身上。
连续砍杀了几名曹军兵卒,重装斧兵正准备休息一下,回些气力,忽然眼角黑影一闪……
『嗵!』
一声沉闷的声响。
曹军精锐不知道从哪边捡了一根大木棒,猛的砸在了重装斧兵的头盔上。
木屑纷飞。
重装步卒不怕刀砍枪刺,可是无法抵御钝兵器。
头部被猛击,重装斧兵顿时就有些站不稳,连手里的战斧都掉在了地上。
曹军精锐见状大喜,便是抢上一步一刀扎向了重甲兵的腋下之处。
『啊啊啊……』
重装步卒吼叫着,往前扑出,忍痛将曹军精锐撞下了城墙,但是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城墙上的鲜血太滑,亦或是被击打到了脑袋,重心控制不稳,结果自己也跟着跌下了城去。
战场上,类似的厮杀不断发生着……
鲜血晕染着每一片的砖石。
血浆和肉糜粘稠得都能拉丝。
若是这么不停地打下去,双方伤亡不断消耗,也许等某一方的的人拼光了,剩下的另外一方自然就胜利了。但是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只要胜败之势稍显,总是有一方会先败退,并不会真的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乐进在城下擂鼓助阵,可是赵俨却一直都站在后面愁眉不展。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天明搏杀到了天黑。
赵俨知道乐进为什么一直保持着进攻的架势,宁愿多付出伤亡也要持续压迫壶关,就是为了要始终掌握着进攻的权力。
但是原本应该抵达的物资和补充兵,迟迟不到……
赵俨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一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现在这种战法,不对。
完全违背了兵法。
赵俨能够理解为什么乐进会这么做,但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赞成这么做。确实如今曹军的士气不足,而且壶关这里山川险阻,后援乏力,如果稍微有些不对劲,必然是溃败无疑,所以乐进只能是持续进攻,以此来保持一个心理上的优势,压着壶关在打。
可是如果说按照兵法上面的来说,乐进的这一举动显然是错的。
这代表着曹军没有什么余地,一旦真的没有援军前来,看不到希望的曹军便是立刻崩溃,而真的等到曹军全军崩溃的时候,就必然是大溃败,能十中存一都是很好了……
假设打仗是一场考试,乐进的答卷必然是错得一塌糊涂。
但打仗从来就不是考试,循规蹈矩做出的答案,未必能是最好的答案。
赵俨不由得喟叹,壶关当下,就像是血肉磨盘,就看谁的援军更快抵达了。
……
……
在壶关北面,石建统御着兵马急急往壶关逼近,准备随时和乐进相互配合,击破壶关。
作为曹军之下的异姓将领,石建和乐进赵俨等人是一样的,都知道壶关之地不好打。但是山东的阶层就是如此,好打的会轮到他们么?
虽然说陈胜吴广大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他们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机会……
就像是亿元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一个小目标,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连小目标的百分之一,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达成。不是普通人不努力,而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试错机会,更没有足够的底蕴可以在浪费几个小目标之后,依旧可以风轻云淡的继续浪费小目标。
石建其实也很紧张,虽然看起来他好像是临危受命,从容不迫,但是实际上这对于他而言,其实并不容易。骠骑军真就那么好打?壶关真就能够那么好攻?
如果真的好打,那么乐进早就将其打下来了……
那可是先登乐进啊!
富人可以拼资源,穷人能拼什么呢?
石建知道是壶关的兵卒一直在前方做陷阱,设埋伏,企图阻扰他的前进,所以他不断的轮调兵卒,将疲惫的兵卒拉扯到后方,然后再派遣出休息过后的兵卒往前推进,在确定安全的地方值守,让兵卒在两翼上查探,不给壶关的兵卒任何的机会。
石建的经验,比卞秉要强得多,但是在之前卞秉主持军事的时候,石建却只是听命行事,丝毫都不多做半分。
在山东,在没有成为某个人的心腹之前,异姓者总是多做多错。
简单来说,在没有进入某个圈子内部的时候,怎么做都是错的,而一旦进入了圈子内,怎么做都是对的。就算是一条狗,只要是圈子内的狗,都会被吹捧,羡慕,嫉妒,恨自己不是那条狗……
石建如果早点向卞秉建议,那么卞秉或许会欣然接纳,也或许会觉得石建到面前指手画脚是不是别有用心,试图在动摇和反抗他的权柄?
如果等到了问题出现了,石建再向卞秉说明,卞秉会不会想既然石建早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难不成是在等着看笑话?这种心思是不是可诛之?
如果问题出现的时候刚刚好石建去提议,卞秉会不会心中怀疑石建为了谋求上位故意搞出来的问题,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凑巧就知道?
石建是夏侯发掘出来的,就意味着他像是带上了烙印的牲口一样,屁股上有夏侯两字,就算是他向卞秉表示忠心,卞秉就会轻易的相信接纳他?
这就是山东所面临的问题,也是大汉当下因为阶级固化而产生出来的矛盾映射。
等到了石建掌握兵权的时候,壶关的兵卒就有些遭不住了。
壶关兵卒设计陷阱,构陷埋伏,也是需要花费时间,消耗体力的,而如此严寒的天气之下,所消耗的体力无疑是加倍的,而石建统领的曹军可以轮番休息前进,而壶关的兵卒相对数目较少,就不可能获得充分的休息,此消彼长之下,人马也会疲惫,也需要就食,渐渐的就拖不住石建的脚步了。
消息传到了壶关。
『拖不住了……』张济皱着眉头,对贾衢说道,『如果北面的曹军出现在壶关之处……』
贾衢说道:『壶关这里有坚固的城防,有充裕的粮草,人手也是足够坚守……』
『问题是人心……』张济叹了口气。
这是为将者时时刻刻要注意的地方。
士气有时候比装备更重要。
商周牧野之战的时候,周武王带着那些联军,显然大多数都是举着木头和骨头棒子,和商朝大部分青铜器相比,无疑装备是差了许多,但是奈何纣王当时派遣出的兵卒是被压迫的奴隶和囚犯……
张济担心如果说壶关的士气一崩,导致全面溃败,而南北都被曹军堵住,到时候就是一场惨剧。
『我带人出击,将北面的曹军拦下来!』张济沉声说道。
贾衢皱眉思索着,然后摇头,『不可。』
『使君!』张济急切的说道,『此事不可……不可犹豫!要知道如果……军心必乱!』
其实张济想要说的是不可胆怯,或是其他类似的词语。
张济是西凉老兵了,他对于生死没有多少在意,也不忌讳贾衢以其生死来做文章,反而是因为滏口陉的失守,一直耿耿于怀,即便是贾衢劝说他上党壶关才是防御的重点,滏口陉并不重要,张济也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
西凉人的老实,或者说执拗的一面,在张济身上尽显无疑。他觉得当年是骠骑给了他一条命,所以他这条命就是骠骑的,而滏口陉是他在值守的范围,现在丢了,就等于是他没做好骠骑交给的事项,对不起骠骑……
因此张济在听到了从北面滏口陉来的曹军消息之后,就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欲望,但是贾衢并不这么想。贾衢认为没有必要和曹军在山道之中搏杀,因为不划算。
壶关城可以抵挡北面的曹军,壶关关隘拦住了南面的曹军。虽然说这样一来在壶关城周边的一些村寨会受到曹军的侵袭,但是壶关城有足够的储备,就算是收拢了周边的百姓,也依旧可以支撑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骠骑援军的到来。
没错,贾衢的意思是让张济继续派人去延缓北面曹军的进军时间,给壶关周边百姓充足的时间来收拾家当,躲避兵灾。
贾衢说道:『张将军无须忧虑……张将军所担忧的,不外乎壶关被曹军四面合围,军心民心紊乱崩坏……可是这正好是兵法之中的背水一战……』
张济摇头,『讲武堂邸报里面有提到,背水一战并不可取!』
两个人争执起来。
张济觉得贾衢要搞什么背水一战实际上是冒险行为,而贾衢觉得张济要领兵出击,才是丢了原本可以提供防护的设施,去亲身犯险。
『张将军,就问一句话,』贾衢说道,『如果曹军四面合围,张将军可否统御手下兵卒,依旧稳定士气,坚持作战?』
张济傲然回答:『这是自然!我是担心这城中百姓民众届时……』
『张将军!』贾衢打断了张济的话,『就像是你对于兵卒有信心一样,我也对于上党百姓有信心……张将军相信你的兵卒将校,我也相信我们的农学士和工学士……』
『你……』张济皱眉,沉默了半响,『也罢,但愿是如此……』
贾衢笑了笑,『定然如此!』
……
……
相比较于壶关城中的贾衢和张济的争执,在壶关关隘以南的乐进营地之中,就没有什么争执了,一切都是以乐进为主。
可这并不能代表就没有坏消息。
深夜,跌跌撞撞,连夜奔来的报信兵卒,使得乐进营地之中隐隐有了一些躁动。
『发生了何事?!』乐进脸上带了一些怒容,也隐藏着一些忧虑。
『将军……长平……失陷了……』
乐进的身躯忽然凝固住了。
大帐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火把噼啪的声音,以及报信兵卒絮絮叨叨的话语。
『我们的援军物资才到了没多久……不知道哪里来的骠骑兵冲了上来……速度又快,根本拦不住,冲进了长平营地,到处放火焚烧……还有我们才运到长平不久的火油……乱了我们的阵列,后来就听到他们喊什么曹将军战死了,然后全军就溃散了……』
报信的兵卒依旧带着一些惊慌的叙说着,然后颤抖着看着乐进,生怕乐进下一刻便是暴怒的下令砍了他的头。
给他人带来坏消息的,肯定不会受欢迎。
因为这事情被砍头的信使,也不是少数了……
乐进似乎不信,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信使抖着嘴唇,想要争辩,却不敢。
乐进皱着眉看了信使一眼,然后挥手,『滚!闭上你的狗嘴!』
信使如蒙大赦,抱头而去。
乐进焦躁的在帐篷里面转起圈子来。
乐进对于战场是熟悉的,他知道长平高平一带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有他在这里拦着上党的兵卒,河洛那边又有曹操的大军,骠骑人马不可能有大规模的部队突进到曹泰之处才对。
另一方面来说,乐进又深知曹泰为人高傲,还没磨成一个沉稳的老将,要是被骠骑小规模的人马偷袭,还真有可能败北……
但是小规模的部队,就不可能当阵斩杀了曹泰,至少曹泰身边还有曹氏的护卫,那可是曹家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总能护得曹泰不死。
可是现在不管曹泰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死,乐进的后援就已经断了。
现在乐进的私兵部曲,几乎和守军拼光了……
原本还咬牙撑着,觉得自家精锐换的也是守军的精锐,但是这虚假的安全感,现在被赤裸裸的揭露出来。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是小时候看到了全庸写的,中学吃泡面吃到了康师博的,长大后洗衣服买了蓝月壳的,就连买张彩票都能遇到两万注的……
这世道,能不能靠点谱?
赵俨立于一旁,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所担心的事情,现在真切的摆在了眼前,『乐将军,现在怎么办?』
第3124章阴错阳差(加更)
让我们暂时将目光转向北漠。
在壶关纷乱的同时,北漠的争斗也在同时间进行着……
和太行山道之中的曹军一样都在奔波劳累的,是绕道侧击曹纯的张郃。
不过现在,张郃发现自己陷入了麻烦之中。
他原本是要带着人背刺曹纯的,结果没想到在绕行的过程当中遇到了色目人。
这些色目人身躯高大,不惧严寒,甚至有时候披挂着些破烂皮袍就能在雪地里面奔跑……
当然也有些可能是这些色目人本身就穷,没有更多的皮袍。
除了不惧严寒之外,这些色目人身上还自带着一层绒毛,不短也不长,几乎覆盖了全身,就像是还差一步变成人的白猴子一样,浑身上下布满了各种油脂的骚臭气味,肮脏且野蛮。
这些白猴子不仅是吃敌人,连他们自己人都吃。
似乎所有东西都是食物,都是猎物……
疯狂,也因为疯狂,所以凶悍。
张郃已经不是第一次抓捕了这些白猴子,但是语言不通,就算是抓住了活口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是大体上判断这些人是从北漠的更深的地域而来,所以这些家伙天生能抵御一些严寒,但不是真的就不怕严寒。
因为这些色目人食人,所以张郃也没有对于这些色目人有什么好态度。张郃让人切割色目人的尸首,来确定这些色目人和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区别,也曾经叫人将抓来的色目人捆绑在野外,在一个晚上就冻成了微笑的冰雕等等,这说明这些家伙依旧还是在『人』的范畴之内,只不过身躯更为健壮,高大而已。
随后就是麻烦了……
这些色目人像是疯子一样,开始不断的袭击张郃的部队。
起初只是十几个人,后来就是几十个人,最后出现了上百人……
张郃这才发现,原本在这一片相对人烟稀少的区域,似乎被这些白猴子划归成为了他们自己的区域,就像是一群野兽尿尿圈了地盘,就觉得自己世代都是这个地域,甚至是地球的主人了,而对于进入这个区域的张郃等人,便是充满了无穷的恶意。
语言不通,张郃听不懂那些白猴子的鬼话,而且那些白猴子也像是根本就不想要和张郃等人沟通,只想着杀戮。
因此导致的损伤不可避免,战斗同样也无法避免。
『哇嗷嗷……』
一群白猴子又缠上了张郃,策马疯狂的冲了上来。
色目人大多数都是红色的头发,奔跑的时候如同火焰一般的跳跃着,而且其中的一些人还喜欢用猛兽的脑袋作为头盔,猛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狼,或是一只熊。
白猴子色目人的战马比张郃等人的马要更高,更壮,身上还有长毛,很难对付『放箭!放箭!』
张郃有些皱眉的下令。
和这些白猴子色目人直接肉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些白猴子气力比张郃手下的兵卒要更大,并且持的大多都是重型兵器。大多数都是战斧,要么就是硬木棍。
别小瞧硬木棍,这玩意砸在身上,就算是外表没什么太大的伤痕,内脏受伤了也活不了几天。
张郃手下就有不少的兵卒死在内出血上。
所以要等这些白猴子体力消耗一阵之后,耐力下降之后,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因此即便是消耗原本不多的箭矢,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咻咻……咻咻……』
箭矢的呼啸,带着对于血肉的渴望,扑向了对方。
色目人同样也有弓箭手,但是他们的弓较长大,因此他们射击的时候都要侧面才能射击,虽然威力比张郃等人的骑弓要更大一些,但是角度的原因反而会更吃亏。
『噗嗤……噗嗤……』
色目人大多数无甲,少部分人有一些并不是全覆盖的战甲。因此只要箭矢射中了,杀伤效果都是不错。箭矢射入体内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旋即就是人仰马翻,惨叫声次第而起,然后又都被奔雷般轰鸣的马蹄声淹没。
死去的和受伤落马的倒霉蛋,被战马无情地践踏而过,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印迹。
但是更多的白猴子色目人像是失去理智的疯子,嘶吼着扑了上来。
张郃抖开枪花,将一名色目人手中的战斧弹开,然后吐气开声,一枪就刺透了其胸腹,在色目人还没来得及抓住枪柄的时候,就缩了回去,带出了一蓬鲜血。
像是这样只有蛮力而没有什么技巧的,张郃应对起来并不费力,但问题是张郃手下的兵卒并不是人人都像张郃一样,有如此高超的武勇。
一些兵卒在面对战斧的时候,多少有些不适应。
这些色目人的气力比一般人要更大,有时候一斧头劈砍下来,招架不对的话,不仅是枪矛会被砍断,就连人或者马都会被砍成两半。
尤其是这些色目人就算是受伤也不会退却,往往是带着伤,更为疯狂的扑上来,就算是没有了手中的战斧,或是刀枪兵刃,也是会撕咬,甚至有时候会直接咬住张郃手下兵卒的喉咙吸血……
若是一般的兵卒,说不得就当场崩溃了,但是在张郃的统领之下,还能大体上保持稳定,尽可能的兜悬,然后将这些色目人一一斩杀。
战斗时间并不长,但是又有一些兵卒在战斗的过程当中受伤,或是死去。
『这样不行啊……』
张郃确实很是头疼。
这些白猴子就像是苍蝇一样,不打,恶心死,打了,也一样恶心。
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张郃原本预定的时间被拖延了……
『必须要想点办法……』
张郃皱着眉头,望着这些色目人来袭的方向,沉思着。
……
……
战场信息不透明,永远都是将军们的烦忧。
曹纯在太兴九年新年来临的时候,终于是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虽然说这个消息从冀州传递到了幽州,然后再从幽州传递到了曹纯手中的时候,未免是有相当的滞后了,可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当曹纯知晓了曹操和夏侯惇在太原上党河洛等地的进展之后,就急急的叫来了莫护跋。
曹纯对于素利和莫护跋的迟缓动作很不满意,因此当莫护跋前来的时候,曹纯就黑了脸,要给莫护跋点颜色看看。
莫护跋很是机警,他立刻拜倒在地,痛哭流涕,指手画脚,指天发誓他是忠诚于大汉的,忠诚于曹纯的,然后又是讲述了各种具体困难,表示并不是自己不给力,实在是敌军太狡猾……
莫护跋作为游走在汉人和胡人之间的中间商,向曹纯禀报说他们和常山大军接触战之后,便是一路往黑石林『转进』,但是常山大军似乎对于追击非常迟疑,很多时候似乎就在原地打转的意思,没有追击的动作。
莫护跋禀报说,他和素利的军队多次侵扰常山大军,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动作,常山大军在出动之后就会很快撤回营地,所以他们请求曹纯给与下一步的指示。
此外,莫护跋还说,郁筑鞬的人似乎不见了,不知道是因为风雪断了联系,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现在联系不上了,怀疑是逃回了辽东去。
这让曹纯大为恼怒,但是他现在对于郁筑鞬还顾不上,而是常山赵云的反常表现,让曹纯一时捉摸不透。曹纯怀疑是不是他的谋划出现了问题,被赵云发现了,但是如果说赵云发现了曹纯离开了渔阳,难道不应该转兵趁虚而入的去打渔阳么?
还是说赵云已经抽调了兵力,暗中进军渔阳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收到渔阳的警报,连狼烟都没有看到?
这很不对劲。
曹纯之前听闻常山出动的时候有多开心,但是现在则是有多为难。
如果赵云真的不来黑石林,曹纯就只能撤退。
可是如果说在撤退途中,反被赵云埋伏了……
是不是赵云还有预备什么后手?
阴山的骑兵?
可是阴山的骑兵不是应该被太原和上党的兵马牵制了么?
还是太原上党的进攻已经失败了?
将在外,确实可以独断,可是独断就要承担起独断的责任来,而在信息不顺畅,战场不透明的情况下,独断往往都是有高风险的。
『明日启程,前往常山军营地!』
曹纯下达了指令。
既然赵云不动,那就要让其动起来,不动起来的话干等不是办法。
现在天气寒冷,已经下了几场小雪,再往后说不得什么时候会下大雪,战争的窗口即将关闭,在这最后的时间之内,就必须有一个结果。
不管是战,还是退,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曹纯琢磨着,自己带了四千人,赵云大概是三千多。
不管是曹纯还是赵云,都需要留一部分人守家,这很正常。
赵云有坚昆柔然的仆从兵马,曹纯同样也有素利莫护跋等人的随行,整体上来说可以一战,但是如果正面硬拼,损伤自然较大,能用点计策消磨对方,或是利用黑石林的火歼灭一部分,然后就可以以多打少,取得大胜。
十个打十个,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但是十个打五个,有可能十个人只是轻伤,而五个人一方则是团灭。
曹纯准备让素利先从西北方向率先发动攻击,然后由莫护跋从东北方向切入,而曹纯自己则是带着人马从正北方向进攻。
如果说赵云全军都在,那么曹纯就主动撤离,引诱赵云追击至黑石林,放火烧赵云。
如果说赵云的常山军营地实际上已经偷偷转移了兵马,现在是一个空壳子,那么曹纯就一口气吃掉这些少部分的兵马,然后再逼近常山,或者去堵截赵云进攻渔阳的部队。
曹纯思考得很全面,但是曹纯忘记了一件事情……
天还没有大亮,黑石林周边就响起了一声声的牛角号声。
部队在集合。
战士们已经吃完早脯,曹军会丰富一些,胡人则是简单一点。
温暖的汤食总是能给人带来一些力量。
在牛角号声当中,战士们收拾了帐篷,捆绑在辎重车上,然后给战马喂上一口精料,然后再牵马系鞍,慢慢向各自部队的大旗下集中。
曹纯骑马立于自己那面火红色的将旗之下,他神态肃穆,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马,眼神里面流露出了兴奋和斗志。也有一点紧张,这是一次大规模的战役,也将决定了北漠的地位排序,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
如果在之前,曹纯是不敢对于常山有什么太多的想法的,因为常山阴山实际上是连接在一起的,只要三五天之内拿不下常山,就要小心阴山的人马随时可能出现在自己屁股后面了……
所以在没有人牵制阴山的时候,常山打不下来的。
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由曹操和夏侯惇联手创造出来的机会,如果曹纯不打,那么将来可能就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曹军原本没有骑兵行列的,在碰见了骠骑之后,便是多了这么一支军队。曹纯就是这只鸭子,骑在了马背上。除了骠骑这家伙,谁在三国用骑兵作为主战序列啊?
各部传令兵纷纷纵马驰来,高声向曹纯汇报其部分已经集结完毕的消息。
曹纯清点着,确定无误之后,就向身后号手做了个出发的姿势。
『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
旋即更多的牛角号声加入进来,形成了一个不断回旋的协奏。
太阳似乎被这牛角号声所惊醒,一个哆嗦跳出了山巅,睁大眼睛看着在大漠上的这些人马,头上冒出了不少金色的问号。
……
……
一场双方加起来超过上万人的大战即将拉开,但是在一开场之后,却显得有些不寻常起来。
最开始的那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是由坚昆人率先吹响的。
坚昆的婆石河鹿角跟在赵云身边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略微谄媚的笑容,这让其他的胡人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但婆石河鹿角和其他坚持要保持坚昆独立的那些人不同,他觉得依附在汉人之下才是坚昆最正确的选择。
汉人有强大的文化,有强大的军事,难道不是应该成为汉人的朋友,反而要去成为汉人的敌人么?
至于汉人之间的问题,那是汉人内部的问题,不管是哪一方打败了哪一方的汉人,终究是汉人,所以依旧强大,还需要特别做出什么选择?大人不都是全都要么?
而且婆石河鹿角还有自己的算盘。
他曾经也是坚昆国的一个大部落的头领,但是他之前在和色目人的对战当中失败了,损失了很多的部落人口和牛羊,而这些部落的人口牛羊,就决定了他的地位自然而然的下降了,现在甚至还不如一些中小的部落头人。
如今他死活都要贴在赵云旁边,也是为了保住自己部落的老弱病残和妇孺,只要挺过去这一段时间,部落里面的新一代成长起来,那么他的部落就还有希望,否则被周边坚昆的其他部落这个分一点那个拿一些,过不了多久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部落衰败下去,和之前那些消失的部落一样的下场。
赵云没有拒绝婆石河鹿角的『忠诚』,但是也要求婆石河鹿角必须展现出自我的价值,简单来说,汉人也不养『废物』……
虽然赵云没有用这么冷酷的词语来阐述要求,但是婆石河鹿角自发自动的转译了赵云的话。他也能理解,毕竟他当年也冲着不少人喷出这样的词语来,要求他们去战场上证明自己。
现在,就到了婆石河鹿角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虽然他的腿有些抖,但是坐在马背上,旁人也看不太出来。
滚滚的马蹄声刺激着战马,让战马一个个都有些不安分起来,或仰首长嘶,或蹬腿喷鼻,或摇头晃脑,需要骑兵勒住缰绳,才能使得战马不至于窜出去。
婆石河鹿角当然不可能正面去正面抗衡,他只是需要牵制和拉扯对方的侧翼……
在给自己做了好几次的心理建设,包括但不限于什么人死蛋朝天等,婆石河鹿角便是令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队列开始缓缓移动,速度在逐渐加快,马蹄声由稀疏而渐至密集。
婆石河鹿角举起战刀,『坚昆勇士随我来!』
『喔哦哦哦……』
坚昆的骑兵呼啸着。
喊是这么喊的,但是婆石河鹿角却没有正面的去和曹纯,或是曹纯之下任何一方直接对抗的意思,反而带着人马越跑越斜,甚至到了最后竟然跑了一个弧线出来,引着素利这一翼往外而去。
这当然也离不开素利的『配合』。
素利原本就是被迫于曹纯号令,不得不来,眼见着有这么好的一个『猎物』,便是像是脱了缰绳的猎狗,嗷嗷咆哮着就跟着婆石河鹿角的马蹄往战场边缘靠了过去。
另外一边的莫护跋也很『自然』的和柔然的骑兵在另外的一个侧翼混战起来,将中间的主要空档都让出来给了曹纯。
这让原本想要玩一手田忌赛马的曹纯,非常的尴尬。
当中央的骠骑常山骑兵开始以赵云为剑锋,就象一把闪着杀气的利剑,在冬日的阳光之下闪耀着锋芒的时候,曹纯就像是被这把利剑直接逼迫到了眼皮底下。
曹纯他原本以为赵云会按照一般的战斗模式,先进行几次试探性的攻击,才会全军出击,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来调配布置,号令安排,但是没想到赵云一开始就是全军出击!
赵云不是向来沉稳谨慎,小心周全的么?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莽了?
莫非这打着赵云旗号的,并不是赵云?
可现在要怎么办?
曹纯为了震慑效果,将队列展得很开。这样子队列可以看起来很庞大,但问题是厚度不够,在赵云的这种锋矢阵面前,很容易就被撕扯开,然后整体崩散!
就这么撤退么?
万一这个眼前的不知道真假的赵云是虚张声势呢?
必须要打一次,才能知道真假。
来不及再次向两翼的胡人下令了,他只能派上自己的战士。
曹纯拔出战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左翼向中军靠拢,右翼掩护射击,前军出击!全速前进!』
曹军骑兵呼喝着,贯彻了曹纯的意志,如同洪流一般,涌向了对面。
新年快乐!
祝愿诸位读者,在新的一年当中,万事顺利!阖家幸福安康!龙行龘龘,前程朤朤!
第3125章阳错阴差
如果可以选择,曹纯也没想要和常山军正面对决,因为这样一来,就算是赢了,也会有大量的损伤,不利于后期对于大漠草原的控制,同时常山军只是骠骑控制北漠的右臂,还有一条左臂在阴山,所以即便打赢了常山,如果损失太大,也等于是输了整个的大漠。
可是现在,为了打探清楚常山军的动向,曹纯又不得不展开进攻。
天气冷啊……
曹纯无法如图猪哥一样起个祭坛,画符念咒……
胡人明显已经不是那么的听话了,而要让胡人听话的方式之一,就是展示出足够的武力。
在曹纯的带领之下,曹军骑兵终于是展现出了之前所有训练的成果。
但曹纯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毕竟没经历过长坂坡,曹军还没人完全清楚赵云的核心实力……
曹纯以为当初赵云得胜,不过就是凭着精锐骑兵么?
他现在也有了!
叉腰。
瞪眼。
大喊一声,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确实,此时此刻就是曹纯信心爆棚的最高点。
曹纯砍死了一名准备砍他战马的对手,再一个侧身躲开了左侧骠骑骑兵的扎来的长枪,反手一刀砍在了其手臂上,喷溅而出的鲜血绽放。
曹纯冲在最前面,他的亲卫紧紧跟在后面,逐渐发挥了像是锥子一样的犀利攻击。
曹军骑兵按照训练的操典,一排排一列列的井然有序,外侧的士兵负责砍杀敌骑,内侧的士兵则是补充外侧的伤亡,同时以弓箭弩矢来协助战友,或是补刀,或是救危。
曹军试图变成一只饿红眼的狼,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凶狠地扑上去,咬上去,伸出尖利的爪子拼命地撕扯上去,但是在曹军试图侵削着赵云的兵卒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却承受了赵云兵马带来的更多伤害。
在整个的中心战场上,曹纯军和赵云军在相互死斗,而在两翼的远处,则是似乎非常默契的『静坐示威』,双方的胡人声音喊得很大,动静搞得不小,但是没有真正进行血肉的搏杀,更像是用声音和尘土在战斗。
大漠的头狼只有一只。
在头狼争斗的时候,狼群里面的其他的狼,一般都是在边上嗥叫。等到头狼决出胜负之后,其余的狼才会真正的动起来。
曹纯和赵云双方的兵马缠绕厮杀。刀枪入体的沉闷声,长箭破空的尖啸声,战刀相击的碰撞声,撞击摔落的碎骨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战马奔腾的马蹄声,舍命搏杀的怒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混杂成为一片巨大的轰鸣。
赵云的骑兵渐渐集中起来,宛如一柄长剑,直接刺进了曹纯的前军之中,很快的就将曹纯的前军阵列击破。
虽说赵云侧翼也被曹纯带着兵卒侧击,但是赵云的锋矢阵列在突破的时候非常犀利,直接就捅破了……
确实,锋矢阵列如果不能够足够集中,也就没有了击破对方阵列的力量。
赵云的动作太快了,超出了曹纯的预计。
曹纯的计划,在计划中是正确的。
他一开始就是舍弃了前军,然后判定赵云会带着主力直冲他的中军,以打乱和突破对手中阵,斩将夺旗而求得胜利。
这是整个大汉山西,幽北,雍凉等地的战术,是大多数骑兵作战的最忧方案。
曹纯猜测赵云会这么做,所以他像是壁虎断尾一样,舍弃前军,然后用前军扬起的烟尘遮蔽赵云军马的视线,自己带着中军和左翼,形成一重一轻的两把锤子,从侧面砸向赵云的这把刺出的长剑,最好就是让过了最为犀利的剑尖,然后将长剑的后半截砸断,吞下……
前军阻击,重翼包抄,辅翼支援,以包抄做为战斗中心。
完美的计划。
这样一来,赵云想要绕过来撕咬,也就只能是追着曹军的屁股,然后曹纯就可以伺机带着赵云,引诱其追向黑石林。
甚至曹纯期盼着赵云能够单枪匹马的来冲杀自己,然后曹纯就可以让亲卫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强弩,给赵云致命的一击,旋即就可以拿下赵云的首级,宣告这一次的遭遇战的大胜……
可是曹纯没想到的是赵云军排成又长又厚的冲击锋矢阵列,竟然没有半点的丝毫动摇或是犹豫的模样,就像是一头莽撞的野牛,冲锋起来就丝毫不停!
关键是太快了!
快得让曹纯带着两边一重一轻的侵扰侧击,就像是在野牛身上抓挠出了几道血印子,或许也撕咬了些皮肉,但是对于整体并没有太多的损伤。
为了抢速度,赵云的骑兵根本不和曹军有任何的纠缠,能砍就砍,能射就射,不管有没有砍中射中,反正一击就走,一往无前的埋头直冲,让曹军的两面包抄行动落到了空处,企图包抄赵云骑兵的的后部曹军阵列,捞在了空处。
于是战场上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赵云带着人突破了曹军前锋之后,便是一口气不停地从曹军有意让出的空间直接冲出,然后曹纯带着的两翼想要撕咬赵云的屁股,却因为直线和弧线的距离差异的关系,白张开了一个大口,却啃得一嘴尘土。
这就是骑兵的战斗,须臾之间的判定和选择,就会决定了后续的变化,而后续的选择又会产生新的变化……
如果说赵云在突破曹军前军之后,略有一些迟疑,或是因为要贪功多砍一些曹军骑兵的人头,那么赵云自己就会将自己的前进道路封堵住,而等到曹纯带着两翼的人包上来的时候,就必然会受到左右夹击,即便是赵云再强大,也不可能同时分身两地进行抵挡。
人永远只有一个正面,眼睛范围和攻击方向都是向前的,侧翼和背后都是弱点。就算是赵云武艺高强不惧怕弱点攻击,但是其他普通骠骑骑兵呢?
可是现在赵云带着骑兵丝毫不停,既不贪功,也不迟疑,也就自然谈不上什么拥堵,顺畅的就哧溜出去,不仅是白吃了曹军的前军大部,还让曹军的夹击落空。
曹纯到了当下,自然也不可能因此就给赵云重新整队,再次冲锋的机会,只能是死命的咬着赵云的屁股……
赵云也带着人开始转弯。
然后双方就开始形成了缠斗的架势,相互追咬对方的屁股。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是某一方留下一部分,进行舍命的拦截,才能从相互缠绕当中改变出来,但是留下拦截的部队又很容易被对方一口气撞个对穿,而一旦被对方撞穿了,拦截和包抄又无从谈起,就像是方才曹纯失败的策略一样,因此双方都不会轻易的改变阵列。
直至双方都兜了两圈了,曹纯才一咬牙,舍弃了部分屁股,转向奔向了黑石林。
曹军顿时菊部有血。
曹纯一撤退,属于曹军一方阵营的胡人军团也二话不说立刻撤退。
胡人乌泱泱一阵乱跑,让曹纯恨得直咬牙,他发誓如果在黑石林击败了赵云之后,定然要挟势将这几个墙头草一般的胡人头目尽数斩杀,重新扶持起听话的代理人来!
……
……
张郃也在带着人往黑石林跑。
经过几次反复尝试,张郃才算是从无法沟通的色目人那边大体上猜出了一个答案,就是张郃似乎是杀了一个或是几个色目人当中的重要角色,所以这些色目人就像是疯狗一样的咬上了他。
或许在色目人眼里,张郃的人数并不多,并不值得色目人因此忍气吞声。
等张郃判断出这个答案之后,便是立刻不管不顾的直接奔向了黑石林。
之前之所以和这些色目人纠缠,是因为张郃还以为可以通过展示武力,或是让这些色目人知难而退,不能让这些色目人搅乱原定的事项,结果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些色目人根本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粘上甩不掉,越是打就越是来劲……
于是现在张郃也只能带着『牛皮糖』一路狂奔,直冲黑石林。
黑石林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森林,因为在林地之中有黑石而闻名。
在汉代之前,对于煤炭的使用和认识都很一般,或许是因为没有经过处理的煤炭,直接燃烧会有大量的硫化气体以及其他有毒气体的原因,所以即便是有些勇者开始使用煤炭,也往往会留下这些煤炭有毒不能用的记录,直至关中大规模的开采和使用煤炭之后,山东之人才重新对于煤炭有新的认知。
黑石林就是这样一个被探知了,但是存储量并不大,而且比较偏远的地点。甚至可以说这里的煤炭量其实连正经开采的价值都没有,煤层实在是太薄了,稀疏分布,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有一些树林生长的空间。
张郃并不清楚曹军具体在黑石林有什么布置,他现在只是带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尾巴,朝着黑石林而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
色目人也有战马。
这些色目人的战马或许有一些夏尔马的影子,个头比西凉马还要更高,身上长满了长毛,体格健壮,明显更适应于寒冷的北漠区域,或许在后世进化成为了北欧的一些战马,但是现在对于张郃等人的压力也很大。
如果色目人没有骑兵,张郃还有多余的选择空间。
可是这些色目人的战马更不怕寒冷,更有耐力,再拖延下去,累死冻死的一定是张郃等人。
导致张郃当下只能是选择不管不顾的冲向黑石林……
这样的选择,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正常来说,远距离的这种分兵协作,在即将抵达战略目标的时候,是需要进行一定的联络的,才能确保合击的效用最大化,否则各自打各自的,反而会让对方有机会各个击破。
可问题是,张郃现在不得不拖着尾巴在行进……
这些色目人无疑在追踪方面有着相当强的能力。张郃并不清楚这些色目人是怎样在荒漠之中正确的寻找方向,并且追寻到张郃等人的踪迹的,但是张郃不可能等解决了色目人的威胁之后才进军,那样无疑就是耽误事情了,而实际上,张郃已经耽搁时间了,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弥补。
所以,张郃也就只能在没有和赵云进行联系的情况下,冒险一击。
远远的,黑石林就在张郃的视线目及之处,显露了出来。
……
……
战场之中,传递号令的难度是及其困难的。
尤其是在场面混乱的情况下。
这就是前线型将领的弊端。
进攻的时候犀利无比,随时随地发现对方的破绽,加以扩大打击,或是冲击对方军阵,斩将夺旗,或是震撼破碎对方阵线,使得对方队列混乱,然后奠定胜利。
可当领军进攻出现问题的时候,因为视野的关系,前线型的将领就无法及时的看清楚整个战场的变化,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这一块区域,就算是想要指挥其他的部队进行协同,也是非常的困难。
吕布无疑是战场上的杀神,绝对的武将,但是一旦吕布撤退的时候,就瞬间从英雄变成狗熊,也会被明显武力不如他的战将撵着屁股砍……
曹纯的武力值自然是不如吕布,因此当其退却的时候,根本无法对于自家的部队进行微操,只能强忍着断尾的疼痛,尽可能的加快速度赶往黑石林。
经过试探,曹纯现在确定了常山军确实是由赵云统御,或者至少是由一名相当水准的骑将统御的部队,这与曹纯所获得的情报不符!
该死!
如今只能依靠黑石林了。
虽然说损失了前军和后军的一部分,但是大多数的曹军骑兵还是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和常山军缠绕攻击的过程当中,也对于常山军有一定的伤害,整体上只能算是小亏。如果说能够利用黑石林的陷阱,坑掉大部分的常山军,那么就还有得赚。
骑兵全力奔跑起来,速度是很快的,耳朵里满满的都是马蹄的声音,战马越跑越兴奋,四蹄腾空而起。曹纯回头一望,看见常山军的旗帜远远的跟在后方,不由得轻松少许,自以为得计。
……
……
『全速前进……』
张郃大声呼喝着。
部队奔驰的速度突然加快,但是战马的呼吸声也逐渐沉重了起来,噗嗤噗嗤的喷着白沫,体力接近了极限。
『将军!马力快支撑不住了!』
张郃的护卫提醒道。
张郃回头看了看,『必须拉开一定的距离!冲过黑石林之后再减速!』
黑石林之中的留守的曹军已经发现了张郃一行,在林地之中响起了示警的铜锣声。因为大部分的战马都被曹纯所带走了,留在黑石林的骑兵并不多,并且战斗力比较一般。其余的曹军兵卒大多数都是步卒,所以当发现张郃等人从西方扑来的时候,这些曹军兵卒并没有胆量直接出击,而是在黑石林的边缘位置布阵防御。
不清楚对手的情况,不知道来敌的数量,在没有准确信息的情况下,一般都不会选择贸然出击,万一被对方一举击溃,岂不是反而耽误影响了整体防御体系?
按照原本的防御工事,拦阻对方,确定情况之后再进行针对性的反击,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举措,无疑是稳妥的。
可是,来的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张郃,又是曹军没准备好的方向上!
黑石林的边缘并不规则。
曹军在林地边缘上举着刀枪,张开了弓。
张郃带着人往黑石林冲。
而远处色目人骑着比张郃等人要更高一头的战马,大呼小叫着。
张郃带着部队,呼啸着,从黑石林的边缘掠过,然后消失在黑石林的另外一边。
因为张郃没有进入曹军防御阵地的一箭之地,所以曹军也没有空空的放箭。
很多曹军正在奇怪张郃为什么绕着黑石林跑,却不进攻的时候,在远处的色目人到了,看起来声势比张郃等人还要更加的大。
人更大,马更壮,嗷嗷叫起来的嗓门都更响亮,使得不少曹军下意识的就望向了那些色目人的方向。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怪物?
是和张郃一伙的吧?
而对于色目人来说,张郃等人和眼前的曹军兵卒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视角的关系,所以这些色目人并没有发现张郃是绕着树林在跑,而像是进了树林一样。
尤其是色目人发现这些在黑石林边缘的曹军兵卒,和张郃等人是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装束,一样的旗帜,呃,或许有一点不一样,但是大多数都是一样的,连射出的箭矢都是一样的!
色目人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和木棒,以此来表示他们的重要族人被张郃虐杀的愤怒和谴责……
对于这些色目人来说,如果是在战斗当中被杀死,那么并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甚至是战士的一种荣耀,但是如果被虐待而死,那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侮辱,会让死去的战士的灵魂无法安息,也让他们族群蒙羞。
张郃为了搞清楚这些色目人的身体机能做的『试验』,肢解尸体以及将活人搞成了冰雕……
牵扯到这种信仰问题,就没有什么理智和逻辑可言了。比如上帝都懂得上班干活六天至少要休息一天,但是资本家的信仰就是996和007,并且恬不知耻的大放厥词,是能说是有理智和有逻辑的么?
张郃和色目人之间语言不通,曹军同样也和这些色目人无法沟通,当这些色目人跟在张郃脚步后面逼近了黑石林的时候,曹军兵卒很自然的就朝着这些色目人射出了箭矢,企图阻止这些色目人的靠近,然而这样的举动越发的激怒了这些色目人。
色目人咆哮着,将曹军兵卒当成了是张郃等人的援军,亦或是认为黑石林这里就是张郃等人的大本营,愤怒的冲了上来,抡开战斧和木棒,就顶着曹军的箭矢,冲进了黑石林之中……
第3126章核心力量
色目人在单兵作战的时候,确实非常勇猛。或者说,大多数的蛮夷,漠视生死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凶悍。当年的匈奴也是如此,南方的山越也是一样。
这些色目人不懂得什么是战术,也不知道什么是队列,但是在黑石林这种被树林间隔成为一小段一小段的地方,却出奇的有着杰出的战斗力,这些个体凶悍的色目人,挥舞着战斧和木棒,冲撞和踩踏着曹军兵卒的躯体,狂奔,怒吼,就算是受伤了也依旧在咆哮着战斗。
这种类似于狂战士的战斗模式,让曹军非常不能适应。
这些色目人血涌上头的时候,越打就越凶悍,越来越没有理智。他们就象是失去意识的野兽,使得曹军兵卒骤然之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在心理上的压力。
曹军的士兵骤然伤亡大增,使得很多曹军兵卒顿时恐惧起来,尤其是一些普通的曹军兵卒,当见到这些色目人像是疯子一样的冲杀进来,鲜血淋漓的撕咬,搏杀,即便是在基层军校的号令之下,依旧不免有些手软脚软,随时准备逃跑。
而另外一边的张合已经是绕到了黑石林的另外一侧,开始整队。
张合将长枪高高的举起,和手下兵卒一起高呼,『骠骑万胜!』
『骠骑万胜!』
张合手下的兵卒青筋毕露的吼叫着,似乎将自己最后的潜力也激发了出来,而曹军兵卒则是以为他们被张合和色目人联合包抄了,心中不免产生了恐惧和惊慌。
张合将长枪前指,『杀啊!』
张合手下的兵卒也是一同大喝,跟着张合往前冲去。
曹军原本主要的防御工事的朝向,是针对于南方常山军的,而现在色目人从西北冲杀进来,而张合则是绕到了黑石林的东面偏北位置,导致曹军一时之间也无法将防御工事扭转方向来应对张合的进军,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曹军原本的营地是设置在黑石林比较偏北的区域的,现在则是被两面夹击,顿时就打乱起来。
战争之中,速度,时间,对手的数量,敌人的攻击方式,自己的士气和训练度,各个层级之间的配合与默契,都会成为一场战斗当中关键的因素,或是决定胜败的要点。
张合打了曹军一个措手不及。
信息的不通畅,加上色目人的野蛮,使得曹军在阵形不整,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终于导致了手忙脚乱,使得曹军很多原本准备的东西都来不及用上……
为什么曹纯将军说是敌军是在南面?
在某个时间里面,曹军兵卒已经曹纯在心中骂了无数遍,然后就开始觉得既然是曹纯的错,所以他们抵挡不住张合等人的进攻也就是在理所应当的范围之内了。
……
……
曹纯起初还不知道他的老窝被张合偷家了,直至他看见了黑石林天空上腾起的黑烟。
从清晨出发一直到现在,长途奔波再加上鏖战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之后,就算是曹纯自己,都有些被血腥和疲惫搞得多少是有一些迟钝了。
简单来说,就是血糖消耗太多,一时之间补充不上来。
就像是登山运动员一定需要储备一些高热量的食物一样,人体在高强度高精神集中度的运动过后,必然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疲惫期。
而对于这个问题,曹军没意识到,所以也没有任何的准备。
其实曹纯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但是这又是战争的一个常态。
没有谁会等对方什么都准备好了才动手。
曹纯骑着马,奔跑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这种第七感其实在普通人身上也很常见,比如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会觉得熟悉,在某幢高楼之下忽然觉得难受刚离开然后就有一块墙砖掉了下来……
曹纯猛的抬头眺望,发现在黑石林之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薄烟升起,似乎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一霎时,曹纯原本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被狡猾的猎手在隐蔽处瞄准了的感觉,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掠过全身。
猛然之间,曹纯忽然张嘴大声叫了起来:『停下!全军停步!』
护卫顿时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曹纯会在这里发出了这道奇怪的命令。
周围的曹军兵卒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曹纯,就象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就算是步卒大部队,也不是说止步就能止步的。曹纯大队人马正在急奔往黑石林,现在突然又要停下来,这命令不但是使得前后自相矛盾,也会影响众人的士气,势必会造成一次小小的混乱。曹纯这个号令又是为了什么?
曹纯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大了起来,他指着远处黑石林的方向,『看见了黑烟没有?!』
一时之间,有人说有,也有人表示没有。
有些人对于色彩是敏感的,有些人对于光暗是敏锐的,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迟钝的。这是一种天赋,就像是后世吃鸡游戏有人大叫很明显,也有人大叫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曹纯忽然想起了素利和莫护跋的的之前的懈怠作战。
如果说素利和莫护跋其实并不是骑墙,而是已经倒向了赵云一方呢?
曹纯给与了素利金册,这就相当于是沉没成本,而对于沉没成本来说,大多数人都会难以断舍离,在很多时候会被这些沉没成本拖着走。比如家中的衣柜永远都有一些一年到头都不会穿的衣服,但是依旧填塞了衣柜的空间,使得其他的一些衣服没地方放了。
直至曹纯当下猛然间才意识到,如果素利和莫护跋都倒向了赵云的话,那么黑石林的布置就等同于泄露了,接下来就不仅仅是损失惨重,恐怕连逃命都会成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这支部队殴打素利那样的胡人兵马是绰绰有余,但要对付赵云的常山大军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赵云的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突然出现在曹纯的脑海里,让曹纯打了一个哆嗦。
『全军止步!』曹纯再次下令,『即刻派人前往黑石林查探!』
望着曹纯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护卫惊骇之下,便是立刻传令让全军止步。顿时急促低沉的号令声传递起来,所幸曹纯的士卒虽然在最初的时候引起了一些混乱,但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立刻在各级军校的指挥之下,放缓了脚步,对阵形进行调整。
耽误了片刻之后,在远处黑石林的黑烟,便是越发的明显了。
而在后方的常山之军,也逐渐的逼近了。
『将军,后面……后面要追上来了……怎么办?』
曹纯转回头,似乎也能看见三色旗帜在烟尘之中飘扬,昂扬跳跃的红缨如血。
曹纯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冰冷冰冷的。
……
……
赵云看到曹纯用一部分人马用作阻拦,而主力则是开始急速赶往黑石林,不由得对于曹纯的评价提升了一些,其断臂之决心下得狠,下得快。
拦阻是为了再次拖延赵云的脚步,而主力急速赶向黑石林是为了或是尽快解决黑石林的问题,或是纠集残部退去……
而这样的决断,需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做出来。
曹纯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愧是曹操之下最优秀骑将。
因为骑兵比步卒运动得更快,所以决策也必须更快,否则真等将领慢吞吞的下一个决定,骑兵之间的战斗可能就已经打完了。
后世中原步卒为主的王朝经常被游牧民族打崩,往往就是局部跟不上节奏。再加上封建王朝的阶级统治性质,又会让文官属性较强的王朝,对于武将的『独断专行』严防死守,稍微有一些变通,都会被监军当场斩杀,如此一来能堵住灵活多变的骑兵才怪。
赵云和张合之间,并没能联系上,却打出了一个配合的效果,这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巧合,似乎多了一份意外之喜,但实际上则是赵云作为优秀的骑兵将领,深知在什么情况下,要怎么运用骑兵才能施展出最大的力量。
看着骑兵似乎很强大,但是实际上骑兵也很脆弱。
骑兵很消耗后勤。即便是蒙古马,也不是一年四季想要打就打的。元朝和清朝的上升期军马并不多,真正战马多起来的时候反而军事实力开始下降了。元朝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土地都变成马场,清朝则是跑马圈地马吃人。
斐潜控制骑兵的扩张,在常山新城之中,对于兵卒的要求也是非常的严格,许多内附的胡人想要加入常山军的序列都被拒绝了,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考核,就仅凭马背上的骑术,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骠骑骑兵的。
如此一来,一方面是保证了骠骑骑兵的精锐化,另外一方面则是增强了骠骑骑兵的荣誉感,而这一切都建立在良好的军事制度和后勤保障上。
而这些差距,就算是曹操和曹纯再怎样的努力,也是在短时间内弥补不上。
所以,当曹纯努力的去做正确的事,却未必能得到正面的反馈。
就比如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双方人数加起来似乎很多,但是起决定的作用的,依旧是双方的核心力量。
最核心的部分。
在这一地点上,赵云的核心更强,尤其是更稳。
赵云派遣张合侧击,是求『稳』。
赵云天生谨慎的性格,是不会允许张合这样一个可以统御兵马的『降将』,有任何不可控的风险的。即便是留守在常山大营的辛毗,身边同样有一个稳定可靠的甘风作为平衡。
这倒不是说赵云不信任张合,而是减少万一张合叛变所带来的损失。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就是如此。
虽然说赵云大体上能够确定张合叛变的可能性很低,但既然可以尽量的减少风险,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去做呢?
让张合统御偏军,侧击曹军,不管张合与曹军一方是真的一刀两断,还是有些情感上的藕断丝连,也不管最终能不能成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因为从曹纯一开始决定在黑石林扎营,就已经注定了他失败的命运。
重点并不是黑石林的煤炭,也不是其陷阱,而是『天时』,在这样的情况下,曹纯的地利就明显不足了。
在渔阳之地,有燕山作为隔挡,或许还觉得北漠的寒风冰雪不算是什么。当然这也可能是汉代以及汉代之前都较为偏暖的气候所影响,但是赵云从坐上了北域都护开始,就在不断的统计着每年寒冬的寒冷冰雪状况,明白整体上来说气温是下降的,所以一旦大规模的寒风从北面而来的时候,最先受不了的,绝对是营地更偏北的曹军。
此外,在信息方面,赵云和关中的联系显然比曹纯更强更顺畅。
这一点也同样比曹纯更稳。
庞统对于赵云的信任,或者说是骠骑斐潜对于赵云的信赖,激发出了赵云更强的斗志和勇气。再加上信鸽传递了关中无忧的消息,也就使得赵云敢放出手来一战,不用一直等到张合出现。
其实当赵云将曹纯钉在了黑石林的时候,曹纯就已经败落了。
早晚而已。
张合能够破袭黑石林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曹纯如果敢正面进攻,赵云就毫不客气的打回去,如果曹纯分兵偷袭常山,留守在常山的甘风就会让曹军知道,临近补给基地的重装骑兵的战斗力是多么的恐怖……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曹纯不是被张合破袭,就是被天气打败,要么就是因为运粮的线路比赵云更长,消耗更多而失败。
为了弥补这些方面的不足,曹纯也一直试图引诱赵云跳到坑里面,但和曹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要以各种谋略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不同,赵云只需要稳住堂堂之兵,就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战争史上的绝大多数战斗,都不好看,也不曲折,甚至可以说是憋屈得要死,既没有精彩纷呈的谋略,又没有临场急智的光华,只有毫无波澜的搏杀争斗,胜利和败退。而在这些大多数的不好看的战斗当中展现出来的闪光点,才真正属于军人,而不是依赖于谋士。
曹纯其实并不愚蠢,可以说他从一个中原长大,没有经过多少专业的骑兵训练,家族往上也没有什么骑将的传承的情况下,如今成长为一个值得让赵云堂堂正正的去应对的一名将领,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只不过曹纯依旧不够强,至少没有赵云那么强而已。
赵云战术安排很简单,他就是用这种方式逼迫曹纯去选择更容易接受,直接能看到结果的战术,而曹纯一旦选择这些战术,就意味着曹纯只能在较差和更差当中选择比较差的那个,就像是曹纯一而再的选择派遣了部队去拦阻赵云……
这些选择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最恰当的选择。
壮士断腕的勇气,弃车保帅的决然。
保存实力才能有一战的资本。
因为赵云统御的骑兵并不是普通的骑兵,是当下大汉骑兵当中最为精锐的骑兵,有着足够的经验,有着充裕的后勤,有着坚强有力的统帅,不管是哪一个方面都压倒了曹纯的骑兵,所以如果曹纯上来就和赵云硬拼,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除非胡人真的和曹军配合……
但是胡人心思已经散乱,相互之间默契的想要看汉人互殴,曹纯就被卖了。
于是,在当下赵云正面压迫的情况下,曹纯只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割肉保存整体,却因此而使得整体的力量不断被削减,就像是六国割土于秦一般。
越是想要保全自身,便是越发的保全不了,但是舍命一战,又缺乏卷土重来的勇气,重要是即便是舍命了也未必能胜……
『小心……』
『举盾!』
随着军校的号令,眼见着一片黑压压的箭云呼啸着飞上天空,迎着赵云等人落下。
赵云随手从马腹上摘下盾牌。
舞动枪花拨打箭矢,自然是很好看,很威风,但远远比简单的举一下盾牌要消耗更多的气力。
以赵云的谨慎,他连这一点多余的气力都不想要浪费,所以他选择了最为朴实无华的用盾牌格挡箭矢。
骠骑制式的骑盾,也是一样的朴实。
曹军骑兵位于北方,有着风向上的优势,所以曹军率先发动了射击。
杂黑色的箭雨在风中发出刺耳的怪叫声,象一只只噬血的虫豸,飞舞而至。
『嘣……啪……』
这是箭矢落在铠甲上和盾牌上的声响。
气势很大,声音不小,但效果很差。
骠骑骑兵冬季制式盔甲是三层,外层是铁片,内层则是以牛皮为主,也有用猪皮的,内衬则是以在关中和陇右种植的棉花和皮毛,具备一定的保暖性,又有较好的防御效果。
当箭矢即便是扎透了铁甲间隙的牛皮,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而内衬的柔软棉布或是毛皮让这种抛射的箭矢的伤害力在末端的伤害基本上都消失了,大多数的骠骑骑兵只需要用盾牌护住自己和战马的脖颈要害就可以了。
被曹纯留下来阻击赵云的骑兵,明知道箭矢射击效果不好,可依旧要射击,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优势了……
双方的距离迅速的缩短,在第二轮的箭雨射出之后,曹军骑兵就必须开始加速,没有机会发出第三轮的箭矢。
赵云在格挡完曹军第二波的箭雨之后,便是挂上了盾牌,然后将长枪一摆,发出了加速冲锋的指令。
『骠骑万胜!万胜!』
常山骑兵同声应和着,怒吼声一时之间超过了马蹄的轰鸣声。
是在噩梦里永世沉沦,还是挣扎着求一线生机?
现在就看曹纯如何对应了。
第3127章紧急求援
曹纯做的每一步,都是当下局面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最好的机会,并不代表着一定能够成功。很多时候看起来的好机会,只是『看起来』而已。
曹纯的谋划整体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他遇到的对手是赵云。
曹纯确实是看到了好机会,但是到了最后,并没有办法将好机会变成现实。
如果说换了一个人,没有赵云的沉稳和谨慎,就有可能陷入了曹纯的陷阱之中,随后便失去了对于北漠的控制权。
沉稳和谨慎,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起来,并不容易。
而这沉稳和谨慎,自然就得到了回报,现在就到了赵云收获的环节。
曹军骑兵被重重的击中了后腰,随即就被赵云带领骑兵切入了菊部。
惨不忍睹。
赵云挥动长枪,在曹军骑兵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悲伤且绝望的创面。
曹纯留下来断后的手下,是两名曹军的曲长,他们带着四百多骑兵,几近于疯狂的挡在赵云大部队的面前,被丢下来担任拦阻任务的曹军人马,现在就成为了砧板上的肉。
一些曹军兵卒嚎叫着,不肯放下武器,做困兽之斗,但很快被几百把刀,几百支长矛,几百支长箭任意蹂躏,转眼之间被吞噬殆尽。而另外一些曹军兵卒,特别是在黑石林当中来不及逃走的普通曹军步卒,以及大部分的劳役,则是二话不说跪地投降。
曹纯统御的骑兵,几乎没有投降的,除了个别在战斗当中摔倒而被俘虏的之外,基本上都战死了。而这些曹军骑兵的不计生死的亡命搏杀,多多少少也给赵云手下的常山军带来了一些伤亡。
随着曹纯留下的曲长在冲锋中全部死去,四百多名骑兵也大部分都丧失了性命之后,在黑石林南段的曹军兵卒也失去了士气,支撑不住了,被大火赶出了黑石林,随后就被赵云带着大军切断,围堵,走投无路。
北面,曹军兵卒和色目人两败俱伤。
而在东面,曹纯则是带着人马逼退了张郃,打通了往东的道路之后,便是带着人马急急往渔阳方向逃窜。
在曹纯立场来说,他以为自己先被胡人叛变,后被张郃赵云色目人三面合击,如此局势之下,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杀出一条血路,有多远逃多远!
由于张郃一部的战马体力和人员战力比较差,又有曹纯带着人死命搏杀,所以张郃一部的损伤同样也很大,无法对于曹军进行有效的拦阻,只能是采用游斗的战术纠缠曹纯,终是马力下降得太厉害了,在跑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残红的太阳不知不觉之中,就开始偷偷的往西偏移了。
荒野之中,黑石林之内的喊杀声渐渐的停息了下来,只剩下了压抑不住的呻吟和惨叫。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每呼吸一口仿佛都能感觉到鲜血的粘稠往口鼻之中灌。
黑石林的原煤夹杂着树木被燃烧而产生的黑烟腾空而上,隔绝了一大片的区域,散发出来的烟气,呛得让人泪流满面,咳嗽不已。
有了自己手下的亡命拦阻,以及黑石林的大火隔断,曹纯终于是逃离了战场。他呆呆的回望着越来越远的黑石林,心里就象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边的战斗好像已经结束了。
在黑石林之外,有稀稀拉拉的几匹战马失去了主人,还在漫无目的地奔跑,而英勇战士的叫喊声和刀枪的撞击声已经慢慢的稀疏下来,直至渐不可闻。
空中的黑烟扭结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怪兽,似乎在疯狂的大笑……
曹纯败落了……
但是他知道了一点,也是他之前一直在否认,甚至有些欺骗自己的一点,那就是赵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北域,所有北域发出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这说明了很多问题。
除了之前传递回来消息的人立刻就变得可疑起来之外,就已经足够给夏侯尚盖下一个叛变的印章了……
否则说不通夏侯尚为什么没能将这个最为重要的消息传递回来!
『非战之罪!』曹纯咬着牙,低声咆哮着。
这么一想,曹纯才能觉得自己心胸之中能好受一些,不像是方才几乎闷得要吐出血来一般。
而且曹纯也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既然曹纯他这里收到的都是一些假消息,那么在河洛潼关之处的曹操,是否也是接收了一堆的假消息?
这些假消息究竟是走什么渠道来的?
在传递的过程当中,有没有经过什么特别人的篡改?
曹纯必须赶回渔阳,将这些最新的消息急送给曹操!
中计了!
这是骠骑斐潜的一个庞大的计谋!
卑劣的阴谋!
曹纯感觉,现在终于是被自己动手掀开了一角!
但愿还来得及!
但愿在渔阳的布置能有些用!
……
……
其他地方来得及来不及还暂且不知,但是渔阳之地就有些来不及了……
素利在杀死了乞伏纥干之后,获得了册封,有欢欣雀跃者,当然也有暗中不满的人。比如就像是郁筑鞬。郁筑鞬和乞伏纥干的关系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郁筑鞬一度认为乞伏纥干可以帮助他重新掌握轲比能留下的权柄,但是现在么……
郁筑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对于他来说,北漠什么的,或者说曹军斐军什么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展现出继承轲比能的遗产的资格!
至于什么遥远的未来,郁筑鞬看不到,也想不到,所以他只能想到最近的一点……
也就是渔阳。
大多数的游牧民族都考虑不了太长远的东西,因为他们的寿命本身不长,再加上生活的朝代也未必能够给他们进攻中原的机会,所以基本上想着的都和土匪差不多,以劫掠为主,只有在不断的劫掠成功之后才会衍生出更大的野心。
郁筑鞬至今为止,只想要用一次『伟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在乞伏纥干不能帮助他之后,郁筑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而曹纯离开之后的渔阳,无疑就是距离郁筑鞬最近,最有诱惑力的一块肥肉。
最开始啃食肥肉的时候,郁筑鞬还算是比较顺利的,他趁着曹纯在黑石林无暇他顾,便是偷偷的带着兵马潜行到了渔阳燕山以北的区域,然后发动了对于燕山一带的曹军军寨,哨卡,以及周边村落的偷袭和劫掠。
曹军兵卒一时没有防备,被郁筑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大多数直接溃败,但是步卒哪里能够跑得赢马匹?大多数败逃的曹军步卒都死在了路上,能跑回渔阳的不过是两三百之数。这些曹军兵卒是招募制的,也就是大部分由地方上的游侠青皮构成,这些家伙身体比一般的流民难民要好一些,可问题是纪律什么的就很差了,如果不经过长时间的严格要求,是难以转变的。
曹纯的主要精力,基本上都放在了骑兵身上,对于步卒的管理则是放给了副手,丁冲。
丁冲的丁,是丁夫人的丁。虽然说丁夫人和老曹同学闹翻了,但是丁氏家族并没有因此就受到了曹操的打压,甚至因为老曹对于丁夫人的愧疚感,给与了丁冲等人不少的好处。比如丁冲之前就担任过冀州的考正官。只可惜丁冲这人么,文会喝酒倒是厉害,但冀州考正一事么,却没能办好,于是也半惩罚半平调的来了幽州,担任幽州别驾。
对于丁冲这样的外戚,不管是曹操还是曹纯,相对来说都是比较放心的,而且丁冲的能力也不能算是太差。丁冲在最开始接受曹军步卒的征募的时候,曹军步卒才不到四千人,其中还有不少的空额,但是经过丁冲一番的整理和征募,到曹纯出征的时候已经有了七千人,接近翻了一倍。
曹纯出征的时候,带走了三千多的步卒,现在于渔阳之中还剩了三千多,只不过剩下来的这些曹军步卒,就良莠有别了。
好的自然非常好,位于渔阳的核心地带,而差的么,在遭受郁筑鞬的袭击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都还没交战就先洗劫了自己的营地,然后撒丫子就跑,甚至只见到一两个的胡骑就能上报说是遇到了成百上千的胡骑……
于是真真假假的消息汇总到了渔阳丁冲之处的时候,丁冲也无法判断出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是总体将上报的数据一算,也让丁冲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曹纯在外嗝屁了,常山赵云带着大部队冲杀到了渔阳此地,连忙让人一面燃起狼烟,向内地示警,一面紧急布置渔阳和古北口的防御。
……
……
郁筑鞬没想过要打下渔阳,当然,如果能打的下来自然是最好,但是他首要的目标是劫掠,尤其是带着一些属于大汉的战利品回到白山黑水去,然后就可以宣称他为了柯比能报仇雪恨,也就自然可以收拢那些散落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鲜卑残部了。
当郁筑鞬看到渔阳方向上的狼烟升腾而起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焦虑。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尽可能的快,但是现在原本计划走一天的路程,现在走了两天……
不能达成奇袭渔阳效果的话,后面很多动作就会难以展开。
曹军的骑兵也不是好惹的,万一拖得太久,被堵在了渔阳跑不了,就很麻烦了。不过郁筑鞬心中清楚,对于曹纯这样的远征,不是想要打就能打的,必然有后续的补给和跟进,而郁筑鞬盯上的,就是这些补给跟进的物资。
可郁筑鞬万万没料到,值守的这些曹军兵卒都还没有等郁筑鞬带着人动手劫掠,这些曹军步卒就自己下手了,主动焚烧了一些军寨,退军了。
这到底怎么肥四?!
于是郁筑鞬在初期的目标根本没能完成,现在只能希望在进入燕山之后,能够在渔阳周边获得足够的物资。
郁筑鞬觉得渔阳肥美,无疑是正确的,渔阳当下确实很肥。
为了支撑夏侯惇曹纯等人的出征,冀州地方士族乡绅虽然内心当中十分的不情愿,但是曹操的淫威仍在,尤其是利用之前许县之变搞死了不少地方士族,而且连孔融这样的人都给杀了,在暗搓搓的咒骂和搞事情之下,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所以多多少少还是凑出了一些物资,提供给夏侯惇和曹纯。
这些物资,有先有后,也不可能一口气直接运送往前线,所以都需要民夫劳力,骡马转运,而现在在渔阳之处囤积的就有不少物资,如果郁筑鞬能够打包带走,那确实是老鼠掉进油缸里,死活都是一肚子油水……
可问题现在郁筑鞬是急行军前来攻打渔阳,随军的粮草并不多,而且渔阳在曹纯的经营之下,也不是那么脆弱得一敲就开。
在古北口的曹军步卒,明显和在燕山以北的军寨驻军不一样,几乎不是一个档次的,不仅是拥有火油,还有少量的火药。郁筑鞬展开对于古北口的攻击,曹军兵卒立刻还以火油火药,不仅是阻断了大道的进攻,连山间小路都封住了,还在昨天夜里试图夜袭反击,双方在古北口之下两次交锋。郁筑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双方僵持两日,到了第二日晚上,郁筑鞬终于是突破了燕山的一条山道,绕往古北口的后线,曹军守军被迫放弃了古北口的防御工事,在关中放火主动后撤,使得郁筑鞬只能在第三天中午大火渐渐熄灭之后,才能以大部队突破了古北口。
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比起来,就是个弟弟。可对于胡人骑兵来说,这『弟弟』就是连绵的山丘,纵横的巨人。即便是对于习惯在辽东白山黑水之间钻树林的鲜卑人来说,依旧不好走。当然最为关键的并不是燕山不能通行,而是留给部队行进的通道不多,古北口就是其中一个,两山之间的距离宽阔之处不过一里,狭窄的地方甚至只有十几米,这种地形完全没有骑兵机动的空间,很容易便是被步卒反过来伏击。
古北口被攻下,无疑是助长了郁筑鞬的野心。
如果古北口太难打,以至于损兵折将太厉害,说不得郁筑鞬就带着在燕山以北劫掠的那些东西跑了,反正谁也不能否认燕山以北的曹军就不是曹军,虽然物资少了一些,也不能否认那些东西就不是大汉的器物。
可偏偏古北口就这么被拿下了……
这就像是超市被砸开了大门?这零元购的小心思,还不嗷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买卖?!
于是郁筑鞬兴冲冲的就顺着古北口,直奔渔阳城下,然后登上了渔阳北面的山头,眺望之后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渔阳能成为大汉幽北的重要城市,每每是胡人和汉民交战的第一战场,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乱选一气的,这是对于汉民最为有利的地形,两翼被燕山的地形所遮蔽,骑兵无法通行,中间卡着渔阳大城,城墙雄伟,弩车投石林立。
踌躇了半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郁筑鞬叫来了一名当年跟着轲比能打过渔阳的鲜卑小头目前来,问道:『你之前跟着大王打渔阳的时候,渔阳就是这样的么?』
『这……这似乎比上一次……弩车投石车更多了……』小头目也盯着渔阳的城池看着,『这些弩车和投石车都很厉害,擦个边都是死,而且看城头上长矛兵那么多,真要是攻城……怕是死伤惨重……』
小头目说完,就低着头,但是用眼角余光偷看着郁筑鞬的脸色。他认为还是不要打渔阳城,就在城外劫掠就好了,反正汉人守汉人的,他们劫掠他们的,三四百年来不都是如此么?
郁筑鞬明白小头目的意思,但是眼见着都到了渔阳城下了,这肥美的肉就剩下最后一张硬壳,不试图啃一口,怎么能心甘情愿?
郁筑鞬凝视渔阳防线半响,眼神不停变换,小头目知道郁筑鞬是在考虑是否攻击渔阳城,不由心中紧张,他可不愿意去攻击有弩车和投石车部署防御的汉人军队。
终于郁筑鞬开口说道:『我有一个重任要交给你……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勇气……』
小头目面如死灰,但是依旧只能咬着牙说道:『我,我有……』
『你带着你的手下,穿过渔阳城,去渔阳后面查勘……』郁筑鞬缓缓的说道,『务必查探清楚渔阳周边的防御布置情况,两天内来回报。记得打那个三色汉人的旗号……嗯,没旗号就先宣称一下吧……』
借个名头先用用……
小头目长出一口气,忙不迭的答应了,退了下去。他原本以为要冒死去打城墙了,奔波查探虽然辛苦,但是总比冒着弩车投石车去爬城墙更好。
……
……
在郁筑鞬的对面,站在渔阳城头上的丁冲也在翘首看着郁筑鞬的部队,然后皱着眉头寻找着……
『你们有看到骠骑的旗帜没?』丁冲问道。
周边的曹军兵卒也是瞪圆了眼在寻找,可是没有找到。
但是……
还是宁可信其有。
『丁别驾,这……这不会是骠骑的胡人仆军罢?』曹军兵卒说道,『真没看到骠骑的旗帜……』
大汉三色旗,仅骠骑一家,别无分号。
丁冲思索良久,有些迟疑。
虽然说曹纯在离开渔阳的时候,表示过有可能会出现换家的情况,但是丁冲怀疑更有可能曹纯是被赵云击败了,甚至是围歼了……
否则怎么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就直接被攻击了?
为了稳妥起见,丁冲决定要紧急向后方求援。
第3128章见招拆招
壶关关隘之处。
在赵云一巴掌扇到了曹纯脸上的时候,乐进和赵俨也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长平高平曹军意外败退,使得乐进和赵俨的侧翼直接面对威胁。
『乐将军!撤军罢!』赵俨非常严肃的说道,脸色很是难看。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现在虽然没有三个和尚,但是撤军这个事情,就像是乐进和赵俨要抬的水,如果说一头热,那么水必然会倾倒,谁也讨不来好处。
乐进的脸色也像是僵硬了一般,固定在脸上,他没想到赵俨说话这么直接,甚至硬邦邦的捅得他有些莫名的疼痛。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俨甚至不像是一个山东的官吏,此番说话如此不留余地。
赵俨紧紧盯着乐进,『乐将军,敢问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能攻下壶关关隘么?就算是攻下了壶关关隘,还能继续打下壶关城么?』
乐进沉默,并没有回答。
赵俨皱眉说道:『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乐将军,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兵卒?』
乐进瞪着赵俨,瓮声回答道:『六千余。』
『是,还包括一些辅兵和民夫。』赵俨说道,『六千,看起来不少了,对罢,但是其中精锐剩下多少?』
『壶关上的精锐也没剩多少。』乐进依旧是不肯松口。
赵俨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片木牍,放到了乐进面前,『乐将军,这是我这些时日观战的记录……我们进攻壶关关隘十余次,每次折损人数,以及壶关守军损失数目……虽然壶关之上统计得不算完备,但多少可以做一个参考……』
乐进看着木牍,上面的墨字像是干涸的血迹,浓稠得仿佛要流淌下来一般。
虽然乐进在给周边的军校兵卒鼓劲,说是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但是实际上只有那些头脑简单,连算术都算不明白的,才真以为曹军一名精锐可以换对方的一名精锐……
看见的,是一换一,看不见的那些呢,就当做不存在了?
如今在赵俨的木牍之下,这些残酷的事实,显露无疑。
其实都不用看木牍,只需要看乐进身边直属的部曲,现在已经折损了大半,就能知道实际上这交换比到底是多少了。
『如今曹少将军败于长平,你我皆无援兵!』赵俨在地图上比划着,『如今再不撤退,此地就是你我埋骨之所!关键是,即便你我战死于此,与大局可有何益?』
乐进皱眉,『长平……河内还有任中郎……』
『任中郎?』赵俨摇头,『任中郎要统御后方民夫,运输军粮……还是乐将军以为我们这里,会比主公之处更为重要?』
『夏侯都督在北线……』乐进又是说道,『滏口涉县,距离此地不远……』
『是不远,但是为何迟迟未至?』赵俨说道,『更何况,夏侯都督主要攻略方向是太原晋阳,是为了牵制阴山,不是为了援救你我。我们主要的援军是南面,是河内。现在粮道被断,援兵无着,全军耽搁下去有覆没之险。』
乐进牵制河东,夏侯惇牵制阴山,这都是大战之前制定好的策略。
乐进沉默了一会,『若是退军,岂不是前功尽弃?更何况现在长平来敌尚未见到踪迹……』
『等见到就晚了!』赵俨指了指远处的太行山,『再拖延下去,就算是敌军不来……这羊肠坂道若是冰雪一封,你我皆要饿死在这里。届时你我就算是将全身上下都舍出去,都养不起六千张的口。』
『……』乐进彻底沉默下来。
两人对视着,俱不相让。
兵粮是个大问题。
人可以住得简陋一些,穿的单薄一点,但是每天必须要有的热量摄入,是不能少的,否则持续三五天的饥饿,就会让人脱力,时间再长一些,都不用骠骑军来打,乐进等人就都饿死了。
『主公之令,夏侯都督,以及你我皆为佯攻,若可为之则为之,若不可为之则不为,』赵俨说道,『今壶关之险隘,急所而不得下,又无后援,自当撤军以求保全兵卒,以图后续,否则待你我皆亡于此地,届时骠骑反扑而来,谁来防守河内?拱卫冀豫?话已至此,撤军之论亦是我先提出来的,若是日后主公怪罪,乐将军也可以说是我一力主张,与将军无关……』
『你……』乐进一愣。
『这几天来,北风稍减,不寒反暖,此事大有异常……』赵俨望着天空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恐有风雪将至,届时羊肠坂道风雪交加,便是想要走,都走不脱了。这残军六千是死是活,也包括你我在内,将军如今一言可定。』
乐进沉默得更久,『若是不走呢?』
『明日某就战死于此。』赵俨很是平静的说道,『我已将此战前后尽录之,派人传于邺。将军欲我等死战,便是死战于此就是,好过饥寒而亡,徒为千古嗤笑。』
『若是撤军,又当如何?』
『减灶。』
『减灶之策?』
『正是。』
乐进仰头望着壶关关隘,也看着巍峨太行,忽然之间就像是苍老了十岁,『此战不得克,壶关呈威风……你我皆受辱是也……』
赵俨依旧平静的说道:『千古兵家事,败而受辱之人,岂将军一人乎?况且……尚有一搏之机……』
……
……
『嗖!』
一支箭矢射出。
一只野兔被爆头,当场毙命。
魏延手下的一名山地兵走上前去抓起了兔子,兴奋的举起给什长看,『什长!我射中了只兔子,晚上烤着吃!』
什长瞄了一眼,不悲不喜,语气平淡,『行吧。先开膛放血……记得找些雪擦干净……』
射中兔子的山地兵年龄较轻,也还算是新人的范畴。他有些诧异的看着什长,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兔子,感觉似乎什长并不是很开心,至少没有加餐吃肉的开心。
一名老兵也面无表情的走过,『呐,二娃啊,边有个雪窝子……动作快些……真是浪费箭矢……』
『呃……』年轻山地兵二娃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自己明明射中了兔子,但是其他人似乎并不开心?
兔子不算肉么?
新兵一边处理兔子,一边低声嘀咕着。
等新兵处理完兔子,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新兵连忙赶上去。
什长张斜眼看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目光扫视四周,『累吗?』
『啊?』新兵二娃愣了一下,『啊,不累。』
『哦,不累啊,所以你呼哧带喘的白费劲?』
『呃……』二娃吭哧着,『啊,累。』
『下次别干这事了。』
『啊?什么事?』
『就这个……』什长张斜眼看了一眼新兵,『下次记住,出营巡弋,或是行军,像是兔子、狐狸和狼什么的,不来惹我们,就不用杀……白费那劲……』
『这……因为有血腥味?』二娃举起处理过的兔子闻了一下,『这味道……好像也不重啊……』
『你的鼻子都是木头做的……』什长张嗤笑了一声,『记得身上别沾染血。』
什长张歪了歪头,『老马,你教教他。』
方才那名老卒应了一声,稍微停了一步,然后在新兵二娃身边一起往前走着,『你闻不到,不意味着虎豹闻不到……这地方幸好是山林不多,否则别说晚上吃烤兔子了,到时候引来狼群虎豹都说不准!还有啊,冬天这兔子没几两肉,收拾起来又费劲……关键是这兔子没油……干瘪得很,狼肉也是差不多,但狼肉还有四条腿,但这兔子这小细腿……嗨……说你了浪费箭矢,要射也要找些山鸡什么的……』
『油?』二娃有些疑惑。
『之前上课都没记住啊?』老兵老马说道。
二娃挠头,『讲得太多了……记不太住……』
『泥戈碎皮……』老马叹息,『那些都是为了你好……记住了,吃一斤饼子,不如吃三两肥油,越是冬天,越是冷,越是要吃油的,否则人扛不住……配发的饼子里面就是掺了油的……这兔子身上莫有油,是吃不饱的……所以什长说你白费那个劲,就是这个意思……明白了么?下次上课的时候,怂娃多上点心!』
正说着话,翻过一道山梁,魏延一部的营地就在不远处的山坳里。
众人加快了脚步,就像是看到了家。
虽然魏延等人熟悉山地,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但是有些生理需求并不会因为他们熟悉太行山就能豁免。
比如,水……
他们在经过一段无水区之后,都必须要休整一小段的时间,一方面确定下一个阶段行进的方向,另外就是恢复因为翻山越岭跋涉所带来的体力消耗。
托曹泰的福,魏延获得了不少物资补充,相对来说走得就比较宽裕一些,对于兵卒的压力也就少了一点。
现在魏延正在琢磨着,蓄力着,想要给曹军备上一份大礼……
……
……
天色朦胧,远处群山之上,寒雾就像是轻纱一般,在太行山峦之上飘荡着。
远处宛如天堂,但是近处的壶关关隘之下,宛如地狱。
贾衢和张济并肩站在关隘的城垛边上,往远处的曹军营地看去。
『你看到了么?』张济指着曹军营地说道,『炊烟少了许多……』
贾衢清点着曹军升腾而起的烟柱,点了点头,『确实是少了许多。』
张济一拍巴掌,『没错罢!我就觉得他们少了!哈哈,这是他们缺少粮草了!使君快下令出关掩杀罢,定然可以大败曹军!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嗯……』贾衢皱眉,『出关掩杀?』
『正是!』张济兴奋的说道,『这曹军停止攻城,又减了灶火,定然是缺乏粮草,不得不减食修整!我们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击败曹军!如此一来就可以调转兵马,对付北面来敌!妙啊!就是如此!』
贾衢皱眉说道:『但凭关隘坚固,可兼战防之利,更有粮草支应,岂非更稳妥?』
张济伸手一指曹军营地说道:『使君!若是不趁此机会,将曹军击溃,等曹军获得后援,岂不是错失良机?届时就算是后悔,怕是也无用了啊!』
贾衢思索良久,『我是担心曹军用计……』
『用计?』张济哈哈笑道,『曹军上下,会用兵卒的肚皮来用计么?使君就是太小心了些!某愿立军令状!此战定然可斩得曹军贼将之首!』
贾衢默然不语。
张济跳脚说道:『我知晓使君只是向来谨慎!可是如今良机若是错过,怕是就非谨慎,而是……而是怯战了啊!』
贾衢听了,眼神愈发忧虑,张济虽未明说,但言语之中蕴的火气他怎能没感觉到。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担心的事情。
张济岁数比贾衢大,虽然一直以来张济都表示听从于贾衢号令,但是那是平日里面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文武之间没什么冲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纷争。可是现在在战事面前,贾衢以文统武,张济表面上没有说一些什么,但是多多少少会有些老夫当年如何的意味渗透出来……
贾衢感受着这些,竟觉隐隐已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
之前贾衢不允许张济出击,并非真的就是想要『背水一战』,而是依托城墙关隘防御,显然会比在山间突击要稳妥得多,在周边情况不明之下,不轻易涉足那些没有掌握情报的区域,固然是会错失一些机会,但是同时也避免了很多危险。
可贾衢现在有些难以用来说服眼前已经异常兴奋的张济。
贾衢说我觉得,张济也同样可以说他觉得,而一旦张济真的和贾衢闹出了将相不和,对于整个壶关防御都是一种极其恶劣的影响。
贾衢望着城下曹军营地。
曹军营地之内,确实明显减少了许多兵卒身影。
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曹军缺乏粮草,不得不修整减少平日消耗,但也可以说是曹军做出诱兵之计,虚虚实实之间,哪里可以用言语来说得清楚?
张济在一旁敦促着,『使君!守城不可枯守!这可是讲武堂之中有提及的!』
是,这倒是没有错,但是讲武堂也有说,守城不可浪袭……
兵法之中,类似这样矛盾的话语还有很多,不同的战场,肯定有不同的形势,怎么能抓住一句就奉为圭臬呢?
贾衢盯着城下,沉默了半响,说道:『张将军……如果真要打,我这里倒是有些想法,请张将军不妨听一听……』
……
……
上党北面,黄牛蹄山。
因山如牛蹄,中有深谷,因此得名。
石建仰头而望,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虫子,『可以绕过去么?』
他带领兵卒进攻黄牛蹄山的军寨,已经打了两三天了,损伤不小,重要的是他没能对于黄牛蹄军寨造成什么明显的破坏。因为黄牛蹄军寨就卡在牛蹄的缝隙里面,展开面不大,一次性投入的兵卒有限,实在是让石建头疼。
『绕倒是可以绕……』向导愁眉不展的说道,『但是都不好走……往左边这一条,沿途都没什么人烟,也没有什么水源,一直要到小湾沟才有水,近二百里啊……往右边这一条,从八峰山这边进去,可以沿着浊漳水走,但是这一条路更长……』
石建挠头,『没水?!』
这是一个大问题。
从涉县到上党,看起来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可是走起来并不近。
因为曹军需要要沿着水源行进,就算是离开水源线,也必须是短时间的,至少两天,最多三天之内就要找到新的水源补给……
而且离开了太行山区之后,很多山头都不高,也就谈不上在山顶上取那些常年不化的冰雪来用了。
或许在后世许多人的观念里面,水根本不是问题。
哪里会没有水啊?
水龙头一开,不行就去超市,哪能没有水呢?
可现在,水的问题,实实在在的拦在了石建,以及乐进等人的面前……
石建的目标,就是顺着五顶山和太行山中间的两山夹地,和乐进汇合。
上党境内,有一纵向的山脉,沿着南北走向,北面是老顶山,中间是五顶山,而南面则是少顶山,至于为什么被称之为『顶』,据说有山上有炎黄二帝的遗物,是炎黄登天之前留下来的物品,但是这些传说其实在其他地方也有,所以具体怎样不可考究了。
这一长条形状的山脉,和隔壁他大哥太行山脉比较起来,简直就是弟中弟了,如果真的想要从山顶密林,或是山谷之间翻越过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是问题和石建当下所遇到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没有水。
即便是到了后世,在那兔还没有疯狂的大基建的年代,许多山西山区里面的村庄,依旧是要看着老天的脸面喝水,打一桶水要走几十里的山路。也曾经流传过小媳妇因为打水回家半路上摔一跤,然后水都倒了,当场崩溃半夜上吊自杀的故事……
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在这一带,喝水难是真的。
这种情况,是从山东而来的曹军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适应的困难。
要知道,在大汉这个年代,冀州还有乌巢这个大泽,荆州南郡江夏等地有一半多的土地都是云梦泽,绵延百里都是水……
有水,又有路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守军堵起来了,比如壶关关隘,也比如石建眼前的这个黄牛蹄军寨。
那些没水的地方,虽然没有人把守,可以任凭曹军来去,但问题是怎么搞到水?
曹军以步卒居多,行进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进攻!进攻!加快速度!轮流进攻!』石建咬牙切齿的吼道,『另外派人去找一切可以装水的容器!全部都带过来!』
第3129章狭路相逢
新兵二娃喘着粗气,手脚并用的又攀上一块大岩。
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是俯揽众山。
最初他被分到了山地兵系列的时候,他还比较沮丧的。
他身高不够,体格不壮,所以充当不了刀盾手和重斧手,同时他的射击能力又比较一般,也没有抵达弓箭手的标准,然后最为关键的是他上了马就跟木头一样,死活适应不了马背上的生活,所以他原本只能是走长枪兵炮灰路线了……
所幸是魏延到了长安,开始在长安训练山地兵,他因为脚底板硬,爬山快,被挑选进入了山地兵的行列。
因为山地兵需要长时间攀爬山林,加上灌木森林枝杈较多,所以山地兵的标准配给的刀枪盾牌,都是比较短小的,比起一般的普通兵卒来说,在外观上都小一号。当然质量反而会更好,只不过二娃最开始的时候并不了解,所以他觉得花了吃奶的气力,好不容易当上了山地兵,却拿着小一号的刀枪,明显是亏了……
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越来越多的人爬了上来,一些老兵就没有像是二娃这么轻松了。
比如老马,喘息得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一般,翻上了岩石就地躺倒,呼呼喘息了片刻,才算是恢复了些气力,斜藐着二娃,『你个……碎娃……哎呀,老咧,不服……不行啊……』
二娃憨厚的笑了笑,便是又往前走。
老马吭哧的也站起身来,朝着前方走去。
在他们的前方,是魏延的认旗。
那是他们的将军,他们的标榜……
魏延眯着眼,眺望着远方。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他是山峰的巨人,俯视着苍茫的大地。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渺小,而他的视线似乎可以延伸到了百里之外。
魏延回头望了望,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传令,到了山顶之后找个开阔处停下来,等等后面的人,休整一刻钟。』
护卫应了,转身去传令。
魏延没有顺着丹水的方向走。
嗯,长平高平的这条河流,也叫做丹水。
魏延准备袭击一下在壶关关隘之处的曹军菊部,甚至在魏延的心中,并没有将壶关这里的曹军军营视为这一趟旅程的终点,只不过是一个中继站而已。
所以魏延直接沿着大东仓河而上,翻过了废弃许久的故关残骸,直扑壶关关隘。
这条线路会比走丹水方向,绕过长平关的那条路更近,但是更不好走,毕竟是要翻过关岭,而且翻关岭的这一小段路是没有什么像样子的水源的,只能在山间寻找山泉溪流补充,不熟悉地形的找不到水源就麻烦了。
而且就算是翻过了关岭之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找到陶清河……
所以一直以来,大多数的,尤其是大部队行进的道路,都是选择走丹水,过长平关,再沿着陶清河,进入上党壶关区域。
故关这一条路,走的人不多。
可偏偏魏延就选了这么一条一般人不走的路。
魏延的心,一项都很大。
他记得骠骑斐潜的话,如果能被敌方预料到的,就不能称之为奇袭。他觉得,他有必要像是太史慈一样,给山东那帮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家伙们,展示一下什么才是战术奇袭大师的风采……
高平长平只是牛刀小试,顶多就像是猎了一只食之无味的野兔,现在要杀的,才是值得花费些气力和心思的山鸡……
没错,和没什么油脂,并且没有大料重油重赤根本就没什么的味道的野兔对比,乐进就像是一只羽翼绚丽的山鸡,虽然个头不一定很大,但是不管是外观还是内在,都值得好好对待……
眼前还有几座山要翻。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魏延笑了笑,轻轻的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踹下了山,看着那块石头滚落山涧。
山高。
人为峰。
……
……
壶关战场。
贾衢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张济。
贾衢有限度的同意了张济的请求,但是他拒绝了张济的夜袭的计划,而是将出击的时间放在了白天,所以这不叫偷袭,是明袭。
虽然张济对于贾衢如此的安排表示不满,但是对于战功的渴望,以及对于机会的渴求,使得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贾衢的折中建议,统领兵卒出关攻击曹军营地。
贾衢在张济领着兵马冲出去之后,就是微微的皱眉。因为贾衢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兵卒在城墙上防御的时间太长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导致张济带着兵卒冲出去之后,很多战术动作都变形了,平日里面的训练似乎也遗忘了不少,只剩下了凶狠……
没错,浮在表面上的凶狠。
从某个方面来说,双方都很『凶狠』。
以声音,表情,肢体语言而展示出来的凶狠。
虽然张济表示曹军一定是如何如何,但是大多数的守城兵卒并不了解,所以他们实际上内心是忐忑的,故而在出击之后,难免会有一些比较夸张的言行来给自己壮胆。
可不知道为什么,贾衢觉得曹军营地里面的那些曹军,似乎也是如此。
哇哇大叫。
大喝不止。
在没接战的时候,叫喊得惊天动地,可真正见了血之后,声音反倒是小了起来,不再咋咋呼呼了……
曹军没有出击迎战,只是在军营寨墙上对于张济等人倾泻箭矢。
而且箭矢数量也比较少,这符合张济对于曹军补给不足的判定。
可不知道为什么,贾衢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在付出了几人伤亡的代价之后,张济便领着兵卒冲到了军寨之前,开始攻击曹军营门。
『嘭!』
一声大响,曹军寨门终于被撞开。
张济率先就冲进去,迎面一名曹军扬刀劈下来。张济长枪一摆,直接一枪挑死,随后在张济身边,就有兵卒冲了上去,和曹军兵卒战做一团。
鲜血泼溅,又腥又热。
惨叫声凄厉。
张济一脚踩踏在曹军兵卒胸口,将长枪拔了出来,目光扫视着曹军营地,然后咧开了大嘴笑了起来,『果然如此!』
曹军营地里面的兵卒并不多,而且从张济发动袭击开始,军营之中也没有什么像样子的曹军武将站出来统领兵卒,进行反击。这一切似乎应证了张济之前的判断,曹军疲弊不堪。
张济于是更加兴奋起来,大呼酣战。而对于那些跟着张济从壶关出击的兵卒来说,也渐渐被鲜血刺激得同样癫狂起来,似乎是压着曹军一路往营地内打去……
站在关隘城墙上的贾衢,眉头却皱了起来。
曹军真就这么弱了?
真的全跑了,只剩下了残兵?
不是没这个可能性,但是和之前那么凶残的攻势相比……
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贾衢执意在白天进攻,就是为了视野的清晰。
如果说是按照张济原本的计划,进行夜袭,就算是贾衢在壶关关隘上再怎样的努力,也无法在黑暗之中看清楚曹军的变化,但是现在贾衢发现,曹军虽然表现得很是柔弱,抵抗力不强,但是并没有多少的混乱!
没有混乱!
『鸣金!』
贾衢大喝道,『鸣金收兵!』
站在贾衢身边的兵卒一愣。他不明白贾衢的想法,只是看到了眼前张济带着人在曹军营地之中大杀特杀,便是也兴奋的高声大喊,却猛然听贾衢说是要鸣金收兵,便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觉得贾衢是不是说错了话,应该是击鼓才是罢?
『鸣金!』贾衢再次重复,目光也严厉了起来。
兵卒这才反应过来。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在关隘上响起,引起不少的壶关守军兵卒的愕然,纷纷停下了欢呼,转头看向了贾衢。
贾衢紧紧的盯着在曹军营地里面掀起的尘土,双手紧握,『撤出来!快点撤出来……』
张济明显已经太过于深入曹军营地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站在平地上和站在高处的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是谁都有上帝视角,随时随时可以调用小地图来看一看周边情况,然后转动一下森林山峦来看一下有没有伏兵什么的……
张济只是看见了眼前的曹军兵卒在不断的败退,而站在更高的关隘上的贾衢则是看见了在曹军营地的后方,旌旗未乱!
……
……
乐进端坐,手拄着战刀,对于前方营地内的嘈杂声浪,仿佛就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般。
他已经不算是年轻人了。
追随曹操数年的军旅生涯,勇猛敢战,使得乐进有了『忠勇』之名。
可这名头,是用命搏来的。
有人见得乐进统御兵马,说一不二,又有谁知晓乐进旧伤新患,每逢季节变化也是疼痛得夜不能寐?
进军壶关之前,谁都说只要过得壶关,便是一马平川,功成名就,可又有谁明白,这嘴皮上的过,和真切的在壶关之前要过,究竟有多少区别?
他不想要撤军。
可是不得不撤!
确如同赵俨所言,若是断了补给,便是必须撤军。
军中无粮还能坚持作战,那不叫做坚持,那叫做送死。
虽然军营当中还有几日的存粮,但是明显在几日之后,顶多十天就会断炊,而十天之内会有补给到么?
赵俨很肯定的说,没有。
不管是从冀州,通过羊肠坂道送来,还是通过河内,从高平长平送来,都没有。即便是乐进求援,一来一回也赶不上趟了。
乐进仰头而望,在天空之中,有几只大鸟飞过。
似乎是鹰,亦或是什么雕,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
如果可以乐进愿意变身为鸟获得飞翔的自由,亦或是可以获得超高的视野,看清楚未来的方向。
只可惜,乐进变不了,所以他也看不清楚战局,更看不清楚未来,只是知道他在撤离之前,必须打这么一次!
打出威风,打出士气,否则败退的口子一开……
乐进见过袁军是怎么败退的,知道败退的时候兵卒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看来,撤离之前打的仗,不是为了对付谁,而是为了打掉士卒们心中的怯懦和恐惧。
他就像是坐在网中间的蜘蛛,等着猎物自己撞到网中央来……
可就在此时,城头上鸣金的声音响了起来。
乐进一愣,然后下一刻便骤然而起,仓啷一声抽出战刀,怒声大呼,『杀!』
……
……
鸣金声响起的时候,张济正杀得兴起。
他的大枪,已经憋了许久,着实有些饥渴难耐。
其实张济对于新的战争模式,并不能说有多么适应,他更喜欢的是当年西凉的那一套。
冲阵,杀敌,斩将,获胜,没那么多弯弯肠子。这倒不是说张济对于贾衢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张济不习惯。
一个人,想要改变已经长时间维持的习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即便是这个习惯未必就真的好……
就像是有人习惯吃辣,然后肛肠亮起了红灯,又大又圆之后,必然就只能禁食辣物,然后就觉得生活顿然失去了色彩,偶尔能吃上一口,纵然有血染的危险,也是欢喜不已。
所以在壶关之中,张济虽然知道是更为安全,可就是没有滋味,杀出来之后,在曹营之中,闻到了血腥味萦绕,扑面有热血溅到脸上的时候,张济才感觉自己似乎又活起来了,精神百倍。
大枪纵横,泥泞血肉,体液横飞。
张济正在快活的时候,却听到了城头那鸣金的声音……
他晃了晃脑袋,认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自己正是最为强而有力的时候,为什么要撤退?
停不下来啊!
巨大的快感,舒爽的痛快,使得张济忘记了在他出发之前贾衢特意嘱咐的事项。
就像是拿起手机之前,还记得说只刷短视频五分钟,真等刷起来之后,啥?
(⊙_⊙)?刚才想要干点啥?
『将军!』护卫大声呼喝道,『使君鸣金了!』
张济不想听,他觉得现在这个势头正好,可以一口气杀一个曹营对穿!
曹军营地之内根本就没有多少曹军,鸣什么金,撤什么退?
杀败这些曹军,再退也不迟。
『将军!将……』护卫回头往向壶关关隘城头,确实是看见了撤退的旗号,可是等他回过头来再找张济的时候,却看见张济又杀到前面去了,只能是唉了一声,提着刀跟上去。
将军不撤,护卫也没办法,他正准备往前追赶张济,可是却停了下来,望向另外一侧的,神色骤然一紧,旋即大喝起来:『小心!有埋伏!吹示警哨!』
在护卫望去的方向,有烟尘滚滚。
黄土地上,浮尘很多,稍微有些动静便是漫天飞尘,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那浮尘之中,却有数道亮光在烟尘之中闪动……
『哔!哔哔哔哔!』
……
……
乐进已经带着人包抄了上来。
他没来打壶关之前,觉得壶关好打,因为守着壶关的是贾衢。
原本,一切很顺利。
直至到进攻壶关垭口的军寨,一夜之间连克数寨的时候,乐进都觉得自己应该是稳操胜券了,拿下壶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就出了问题。
带来问题的,依旧是那个贾衢。
好打是乐进他起初觉得贾衢岁数轻,难打则是他现在知道了,贾衢虽然年轻,却谨慎得过分。
不知道是原先就设定好的策略,还是贾衢本人的原因,壶关的防御,每一处似乎都有安排,每一个地方都有对应,就连在壶关之内预先安插好的暗子,也是在乐进到来之后了无音讯,一点波澜都没能掀起来……
随后一切都开始往坏的方向转变了。
或许是贾衢知道,只要固守了上党壶关,曹军所有的计策都施展不开,上不得上,下也不得下,所以贾衢就只是做好了牢牢守住壶关这样的一件事,不贪功,不冒进,不管长平高平,也不去理会滏口涉县,就只是守壶关,稳得不像是年轻人,反倒是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
就这么死死守住壶关,却让乐进几近于崩溃。
不管乐进是猛攻,还是引诱,亦或是叫骂,壶关就像是冰冷的一块石头。冷漠的矗立在那边,然后看着乐进自己在上面碰得头破血流。
乐进之前和赵俨还很嘴硬,表示自己可以打下去,但是实际上心中是在不停的流血。他的部曲,这么多年来,为了洗刷耻辱,一遍遍,一次次的带出来的精锐,几乎都在壶关之下,碰了个干净!
灵巧如猿猴的江三郎死了。
夜间攀援上了壶关,但是被守军发现,撤离的时候一时不慎,失足摔死在壶关之下。
强壮如同熊罴的大壮也死了。
身披重甲,率军先登,攻上了城墙,但是后继无力,被数十名守军围着,活活捅死在了城头上。
武艺高超,耍得一手好飞刀的常三手也死了。
乐进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壶关守军兵卒一同翻滚着,从壶关城头上坠落……
乐进紧握战刀,牙根紧咬。
他要报仇!
替他手下,也是替他自己报仇!
原本赵俨的建议是挖陷阱坑杀,但是乐进否决了。
现在看起来,他的否决是对的,因为城头上竟然鸣金了!
如果真的只是挖了一个大坑,那么敌将现在若是撤走,岂不是只能干看着?
若是真的让敌将来了又去,他胸中这一口郁闷之气,如何可抒发?
他要临走之前,将这口恶气吐出去!
他要亲手斩下敌将的首级!
当然,正面搏杀,风险当然就会更高一些。
他脑海中自问了一句『怕死吗?』
怕。
但是怕又有什么用?
怕,就能等来胜利?
怕,就能洗刷耻辱?
所以,怕有何用?
狭路相逢,何以求胜?
下一刻,只听乐进大喝一声,刀光闪耀。
『随我杀!!』
第3130章老兵不死
贾衢站在关隘城墙之上,面沉如水。
鸣金已经敲响了很久,但是张济并没有退出来。
这代表了两种情况,一种是张济抗令,另外一种则是有意外发生。
什么?
听不到?一个两个听不到就算了,但是张济又不是一个人,他听不到,总有其他人会听到。
所以,贾衢意识到,情况变糟了。
因为张济的突入过深,导致整体的阵线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凌乱。在对于曹军的狂攻之中,虽然给曹军营地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是同样也导致了张济兵线的参差不齐。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清楚,兵卒战阵有没有阵型,是两码事。
简单来说,阵列可以在局部区域形成以多打少,合力击杀的效果。即便是武将会开无双,但是也需要退入自家的阵列之中回气。
按照当下的情况来看,顶多张济左右还能保持一定的阵列,而张济带去的其他兵卒,现在肯定已经是分散开了……
就在贾衢着急的时候,他看见了在曹军营地之中烟尘里面涌动出来的人马,顿时重重一拍城垛,『坏了!』
因为视线高低的关系,张济等人还在闷着头往曹军营地纵深冲,没能看到从侧翼绕出来的乐进等人!
贾衢立刻转身对着邓理说道:『曹军果然有埋伏!事急矣,张将军有难!邓从曹可速领兵,急援张将军而归!』
邓理也不多废话,立刻一拱手就转身下了城墙。
军侯张既一愣,看着邓理走了下去,不解的问贾衢道,『使君,为何不让我去?』
在之前壶关骚乱的时候,张既和邓理也算是从相对陌生,变成多了几分的亲近。如今张既见邓理领兵,不是妒忌也不是贪功,而是觉得邓理原来是书佐,现在就算是升任了从曹,也不代表着就立刻有绝世的武艺加持。
虽然说张既也知道邓理也不是那种只能拿得动毛笔的文弱书生,但是总归差了一些……
贾衢看了看张既,『不必。张军侯去调弓箭手前来,此外,弩车也要准备好!某觉得曹军还有其它埋伏!』
不管任何时刻,贾衢都必须在手中留有牌面。
这是讲武堂之中论及统帅纲要里面非常重要的一点。
正奇相合。
奇不是奇兵,而是奇余。
任何时候,都有预备队……
这也是乐进攻打壶关最头疼的问题,就是贾衢总是有预备队,在眼瞅着顶不住的时候,又冒出了一队生力军,而曹军就瞬间士气大崩,就算是占领了一部分的城墙,也会被重新打下来。如此摩擦了几次之后,曹军便是越来越难登上城墙了,甚至有出现贾衢实际上都没人了,结果曹军兵卒自己疑神疑鬼,嗷一嗓子又跑了……
就像是当下,贾衢也再次动用了壶关的预备队。
在壶关城墙之内,面对壶关城门的大道中间,或坐或站着一群人。
其中一部分人大多数年岁都不小,有的人明显可以看到在身上是有些伤疤,甚至有点伤残的,但是表情却很是放松,甚至还有人在相互说笑,嘻嘻哈哈的根本不像是要上阵杀敌。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明显比较紧张,不少脸色发白发青的……
有闻司的陈氏陈瑺站在队列一侧,而在他身边的,是巡检王蠡。
看到邓理急急从上而下,这些人原本或坐或站的,也都渐渐收了笑,此时此刻才显露出了一股锐利气势,宛如在刀鞘之中的利刃被缓缓的拔出来了一般。
邓理招手,牵过战马,翻身到了马背上,『使君有令!即刻与某出关,救将军回归!』
有闻司陈瑺二话不说就翻身上马,将自己的战刀调整到了趁手的位置,还微微拔出来少许,然后重新插回去检查了一下顺畅情况。
而巡检王蠡依旧是哈哈笑着,就像不是要上战场,而是要去和老情人见面一般,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
有闻司的手下,都是新人。
巡检处的手下,都是老兵。
在这一刻,新人和老兵搭配在了一起,相互区别又相互融合。
壶关大门被打开了。
王蠡当先而出,陈瑺跟在后面,邓理则是处于中间,马队鱼贯冲出了城门。
如果是在平时,曹军营地必然有拒马,有壕沟,甚至还有曹军长枪兵在壕沟拒马之后竖立而起的枪阵,再加上弓弩,想要以骑兵冲击曹军营地几乎就是痴心妄想,以壶关的这点骑兵去正面硬碰,无疑是要吃大亏的。
但是现在随着张济带着人突入曹军营地,正面上的曹军的防御工事就被荡开了,而且当下曹军正在乐进的带领之下围攻张济,也就自然没有人手来组成枪阵对付骑兵……
一切似乎很正常。
……
……
乐进和张济此时此刻,正战在一处。
张济有些上头,同样的,乐进也是如此。
他们两个此时有些相似,浑然忘却了自己是一军主将,又或对自己的武艺有绝对的自信,所以就像是两只单挑的狼一样,狠狠的撕咬在了一起。
『看刀!』
乐进的手一翻一甩,一柄飞刀就直冲张济而去。
两人正在交错一处搏杀,相互之间的距离不过丈余,正是飞刀最为犀利的距离。
只可惜乐进的飞刀手段,是从常三刀那边学来的……
如果是常三刀甩出来的飞刀,或许会更快,更稳,更刁钻,更难被防备。
乐进的飞刀,带着一股劲风,呼啸着朝张济的咽喉而来!
『铛!』
就在这一瞬间,张济硬生生的收回了长枪,总算是在最后时刻,拨落了飞刀,免去了穿喉之厄,但也因为强行格挡,中途改变力量走势,导致身躯重心失衡,脚步有些错乱。
『死来!』
乐进在撒手甩出飞刀的同时,也是紧握战刀,双足用力猛蹬,抢进张济长枪内圈,趁着张济在格挡飞刀重心失衡之时,闪亮的战刀对准张济当头劈下!
张济临危不乱。虽然说他现在体力已经不如当年,但是战场上的经验确实是老到无比,自己脚步一乱就知道对手必然会趁机攻击,见乐进已经抢进了长枪的圈内,他确实也来不及回转长枪自救,便是直接从后腰上摸出了投掷用的短枪,没有投掷,因为投掷力度不足,而是握着尾端直刺乐进面门。
乐进见张济的肩膀一动,便是知道不妙。果然在乐进眼角之处,见到一个枪头像是毒蛇吐信一般,呼啸着迎面直刺而来!
乐进战刀从上而下劈砍,而张济短枪直刺而至,一个是弧线,一个是直线,虽然说张济这一击未必就如同乐进的势大力沉,但是张济会更快,真要被刺中了,张济顶多重伤,而乐进可能就要丢条命。
乐进无奈,只能是微微扭身侧头,让过了短枪直刺,但是也同样使得自己手中的战刀慢了三分,最终只能是滑砍在了张济身上……
甲片迸裂,火星四溅。
张济踉跄而退。
乐进持刀再进。
张济一长一短双枪在手。
乐进双手持刀单刀直进。
两人一退一进之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直接拼杀了十几合!
张济的短枪因为原本是用来投掷之用,所以枪柄材质一般,在乐进疯狂砍杀之下,咔嚓一声被砍成了两截,旋即被乐进趁着余势一刀砍在了肩膀上,血光四溅。
张济疼得大叫,趁着乐进还未收刀,两人缠斗,便是拼尽全力飞起一脚朝着乐进裆下踹去。
这要是真被踹个正着,乐进定然是鸡飞蛋打。
两人贴得很近,乐进只来得及缩腹扭腰,让开了要害,却硬抗了张济一脚。
刀枪固然锋利,但是拳脚也不是吃素的。
乐进被张济一脚踹在了大腿上,虽然没中要害,但是也整个人直接被踹得筋肉疼痛,重心歪斜,摔倒在地。
乐进一倒在地,便知不妙,连忙像是在岸上蹦跶的鱼一样,沾到地面就是扭腰翻滚,连窜带爬,依旧没能躲过张济的一枪大范围的斜撩,被枪尖扫中了腿脚,拉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这几下变化实在太快,等双方护卫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是两败俱伤。
张济伤势更重一些,受伤的手臂已经不太能抬得起来,否则方才一枪斜撩,就不仅仅是拉一道口子,而是直接开膛破腹了,而乐进的伤势虽然会轻一点,可被张济踹中一脚,然后又被开了个血口,移动速度下降。
双方护卫一声喊,顿时一涌而上,乱战在一处。
这么一来,倒把张济乐进二人给冲开了。
乐进正咬牙将想要给他包扎的护卫推开,准备拼着伤势加重也要将张济斩于刀下,却听到传来滚雷般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见到壶关涌出了大队骑兵,正翻江倒海之势直冲而来。
见此情形,乐进不惊反喜,在感到全身寒气上涌的同时,他一瘸一拐忍住伤痛掉头就走,『快,留下一半兵卒,继续围困敌将,其余的人跟我走!给赵参军发出信号!速抢关门!』
斩将固然极好,但是哪里比得上夺关?
男人么,当然喜欢大的啊!
如果壶关不来救,乐进就豁出命去搞死张济,而壶关来救张济,那么就意味着他一线的机会,可以抢下壶关关城!
就算是再退一步,抢不下关城来,也可以绞杀了这些壶关兵马!
尤其是那些战马!
只要杀了那些战马,在自家兵卒撤退的时候,乐进也就不用担心被对方咬着屁股一顿乱啃,菊花不保了……
这才是乐进和赵俨制定下来减灶之策的全部谋划。
……
……
阳光从厚云的缝隙之中透了下来,晕染在遍布着尸体的大地上,形成一副怪异,惨烈,却又在千百年不断上演,重复出现的画面。
黄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
就像是黄天已死,尸骸血流满地。
『那边!』王蠡大呼道,『看见将军的旗号了!他在那边!』
王蠡呼喝着,带着马队冲锋。
风声在耳边呼啸。
王蠡感觉就像是自己重新回到了当年骑兵的队列之中。
热血在他的身躯内涌动。
他自从第一线骑兵阵列退下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依旧时不时的会想起当年在三色旗帜之下,在阴山之北大战鲜卑的那些岁月。虽然有时候在夜里也会因为梦见鲜卑人砍来的雪亮战刀而惊醒,而更多的时候,他会想起在他身边死去的战友,以及那些战友所未完成的遗愿。
『在那里!』王蠡大呼,『注意队列!加速!跟着我!冲锋!』
宛如当年。
『骠骑万胜!』
『万胜!』
……
……
在马队中间偏后的邓理却感觉有些不对。
虽然说沿途曹军的防御拒马什么的,已经被张济率先给破坏了,所以当他们冲击曹军营地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成型的阻拦,但是邓理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轻松。
因为曹军兵卒的反应,有些怪异,和邓理之前所设想的有些差异。
虽然说曹军兵卒确实是在围攻张济,烟尘遮天蔽日之下,未必能看清楚从壶关这里奔跑出来的马队,但问题是马匹奔跑起来的声音和震颤,是不会被烟尘所遮蔽的……
『等一下!』邓理连忙大喊一声,『曹军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王蠡太急了,应该再等等,接近了曹军营地再进行冲锋。
但是王蠡没听到,他带着巡检老兵呼啦啦的已经冲在了最前面。然后陈瑺因为跟得紧,也尾随着王蠡一同冲了进去,邓理只来得及拦住在后面半截的骑兵……
果不其然,在邓理半立身张望的时候,他发现了曹军营地的另外一边,有了些莫名的动静。
……
……
『他们出来了!冲上去!』
赵俨大声喊道。
至此,计策应该能成功了。
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只可惜不是在夜间。
如果是在夜间,曹军的行动会更加的隐蔽……
但是没有关系,如果真的能够抢下壶关关隘的城门来,那么一切的付出,也就自然是值得的。
如今曹军精锐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也就支撑着做这么最后的一次尝试。幸好的是,壶关的兵卒显然也不足了,否则就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马队……
问题是,曹军同样也没有多少战马。他和乐进两人,好不容易才凑了五六十骑兵,现在就是这一只最后的预备队发挥奇效的时候了!
『对方人数不多!』赵俨大声喊道,『快!步卒包抄敌军后部,骑兵跟着我快去抢城门!』
『大汉威武!』
曹军气势一盛,迅速离开了隐蔽之处,冲了出来……
……
……
『嘭!』
张济一手受伤,无法双手持枪战斗,换了一柄战刀,依旧在浴血奋战。
他刚踹倒了一名曹军,自己却踉跄了一下,只觉眼前有些发黑。
血流多了。
该死。
早知道应该听使君号令,及时撤退才是……
身后又是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些熟悉。
张济微微侧头,看见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兵卒和另外一名曹军相互捅了个对穿,相拥在一起死去。
生前是死敌,死后却倒在了一起。
讽刺么?
可悲么?
都没有,张济剩下的只有后悔和痛恨。
首先张济没考虑到是曹军营地并不是一小片,而是一大片。真以为曹军营地是自家厅堂,进出自如?就算是自己家里面有时候想要找个东西都是半天找不到。明明就清楚在家里,没带出去,可就是找不着!
更何况是绵延数里的营地?
其次就是兵卒没有聚拢在身边,而是在冲击营地的过程当中分散了。
如果说张济能够将所有的兵卒都集中于一处,说不得张八百的名号就可以换个人耍耍……
张济大喝道:『随我杀出去!』
他浑身上下,尽染鲜血。
不远之处,又是一队曹军兵卒冲了上来。
张济咆哮着,宛如伤虎,一刀砍在了冲在最前面的曹军兵卒身上,将其一刀砍翻,然后又是一脚将另外一名曹军逼近的盾牌踹开。
然后他的身上又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
……
『冲锋!』
『冲上去!』
王蠡大呼,撞进了曹军营地,直直往张济旗帜的方向而去。
几名曹军兵卒被直接撞飞,滚落尘埃之中。
『我去撞开缺口!速救将军出来!』
王蠡率先冲了上去,压低了身躯,躲过了一名曹军捅来的长枪,然后顺手一刀撩在其手臂上,也不顾曹军兵卒是否被砍倒,径直向前冲。
他不敢停留,以免堵住身后的人。
骑兵要么就是冲锋,要么就是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停下来原地作战的,那是步卒。
在他眼里,只要冲上去劈死几个曹军兵卒,就可以打乱曹军阵列,救出张济。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见在帐篷拐角处,有几名曹军抗了一个简陋的拒马出来……
『该死!』王蠡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小心……』
便是连人带马直接撞了上去!
『咴……』
战马哀鸣一声,扑倒在地,将王蠡整个人甩了出去。
王蠡想要在空中调整一下姿态,却没想到自己已经老了,不像是当年筋骨柔顺灵活的年岁了……
『噗通!』王蠡摔了一个结实,就地翻滚了几下,咬牙撑起身来,不仅是胳膊摔脱臼了,连带着胸口也是一阵阵的发闷。
一名巡检奔到王蠡身边,想要下马来照看王蠡。
王蠡忍着痛,指着张济旗帜的方向,『别管我……去救将军……』
这是他的任务,他的使命。
张济的旗帜就在咫尺。
王蠡不能因为自己,就让整个部队停下来。
当年是他的战友掩护着他去冲锋。
现在,轮到他来掩护战友们了。
『啊啊啊啊啊……』
王蠡用最大的嗓门高喊着,忍着疼痛举起战刀,踉跄着,为战友去遮挡拦截从侧翼而来的曹军兵卒。
在他的身边烟尘之中,似乎有当年死去的战友的身影在陪着他,浴血向前!
第3131章和局则败
战刀锋刃,夺人心魄,呼啸而下。
张济想要躲避,扭动身躯却带动了伤口,不由得一阵剧痛,动作僵硬几分。
安逸时间长了,总是不免会有些懈怠。总以为战争就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或是觉得自己可以豁免一切的风险。
但实际情况呢?
风险依旧无处不在。
『将军小心!』
一杆长枪从一侧及时刺来,扎透了曹军兵卒的小腹。
曹军兵卒死命抓住长枪枪柄,临死之前想要砍杀了张济的护卫,却被张济反手一刀架开,只能是心有不甘的吐出最后一口气,倒了下去。
战场之上,唯有自己的战友才是最可以依赖的……
『将军!援兵来了!』一旁的护卫大声叫道,『援兵来了!』
张济先将面前的曹军兵卒砍死了,才抬头看向了护卫指出的方向。
烟尘滚滚之中,隐约见到了骑兵正在突进。
惨叫声越来越多。
猛然之间,有更大喧哗之声,在壶关关隘的方向上响起。
张济脸色一变。
这一战,双方都各出谋略,战斗的重心不断的转换,战场上的机动灵便展现无遗。
眼下,这盘棋最终走向了残局。
谁都是这个战场的重点,但是谁也不是绝对的核心。
以为自己很牛逼的人,未必真的就能牛逼到底,而往往是那些普通的兵卒,才是支撑起整个战斗的核心要素。
张济以为自己很厉害,却也怼上了同样挟怒而来的乐进,两个人两败俱伤。
张济伤了胳膊,乐进伤了腿。
似乎毫无关联的伤势,如今却导致了乐进在往壶关城门冲击的时候,无形当中被减缓了速度。
壶关之下,地势并不是平坦的,有沟渠,有土丘,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座城,然后城下一个营地。
大多数的关隘也好,城池也罢,都不会像是电影电视里面一样,是平坦的,规整的,往往会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有一些坑坑洼洼,甚至是有意搞得坑坑洼洼。
壶关关隘周边,就是太行山的延伸,山沟和土塬的褶皱很多。
曹军营地也自然不可能说是全数都集中在一起,有的营地位于较高的位置,当然也有一些劳役民夫挖出来的地窝子。
战场从来就没有所谓美观,整洁,一览无遗。
观察对方营地,清点每天对方灶烟,这些都是基础的常识。
当曹军出现在土塬平台上的时候,自然就会被壶关城墙上看见,但是如果曹军顺着土塬沟渠下到了山丘褶皱之中的时候,视线就被遮挡了,不也是常识性的问题么?
而乐进就是利用了这些常识,也利用了自家营地、太行山麗并不平整的特点,做出了安排。
可是他同样也没想到他也会受伤……
『快!快!』乐进拐过褶皱的坡底,开始攀爬上土塬,一瘸一拐的朝着壶关关隘冲去。
另外一边,赵俨也在喊着同样的词语:『快!快!!抢城!』
在他身后的曹军骑兵,也是齐齐大喊,一时之间气势磅礴。
壶关关隘的城门,厚重结实,不仅是木质坚硬,并且还有铁条铜钉,但是这也导致城门沉重得要死,并不像是后世房门那样,随手甩一下,说关就能关上。
在大多数时候,壶关关隘的城门都只是开一半,够用就好,而在需要急速进出兵马的时候,自然就必须全数打开。
开门费劲,关门同样也费劲。
打开之后想要再关上,也不是一两个人拉一拉就能办得到的。
而且壶关也需要留着门给张济等人入关……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对于双方来说,其实都已经是近乎于精疲力尽的状态了,很多时候是靠着一口心气在支撑着,如果说壶关城门被夺取,那么对于壶关守军来说,自然是一个不算是小的打击,而乐进和赵俨就意味着有了更加主动的选择权。
这一点,谁都能明白。
即便是壶关关隘之内,守军的总人数是比乐进等人的数目更多,但是很多战争的胜负,并不是只是取决于人数多寡这么一个简单的因素……
有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就像是这一次的伏击,如果是在夜间,乐进和赵俨的胜率,至少要提升三四成。
可是现在,就只能拼速度,抢相互之间配合的时间差了。
乐进赵俨就想要抢当下的这么一个时间差。
可问题是,乐进脚有伤,他奔走的速度,比原本要慢一些……
按照原本的计划,乐进的速度和赵俨的派遣出来的骑兵,是一致的。
乐进步行,但是较近一些。
赵俨的骑兵策马,但是藏身位置较远一点。
所以两边应该差不多同时间到壶关之下,但是现在乐进拖慢了整个步卒的行进速度,导致赵俨的骑兵和乐进脱节了……
赵俨骑兵队列先抵达了壶关之下!
壶关城门之中,人影晃动,不知道是有人在冲出来,还是在准备关城门。
但是通过门洞所透出来的光华,在赵俨看来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之光!
赵俨紧紧的盯着着城门,就在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有兵卒指着一旁大喊:『敌军骑兵!』
壶关之下,曹军的骑兵数目不多,壶关内的战马数目同样也不多。不是说骠骑不给配备,而是由于壶关之地的地形所决定的。
如果不是斐潜扩大了大汉当下对于骑兵的需求,实际上直至三国后期,也就只有曹操组建了超过千人的骑兵队列,在三国大多数战场之上,出现的骑兵数目都不多……
曹军虽说被斐潜卡脖子,但是零星搞点战马还是有的,至少将领传令兵斥候哨探什么的,还是要战马的,否则来来回回都靠两条腿传递消息号令?
而且战场的关键永远不是马,而是人……
『什么?!』
壶关骑兵不是去救张济了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俨讶然转头而望,看见在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三十左右的骠骑骑兵,正在策马狂奔,朝着赵俨的方向侧击而来!
虽然这一队的骠骑骑兵人数不多,却带着仿佛就算是面对一座山,他们也要将其冲而倒的气势在狂奔而来!
赵俨和乐进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骑兵,只有五十余,要说人数占优么,确实也是,但是眼瞅着这侧翼扑来的骑兵,却像是他们才是人数优势的一方!
『这些骑兵哪里冒出来的?!』
赵俨瞪圆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下一刻,赵俨急急大呼起来,『射!将他们射住!别让他们撞进来!』
此时此刻,赵俨的命令是对的,但也是错了……
说对,是因为当下确实最好的对策就是远程拦阻。
如果是是在平日,那么自然是稍微调整一下方向,远程射击后和对方对冲,或是远离对方的侧击的攻击线路,但是现在赵俨最为重要的目标,就是抢下城门,然后等来乐进的补位,看有没有机会可以顺势推进攻进壶关关隘之中,自然是不可能改变自己原先定好的计划,只能是寄希望于弓箭遮蔽拦阻一下对方的冲击,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
说命令错了,是因为赵俨毕竟不是真正的骑将,他只是临时兼职一下,所以自然就没有能够考虑周全。
这一队骑兵出现的很突然,使得赵俨手下的骑兵手脚不免有些慌乱起来,因为他们原本拿的武器都是近战的,是准备要和壶关城门的守军直接冲撞肉搏的,结果猛地又出现了一队骑兵,在赵俨的命令下,就要切换成为远程武器……
打开面板,挑选武器,然后卸下武器,再装备武器……
啥?
没有一键换装?
当然没有,而且换装的时候手法不熟练的,还有可能半途掉落武器……
这么一耽搁,对方的骑兵已经逼近了。
见到对方骑兵举着长矛和战刀都快捅到了鼻子底下来了,赵俨手下的骑兵自然又本能的丢掉了刚刚才换出来的远程武器,再次想要切换成为近战装备……
就这么一个极其简单,又看起来是没什么错误的号令,结果是在赵俨骑兵队列之中,引发了混乱。
有的骑兵拿着是弓箭,有的骑兵却拿着刀枪,有的要射击却没有射击的角度,有的要砍杀却手短够不上……
而另外一边,由邓理带领的三十余骑兵,却基本上按照操典标准,在冲撞的前一刻,甩出了随身携带的投掷类武器,或是短斧,或是铁戟,或者投枪。因为邓理的这些骑兵来源也并不统一,所以装备也不一致,但是一致的是他们之前所经历的训练,以及大量训练所培养出来的习惯。
骠骑骑兵的这种习惯,在战场上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的普通兵卒,即便是没有邓理的号令,这些骑兵也近乎于本能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像是这接近敌军的时候,猛然投掷出来的短兵刃一样,不一定能够说立刻击伤击杀多少人,但是对于打乱敌军阵列,给友方提供更好的机会。
不仅仅是普通的兵卒,骠骑之下因为讲武堂的存在,基层军校的灵活性和自主性,也远远的超出了曹军系列。
邓理发现了战场之上的异常动向,他并没有上报等待,也没有僵硬的执行原本贾衢的号令,而是改变了作战的目标,让前部人马继续往前冲锋营救张济,自己则是带着后半截的人拦截赵俨的骑兵部队。
相比较之下,曹军骑兵的动作就僵硬了许多。这种呆板不是曹军兵卒的错,而是整个曹军体制的问题。而曹军体制又是山东之地的经济结构,上层建筑所决定的。
山东政治集团,也就是原本的大汉体系,喜欢并且希望下层的民众百姓是听话的,愚笨的,不懂变通,只会在一个地方一块田亩上生老病死。这才符合山东之地的统治阶级的利益需求,但是如此一来也就自然导致了其他衍生的问题出现,比如现在表现出来的作战反应呆板。
而相比较来说,骠骑控制的地域更大,人口相对稀薄,也更欢迎,甚至是鼓励人口迁移,因此在很多时候,民众的主动意识会更强一些。再加上完备的军功勋爵记录兑换体系,使得在骠骑麾下,大多数的兵卒,甚至是已经退役的老兵,也对于获取功勋充满了渴望。
一正一负,相差得就多了。
赵俨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号令,却导致了错误的结果。
邓理队列没有额外的指令,却打出了额外的伤害。
随着邓理带着人撞进了赵俨的队列之中,顿时就将赵俨队列撞出了一个缺口。
人马冲撞在了一起,骨断筋折,鲜血四溢。
邓理手下前方的骑兵落马,后面的骑兵丝毫没有犹豫,沿着冲开的缺口就冲杀进去。
纷乱的马蹄踩踏之下,落马的兵卒多半都是迎来死神的降临,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会逃离马蹄的践踏。
人会受伤,会恐惧。
战马也同样会。
在邓理撞开了赵俨队列的缺口之后,赵俨后面跟着的骑兵,就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下来。即便是骑兵没有发出号令,战马也本能的会避让。
整个曹军骑兵队列,断成两截。
于是赵俨带着的骑兵,还能继续往壶关城下冲锋的,顿时只剩下了十余骑……
现在形势就很简单了,
如果曹军能够抢下城门,那么还有翻身的机会,多少是一战之力,如果抢不下来,曹军也就自然败退了。毕竟营地已经被张济和后续的部队给冲烂了,又没有后援物资。
赵俨急了,现在他同样也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个进,一个退。可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项目,都是麻烦,继续进攻,第一波冲击壶关城门的只有十余人,数量太少,后面半截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邓理的纠缠谁也不知道,而且另外一边的乐进迟到了!如果退,那么又等于是扔下了乐进,自己跑路。如此一来再加上之前自己主动提出撤退的建议,从此以后一个逃跑怯懦的帽子,怕是一辈子就摘不掉了!
无奈之下,赵俨只能硬着头皮直冲!
打到了这个份上,赵俨也同样不甘心,还想要做最后的尝试,最后的努力!
曹军骑兵穿的是两层的混合甲胄,而且带了些圆盾,正常来说并不是十分惧怕守军的箭矢,但是现在赵俨的人数太少了,毕竟从城头上射箭,不可能像是游戏一样可以框定弓箭手,集火攻击某些目标,大多数情况下是平均分配,甚至是无效射击。
而现在原本是五十多人均分城头弓箭手的压力,现在却集中在了十余人身上,这一下子承担的分量可就是直线上升了,而且还有两三辆的弩车……
『嘣!』
城头上的弩车,开始发威了。
弩枪呼啸而下,转眼之间射中了一名曹军骑兵,连人带马钉在了一起,像是还没扒皮就穿在了枪柄上的小动物,鲜血淋漓。
赵俨大喊:『冲进去!』
而壶关城头上贾衢也同样在大喝着:『放箭!拦住他们!』
下一刻,赵俨就见到箭矢如同漫天的蝗虫一般,呼啸而下……
在另外一边,乐进这时候才从土塬沟渠里面带着人,一瘸一拐的冲了出来,露出头来,便是见到赵俨等人被壶关城头上的弓箭手射得生活不能自理。
曹军的战马是稀缺资源,他的战马让给了赵俨,一方面是只有然赵俨集中了绝大多数的骑兵才能有更大的攻击力,另外一方面则是乐进带着的是步卒,即便是乐进个人有马也不能代表可以提升整个部队的速度……
当然,如果乐进提前能够知道自己腿脚会负伤,就肯定会想办法至少留下一匹马……
可是现在,怎么看都晚了。
胜负的天平,已经在悄然的倾斜。
乐进他看到了赵俨等人被关隘上的箭矢射得宛如一只只的刺猬。就连赵俨自身都身中数箭,不得不败逃,而在赵俨等人败退之后的空档期里面,壶关上下已经镇定了下来,而且贾衢不仅是在城头上布置了弓箭手,连带着在城门洞里面也挤满了刀盾手和长枪手……
盾如墙。
枪如林。
这是在引诱!
也是在挑衅!
乐进目眦尽裂,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如果说是在乐进大军完整,而且已经在城下列阵齐备,壶关只要敢开门,不管是摆出什么鬼阵列,乐进都有信心直接扑杀进去!
就算是用人肉尸首堆,也要推进城中去!
可是现在……
赵俨中箭,不知生死。
营地之中火焰升腾,烟尘翻滚,也不知道没有大将主持之下,能不能困死张济。
自己腿脚受伤,延误了战机,更重要的是在负伤的状况下,还能不能带着兵卒冲击以逸待劳的壶关守军阵列?
更重要的一点是,壶关守将竟然有胆量不关城门!
这代表了什么?
这是在向战场之中的所有人,包括曹军展现充足的自信!
如果壶关守将关上城门,那么虽然说壶关安稳了,那么无形当中也意味着壶关守将做出了舍弃张济等人的举动!
这种怯懦的对应,会极大的损害出城兵卒的士气,很有可能会导致张济等人瞬间就崩溃崩塌,失去防抗的动力。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乐进就算是不能攻城,也可以转头将张济等人吃下去,至少是击败击溃,灭其大部分,多多少少也可以振奋人心,挟胜而归,但是现在……
壶关没关城门,就意味着当下在城门处驻守的兵卒随时也可能杀出来,而不管乐进是领兵攻击壶关,或者说转身围堵张济,都有可能受到两面夹击!
乐进抬头而望,似乎透过腾起的烟尘看见了在壶关之上矗立的贾衢,看见了贾衢的双眸。
那是一双冷静且贪婪的眼神……
贪的是乐进的命!
乐进嘴唇动了动,似乎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将军你说什么?』护卫在一旁显然没听清,便是急急问道。
『我说……』乐进深深的吸一口气,『退军……退军啊!』
护卫愣住,却看见乐进已经整个人都变得苍老且颓废下来。
乐进摆了摆手,『传令下去,收拢部队,放那些人回去……我们退军……传令去罢……』
虽然表面上,双方都吃了亏,各有伤亡,看起来像是都是不胜不败,像是达成了和局,但是乐进知道,和局,就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