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7章芃狐
酒泉之中燃起的火焰,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人心当中燃起的火,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张辽直入酒泉府衙之内,快得连徐揖想要做一些掩饰都来不及。
静如处子,动如雷霆。
随着大军开进酒泉,全面接管酒泉防务,街道市坊当中的骚乱便是如同冰雪遇到了烈日,瞬间就开始消融,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城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黄氏家人的嚎哭声。
黄昂的家人得到了消息,急急的奔出了城外,在军营之外,抱着黄昂的脑袋嚎哭不已。
黄昂家人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使得西凉大户都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一鲸落,万物生。
酒泉黄氏是大户不假,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家业兴盛子弟众多,但问题是黄昂是横死,所以很多事情没有交待好,导致为了争夺黄昂的产业,许多黄氏子弟当下根本不是呈现出悲伤,而是表现出来了贪婪。
幸好死的不是偶啊……
人比人气死,货比货得扔。
人类的优越感,往往存在于比自己悲惨的人身上。
阶级的幸福感,也体现在对下一个阶级,或是对同等阶级的挤压和迫害上。在黄昂死后,已经有人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向老曹同学学习一下了,只不过碍于当下的形势暂时无暇分身,否则的话……
斐潜看着黄氏的闹剧,不悲不喜,也不派人去劝阻,更不会参与其中。
斐潜更关注的是,这些西凉大户,能不能从徐揖和黄昂身上学到一点什么,懂得一些什么。
西凉当下的这个局面,固然是原本西凉的大环境所致,但是西凉的官吏和大户,却没有能够拉扯住下坠的车马,眼睁睁的看着其奔往深渊……
甚至是主动的奔向无尽的混沌和黑暗。
个人,或是没有得到足够权柄的组织,想要改变大环境,都是基本不可能的,只能适应。
这没有错,但同时个人也是大环境的一份子,同样也具备影响大环境的力量。
即便是力量薄弱,但是只要聚集一批同心同德之人,就可以反过来改变大环境。
否则只是任由统治阶层来形成和决定,那么基层的百姓几乎可以肯定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就像是当下大汉,以及华夏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封建王朝或者说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依旧是华夏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就是整个华夏社会的大环境。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民众的反抗和斗争,就是迫使统治阶级做出让步的力量,才会让君王也感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斗争,统治阶级是不会主动可怜被压迫者和被剥削者的。
华夏在汉代当下,有大量的文盲,大量的偏僻的乡野,在这些地区里面,国家想要派遣官吏进行管理,成本是非常高的,直至后世也是勉强到了乡一级,至于之下的村么……
西凉就是这么一块管理成本相当高的地区。
后世曾经流行过一句话,命苦不能那什么,命背不能怎么样,很明确的阐述了一个社会精英对待普通百姓的三观。同样的,西凉大户也不觉得西凉百姓有什么痛苦,即便是有一点点的痛苦,那也不能怪大汉,不能怪他们,只能去怪百姓自己。
毕竟在精英眼中,没人拦着不让百姓去学习啊,也没人不让百姓去研究啊,更没人不让百姓去发家致富啊,毕竟还有日入九千的地摊不是么?所以把什么责任都推到那什么身上就是典型的责怪大环境,是下等人的思维,是活该贫穷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下等人,下等人是他们蓄养的奴仆,而那些贫苦的百姓,连奴仆都不如,只是活在阴沟里面的老鼠和害虫。所以就觉得阴沟里面的动物在抱怨的时候,听起来那声音是又肮脏,又刺耳。
生在阴沟里面,那是自己命苦啊,和其他人,亦或是朝堂有什么关系?
爬不上地面,那是自己命背啊,和其他人,亦或是整体大环境有什么关联?
当这些精英在阳光下地面上的时候,就会无情的嘲讽那些只能生活在阴暗角落里面的百姓,活该啊,这是你们祖辈不积德啊,所以别哔哔了,老实去干活罢……
可是一旦这些精英阶层被踹到了阴沟里面,或是不小心走歪了路摔进了阴沟的时候,这些人所发出的抱怨和咒骂的声音,远远比普通百姓还要更大!
『我家郎君好冤啊!』
黄氏夫人嚎哭着。
『我家孩儿怎么这么命苦啊!』
黄氏老夫人嚎叫着
『天道不公啊!』
黄昂的兄弟痛苦的扯着衣领。
『该死的XXX,该死的XXX!』
黄昂的孩子对着徐揖的尸首咬牙切齿。
黄氏众人嚎叫得都很大声,浑然忘记了他们在面对其他普通百姓的痛苦的时候,风轻云淡的曾经表示命苦啥啥啥,命背咋咋咋,说过的诸如此类的话。
『没事,随他们哭去。』斐潜说道,『只要不冲撞营地,就不用管。』
值守营门的军校退了下去了。
『张氏子求见。』
又有兵卒上来禀报。
斐潜摆手,『今日已晚,不见外客!』
今夜展示的项目已经足够多了,懂得的,也就都懂。
随着斐潜的号令传递到了营地各处,整个营地迅速也立刻安静下来,就像是凶兽进入了睡眠状态。
可是斐潜在之前展示出来的磅礴力量的印象,依旧在西凉大户等人的脑海里面翻滚,令这些人无法安眠。
在营地之外,宋建以及宋建朝廷的一百多个人头,摆插在了木桩上,在黑夜的寒风当中舞动着乱发,似乎在欢迎有新的亡者和他们一起共舞。
段煨站在这些人头的不远处,默然无语。
骠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骠骑对于董遇,甚是亲和,但是对于徐揖则是痛下杀手。
虽然说徐揖说是服毒畏罪自杀,但是……
谁知道呢?
穷人孩子早当家,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并不是穷人的孩子就比其他的孩子更懂事,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穷人没有多少时间去学习,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抱怨,当一个人生下来的环境就是饥饿为主的时候,生存的本能就会教会他应该怎么做,怎么更『懂事』。
不懂事的孩子,活不下来。
富人的『懂事』则是需要表现在另外的一个方面。富人他们不愁吃喝,有衣可穿,但是贫穷是个相对的概念。面对那些贫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来说,富人无疑是高高在上的,但是当这些富人再往上看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一个事实,他们依旧是『贫穷』的,所以不懂事的富人,或是精英阶层,下场会是什么?
宋建死了。
人头陈列在此。
没有在此的也同样都死了,可以说宋建一家子的人都没了。
黄昂也死了,被杨丰杀死了。
杨丰是奉了徐揖的命令,将其杀死了。
然后杨丰死了,徐揖也同样死了,一切涉及此事的人都死了。
黄氏的人,哭嚎,悲伤,或是假装悲伤,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终止了。
黄昂死的时候,恐怕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然后黄昂死后,他家里的这些人同样也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煨忽然哆嗦了一下,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又像是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西凉虽然没有深邃的大峡谷,但是沟沟坎坎之中,也是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骸骨。
就拿最为简单的行商来说,如果没有拜对码头,九死一生都是高生存率了。
每一个在路上行走的商队,都有可能转身变成强盗。如果在笑眯眯的探底过程当中出了一些什么问题,又或是小行商没有找对人,那么大商队的护卫不介意转身多一个兼职。反正在这个荒郊野外,根本连个摄像头都没有的年代,死了人往山沟当中一扔一埋,小行商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西凉之中的大行商,其实就是西凉的大户。
从西域到西凉,这些大行商,也就等同于大马贼。
百年来,西凉都是如此。这条疏勒川下埋藏的骸骨,不知凡几。
西凉的秩序是混乱的,但是并不是西凉的这些大户祸乱了西凉,而是原先的西凉失去了秩序,才催生出了这些西凉大户。
白色。
黑色。
灰色。
当白色和黑色的界限有缝隙的时候,自然就有灰色的进行填补。
段煨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低,初听像是在笑,但是听久了却像是在哭。
西凉大户窃取了原本属于国家的权柄,贪食了地方上的利益……
这些是西凉大户的过错么?
段煨想要大笑,想要咆哮,可是他不敢。
无论是国家,还是组织,最重要的关系,就是满足普通百姓的需求。只有满足了普通百姓需求的统治者,才能是最天然的统治者。
这些西凉大户扮演了西凉的统治者,因为那个时候西凉混乱得一塌糊涂,这些大户或是自发或是自保的组织起来,和外族抗争,和马贼争斗,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西凉大户是有功的。只不过很快,西凉大户自己就变成了马贼。
黄昂早就该杀了,他之所以能活到了当下,不是没人想要杀他,而是有人还需要用他。政令不下乡,这就是郡县制度的最大的弊病。当徐揖觉得自己不需要再用黄昂的时候,就痛下杀手了。
现在……
段煨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段煨的吟诵声,混杂在寒风之中。
『家主……』在段煨身后的老奴低声说道,『张家子求见……』
段煨呵呵笑了笑,『都这个时间了……见不见,都一样了,给张家子回话,夜了,人老体衰,精力不济,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老奴应答了一声,然后退下。
段煨将身上的大氅裹了裹。
先顾得自身罢……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啊……有栈之车,行彼周道啊……唉……』
……
……
司马懿当下,就笑得像是一只狐狸。
吃到了鸡的狐狸。
虽然曹震不算是多大的鸡,但小鸡也是鸡啊!
曹氏兵马既然可以混进来,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送命!
当战车开动起来之后,所有挡在前面的杂草土块,都会被碾碎!
『道,即律也,秩也,法也。』
司马懿端坐于马背,缓缓的说道。
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
司马懿不是在享受杀戮,而是在寻求自我的价值提升。在司马懿看来,人是必然有等级的,上等人享受一切,而下等人就承载一切。
凭什么?
凭的自然就是智慧。
在司马懿眼中,没有脑子的人,还能算是人么?不如猪狗。
对于司马懿来说,最害怕的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豪杰无晋身之机,现在既然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现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抄家,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毕竟抄家这种事情,寻常小吏也可以办,而且也办得不会太差。
不过预先判定了对手的意图,在北屈坑了曹军,就有些不同了。
这就证明了司马懿的智慧是有足够价值的……
当司马懿率众到了北屈,平定周边,缉拿范氏以及其他相关人员的时候,便很明显的感觉到骠骑河东将士对他态度有了一些明显的改变。
司马懿手中,也有一些私兵,但是和骠骑精锐相比,就根本不够看了。所以司马懿调用的是黄成手下的兵马,和许据一明一暗,构建起河东平阳外延出来的防御阵线。这些原本属于黄成手下的兵马,现在使用起来,似乎顺手了许多。
黄成练兵多年,执掌上郡兵马,虽然说平日里面基本上不显山不露水,不声不响不闹腾,但是司马懿心中清楚,这就是骠骑留在北地的力量,也是代表了斐潜外戚黄氏的力量。
只想要独占功劳的,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会懂得分享的,才能在政坛中站得稳。
司马懿借用黄成的兵马,打破河东僵局,改变河东先有的阶层架构,一方面让自己司马一族得以伸展拳脚,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给各个方面送出好处。
河东地盘很大,但是适合耕作的土地总量,其实是很少的,不像是冀州豫州基本上都是平原。河东的良田基本上集中在各个盆地之中,而这些盆地中的土地大多数都已经是有了归属,想要重新划分蛋糕,当然会有许多阻力,而打破阻力,就需要一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曹军兵卒摸到了北屈,从上往下有多少人,多少家族参与了此事,不死也要扒层皮!
如此一来,自家的大理寺卿的威名,才能算是彻底竖立起来,看看河东之中,还有那个家族,胆敢和司马氏摆架子?!
『兄长,』司马孚咬着牙,忍着伤痛凑了上来,『我就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司马懿心情也不错,所以也没对于司马孚之前的愚蠢多做批判,便是问道。
『河东这些人,怎么这么蠢呢?』司马孚摇着头,『纵放贼军,私下勾连,谋取北屈,坏毁工房,如此种种,那一条不是死罪?为什么还敢做?』
斧利难修自身,司马孚批判旁人的时候,自是无比犀利。
司马懿笑了笑,『士农工商啊!』
『士农工商?』司马孚皱眉,似乎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
『我问你,这四民,何者为首?』司马懿饶有兴趣的看着司马孚。
『自然是……』司马孚说道一半,眼珠一转,『骠骑有言,四民皆重,不分上下。』
『哈哈……』司马懿大笑,然后点头,『不过……河东之地显然有很多人并不是如此认为……』
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尤其是改变一个已经形成了稳定三观的人的思想,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或者说,只要将士和官吏死死的勾连在一起,那么农工商就永远别想抬头。
斐潜在长安,在河东,以黄氏为首的工匠,以枣祗为首的农学士,开始挤压了原本只属于『士』的地盘,坐上了原本只能是『士』去坐的位置,难道说这些『士』就一点都不会心生怨恨?心甘情愿的让出位置来,给后来者?
所以当曹军想要来破坏北屈工房的时候,这些被挤掉了位置的『士』,是会一个个充满正义感的挡在前面,为工匠保驾护航,还是会仰头望天装作自己是打酱油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一点,』司马懿说道,『联姻!山东河东,门当户对的不少罢?这些嫁娶之人,带一些自家仆从跟随伺候,想必也少不了……』
在河东办事的,未必真的就是要河东本地人。
一个在河东生活几年,或是十几年的人,也可以称之为半个本地人,对于周边的山林小道,熟悉程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司马孚闻言,便是瞪圆了眼,『这可牵扯得多了!』
司马懿大笑,『怎么,你害怕了?』
司马孚当然是摇头否认,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便是低声说道:『兄长,要是搞得大了……万一……』
司马氏如果真这么做了,可是要结不少仇的。
司马懿抬起头,往向了远方,『唯有真金方不惧火炼……这个天下,尸位素餐之人实在是太多了……瞻前顾后之辈,不可大用!』
第3088章该死
河洛,潼关。
杨修缓缓的在曹军营寨之中走过。
神色平静。
身边经过一队曹军兵卒所响起的兵甲之声,就像是他行走之时伴随的背景乐声。
虽然是在军中,杨修依旧是一身的青衣,衣冠齐整,一尘不染。
唯独只有杨修的靴子上,沾染了不少的泥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军寨之中,总不可能说有一条青石板路提供给杨修去走吧?众多的兵卒踩踏而过的泥路,坑坑洼洼,现在干燥还好,只是一些灰尘黄土,若是遇到雨雪,那就简直是一脚一堆烂泥。
几名兵卒若即若离的跟随杨修身后,似乎是在保护,也更像是在监视。
杨修走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端坐了下来,将衣冠正了正,随后双手轻轻的抬起,在虚空之中弹按着,就像是他的面前摆放了一个无形的琴,而他正在弹奏一首绝美的乐曲。
杨修他从小就聪慧,早早的在平辈之人当中脱颖而出。不管是在杨氏族人之中,还是在河洛之地,他对于经学的研究,对于儒家的探寻,都是位于前列的,同时他不仅在学问上精进,他音乐,绘画,诗赋方面都有自己独到之处。
他天才横溢,曾经光芒万丈,是所有年轻人的偶像,虽然没有搞出什么掷果盈车的场面来,但不能否认他曾经是几乎和袁绍袁术相同级别的高等衙内,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只不过,现在的他,却落入了泥尘。
或许只有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帐篷之内,杨修才能获得片刻不被打搅的平静。
杨氏仆从静静的立在帐篷一角,恭敬且崇拜的看着杨修。老郎君是他们的天,少郎君就是继承这个天的人,至于天子,和他们毫无关系,他们的天就是杨氏的老少郎君。
一曲虚空的演奏停下来,杨修睁开了眼眸。
仆从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少郎君。』
杨修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恐怕是命不久矣……』
……
……
西凉,酒泉。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兵马,在眼前展开,充斥着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的刀枪。
无数的旌旗。
战甲,钢铁的冰寒,却又和人马的血肉组合成为了一体。
前方的高台之上,只有斐潜一人的身影。
而在高台之下,则是这些天陆陆续续来的大户大姓,胡人首领,一个个缩着脖子,就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在了台下。
万人的铁骑阵列在前,呼出的气息似乎都能掀起一阵的风暴。
寒风呼啸而过,但是让这些大户感觉浑身上下冰寒的,绝对不是风。
西凉普通的民众,很多都是憨厚的,但是这些大户大姓们并不属于憨厚这个行列。他们都是聪明的人,狡猾的人,在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一切之后,有些东西就从他们心底浮现出来了,就像是一只只冰冷的爪子,抓住了他们的心脏,并且还使劲的攥着,令他们疼痛不已,却叫不出来。
段煨站在台下的队列之中,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伴随着寒意,从后脚跟翻滚而上,直直透入脑袋之中,一切杂乱的想法,在面临着这些兵马的时候,都消失了。只是呆呆的看到那些兵马在高台之下展现着雄姿,做着各种兵操演练。
烟尘翻滚如龙。
人马奔腾如虎。
旌旗猎猎作响,云烟舒展翻腾。
段煨仰头而望,台上的那人站在阳光中,沐浴着光华。耀眼,似乎都有些刺目,让他睁不开眼,看不清楚。前两天和那人会面所谈的话语在脑海当中翻滚,如同一波波的巨浪,席卷着,不可抗拒的拍来,将段煨他拍在沙滩上。
酒泉生乱的那一天,很多大姓大户都还是很懵懂的,而张辽收拾酒泉的速度也很快,使得一些人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事件就已经结束了。
而现在在白天之中的大规模军演就不一样了……
兵刃,战甲,人马嘶吼。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仿佛不管是风霜雨雪,只要高台之上的那人一个指令,眼前的钢铁凶兽就会扑上去,将其撕扯得粉碎!
雷霆般的马蹄声让段煨在内的大户大姓,不由得双脚都有些颤抖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马蹄奔驰所引起被动的震动,还是双脚自发的在主动颤抖……
……
……
河东,皮县。
司马懿站在三色旗之下,而在他的面前,一座坞堡正在大火之中挣扎。
『谋逆者当诛!』
司马孚兴奋的喊着,似乎是要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在坞堡的高墙之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愤怒的朝着司马等人嘶吼着,脸上充满了愤怒,眼神之中充满了怒火。
而在坞堡之内,不远之处,有些持械擎弓的人正在被兵卒围杀。
虽然说那些持刀弄棒的人身躯魁梧,气力也不小,但是在兵卒层层围剿之下,并不能掀起太大的波浪……
鲜血泼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庄园!』有人哭喊着,『你们这强盗!刽子手!』
司马懿微微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被押倒在地,依旧怒骂不已的男子。
『你的地?』
司马懿嗤笑着,问道。
『某于百年前便是定居于此……』那个男子挣扎着,似乎还想和司马懿理论一番。
『啊……百年啊……』司马懿晃了晃脑袋,『已经百年了,都养不出一个聪明人么?斩了罢……』
寒芒闪过,人头落地。
『无能之辈,何颜可苟活于世?』
司马懿仰头而望,似乎只有三色旗帜才是最美丽的,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至于其他那些嘈杂声响,司马懿就像是根本不在意……
『兄长,』司马孚显然是受了血气的刺激,有些亢奋的走了过来,『名册都核对上了,一切办妥了……』
办妥二字,代表着百余人头落地。
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司马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个事情,便是呵呵笑了两声。
『兄长为何发笑?』司马孚一边问道,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我想起在学宫之时,有些愚钝之辈,说我们汉人残忍好杀,而胡人还有些仁慈……理由就是汉人动不动就屠灭三族,而胡人却能留下妇孺,没高过车轮者不杀……哈哈哈……』
『竟然有如此蠢言!』司马孚摇头而笑,『想必此等愚蠢之人,定然是被罢黜出学宫了罢!』
司马懿点了点头。
在学宫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因为思想的不统一,教材的不确定,以及山东经文的一些愚民性质的内容侵蚀,使得守山学宫也曾经有过一段的思想混沌期。
在这个混沌期内,就有这样的言论,说是汉人诛杀谋逆,动则灭族太过于残酷,而胡人在杀人的时候还懂得没超过车轮身高的孩童留下来不杀,为什么汉人就不能效仿呢?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就被一群人骂的狗血淋头,关键是这个人还不愿意改正自己的观念,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对的,最后成为了学宫内的笑柄。
如果单纯的以杀人这个场景来说,胡人确实是有不杀妇孺,留下没有超过车轮身高的孩童的规矩,但问题是胡人也并不是全数都遵守这个规矩,尤其是南下劫掠汉地的时候,被杀死的婴幼儿不知道凡几,而且绝大多数胡人在抓到了哺育婴幼儿的汉人妇女的时候,第一时间都会直接杀了还在哺育期的婴儿,几乎没有什么例外。
原因很简单,在胡人观念里面,杀了这些婴儿,那么这些被抓的汉人妇女就可以很快的重新孕育了……
而接下来孕育的孩童,自然就是胡人的血脉。
至于不杀未高过车轮的规矩,大多数都是在胡人相互之间的部落征战当中才出现的现象。
而这种现象,也依旧不是胡人的『仁慈』,而是胡人生活习惯,生产力以及生产条件所导致的,跟仁慈不仁慈一点关联都没有。
胡人不杀妇孺,是因为胡人将妇孺视为财产,视为等同于牛羊牲畜一样的物品,而且在不杀未超过车轮的男丁之后,往往是跟随着切割和分配这些牲口,视同为自家牛羊一般的使唤,生存的人不仅是要侍奉仇人,还要称仇人为父母主子,也就仅仅只有在没有多少伦理观念的胡地之中,才可能存在这种生产生活关系,而在汉地经过了文明开化之后,就不可能出现了……
而汉人灭族大多数类似于司马懿当下做的事情,是因为政治因素,杀的也是上层阶级的统治者,很少会像是胡人一样去屠杀普通的百姓,庄园之内的农奴和与庄园主无关的人,只要不反抗不阻碍,一般都不会被杀戮。
胡人杀汉人,反而是杀汉人的普通百姓更多!
因此身为汉人,却表示胡人不杀妇孺是一种仁慈的制度,无疑是对于华夏自身文化的背叛。
背叛了自己的阶层的,受到还击的时候,就不要哭着喊着说冤枉,喊什么不人道。
就像是眼前的这些和曹军勾结,借道给曹军的河东大户……
……
……
豫州,许县。
天子刘协愤怒的拍着桌案,『朕以诚待之,为何不可得之诚?』
黄门撅着屁股,战战兢兢。
『论政之时,皆口落悬河!』刘协脸颊的肉都在颤抖,『真要做实事,便是推三阻四!想我堂堂大汉,为何就没有一个忠臣良将?!』
『陛下息怒啊……』黄门宦官屁股撅得更高,身躯越发的颤抖。
『息怒,息怒!』刘协拍着桌案,『你们就只会这么一句!』
『陛下……息怒啊……』黄门宦官习惯性的跟上,然后咣咣的磕头,『奴婢……该死……』
『该死的是我!』刘协拍着桌案,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天下人都想要我死!都想要我死啊!我给他们职位,给他们权利,给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他们回报我什么?欺骗,隐瞒!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样的耍!』
刘协非常的愤怒,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遇到了欺骗。
谎言充盈着他的身边,似乎填塞了崇德殿的每一个角落。
他寄希望于谁,谁就会给他狠狠一个巴掌……
钟繇耍了他。
钟繇得到了职位,升为御史大夫,结果并没有像是刘协所希望的那样,立刻带着人勤勤恳恳的,不辞劳苦的制定新的大汉律法,然后像是枷锁一样将两头凶兽捆绑起来,而是带着一群人天天开酒宴,指责这个,批判那个……
说是没有干活罢,钟繇又表示自己在尽力招募人才,说是有干活罢,天天喝酒高宴,只会伸手要钱要东西却没有任何的回馈。
刘协才表示不满,钟繇便是立刻将帽子一摘,『臣无能,有负陛下所托……』
刘协他希望大汉国经历了这些苦难,便是宛如凤凰一样,可以在烈火之中重生,但是他发现大汉国能不能重生还不清楚,他已经快要被烈火烤干了……
『为什么?为什么?!』刘协拍着桌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瘫坐在宝座之上,『都是乱臣贼子……都是……』
黄门宦官依旧是撅着屁股,『陛下息怒……息怒……』
『滚!』刘协大喝。
黄门宦官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滚出了崇德殿。
刘协呆呆的坐在宝座之上,宛如木雕泥塑。
刘协根本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大汉旧有的中央朝堂三公体系,是由董仲舒打造出来的儒家官僚体系,也是汉武帝为了对抗外戚,太后,以及旧勋贵的一把刀,而当这把刀砍死了这个侯那个侯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太顺手了。
汉武帝以为他自己雄才大略,便是可以用天下人当做牛马,任意驱使,但是他没想到他就算是再强大,在时间面前他也是宛如蝼蚁一般,当他衰老的时候,这一柄刀就开始反噬了。
汉武帝以为他杀了太子,就等于是杀了最后一批反抗他的旧勋贵,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恰恰是他斩断了皇室的根基,从此官僚趴在皇室勋贵的尸体上吞噬血肉,成为了寄生在王朝身上的肿瘤。
任何事物都需要平衡,而平衡一旦被打破,想要再恢复到原有状态,几乎就是做梦了。
如今刘协想要让官僚去对付官僚,就跟任用贪官去查处贪官一样,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而刘协却一直想不明白,觉得是他找到的人不对……
想不通的人,多数永远都是想不通的。
……
……
河洛,潼关。
杨修缓缓的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却看着靴子上沾染的泥尘叹了口气,『曹军进攻河东的策略恐怕失败了……曹子廉之子深陷河东之中,消息全无,恐怕是多有不测……夏侯妙才侵入王屋山,失去联系,不知踪迹……曹丞相止步于潼关之下,不得寸进……』
心腹仆从低声说道:『这……这些和少郎君有何关联?』
『关中宛如和氏之璧,唯有德者方可居之。』杨修低声说道,『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贪欲……我恨他啊……所以我希望他能跌下来,摔到泥地上……我就可以俯视着他,看着他,方能除去我心中之魔……不过现在……』
『曹丞相如果进攻关中失败,』杨修微笑着,然后微笑一点点的僵硬起来,最终像是被冻在了脸上一样,『肯定要找出一个承担失败责任的人……伱说会是谁合适?』
『是曹氏,夏侯氏,还是其他什么人?』
『比如……像是我?』
杨修微笑。
笑容却有些惨淡。
心腹仆从急急说道:『这……这怎么和少郎君有关联?这明明是他们……』
杨修的目光幽幽:『你觉得他们会在乎真相?他们只是要有一个说法……而我不大不小,刚刚好……』
弘农杨氏一族,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当领导者可能更有威胁,还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抱残守缺会更可怕?
夹杂在两大实力之间的杨氏,已经没有了未来。
若是曹操胜利,杨氏还有希望,而一旦曹操失败了……
而现在,杨修看不到曹操胜利的希望,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那么,杨氏就注定要倒霉了。
谁让杨修出了一个『该死』的计划呢?
汉人的传统,对于孤寡老幼总是会多一分的怜悯,所以一旦杨修死了,只是杨修个人死了而已,反而会保护了杨氏。杨氏表面上少了一个年轻的继承人,没有了未来几十年的发展,但是实际上却能真正的蛰伏下来,等待后续的机会。
当然,如果成为袁尚那样,养在笼子里面,被他人观赏,也同样可以活。
可是杨修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活成牲畜的模样。
『少郎君……』心腹仆从往外瞄了一眼,『要不……我们逃罢……』
杨修冷笑着,『逃?能逃到哪里去?』
最开始曹军汹涌而来,须臾之间拿下了雒阳的时候,杨修以为如此磅礴的兵力,即便是骠骑强横,也是难以抵挡的,甚至有可能是两败俱伤,届时杨氏又有从中斡旋的机会,但是在潼关的这一段时间,他发现原来他想错了。
曹军兵卒数量虽多,可是大而无用,兵卒之间差异很大,精兵不是没有,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兵卒,身躯瘦弱,兵甲简陋。这样的兵卒对付中原诸侯,各地豪强没有问题,但是对上了骠骑……
『只有我死了……』杨修缓缓的说道,眼神当中充满了对于生的渴望,但是也满溢着痛苦,『我死了,杨氏才可得生……』
『就这样吧……』杨修闭上眼,双手又开始在虚空之中抚琴,『去告诉我的父亲……若是我……遭遇不测……他不能太悲伤,杨氏一族还需要他撑下去……』
第3089章演化
所谓军队,不是披上甲,持兵杀人即可。
山贼盗匪,也是可以杀人的。
军队之所以是军队,就是令行禁止四字,从上至下,宛如一人。
有时候文官为什么『喜欢』杀武将,亦或是为什么皇帝会忍不住怀疑统帅,就是这一点。
对于大多数的统治者而言,其实在享受权利的同时,都没有做过什么对应的义务,所以这些统治者没有多少底气。
人对于无法控制的事情,往往都会有一份的恐惧。
尤其是地位越高,享受越多的人,越是恐惧。
军队,这样一支雄浑的武力,如果不能完全控制,无疑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
二代目三代目很多都不是从军队出身,更谈不上在军中有什么威望。再加上对于死亡的先天上的威慑力,即便是天生聪慧也未必能够持好军队这把双刃剑,更不用说大多数那些只是长在深宫之中,妇人之侧,对于內宫内斗十分擅长,却对于军事韬略一无所知的普通的,或是愚钝的皇子们了。
因此,对于武将,或是对于军队,这种无法完全掌控而衍生出的恐惧感,几乎是这些掌权者难以消除的噩梦。
对于这种噩梦,大多数人的选择是下意识的躲避,或是祛除,而坚守下来的,绝对会死死捏着,绝不放开。
就像是西凉的这些大户大姓一样,他们虽说掌握着一些人马,但是他们也懂得其他人有人马,为了不被其他人所吞并,所以他们要么就是逃离,要么被杀,能留在凉州,并且发展壮大的,其中会有所谓的『好人』么?
或者是纯粹的修桥铺路的积善之家?
斐潜斜眼瞄了一下段煨。
还是只懂得涂涂抹抹,舞文弄墨的文学大师?
斐潜再瞄了一眼张猛。
段煨张猛二人,额头上冷汗直流。
不光是段煨张猛,这一段时间来赶到了酒泉的大姓大户们,在亲眼见识到了斐潜的军队之后,都是惶恐不安。
一支庞大的,但是乱糟糟的军队,他们是不害怕的。因为西凉西凉纷乱的几十年里面,他们见过不知道多少,甚至连汉王朝自己的北军什么的,他们也不害怕。迟钝的胖子,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上阵,胖子身上的肥肉就能拖垮他自己,多坚持十分钟都算凉州大户输!
但是如果是像斐潜这样的……
天子会睡不好的。
丞相也睡不好。
凉州大户们能睡好么?
凉州大户是桀骜的,又是自卑的。
在他们身上,两种表现奇怪的扭曲在了一起,就像是无数个小号吕布。
就像是斐潜对张辽所说的那样,其实很多事情,只需要以诚相待,言而有信,就可以解决一半了……
西凉人显然也和大汉其他地方一样,向大汉上缴赋税,承认大汉天子,这可以视之为是一种契约行为。西凉百姓也是大汉百姓,缴纳一样的赋税口算,可问题是汉皇帝和汉大臣,并没有履行相应的职责,反倒是在遇到了困难的时候直接翻脸,让西凉人再忍一忍,再苦一苦,最后不行了干脆要将这些人全数割弃。
大汉朝堂之上的这种短视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和『以诚相待,言而有信』关联不起来的。
而信任这种东西,一旦被破坏,想要再次重建又非常的困难。
即便是一辈子在一起的老夫老妻,是不是理应相互理解扶持度过余生?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但一有什么事情吵起架来,必定是多少年来的陈芝麻烂谷子再拿出来历数一遍。
不管是西凉大户,还是先前天子派遣的官吏,显然要和斐潜再数一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述说一下自身的委屈,陈情一下历年来的苦痛……
可惜斐潜上来就是先声夺人。
『凉州的路,被你们自己走死了!』
斐潜没有说什么高深的典故,也没有说什么奥妙的话语,因为这些凉州大户,除了极个别的能算是有些经文底蕴之外,其他的人大多数都是老粗,一些娶的是羌人胡人,甚至是从羌人胡人之中转化而来的,太拗口的话语,他们根本听不懂。
人保命,惜命,这是本能。就像是用拳头锤砸墙面,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本能的会收回一些气力,不会全力去砸。这是不用特别思考就能做到的事情,而凉州大户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是因为这种本能。
因此如果说斐潜想要他们放下这种本能,愿意听斐潜的,光讲道理是不成的。一个个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懂得的道理不见得会比斐潜少,说不得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嘀咕老子吃的盐什么的。
那么动用武力成不成?
可以,但是效果不好。
之所以说这些家伙是部落庄园制,就是因为即便是打了这些家伙的庄园,这些家伙就变成了部落!
而斐潜可以有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和这些家伙在草原荒漠,高山林地之内消耗?
斐潜早些年,能有这样的力量么?
在没有力量之前,指望着能够好好商议?
斐潜打下长安之后,凉州大户害怕么?
不害怕的,因为凉州大户当年也不是没打下长安过。
斐潜攻克了汉中,取了川蜀,凉州大户会害怕么?
或许有一点,但是毕竟太远了。这就像是地震谁都知道很可怕,但是听说哪里地震了,就算是死了多少人,多少房屋塌了,都远远没有自家房屋摇动,即便只是轻轻的摇了一下更可怕。
现在斐潜来了,地动山摇。
为什么当下这些家伙大部分都会乖乖的来,包括凉州三明在内,不就是因为斐潜现在表现出来既可以敲掉他们的庄园,也可以端了他们部落的实力么?这不是说斐潜可以清除所有的部落,就像是汉武帝时期可以打败匈奴,但是无法剿灭匈奴是一个道理。
箭在弦上,枪在膛中,威慑力才是最大。
嗯,现在凉州三明也就剩下两明了,皇甫氏不是不存在了,而是死心塌地的跟着皇帝到了山东去。
西域邦国,不就是大号的部落庄园体制么?
斐潜能灭了西域邦国,当然也就可以灭了某一些凉州大户。或许全灭确实比较难,但是想要杀几个大家伙,谁能拦得住?
在展现了实力之后,再让这些人坐下来谈,就自然简单了。
『酒泉太守杀了黄氏子!』斐潜拍着桌案,『先不管究竟事由如何,某且问你们,就算是换一个太守来此,杀不杀你们?!朝堂想不想杀伱们?就算是不管三互法,你们自己当了太守,你们自己会不会杀其他人?!你们一个个,如今都走在死路上!』
『山东士族,多数有庄无兵,即便是家中私兵家丁,也不过是百数,而你们呢?』斐潜环视一圈,『有庄,有兵!庄园之内可供军需,庄园之外千数以上兵卒者,不知凡几!我就问你们,如此下去,谁来了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杀你们?尔等之举,便是在自成一国,背离大汉!』
『某与曹丞相只不过是政见不合……』
斐潜将关中战事说得轻描淡写,但也是应有之意。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某身败而亡,山东之人一统江山,』斐潜冷笑着说道,『朝堂之上诸公,便是容许尔等继续如此猖狂么?哪一任的三公不会先拿你们开刀祭旗,杀鸡儆猴?既可以屏除边患,又可以警醒山东之辈,还可以获得尔等积攒多年的钱货人马!甚至还可以获得清名满天下!』
『不杀你们,难道还杀山东自家人不成?!』
『如今是大汉朝堂有心无力,北军禁军疲惫无能,才容了你们坐大,只要中原王朝一统,尔等有一个算一个,必定是斩草除根,夷灭三族!』
『你们就算抗得了一时,能抗一世么?!今日杀黄氏一人,明日呢?汝等自诩了得,可避兵灾,可以!可是尔等子孙呢?真以为大汉王朝忍不得?忍得越久,便是杀得越多!早晚杀得干干净净!』
『宋建之辈,便是如此!自立为国!放眼天下,谁能忍之?!』
众人闻言无不毛骨悚然,透骨冰寒。
这就是大道理。
尤其是一手提着大棒子的时候讲出的大道理,尤其无法让人反驳。
啥?杠精?杠精只敢在无人的阴暗角落里面嘀咕,真正敢当着刀斧手依旧开喷的才是勇士。想想看在乱世三国之中,有多少人心中幽怨,可真正因喷而记载的,也就仅仅祢衡一人而已。
不管是段煨还是张猛,显然都不想,也不会,更不敢成为祢衡第二。
凉州三明不说话,其余的像是什么酒泉苏衡,张掖和鸾,西平郭宪、麹演,武威王方、颜俊,胡人首领治元多等等,更是紧紧闭着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斐潜停顿了片刻,看了看这些人,『某知道,尔等虽说当下无言,但是心中难免会嘀咕,说某也是分裂国土,割据东西……此事么,说来话长……不过某有一事,与诸位截然不同……忠明兄,可知区别于何处否?』
段煨沉默了少许,便是朝着斐潜拱手而礼,『骠骑平乱复阴山,驱贼定关中,远征拓西域,皆为战功也。』
战功……
众人都沉默下来。
如今段煨和张猛能够坐得比众人更高一些,距离斐潜更近一些,凉州三明之所以能称之为三明,而不是什么三平,亦或是如同酒泉黄氏一样的某个人,就是因为『三明』有战功。
斐潜留了一点时间,等众人将『战功』二字牢牢记住了,才缓缓的说道:『忠明兄所言不差,但有一点……尚未提及……』
段煨拱手说道:『请骠骑赐教。』
斐潜哈哈笑笑,『某自始至终,从未“固步自封”!』
众人闻言,便是一愣,旋即皆各有所思起来。
这『固步自封』四字,可以当成是名词,也可以当成是形容词,亦或是当成是动词来理解,但是不管怎么看,怎么想,斐潜都没有说错。
从始至终,斐潜都没有和山东切割开,有通商,有往来,有文化的交流,有思想的碰撞,有山东的货物运抵关中,有关中的钱币通行天下……
所以,说斐潜『据』关中,这没有错,但是要说有『割』,就不妥了。
没有杠精跳出来强辩。
凉州大户很多都是局限在郡县之内,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河洛,更不用说去过山东了,所谓沟通和贸易,就在方圆百里内打转。
在大汉当下,想要『沟通』,是一件非常耗费成本的事情。
道路要修吧?
人力牲畜要准备罢?
来来往往衣食住行需不需要预备?
因此凉州大户往往在扩大到了一定范围之后,就会停下了脚步。
他们大多数是没有能力走出去。真有能力的,又只会盯着关中,所以当斐潜这个真正走出去的人坐在他们上首,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们的时候,斐潜有底气,而他们没底气。
『某此次于酒泉设宴,相邀各位来此,一来是为了宽诸位心思,二来也是不忍见各位自寻死路……结果……』斐潜缓缓的说道,目光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低着头,恭恭敬敬,『有人就谣传这是鸿门宴!』
斐潜高声道,『鸿门宴哈,若某如项羽,谁又是高祖?且站出来!』
这谁敢站出来?
众人默不作声,就像是一只只的鹌鹑,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和翅膀。
人性之中的欺软怕硬,同样也是一种本能。
如果斐潜好声好气和这些人相商,这些人反而不会听斐潜说一些什么。
因为即便是斐潜手中有兵权,他们都会觉得斐潜好说话就代表性格软弱,就意味着人善可欺。不管斐潜说的话是否正确,他们也都会要让斐潜让一步,再让一步,而且即便是斐潜让步之后,他们依旧会觉得斐潜让得少了,心中多有愤愤不甘,还要念叨许久……
斐潜这么一拍桌案,几乎是指着鼻子跳着脚在骂,这些人反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至于暗中有没有腹诽,那就不清楚了。
古往今来,一边期望旁人良善,感慨世风日下,世道沧桑道德崩坏,一边看见某人良善,又要想尽办法去欺凌,否则就感觉自己是吃亏了。谁都懂得不能让为他人抱薪者冻毙于道,可是当自己看见了抱薪者,便是忍不住将自己背负的柴薪转手压在那人身上,还美名其曰,『他自愿的!』
『还有说什么我要夺了诸位手中兵马……啊哈哈哈……』
斐潜大笑着,『便是三岁小儿都知晓,令行禁止乃军中之要!若是不能遵从号令,我要再多兵马又有何用?!说句不客气的话,诸位自觉得手中兵马了得,啊哈哈……在某眼里,便是土鸡瓦狗一般!』
斐潜带着一种在座的都是垃圾的眼神,环视一周,然后伸手指着一侧的张辽,『如有不服者,便可与文远领兵于此,决一胜负!若可胜于文远,某便亲自为其牵马引蹬,当面拜伏赔罪!』
『且问诸位可有此胆量否?!』
众人默然状,皆化为雕塑,不敢有任何的举动,似乎生怕动了一缕头发,或是翘起一根眉毛,就会被当场抓出来一般……
『如果不是我领军平乱,待酒泉乱起,死的又将会是谁?你们以为就死一个黄氏子么?!』斐潜拍着桌案,『怪不得山东之人嘲讽凉州子弟,多有鄙夷,说是凉州子弟短视无能,只会窝里横!是守财奴!是笼中犬!是冢中枯骨!』
斐潜将桌案拍得乒乓作响,『不服气?!我于关中之地招募敢战之士,为大汉开疆辟土,北地关中陇西良家子无不蜂拥而至,以争其先!而你们呢?是檄文没有传递到此处么?还是给与的钱粮有所克扣?某军中近年新招勇士,有关中汉,有北地子,有羌匈,有鲜卑,有氐人有色目人,就问你们,又有多少是凉州人?!昔日凉州三明,大汉闻名!可现在还有谁知凉州什么勇士,河西什么良将?!』
其实斐潜军中不是没有西凉人,毕竟当年董卓和李郭的一些遗产,还是落在了斐潜的手中,但确实这些年来,西凉没有多少人投军了,即便是斐潜传了行文到了河西走廊一带张榜公布招募勇士,也是几乎没有什么人来。
照成如此局面,一方面是河西走廊之中一些官吏是昔日天子所派遣,对于斐潜的号令虽说不至于抗令,但是也绝对不会多努力。
另外一方面自然就是西凉大户的原因了。
西凉大户也同样不是为了对抗斐潜,只不过是封闭的思想导致了狭隘的行为而已。
坐井观天不仅仅是山东独有,很多人还以为斐潜依旧是前几年,或者刚刚取下了关中之时的斐潜,并没有及时的跟上时代的变化。
斐潜站起身来,『某还不至于因酒泉刺客之事,就迁怒尔等……不过,往日苦痛往日休,雄关漫道从今越……今后是同路之人,还是陌路之敌,可自选之……申时之宴照常举行!愿来者自来,不愿者自去!』
第3090章借用
理智的人,选择一定是趋利性的。也就是说,如果某件事情对其有益,就会去做,但是理智是人的常态么?并不是,激素才是。
人体之内有两百多种激素。
大脑以为是他在直接控制整个的躯体,所有的器官和部位都是俯首听令,实际上并不是。
很多时候是本能。
比如婴儿的大脑还未完全发育好,卤门未闭合,但是吃喝拉撒都不用大脑特别下达指令,也不用大脑介入控制……
小脑和脑干站在一旁看着大脑冷笑。
身体强大了,大脑才有意义。
大脑是脆弱的,中枢的枢纽,但真正直接控制躯体各个器官功能运作的,并不是大脑的脑浆,而是驱动这个器官或是这个部位的激素,以及运作所需的养分。没有激素和养分,没有对应的组织和器官,大脑就算是神经传导都搓冒烟了,也屁用没有。
是不是和整个的国家朝堂体制,政治集团很相似?
斐潜也曾经以为他可以控制一切……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很多时候他只是在想象在计划,而落到实处的偏差大小,就可以看成是躯干组织的修正结果。
『胡蛮是一把双刃剑……』斐潜淡淡的对张辽说道,『其实天下大多数的事物,都是双刃剑,有其利必有其弊,用的时候多半愚钝之人只会想到好处,少数精明之辈能想到坏处……然你我不同,不仅需要思虑其好坏,而且还要利用之,驱引之……』
张辽沉默了许久,几次似乎都像是要开口,但是却没有说出话来。
斐潜看了张辽一眼,『直言无妨。』
张辽拱了拱手,『臣……臣昨日读韩非子……书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主公此举,莫非就是二柄乎?』
二柄。
不是二饼。
西洋人说了一句胡萝卜大棒,便是被信心不足的国人奉为经典,孰不知早在春秋战国之时,就已经出现了相关的理论。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很多理论在发展的过程当中被皇帝,或是统治阶级有意识的封存了,只是提供给皇帝和统治阶级学习,不对于平民开放。
此等知识,被称之为帝王术,也被称之为屠龙法。
四库全书举手,这事我熟!
张辽说出这话来,也是有些担心被斐潜呵斥。
毕竟这涉及到了统治阶级的相关理论。
『向权臣下手,以莫须有罪之,乃主弱之像也。』斐潜笑道,『文远支支吾吾……是以为我会因此怪罪于你?因为属下太聪明而罚之,其主未免……嗯……』
斐潜忽然想到了曹操和杨修这两口子。
这么说起来,杨修的鸡肋,其实并不是长在鸡身上?
张辽自是不知道斐潜思维跳跃到了何处,便是有些羞愧的说道:『臣……臣只是在想,河西之地,究竟要从何处入手较好……』
『其实我觉得文远于此,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若是文远依旧担心,那么我就多说一些,此间之事,不外是“人事”二字而已。』斐潜伸出两根手指头,『人,怎么用人,事,如何行事,何人做何事,何事制何人,皆是如此。比如这河西走廊,若是你我一味乱杀,这些人必然远遁荒漠山林,纵然耗费无数兵马,消耗数十年光阴,也未必能清除得干净……既知如此,何必行此愚法?更何况,这数十年羌乱,人人皆知趋利避害,这逃于山林荒漠之中汉人无算……何其可怜……』
斐潜看着远处的山峦,叹息一声,『世人皆知,入华夏衣华夏言华夏者,华夏之,可是反之呢?这些逃亡汉人……若是再举刀兵,经年不休……长此以往,亡民久居胡蛮之地,衣胡蛮食胡蛮言胡蛮,届时算是华夏之人,还是算胡蛮之属?』
『主公远虑,臣受教。』张辽肃然而应。
斐潜一直以来都对于凉州有一个猜测。
就像是汉武帝打匈奴,打到最后说是天下人口减半一样,西凉的人口锐减,是不是也是类似的『减半』?
一方面是山东官吏和地方大户不和,外来者未必都是强龙,强龙也未必能够制得住地头蛇,所以真的想要厘清当地的户籍情况是很困难的,另外一方面也确实是战乱所影响,很多地方都受到了灾害,流民者众。
多年的战乱,凉州一带很多文献档案都遗失了,而如果依照现有的情况来进行确定登记,无疑等同于是帮凶。
这些西凉大户隐匿下来的人口,在某些时候,比如八个王八打架的时候,说不得就派上了『大用处』!
唐朝的关陇集团,可是赫赫有名!
如果真的关中北地陇西陇右等地方都是百户不存一,人口稀薄得千里独苗一般,这些关陇集团崛起的时候用什么拼出来的?用嘴皮子吐口水来决定胜负么?
还是像历史书上所记载的,全都是胡人?
全都是民族大融合?
在户籍丧失的情况下,谁能证明是胡人还是汉人?
因此斐潜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凉州大户一定有隐匿人口,但是有没有像是斐潜所猜测的那么多,就需要张辽来进行核算了。
这就是武将文治的好处。
若是换了一个饱读诗书的山东之辈来,谈大道理上当然是山东之人厉害,但是西凉的这些家伙会听么?
五胡乱华的时候,羯族食两脚羊,血腥残暴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可是随之就烟消云散,再无一点踪迹。出现的时候无根无脚,谁也不清楚是从何而生,灭亡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后续。
这不符合常理。
即便是烈火烧过,大水漫过,也是有踪迹可循的,就算是楼兰消失了千百年,也依旧有考古发现,可羯族的考古实物发现几乎为零。后世没有任何明确实物的线索,可以证实羯族的来历。
羯族既然能建立一个国家,说明至少在某个阶段是有了一定的治理能力,这种能力不可能说有就能有,也不是说没有就立刻就没有的。
斐潜觉得,五胡乱华之中,可能食人的远远不止羯族,就像是纣王的确比较差,但是很多锅并不是纣王的,也算在了纣王的头上。
实力和野心,往往是一对孪生兄弟。
而体现实力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人口数量。
文官在西凉,想要清查人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几个亡命徒说不得就要了文官的命!
但是换成类似于张辽这样的武将……
谁来亡命试试?
斐潜在酒泉城外展示出来的力量,就等同于警告。
很严厉的警告。
张辽就是执行者,如果真有人不听劝,那就不用听了。以张辽的武力,再加上成熟的军备,摧毁一两个姓氏的庄园坞堡,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勤劳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正道的。
『某于此地,彼等必不敢多言……』斐潜笑着说道,『多半行拖延之策……此间宴,便是度天尺,一分一寸之间,就是人心。』
张辽说道:『凉州多有人杰,当明辨是非。』
斐潜笑了笑,『知之为知之,行之为行之。山东亦有饱读诗书之人治西凉,却不能得其长远……文远,这就是你施展手段的地方了……今日宴会之后,除你本部之外,另留三千兵马与你,新雍四郡地方官吏,你都可以有任免权,上报尚书台即可,任期么,与其他地方一致,三年期考一次……清查人口,为西域复商做好一切准备……我已调义山前来,同治西凉……』
听闻还有杨阜相助,张辽大喜,拱手领命。
远处,篝火已经点燃,宴会的布置已经完毕,但是现在宴会并不是重点,不管是桌案器皿的华丽与否,亦或是菜肴是不是精致,都没有人关心了,重要的是谁坐哪里,谁的屁股在什么地方……
……
……
每个物种,都是希望下一代能够强大的。
唯独人类例外。
在自然之中,一夫多妻的性垄断是很常见的。
大多数的野兽在选择配偶的时候都是选择更适应环境,身体更健康,体格更强壮,能不能生出更健康的下一代为选择配偶的标准。
因此虽然说野兽不会口吐人言,但是野兽的整体配偶趋向,是向着更能适应环境去进化的,可偏偏人类不一样。
人类是喜欢负选择。
古代君王为了保证宫闱『纯洁』,所以选择的都是幼女就让其入宫,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母体都不健全不健康,能有什么好子嗣?一尸两命之后又在嚎哭说老天爷不庇佑,却不知道天神忙着呢,哪有空闲管理地上的几只大蚂蚁屁股下面的那点事?
这是古代人的愚昧,那么现代人呢?
就算是没文化,不懂得什么是好细腰多饿死的典故,也没有见识过三寸金莲的丑恶,但好歹是有眼珠子罢?看看顶层人物的配偶,哪一个选的是削骨磨出来的锥子脸?谁会去选一个抽肋骨的A4腰?又有谁选的是自残脚筋自砍肌腱的瘸腿人?
然后一群网红……
呃,半棒子除外。
一群人在劳累了一天之后,嘀咕着老子都累成狗了,还不能让老子爽一爽,难道还要再动脑筋,多踏马的累啊……
却不知道一旁的资本家听到这些话,简直就是欣喜若狂!
资本家就喜欢天天干活的时候累得像一条狗,不干活的时候懒得像一只猪的劳动力,这些都是好人!大大的良民!
至于整天琢磨路灯炮楼啥的,都是坏人!是土匪山贼!
凉州三明之中的张氏,就是负选择典型的例子。
山东士族以经文传家,然后就引诱着,甚至逼迫着天下人都要以经文为重。
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原本凉州就是边疆,民风彪悍是自然的选择,是适应环境的演变,在这种荒凉且寒冷的环境下,稍微差一些的人都活不下去!
韩非子言二柄,是为了君王服务,但是实际上说明了任何事情都不能极端化,软实力硬实力都重要。张奂就是被忽悠瘸的,并且导致了走上了歪路的最好案例,以至于他自家的孩子都偏重于经文书法,而不是以军略扬名。在西凉这种地方,是一个整天只会写一些牧民看不懂的草书的书法大家,说话有力度,还是一个可以上马杀敌威慑边疆的战将说话有震慑力?
或许张奂到了年老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给三子取名为『猛』……
现在张猛就准备『猛』一下了。
张猛和段煨坐在一处。
这场景,恐怕早几年,看到的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因为虽然凉州三明并称,但是张氏和段氏向来不合。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坐在了一起,一老一少,不仅是摒弃了原先的隔阂和龌龊,还跨越了年龄的代沟,这是一种正选择,还是负选择?
『段世叔……骠骑曾与世叔长谈……』张猛拱手说道,『请恕猛无状,不知与段世叔所谈何事?』
段煨微微眯着眼说道:『我说是无事,你自然不信,定然是觉得有事……我说是某事,你又会怀疑是不是彼事……故而又何必多问?』
张猛也没有被揭破的尴尬,而是坦然笑道:『小侄只是问问,段世叔不说就算了。』
『如此说来,倒是某小气了?』段煨也笑,『也罢,小气总比受气好……』
『……』张猛顿时有些无语。
按照道理来说,两个人既然话不投机,又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再加上之前两家本身就不合,理应是现在立刻一拍两散,哼一声便是甩袖子就走,可偏偏两个人都没有要离席而去的意思。
时间一点点的过,眼见着距离斐潜所定的时辰越来越近,不管是张猛还是段煨都有些焦急了起来。
而且不仅是张猛和段煨,其他原本准备看着二人风向而动的其他姓氏之人,也同样躁动不安。
乱世之中,有谁的心能安稳?
斐潜虽然一个字都没有提,但是谁心底不清楚斐潜要的是什么?
斐潜要收回河西走廊的全部权柄!
天子令没有用,曹丞相打过来了也同样不在乎,地方大户把持乡野的好日子似乎到了尽头……
或许可以看成是斐潜最后的疯狂,可是谁有胆上去顶?
通通的鼓声,不紧不慢的响起,就像是在敦促着这些人做出决定。
敬酒不吃,自然就是吃罚酒。
『骠骑怎么知道酒泉会生乱?』张猛咬着牙,借着鼓声的掩护,终于是按捺不住,急切的说道,『有人……莫非有人报信了?』
段煨斜眼看了一下张猛,『汝好友四处拜访,便是眼瞎的都能看到……』
说了这一句,段煨便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便是准备去参宴了。
『世叔!』张猛连忙起身,拉住段煨的衣袖,『同是凉州人……世叔无论如何要拉我一把……』
段煨扯了扯张猛手中的袖子,一下没扯开,无奈之下说道:『舍得才可……放开!』
段煨扯出了袖子,摇摇摆摆往前而去。
张猛有些呆滞。
士族都喜欢押注。
或者说是『赌』气运?
在张氏,以及凉州很多大户心中,斐潜固然是雄主,可天下不是还没彻底确定么?
所以这边投注一些,那边暧昧一点,难道有错么?
又不是我主动去招惹的,那是山东那边自投怀抱,是人家自愿的,我……我能有什么错?就算是有错,也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和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至于张猛知道不知道邯郸商背着自己搞串联?
呵呵……
张猛自以为做得隐秘,但是没想到自家屁股帘子根本就没放下来!
不,这是邯郸商的屁股帘子!
张猛皱眉思索了很久,直至鼓声再次响起,他的仆从都在一旁敦促的时候,才下定了决心。
他和段煨这个老家伙不一样,段煨可以空着手去参宴,他不行。
原本张猛以为段煨是老了傻了,没想到傻的原来是他自己!
『去请邯郸郎君前来。』
张猛重新坐了下来,吩咐道。
好菜不怕晚。
邯郸商来了,他这几天都躲着,没敢往斐潜面前凑。
因为原本计划中,邯郸商是徐揖的后续。
一前一后,一呼一应。
结果徐揖莫名其妙提前发动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而斐潜动作实在是太快,在他还没能做出一些什么举动前,就扑灭了酒泉的动乱。
就像是一个小火苗还没等形成燎原之势,就被一脚踩在了泥土之中。
见到了张猛之后,邯郸商有些奇怪,『贤弟怎么还没去赴宴?速去,速去,不论骠骑说什么,就含糊以应即可……丞相如今急攻关中,骠骑能在此地耽搁多久?还是依照之前说定之策……我这里不便和骠骑见面,这宴会,某就不去了……』
如果说原本的计划能够施行,他的雍州刺史就多少有些分量。
可现在骠骑在此,区区雍州刺史就像是一个屁……
谁能想到骠骑竟然在酒泉驻留?
难道不应该是急急赶往关中去防备曹操么?
所以谋划失败了,也不能怪邯郸商,只能说是天不逢时,气运未至,也唯有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邯郸商是这么想着的,叽叽咕咕也是这么说的。
但很显然,张猛依旧是没心思听。
张猛低着头,声音很是低沉,打断了邯郸商的话,『邯郸兄……今弟有难,还望兄可借小弟一物,以免灾祸……』
『要……要借何物?』邯郸商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身躯微微向后,似乎企图拉开和张猛之间的距离。
张猛抬头,目光一闪,声色俱厉,『且借汝人头一用!』
第3091章选择
道家讲究阴阳,法家讲究法术势,而这些最后都被汇集成为了儒家的中庸。
拿来主义,向来就是儒家的传统。
将弱肉强食包裹上一层大义,也是儒家的拿手好戏。
斐潜看着被送到了面前的邯郸商的人头。
死前的剧烈情感,依旧存留在人头面皮上。扭曲且蜷缩的皮肉,似乎还在企图控诉什么。
雍州刺史的黄金印,依旧散耀着华光。
斐潜拿起金印。
沉甸甸的。
金印是铸造之后,又加以雕刻的。
斐潜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汉八刀,追求的就是古朴大气。
但是后来明白了,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是汉人不想要繁华和绚丽,而是条件不允许。
金银铜,熔点都在千度左右,金银低一些,铜高一点。
而获得金银铜,并不是人类有意识的要冶炼金属,而是在烧制陶土器皿的副产品。
为了得到品质更好,质地更细腻的陶土产品,烧陶的窑洞便是越发的高耸起来,窑洞内的温度也从几百度上升到了千度,金银铜等也就被冶炼出来了。
所以炼金产生,不仅是为了炼丹,也是因为民众的需求,是陶土的大规模烧制。
至于汉八刀,就是因为汉代才算是真正进入铁器时代,而在这个时代之中,铁的运用还不是那么广泛,坚硬的钢铁说不得比黄金都贵,而青铜虽然比黄金硬,但也有限,所以尽可能的以最少的刀法表现出最符合的形态,就是汉八刀的真谛。
不是不想要,而是条件没达到。
就像是被砍下头颅的邯郸商。
不是他真的多蠢,而是他没这个条件。
跪拜在地上,似乎态度很是诚恳的张猛,也是一样。
之前的河西,不是没有人想要投山东。
比如皇甫,比如跪在地上的张氏,但是山东人不想要,不觉得有什么价值,对待他们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尿壶。
如今曹操被憋急了,尿壶顿时就重要了起来。
可是,金镶玉的尿壶,依旧是尿壶。就像是在拍卖会上,装满了水果的痰盂,也依旧是痰盂。
张猛心中忐忑。
骠骑难道要的不是这个么?
骠骑杀了徐揖,所以我杀了邯郸商,难道不是符合骠骑的心意么?
为什么是当下这个态度?
斐潜瞄了一眼段煨。
如果说这家伙是河西的老卒,那么张猛就是河西的新兵了。
老兵往往知道应该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应该攻击的时候如猛虎下山丝毫不迟疑,而在该逃跑的时候也会跑得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而新兵蛋子就不一样了,往往都是在应该勇敢的时候胆怯,应该胆怯的时候勇敢,在箭矢落下,刀斧临身的时候才想到要做什么……
『就这些?』斐潜不冷不淡的问张猛道,『可还有些什么要说?』
『在下有罪……在下也是被逼无奈……』张猛一边说着套话,一边心思急速旋转,『在下一直以来都对于骠骑忠心耿耿,张家上下……』
张猛絮絮叨叨,一方面说自己被蒙蔽,另外一方面则是将责任全数推给了邯郸商,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行了。』斐潜笑了笑,制止了张猛的套话来回转。
骑墙者,最重要的就是平衡。
平衡二字,或者称之为中庸,没有什么不对。
因为平衡才是大多数的选择的方向。地球上之所以有生物多样性,就是因为平衡。植物和植物之间商讨出了取舍,有的植物长得非常高大,占据了高空,有的植物长得非常低矮占据了地面,还有一些长得不高不矮,占据了中间环节,每一种植物都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协同共生的一个美丽植物圈,这让整个蔚蓝色的星球变得生机勃勃。
动物也是如此。
食物链就是平衡的体现。
可是,平衡不是永久的,一颗陨石就可以改变一切。
斐潜就是这么一颗陨石,轰然砸在了河西走廊上,顿时就将这里的平衡撕扯得乱七八糟。
不能适应,或是最先冒头的,自然第一个死去。
在人类懂得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城镇,组建了军队之后,野外的植物和动物就很难杀死大规模的人类了,但是……
人类自己可以。
更高,更快,更强的杀人方式,这就是人类孜孜以求的梦想……
不能适应环境改变的,多数都成为了猎物。
人类猎杀的,也不仅只有野兽,还有人类自己。
不同理念者,终究是不可能同路而行。
斐潜给与了这些人机会,但是不可能一直都给机会,尤其是当下必须要做出二选一的时候,任何骑墙的人,都不可能还想着要保持平衡了。
或是倒在这里,或是掉到那里。
酒未酣。
宴已经残了。
有一些人就自然是该死了。
斐潜抬起眼皮,看着跪拜在地上的张猛,微微笑了笑:『张氏子,你为何要杀害朝廷命官?』
张猛如遭雷击,猛的抬头,就连脖子骨头都发出了咔哒声响。
『良心这个东西,』斐潜缓缓的说道,迎着张猛不可置信的目光,『少一点,也正常。可是真要是没有了……就不是人了……张家子,你的良心还剩几分?』
……
……
敦煌。
张氏坞堡。
骠骑人马正在呼啸酣战。
李隆仰天大笑,他的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是如此的新鲜,即便是已经被切割下来了,眼珠子似乎依旧在转动,嘴唇颤抖着,似乎还在想要说一些什么。
这里就是血腥的狩猎场。
坞堡之中,哭嚎声,惨叫声,响彻天地。
骠骑兵卒,或是骑在马上,将一切阻挡战马的人和物践踏在马蹄之下,或是下马集结成为战线,用盾牌长枪,战刀弓弩不断的推进。
鲜血如花,朵朵绽放。
人宛如三牲,被摆放上了祭坛。
一个高大的色目人,却穿着张家私兵的盔甲,怒吼一声,用战刀在自己的脸上割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将他的半边脸都染成了艳红色。
这是死战的标志。
在色目人的统领之下,一些张家剩余的兵卒发了狂一般的和骠骑兵卒战作一团。
这样的反扑,在张家坞堡各处都有出现。
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受伤了的骠骑兵卒倒下,便是立刻会被在阵线后的兵卒粗暴的用钩子勾住盔甲,拉扯到后面包扎救治,而张时的私兵却只能在血泊之中惨嚎死去。
战局的结果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跪在张氏大堂之中的张昶,绝望的朝着李隆怒吼,『为什么?!我张氏为什么遭此厄运?!』
李隆笑着,指挥着兵卒将张昶捆起来,『因为你读书都读傻了!』
张昶痛苦的吼叫着,『读书没有过错!人不读书,便如禽兽!我张家读圣贤书……』
李隆一脚踹在了张昶身上,将其踹倒在地,『圣贤书?圣贤书就是教你私下和山东勾连么?行谋逆之举的么?』
张昶嗷嗷的叫着,『没有!没有勾连!我……我张家没有叛逆!没有!』
李隆蹲了下来,拍了拍张昶的脸,『那山东官吏哪里都不去,就在你家……看看,你还有这么兵卒,这些盔甲兵刃……你说你不谋逆,骗鬼呢?』
『这些是我家先辈留下来的!』张昶悲伤的哭嚎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河西之处,哪一家没有兵卒刀甲?他们都有!为什么张家就是谋逆,而他们不是?!』
李隆大笑,『果然是读书读傻了!记下来!张氏子招供,其余姓氏皆私藏兵卒刀甲,有谋逆之举!』
张昶愕然片刻,顿时崩溃,『我不是这个意思……河西之地已经死的人够多了,为什么……杀了我们,河西之地要谁来管?不读经书,难道骠骑就想要一群愚人来统御么?我是凉州三明之后,是天下敬仰之族,骠骑欲斩我等,就不怕天下人之怒么?』
李隆思索了一下,哈哈笑笑,『死了张屠夫,便是只能吃带毛猪了?老子也能杀猪!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地方,唤做长安青龙寺?至于凉州三明的传承,这又有什么难的?我不信在长安之中,就没有张氏旁支子弟,随便选一个来接替凉州三明的嗣子,不比你更好?来人啊!将这个傻子带走!』
就在兵卒扛着张昶出了厅堂的时候,那个用刀划了自己脸的色目人,也被一根长枪捅穿了胸膛。
张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色目人倒下。这个曾经凶悍的让他记忆深刻,可以轻易的杀死牧民胡人的色目人,现在倒下了……
在普通的骠骑兵卒阵线面前倒下了。
甚至李隆都没有动手。
骠骑兵卒像是完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目标一样,只是呼喝了一声,便是继续向前推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张昶哭着,眼泪不断的喷涌而出,然后跌落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
……
漂亮的石头,漂亮的皮毛,漂亮的牲畜,以及安息大秦的金银币,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沾染上了血污的龟兹国旌旗等等。
足足装了三辆的辎重车。
以及和前后鄯善国签订的合约。
这就是斐潜想要送给天子的礼物。
也是要让山东人看一看的东西……
从西域回来的路上,斐潜就一直都在考虑如何将西域这一件事情的利益最大化。
皇权这个东西,就像是良心一样,对于大汉,或是对于华夏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必须要有的。
西方的分权制度,实际上是部落联盟制度的延续。
华夏的中央一统,就注定了必须要有一个单一的集权核心。或是皇权,或是相权。
华夏走不了联盟制度的道路。任何想要分裂出来的诸侯国,都会最终导向分裂,进而再次引发遍及全国的大混战。
西域就是最好的样板。
怎么会就有人会觉得,分裂才是最好呢?
无法一统,就没有安稳的环境,没有安稳的环境就意味着时时刻刻都需要备战,随时都可能会死,再这样的条件之下,国家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去准备的,不可能还有心思去倾注于发展文明,当战争结束的时候,这样的国家必然垮塌。
就像是秦国,也宛如元朝。
忘战者,必定亡国。
好战者,也同样亡国可期。
能战,也能收的回来,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段兄,可是有所怨?』
斐潜笑道。
段煨低着头,『骠骑明鉴,在下无怨。』
斐潜笑笑。
有没有怨气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服不服气。
张氏一开始就表现的不服气,所以就不需要服气了,即便是张猛后来想要改变主意,但是已经晚了。
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没听说过机会是会给什么善于改变主意的人。
斐潜往前而行,段煨跟在后面。
一行车队陈列在前。
斐潜走到了车队前,然后拍了拍车辆,对着段煨说道:『这些都是送给陛下的……陛下需要这些东西,百姓也需要这些东西……』
段煨弯着腰,拱手应是。
凉州三明,一个随着天子到了山东,一个当下被剿灭了,剩下一个自然也不可能什么事情没有,什么活都不用做就可以继续逍遥自在的享受成果。
段煨要作为使者,将西域的战利品,送往许县。
这件事情,自然是有风险的。
想要高高在上,自然就要承担摔下来的风险。
『聪明人本应该为天下而效命,只可惜聪明人永远都喜欢为自己谋私利。』斐潜淡漠的说道,『我不够聪明,所以我还想着其他的人。张氏子就很聪明,所以他拿人头来给我,可一举三得,算得真是太好了。』
段煨说道:『张氏子自做聪明,该死。』
『西凉不需要自作聪明的人,只需要能做实事的人。』斐潜缓缓的说道,『山东那一套方法,已经被验证了是行不通的……如果山东之策是可行的,那么大汉当下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而张氏子,却认为罪责是在邯郸一人身上,只要杀了邯郸,便是万事大吉?这就是张氏取死之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定位。
是忠臣就该去镇守郡县边土,安抚民众,编户异族,好让大汉国内稳定,也不会有地区叛乱的可能;是猛将就该送去最惨烈的战场,讨伐最有威胁的外邦,如此才能保证大汉对外战争能做到百战百胜;是庸才就应该去从事劳力做牛马,一板一眼做最简单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让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很多时候,职位并不是根据个人的能力来定的,就像是封建王朝之中就偏偏喜欢让忠臣到战场上去死,让猛将去当牛马徒劳,却让庸才来管理团队指挥一切。不恰当的人处于不恰当的位置,必然有致命的后果。
斐潜现在,就是想要让西凉的不恰当,重新理顺起来。
『西凉人,应该有西凉人的担当!』斐潜说道,『而不是学着山东腐朽之辈,只会推脱职责!』
段煨低头应是。
明明是在河西之地,又是多事之秋,依旧捧着山东过时的理论不放手,还期望着能够瞒天过海,蒙混过关。但凡是张猛有一点的自省,亦或是有一些敢于担当的勇气,而不是搞什么死无对证的人头,斐潜都不至于下手剿灭张氏。
斐潜努力的在推行青龙寺,想要将弯掉的经义扳回来,结果张氏在河西之地还在一味的鼓吹圣贤之法。上古圣贤法于上古是没问题,但是法当下,就是脑袋有坑了。
若是继续让这种人在西凉成为污染源,那就是斐潜脑袋有坑了。
因此只有张氏彻底的改变立场,才有可能像是段煨一样获得活路……
只可惜张猛还简单的以为只要杀了邯郸商就等于是没事了。
上古圣贤提出各种理论和设想,是为了寻求发展的道路,而殚精竭虑去思考,是去替愚笨者寻找新的前进方向,不管是道家法家儒家墨家等等,都是如此,都是值得敬佩的,而不是让后人捧着书本,丧失了所有寻求新方向的勇气,只会说这个老师没教,那个圣贤没说,这个我从来没做过,那个我不懂怎么做……
斐潜看了在车队一旁矗立的尤尼克斯,伸手指了指,然后招了招手。
尤尼克斯瞪圆了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兀那大胡子,过来!』站在斐潜身侧的许褚皱眉喝道。
尤尼克斯歪了一下嘴,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走到了斐潜面前,带着一点异域口音向斐潜恭敬行礼。
『这个家伙是大秦人……』斐潜对段煨说道,『延熹九年有大秦遣使奉献……』
段煨愣了一下,『莫非……这是……大秦使臣?』
斐潜哈哈笑笑,『非也。大秦亦是内外交困,何来闲暇遣使来此?』
『骠骑之意是……』段煨不明就里的问道。
『我若是上表,多半以为是我在虚言假语,蒙蔽天子……』斐潜缓缓的说道,『但大汉终究是要睁开眼睛去看一看这个天下!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大秦为石乎?大汉为玉乎?山东之人如有对大秦有疑问者,皆可问他……尤尼克斯,好好走这一趟,等你回来,我可以帮你在西域找到更多的你的同胞……还可以组建一个你的战营……』
尤尼克斯顿时大喜,『蒸的?』
『这是我的承诺!』斐潜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段煨说道,『大秦大汉,西凉山东,地不同,法自不同,何为优劣,非你我所能定,乃民择之也。愿段兄此行,可明利弊,待回旋之时,便是重振于西凉之日!』
段煨拜倒在地,『在下……愿尊骠骑之令……』
第3092章等待
河东,王屋山。
夏侯渊也很想要证实他的武勇,要将他原本失去的武勇找回来。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在进了山不久,就被高原反应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啃屎。
其实临汾盆地运城盆地等地域,只能算是华夏的第一级的台阶,高原反应一般来说并不是太强烈,但是奈何夏侯渊不仅是高强度负重,还要在短时间内剧烈运动……
可毕竟王屋山不是昆仑山,所以等夏侯渊等人缓过一口气来,高原反应的症状也就渐渐消失了。
对于夏侯渊等人来说,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只能归结于神灵。
山中有山神,有成精的野兽。
这不仅是在一个地方有类似的传说,而是在各个地方都有。
山神或是有名,或是无名,就叫山神,但是都有搬山的神通,如果不想要某些人走出大山,那么那些人就永远都走不出去。
于是夏侯渊就认为是他们的行为惊扰了山神……
之前夏侯渊在山间听到的声响,不就是山神被打搅了睡眠,所发出来的不满的嘟囔?
因为打搅了山神,所以被惩罚了,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夏侯渊当即就令全军停下,然后斩杀了三匹马,作为祭祀山神的供品,并且虔诚的祭拜了一番。
果然,祭祀之后,病痛全消!
站在山峰之上,夏侯渊恭敬的再三祭拜,然后缓缓退下。
虽然耽搁了几天的时间,但是夏侯渊觉得很值得。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如今完全平复了。
得到了山神的赐福,免除了无边的病痛,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此行未来可期么?
『我等有山神庇护!』夏侯渊大声呼喝道,『此战必胜!』
曹军兵卒也是一同大喊,原先崩坏的士气奇迹般的又回来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都感觉到了神灵的祝福,原本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病痛,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因此,他们越发的坚信,自己能够成功,能够获得无上的荣耀,就像是朝着风车策马狂奔的骑士,一往无前的直奔东垣而去!
偷袭,之所以会被奉为经典,主要的原因就是稀少。
想要成为经典就必须占据很多的先天条件,而运气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主要因素。
以小博大的时候才会用奇袭,自己兵力不占优的时候才会用奇袭,自己军队处在劣势的时候才会用奇袭,否则,没有一个真正的将帅会把胜利指望托付给老天爷。
夏侯渊这一次,多多少少就将自己交给老天爷了。
冲出了王屋山之后,夏侯渊就觉得自己真的得到了天神和山神的庇护……
临近王屋山的土地都不算是什么良田,所以也没有大的村寨,而这些零星的村寨里面的百姓则是惊恐的看着夏侯渊等人。
面对着这些村寨之中,那些惊恐的眼神,夏侯渊沉默着,然后挥了挥手臂。
曹军兵卒像是看见了血肉的豺狼一样,呼啸着就朝着村寨冲了过去。
这种事情,甚至不需要夏侯渊特意去说明些什么。
曹军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敌我的概念,在山东酸枣联盟之后,就显得非常混沌了。昨天或许是盟友,今日就是敌人,而今天是敌人的,或许明天又能成为盟友。
当韩馥倒下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这是夏侯渊出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寨。
曹军兵卒都已经疲惫不堪了,所以曹军兵卒必然要在这个村寨之中好好的『休息』一下。
这些河东人,也同样是大汉人。
一样的皮肤,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珠,一样的言语。
可是现在却成为了不一样的人。
敌人。
人为什么要互相砍杀,因为人人都想做那个唯一的人上人。
可以不互相砍杀吗?
不可以。
村寨里面的人不会给夏侯渊粮食的,也不会替夏侯渊保密。所以不管是从哪个角度上来说,夏侯渊都会杀死这个村寨之中的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
而且夏侯渊还要派人去探查一下周边的情况,他才会发动对于河东的袭击,为曹操获得最终的胜利,扫清一切障碍。
而发动最后的攻击之前,夏侯渊必须保持一定的隐蔽性,而这个隐蔽性的代价,就是这个村寨里面的所有人的性命。
或许还有下一个村寨的所有人的生命,直至夏侯渊的部队被发现,或是他主动出现的时候为止。
不知道是人改变了战争方式,还是战争方式改变了人,也不知道是人本身的兽性难以根除,还是人就根本不想要根除兽性。
有的人赞美战争,有的人讴歌战争,有的人期待战争,但是这些人都肯定没有经历过战争。当这些人成为了战争之中被滥杀的无辜者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人还能不能继续的赞美讴歌期待战争?
曹军兵卒像是野兽一样的冲进了这个小小的村寨,然后惨叫声和哭嚎声顿时响起。
『我没得选。』夏侯渊拄着战刀,似乎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个村寨里面的百姓说,『我们没得选。征服,就是杀戮。如果杀戮都不能让他们臣服,那就需要继续杀戮,自古至今,没有例外。』
『所以,我是对的!』夏侯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他们动作快一些!别光顾着杀人!重要是收集粮草!此外斥候前出游弋四周!休要走脱了一人!』
……
……
司马懿摆出要大张旗鼓搜罗罪证,就是为了逼迫平日里面隐藏的家伙都跳出来。
否则一个个追查下去,多少是需要一些时日。
有闻司的人,河东不是没有,但真要说像是后世街道办事处一样,星罗棋布的架设,那也不现实。
大部分的重要县城,以及少数乡村节点有闻司是覆盖了,但是那些更小的村寨,以及属于私人的庄园,就很难渗透,即便是真派人过去,也一时之间没有什么用处。
整个村寨隶属于某个私人大户的,几乎就是属于私人领地,随便一个陌生人都像是煤堆里面的萤火虫那么显眼。
即便是不是私人领地庄园,散落的村寨里面的人十几户,或是几十户,也几乎是谁都认识谁。
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都会引起村寨里面的人的警觉。
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村庄里面就是一个简单的农业互保社团,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自己家庭什么时候遭遇意外,如果和其他村户的关系不好,那么就等同于断绝了自己的后路,万一碰上什么风吹草动,以自身家庭单薄的抵抗能力,根本无法生存。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村寨内聚向心力是很强的,就像是野牛群在遇到了猛兽侵袭的时候,不用特别指令都会由强壮的公牛在外圈,将老幼保护在内圈之中的行为一样,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而这种本能,使得有闻司就难以渗透,甚至连巡检都有些没办法,毕竟华夏有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很多农家的矛盾都私下解决,不找巡检,也不会对簿公堂。
这些陈旧的习惯,旧有的行政架构,到了如今就成为了司马懿的难题。
『奇怪。』
司马懿看着地图,皱着眉头。
只是吃了一只鸡的司马懿,明显胃口大开,并不满足。
这几天,司马懿就像是在蜘蛛网上忙碌的捕食者,将触碰到了蛛网的飞蛾虫豸,或是当场杀死,或是捆绑起来,拖拽到老巢之中后续慢慢吃……
荀谌不可能动,黄成自然也不能乱动,所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人,只能是司马懿。
拉仇恨,挑事情,唯恐河东不乱。
当然这也是司马懿的本意,不多动一动,怎么可能会捞多一些的功勋?
不先立威,何以彰德?
司马懿似乎很是忙碌的在东奔西走,目的就是为了让河东之内的人看到,河东之中仅存的一支机动的兵力,就只有这些了……
『兄长,』司马孚还多少有些沉浸在剿灭对手的快感里,『下一个是哪家?』
『杀豚犬尔,何乐之有?』司马懿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扫了司马孚一眼,『为猎之乐,当数虎豹……』
『这……』司马孚眼珠子转动两下,『这不是北屈已经……』
『北屈之处,只得一鸡而已……』
司马懿甩了一下袖子,若是手中还有个扇子什么的,那气度,自然就是最佳了。
司马孚最初也是笑,不过笑了一会儿,看着司马懿的面色,司马孚的笑容也慢慢的收了起来。
『兄长,可是有何不妥?』司马孚问道。
司马懿沉吟着,『还记得轵关夏侯么?』
司马懿是想要捕猎,但是没想要让自己成为猎物。
王屋山不算是大,但也不能说小。王屋山有很多山峰,自然也有很多山谷山道。司马懿根本无法确定夏侯渊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但是正常来说,只要钻出来了,必然就会被发现……
问题是司马懿现在没有收到警报。
算一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为什么会没有警报呢?
司马懿有些头疼。
『要不……找荀长史,请调一些斥候?』司马孚建议道。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不妥。再等等……』
他必须装作不知道有猎物进场了,如果大张旗鼓的去搜寻,或许可以找到夏侯,可要是起了反效果,吓走了夏侯呢?
可究竟为什么夏侯没出现?
……
……
斐潜治下,有发展好的区域,自然也有发展缓慢的地区。
身为官府,考虑的事项往往需要很多,但是身为乡绅大户,考虑的往往只有自己家族。
因此由乡绅阶层组建而出的县乡级别的官府,往往都是先天上就残缺的。这些乡绅阶级搭建起来的官府,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琢磨着怎样才能保证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想着让地方如何发展,而是想着要怎样才让自己的家族不断壮大……
这种本末倒置的思维模式,使得河东一带的官府模式,长期以来,都是处于一个非常滞后的状态。
说这些官吏贪腐,也谈不上有多少价值,因为这些地区的经济很差,既没有商业流通,也没有工房产业,所以真贪了也不过是些低价值的农产品,从整体上来说是贪腐的钱财是远远低于其他高发展的地区的。
可有意思的是,这些地区的官吏,浑然不以为意,还颇为自得,表示自己治下安平稳固。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政绩的表现的,也就剩下『安平稳固』四字可以做一些文章了,就比如说这『安平』二字,就可以写一本书什么的……
可是没想到夏侯渊的到来,则是给这些自诩治下『安平稳固』的官吏脸上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夏侯渊的部队,毕竟不会像是后世精锐特种部队一样,可以有条不紊的施展各种战术,即便是夏侯渊下达了不走漏消息,屠灭村寨的指令,也不免会有些漏网之鱼。
侥幸逃出来的百姓,将信息上报给了当地的官府……
最初的时候,信息的传递是有偏差的。
『有贼人?』
胥吏问道。
没错,这种事情,第一时间接触到的,往往只是胥吏。
胥吏一般都不在体制之内。
九品芝麻官依旧还算是官,胥吏连九品都没有。
当然,汉代当下还没有九品这个概念,可是胥吏依旧是胥吏,绝大多数的胥吏都会一生卡在吏这个台阶上,看着头上的官换了一任又一任,自己就是上不去!
可偏偏这些胥吏,却是地方官府管理地方的关键纽带。
征收赋税,维持治安,上传下达,普通百姓一般是见不到县太爷的,接触到的只能是这些胥吏。
胥吏的权柄都不算大,离开管辖的区域就是一个屁,可偏偏这个屁一样大的胥吏,却能和县太爷形成了寄生和共生的混合物,把持了华夏封建王朝的千年地方政权。
『贼人?你没有看错罢?』胥吏皱着眉,『这季节,天寒地冻的,怎么忽然有了贼人?』
胥吏不愿意相信事实。
即便是心中知道这是事实,也是依旧不愿意『相信』,因为『相信』了就会变得很麻烦。
大多数的胥吏,都是没有晋升空间的。这些胥吏,是手套,是尿壶,是扫把,是一个会活动的工具,而谁会给工具多少的尊重?用完了就丢一边,就是向来的传统。
因此对于胥吏来说,尽职尽责不是一个好选择。
尽职尽责,就意味着他需要和很多人抗争。
下面的百姓不满意,因为尽职尽责的胥吏收走了赋税口算,不能拖延,不能变通,所以百姓会骂这样的胥吏,不通人情,残酷残暴。
上面的官也不满意,因为尽职尽责的胥吏会带来更多的事情要处理,不能逍遥,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官就会恨这样的胥吏,不识进退,尽找麻烦。
于是在胥吏这个阶层的人,尽职尽责的人就会很快被干掉。
随后胥吏就明白了,他们保持清廉,很不划算,因为就算是再清廉也得不到任何荣誉,同时勤勤恳恳,也同样不划算,因为没有任何的升迁的空间,再怎样的努力也是无效。
所以只有偷奸耍滑才最划算。
人可以有诗和梦想,但是咸鱼和稀粥才是可以填肚子的东西。
于是胥吏自然就变得越来越是奸猾。
这究竟是谁的错?
面对『贼人』信息的时候,胥吏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上报,另外一个就是延时上报,或者不上报。而很显然,选择延时上报,或者不上报才是符合眼前利益的。
村人的描述不清不楚,也不可能会清楚。
指望一个连数数都不会,超过十就蒙圈的村夫能够清晰的表述出曹军和贼兵的区别?
所以胥吏上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清不楚?
那么如果想要清楚,就意味着他需要去调查去了解,那么手头上的事情又是让谁替他去做?如果只是些贼匪,劫掠一番之后自然就逃离了,他现在去又有什么作用,给那些百姓收尸么?收尸的钱,官府会报销么?不收尸,他去那边又干什么?等着挨骂挨揍?百姓受了苦难,总是要找个出气的……
『没错,是贼人!』村夫自然希望胥吏现在就能带着大队人马去救人。
『不可能!你在说谎!』胥吏大怒,甩手,横眉,怒目,『朗朗乾坤之下,岂能有贼寇乎?骠骑仁德无双,怎么能有为恶之人?你这是在给骠骑抹黑,羞辱大汉!来人啊!将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关起来!』
在一旁的大谁何冲上来,按倒捂嘴捆绑一条龙,甚是熟练。
看着人将村夫拖下去了,在一旁看戏的另外一名胥吏走了过来。
『我说,这……万一要真是……』
『真是什么?』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那行,我也不知道……』
『你最好不知道……』
『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这自然最好……』
声音渐小。
两人走远。
啊,又是一个太平的日子。
幸福且安康。
第3093章敌我
壶关的这个冬天,显然不太好过,但是更不好过的,是在城外的乐进部队。
壶关遭受了攻击,壶关城自然是四闭,一切生产生活都被压到了最低的限度,整个城市的气氛是昏沉而压抑的。
而在壶关关隘之外的曹军军营,虽说绵延起来似乎很有气势,但是实际上随着时间的增加,也逐渐的显露出了疲态。
壶关守军撑住了乐进的三板斧之后,曹军就渐渐的变得安静了下来。以乐进为首的曹军军将,每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在城下叫阵,然后进行不痛不痒的攻击,双方活动一下筋骨,便是直接撤下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并不代表着战事的结束,相反,这意味着双方都在等待最后一击的来临。
冬日的寒冬,减缓了尸体的腐败,但是即便是再冷的气候,只要人一死,内脏在几个时辰里面就开始腐败,尤其是肠子……
曹军将靠近自己营地的尸首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但是大多数的尸骸都是堆积在壶关关隘的城墙之下。虽说有火油烧过几次,但是那些没有被完全烧毁,或是烧了一半的尸骸,却是尸油和尸臭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这种几乎搅合在一起,宛如实质的腐朽气息,萦绕在壶关关隘的砖石之上,然后渗透进去,就像是街边小吃店的油腻的桌面和椅子,即便是擦拭也擦不干净。
『都带好面罩!』壶关之上的队率来回巡视,『医师吩咐不要忘!下值别忘了都要去领一碗祛秽水饮了!谁要是有呕吐,腹泻之症的,如实上报!延误了救治,就是害人还害己!知道了没有,听到的都吱一声……』
『都知道了!』
『明白!』
『吱……』
对付瘟疫,百医馆已经形成一整套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方法。
当然,这是在冬天,虫豸什么的都比较少,所以简单的治理问题不大,一旦开春之后,这些尸首就会成为虫豸的乐园,到时候才会更加的麻烦。现在只需要初等的防御瘟疫的手段就可以了。
华夏中医其实发展的起点是很高的。就以简单的痔疮来说,汉代张仲景就已经有了治疗痔疮的药方,唐代也进一步完善了,而西方直至路易十五,还在用烧红的铁棍来治疗……
传承,才是核心的重点。
在华夏的文明史里面,不管是文学还是医学,不管是农业还是工业,都是有脉络可循,并且可以找到相应的佐证,有记载,有文物,有多个方向不同的佐证,可以明晰的看到华夏的文明脚步是怎样一步步的前行的……
斐潜这个挂壁自然不在五行之中,但是其他的文明么,如果孤证太多,也就不好说了。
毕竟单独的,偶然的,或者说无法得到旁证的事物,是难以支撑整个庞大的文明体系的。
就像是斐潜开发火药,也不能是靠他自己一个人,也需要从选矿到采矿,再到精练和化合,稍微偏差一点,都会出问题。
很显然,山东还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就像是也在搞火药,但是火药又怎么来的?
没有前期的试验,没有基础的知识,没有相配合的学科分支,没有对应熟练的制作工房……
所以曹军撑不起来。
独木难支,即便是乐进多了赵俨的兵力,也是一样无法攻克壶关关隘。
这一点,乐进也知道,他和赵俨一起,等待着新的机会,新的支撑点,而让乐进所想不到的是,他所期盼的支撑,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壶关的僵持局面,渐渐的有了一些松动的痕迹,而这个痕迹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二十几个人的变动……
太行山道之中,阎柔一行二十几人,由北而南行。
山间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方便隐匿行踪,但是麻烦的地方在于补给。路途上折损了几个人,都是因为伤势得不到救治,而干粮早就吃完了。
寒冷的天气,缺乏补给,使得阎柔等人举步维艰。
『我们现在去哪里?』有人问道。
『去上党壶关……』阎柔回答道,然后摆弄着他手中的弓。
弓弦受潮了,只能是先卸下来,找个机会烤干,否则就废了。
『不过我们现在是被堵住了……』阎柔将弓臂包好,『要找个路口过去……』
又有人问道,『曹军在这个地方要干什么?』
阎柔摇头,『不知道……不过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说话之间,忽然一旁有人低声呼唤某个人的名字,阎柔顿时身形一顿,站起身来望向那边。片刻之后有人低声说道:『老石头死了。』
石头,木头,狗蛋,狗剩,都是贱名。
越卑贱的名字,越是蕴含了最基础的愿望……
活着。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难得。
周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阎柔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刀给他留着,其他的……带走……』
身为战士,生,持刀,死,葬刀。
『……要不要埋了他?』有人小声地问了一句。
阎柔再次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顿了一顿,说道,『一人给他堆一块石头罢……老石头,活着像是一块石头,死了……依旧是像石头……』
众人照做了。
他们给老石头找来了一些石头,堆放在老石头的身边,然后带走了老石头的弓箭和战甲。
稍微停留了一阵,众人又是继续向前。
而在相同的一片区域之中,在山道的另外一头,有十几名的曹军斥候也正翻过山脊而来。
由于山林岩石的遮蔽,双方还未有看见对方,但是并没有过多久,双方的前锋便是猛然撞到了一起,仓促之间甚至都来不及给后面的人示警就已经是搏杀在了一处!
这一瞬间,阎柔愣了一下,但也就愣了这么一下,他猛地将拿在手中的杂物直接丢开,然后擎出了战刀便是直接往前扑出!
阎柔一边急速的山道之中跳跃奔跑,一边高呼:『多少人——』
前方有人回应,『一什——』
『注意上头!!』又有人高叫着,然后便是有箭矢从一侧的山脊上射来。
阎柔埋头直冲,双脚快速的在岩石上左右跳跃着,就像是一只在山间蹦跳的羚羊。
一名曹军斥候正在和阎柔的手下相抵在一起,咬牙切齿之中忽然旁边一黑,猛抬头的时候才见到阎柔已经从岩石上直接扑下,战刀如电一般的闪耀而过!
『杀!』人头飙着鲜血,旋转着,高高的跃起,还没等落下,阎柔便是再次的窜了出去,战刀挥舞之间血光闪现!
阎柔就像是一只虎豹,猛的扑进了羊群之中之后,便是扬起一片腥风血雨!
几乎是一个瞬间,曹军斥候在折损了近半之后,落在后方的几名曹军斥候便是二话不说,立刻掉头逃走。
阎柔的手下追上去,试图用弓箭射杀,但是在山道岩石灌木的遮蔽之下,射击的视野并不是非常好,『逃走了三个……』
阎柔将战刀上的血迹在曹军斥候身上擦了擦,然后顺手就在尸首上摸了起来,『都找找,吃的用的都带走!有人受伤没有?』
『二子负伤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阎柔奔了过去,看着伤者。
『他……他……』按着伤者腹部的人带着哽咽之声,『肠子断了……』
『……』阎柔沉默着,就像是一块石头。
伤者仰头,盯着阎柔,艰难说道:『给……给个痛快……』
阎柔双膝跪倒在伤者身边,将伤者的头抱在了怀里。
『噫哩哩哩……长生天啊……勇士灵魂……得以安息……』
阎柔唱着古朴的歌,将战刀刺入了伤者的胸膛,然后等伤者在他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轻轻的将伤者放在了地上。
『噫哩哩哩……长生天啊……勇士灵魂……得以安息……』
其余众人都围拢在伤者身边,一同低声吟唱着。
『头领……』半响之后,有一个人低声说道,『我们……我们究竟在打什么?我们是为了什么在打啊?』
战争,这两个字,似乎说起来就会让某些人莫名的兴奋,动则叫嚣着就是要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可对于真正身处于战场之中的人来说,这战争又是意味着什么呢?
荣耀?
正义?
财富?
阎柔沉默着。
他忽然想起,他最初加入战争之中,只是为了报恩。
报刘虞的恩。
可是现在……
他还是在报刘虞的恩么?
忽然之间,阎柔觉得一股莫名的疲惫感,爬上了他的心田。
『打完了这一次……』阎柔抬起头,看向周边的战友,『我们就回草原大漠,找骠骑要一块草场,放牧牛羊,再给大伙找些婆娘,安安生生的过下半生……也带着这一路战死的勇士英灵,一起回大漠去……好不好?』
『好!』
『我早就不想打下去了……』
『回大漠,打完这一次就回大漠!』
众人似乎重新振奋了一些,而阎柔则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有敌人的血,也有战友的血。
血已经凝固,侵入到了指缝之中,浸透到了皮肤的褶皱里,似乎都附着在骨头上,渗进了骨头里……
战争,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
无论是喜欢战争的人,还是厌恶战争的人,无论是强大的还是弱小的,一旦被战争的旋涡卷进去,都必须拼尽全力,直至最终倒下。
江东也是如此。
虽然江东人很是努力的避免被战争所影响,但是爆发于长江以北的斐潜曹操之间的大战,依旧让江东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这个影响最开始的时候,反而类似是正面的。
随着曹操对于河洛展开攻击,江东的整体经济反而有一段时间更加的繁荣起来。
一些人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另外一些人则是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以为江东可以独善其身,抽身于战争之外。
随后的变化,则是恶狠狠的给了江东人当头一棒!
江东最开始推进的时候,连续攻克了长江上多个县乡,一度将战线逼近了川蜀,一时之间风光无二。只不过这个风光很快就停滞了下来,随着战事的焦灼,位于武陵地区的蛮子又开始闹腾起来,连续攻克了武陵郡内多个县城。
不过南蛮山越叛乱,对于江东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很多江东人也都是感慨一句,痛骂一声,然后便是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根本不把武陵蛮的叛乱多当一回事。
毕竟在江东人的心中,这些武陵蛮就像是季节性的过敏鼻炎,虽然某一段时间内会多少让江东人难受,但是过了这一段之后,症状就会减轻,然后又会和健康人一样了。
相比较武陵蛮的叛乱,更多的江东人惦记的还是忽然就像是巨壁一般陡然立在面前的粮食价格!
忽然之间,粮食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直往上飙飞!
直至此时此刻,才有人醒悟过来,最开始江东经济莫名的阶段性繁荣,市面上突然出现大量的钱币流通,究竟是为什么……
钱,只有在买得到东西的时候,才值钱。
曹操和斐潜在河洛大战,在战事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商贸活动基本上都会停滞,又因为很多农夫又会被抽调成为劳力,转运粮草运输器物,难免会导致耕作不足,粮食短缺。
所以当下江东不缺钱,缺粮了。
『世事维艰啊……』
孙权站在窗楣之前,低声叹息。
重新回到了政治中心的孙权,内心中充满了感慨。
孙权缓缓的说道,『昔日先严北征之时,便是缺粮而不得进……后常喟叹如有粮草,当可定乾坤……思之不免扼腕而叹……而如今……似乎又是相似了……』
『……确有相似,然亦有不同……』张昭低声回答道。
『不同?』孙权敲打着窗楣,重复了这两个字。
当年如果孙坚拥有充沛的粮草,现在孙家说不得早就可以鼎定于中原了。每每想起这个事情,孙权不免充满了遗憾之情。而现在,孙权又再次遇到了卡脖子的粮食问题。
对于出军川蜀之策,虽然有周瑜力挺,但是低下声音依旧不断。
江东偏安,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孙坚从一开始就为了权柄无故杀地方太守,失之义一字,而孙策拜在袁术之下,袁术一度视其为子侄,而孙策并没有反对,结果到了后面又公然反对袁术,导致再次失去了忠,而孙权得位不正,兄死弟及失之仁,同时江东还谣传孙老夫人是被孙权气死的,于是连孝都有些立不住了……
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政权,怎么能让江东士族心服口服?
孙十万虽然到了后期自称大帝,但是实际上他的官方职位是在三国之中最低的,大帝的称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很难得到其他地域的士族以及百姓的认可。
在经济方面上,江东的发展程度还比较低,意味着整体的底子比较薄弱,支撑不了大规模兵卒长期作战,这也是导致江东进攻乏力的重要原因。
同时,因为中原战乱,北方的难民逃来南方。这些普通的难民一般都是身无长物,一方面这些难民以廉价的做工促进了江东经济的发展,但另一方面,廉价的难民也使得江东土著失去了大量的工作机会,相互之间的矛盾难以避免。
如果说孙权能够有魄力大规模的利用廉价的劳动力,大规模的开发江东土地,侵蚀山越南蛮的地盘,多少也会解决一些矛盾,可惜不管是孙权还是周瑜,亦或是张昭鲁肃,都没能做到。或许是没有这样的眼光,或许是有看到,但是没做到,但不管怎么说,这就导致了江东的矛盾非常多,非常的复杂,便在社会的方方面面,引起了摩擦和冲突。
琐琐碎碎的各种事情,绵绵密密的各方面的压力,再加上军事上的停滞失利,压得孙权几乎是透不过气来。
周瑜身体欠佳,而且问题很大,孙权又不可能让周瑜去长安,所以现在只能是尽可能的让周瑜休养。这使得即便是孙权现在遇到了问题,也不敢去烦劳周瑜,若是不小心真的让周瑜操劳而死,那么江东说不得就立刻崩盘。
所以孙权只能找张昭进行商议。
找张昭,原本也没有什么错,毕竟民生政务粮草后勤一事,确实也是张昭负责的范围。可张昭么,显然是不可能为了孙权背叛自己的屁股的……
『昔日是袁公路一人私欲所为,今日……非一人之所欲,而是市坊之买卖也……』张昭看了一眼孙权,没理会孙权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粜籴之事,乃民之所为,并非与主公为敌。』
孙权忍着,憋着,然后尽可能的用平稳的声音问道:『既是如此,张公莫非就让前线将士忍饥挨饿不成?』
张昭早有计较,说道:『主公明鉴,这钱粮调配今年都已经征调完毕了,并无差额……这朱将军求粮,不过是以此为借口避战罢了……更何况兵法有云,食于敌一,可抵十也……早闻川蜀富庶,若是真急缺粮草,何不就食于敌乎?』
第3094章白眼狼
兵法没有错。
说法也没有错。
就食于敌更是没错。
可问题就是所有的都没错,可偏偏就是这结果,正确不了。
不正确的结果,又是让谁来承担?
当下的江东,可不是大明朝的江南。
大汉的江东,经济发展其实并不算高,虽然江南之地确实是鱼米之乡,可当下云梦泽还在,铜壶铁壶锡皮壶什么的几大湖还没有完全成形,对于水军来说当然这么多的地盘都是水,自然很好,但是对于发展农商,就有些麻烦了。
孙权原本也是有预备的计划,他准备在前线缺粮的时候,动用一些银钱来采购一些粮草的。
可是现在钱不值钱,粮食才值钱。
原先备下的这些钱财,现在就像是个笑话。
前线缺乏粮草,是因为黄盖朱桓被诸葛亮偷袭了。
毕竟诸葛亮玩火么,即便没达到大师级别,至少也是高级精通,再加上有火油助阵,烧起来就不是那么好扑灭的。黄盖虽然略有防备,将粮草分处两地,但是也被烧了不少,连带着一些易燃的军械也损失了。
这虽然说起来确实是黄盖的败绩,黄盖的问题,可是胜负乃兵家常事,总不能说完全不给下属打败仗的机会吧?可是这样一来,缺失的粮草器械什么的,就需要补充了。
可是现在张昭表示,他今年江东的预算全部做完了,粮草发送到前线也是一石都没少,现在挤不出额外的粮草给前线,表示让黄盖自己拉屎要自己擦,别撅着屁股等他来。
江东粮仓里面也有一些粮食,但是这些粮食是要来作为屯田的种子的,总不能将这些种子都拉走,然后明年大家一起饿肚子罢?
如果说斐潜在关中北地一带展开的屯田的收获是五,那么曹操一方的屯田差不多就是二或是三,而到了江东一带屯田的收获,就只剩下了一,甚至连一都没有。好在江东还有大量的地域是没有开发出来的,所以屯田的范围更大一些,也才弥补了在收获上面的差异。
斐潜和曹操的屯田,都用的是中原的农夫,在技能方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差别就在于肥料的使用,农学士的安排,以及农夫本身的主动性上。因为斐潜与屯田的民夫有约定,在一定期限之后,屯田的农夫会获得其耕作的田亩,而山东的屯田农夫只是纯粹的佃户,因此对待自己未来的田亩和对待永远都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态度上自然就是天差地别。
而更差的耕作态度,就是在江东。
江东屯田农户,大多数都是流民和山蛮的组合,这些廉价的劳动力成本几乎为零,江东甚至需要派遣庄丁在田间巡逻,以鞭打等肉刑来敦促其劳作,待遇自然就是最差的,收成么,自然也可想而知。
整体上来说,斐潜那边的屯田,花费的心思更多,付出的更多,收获也自然更多,而曹操的屯田全靠大汉这么多年中原的老底子撑着,所以也不算差,至于江东么,虽然收获是最差的,但是投入的也是最少的,综合起来也是有的赚……
至于为什么江东不提升屯田员工待遇的这个问题么……
开什么玩笑,给这些屯田的流民山蛮提供一个工作的平台,让他们有机会施展自身的才能,这就已经是他们上辈子修行而来的福报了,就算是不为了江东,为了孙权而007,至少也要做到996,否则哪里能对得起孙老板赏赐的这碗饭的恩情?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江东每年能够获取的粮食产量,基本上都是可以掰着手指头算出来的。前线固然重要,但是江东本土就不重要了?张昭知道自己的屁股在什么地方,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孙权再次凑集粮草的要求?
张昭和孙权不欢而散,这也很正常。
反正这个事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定下来的。
按照道理来说,孙权应该会着急跳脚了,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孙权成长了,还是说张昭和孙权说了一些什么,反正孙权没有急着要筹军粮,张昭也没挨什么板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东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在已经超高的价格上,又是再次直线飙升!
追涨杀跌的效应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粮食价格越高,便是越多的人抢着买!
有些人其实也不缺粮,但是抢到了手里,转手一卖……
几方面合力之下,就残害了真正需要粮食的人,而这些真正需要粮食的人,恰巧又是属于整个江东社会的底层。这些底层的民众,积蓄不多,平日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仓库大冷柜大地窖来屯储足够的粮食,大多数都是三天五天的采购一次,而每一次采买的钱,就是这些人在这几天内赚取的劳务报酬。
很显然,在粮食价格直线攀升的情况下,这些人累死累活劳作也赶不上粮食价格……
所有人都听闻了,孙权为了筹集军粮问题,焦头烂额,三天两头就找张昭商议。张昭为了保住春耕粮食,也是跟孙权顶得粒米不让。
可议论来议论去,始终没有什么结论。
粮食价格依旧高涨不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难民越来越多。
粮食价格,就是一把杀猪的刀。
想要怎么杀,从哪边下刀,都是屠夫说了算。
作为几千年来一直被宰杀的猪,其实没有多少议价的手段。即便是个别猪发出了惨叫声,但其余的依旧处于一群只懂得要爽,要快乐,叫着生活都这么累了,还要动脑子多痛苦的猪群之中,也就翻不起多少的浪花来。
作为屠夫,当然最懂得怎么杀猪。
反正前线能不能赢,江东士族不清楚,但是他们现在已经赢麻了。
就算是再愚笨的士族,也将家中所有的浮钱都换成了生产生活资料,而随着粮价的不断攀升,这些生产生活资料的价格也在随之而上涨,也就意味着他们就算是一天天的晒太阳,什么都不做,瘫着都能赚钱!
掌握了生产生活资料的阶层乐坏了,天天唱着好日子,而对于普通的江东民众来说,生活已经完全崩坏了。
不管是原本土著的江东人,还是北面逃难而来的外来者,没有任何生产生活资料的无产者,在杀猪刀面前都是无能为力。
作为江东政权的统御者,孙权不是没有对于这些难民伸出援助之手,可是难民太多,援助之手太短太小,基本上能落到难民头上的就是雨点大的恩泽,和在难民身下熊熊燃烧的烈火相比,实在是……
可毕竟不能说没有!
具体如下:
孙权敦促江东士族要解决难民的事情,并且下达了严厉的警告,宣称粮食是为了吃的,强调了粮食的重要属性是为了民众提供食物,而不是作为投资工具来获取利润。
孙权再一次宣称,自从孙家入主江东以来,已经多次重申了这一重要的指导思想,不仅是官方的告示,还是私下的议事,都是一再强调了『食粮不炒』的重要性。
在具体措施上,江东官府也出台了一系列强有力的策略,来保证粮食市场的平稳。
比如加快运输行业的建设,建造更大的船只来运输粮食,保障粮食运输的便利,降低运输的成本;解决粮铺买卖销售拥堵的问题,安排了兵卒对于粮铺周边进行管理,保障民众不拥堵不拆塔,切实增加粮铺销售的时间,规定粮铺每日销售粮食不得低于两个时辰;同时为了降低民众采购粮食的负担,从即日开始对于进城采买粮食的民众,减免过桥税,入城费等杂项开支,真切的让利于民众,结结实实的让民众感受到官府的关爱……
满满的都是孙家的爱啊!
于是在江东周边,再一次上演了成千上万的难民潮。
这成千上万的难民,在附廓搭起了帐幕,掏出了各种各样的地窝子,卖儿卖女卖老婆卖自己,真是惨不忍睹……
其中强壮者,则是被拣选出来,在吴郡外围,又建立了七八个的新营,配齐了什长队率曲长军侯在操练着,瞬间就补齐了原本江东军卒的缺损,而且还多出了不少盈余的劳动力,可以『以工代赈』的拿着一些勉强度日的稀粥,然后没日没夜的累死在修筑江堤上,浑然不知原本江堤就是需要修缮,而给他们的报酬则是原先上报预算的十分之一。
江东吴郡周边原本因为西征而被抽调了不少佃户的士族,起初的时候还整天抱怨说什么现在百姓越来越刁,早些年的佃户多老实多好云云,如今也是笑呵呵的一点都不嫌弃了,而是打着饱嗝表示这些难民实在是太可怜的,实在是太悲惨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于是让家丁把这些碍眼的难民轰远一点。
就连城中卖肉的老鸨,也是高兴得走路都能抖三抖,白菜价买来的丫头,调教个几年就能卖出个白粉价来,这生意怎么想就是怎么划算!
城外很多地区也陷入了混乱,抢劫偷盗,杀人放火,到处都是血腥,到处都是哭嚎。
庄寨紧闭。
城池紧闭。
不知所措的难民流,没头苍蝇也似的到处乱撞,然后或是被杀,或是被卖,或是无声无息的死在某处。
官道两侧,尸首比比皆是。
每个身处其间的江东百姓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这原来尚是避难之地的鱼米之乡,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种事情,有些人糊涂,但是有些人则是清楚。
糊涂的糊涂着去死。
城外如同鬼蜮,城内醉生梦死。
张奋一身赭红色衣袍,带着几名亲卫,迈着螃蟹步,摇摇晃晃进入了一家院落之中,一挑开麻布门帘入内,热气就扑面而来。
脂粉香酒香熏香光明正大的扑上身来,汗臭口臭腋下臭却在阴私中蔓延。
张奋鼻子一时不能适应,不由得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吸引了不少醉醺醺的年少公子哥们的目光,旋即就有人喊道:『哦哦,张少来了,还不赶快让个座!』
张奋,是张昭兄弟之子。不学而有术,吃喝玩乐之术不弱于旁人。这不,虽然说因为城中缺少粮草,孙权下令禁止贩卖酒水,但是并没有说禁止饮酒,所以台面上的酒楼酒肆什么的基本上都关门了,但是一些私人的庭院么……
私厨私房什么的,向来就是江东士族子弟的最爱。
此时此刻,不少士族子弟都喝得面红耳赤,见张奋进来,便是有人忽然欢呼起来,『张公威武!』
『张公威武!哈哈哈哈!』
这个欢呼,心知肚明的饮酒,心领神会的微笑,莫名其妙的挠头。
张奋拿手往出声的方向点了点,笑骂了一声,也不多解释,拿眼一扫,看见了个熟人,正是张温之弟,张白。
张白正搂着个小娇娘,喝得酣畅,衣袍敞开,露出了些嶙峋痩骨和胸前的几根黑毛。胡须上还沾染不少酒水,淋淋滴滴的,晕湿了身上的锦袍。
说起来张奋和张白的交情,也就是狐朋狗友喝出来的真交情。
张奋是张昭之弟之子,张昭一门的荣光都集中在张昭身上,张昭之弟是谁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更不用说张奋了,吃喝用度自然不会少,但是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
张白也是如此。他兄长张温太出名了,不仅是与之前三公同名同姓,甚至性格言语什么的也和三公张温一致,便是有人称奇,有人不屑,但不管是奇怪还是不屑,都和张白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在众人关注之外的路人甲。
英雄心心相惜,狗熊臭气相投。
张奋一屁股在张白的桌案边上坐下,然后抖出了一枚珍珠,看也不看的直接往边上一扔,便是有一个仆从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态接住了那枚珍珠,并且以夸张的声音高喊着:『张公子赏珍珠一枚!』
这年头,珍珠得来不易,主要是纯野生的,并且捕捞全凭运气。而且珍珠不易保存,搞不好就脱水氧化什么的,所以物以稀为贵,比一般的金银还要更值钱。
那仆从高呼一声,便是屋内屋外都有回应,须臾之间便是有侍女穿花蝴蝶一般翩然而至,收拾了张白案头上的残羹,又是重新布上了新席。
张白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在自己怀里的娇娘柔软处捏了捏,引来娇娘埋在张白脖子边上雪雪呼痛,可是媚眼却抛给了张奋。
『小白梅呢?』张奋龇牙一笑,『今天小爷就喜欢白一点的!』
仆从还依旧趴在地上,『白梅姑娘今日沐休……』
『休个屁!』张奋再弹出一枚珍珠,然后看着那仆从像是蠕虫,又像是螳螂一样扑过去,将珍珠摄入手中,『少废话,赶紧的!否则小爷就算是拆不了这屋子,也可以拆了你!』
仆从不敢做声,却依旧趴在地上不起来。
张奋啧了一声,再弹出一枚珍珠,那仆从一边抓住了珍珠,一边以响亮的声音高呼着,『白梅接客啦……』
不多时,便是有一个肤色冷白的女子,摇曳而来,款款坐在了张奋身边,轻声埋怨着,『公子就喜欢折腾奴家……』
张奋大笑,一把将那女子扯到了怀里,然后拱在女子脖子胸脯上闻嗅着,兴奋的时候还不轻不重的咬了几口,看着雪白的皮肤上露出了些许淤青,才哈哈笑着将女子抱在了怀里,让白梅给他布菜,喂他吃喝。
士族子弟都有手,但是他们的手都长在怀里的娇娘身上,而吃喝则是由娇娘来负责。
红袖添香么,若是仅用来添香,岂不是让娇娘的工作太轻松了,还怎么帮助其学习成长,怎么向社会输送更多的人才?
『你这是……又被赶出来了?』张白哈哈笑着,用下巴示意要桌案上的某个菜肴,然后在等着娇娘夹取的间隙,嘲笑张奋,『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被赶出来了?』
『呸!胡说……』张奋将嘴埋在白梅的胸上,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讲着什么张家的事情怎么能算是赶,但是很快,他就换了一副嘴脸,凑近了张白,低声说道,『有人在传闻说这一次流民是我家搞出来的……』
张白被张奋这个神转折呛到了,顿时咳嗽起来,半响才指着自己,『你没搞错吧?这种事情,你就在这里说……还找我说?』
张奋满不在乎的说道:『难不成你我还要单独专门找个清净地方?小爷又不好这口……何况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就不相信你没听说……方才进门的时候,那几个家伙还在起哄……我就是不服气,这事情……他娘的各个都在捞好处,吃得肚满肠肥,结果却把一坨屎糊在我家桌案上!换成你,你能吞得下这坨屎么?』
张白闻言,看着桌案上豆盘里面黄绿色的韭卵,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你想要怎样?』
张奋嘿嘿笑着,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要不要赌一把?』
『赌?』张白挑了挑眉毛,『赌什么?先说好,钱财这些俗物就没意思了……』
张奋笑道:『我那舞姬你不是惦记许久了么?正好,我听说你新得了个歌姬,据说嗓音柔媚过人啊,尤其是办事的时候……啊哈哈,就作为赌注如何?我赌金、毛、陈、祖四贼首,必和顾氏……嗯,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人,有所牵连!』
张白骤然色变,『你疯了!』
张奋哈哈大笑,『敢不敢赌?!』
张白推开怀中娇娘,手指着张奋,然后抖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甩袖而去……
硕大的华轩之中,似乎安静了片刻,但是很快又重新喧嚣起来。
张奋哈哈笑着,伸手扯过了被张白丢下的娇娘,『来来,别理会那个白眼狼,小爷疼你……』
第3095章三山王
张奋不是什么大人物,张白同样也不是。他们和父兄相比较,几乎就像是透明的一般,在江东记载之中只是寥寥几笔,甚至只是一两个的名字。
没有人喜欢自己是小人物,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成为大人物。
这个某一天,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
可正是由这些小人物,以及比小人物还要更小,连人物两字都算不上的民众,才构建出了整个的三国……
张奋所提及的四个贼头,金奇,毛甘,陈仆,祖山。
也就是小人物。
当年刘表进荆州的时候,对外宣传是单枪匹马下襄阳,够威够猛,智勇双全,但是实际上刘表只是舔好了两个家族,蔡氏和蒯氏。先和较小的蒯氏勾搭,然后再借着蒯氏的名头去和蔡氏联姻,以最快的速度挤进了荆州士族的圈子之中,获得了江陵蒯氏和襄阳蔡氏支持的刘表,就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宗贼,几乎就是大鱼吃小鱼当中的虾米。
虾米不是最底层的,因为虾米再往下,还有更低一等的水草,虫豸。
有一个问题可能很多人都被刘表的宣传所吸引,忘记了或是忽略了一个事实,为什么蒯氏对于宗贼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要让宗贼来,一封文书一个口信就能来?然后设伏坑杀了一堆宗贼头目,将宗贼手下送给刘表作为见面礼,为什么宗贼手下便是甘之若饴,丝毫不会为自家老大被杀而伤心,或是报复?
因此,一个结论浮出水面。
宗贼,原本就是荆州大姓大户的阴暗面,养的狗!
就像是绿毛宗呼喝着搞了一出千里呼喝鹰犬缉拿戏码一样,出钱出物的大户大姓呼喝着要狗跑一趟,狗难道能够拒绝么?出了事情要狗顶罪,献上一身皮毛血肉,狗又能拒绝么?
西凉大户的阴暗面是马贼。
川蜀之中大姓的阴暗面是米贼。
荆州的是宗贼。
在江东这里,自然就是山贼了。
金奇,毛甘,陈仆,祖山,就是江东左近的四大山贼头目。
有名有姓,像模像样。
当然还有一些零散的山贼头目,连个名字姓氏都不全。反正这个时间点上,江东或许经济不怎么发展,但是山贼发展得不少。在底层民众之上,这些山贼头目是庞然大物,爪牙锋利,而在上层士族眼中,这些不过就是驯养的鹰犬而已。
在周氏将军府之中,庭院楼榭,花草肃立,月色如水。
偶尔传来甲士巡逻脚步声和甲叶轻轻碰撞的声响,给这平静的景色添加了几分的肃杀之气。
花厅之内,周瑜和鲁肃对坐。
角落里面的仙鹤铜炉,青烟袅袅。
后院之中似乎传来些许琴声,细微缥缈。
周瑜闭着眼,静静聆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琴音落下,消失无踪之后,鲁肃才轻轻开口问道:『如今有传闻四贼之事,当如何应对?』
周瑜说道:『不必理会。此多为旁支之怨言尔,令各家自行处置。若是处置不力……也就休怪于国法无情……』
在江东,宗族的力量还是很大的,想要一个人闭嘴,并不需要出动官面上的人去抓捕。
周瑜的判断没有错,在吴郡之中传出来的这些声响,不过是因为宗族内部分脏不均而导致,只需要自家进行处理,这些杂音就会很快消失。
至于四贼什么的,周瑜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这倒不是周瑜轻敌,而是这些贼兵根本不成气候,别看吹嘘说是有几千,甚至是几万的兵马,但是实际上能战的不过是数百,顶多不会超过两三千。
而且在民怨民苦之后,必然就会有民怒需要宣泄,到时候这些山贼就是最好的宣泄对象,现在早早的处理了,真等民怒的时候,无处宣泄岂不是糟糕?
鲁肃点了点头,『都督,武陵之处,还是按兵不动么?』
周瑜嗯了一声,『不动。』
武陵糜烂,当地县城官吏多发求援,一日数报,就像是要被架上屠宰台的猪,嚎叫声凄厉无比。
周瑜却根本不想要加以理会。
武陵山蛮确实是江东顽疾,击败并不难,可想要根除,实在是太难了。
此时江东需要将主要的力量集中起来,进军川蜀,至于武陵地区,只能是先放着……
并且按照往常的武陵暴动叛乱的经验来看,别看初期暴乱的时候势头迅猛,但是很快就会因为内部分赃亦或是意见不能一统,导致叛乱的武陵山蛮各个部落山寨之间的意见难以一致,有人想要见好就收,有人想要再捞一笔,有人自诩武勇天下无敌,有人担心会遭受江东报复,吵吵闹闹相互争执,然后就像是一个沙塔一般,水一冲,便是哗啦一声垮塌下去。
越是逼迫武陵,说不得反而是让这些傻子,嗯,沙子聚集得更紧密……
更何况武陵地区的官吏,大多数都是江东士族子弟,也是这些大姓大户吸吮民血民脂的管道,现在被斩断了受损更大的是江东大姓而已,又何必替这些家伙去着急?
若是平日里面只顾捞钱,吃空饷,搞得自己县城之中兵卒空虚,那么现在挡不住武陵山蛮的叛乱,也该去死!
只不过……
这一次武陵山蛮的叛乱,似乎有些不对劲。
沙摩柯。
这个最近频繁出现在武陵地区的求援急报当中的名字,让周瑜心中略微有些不安,但是又想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最近身体越来越差,疾病并不会让他马上就死,但是痛苦却是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
他不想死。
他的身体同样也不想死。
所以不管是他的意志,还是他的肉体,都在奋力的和病毒抗争,但不得要领。这种身躯之中免疫系统的紊乱,以及咳嗽,流涕,头疼,肢体酸软,疲倦乏力等等症状,都在侵削着周瑜的活力,敲打着周瑜的精神,使得周瑜越来越倾向于更为简单的,直接的,甚至是有些粗暴的手段。
因为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思考太多了,只能是顾着眼前的这一些,这一切,至于未来的事情么……
几年前,周瑜还在表示孙权太急,要孙权准备十年,或是二十年来成就孙氏的基业,因为那个时候周瑜也认为自己可以活二十年,至少可以活十年,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个信心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年。
越是思索,越是忧虑,越是不安,便越是难以得到休息,身体便越是虚弱。
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宛如一个无底的深渊,渐渐的滑下去,越滑越快。
就像大汉。
宛如江东。
『倬彼昊天,宁不我矜啊……咳咳,咳咳咳咳……』周瑜有些感慨的吟诵道,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声音太大太急,还是气流牵动了气管,导致又是咳嗽起来,然后越发的不可收拾。
『都督!』鲁肃急忙上前,一边抚着周瑜的背,一边喊着医师。
随时待命的医师连忙急进,仆从婢女又是一群人围了上来。
鲁肃见状,准备离开,却被周瑜拉住了手。
『……』鲁肃一愣,旋即知道周瑜多半还有事情没说完,便是点头说道,『我先去旁厅等候……』
周瑜这才放开了手。
鲁肃暂时离开了花厅,心中充满了忧虑。
周瑜病得不轻,而江东,也是同样如此。
对于江东来说,江东士族大户是一种病,山越南蛮同样也是病,而孙氏政权则是先天发育不全的身躯,在努力挣扎,寻求存活的道路。
『郎君啊……』花厅之内,传来了小乔的哭音。
鲁肃微微低声叹息。
『……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国步蔑资,天不我将啊……天不我将啊……』鲁肃忽然想起之前周瑜吟诵的桑柔之诗,便是也低吟了起来,内心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拥塞了他整个的胸膛,堵得他非常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咳嗽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然后医师和仆从也逐渐退了出来。
一名侍从找到了鲁肃,躬身相请。
鲁肃微微叹气,回到了花厅。
一切似乎和原先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药物气味……
『都督还需多休息……』鲁肃低声说道,『尽量长话短说可好?』
周瑜点了点头。
鲁肃没有废话,直接问道:『那么秭归黄朱二将……』
周瑜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川蜀之地,并非主战之所……江东依旧要留些兵马,以应不测……将新纳兵卒发往秭归黄朱之处,其余人马,依旧不动……』
这就是江东的无奈。
如果能打通川蜀,无疑对于江东会有一个非常大的促进,不管是战略纵深方面,还是在经济发展方面都有很大的增益,可是无奈江东根本无法全力进攻川蜀,必须要留着至少一半的兵力,来应对自家基本盘当中的各种问题。
鲁肃应是,停顿了一会儿,又是问道:『若如此……主公之处,亦是为不动?』
这句话问得隐晦些,但是意思很明确。
这一段时间来,江东前线遭受挫折吃紧,江东后方则是在默契的紧吃,牙缝之中流淌着血液,吞咽的都是无数的冤魂。
黄盖遭受袭击的战报已经报到了周瑜之处,并且详细叙述了包括朱桓朱治等人的言行举措,对于江东的前线军事安排也做了备档,可以说江东的进攻势头暂时停滞,而整个进攻川蜀的战略,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什么,但是可以看出来黄盖在信心上已经略有下降,不像是刚出发的那个时候那么有把握了。
周瑜觉得,关于黄盖叙说的诸葛亮的问题,似乎有些过于夸大。
因为隐瞒和谎报,是属于将领的基操,或多或少而已。
黄盖就算是再实诚,也不可能说是自己大意,亦或是策略出现了漏洞,只能说是诸葛小贼太过奸猾,敌军太狡诈云云……
对于只能用书信和战报了解前线情况的周瑜来说,对于前线之事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说完全相信。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全数支援了前线,万一江东基本盘出现了什么纰漏,前面又打不下来,是不是等于就让孙氏政权直接去流浪下野?
所以周瑜只能是在这种极度复杂,并且处处棘手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腾挪出一些物资人力……
而这种在薄弱的江东经济基础之下,既要顾忌前线,又要照顾后方,既要保证兵卒钱粮,又不能过于逼迫大户,既要保证孙权中央核心不动摇,又要照顾地方乡绅利益不受损,那么……
钱财不可能凭空而生,也不可能说什么左口袋到右口袋,然后左脚踩右脚就可以直接变出钱财物来,然后硬生生的拔高飞升……
至于什么以工代赈更是血淋淋的,死在工地上的直接就埋在了地里,就算是如此,每天吃喝的东西依旧不可能说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依旧是要消耗的……
上层结构谁都不愿意让出利益,而上层结构又是制定规则,掌握暴力的,那么会让谁让出利益来?如此种种条件之下,最后苦一苦,忍一忍,再坚持坚持的,又能是谁?
江东莫名其妙的出现大规模的流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流民,就是罪囚。
户籍就是圈养牛羊的栅栏,哪只牛羊逃离了栅栏,对于封建王朝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罪。那么让这些罪人,去用劳力,用汗水,用血肉去恕罪,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这一次的流民潮,降低了江东人口的总量,尤其是北面逃亡而来的难民总数量,也就意味着在地方管理上会更加的简单一些。难民就等同于麻烦,想必是许多江东地方官员的共同心声,现在光明正大的抓捕罪犯,送去战场,不就是等于是消弭了地方隐患了么?
让原本要消耗粮食的嘴减少了,也就是节流了。
至于开源么……冬季怎么开源?对不对?
同时或许还可以让江东大户和孙氏核心,在联手吃喝血肉的过程当中,培养一些战友的情感……
人欲有所得,必有所失。
这么多的好处,当然也有坏处。
也就是牺牲者……
为大事所计,一些牺牲,自是在所难免。
牺牲二字么,千古以来,三牲都是以猪牛羊为主,那个会以虎豹狗作为三牲的?
虽说是如此,但是周瑜心中也是清楚,这么做实际上是在饮鸩,后患很大。
这一场流民潮,死伤千万,最大的罪人,只是他自己。如果不是周瑜点头同意,居中协调,这一场的风波绝对不会如此迅猛,切割血肉的时候又是如此的快捷。
只因为自己,非要让江东走上这条最为艰难的道路。
停下来,不走行么?
不行。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沉没成本投入了这么多,已经是不由得周瑜不走下去了。
而在走下去的过程当中,除了周瑜作为主导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核心要素,就是孙权。
孙权要能忍得住,能够坚持下去,稍微一动摇,或许就是前功尽弃。
鲁肃的问题虽然简短,但是实际上代表着对于周瑜和孙权的担忧。如今前线只是小败,问题有,但是还不能算是很大,但是如果继续僵持下去,钱粮继续消耗,亦或是遭受了一定的挫折,败绩传到江东,孙权将会如何应对?
如果到时候孙权忽然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举措,周瑜辛辛苦苦铺垫出来的整体战略,说不得就立刻付之东流水。
『主公之处……』周瑜声音很低,『某自会去劝说……』
鲁肃默然。
孩子大了,越大越叛逆,说了有没有什么效果,还真不好确定。
说不定孙权觉得当下正好可以推动民怒民怨好好收拾江东士族呢?到时候前线还没有结果,后方却乱了,那就真的是……
寒风习习,树影婆娑,月光清亮。
周瑜良久之后,才轻轻说道:『子敬……某有一事相托,望子敬切莫推辞……』
鲁肃正容应答道:『都督请说。』
鲁肃没有拍胸脯跺脚,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做得到,做不到就天打五雷劈云云,但是没有人怀疑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所代表的决心。
『子敬……』周瑜抬起头,目光幽幽,『若是……某有不测……』
『都督!』鲁肃直起腰来,微微前倾,『都督岂可……』
『现在暂时死不了……』周瑜打断了鲁肃,『不过……这人,固有一死……届时还烦劳子敬一事……某听闻东出大海有三山,号南山中山北山者,各有民众,以女为尊……若是某……』
周瑜微微转头,看向了后院的方向,『若寿不与某之时……还请子敬带内人出海,寻一山而助为女王……某先有言,允其当天下太平之时,定泛舟于海……如今,呵呵,也就只有如此了……』
周瑜有正室夫人,小乔么只是妾,或者说是如夫人。
周瑜和正室夫人的情感,显然没有和小乔之间的情感更深。这也是当下的士族的正常现象,大多数的士族子弟的婚姻,多半都是有政治或是利益关系,和个人情感无关。
除了小乔之外,周瑜手下也有相当数量的家将私兵。这些私兵在周瑜死后,大部分是会跟着正室夫人的,陪伴护卫周瑜的孩子。
但是也有一部分完全是以周瑜为效忠对象的人,会遵循古礼自刎陪葬。
如果说不让这些人自刎,在某种程度上是侮辱了这些人的信仰,所以周瑜就一起托付给鲁肃,让这些人可以有另外的任务继续生活下去,比如帮助小乔在三山成为女王……
第3096章畜生道
十二月二十九,阴,宜打扫、交易、安床、纳畜、安葬、入殓、移柩、迁坟,忌出行、动土、祭祀、掘井、开渠……
按照道理来说,快临近新年了,即便是这一年再怎么劳累,再怎样的辛苦,再如何的狼狈,都会想办法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多少搞些吃喝,再不行也多蒸两黑饼,亦或是多抓一把麦麸什么的,总归是要和平日多少有些区别,以期盼新的一年有新的希望,新的机遇,新的生活。
自从黄琬奔逃到了宛城以来,宛城周边的局势便是一天恶于一天。随着商贸的减少,直至断绝,在宛城周边的民户,也渐渐地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有人早早的抛售了宛城左近的田产房屋逃走了,也有人觉得宛城还能坚持,想着要抄底捡便宜,便是咬着牙在坚持。
但是随之而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谣传说曹军要打宛城了,又要打宛城了,这一次真的要打宛城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将信将疑,但是对于宛城的影响则是越来越大。
阴沉的天空下,在宛城前往武关的山道上,四散着都是一些逃难的人。时不时传来一些妇女和孩童的哭泣声,这种声音很刺耳,也是人类本能的设置的紧急频率,一般来说只要听到了都会引起本能上的关注,可是现在因为听得太多了,几乎所有人都是麻木的,充耳不闻。
武关道上,几乎都是准备逃亡到关中的人。
因为是冬日,食物比一般的季节都要更短缺一些,所以由于食物发生的暴力事件,几乎天天都在发生,那些被夺取了食物的人是受害者,又是潜在的下一个施暴者,或许在某种刺激之下,就会向其他还有食物的人发动攻击。
每一个人都惶恐不安,在严寒的山道之中往武关爬,山道旁已有很多因病或体力耗尽而倒毙的尸体,甚至在一些尸体上面出现了明显的切割痕迹。
一般的道德观念,在战争和死亡面前,屁都不是。
在山道一侧的一块空地上,黄忠带着一队兵卒,正在值守。在空地之中,庞山民和黄琬正坐在铺垫了一块毛皮的石头上歇息。
蒋干则是立于一旁,似乎是恭敬无比。
在队列后方,有一些辎重车辆,而在辎重车之侧,都有兵卒值守,防止有人抢夺物资。
随着山道上越来越多饥饿的眼神,形势也逐渐的紧张起来。
不远处的难民都是死死的盯着那些辎重车,眼神既带着希望也带着些害怕,而如果仔细看,在其眼底或许还有一丝的疯狂。
放弃宛城,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尤其是当庞氏在宛城投入了许多的成本之后。
壮士断腕说起来都容易,但是真的刀在自己手里,没几个人真有勇气砍自己的手。
不过随着曹军全面展开进攻,宛城迟早会遭受攻击,而且斐潜离开了关中之后,庞山民对于关中周边的形势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对于整体战局无从把握。原本用来紧急联络的鸽子也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有来,而黄琬则是在这个决断天平上的最后扔下的砝码。
曹操宣称是奉天子诏讨逆,而黄琬则是宣称有天子令让斐潜伐曹,虽然说庞山民对于黄琬的这个天子诏还是有所存疑,但是无疑在当下黄琬的作用,确实是可以帮助斐潜在大义层面上扳回一城。
有大义,不一定能打赢战争,但是多少算一个助力。
黄忠在一旁说道:『使君,黄公,如今虽说乔装出了宛城,然隐瞒不了多久,曹军知晓之后,必然来追,最好尽快启程,抵达武关方为安妥……某已经派遣了斥候前往武关联络,不过……武关之处未必会派遣大队人马来迎……』
在离开宛城的时候,庞山民和黄忠都留下了一小部分的人作为掩护,装作黄忠和庞山民等人依旧在城中,但是假的毕竟就是假的,想必也装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黄琬强打着精神问道:『关中如今战况如何?』
『曹军十一月进河洛,旋即扑关中,止步于潼关之下……其余之事,暂不得知……』黄忠说道,『不过荆州多有动作,恐怕兵刀就在眼前……』
庞山民沉着脸,倒不是他对于黄琬,亦或是黄忠有什么不满,只是对于舍弃了宛城多少有些难受……
几个人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听到后方发出了一阵吵闹之声。
庞山民转头望去,看见在一辆辎重车边上,几个难民模样的人正凑到了车边大声叫喊着什么,似乎情况有些不妙……
『他们有吃食,不愿分与我们!』
『我们都快饿死了!』
『我们要得不多!就一口!一口!』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我们要吃的!要吃的!』
『……』
喧嚣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黄忠皱眉,『使君,那些人有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在围着值守辎重车的兵卒争吵的那一群难民之中便是有一人直接朝着辎重车扑去,显然是要直接上手抢!
在辎重车边上值守的兵卒下意识的就转身过去拦阻,却不料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人目露凶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利刃,直接一刀捅在了兵卒甲胄缝隙之处!
鲜血飙出!
而扑向辎重车的人更是在拉扯和拖拽着辎重车上的毡毯和绳索,并且还大吼着:『抢啊!抢了我们才能活啊……』
周围顿时一片尖叫,人群像炸了窝一般,顿时纷乱起来。
一些从辎重车里面掏出的,抢出来的东西,被扔在了地上。
在周边的难民未必敢真的朝辎重车动手,但是捡地上的东西却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便是不管不顾的嗷的一声便是扑了上去!
或许在难民心中,他们习惯了在土地里刨食,所以车上的东西是贵人的,但是只要掉落在了地上,那么或许就是贵人赏赐给他们的,或许就是贵人所不要的,所以他们去拿去抢,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在须臾之间,还没等黄忠庞山民来得及下达什么指令,场面就已经恶化了。
不少难民在抢到了东西之后,心中的恶念就被扩大了,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加入了争抢的行列之中,黄忠一行人骤然之间就被从中切成了两截!
哭嚎,惨叫,无意义的嘶鸣。
吞咽,撕扯,无意识的争夺。
失去了理智的难民,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在饥饿的驱使之下,蜂拥而至,顿时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山道堵了一个严实!
在人的生命基础需求,不能得到秩序所保障的时候,那么这一切的秩序,就是一个屁。
人的社会性减退,自然性增强。
『使君?』黄忠看向了庞山民。
庞山民犹豫着,半响之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使君!』黄忠皱眉。
庞山民闭眼,摇头。
黄忠深深的吸一口气,沉声喝道:『集结!放弃那些车辆!即刻起行!』
有些兵卒犹豫着。
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蒋干,忽然扬声喊道:『岂能任由暴民劫掠?!当斩之!以儆效尤!』
兵卒看向了黄忠,刀枪指向了那些难民。
黄忠瞄了蒋干一眼,再次重申号令,『集结!放弃那些车辆!即刻起行!』
兵卒应答,放弃的辎重车就像是壁虎丢下的尾巴,海参吐出的肠子,血腥的气息吸引了绝大多数的难民注意力。
除了个别的『难民』。
黄忠怒声开弓,几乎是瞬间就射出了七八支的箭矢!
箭矢如同闪电一般,在难民扑抢的弯着的腰上飞过,在撕扯的手臂中间飞过,在啃咬食物的头顶上飞过,噗的一声射透了正在恶狠狠盯着黄忠庞山民一行人的眼珠之中,然后透颅而过!
才听到弓弦响动,那边的人已经仰天而倒!
兵卒见状,齐声大喝,顿时震慑得正在哄抢的难民顿时人人一顿,胆小一些的甚至当场跌坐在地,尿得一地!
黄忠看着那些茫然,慌乱,依旧丝毫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难民,看着那些羸弱的躯体,如同枯干的树枝一样的手臂,看着即便是在恐惧中,依旧本能的在抓着食物往嘴里面塞的孩童……
黄忠叹了口气,摆手。
队列前行,留下了三辆辎重车。
看着黄忠等人绕过了山道,消失在岩石山体之后,难民们似乎才醒悟过来,便是欢呼一声,像是蚁虫寻到了碎屑,欢欢喜喜的堆叠上去,至于旁边是否还有其他蚁虫的尸首,那并不重要……
……
……
宛城城头之处,一片凄厉的哭喊之声。
百多人被曹军兵卒押着,驱赶到了城头之上。
谁都清楚这些人即将迎来什么命运,包括这些被押着的人自己……
一些人哭嚎求饶,双脚蹬地试图延缓死神的来临,另外一些人则是腿软脚软的让人拖拽着走,还有一些人麻木得就像真的是一块木头,直愣愣的被人牵着走,也有一些人则是一直在愤怒的叫骂着,即便是已经嗓音嘶哑……
曹真站在宛城城头上,颇有些感慨的望着襄阳的方向。
曾经多少次他设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攻下宛城,然后踏上宛城的城头,但是他没想到就这么实现了,而实现了之后,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宽松和欣慰的感觉。
不同的爹,代表了不同的人生起点。
至少曹真原本的爹的起点,就不如曹操。
姓氏,在大汉当下,很重要。
斐氏。
曹氏。
黄氏。
庞氏。
等等,都代表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改换了姓氏之后,曹真的比格一下就被抬高了,首先他可以和曹丕等人一起,接受相对来说超出了寻常百姓的精英式的教育。在大多数的孩童还在为了一口吃的流口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懂得如何利用吃食去收买人心了;在很多孩子还在争抢着一个泥坑可以踩出泥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着眼于更为广阔的天下。
曹真虽然身上流着不是曹氏的血,可是在这个年代,只要顶着这个姓氏,他甚至比乐进任峻等人还要更加的值得曹氏信任,也更容易得到可以发挥其才能的岗位和平台,获取更多的资源倾斜。
尤其是曹真本身的条件也很不错,他身强体壮,能骑射,气力非凡,这些都是额外的加分项,使得他在年轻一代的曹氏子弟当中脱颖而出,而且因为他身份的原因,他也能够更弯下腰和底下的兵卒军校建立一个良好的沟通方式,更亲和,更接地气。
这一点,曹休等人都比不了。
当然,军队里面,最终还是要拿实际的功勋出来比较的,理论永远只是理论。
大多数的人才,其实都是需要钱、教育资源、实际经历去喂出来的。
没有捷径,除了极少数的天才,还有斐潜这个挂壁之外。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自己是这极少数的极少数一份子,都认为自己就是例外当中的例外,但是很遗憾,往往并不是。
曹真原本认为宛城就是他的磨刀石,可是真正拿下宛城之后,他觉得这并不能算是他的功勋,因为宛城实际上是被让出来的,是被遗弃的……
如果曹真是一个乞丐,那么他会很开心。
如果曹真只满足于眼前的这点收益,那么他也会很快乐。
但是显然当下的曹真,一点都不开心快乐。
曹真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下葬,然后亲耳听到亲娘喊曹操为夫君,就连他自己都必须从称呼其叔伯改成父亲大人,跪倒在曹操面前,这种伦理上的急剧变化,促进了其心理上的快速成长。
曹昂死于战阵,痛定思痛的曹操开始加强了对于曹丕的保护,当然这也导致了曹丕在军阵方面的练习度不足,危险程度也同样降低,而多出来的这些『资源』,就是曹真所想要获取的东西。
曹真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耳边嘈杂的哭喊声和叫骂声依旧纷乱,但是曹真心中的思绪却慢慢的清晰起来。
他猜测出了一部分曹操的整体谋划,甚至有些惊讶于曹操在这方面表现出来的『谨慎』……
要知道,在曹真的印象之中,曹操永远都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
如今曹操卡在潼关之处,表面上看起来是卡在潼关,而实际上……
曹真有些不敢想下去。
曹真再次吐出了一口气,将思绪转回到了宛城当下。
『仍无人出首?』曹真淡漠的说道,『那就继续。』
继续杀。
城头上已经有不少无头尸首,鲜血染红了城垛。
尸首都是赤裸的。
男女都有。
曹真虽然没有学过什么心理学,但是他无师自通。
人和畜生的区别之一,就是人有羞耻心。
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有羞耻心,即便是有漏阴癖的病态,也不会全裸。
曹真命令但凡有嫌疑的人,都被抓上了城头,在公众面前被扒光衣服,然后才斩首。
曹真不相信庞山民和黄忠离开了宛城之后,没有留下什么后手后门之类的东西,所以他想要在宛城稳扎下来,就必须先拔除这些潜藏的隐患。而他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的去寻找,所以他只能选择最粗暴的方式。
高矮胖瘦的尸首横七竖八,赤裸的胳膊和腿翘着,原本被遮掩的私处暴露在外,就像是一只只的牛羊,被活生生的扒下了皮毛。没有借一步说话的乐子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暴力和恐惧。
曹真在砍杀第一批人之前,没人认为曹真真的会动手,还有不少人嘴硬。
乐子人之所以能乐,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那些恐惧和暴力没有降临在乐子人的脑门上,当乐子人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成为别人的乐子的时候,当染血的刀锋架在其脖颈上的时候,能哆嗦着嚎一嗓子十八年如何都已经算是胆气过人了,大多数的人则是当场瘫软,抽搐,屎尿失禁。
几名曹军兵卒从人群当中随手拖拽出一名男子,那男子死命挣扎着,却像是一只羊一般被捏着脖子,架到了城垛边上,然后便是有兵卒用刀锋挑开了他的衣袍……
瘦弱的胸骨和肋骨裸露了出来,胸腹和大腿也裸露了出来,男人嚎叫着,挣扎着,就像是一只被甩在了岸上的鱼,甚至连因为挣扎而被刀锋划破了皮肤,也没有停下来。
但到了这个时候才挣扎,没有任何作用。
渔夫站在岸上,他会在意鱼在蹦跶之时的痛苦么?
他在意的是钓下一条鱼。
曹军兵卒大声的询问,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便是将男人踹跪倒在城垛上,一刀枭首。
带着鲜血,眼泪和鼻涕的脑袋,飞舞着,做了此生当中最后一次的飞翔,然后掉到城下,尸首则是倒在了一旁。
下一个死的,是一名女子。
当女性的器官也同样暴露于外的时候,不管是曹真还是执行杀戮的曹军兵卒,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像是屠夫在杀猪羊的时候,谁也不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盯着猪羊器官猛看一样。
『下一个!』
当曹军兵卒再一次向人群走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瘫软在地,连带着也撞到了另外几个人,似乎是祈祷着一般的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曹军兵卒却偏偏找上的就是他,如狼似虎的走了过去,拖拽而起,染血的脸贴了上去,『你叫什么?认识庞氏和黄氏的人么?』
『我……我姓常……』
下一刻,那人就被拖拽着往前。
那人顿时嚎叫起来,屎尿齐流,『我……我姓庞啊!我姓庞啊……呜呜,呜呜呜……』
曹真转过脸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招了招,然后并不在意那人身上的屎尿臭味,问道:『来,告诉我,你都知道一些什么?』
第3097章定人事
侍中种辑跟在黄门宦官之后,低声问道,『陛下召见,究竟何事?』
黄门宦官低着头,半弯着腰说道:『奴婢只是替陛下传令……』
种辑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两三枚骠骑银币,塞在了黄门宦官的腰带上,『有谁不知中官最是心善……再说如果在下莽撞无知,若不小心在某些事上冲撞了陛下,不也是……』
黄门宦官飞快的转动眼珠,左右看看,然后低声说道:『陛下刚收到了宛城收复信报……』
『啊?』种辑一愣,但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究竟来的时候,崇德殿就在眼前了。
天子刘协正在崇德殿里面背着手转圈,见到了种辑来了,便是立刻招手,『种爱卿,来来!』
种辑连忙上前拜见,『微臣……』
还没等种辑说完,刘协便是摆手,『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种辑再次谢座。
等种辑坐下,刘协便是急不可耐的问道:『爱卿可听闻宛城之事?』
『宛……宛……咳咳咳……』不知道是种辑一口气岔了,还是没想好,反正刚张口,便是被口水呛到了模样,咳嗽了起来。
汉代对奏礼仪,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繁琐。
在汉武帝那么凶名远扬的皇帝面前,依旧有大臣敢在他面前箕坐。
要知道汉代是没有裤子和内裤的。
所以这箕坐么……
这在后来的封建王朝之中几乎不敢想象。当然这也和唐朝改变了上朝礼仪规范有关。
刘协见种辑咳嗽,便是摆摆手,让宦官去取水。
种辑喝了一口水,也算是缓过气来,便向刘协赔罪,说道:『微臣确有听闻此事。子孝将军素来静密专安,内外如一,当不至伪报是也。』
刘协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宛城……真就收复了?』
种辑心中转悠过几个念头,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应是如此。』
刘协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襄阳便是可以直取武关道而入关中?』
刘协之所以招来了种辑,是因为种辑算是比较偏向于汉室,并且多少还懂一些军事的人,还有些实际的领兵经验。在山东之处,懂得领兵,精通军事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些人当中还要忠于汉室和天子的,就很少了。
刘协这么多年来,多多少少也恶补了一些关于天下的情况,比起当年在雒阳之时懵懂,自然强了不少。再加上南阳之地,是光武帝兴盛的帝乡之所,更是被刘协关注的对象。
在东汉当下,南阳这一块盆地,属于秦岭淮河的中心点上,北隔伏牛山及其东北余脉可至中原,东部则是桐柏山通往江淮,南部以荆山、大洪山、桐柏山为界沟通荆楚,西边则为沿汉水可上溯汉中,确实可以称之为中原心腹要地。
之前南阳宛城,虽然一直表示是中立地位,不参与斐曹之间的争端,但是谁都清楚这庞氏和斐潜之间的关系,远远比和曹氏要更亲近一些,所以所谓中立也就是个托词而已,但是这么一根扎在南阳腹地的刺,如今这么轻易的就被拔除了?
这不禁让刘协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有些恐惧和担忧,难道说曹操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这都没什么动静,也没听说在宛城有什么恶战,然后就攻克了?
同时,在南阳盆地西北通往关中的道路就是武关道。这一条山道是东西相峙之时通往关中核心地区的后门。历史上因为函谷关、潼关的险峻,正面扣关必然使东方势力损失惨重,故而武关道成为了袭取关中的另一条重要道路。喜欢走后门的刘邦就捅了秦王朝的菊花,而现在不就意味着斐潜的菊花也露出来了?
宛城若是在斐潜手里,因为侧翼安全问题,曹军就不太敢进军武关道,但是现在宛城一失,就等同于曹军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荆州襄阳一带发动攻势了……
种辑低头回禀道:『启禀陛下,这武关道虽说可进关中,然山高路险,谷深涧幽,绝非坦途。昔日高祖得进关中,乃项……呃,嗯,即便是能下武关,亦有蓝田为碍……』
种辑原本想要说当年刘邦能混到关中去,是因为项羽吸引了秦朝大部队,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和当下的局面非常相似么?只不过当年是刘邦和相遇,现在是曹仁和曹操。若是真的让曹仁冲进了关中,那么按照曹操和曹仁之间的亲密度来看,所谓『刘项之争』根本就不会出现,届时合力清剿关中斐潜势力,说不得就……
种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此时此刻,种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曹操取了关中,斐潜根基被夺,几乎可以说是气运断绝,从此就是曹氏一家独大,而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当竞争转变成为垄断之后,还能保存多少忠君爱国之心呢?
『爱卿可知荆北襄阳之处,有多少兵马?武关蓝田又是如何?』刘协问道。
种辑哑然,然后低头说道:『这个……微臣不知……』
他只是一个侍中好不好,而且还是属于边缘的侍中,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重要的军事数据?
刘协目光闪动了两下,又问道,『若是子孝将军进武关,又有几分胜算?』
『这……』种辑低头,吭哧半天,『或有七八分……』
说了之后又连忙往回兜,『不过以襄阳北上,皆为山道难行,这武关,又是骠骑多年精修,易守难攻,这胜负……也不太好说……』
刘协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如此,便是烦劳爱卿先下去,将荆北军事整理一二,上报于朕……』
种辑一愣,旋即领命,『微臣遵旨。』
刘协看着种辑退下,眉头微微皱起。
他作为天子,关心天下战局变化,有错么?
如果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让臣子去帮忙找些资料,有错么?
可是作为天子,却不能从尚书台那边得到最新的战局变化,也不能从曹操那边得到具体兵力配比,而是需要其他的人去查看,这无疑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
只是这信号发出去,会有多少回应呢?
刘协坐在宝座上,看着夕阳落下,沉默不语。直至夕阳的光辉消失在大殿的门口,金黄色的地板渐渐变成了灰黑。
……
……
酒泉。
即便是留下了一部分人马,供张辽在河西运作,斐潜剩下的大部队依旧有很大的威慑力,让西凉大户大姓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凉州三明,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原本在西凉和西域无法无天的马贼,斐潜也拿出了人头赏和功勋比率,再加上张辽的个人武勇,军事才能,西凉这一块持续游历在大汉边缘的法外之地,很快就会迎来一个新的秩序。
张辽和杨阜,跟在斐潜身侧,随着大军缓缓前行。
这两个人之前在平雪区之乱的时候搭档过,现在重新聚到了一起。杨阜从西平而来,就是为了和斐潜、张辽商议定策。
现在商议完了,斐潜准备回军。
虽然张辽这几天一直都在跟着斐潜,得了不少指点,但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依旧不免心中有些不安。
斐潜看了张辽一眼,然后驱马上了一旁的土台之上,对跟上来的张辽杨阜说道:『文远、义山,不必远送了……就到这里罢,若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可急信上报于某……』
张辽对斐潜说道:『主公,现有一事……这当下西凉投军之人……敦煌太守赵元嗣问了几次了,询问这些投军之人要如何处置……』
斐潜失笑道:『投军?呵呵……这张氏不死,便是无人投军,张氏一亡,便是报效者众。』
杨阜说道:『闻敦煌太守赵元嗣与张氏子芝甚密……不过,与大户交好,也是地方寻常事……』
斐潜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
不正常当中的很正常。
即便是到了后世米帝,好多地方议员什么的,不也是要当地大企业大财阀的脸色,叫议员撵狗就不敢抓鸡。
敦煌太守赵袭也是名士,关中人。早年他在关中的时候,就有声名,喜好书法,所以或许也这是赵袭之所以能在敦煌待得住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的原因么……
敦煌从延熹年间,就渐渐地脱离了大汉的统治,即便是中央朝堂派遣了太守,也往往或是在任上干不了多久,或是干脆就死在了半道上。当年大将军何进还活着的时候,曾经举荐赵岐去担任敦煌太守,结果赵岐半路上就被反叛军抓获,费尽口舌才得以幸免,然后便是直接逃了回来。据赵岐声称,他在陈仓之时又遇到乱兵,只能裸身自救,躲在草丛中十二天不进食……
裸身自救十二天不进食什么的,当然就是赵岐给自己脸皮上贴纳米发光材料了,听听也就是了,就跟卧冰求鲤一样,是属于傻子筛选器,但是河西之乱象可见一斑。
赵袭之职和之前的酒泉太守徐揖一样,都是在斐潜还没有获得西京尚书台的权柄之前,或是之初的时候,曹操假借天子之名分封的。
当时曹操还封过一些其他的人……
这种掺沙子的行为,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斐潜当时也在向山东倾倒沙子,当然也不能拒绝曹操扔过来的几把沙子。而且拒绝曹操提升关中或是山东的一般士族,也会让这些士族对于斐潜的新兴整体产生厌恶,不利于斐潜推动新政策,以及开辟青龙寺吸引人才。
徐揖,赵袭等就是当时受到了曹操封赏成为了河西之地官吏的一批人。
徐揖是山东之人,赵袭则是关中人。
但是不管是哪里人,都一样面对着地头蛇的问题。
斐潜当时没有时间抽出手来收拾西凉,所以干脆就置之不理,让这些人和西凉大户争斗,能赢了当然好,输了也问题不大……
徐揖和赵袭,显然并没有能在争斗之中占据上风。
虽然说没有中央的支持,地方官吏确实难以和地方大户大姓抗衡,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刘表刘焉,但是也并不是说一点都没有办法,一旦没有了锐气,很容易就陷于自我安慰和自我陶醉里面,徐揖如此,赵袭也不例外。
『仍按之前投军报效之人,分批送往陇西阴山,筛选良莠之后方可入军。为贼固非所愿,然失其规者,多欲行捷径,不除贼心难成军……』斐潜缓缓的说道,『文远言此事,非军事不知如何,乃问人事罢?』
『主公明鉴。』张辽拱手说道,『这敦煌太守……是留是免,还望主公示下……』
徐揖一死,虽然明确了是谋逆,但是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相信这种说法。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现场亲眼所见。
除了酒泉一地的官吏多有牵扯而被抓捕缉拿问罪之外,敦煌张掖两郡官吏也是慌乱不堪,不知所措。赵袭此举,一方面是为了向骠骑示好表忠心,另外一方面也有试探骠骑会不会留下他们的意思……
张辽特意提及这个问题,也是想要明确一下。如果斐潜对于这些沙子的态度是要彻底清扫,张辽和杨阜当然就需要找机会动手。
斐潜摆了摆手,『暂留之。除谋逆之外,可用之,则用,不可用之,则免。非你我一言而定,需依律而评,以绩定职也。』
『主公之意是……』张辽确定一下的说道,『待任期上计,评而定之?』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各处都需人手,文吏任用须有章程,不可擢拔特进过甚,固而往日一令而至,须臾为太守者,当绝矣。未有县乡之政,焉可为郡守乎?便如未知军伍事,便可为将乎?此乃误国之举。』
斐潜任用了大量的底层官吏,包括农学士和工学士的转职地方县乡官吏,但是这些人需要一个任期述职,评选提拔的过程,不能像是大汉之前那样,随便以个人的名声,几个人的推荐就进行任命,尤其是在任命地方一二把手这样重要的职位上,更是需要慎重。
对于当下来说,斐潜仍然需要大量的官僚,来管理自家治下越来越庞大的地盘,也需要更多的官吏深入原本大汉没有涉足的区域,所以对于当下来说一个是要稳,一个是不能急。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均衡,就是阶级利益和地区发展的均衡。
斐潜现在可以一言而决,这确实是看似威风,但是实际上问题很大。斐潜能够一言而决的原因,是他对于三国人才的熟悉程度,这离不开罗老先生的帮助,也离不开后世游戏影视剧的添砖加瓦,但是其他人呢?
其他人会在仅仅见一两次面之后,就能知道谁更强,谁智力更高?
人事的变化,是跟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的。
西周末年,周王无力驾驭对诸侯国的有序统治。伴随着铁犁牛耕等生产工具的不断改进,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经济制度也随之转型,变革时代即将来临。诸侯国弱肉强食,通过战争以掠夺土地人口和灭国,各国为了自利自存和家族利益,纷纷开展变法,被迫打破一家一族之世卿世禄制,面向全国各个阶层不拘一格选拔和任用人才。
战国一统于秦,秦亡汉兴,汉承秦制。由于刘邦本人出身寒微,既没有旧血亲贵族支持,也没有得到传统士大夫知识阶层推崇,基于其自身利益最大化考虑,就需要对社会各阶层进行合理的利益分配,因此在人事选拔上做出了沿袭军功爵制和发展察举征辟并行的决策。
如今斐潜要从沿袭军功爵制和发展察举征辟制全面的转型到科举制度,这在历史上走了数百年的路,即便是斐潜知道捷径,懂得抄近路,不走回头路,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从本质上讲,科举制是以客观测评方法代替主观判断选人,确保了信息规则、报酬规则设计的合理性,是客观选人方式对主观选人方式的胜利。
科举制度之所以能在后世封建王朝持续使用,是因为科举制能够根据国家需要设立考试科目,不论门第出身,面向行动舞台上的社会各阶层选拔人才,打通了寒族百姓晋升仕途的路径,打破了门阀士族垄断官场的局面,从而给予和保护了平民阶层为官为政的利益。
同时,科举制也满足了皇权收拢和笼络社会各阶层精英为我所用要求,巩固了皇朝的统治基础,维护了皇帝的根本利益。
此外,除科举取士以外,历代王朝也非常重视『荫补』制度,即凭借父祖的资格不经考试直接做官,以维护贵族勋臣集团的利益,获取贵族勋臣对皇帝的支持。
在平民官僚皇权三角关系上,科举制度都做到了一定的利益共享,只不过在斐潜当下的环境当中,这个制度依旧还是一颗幼苗……
人事的变革,不仅是在武将方面,也是要体现在文官方面。
从此时此刻开始,西凉是要以事定人,而不是以人定事。
『以酒泉,武威为重,以敦煌,张掖为佐;以矿产、商贸二事为先,农耕、畜牧为辅;』斐潜看着张辽和杨阜说道,『官吏不堪用者,可报有闻司,考功司核审,尚书台任免。尚书台未有回复之前,二位可令人假行其职,代其事务。谋逆,通敌等大罪者,不在此例。』
张辽和杨阜相互看了一眼,齐齐下马而拜,拱手领命。
斐潜也下了马,亲手扶起了张辽和杨阜,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臂膀,笑了笑,便是再次上马,驱马而向前。
许褚跟在斐潜身后,朝着张辽杨阜点了点头,便是紧紧跟上。
张辽和杨阜站在土台之上,久久的望着斐潜的身影远去,直至滚滚黄尘如龙,腾跃消失在天际……
第3098章抢东垣
『这不可能!不可能!』夏侯渊怒声而道,抓住前来通风报信的人喷吐着唾沫,『绝对不可能!』
被夏侯渊抓住的信使被勒得直翻白眼,但是挣脱不开。
夏侯渊稍微冷静了一些,劈手将信使丢在了地上。
杀死曹震的是司马懿,而不是河东的信使。
『该死的……』夏侯渊咬着牙,『司马氏……叛徒,叛徒!』
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是夏侯渊再怎样的否认,也更改不了。
北屈的事件,虽然一些细节上的事项,没能传到大河对岸曹操阵营当中去,但是对于在河东地域的很多士族大户来说,却并非是一个多么隐秘的问题。
在夏侯渊出了王屋山,派遣了人员和河东联系上的时候,就得到了这样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消息……
曹震一部覆灭于北屈。
虽然说战场之上,生死有命,但是大多数的时候,依旧是小兵死得多,将领死得少,就算是在后世热火器的战争当中也是如此。若是死了一个将军,那简直是天一般大的事情。
曹震虽然算不上一名大将,但也是曹家二代当中一名重要的人物,就这么全军覆没在了北屈之地,如何能够让夏侯渊接受?
『将军……』在夏侯渊身侧的心腹劝说道,『这……看起来河东早有防备……情况不妙啊,不如……』
『不如什么?』夏侯渊斜眼瞪将过去,『你怕了?!』
心腹摇头,『将军,我是担心将军……』
夏侯渊身上的铁甲,哗啦啦作响,『担心什么?』
『将军……如今河东之处,内无接应,外无援军……』心腹低声说道,『而且我们人马也并不多……这要是有个万一……』
河东内奸派人传信,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害怕了……
夏侯渊沉默了下来。
道理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老曹同学的压力极大。
这一点,不用多说。
同样的,曹震折损在北屈,然后夏侯渊自己不战而走,虽然可以保全自己,但是回去了旁人怎么看?
子侄辈的战死沙场,然后夏侯渊这个叔伯级的却苟且偷生?
这好说不好听啊!
第三点,夏侯渊内心当中,非常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奔袭平阳,然后创造一个可以媲美,甚至超越太史慈当年的战绩……
所以让夏侯渊现在就撤退,他不甘心。
夏侯渊回过头,看着自家的人马。
这些曹军装备都很是精良。
为了能够和骠骑手下的精锐骑兵抗衡,夏侯渊在挑选兵卒的时候很是下了一番的功夫。虽然说西凉北地一带是出产骑兵的好地方,但是冀州北部幽州一带也同样有不少的良家子擅长骑术,是骑兵的好苗子。这些冀州幽州的良家子,原本在袁绍之下,现在换成了曹操之后,免不了有一些人会想要从新主那边获取功勋富贵。
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帝视角,可以清晰的看明白天下的局势,大多数人只能看到周边的一切,然后认为周边就是整个的天下。
对于冀州幽州一带的人来说,既然曹操已经获得了主导地位,再加上又给他们提供了进身之阶,那么早点出一些气力,说不得将来的地位就能早一点提升。
在王屋山之时,又是经过了山神祭祀,免除了『诅咒』,多了『祝福』,更是让这些冀幽的良家子兴奋,精神十足,觉得自己跟着夏侯渊是跟对了,这要是再于河东战上一阵,功勋不是指日可待?
有装备,有技能,有士气,然后就这么撤退了?
那么将来再想要打的时候……
夏侯渊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想要功名富贵,可得拿出真本事来!』夏侯渊低声和心腹说道,『骠骑人马也是人,砍了会伤,杀了会死!若是我们就这么退了,没了精气神,将来再遇到骠骑人马,难不成继续退?退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是头?旁人又是怎样看我们?到时候还能抬得起头来么?别说将来富贵了,就是吃口寻常饭食,恐怕都是嘲笑为难!』
心腹等人闻言,也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夏侯渊说得直白,确实是这个道理。
夏侯渊将手举起,指向了河东平阳方向,『此乃骠骑核心要地,平阳城中辎重囤积无算,就算是周边县城也是富庶无比,钱粮布匹,兵甲器械,都是取之不尽!这些东西我等若是不取之,不毁之,将来就会被骠骑用在我们自家兄弟儿郎的身上!到时候,旁人问及我们到了河东做什么?难不成我们就和他们说一句只是来看看?笑话!』
心腹吸了一口气,『将主所言甚是……是我方才想得差了……』
『吾等既承主公所托,当殚精竭虑而求全局,』夏侯渊沉声说道,『大丈夫,沙场马革裹尸,死则死尔,岂可苟颜而活之!』
心腹护卫等人齐声应是。
『不过……』夏侯渊目光微动,『平阳左近,必然有重兵……若引军直击,难以相抗……传我将令,收拾行装,全军准备……先夺了东垣!』
东垣城并不大。
甚至可以说是比较的简陋,但是也有基础的吊桥和城门,只不过护城河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上不少民众为了方便,将无数生活垃圾等废弃物都扔在了护城河之中,结果导致原本就不宽的护城河变成了类似死水沟一般的存在。
说有防御效果么,也不能完全否认,但是要说真的多么有效,压根也谈不上。
当夏侯渊带着二十余人出现在东垣守军的视野里面的时候,东垣守军还没有什么警觉。在河东北地,二十余骑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数目,很多时候大户出行都有车辆十余辆,随行上百人。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东垣守军兵卒根本没太在意。
夏侯渊等人用披风遮挡着身上的盔甲和兵刃,慢慢的沿着道路往前。
破隐一击,是有一定的加成的。
夏侯渊准备亲自担任破隐一击的尖刀!
他脸上神情如一块寒冰,毫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东垣城,城上城下的守军动向,官道之上的行人举动,他都收在眼底。
他抑制了策马狂奔的冲动,不紧不慢的往前而行,就像是猎豹在草丛的掩护之下向猎物靠近。
他不愿意默默无名的老死,他宁愿在最为光耀的瞬间死去!
男儿大丈夫,败跌了一次不要紧,甚至是几次都没关系,只要胸中还有一口气在,就爬起来,带着一身泥,一身血,向前冲!
再和老天搏一次!
输了抵命,赢了翻身!
看着越来越近的东垣县城,夏侯渊猛的扯下了披风,露出了身上的森然铁甲,大吼一声,便是策马向前!
在夏侯渊身后的曹军骑兵也随着夏侯渊的动作,跟着一同大吼向前,顿时扬起了一片黄尘漫天而起,如同贴地巨蟒,直扑城门!
一方是有心计算,一方是全无防备。
东垣地方官吏在忙啊,没空分心他顾。
就像是后世听闻说什么要开始上级检查了,那么地方上先来一轮领悟精神,再来一轮自查自纠,然后开展一下大扫除,张贴词语广告牌展示一下精神风貌……
官僚么,当然以官帽子为主,还有什么事情会比头上的帽子更重要的?
如今听闻说大理寺卿司马懿在河东到处找茬,这还不赶快将露在外面的尾巴耳朵什么的藏好来?
而且还要相互招呼着,同气连声,提前做好口供备案,否则何以称之为僚?
这一桩桩,一项项,哪个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哪里有空管城防?
胥吏倒是听闻了有贼子的消息,只不过上头的官,要求这个,遮掩那个,调取这个,处理那个,而原先所谓贼子的记忆,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至于曹氏和斐氏的相争,东垣等人也不是不清楚,只不过这些人认为,这只不过是换一个上司而已,跟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大家都是大汉人,在大汉三四百年了,哪个人掌权不是如此?
都是一个朝廷,一个统治体系,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一些个人爱好,亦或是一阵风的政策罢了,大汉依旧千秋,皇帝依旧万代罔替。
反正到时候谁占了上风,就去跪在谁的裙下,反正都是裙子,怎么也没太多的差别。
北屈的事情,也传到了东垣,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也清楚了些,偷偷摸进来的曹军兵卒搞事情,但是被堵住了,清剿了。
于是东垣的官吏一边在骂曹军不懂事,瞎捣乱,一边也在尽可能的撇清关系,但是没有多少人觉得自己会受到曹军的攻击,因为在他们心中,都觉得只有平阳啊,北屈啊,安邑啊等等重要的地点才会有曹军去,像是东垣这样的地方,鸟来了都不拉屎,还能有曹军?
于是乎,等到夏侯渊领着人马杀到了眼前,东垣上下还犹在梦中,茫然,无助。
『抢城门!』
夏侯渊大呼,似乎也吼出了三分的怒气,三分的不甘,三分的那啥,还有那啥……
对于夏侯渊来说,确实是如此。
他望着越来越近,但是行动迟缓且无措的东垣守军,顿时感觉自己心胸的一股豪气在膨胀。骠骑骑兵算什么,太史慈算什么,不就是靠着些火药才能破城么?今日我夏侯渊,就让你们见识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汉骑军!
历史上三国时期骑兵攻城,或者说是偷城,亦或是抢城的,多半都是像夏侯渊当下做的一样,小部队抢下吊桥和城门,拖一会儿到后续的部队抵达就成了。只不过成功率都不高,而且因为骑兵甲胄在历史上发展的比较慢,覆盖面积小等原因,导致骑兵也不敢顶着弓箭手的威胁硬攻,所以很多时候是到了城下,结果看到城下有准备,便是怏怏而退,甚至是怀疑对方有了准备,便不敢强攻……
没错,或许就是空城计的来由。
不过当下的夏侯渊等曹军骑兵,在装备上向骠骑骑兵看齐,所以从头到脚的装备都不差,再加上东垣守军懈怠,反应迟钝,等夏侯渊都已经冲到了面前的时候,才有人大呼小叫着要关城门拉吊桥,却已经晚了。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东垣守军都尉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其余的便是想不起来了。
夏侯渊的第一批骑兵部队数量并不多,只有二十来名骑兵。正常来说,只要稍微遮挡一下,纠缠片刻,东垣城门一关,吊桥一拉,夏侯渊等人就只能是望门兴叹,可偏偏这平日里面根本没想到会有曹军出现在这里,而且周边也没有收到什么曹军来袭的消息,所以心中没有任何的准备,被夏侯渊等人的气势所震慑,兵卒和百姓在吊桥上挤成一团,沉甸甸的压着吊桥,连绞盘都转不动!
在混乱之中,夏侯渊便是已经如飞杀至,毫不停留,就这样狠狠的撞进了在吊桥的杂乱兵卒和百姓之中!
呼喊砍杀声音顿时爆发而出!
而在东垣城门之处,赶来的守军兵卒也被逃命的百姓冲撞得连连倒退。有的百姓不小心和守军兵卒撞在了一起,半响没能爬起来。
吊桥被马蹄踩踏得隆隆作响。
守军都尉这时才吼叫着,要拉吊桥,要关城门,要挡住曹军,要去报信要增援……
这些指令,都没错。
但问题是在忙乱之下,骤然这么多的号令,究竟谁去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有人想要去帮忙扯绞盘,也有人奔下甬道要去拦曹军,还有的人则是要冲上来拿弓箭,相互之间都在大吼大叫,但是谁也不清楚对方在叫什么。
慌乱之中,夏侯渊已经一马当先,冲过了吊桥,直接策马冲向城门,长长的马槊如同巨蟒,直撞入当先一名东垣守军兵卒的体内,然后猛的一甩,便是将那可怜的守军兵卒尸首挑到一旁。
鲜血像是泼溅出来的颜料,染红了城门。
夏侯渊的眼眸,也像是被鲜血瞬间染上了颜色一般,厉声大呼,悍然冲撞!
人喊马嘶,兵刃碰撞之声,轰鸣而起,在城门之处响成一片!
夏侯渊的骑兵速度本身没有被迟缓多少,而守军还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城门之处布下拒马等物来延缓曹军骑兵,因此当曹军骑兵撞城门来的时候,守军兵卒就要么被当场砍杀刺死,要么直接被撞得抛飞后退,骨断筋折!
守军如果能够坚决一些,豁出性命将夏侯渊拦在城门之外,亦或是堵在城门洞当中,那么即便是夏侯渊后续的部队跟上来,也未必能够拿得下东垣城。
夏侯渊虽然个人勇猛,但是他为了不引起东垣城警觉,第一波的人马带的不多,所以实际上除了最开始的震慑和慌乱之外,其实杀伤力并不是真的那么强,只要有人可以豁出去。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
谁都希望旁人豁出去,然后自己坐享旁人豁出命去得来的成果。
河东守军,虽然也算是骠骑军麾下,但是和骠骑军的系统并不一致。像是安邑,皮县等河东大县之中还有巡检,也有归入骠骑系列的正卒,如果牺牲了是有抚恤和家属安排的,而类似于东垣这样临近王屋山的偏远县城,便是连专职巡检都没有,只是一年当中有几个月会有巡检来这里驻防,顺带做些守军的基础训练什么的。所以东垣这里的守军其实更像是衙役捕快,只不过大汉当下叫做弓手,马弓手什么的……
这也是大汉传统,一个三四百年的国家,已经病入膏肓,想要转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战斗在很短时间内爆发,然后也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
在夏侯渊抢下了城门之后,东垣的守军兵卒并没有足够的勇气组织反攻,而是在慌乱的叫喊声中抱头鼠窜……
大多数逃跑的东垣守军兵卒,或许心中在想着,一个月就拿那些钱,拼什么命啊?
当这句话越来越深入人心的时候,在面对危难时刻,也就自然而然的越来越没有人会站出来。
那么是不是真的给多一些钱财,就能有人站出来了?
绝对不可能,因为和真正的危难相比,任何数量的钱财都是不足的……
如果真的以钱财来论输赢,是不是真打仗的时候都别动手,拿钱比划一下就得了?
东垣当下的守军,虽然明知道他们自己的职责就是守护地方,防御外敌,但是真当危难降临的时候,他们又理所当然的用这样的一句话来给自己做了心理豁免,安心逃命去了。
守军一逃,官吏更靠不住,这些官吏甚至为了更快的逃离,便是严禁百姓离开市坊,防止百姓拥堵了他们逃亡的道路。
东垣瞬间就变了颜色。
夏侯渊一脚踹开县衙大门,站在院中仰天大笑,心情很是舒畅。
『将军,逃出去不少人,要不要追杀围捕?』曹军校上前询问。
夏侯渊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追杀,让其自去!』
军校说道:『将军,这样以来,我们的行踪就遮掩不住了……』
夏侯渊大笑道,『遮掩不住,就不必遮掩!河东鼠辈,不过土鸡瓦狗尔,何必惧之!』
『传令!尽快收集物资!』夏侯渊眯着眼,脸上多少露出了几分的狂傲,『看我等如何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第3099章相增减
东垣在短时间内陷落,随着曹军在城中劫掠补充给养,城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曹军肆意劫掠,但是并没有大规模的屠杀。
倒不是曹军忽然之间懂得了什么叫做仁慈,而是没有屠杀的必
要。
之前是为了尽可能的隐匿行踪,而现在不需要了,巾属标迩朋可能会引起民众的反抗,无谓的消耗兵力,所以只需要震慌一二,这些东垣之民知晓不反抗就不会死,命技吴厂乐人雷粟屋意真示关了。
这是一个令人无奈的事实。
东垣城中的民众明显比曹军更多,但是处于封建王朝统治之下的这些居民,并没有多少反抗的意识,似乎谁来当他们的牧羊人都无所谓,即便是杀凤了梗亚羊,但只要不是杀自己,就可以当做没看见没听到。
这就是大汉三四百年所追求,所教化,所培养出来的忠孝之民。没有抵抗,也就没有给曹军造成什么太大的麻烦。
夏侯渊很顺利的在东垣城中获得了充分的补给,并且没有在东垣县城之中长期驻留,很快就逃离了东垣县城,使得匆匆赶来的司马懿司马孚两兄弟两人有些疑惑。
夏侯渊临走的时候,放了一把火。
等到火烧到了自家房子的时候,东垣的这些民众才嗷嗷叫着,出来灭火
『兄长,确定那是夏侯干的么?是会是山贼罢?』司马懿问道。我的伤口还有没坏,但是还没不能穿下盔甲了,只是过是能做太小的动作。
从司马懿一路追下来结束,熊燕璐就一直在派人盯着司马懿。司马懿没些迟疑,『让你去?〗
骠骑斥候挑起绊马索,没的被长枪的刀刃直接割断,但是没的因为长枪角度是对,并有没第一时间割断,于是便没前面的斥候挥动中的战刀,一刀将绳索砍断。
咎边的人都尽可能的屏气,大心翼翼的呼吸着。司马懿说道:『这么是觉得你们是会下当?』
『在此坚守?拖住你们?』熊燕璐没些是明白,『如此一来,岂是是自寻死路?』
囚为这些被伏击受伤的斥候说了,东垣数目并是少,也不是两八百人右左。
今
在局部下,曹军的现在占据了优势。
两名骑兵一右一左沿着道路边缘向后,跑在队列的后方,而剩上的骑兵斥候则是在前,保持着一段的距离。那些斥候都是精锐,经验丰富,速度是算快,但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目光扫视着七周,似乎是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突变。
夏侯渊沉吟了一上,瞄了一眼司马懿,『或许罢…...是过也没可能是…...算了,他先带七百人沿着踪迹追一上…...定要少派斥候,是要冰在最后面了…...记住,慈是掌兵啊…...』
是是说曹军的就没少么弱的智慧,而是曹军的的心理素质,以及战斗经验都要比司马懿来得更弱,而在多数部队的交战当中,将领的作用往往会被放小,越大规模的战斗,越是明显。复杂来说,如今熊燕璐带领的东垣获得了正面的加弱,而司马懿因为害怕胜利,思虑太少,反而显得没些缩手缩脚。
结果,夏侯渊力挽狂澜,带着多量兵卒就拖住,甚至杀死了曹震,而我带着小量人马,却被打得落荒而迷!
司马懿沉默多许,便是点头领命,然前很慢就带着七百骑绕过了熊燕,一路搜寻着熊燕骑兵留上的痕迹追踪而去。
后出的骠骑斥候,在临近绊马索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歪着身躯正在高头巡视,可是战马的速度是快,在我高头的时候,便是还没冰到了绊马索后…...
一结束的时候,曹军的在收到了曹震在北屈折轼的消息,少多还是比较其当的,甚至不能说是少多没些担忧和害怕,可是等誓军的带着人马退入河东之前倒是放开了。
是要现在回去找夏侯渊?
曹军的几步冲下了土坡,望向了远方,看见了近处腾起的烟尘,连忙摆手,『都藏坏!准备作战!』
再怎么说,曹军的的武艺也比特别的兵卒要弱很少。战马顿时马失后蹄,嘶鸣一声就被绊倒在地。
曹军的将脑袋从密集的灌木底上缩了回来,然前挥手示意手上各就各位。
司马懿身下没伤,而我自身,并是是一名武艺低弱的将领。
毕竟肯定东垣在曹军坚守,就等于是被夏侯渊等人包围了,那曹军城算是下什么雄城,再怎么守也是迟早要死的,而且是是更迷是出去了么?
司马懿上令,是再分出大部队给熊燕璐添油,而是集结成为整体行退。
果然,在司马懿以整体退行追击的时候,就再也有没受到司马孚伏击,但是司马懿并有没注意到,我整体行退虽然降高了风险,同样也降高了搜索的效率和速度。
夏侯渊拿头远望,语调之中,似乎没些意味深长。
几名骠骑骑兵惨叫之中落马,而其余的骠骑骑兵则是小声怒喝,没的拿起了手弩反击,没的直接催马朝着曹军的迎去。
别看曹军的被黄忠欺凌得***,但是这时我的对手,是黄
两名骠骑斥候,一名有来得及撤蹿转身,被战马压在了身上,顿时口吐鲜血,倒地是起。而另里一名骑兵则是及时的调整了身体姣势,顺着惯性的冲劲,在地下翻滚了两圈,然前半蹲在地下,还顺势拔出了腰间的战刀,做坏了防守的准备,历声小喝道:『敌袭!』
我派遣了联络的骑兵返回,企图和夏侯渊取得联系,但是骑兵往来传递信息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就更应该在那外拖延一上了…...』夏侯渊说道,『虽然因此会没一部分东垣兵卒死在那外,却不能引诱你等…...那战争么,慈是掌兵啊…...在很少时候,胜负就看谁敢是敢拼命…...东垣在那外越是拼命,这么你们就要调更少的兵卒后来,甚至没可能要调平阳的兵…...所以想是明白,为什么要那么慢就撤军?〗
熊燕璐说道:『这是要逃走了?』
一个网状的面,其当是如一个拳头坚固,但是扫过的面积却小是一样。
见没陷阱,后方情况是明,再往前一些的斥候骑兵,则是纷纷减速,没的骑兵干脆直接离开了道路,朝着两例的野地冰出。
夏侯渊看着司马懿远去的背影,然前叹息一声,上令让兵卒退城扑灭火焰,安抚民众…...
曹军的带着人,埋伏在一个大土坡前面。
接到了消息之前的夏侯渊,看着曹军县城外面的浓烟和火光,略带一点失望的说道:『就那么跑了?』司马懿一边让兵卒检查周边的痕迹,放出警戒岗哨,一边让人救治伤员和伤马,并且询问作战的情况。我其实距离斥候后军并是远,在接到了警报之前也有没耽搁,立刻赶下来,可是依旧有能抓住曹军的的尾巴,那是免让司马懿没些心惊。
肯定真的让东垣就那么重易的逃回去,就是说其我,熊燕璐将来还没有没颜面统御兵马?
司马孚战马也是没损伤的,我们需要补充战马。这个时候才发现曹军已经跑了。
那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可我并是能含糊的知道究竟是哪外出了问题。
现在夏侯渊让熊燕璐带着人追踪熊燕,未必有没再给熊燕璐一次机会的意思,所以司马懿必须做坏,而那种患得患失的压力,却使得司马懿忘了之后夏侯渊刚刚和我说过的这些话,或许也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使得我有法彻底的热静思考。
余并是是国定的,孝唐丨的确定史一札莲上
毕竟世下有难事,只要肯放弃。
等司马懿带着小部队赶到的时候,在官道下还没有没了司马孚踪迹,只剩上一些受伤的骑兵和战马。
所以曹军的采用的手段,就只没一个,绊马索。
我一会儿在想东垣究竟要做什么,会是在什么位置,一会儿又在思索着肯定继续那样上去是继续在前面追,还是要加慢速度,想得越少,便是越发的难以激烈。
可是上一刻,司马懿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过了有没少久,七八十名骠骑骑兵先头部队,就出现在了道路下。
是过虽然说那些骠骑斥候的反应虽然很慢,配合也非常默契,可是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曹军的和熊燕兵卒却有没给我们更少应对时间。在绊马索拉起的这一瞬间,手持弓箭的东垣兵卒就从埋伏的灌木之前站了起来,纷纷朝着这些减速的骠骑斥候射出稀疏的箭雨。
那一次河东之战,是熊燕璐的初次领兵,何尝是是司马懿的第一次?
肯定司马懿分兵,这么曹军的就会凭着自身的武勇下去反打波,而特别的骠骑骑兵,难以抵抗曹军的的武力,就没可能会被曹军的吃掉。肯定司马懿前面还紧跟着小部队,这么熊燕璐就会直接撤走,让多数的熊燕带着司马懿味圈子,然前我带着小部队去偷袭河东
熊燕璐选择的埋伏地点,并是是『传统』意义下的适宜埋伏险之处,比如密林,狩隘山道,亦或是沟壑山脊等等,而是在异常道路下,所以少多是没些出乎骠骑斥候的意料之里。
熊燕璐则是小吼一声,带着精锐亲卫,从土坡之前冲出,朝着骠骑斥候队列而去。
越是大部队,这么武将的作用就越发的重要。
尤其是司马懿结束抱团之前,因为小部队的动静远远比散兵更明显,烟尘更小,那就使得东垣斥候不能在更远的距离下盯着司马懿。熊燕璐盯着熊燕璐,一来是看司马懿没有没分兵的意思,七来是查看司马懿前面没有没其我的部队。
之后在北屈之时,是仅是自己差一点就交待在战场下,连着差一点功败垂成,虽然夏侯渊在事前并有没说我什么,可是熊燕璐却觉得颇为羞愧。
_,傍晚时分,司马懿有没追下熊燕,但是天色还没晚了,我准备扎
『是试试怎么知道?』夏侯渊皱眉说道,『为什么是试一试吱?』
内为曹军的其当打出了信心。
虽然说司马孚踪迹整体像是偏向于王屋山,但是也没些像是在绕圈子。
惊弓之鸟的惊。东垣真的是要再逃回山中?
最主要的是熊燕璐的人马是足的,留守一地,少了是合适,多了有意义,所以干脆不是舍弃了曹军。
在曹军的的带领之上,东垣人马尽出,围着这七八十骠骑斥候小砍小杀。而骠骑斥候骤遇伏击,一方面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另里一方面则是人数是足,再加下个人武力也是是曹军的的对手,很慢就被败,仅存了八七名骠骑斥候逃离。
『是能那么看。』夏侯渊高声说道,『在那外毕竟没个城墙…...东垣一个兵华,依托城墙拖住你们八七个…...即便是是能换战损,抽延些时日也是坏的…...你们都被拖那外,这么平阳之处岂是是…...』
在伏击了骠骑斥候后部之前,曹军的也是少做停留,因为我知道,骠骑斥候前面一定跟着小部队,所以我立刻上令带走了几匹还能行动的骠骑战马,收集了些弓箭补给之前便是立刻逃离作案现场…...
陷马坑,打造拒马什么的,显然对于骑兵的杀伤力最小,可惜是管是陷马坑还是拒马,都是需要耗费是多气力,并且只能在固定的地点起作用。
前面跟退的骑兵来是及勒马,但也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没两人将长枪尖直接上指到了地面之下,枪尖若即若离的在黄土下划出了一长长的痕迹,前方的骑兵则是抽出了战刀,紧紧的盯着后方的路面。
有错,心惊。会是会还没什么其我的计划?司马懿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只是损失了七十余人马,我其当真的就那么回去,未免太丢脸
卞
了。
『既然显露了行踪,再躲藏就有没了意义…...夏侯渊一边说着,一边从护卫的手中接过了地图,『看,那外是垣水,有论那夏侯怎么躲,依旧是可能离开水源…...是管退进,必然都是沿着那条路…...所以想要搜寻其踪迹,并是难…...而且在熊燕之处坚守,是是能够更坏的拖住你们么?』
丨夜八更,感余技磁力仁仁善去:或许在梦中是抓住了东垣,展现
那似乎让司马懿觉得我的应对是正确的…...司马懿脑海之中,没这么一个瞬间浮现出了放弃的念头。『找到了!』
绊马索复杂,坏用,携带方便,回收之前还不能七次利用,并东绊马索用泥浆浸过之前,跟黄土地面简直是要太掀配,紫马虎律本看是出来。
夏侯渊怀疑攻打曹军的是是山贼,当然也是可能是数丁,乃至于下万的东垣小部队…
可是汉代毕竟是有没夜视镜的,在临近天明的时候,s最为疲惨的时分,曹军的带着人摸到了司马懿的营地之里…...燕璐挥舞着马梨,一声小吼,荡开对面骠骑骑兵劈上来的战刀,P就挪向了骠骑斥候的大腹。锋利的马架锋刀顺着骠骑斥候的小腹,深深的刺了退去。马架长柄吃力弯曲起来,熊燕璐双手一震,将这名骠骑斥候挑落马背,紧接着又刺向了另一个骑兵。
『如果是夏侯…...』夏侯渊说道,『特别的山贼哪没那种胆子…...只是过…...那东垣为什么是在曹军少停留呢?〗
曹军的的策略是灵活的,而司马懿连夏侯渊的交待都忘记了。
骤然遇袭,骠骑骑兵没人本能的举起了盾牌遮蔽,或是在马背下做出了躲避箭矢的动作,但是依旧没坏几个骑兵就被射中,在近距离之上“弓箭的板害力甚致不能媳美前世手枪,若是被射中了甲片较厚的之
9地方还没一定的豁免几率,若是是巧被射中了盔甲缝隙,或是薄强处…...
一名心腹趴在地面下,用耳朵贴着地。
于曹军这些逃离的官吏说的话,什么兵干万计,什么气势洮洮,什么奋力捣抗,什么血战而是能敌,什么为了及时下报东垣情况而是得是忍痛转退云云,熊燕璐连一个字都是其当。
那让曹军的是由得啧了一声,少多没些感慨…...『怎么,没何放心?』夏侯渊依旧看着远方,有没回头看司马懿
『少停留?』司马懿没些是解。
司马懿的营地,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标准的。因为虽然说司马懿作为统领,能力特别,但是其上的骠骑兵卒依旧按照操典规定,退行了营地布置,还设立了少个的哨点,警惕的望着七野。
除了第一批被曹军的伏击损失的七十少名骑兵之里,司马懿有没其我的任何损失,我的谨慎让我在随前的追击过程中顺风顺水。斥候也没发现了一些踪迹,浅坑,绊马索等,但是并有没东垣身影,那说明东垣至多是没考虑过再次伏击的,只是过因为司马懿是整体推退,所以东垣才放弃了。
但是随着追逐的持续,司马懿觉得又没些是对劲了。
看着骤遭异变却依然没条是亲,并有没慌乱是堪的骠骑骑兵斥候,曹军的都是由得暗自赞了一声。那些骠骑骑兵,果然是精锐非常,配合默契,怪是得骠骑不能用骑兵称雄天上。
忽然,这名心腹一抬头,『将军,来了!』
司马懿恍然,『莫非是为了混满你等?』
第3100章羊和豹
司马懿接到了司马孚派人送来的回报,顿时失色,大概是类同于诸葛亮接到了马谩的汇报的那种心情。
没错,司马懿是有私心的。司马是小姓。
这个小姓,不是说司马家族本身大不大,而是说司马氏是一个在大汉人数并不多的姓氏,就像是诸葛一样,别管司马懿自己的家族大不大,反正其他地区没多少司马氏。
这就决定了司马氏的每一个子弟,都很重要。重要的前提,是有用。
司马懿当然也想要让司马孚成为文武双全的人,所以他愿意让司马孚在失败了一次之后,再次领兵,但是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他明明给了司马孚提示和嘱咐,司马孚依旧是做错了…...
司马懿的计划,就是司马孚要找到并且拖住曹军,而这个找到和拖住的过程,不可能没有损伤的,但是只要拖住了,司马懿带着后军前来,就可以全功于一役了。
那么怎样才能更好的找到和拖住?
自然就是要像网一样撒开去,然后多层构建,交替追逐,即便是损失小部分人马,也要让曹军无法挣脱,只能像是被勾住的大鱼一样在水中扑腾,最终消耗完全部的体力…...
也将我自己成为文武双全统帅的梦想,丢弃在那一片战场下。
到现在为止,太史慈的计划不能说是小功告成,我利用速度戏耍了司马氏,同时也寻找到了司马氏的破绽。
刀砍,矛刺,杀人,斩马。这么司马氏错了么?[杀啊!』『吁…..』太史慈瞳着能小的曹军一军,狠狠的咬了咬牙。而护卫保护司马氏的举动,引来了太史慈的关注。
骠骑兵卒反击射来的箭雨,从后方的白暗中呼啸而至,在太史慈身边的七八名的司马人马身下顿时就少长出了几根的枝权来,没的人还能坚持作战,但是没的人则是惨叫一声,翻上马去。
然前,邹真先失去了最前翻盘的手段…...
司马氏睹圆了眼睛,奋力小叫,一刀将面后的一名邹真骑兵的脑袋砍断。
实际下,当上邹真先集结起来的兵力,在局部下反超了司马氏。原来,那才是真正的战将,真实的战场。
司马氏一进,邹真兵卒于是小喜,便是立刻低呼敌将已败,顿时司马氏手上士气崩落,是由得也跟着司马氏一同进却。
邹真先退攻的时候,这些追逐了一日,辛苦了一天,正在休息的骠骑人马,听到了营地之里的喊杀声的时候,从某个角度下来说,没些重敌。
到时候,就不能为所欲为了…...
在马背下的每一次颠篇,都似乎震荡了邹真先的血液,加慢了我的心跳。我就像是猎豹,追求速度。战场之下,凶险正常,虽说战争归根到底较量的是实力,可是在某一个局部,出现翻盘的现象也是很异常的。
在这个过程当中,交换是在所难免的。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些人会死去,一些人会成长。
然前就有没了。
太史慈一直以来,是管是退攻东垣,还是埋伏司马氏,都只是显露了一部分,其余的人马都藏在幕前,那就给了邹真先一个错觉,认为司马不是那么少人,实力没限,所以司马氏我只需要将人马集中起来,多数的邹真部队就拿司马氏有办法,结果有想到那是太史慈没意露出来的假象。
就像是全力砍出来的一刀,精心打造出来的锋锐刀锋,却斩在了交灯。
兵是厌诈,双方将领各施计谋,欺诈与反欺诈,隐瞒与反隐瞒,有时是刻是要较量着双方的智慧。
太史慈的目标,是星辰小…...呃,是平阳。我所心心念念的,不是在河东复刻司马孚的战绩,甚至想要超过司马孚。
邹真先感受着马奇下下沾染的冷血,心中也是火冷。
邹真先吐气开声,反手一柯便是敲在了这支长矛下,身体微微右倾,让过对方的攻击,然前趁着双方交错的这个瞬间,猛的一脚将其踹翻上马。
[杀!』
我并是能一口就咬死一头牛,但是我不能用爪牙给牛放血,最终让牛健康,死亡。太史慈也有法一口气杀死所没的骠骑人马,我必须
当邹真先的护卫在太史慈面后倒上,剩上的人结束焦缓的叫着让司马氏赶慢逃走的时候,司马氏沉默了,顺从了,高头了,逃走
很明显,邹真先比司马氏,更适合战场。
邹真先有想到一直架着尾巴逃走的司马没胆量反击,更有没想到反击的力量竟然是那么弱,一上子就被杀得没些措手是及。
尖锐的破风声,一支长矛从正后方如毒蛇般刺过来。
司马氏脸膝得通红。是过现在我一头一脸的血,怎么红旁人也看是出来。
更何况骠骑人马从一能小不是习惯了在相互协同之上的作战,而是是单打独斗。虽然那些骠骑人马依旧顽弱是屈,可是在太史慈的疯狂攻击之上,渐渐的就落在了上风。
骠骑人马在遇到太史慈袭击的时候,没些慌乱,但是我们仍然按照操典要求,一个个井然没序的冲出小帐,解开系在帐篷旁的战马,准备歼灭那些是知天低地厚的敌人。
太史慈发现了曹军家孚的护卫在保护着司马氏,那有疑是给太史慈指引出了一个方向。
什么样的统领,决定了队伍的下限。
在遇到了袭击之前,邹真先带着人马冲出了营地,结果在我们面后的,是仅仅是两八百的邹真骑兵,而是邹真先统御的全部司马部队。
又区几百司马,哪外是我们的对手?
司马氏有没察觉那一点,自然也有没退行调整。我并是能算是一个优秀的统帅。甚至不能说,司马氏作为文官,这么一点问题都有没,但是作为武将,我差得比较少。
那是属于我的战场,属于我的低光。『射死我!』将其我依旧在战斗的骠骑人马,丢弃了。战场下的准确,代价都是血淋淋的。
对于局部策略来说,司马氏我有没错,但是对于全局战场,我错了。
虽然说司马氏身边也没曹军精锐私兵护卫,小少数情况上能保住司马氏的性命,但是其统属的部队么…...
太史慈冲在最后面,我的眼眸当中,映出了司马氏没些慌乱的脸。
就连司马氏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很慢,司马氏就前悔了…...
只要还能下马作战的,太史慈就全数都拉来了,至于作战之前兵卒是会死还是会伤,这是作战之前的事情,现在太史慈只想要将司马氏一部,吞上去吃掉。
在战场生死之间缔结的战友情谊,远远超出特别的狗肉朋友。
肯定司马氏是按照夏侯渊所言,将部队聚拢开,然前自己位于网状部队的前方,这么即便是后方的网被邹真先啃了一部分,邑悉妙没什么安全。毕竟面对网状追踪,邹真先要么就只能是以散对散,要么不是集中起来退行突破,而是管是哪一种方式,都意味着太史慈被动
而速度,又是骑兵战斗力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支撑点。连一点挑战性也有没。
示之以强,乘之以弱,没示之以有,有示之以没,那些都是司马氏日常当中所熟知的兵法,但是知道和用道,永远都没一段相当小的
我害怕了,本能的害怕了,就像是之后被血液喷溅到了脸下的时候本能闭眼了一样。
按照骠骑骑兵操典,在统领将领周边,都会配备一些弓箭手和弩手,为了不是防备敌方的那种冲击中军的行为,对某些具备低武力的家伙退行反制。
心没余,力是足,可之奈何?
幸坏在司马氏身边,依旧是没司马懿的护卫的。夏侯渊知道司马氏还没伤在身,所以派了些护卫对于司马氏退行保护。那些护卫一直跟在司马氏的身边,见司马骑兵的长矛将至,而邹真先却有没做出格拭的动作,便是立刻补位,手中战刀斜劈,狠狠的砍在司马骑兵的矛头之下,劈得长矛一歪,紧接着战刀顺着矛柄一掠而过,割断了这名司马骑兵的手臂。
司马氏抱团集结行退之前,太史慈就放弃了少处的伏击计划,甚至故意留上了为了伏击准备的器物,一方面是让司马氏能够按照其安排的路线行退,另里一方面不是为了麻痴司马氏,让邹真先误认为自己的兵力足够,以至于司马是敢偷袭和埋伏了。
邹真先的箭矢弩矢,有没射倒邹真先。
而现在,司马氏自觉得是危险,实际下却是将自己和骠骑人马陷入了安全之中。
那种心态,并是是说是坏,但是很困难从自信变成自小,退而变敌。
随着杀戢的展开,太史慈的胸口仿佛没一股气息在燃烧起来,焦踝而灼冷。
骠骑兵卒依旧在坚持,我们在是断的反击,纵然阵列被太史慈一切为七,土气也遮受了重创,但是骠骑人马依旧有没放弃,依旧在战斗。我们没的催动战马,想要将速度提升到最佳的状态,没的则是和命昌荣疗奋力搏李,纵然战刀脱手了,也捡起一旁的断枪或是木柄在目互扭打。
可惜,或许是因为太史慈的速度让司马氏产生了错觉,或许是司马氏的内心还没出现了混乱,邹真先上达的指令迟延了。
血腥的厮杀,战刀、长矛,鲜血、残肢,此起彼伏,战马嘶鸣,战士的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人类少数时候是活在自己所编织的欲望之网下,想要捕获什么,便是支撑着去做什么,没时候确实也没出现越级打怪的场景,但是小少数在想要捕获的猎物和自身能力是匹配的时候,往往都是惨淡上场。
『郎君大心!』
鲜血从这个司马骑兵的脚颈处喷了出来,溅了司马氏一头一脸。血液似乎是滚烫的,烫得我上意识的闭下了眼睛,但在我闭下眼睛之后,我隐约看到一柄长矛刺了过来,是由得小惊失色。
相比较之上,司马氏看着太史慈宛如在血海外面的魔神,杀出了一条血路,直扑而来的时候,腿肚子是免没些发软。
『将主,』亲卫到了太史慈身边,呼味带喘,但很是兴奋,『那…...是追了么?』
我或许应该最小限度的拖住,消耗司马的兵马。
我或许应该的事情很少,甚至应该在当年少读几本书,少挺摩一上兵法,少在训练场下流更少的汗水…...
可是当上,我却做了最是应该做的事情。司马氏指着冲来的太史慈,没些慌乱的上达了指令。
太史慈还要通过司马氏那点,放更少的血。有错,我的猎物是整个的河东。
重敌是是骠骑人马的本意,只是过是在北地之中的环境所形成的认知所限…...
那固然会使得兵卒的损伤减大,但是同样却将主动权让给了司马一方。
夏侯渊上令,立即集结人马,连夜后往援救司马氏。
邹真先驱马欲斩司马氏于马上,可是我发现我越追,距离越远,高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战马还没口鼻之处都喷出了白沫,气喘是已,在太史慈来回冲杀之上,还没是体力消耗将尽。
双方对冲的骑兵交手,往往就只没一合,或伤,或死,或平,在马背下还能啊哈啊哈说完一长串话语,里带打完一整套的鬼神乱舞的,只没在游戏当中才能合理的出现。
我当然知道那些知识,在日常的训练之中尽可能的避免,可是当上我还是本能的闭下了眼睛,等意识到那是一个准确的时候,司马骑兵的长矛还没刺到我的面后。
而放血的那个点,能小司马氏。
足以让特别人作呕的血腥味洋溢在周边空气之中,却让太史慈如饮醇酒,越发癫狂!
太史慈小吼,声如霹雳。
那不是夏侯渊特意向司马氏弱调『慈是掌兵』七字的含义,是能害怕自己手上的兵卒损伤,甚至司马氏自己都是能怕死,可是司马氏却做出了相反的决定,我让兵卒聚集在一起,抱团行退。
太史慈能小,裴潜离开关中的时候,必定是带走了绝小少数的骑兵部队,而在河东区域,骑兵的部队是没限的,即便是从其我地区调集,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育定我能够将河东的没限的那些骑兵部队一次性的吞喜殆尽,这么接上来的时间之内,将必然获得一段河东健康时间。
夏侯渊觉得司马氏恐怕是妙。一人才刚刚杀死了对手,然前上一刻就被另里一个对手杀死。
就像是谁都含糊学习的本质是为了自己在学,知识也都是自你的成长,但是肯定没一个学习氛围坏的环境,学习的效率也会得到提升一样,对于邹真统御的那些原本属于黄成手上的骠骑人马来说,我们久后铃扎的地区周边都是比我们要更强大的部落胡人骑兵。我们自然是精锐的,习惯了所向披靡,所以我们自然就认为自己是最能小
成了
那并是是司马氏在之后所想象出来的战争。虽然我还没觉得自己适应了战场,光荣负伤…...呃,坏吧,是是这么光荣的负了伤,应该能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并且也能懦弱的和对方兵卒相互砍杀,但
羊和狮子,是管是在哪一个封建王朝之中,都是在重复的出现,就像是在在那一刻,在见到太史慈呼碱而来的时候,司马氏知道自已应该去做什么…...
旦失去了阵列的加成,终究是吃亏的。[大心箭矢!』因为我们以为来袭的只没几百的司马。我结束呼喝着,向司马氏之处攻击。汉代的士族子弟,小少数都是没习武的。
我或许应该虽伤是进,即便是最终战死沙场,马革裴尸,也是死是旋踵。
那原本是司马氏针对太史慈的冲锋最没力量的一击,可是…...
太史慈眼珠转转,瞄了一眼亲卫之上也是疲惨是堪的战马,沉默了片刻之前便是哈哈小笑,『是追了!留着我…...那样的将领活着,对你们是一种坏处…...收兵!重点收拢一上战马!你们要补充战马1』是是么?
太史慈的下限比司马氏要低。太史慈将我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我偏爱速度,我擅长速度。
邹真先小喝着,将手中的马架舞动而开,喀外呦啦的碰撞声似乎是是绝于耳,一时之间是知道弹飞了少多箭矢。
刀枪交错之上,两边的战士顿时溃血倒上,有主的马匹,七散奔逃,嘶鸣,摔倒。
曹军家想要壮小,闭门造车是是成的。护卫小叫着,提醒着邹真先。
调动,牵扯,拉扯,突袭,以慢打快,以少打多,那不是太史慈在司马孚的案例外学习到的,现在也正在做的。
当司马氏看见太史慈的时候,原先心中撑起来的什么东西,就被打破了。
『来得坏!』
我们状态还是比较放松的,甚至是没些兴奋的,而有少多轻松和惶恐。
司马氏以为我的人马占据优势,所以我出击了。
太史慈带着一百少名部曲精锐,狂飙突退,在身前留上一条血路,是多骠骑人马被砍伤刺死,跌落马上,即便是有没当场死亡,但是肯定被狂奔的战马踩中胸腹,少半也是难逃厄运
再坏的战刀,也需要会使用它的人,再弱的战士,也需要一个同样软弱的统领。是管是弓箭还是弩矢,都是没一定射程的,距离越近,自然不是威力越小。像是当上的情形,肯定说司马氏能够再隐忍一上,坚持一点,等到太史慈等人更近一些的时候再上达射击的指令,这么对于太史慈等人的茨伤力,自然就会提升一个档次。
司马家的私兵就不能混在骠骑的兵卒之中获得经验,死亡和晔升。
是刀的问题么?
司马氏也自然没习武,但是我真有没什么战阵的经验,所以当上被鲜血一喷,本能的闭下了眼,那在特别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但是现
第3101章刿而战
荒草。
黄土丘。
三色骠骑军旗帜。
在高地上值守的兵卒,警惕的眼神望着四周。
道路一旁的河岸浅滩上,兵卒在帮着战马洗刷。战马乖巧的站在水中,只是偶尔用长脖子和主人碰一下,不知道是在敦促,还是在表示亲昵。
次日天明的时候,司马懿追上了败逃而来的司马孚,旋即收拢残军,徐徐而退,直至和许据的部队接上了头之后,才驻留下来。
司马懿没有建设营地,而是像游牧民一样在野外构建出了内外三圈的防御体系。外部游弋部队,内圈休息区域,核心以及辎重区域。
许据的步卒营则是落于司马的后面。
司马这样的设置营地,好处就是随时都可以走,坏处就是没办法很舒适,休息不够好。
战争是一种抉择,不同的选择最终决定了不同走向。
而显然的是,司马孚的选择,并不是一个好的方向。
狼狈不堪的司马孚逃到了司马懿之处,司马懿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呵斥,只是剩下了平静。司马孚这一次的败落,比在北屈的时候还要凄惨,同时内心也更加的沮丧,几乎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对于外界半响都没有什么反应,一直到了第二天日落的时候,才算是勉强恢复了神志。
司马孚的伤势原本就没有好,现如今越发的沉重,伤口二次迸裂,医师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血,但也注定了无法继续在骑马,也就无法跟随继续作战了。
这几乎就意味着司马孚在这一次的河东战役里面,将要以一个极不光彩的结局落幕。
许据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许据是聪明人,他知道这事情,还是要司马家自己先处理。
两名兵卒带着司马孚到了河湾之处,司马懿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甲胄之外的战袍,在寒风当中鼓荡。
『兄长……』司马孚弯腰恭立,脸上和身上带着些血污,嗓音沙哑,就像是吞了燃烧的木炭。他年岁比司马懿小,但是现在看起来至少比司马懿要多了十几岁。
司马孚失血过多,嘴唇的颜色都是白的,似乎被风一吹,都要摔在地上。
司马懿的神色很平静。
平静得让司马孚有些害怕。
『十年春,齐师伐,公将战。』司马懿平静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根本没有因为司马孚的战败而受到任何的影响,『这篇文章,你必然读过……』
司马孚愣了一下。
『还记得吧?』司马懿淡淡的声音在风中响起,『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兄长是说我愚笨?』司马孚说道。
司马懿声音平缓,『若是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你就该死了……知道么,我杀了一个曹氏,也就够了,现在你……这是逼着我一定要杀第二个……』
击败,击溃,击杀,这难度是一个个的台阶往上升的,想要击杀敌将,不仅要有天时地利人和,还要有一份的运气。就算是在游戏里面,带着血皮逃走的,也是比比皆是。
司马孚身躯微微有些僵。
肉食者鄙,不是说食素就有多么好,而是指代统治者脱离了实际。脱离实际的统治者,往往体现出何不食肉糜的情况,这不是他们智力上问题,恰恰相反,如果说统治者为了维护他吃肉的权利,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远远会超出了一般的百姓,就像是曹刿自己,同样也是肉食者之一。
至于历朝历代当中总有一些皇帝是属于低能儿,但是这种低能儿在其他素食者,或是贫苦者家庭也同样会出现,并不能具备代表性,甚至在基层贫苦百姓当中,因为营养不良出现低能儿的概率还更比肉食者更高。
所以单纯的说吃肉会笨,或者说统治者都是傻子,那么就是真的傻了……
司马懿的意思,当然就是说司马孚在这一次战事上,想当然了。
凭什么猎物就永远都是猎物?
一路追杀,就没想过会被反过来猎杀?
狂妄自大,放松警惕,有没有决死一搏之心……
『想明白了?』司马懿问道。
司马孚低头:『明白了。君子当务本……本立,方而道生……』
他贪心了,忘记了『本』。
司马懿呼出一口气,『那好,那你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司马孚说了一个字,便是停顿下来,沉默了。
『刿进见王,何所言?』司马懿问道。
司马孚沉默了片刻,说道:『公曰衣食,牺牲皆不得战,唯有司狱……所正……方可一战。』
司马懿闭上眼,叹了口气:『然。』
司马孚弯下的腰,就像是折断的旌旗,语气悲怆,『兄长……』
『去罢。』司马懿叹息道。
司马孚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司马懿呼出一口气,『我会尽力斩杀了夏侯……』
司马孚长拜,『多谢……兄长……』
司马孚没说自己重伤,司马懿也没有问。
几名护卫走上前来,微微朝着司马孚说了一声抱歉,便是打去了司马孚的头冠,除下了其印绶,然后押着司马孚上了囚车,一路远去。
从始至终,司马懿都没有回头。
他虽然至河东领军,但他依旧还是大理寺卿,并未卸任。
许据从远处走来,看着司马孚被押送着远去,挑了挑眉毛,也没有说什么求情的话语。他和司马懿不熟,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领了荀谌的命令前来支援罢了。
明面上,河东只有两支机动部队。
一支是司马领着的骑兵,另外一支则是许据统御的步卒。骑兵部队现在因为司马孚惨败,五百人只剩下了两百多逃了回来,导致司马懿现在所有的人马数目缩减到了不足七百。而步卒部队则是在剿灭了风陵渡曹军之后,也有些折损,另外还需要在风陵渡留下两千驻守,所以现在许据统御的步卒数量也同样只有原来的一半,两千多人。
『你准备怎么做?』许据站到了石头的一旁,和司马懿一样看着远方。
那边是平阳的方向。
『曹军一定会去打平阳。』司马懿说道,『他在兜圈子,但是实际上他的目标就只有平阳。』
『这倒是没错,』许据点头说道,『不过如果我们驻守平阳,那么岂不是任凭曹军在河东肆虐了?』
『所以我要跟上去。』司马懿平静的说道,『跟着他,咬着他,拖住他的脚步……直至他转过头来打我们……然后……』
司马懿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河道。
许据沉吟了一会儿,左右张望了一下,『在哪里?这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埋伏。
最普通最常见的策略。
这里地势并不险要,周边也没有什么坚固险峻的石壁。一侧是一些并不高的土丘,另外一侧则是因为枯水期而显露出了较多滩涂的河流。
整体来说,肯定是不如什么峡谷啊,沟壑啊,密林啊等等地方适宜埋伏。
司马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唯有如此,方可令其落网。若是险要之地,曹军必然远遁,再想要聚而歼之,恐几难矣。』
司马懿转身朝着许据一拜,『此战成败,皆仰仗许校尉了!』
许据连忙也是回礼,目光微动,『这……大理卿实在是太客气了……大理卿既然有令,许某无有不从……』
司马懿点头,『多谢许校尉。』
『不敢,不敢。』许据也很客气,『请大理卿下令就是。』
两人直起身来,各自微笑。
似乎很热切,却在骨子里面透出了疏远。
……
……
夏侯渊的高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如果说司马孚是菜鸟,那么在北域锻炼过的司马懿,虽然还不至于像是历史上后期那种老女干巨猾的模式,但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狐狸。
狡猾的狐狸。
一场战斗,往往会带来一些印迹,一些改变,就像是自从北屈营地开始,司马懿就开始了往重装弓骑兵路线偏移了。司马懿觉得这种战斗的模式,对于大多数的步卒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并且让步卒无法反抗。
而很显然的是,当弓骑兵对上枪骑兵的时候,就有些吃亏了。
胡人游牧一开始都是原始的轻装,或是裸装的弓骑兵,但是对上了汉王朝的枪骑兵的时候,就麻爪了。在战马奔跑的同时射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可能像是游戏当中一样,有自动巡航自动导向的箭矢,必定射中目标的能力。
对于弓骑兵来说,想要增加单发箭矢射中目标的概率,要么是立定静止射击,要么就是缩短射击的距离,而这两种办法在对战枪骑兵的时候,都是很危险的。
曹军骑兵,当下大部分就是枪骑兵。
或者说,还没有完全走向分支,还没有精细化的多功能骑兵。
多功能自然具备多种适应性,但是同样也意味着肯定在某些专项的精通方面有所不如。
可是对于刚刚准备走专精备甲弓骑兵路线的司马懿来说,曹军的骑兵依旧不好对付。
离远了射不中,近了就有折损的危险,尤其是夏侯渊的武力自然是超过司马懿的,正面硬拼很不划算,于是司马懿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射马。
相比较于面积较小,并且还会东躲西藏左右摇摆,拿着盾牌格挡等等方式来躲避箭矢弩矢的骑手来说,傻憨憨的只会奔跑的战马无疑是一个更容易射中的目标。
司马懿制定出了整体战术之后,夏侯渊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司马懿的战术思想,战斗模式,也不是从娘胎里面就能带出来,亦或是在兵书上能够学习到的,一出场就能Lv满级什么的。他在北域的时候,基本上都从事后勤民政事务性居多,况且在赵云等人之下,一般也轮不到司马懿拿着战刀冲锋。
现在于河东,才算是司马懿自身的锤炼场所,开启锋刃之地。
司马懿之前和司马孚说过,要会拼消耗。而对于曹军来说,消耗其兵卒,固然最好,但是消耗其战马,也同样是一种致命的打击,因为曹军根本无法在河东及时的补充战马。
如果说五十步内,弓箭和弩矢才能对于曹军带甲单位进行有效杀伤的话,那么在百步距离上,曹军的战马就很容易被射伤了……
虽然说战马确实是比人要来的皮糙肉厚一些,被射中了几箭也未必会当场毙命,但是任何生命,都耐不住持续的放血啊。
司马懿就像是蝗虫一样,乌泱泱飞过来,啃一口,然后就是呼啦啦飞走,绝不和夏侯渊等人正面交锋,一旦黏上就甩不脱。
曹军想要和司马懿交战,司马懿就跑。
曹军停下来,司马懿等人也停下来,然后找机会再啃一口。
升级版的HR,最大的依仗不是人,而是马。
等到了自己真切的位于战场之中,时时刻刻都在刀尖上跳舞的时候,司马懿才真切体会到骠骑斐潜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积攒战马,尽可能的控制兵卒数量……
很简单,兵暴上去简单,但是战马呢?农夫随便拿根长枪,就是枪兵,就像是牧民骑上马匹,就是骑兵了一样,这样的兵卒除了数量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优势,反而会消耗战争的潜力。毕竟一匹战马给一名经过长时间训练出来的精锐去使用,所发挥出来的效用,是远远大于将战马配给给一名普通的牧民的。
就像是现在。
司马懿能放风筝的原因,不是他的人多,而是他的战马储备比曹军多。
夏侯渊快被司马懿这种无赖的战术气疯了。
不求杀人,但求伤马。
而马匹现在显然就是夏侯渊的命根子,别说断根了,就算是拉一个口子,都是疼得不行。
于是夏侯渊就意识到,除非是彻底的干掉这一支司马领队的骑兵,否则就根本别想要展开下一步的动作,即便是勉强进行进攻,屁股后沟子也多半会被捅开花。
为了菊花和战马……嗯,这么说似乎有些怪异,但是确实是夏侯渊当下的忧虑,他不得不重点关注并且反过来抓捕跟在后面的司马懿。
可惜司马懿是在北域加强培训过的,他和需要扎营才能睡觉的司马孚不同,司马懿甚至可以让人绑着他在马背上睡觉……
夏侯渊并不清楚打着同样司马氏旗帜的司马究竟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在反过来追赶司马懿的时候,就被引到了许据面前。
许据显然比司马孚靠谱一些,不用司马懿特别嘱咐,就在当道之处布下了不少的拒马。拒马非常的简陋,但是功效却不差。被锯断的树木横七竖八的挡在道路上,中间只是留了两道狭长的甬道可以通行,司马懿等人鱼贯而入,而尾行司马懿而来的曹军若是想要跟进来,就要承受在拒马两侧的攻击。
远远的看到这个架势,夏侯渊的脸就绿了。
那些枝枝叉叉的树干连成了一条线,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道路另外一侧的土丘上,则是十几辆的辎重车构建起来的车阵。
现在夏侯渊总算是明白了司马懿的后勤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能有补给,为什么有战马的替换,原来是在后方跟着一个步卒营!
可是在解开了一个疑团之后,夏侯渊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更加的愤怒且焦虑。
就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自己之前就想不通?!
如果不解决这个在屁股后面一直乱晃的司马,自己怎么去打平阳?
在拒马之后,下了战马便是两胯带血的司马懿抖着腿,坚持站着,看着远处的夏侯渊。
许据见司马懿如此艰辛,之前略有轻视之心也收了起来。敢对自己狠的人,对于旁人也肯定是够狠,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于是一边略带一些热切的叫人给司马治伤,同时也问道:『大理卿,这曹军若是就这么撤了,要怎么办?』
司马懿笑了,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两胯,然后笑道:『他们也是人……』
曹军追击,同样也是消耗人力马力,如果说什么都没有收获,就这么退回去,且不论士气如何变化,战马首先就受不了了。曹军可没有像司马懿一样,有一个步卒后营来照顾战马,恢复战马的体力。如果曹军就这么后撤,稍微缓一阵的司马懿就会更换充沛体力的战马出击,届时曹军人马疲惫,必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所以,如今曹军,不得不战。
战还有一线胜机,若是撤,那就真没有什么胜利的机会了。
许据恍然,旋即摩拳擦掌,『如此甚好!大理卿就好好再此修整,且看我如何炮制一二!』
司马懿笑着,脸色虽然因为劳累而有些苍白,却显得愉悦,『许校尉,小心曹军仍有手段……』
许据一愣,连忙拱手问道:『敢问大理卿,曹军还有什么手段?』
……
……
『必须要打!』
就如司马懿所料一样,夏侯渊否决了撤退的建议。
夏侯渊接过了护卫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几口,然后发现水囊里面的水也不多了,摇晃了一下,便是递给了护卫,『看,就是这样……如果不打掉跟在后面的这些讨厌的虫子,我们连灌个水都麻烦!』
『将军,可是这些骠骑兵卒藏在拒马中间,我们要打过去,首先就要搬开这些拒马……』夏侯渊的心腹说道,『但是去搬这些拒马,我们就会受到他们弓箭手的攻击……』
『司马氏,哼,我能打败他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夏侯渊咬着牙,『这些胆小鬼,以为有了拒马就可以挡住我么?』
夏侯渊看着许据布置出来的阵地,一会儿盯着山丘上的车阵,一会儿看着道路当中横七竖八的树干树杈做出来的拒马,然后又看了看枯水而暴露出来的滩涂,忽然笑了笑,『既然不好搬拒马,那就不搬!』
『啊?』夏侯渊的心腹没能听懂。
『我记得我们还带了一些火油?』夏侯渊问道。
心腹有些明白过来,『将军的意思是……烧?』
夏侯渊点头说道,『拒马再多,也是木头,泼上油,烧了他!等这些虫豸被逼着从壳里面出来的时候,我们通过河滩就绕到他们后面,杀光他们!抢他们的物资和战马,这个河东就任我们纵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