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诡三国TXT下载诡三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诡三国全文阅读

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97章一个政策的延续

    怎样才算是灭了敌国?

    如何才能长治久安?

    秦始皇说:『朕统六国,天下归一,筑长城以镇九州龙脉,卫我大秦,护我社稷。朕以始皇之名在此立誓!朕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定我大秦万事之基!朕亡,亦将身化龙魂,佑我华夏永世不衰!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秦二世在

    然后就没了……

    因为嬴政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来,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自己,没他儿子什么事,所以秦二世觉得自己没啥事,就去找赵妈玩了。

    『别听那怂批瞎扯!听偶嘀就简单了!』刘邦一脚将嬴政踹翻,然后也说道,『风兮起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兮守四!啊哈,安得啊守四方!』

    汉文帝琢磨着,然后恍然。『安得猛兮守四!不是落在守四方上,而是“安得”啊!怎么能让猛士去守四方?这不是动乱之源么?削藩!』

    七国:『……』

    现在斐潜来了,西域有很多邦国。

    如果斐潜愿意,他可以一个个的灭过去。

    或者像是秦始皇,只要『朕』还活着,便是『守土开疆,扫平四夷』。

    亦或是像是刘邦的方式,可以让『守四方』的猛士得安。

    然后呢?

    鄯善的小王子冲到了斐潜的面前,『尊敬的将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这样?』斐潜明知故问。

    『他是狡猾的毒蛇,他是凶残的恶狼!』鄯善小王子就像是忽然领会了很多修辞语法一样,挥动着手臂强调着语气,『将军,必须杀了他,杀了他!』

    斐潜微笑着,『我是一个仁慈的人……杀人这件事情,我并不擅长……真的,我是说真话……』

    鄯善小王子斜斜眯着眼瞄斐潜,带着一脸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的表情。现在城内城外一股血腥味,结果你说什么不擅长杀人?这些人只要不是你亲自动手杀的,都不算是你杀的吧?

    『来,来……』斐潜招了招手,『你很痛恨这个童什么,对吧?』

    『童格罗迦……将军,他叫童格罗迦……』鄯善小王子说道,但是很快就没有在名字上继续纠缠,『没错,我恨他!他杀了我的母亲,我的哥哥……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见小王子又是陷入了絮絮叨叨的状态,斐潜便是干脆不理他,去安排其他事项,等到了将大部分的事情都安排完毕之后,斐潜才回过头看着重新冷静下来的鄯善小王子,『平静一点了么?』

    鄯善小王子终于是学乖了,很是乖巧的点着头,一脸柔和的笑,不再扭曲得像是个随时准备抬杠的杠精了。

    『你原来以为我是来鄯善做什么的?』斐潜笑着说道,『是替你来复仇的?还是说为了来主持鄯善国内的正义?』

    『……』鄯善小王子沉默了下来。

    『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欺骗我的朋友……』斐潜依旧是温和的笑着,『我不会故意隐瞒着你去和那个什么童去谈交易。我所有做的事情,都在你的面前……我的朋友,付出,才会有收获……你想要得到什么,那你能付出什么呢?』

    鄯善小王子瞪圆了眼,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的朋友……』斐潜微笑着,『我对于朋友相来都是特别的优待……你可以在那个什么童报出价格之后,再进行决定……不过,希望你下一次说话的时候,能好好的想明白……我是你的朋友,但不是你的父母……』

    说完,斐潜拍了拍鄯善小王子的肩膀,然后便是径直往前,带着人马往扜泥城而去。

    鄯善小王子站在风中,凌乱的张大了嘴巴,旋即被斐潜等一行人马扬起的尘土淹没,被风沙呛了一嗓子,不由得闭眼弯腰咳嗽起来。

    咳嗽得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

    在今天,鄯善小王子就像是从山峰跌入了山谷,又像是度过了一生。

    ……(〒︿〒)……

    童格罗迦也觉得,这一天,就像是过了一辈子。

    早晨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

    虽然骠骑军队抵达了城下,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城头上捆绑而来的汉人,多多少少可以拖延几天,不多,三五天没问题吧?

    城墙上准备的各种工事和防御体系,怎么说也可以打退几次骠骑军的进攻吧?

    安排在外面的那些马贼,虽然说被清扫了一部分,但是真马贼死了,还有假马贼。那些家人在城中的马贼,就算是不能和骠骑人马正面抗衡,但怎么说也会骚扰一下,搅乱汉人的粮道吧?

    再加上鼓动城内的百姓,让他们看看汉人究竟是多么凶残,连自己人都能下得去手,自然也就可以激发出鄯善人防御的意愿……

    如此种种,坚守三五个月,又有什么问题?

    随后天神就会出手,就像是暴风雪会将土地上的害虫冻死一样,也会将这些汉人一个个的冻死在城外!

    原本的一切都很完美!

    可是在火炮的轰鸣之中,一切都改变了……

    童格罗迦不愿意承认,当他第一次听到火炮的轰鸣的时候,他尿了裤子。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而且当时场面非常可怕,作为一国之首,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危险的地方……

    难道不是么?

    所以他在混乱之中带着护卫下了城墙,回到了皇宫。

    这个行为,也算是救了童格罗迦自己一命。

    可是童格罗迦万万没想到,扜泥城就这么被打破了,就像是一个鸡蛋,被石头砸得粉碎。他料想过扜泥城可能会被攻破,却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打破!

    原本童格罗迦都准备好了一个国王最后的『体面』,结果没想到皇宫之外传来了消息……

    可以赎买?

    用鄯善国的钱财土地人口来买他一命?

    这……

    这怎么成?

    童格罗迦最开始的时候愕然,然后愤怒起来,他堂堂一个鄯善国的国王……

    自己的价格究竟是多少?

    算得清么?

    可是他现在不得不进行计算。

    汉人不仅是要钱财,而且还要土地和人口。

    割地,赔款。

    外加一个『自由』的市场!

    『自由』是什么鬼?

    割地没有问题,反正被汉人占领的土地……

    不对,不是这样算的!

    被汉人占的,那就叫做被汉人占的,而被自己割出去作为赔偿的,那就是赔的!

    原来汉人是这样的想法……

    不能就这样答应汉人!

    绝对不能!

    如果就这么『赔』给了汉人,将来他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国人?怎样去面对自己的祖宗?怎样去在自己的神面前保持自我的纯净?

    可是不答应,不赔,自己就真的会没命……

    在城破的那个瞬间,童格罗迦是真心想要自杀的,甚至他都决定好了,先让人将自己的爱妾爱妃什么的都杀了,以免遭受了汉人的凌辱,然后自己最后坐在宝座上喝一杯毒酒,握着宝刀死去,宁死也要摆出不屈的模样,才能千古被鄯善国人传唱为英雄……

    但是自杀的过程被打断了。

    那些积攒下来的勇气,就像是已经用掉了一样。

    现在再让童格罗迦自杀……

    他盯着刀,刀冷冷的瞄着他。

    『不!』童格罗迦将刀扔在了一旁,『我不能死!不能这么白白的死去!我还要带着鄯善人报仇,将来还有机会报仇!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童格罗迦前思后想,最终决定下来,只要他保留了对他最为忠诚,最为忠心的核心土地,那么就有翻盘的机会!

    既然汉人给了他活命的机会,就必须抓住!他不能现在死,至少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去!

    童格罗迦决定,将原本属于鄯善小王子的封地,也就是他之前侵占的那些城池,作为他的赎金给汉人,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既可以保存自己的实力,又可以离间汉人和鄯善小王子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汉人自己挖了个坑,自己把自己装进去了有没有?

    虽然说童格罗迦心中隐隐约约也知道,这样做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一些隐患,但是当下想要活命的念头,阻止了他去详细思考这个问题……

    斐潜也到了皇宫之下,仰头看着皇宫。

    皇宫大体上分成三层,就像是一个『日』字一样,沿着山势往上。

    皇宫墙体的每一个横格,就往上抬一层,不仅是有气势,而且在防御上很实用。若是正常进攻交战,就算是打破了外围的城墙,想要进攻这个加强的军事堡垒,也是难度很大。

    可是现在,有了火炮之后,谁也没有把这么一个皇宫放在眼里。

    太史慈笑着,前来拜见斐潜,并且向斐潜汇报了城内的相关情况,以及对于仓廪的清点安排等等事项……

    『仓廪都空了?』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到皇宫之处,『我猜……估计很多东西都在这里面罢?』

    太史慈点了点头,『某在仓廪之中也看到了有一些火油的痕迹……城墙上面也有一些火油……这皇宫之中,说不得也有……某原本还担心这些贼子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斐潜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在远处有个苍老的声音吼叫起来,撕心裂肺一般,就像是被人当场捅了菊花。

    转头望去,却是步森。

    步森老和尚几乎像是所有的鲜血都涨到了头上和脸上一样,面容扭曲的大骂起来。

    不是骂汉人,而是骂童格罗迦。

    斐潜饶有兴趣的看着步森跳着脚,口喷白沫,冲着皇宫之处用手比划出各种侮辱的手势,对着童格罗迦以及童格罗迦的亲属,一阵毫无间隙的猛力输出。

    原来老和尚也会骂人?

    不是说出家人都要戒嗔么?

    『他在骂什么?』斐潜问一旁的翻译。

    翻译嗯嗯了一阵,低声说道:『就是骂童格罗迦是头驴,不,比驴还蠢……脑袋当中装着都是屎……』

    斐潜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骂得好。』

    割土,真就只有脑袋有屎的统治者才做得出来。

    斐潜很欢迎周边的异族王国里面的统治者脑袋里面都装了屎。

    其实大汉之前的统治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桓灵时期的山东大臣表示要割除北地和凉州,就像是如此就可以免除麻烦一样……

    国家越大,各个地区不同的情况自然就是越多。满脑子只想着捞权捞钱,却没有考虑如何根据各个地方不同的情况制定不同的发展计划,出了问题就想着甩锅。北地陇右可耕作的土地当然会比不上冀州豫州等山东之处,但是整个国家就只需要耕地么?

    为了证明自己的脑袋里面装的不是屎,这些山东出身的官吏,还想要强行将屎都灌输到其他人的脑子里面,让其他的人也认同华夏只有农耕,唯有农耕,农耕就是一切!

    结果搞到了后世,即便是有些人经历了后世新信息的洗刷,也依旧没有洗掉那些屎的印迹,认为华夏古代只有农耕,若是不走农耕线路,还能走什么?

    至于华夏更早期的那些事情,上古华夏民族在生产力更低下,技术更贫乏,交通更困难的时候是如何通商扩张的,则是被屎糊住了,既看不到,也想不到。

    所幸的是,在大汉当下,这种屎存在的数量,还不是太多……

    毕竟在大汉初期所留存下来的开疆扩土豪迈气度,还没有完全消弭一空。

    鄯善国割土之后,斐潜就真的能立刻掌控这些割让的土地么?

    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从割让的那一天开始,大汉对于西域之地,就不再是『驻兵模式』,而是进入了『治土模式』!

    西域都护府,最初设立的职责是什么?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简单来说,就是对其周边的民族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这几乎是完全侧重在军事方面,而在民政治理方面,相当的薄弱。

    也就是说,都护府的政治架构,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瘸腿的。

    而现在么……

    太史慈在斐潜身侧笑着说道:『看来这个老和尚还多少懂一点……至于这童格罗迦么,不出所料,果然是以鄯善小王之土作为赎金……主公,其余各国,是否亦是如此处理?今日让一城,明日割一地,不出十年,西域便是皆为汉地!』

    斐潜哈哈笑了笑,微微点头,『说是让这老王童格罗迦去决定割那块,不过是令其死志消散而已,等其愿意割土了,自然就不会想死了……而赔那块土地,最终不是由他来定的,而是由我们来定……绿洲,矿山……以临近,方便控制,有高价值为优先考虑……』

    太史慈连连点头。

    太史慈,以及许褚等人,在没有事前沟通的情形下,能够立刻明白斐潜的意思,自然离不开秦始皇这个好榜样。

    (《( ̄︶ ̄)》秦始皇骄傲的叉了叉腰)

    太史慈和许褚等人,很快的就理解为斐潜要在西域这里,施行『六国』的翻版。

    这显然是一个已经成功过的好战略。

    当年秦朝不就是这么一步步的走上了大一统的宝座?

    原来骠骑大将军是要在西域延续秦国的战略!为什么之前自己就想不到?!

    不愧是骠骑大将军!

    太史慈甚至都想好了后续的流程。

    割土过来,当然要排遣官吏过去管理,那么这些土地上的新割来的民众也当然会不服管理,即便是服从的,也要找些恶意不服从的来,如此才好有理由随时可以发兵,继续割土么……

    这个什么时候服从,什么时候又不服从了,自然就是要看具体需求。

    这一次获得的土地,自然是要算在斐潜的军功上。

    下一次……

    西域这么大,各国这么多。

    太史慈心中都要笑开了花,但是略有一点担心斐潜将来说他穷兵黩武,因此转了转眼珠,小心翼翼的请示道,『敢问主公,这……若是这西域割土之后,不服王法,不尊王令……又是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斐潜看了太史慈一眼,笑道:『此法虽说源于西秦,不过当下时过境迁,也需略微改善……子义既然觉得此法可行,也不妨说说究竟好在何处?』

    太史慈显然是已经多有思索,当下说起来也毫不含糊,『主公英明。此法之妙,妙胜于心也。灭西域诸国易,然治其国难。若以兵法来说,便是围三阙一,可谓以兵法入民治是也。鄯善国内,有亲汉者,亦自然有恶汉之辈,若是灭国之,断其祭祀,固然可一时之便利,然若不得其民心,终将降而复叛,犹如南匈奴旧事……』

    『如今主公以赎买其命为饵,诱鄯善之主割土弃民,』太史慈抬头看着皇宫之上的童格罗迦,冷笑着说到,『割土,上失王权之尊,下逆百姓之意!此贼自以为所弃者不过是区区之地,却不知是失去了民心!久而久之,上无尊统御百官,下无民心归附,国定倾覆,社稷失继……届时,民心皆欲投汉,即可顺理成章编户齐民……此乃远交近攻以缓胜急之策也……』

    斐潜大笑,点头称赞道:『果然。子义便是最适合于此……不过,此法施展,也有些机巧之处,待……』

    『将军!』斐潜还没说话,边上就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斐潜的话……

第2998章矛盾需要针对

    斐潜还没有说完,那边知晓了自己的土地全数被童格罗迦拿出来赎买的鄯善小王子坐不住了,急急的跑到了斐潜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伟大的将军!您不能答应他!』

    太史慈闻言,便是眉眼一立,手就往回一收,按在了刀柄之上。

    斐潜伸出手,示意太史慈不必动怒,然后笑着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呢?他给的土地有什么问题么?这样真是太狡猾了,我必须派人去实地核查一下……』

    小王子不知道斐潜装傻,或者说他也猜到了斐潜是在装傻,但是他不得不说道:『伟大的将军……那,那些土地是我之前的封地,都是……都是我的土地啊……』

    太史慈冷哼了一声,『你的土地?』

    小王子点头。

    太史慈不屑的冷笑道:『既然是你的土地,那么为什么你被赶出来了?而且那些土地上的官吏民众,为什么不抵抗,不保护你?这样的土地,还能算是你的么?』

    『啊?』小王子一愣,神色顿时有些变化,忽青忽白,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低下头来,『伟大的将军啊,那……那些土地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不能失去那些……将军,这老贼他失败了,更应该割让他自己的土地,而不是别人的,不是么?伟大的将军,不如让我去将这个老贼杀了,然后我就会将他的土地献给将军!』

    斐潜温和的笑着,『这个建议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你知道的,我们汉人注重秩序和公平……因为之前他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们来了,但是现在你这个建议,似乎就对于他不公平……因为他赶走你,用的是他的人马,而你现在需要借用我们汉人的力量……当然,我们是好朋友,我很愿意将我个人的力量分给你,我可以免费帮你,但是我只是我一个人,还有这么多的汉人,他们总不能白白来帮忙对吧?』

    斐潜走了上来,将小王子扶起,依旧是带着笑,还替小王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当然,这是你们鄯善国内部的事情,我们汉人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意见,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更倾向于帮助你,但还是那句话……我仅仅只能代表我一个人……获取土地也不是我的意思,只是你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总是需要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不能天天跑到你们王城这里来罢?是不是?这很合理。』

    『所以,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去和你的手下,或者去和你的王叔去“商议”……』斐潜微笑着,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方才说的话,你似乎还没有听明白……这么说罢,你的王叔出的这个价格,两座城池,五十万金币……我觉得这个价格,应该不足以展现一个鄯善国王的价值……你觉得呢?』

    鄯善小王子充满悲哀和无奈的退了下去,他知道想要打动斐潜,就需要给出一个比童格罗迦更高的价格,但是如此一来,他就无法继续维持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了……

    斐潜会在意鄯善国内是童格罗迦做国王,还是小王子去当国王么?

    显然不会。

    甚至鄯善因此就分裂成为东西鄯善什么的,斐潜也可以接受。

    鄯善国的承诺,或者是条约,盟约什么的,能当一回事么?

    这就要看国与国之间的实力对比了。

    太史慈眯着眼看着鄯善小王子,就像是刚刚捕食了一顿的老虎,看见了一头小羊,虽说当下懒得动,但是先惦记上再说。

    『远交近攻……』太史慈低声说道,『如今距离海头城最近的,就是鄯善,焉耆……如今拿下鄯善之地,就是南北两道都控制在手……』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面容上带了一些严肃的说道:『确实如此,不过……这西域之地,可没有函谷之要……秦灭六国,亦不出于函谷,而是先下上党,灭韩赵之后,方以北击南……故而这西域诸国次序,子义要细细思量……且不可急进……这西域之地,南北之道狭长,处处都可能是“殽山”……』

    太史慈正容拱手应答,『臣谨记。』

    秦灭六国,许多人只是盯着秦始皇,觉得秦始皇很牛逼,十年就干趴下了六国,但是实际上,秦国为了大一统这一最高的目标,实际上走了五百四十九年……

    秦国的祖先,不过是周王的一个马倌。最初的时候,秦王连诸侯都不是。

    在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里,秦襄公眼见自己奋斗一生,却连贵族的门槛都没有摸到,他迫切的需要提高一下自己的『阶层』,于是他积极的投身到了周平王宜臼收复镐京的战事之中,并由此起,秦国开始了长达549年,统一华夏的历程。

    秦国统一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崤之战的时候,便是差一点打断了秦国的脊梁。幸好楚庄王及时跳出来,大开嘲讽,吸引了晋国的注意力,才让秦国能缓了一口气,重新恢复血量……

    后来自然是经典的远交近攻策略,这种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却让六国根本无法对抗。六国虽然多次合纵,其实都是勾心斗角,尤其只有三晋才真心合纵,别国往往是害怕了才参与,否则就是你死你的,和我无关。等到发现自己也是老虎嘴里的肉的时候,合纵都不可能了,只能等死了。

    所以,如果斐潜要在西域,一个个的国度打过去,即便是每一个城池都可以像是扜泥城一样这么顺利,但是在行军路途上的损耗呢?当地需要派驻的兵卒呢?

    没有秦国的『奋六世余烈』,就想着靠秦始皇一个人就可以F2A平推,想peach吃呢?

    斐潜对于太史慈的警告,也就是这个意思。

    初期以稳为主。

    毕竟在初期的时候,太史慈不可能有足够的兵力和人手,斐潜也不可能给与太史慈太多的支持。毕竟斐潜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在西域倾注全部的力量,所以如果太史慈再一次的遭遇了『殽之战』,就会极大的拖延西域发展的步伐。

    等到太史慈在西域站稳了,通过侵袭近处的西域邦国,储备了足够的力量的时候,也就自然可以像是秦国最后十年那样,一路平推过去了……

    斐潜将目光投到了远处因为体力不支而暂时停下了怒骂的步森老和尚之处,便是笑着示意了一下,让人将其带过来。

    步森走了过来,脸上依旧还有些愤怒的残留,看着斐潜的目光很是不善。

    『我有个问题,请教大和尚……』斐潜没有和步森谈及什么鄯善的问题,而是说道,『每个人都有屁股,屁股是人的一部分,而这个天下所有事情都是人去决定的,所以屁股参与决定了天下事……不知道大和尚觉得如何?』

    步森的眼神略变,开始认真的看着斐潜,低头合什,口宣佛号,『人为整,尻为散,怎么可以散而思整?』

    斐潜哈哈笑道:『那么大和尚为何舍弃了去看整个天下,却以西域一尻而观于某?』

    步森也笑了起来:『将军可是以为自己便是天下?』

    斐潜也不生气,继续问道:『那么大和尚以为谁才能是天下?』

    步森再次合什宣称佛号,『自然唯有佛方可称整于天下。』

    『如是。请问大和尚,“佛”唯一否?』斐潜笑眯眯的问道。

    步森脸色一变,脸皮哆嗦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十方三世一切皆佛,一切菩萨亦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斐潜哈哈大笑,『一佛一切佛,大和尚何佛西域佛,不佛中原佛?佛佛平等故,一佛一切佛,一言一切佛,即具一切义!一佛功德,无量无边,亦与无量诸佛功德无二。见无量寿佛者,即见十方无量诸佛,大和尚唯见一佛而不见诸佛,何来功德?阿罗汉无染污无知,犹有不染污无知,大天五事亦可称阿罗汉,十事可谓静法也为非法,为何西域不能大汉为统?若是一切本部有,那么西域百年前就有大汉,自然当有,若是一切缘法生,敢问当下鄯善破灭如何就不是缘生缘灭?大和尚为何以西域国重而轻大汉,岂不是以佛尻为佛而不见诸世佛?』

    『你……你……』步森显然想要呵斥斐潜不敬佛,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吞了下去。若是斐潜不以佛法为论,步森可以呵斥,蔑视斐潜,可是当步森发现斐潜通晓佛理,并且以佛理来叙述西域事的时候,他就很难去直接驳斥斐潜了,必须要以佛理来辩驳。

    可偏偏斐潜所言,又是极难辩驳。

    佛是唯一的,但又是一切佛。

    如果步森否认大汉的佛,那么就等于是否认了一切佛。同样的,如果说批判斐潜在扜泥城的所作所为不慈悲,是恶魔所为,排斥汉人,那么同样就必须否认大天五事……

    其实佛法里面的争执,不比儒家内部的经义斗争少。

    阿罗汉有没有烦恼,能不能退转?

    三世恒有还是无?

    诸如此类,其实就像是诸子百家一样,是在哪个时代的人对于世界的探知和思考。

    而且佛教的十方论,甚至有些像是后世科幻当中的超空间,甚至让斐潜也不免会思考大宇宙时空的问题……

    不过,斐潜可以肯定一点的就是,步森不是上座部的,因此他必须承认阿罗汉有烦恼,可以退转,否则就跟他多年来在西域传教的本意违背了。

    佛教里面的阿罗汉,地位是超然的,就像是儒家里面的大儒一样,受人尊敬。可是世间千万,唯有人性使然,有真儒自然也会有假儒,在佛教发展的过程中,当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人借用阿罗汉的名头招摇撞骗,由此对佛教造成严重损害,这个时候是选择去否认『阿罗汉』的超然、去辨别谁才是真假『大儒』,然后让信徒见到了阿罗汉先来一轮扫描,还是表示说阿罗汉都没错,只是有的『阿罗汉』会有大天五事,会烦恼,会退转呢?

    这就像是后世『专家』和『砖家』。

    是不是官府不知道专家有假?

    也知道的,但是从来就不会说『专家』究竟有什么标准,如何才能让普通百姓辨别什么是专,什么是砖,只是一味的表示阿罗汉也是会梦遗,会流口水,要因『他令入』,方有『道因声故起』。

    否则的话,就像是那句老话,抓十个专家枪毙,肯定有冤枉的,但是抓十个枪毙九个,肯定有漏网的。

    所以敢出辨别标准么?

    不敢啊!

    不如就闭着眼,大天依旧还是好同志,哦,好罗汉。

    除此之外,佛教和儒家,以及大多数的知识传承的过程产生问题一样,在最初的理想传播者死去之后,想要让人达到一统,达成平等,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佛老大死了,佛家就四分五裂。

    坚守佛的戒律的人,坚守佛的戒律,判决十事非法,可是偏偏在佛教的传播过程中,十事净法。因为就连佛本身,在磐涅之前都预见了佛戒会被破除。

    佛在世时,佛的弟子们依教奉行,依六和合共住,和睦相处,如法修行,虽没有什么重大的诤论,但在某些见解上和主张上也存在歧异,却能够遵循佛陀制定的戒法受持,能够同修清净梵行之道。

    佛以一昔演说法,众生随烦各等解。

    所以,佛陀的教法本无差异,而是众生妄心分别有差异。等到了佛将入涅槃之时,佛自知后来的弟子们会拘泥于小枝小节而有碍于佛教的发展,便对侍者阿难说:『吾灭度后,应集众僧,舍细徽戒。』

    可是很遗憾的就是,佛没说清楚什么才是大戒,什么是细微戒。

    细微戒,戒不戒,没问题,但是渐渐地连大戒也给扔了……

    毕竟苦行苦修,实在是太痛苦了。

    有谁不喜欢作弊?

    这个作弊有很多别称,佛教里面称之为『顿悟』,战锤里面称之为『我寻思』,里面称之为『系统』……

    由苦行带来的其他种种不便,使得不少信徒对佛法失去信心和怀疑。

    行为和理论门槛太高,不利于佛教的传播和传承。

    于是,佛教组织在放弃了戒律之后,就很快的腐化,腐败,腐朽,崩裂成为了各个部各个派,相互批判攻击,让莲台上沾染了血迹。即便是后来大乘佛法再次统合,但是已经永远没有了佛生之时的纯净和荣耀,只剩下了佛灭之后的暗淡和余烬……

    斐潜看着沉默的步森,并没有因此就要放过他,『世尊为阐陀说第一记,是为杀证罗汉,亦或是说证罗汉,还是修证罗汉?若皆可,吾亦罗汉,若不可,佛亦犯戒。大和尚,请问这是如何解释?』

    步森瞪圆了眼,喉结上下挪动着,只觉得脑袋发胀,嗡嗡作响。

    因为斐潜说了一个佛教之中很严重的事情。

    就像是斐潜在推崇儒教的信众面前说孔子不忠不孝,身为鲁国人,在鲁国担任官职,结果战乱的时候没想着尽忠尽孝,嘴上说着『是可忍孰不可忍』,脚下却抹油到了齐国避难……

    佛教里面有个阐陀。

    这家伙担任的是领导司机……

    阐陀因病产生自刎想法,虽然舍利弗与大准陀一再的探望阐陀,劝慰他不要自尽,但是言语的力量显然不能使得阐陀在肉体上得到缓解,病痛让阐陀最终选择了自尽。而自杀在佛教当时的教义之中,也是一种杀业,而造成杀业的人是不能成为罗汉果的,可偏偏佛陀说阐陀自尽的同时已证阿罗汉。

    这个事情涉及到果位与杀戒的冲突。其一,怎么笃定知道自己自杀的时候已经是阿罗汉?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如果无法确定,那么就意味着一生的修行化为流水,最终堕落畜生道还杀业,下场会非常惨。其二,阿罗汉可自杀证道,那么其他佛教徒也能自尽证道?若是如此,佛教和其他动不动自杀来证道的邪教有什么区别?其三,如果说自尽与涅槃是可以共存的,那么同时发生的因果、先后关系如何界定?

    于是这么一个大坑,让后来很多佛教徒都挠秃了头,就像是儒家子弟一样各种往儒家经义的窟窿上面贴狗皮膏药……

    佛说,阐陀自尽无大过。

    看在多年当司机的功劳上,算他是罗汉果罢!

    算?

    这也算?

    从人的角度来看,这没有错。

    可是以僧律来看,阐陀有过。

    杀业是大过。

    僧律也是佛说的。

    这就像是安乐死。这或许是一个身怀绝症之人最后仅有的安平喜乐,可是制度不允许,按照制度来,这是杀人。制度之所以不允许也同样很好理解,因为从现有的制度角度来说,无法判定到底是不是真的安乐死。

    若佛不是佛,是人,那么就很简单,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有不同的理解,之前说的话也可以随时反悔,这就是人。

    可佛不能如此。

    佛若是随时翻脸做回人来,那还能叫做佛么?

    还俗佛?

    斐潜指着扜泥皇宫,对着步森笑道:『若是阐陀可为罗汉果,那么你我就是舍利弗与大准陀,是来帮助他坚定自我选择的……若是阐陀不可为罗汉,那么我现在让童格罗迦赎买,不也是在救童格罗迦么,大和尚为何要愤怒呢?』

    步森全面溃败,无言以对,只能是不断地口称佛号。

    可是,事情不是说闭上眼就能装作不存在的。

    斐潜温和的笑着,在鄯善皇宫之下,准备给步森最后一击……

第2999章与魔鬼谈交易

    斐潜对于佛教一知半解。

    可问题是,斐潜的一知半解,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就是无比的震撼。

    因为当下大多数的人,都是闭塞的,消息极不灵便,也没有多少额外的信息来源,像是斐潜这样什么都懂一点的,自然就成为了不可思议的存在。

    说起来,斐潜会懂一些佛教的知识,还是多亏了后世东倭的漫画。而原本华夏的小蝌蚪找妈妈也是现象级别的动画,只可惜……

    阵地,自己人不去占领,那就怨不得旁人来占。

    就像是西域。

    斐潜微笑着,『你们自己都说不清佛究竟是怎样,南传北传多少年还就佛言经义争辩不已……又怎么能替西域的百姓做主呢?先教给假的错的,然后再改是么?这不是害人又是什么?』

    步森依旧不回答。

    脸上的肌肉跳动着,颤抖着。

    因为他也无法回答。

    斐潜提出的问题,在佛教当年举办了好几期的辩论集会,依旧没能达成共识。这些问题和争执,在佛教之中,一直存在甚至越演越烈。即便是大乘教派企图融合,也依旧有很多小乘教派,亦或是密宗什么的,拒绝并且否认大乘教派的教义。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即便是唯我独尊的佛陀,也是如此。

    佛教对外宣称是佛法降服了阿育王,但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是阿育王需要佛法来调和各个地域的不融洽。因此在阿育王颁发的法令当中,虽说有很多是和佛法的教义相同的,比如平等友爱,禁止杀孽等等,但是对于佛教佛陀一直都是比较暧昧的态度,既没有说完全反对,也没有说彻底遵从。

    讲白了,王权还是大于神权。

    这自然会导致佛教徒的不爽……

    就像是当下步森一样。

    表面上恭敬,实际上暗搓搓的搞事情。

    阿育王打下的孔雀王朝并不长命,在他死后不到五十年就被巽迦王朝翻盘,佛教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历史文献记载较少,不得而知,但是随后的继承者便是扭转了原本对待佛教的友善态度,开始驱逐佛教徒。

    佛教于是不得不从中印度分别往南、北转移,这就是所谓的南传与北传。南传的,就是上座部,北传的,变成了大众部。这也是大体上的划分,而具体的佛教分部情况,比天龙八部都还要更复杂,斐潜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就觉得头晕脑胀,但是仅凭这些粗浅的了解,当下也足够用了。

    越是了解历史,便是越发的看清楚人性。

    贪婪的人依旧贪婪,善良的人依旧善良,杠精从东观杠到了东林,喷子从开国喷到了亡国……

    除了时间空间上的变化,人性却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了一致性。

    斐潜看着步森,观察着他细微的神情,言语如刀,直刺其心。

    虾仁,依旧还是猪心最为搭配。

    『大和尚,你终究还是一个人……你想要成为阿罗汉,就必须有功德……所以你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替西域的百姓说话,在鸣不平,以此来获取功德……』斐潜缓缓的说道,『只可惜,你错了。方向错了。修行,只能给你带来智慧,并不能让你超脱……大和尚你本不应该投入到这个血肉地狱之中,但是你来了……你真是为了西域百姓?不,你还是为了你,为了你自己的修行,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不是真的为了佛……』

    『不!』步森咬牙,『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西域百姓,我宁愿舍弃我的生命!』

    『敢于舍弃生命,就等同于不是为自己获利么?』斐潜哈哈笑着,伸手在周边划了一个圈,『我这周边的手下,都可以在战场舍弃生命,但同时他们也是在为自己而战,为汉人而战,为自己的未来而战,为汉人的未来而战……这其实并不冲突,也没有什么可以羞耻的……承认罢……』

    『不,不不!』步森摇着头,『不……不是这样……』

    步森不能承认自己的欲望。

    因为阿罗汉,就必须解脱烦恼,消除欲望。

    可问题是,佛教自身对于阿罗汉的定义,都是矛盾冲突的。

    佛教的分裂,和儒教在经义上的分裂,其实都是类似的,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佛教没有像是儒教和王权这么贴近的土壤,所以在南传北传之后,就因为各自的原因衰败了。

    实际上北传也有上座部信徒,又因为北印度是外族入侵的必经线路,新思想的传入,异族出于统治的需要,更包容性多样性大乘思想逐渐凸出。南传也有大众部信徒,越来越往南的原因是案达罗和笈多王朝更偏向婆罗门教也没有公开迫害佛教徒,有迫害的趋势,于是南传的佛教就逃亡到了东南亚……

    这就是大体上佛教向外蔓延的一个过程。

    实际上也和华夏儒教向外传播的过程是非常类似的,是属于『被动式』的传播。

    在华夏大多数时候,不管是王朝鼎盛也好,或是王朝衰败也罢,对于要不要传播华夏文明,需不需要教化四方,都是持一个肯定的态度,但是大多数都停留在杠精的嘴皮上,真正去做的没有多少。既没有制定计划,也没有追踪过程,更没有检验结果。

    在三国之后,魏晋期间,佛教猛然盛行,一方面是亡国亡种的忧虑,使得很多人陷入了痛苦,以磕五石散来逃避,另外一方面随后产生的战乱,使得活得很痛苦的人们更盼望死后的平静。而在这个期间,有大量的佛教文物造假。造假目的在于佛教徒力图证明在西周之前阿育王已经到过华夏,或是传播到了华夏,建过了舍利塔,而这个造假动力源于儒道两家以本土祖宗大爹来说事,逼得佛信徒只能往前找补,算是因护教心理发生的造假。

    可以理解,却不能支持。

    就像是当下斐潜也能理解步森,但是不可能去支持步森。

    这种为了护教而产生出来的造假,难道就不算是造假?

    随着佛教造假越演越烈,道教也跟着造假了……

    儒教瞪圆了眼看着,然后暗中琢磨了一下,因为孔子年代特征太明显了,再往前么实在是不好搞,于是另辟蹊径,开始造圣了,不比年代远,但比圣人多。

    佛陀不是人了。

    一出生就天上地下一片光明,唯我独尊一声轰隆……

    那是核弹头。

    老子也不是人了。

    干脆一气化三清,遨游大气层。化身千千万,谁也说不清。

    孔子更不是人了。

    脑袋上都能有个坑……儒教弟子你们是认真的么?是暗示脑袋没坑不入儒教?

    都不是人,还要人去修行什么?

    就像是让蝼蚁去做人的事情,能做得到么?

    那肯定是做不到的,真要做到了,那就已经是妖魔鬼怪了。

    以至于很多的修行者心中都清楚,想要证道,先别做人。

    比假比圣比谁更能说谎谁更能吹牛皮,比谁更烂比谁更没底线的浪潮,汹涌澎湃的到来了。

    所以身为穿越者,难道不是为了推动这些更有意思的事情么?难不成就像是那些山东杠精所言,去打曹操统一华夏就完事了?

    斐潜知道佛教传入华夏,就是两条路。

    南方线因为当下海运没有拓展,所以走得很缓慢,因此北方线就是重点。直至唐朝,大部分的佛教传入,依旧是从西域而来,取经之中也有很多是西域翻刻或是翻译的版本。

    攻占西域,不仅是要攻克土地上的城堡,也需要击垮在西域民众心中的城堡。

    按照某些神剧之中只懂得谈恋爱的总裁的话,不仅是需要西域的肉体,而且还要西域的灵魂。

    斐总裁,嗯,斐潜看着步森渐渐扭曲的脸,那无法掩饰的痛苦,笑了笑。

    佛教流传过程当中,类似于儒家的经义一样,是有根本的。佛教的根本,就是上座部和大众部。先有部,后有派,大概是这么一个流程。

    步森,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北传大众部之下的某个流派……

    不过斐潜也不想要细查步森的跟脚,只不过想要用步森达成在西域的另外一个层面上的目标。

    步森半低着头,垂着眼皮,在眼皮之下,眼珠子却在不断颤动着。

    在震惊之余,步森更感觉到了恐惧。

    这种恐惧,就像是少女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了闹市之中,或者是少男握着块肥皂站在了基佬的澡堂里面……

    说实在的,步森在西域传播佛教这么多年,他必然也在其过程当中有产生出一些疑惑,但是没有人可以给他解释,他只能自己寻找答案,找不到答案的就只能是深藏在心中。如今这些疑惑被斐潜翻起之后,那些不仅仅限于斐潜所言的佛教经义的矛盾,就在其心海之中翻滚起来。

    可是碍于对于佛教的忠诚信仰,步森不能说佛教的坏话,更不能表示对于斐潜言语的赞同,而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实据。

    步森知道,对于一般的百姓,以假大空蒙蔽过去也就试了,但是对于类似于斐潜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以实际的事来说明,那么必然不可能说服斐潜。

    说斐潜在西域造下杀孽?

    斐潜不会在乎的,而且阿育王就是佛教经义根基上最大的一个BUG。斐潜杀了多少人,有阿育王杀得多么?阿育王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再不济也有佛教徒将其称之为黑白阿育王,替阿育王进行时间上空间上的切割……

    哦,昨天杀人是我昨天杀人,昨天的我有罪我承认,但今天我没杀人,所以今天的我就没罪?所以不能逮捕我,我依旧可以享受平安喜乐?

    还能有这种操作?

    唯心的宗教,总是会有漏洞的。

    斐潜看着步森,但是他也知道步森不可能会承认这些问题。

    『我们汉人有一个很伟大的思想者,就和你信奉的佛陀一样,他叫做孔仲尼,你可能也听过他的名字……』斐潜笑着说道,『当年孔仲尼也召集了弟子,传授知识,探索天地,追求人生当中最初和最终的秘密……他很伟大,他的弟子也很伟大……』

    步森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斐潜。

    『不过很遗憾,孔仲尼是人,不是佛……』斐潜笑着,『所以他也记不得他所有说过的话……人老了,也难免会说一些颠倒的话,前后矛盾什么的……然后他的弟子害怕有人发现这一点,就在他死后,召集了几乎所有的弟子,编撰出了一本经文……叫做论语……所有不认同这本论语的弟子,都被打杀了……那个时候,是汉人的战国时期……也就是到处都是战场,死几个人能算是什么?对吧?从此,孔仲尼就不是人了,而是圣人……大和尚,你是不是会觉得,这事情,你也很熟悉?』

    步森脸色再变,先是目光挪到了一旁,随后就低垂下去,口宣佛号。

    这事情能承认么?

    也是断断不能认账的啊!

    有些事情,是不认账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么?

    『大和尚知道不知道,我汉人之前也有一个伟大的皇帝,他同样也杀了很多人……』斐潜微笑着说道,『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说一些什么,但是在他死后……就有一些人说他能立国,是因为他得到了儒家经义的加持,而他的败亡则是因为他杀了儒家子弟……大和尚有没有也觉得这个故事很熟悉?』

    步森猛的抬头,死死的盯着斐潜,然后又是赶快闭上眼,连连称颂佛号。

    不嗔不怒。

    这么多年的修行,不能毁于一旦!

    可是步森急促的呼吸,以及杂乱的心律,已经让他难以维持表面上的平稳气场。

    佛教怎么去编排阿育王的,儒家也同样怎么编排秦始皇。

    虽然在不同的地域,在不同的时间,面对不同的人,但是惊人的相似。《阿育王传》在佛教叙述中,阿育王是个因果报应的样板。佛教徒表示阿育王在前世的时候,对佛发愿以国土布施,所以阿育王才成王统一了古印度,也在成王之后顺理成章的皈依佛教,而他死后继承者毁佛,所以灭亡。

    道理是不是很顺畅?

    一方面佛教徒在强化因果,而淡化阿育王本身的作为,将其成为王者的过程,变成了是佛教的加持。另一面是通过王朝覆灭的故事,来警示或是威胁其他统治者毁佛的后果,让统治者都要小心老实些,乖乖听佛的话。

    斐潜在西域,要争夺的不仅是各个邦国的王权,也同样要和在西域的神权争抢阵地。

    因为类似阿育王的话,已经开始在龟兹国,以及更偏远的疏勒等地开始流传了……

    只不过之前的主人公是从阿育王变成了吕布,现在又变成了斐潜而已。

    因此,在各个宗教的故事之中,总是会有这么一个模版,是可以替代成为任何一个国王的那种模版,关键的要点是要相信宗教,然后因为信而得国,抬高宗教的地位,以此来凸显教权大于王权的神圣。

    秦始皇坑儒,就像是小六子肚子里面的粉。

    斐潜当下有没有屠城,也就像是那碗粉……

    而童格罗迦,无疑就是那个凉粉店的老板。

    『所以大和尚你……』斐潜瞄了一眼鄯善皇宫的方向,『你方才愤怒什么?你是因为童格罗迦投降而愤怒么?你是因为童格罗迦的怯懦而生气么?是不是因为童格罗迦没死,所以你就无法证明我是邪恶的?无法向西域的民众说明,汉人是邪恶的?无法让西域的民众相信汉人只会造成杀戮?』

    步森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翻起眼皮瞪着斐潜,原本慈眉善目的模样,变成了一对三角眼,嘴角下撇,紧紧的闭合在一起,双手的合什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绞在了一处,青筋暴露。

    斐潜轻笑着,『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么?因为这里有很多人,不仅仅是汉人,还有鄯善人,若羌人,色目人……他们都看见了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呵呵,明白么?大和尚,你活着,你的佛就死了……可是你又不能自杀,如果你自杀了,你这一辈子的修行也没了,没有了修行的大和尚,还能成为西域当中的阿罗汉么……阐陀有佛陀为证,所以他是阿罗汉,而你呢?谁替你证明?』

    『所以你想要被我杀死,宁愿被我杀死……』斐潜笑着,『就像是你也希望着童格罗迦是被汉人杀死了一样……只要被我,或是被汉人所杀的,这些罪,这些业障就都是我的,都是汉人的,而你们就成为了佛……』

    『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才和你谈话么?因为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斐潜笑着,笑得像是恶魔的微笑,『童格罗迦投降了,他怕死了,他一定不会介意去证明你才是引发西域战事的罪魁祸首!他会证明是你召集了西域的信徒,是你将信徒送上了死路,是你在利用了西域信徒对于佛的信任,是你走入了邪途背弃了阿罗汉之道……到时候你将没有一分一毫的功德!等待你的就只剩下了无边无尽的业障!』

    『大和尚,你信不信?』

    『……』步森脸上血色尽退,沉默许久,最后哑声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3000章人都需要理由

    当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步森就已经知道了他失败了。

    失败得一塌糊涂。

    当佛成为了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的时候,自然也就丧失了其神秘性,增强了现实性,或者说是商品性。

    原本步森在挣扎,为了他的佛在挣扎。

    他希望在西域的后续发展,就能像当年的佛教徒和阿育王一样。

    阿育王强横一时,可他最终死了,佛教得到了流传,并且在传说之中被佛压在了屁股下面……

    步森他现在虽然站在斐潜的马下,被呼来唤去,但他之前相信将来会有他的徒子徒孙说是他压制了斐潜的凶性,以佛法镇压了斐潜云云……

    可是现在,这个希望破灭了。

    斐潜在步森心中,真的变成了一个魔鬼,而步森他甚至开口和魔鬼讨价还价。

    不过……

    佛会原谅他的,毕竟他是为了佛,走进了地狱。

    『五方上帝之下,可以列有佛的位置……』斐潜笑着说道,『甚至你们可以说佛是南方天帝……』

    『为什么不是西……』步森下意识的问了半句,然后很快掐断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

    『十事非法还是净法?大天五事还是五害?』斐潜笑着说道,『是上座部还是大众部才得了真佛之意?谁才是更正宗?若是上座部和大众部不能分出对错高下,那么大和尚你又有什么资格认定不可能,判决五方上帝和佛陀的对错高下?』

    『不!佛是高于一切的!』步森咬着牙,依旧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是你将这些都说出来,西域百姓也不会懂!他们只懂他们想懂的!你们汉人自己的经文都是混乱的,凭什么佛就要居于下?』

    步森自诩对于西域百姓很了解,他不怕斐潜将佛的经义之中的矛盾和问题直接去告诉西域百姓。因为西域百姓根本听不懂。步森很了解,对于大部分没什么知识,也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的西域百姓,就仅仅会说他想要,他想看,他想吃,他想什么,至于其他的东西不会感兴趣。

    斐潜笑着看着步森,直至将步森看的慌乱不已才说道:『可惜啊……大和尚你没去过长安……你不知道我在长安,已经举办了不止一次的青龙寺大论……哦,按照你们的说法,叫做结集……现在我们汉人已经勘定了正经,摒除假作,确定了正解,并且成书发行于天下……如果,大和尚,如果你说我让人在其中加入一些佛教的趣闻故事……放心,我虽然不是出家人,但是我同样也不会诳语,我一定会实话实说……大和尚你觉得如何?』

    『不!』步森青筋暴露的大吼着,企图冲到斐潜面前,当然立刻被护卫按倒在地上,旋即痛苦的趴在地上哀嚎起来,『你……你是魔鬼……魔鬼……』

    『所以,我给你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这个理由足够你放下所有的一切烦恼,最终成为阿罗汉……』斐潜依旧是微笑着,『其实你同意不同意,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你如果同意,愿意加入进来,就或许变得重要了一点……因为你可以让这些佛的故事,更“正确”一点,更没有什么“纰漏”……这何尝不是大功德啊!如何?』

    『……』步森呆滞了半天,然后痛哭流涕,泪水混合着黄沙,沾染了他的胡须,他的皱纹,也沾染了他身上代表了佛的衣袍。

    ……_(:з”∠)_……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理由。

    不管真假。

    而几乎所有人都适用的一个理由,就是『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是一个普遍适用的理由,因为无论人们面临什么挑战或困境,他们通常都会选择继续生活下去。这个理由也适用于不同的人和情况,例如失去工作、家庭、朋友、健康等等,人们仍然会寻找各种理由来继续生活。

    就像是在扜泥城中。

    城破了,恐慌归恐慌,生活依旧还要生活,吃喝拉撒睡一样都少不了。

    皇宫边上的市坊之中,现在也是渐渐地开放了警戒,只是宵禁,白天则是允许鄯善人出入采买。市面上的店铺也陆续开放,其中甚至还多了一个汉人经营的店铺……

    一切都像是先前的模样,震天的轰鸣,刺鼻的硝烟,艳红的鲜血,仿佛就是一个梦。

    虽然说街头上的汉人兵卒依旧提醒着不仅仅是一个梦,但是有些人选择不去看,也就不至于从梦中醒来了。

    『醒一醒!』

    在许多鄯善人选择沉睡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一些鄯善人在痛心疾首。

    往里里面的交情,承受着当下最可怕的考验,醒来或是装睡,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你们都看到了!都看到了!汉人来了,如果我们不抗争,鄯善就完了!完了!今天若是不反抗,我们就亡国了……亡国了啊!』一名鄯善老者声色俱厉。

    城破了,皇宫被围,街头上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消散。

    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这些东西依旧是压迫在每一个鄯善人心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一名鄯善老者在沉声怒喝的时候,众人或是心慌,或是默然,但也有一些人站了起来,『老千骑长,我们……我们究竟要怎么办?』

    老千骑长原本都已经是退役了。他年岁大了,跑不动马了,所以退了下来,可是他没有想到当鄯善王城被攻破了之后,鄯善的这些现有的官吏表现出来完全不反抗的行为,让老千人长愤怒无比。

    老千骑长经历过鄯善国艰难的时代,所以他知道鄯善国立国的不容易,而现在那些鄯善国内的年轻官吏,却轻易的投降了敌人,这让老千骑长感觉到了心中的悲凉。

    『你们有家室……我不为难你们……』老千骑长环视一圈,『有死的觉悟的,就跟上来……我要去找国王当面述说厉害!就算是死,也要有鄯善人的骨气!至少,在我们去面对先王之灵的时候,我们能挺着胸膛!骄傲的宣称我们依旧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鄯善人!』

    说完了这句话,老千骑长就转身离开。

    而在他身后,一众的鄯善人迟疑着。

    大多数的鄯善人没有动,仅有少数的鄯善人跟上了老千骑长的脚步。

    等那些跟着老千骑长的人消失在视野里,其余的鄯善人才相互看看,然后默然离开。

    阳光偏斜下来,房屋的一面被照亮了,而另外的其他角度下,却有大块的阴影,沉淀着,遮蔽着,像是凝固的血块。

    鄯善的官员,大多数都投降了。

    鄯善的兵卒,也基本上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而在长街上,出现了一群原本不需要拿起刀枪的鄯善人,这些人确实也多数都没有刀枪。他们迈着步伐,坚定的朝着汉兵的警戒线逼近。

    当这些人出现在长街上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打破了原本虚假的平静,又将混乱带回到了王城之中。

    有人冲着老千骑长大喊:『国王都投降了!你还要做什么?你们想死么?!』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老千骑长步伐似乎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向前而行。在他身后,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一些年轻人,但是不管是他们的年龄大小,他们都是骄傲的挺着胸膛,头高高的扬起,和在街道两边低垂着脑袋的鄯善人仿佛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

    在街道房屋遮蔽的阴影之下,那些鄯善人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像是争论着一些什么。有一些人悄悄的跟在了队列之后,但是也有一些人慢慢的脱离了队列,重新躲回了阴影之下。

    老千骑长依旧没有回头看。

    因为当他走上这一条路之后,就已经注定是无法回头。

    街道上的汉兵冷冷的看着这些人逐渐靠近。

    为首的汉兵长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周边的汉军兵卒也同样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就等着号令一下,便是平推过去,将这些乱民斩杀当场。

    就在汉兵长缓缓将战刀抽出半截的时候,忽然有传令兵从后方奔来,急急在汉兵长的身侧说了句什么。汉兵长一愣,然后再次确定命令,随后就啧了一声,下令撤退。

    见到了汉兵长等撤退的时候,老千骑长愣住了。

    街道上忽然之间响起了一片欢呼!

    很多鄯善人不知道究竟是欢呼什么,但是就觉得似乎是他们逼迫了汉人的退让,所以他们就理应欢呼!

    在欢呼声当中,那些原本退到了街道两边阴影下面的人,又有很多人又重新回到了队列之中,装作完全看不见周边投来鄙夷的眼神,兴高采烈的举着双手也开始欢呼,就像是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老千骑长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甚至步伐都有些迟疑了起来。

    先前面对汉人兵卒阵列的时候,老千骑长的步伐是坚定的,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的停顿,而现在,他却停了下来。在他身后,是很多鄯善人狂呼的脸,交错着,晃动着,就像是一张油彩斑斓的画布上,意识流派涂抹的复杂颜色。

    他们的这种行为或许很有意义,也或许毫无意义。

    但是不管怎样,这将是许多鄯善人生命中最不寻常的一天。

    ……_(:з”∠)_……

    扜泥城皇宫。

    一名鄯善小吏急急跑上来,在跨阶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啪叽一声差点摔个狗啃屎,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大殿之内奔去。

    大殿之内,氛围肃穆。

    童格罗迦端坐在宝座上,而在他下首之处,则是前不久才刚刚赶来的首位大臣,辅佐大臣……

    童格罗迦之前的第一次报价很显然没有让斐潜满意,但是也算是童格罗迦展示了自己的诚意,所以他争取了一点时间,可以召集臣子进行商议。

    童格罗迦内心很是焦虑,尤其是他听闻说楼善小王子也召集了一些人,同样也在商议的时候。

    究竟要给自己定什么价格,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童格罗迦感受到了后世打工仔面对人力HR的无奈和纠结,而就在这个时刻,他猛然间听闻小吏上报说老千骑长纠集了一批人,要到皇宫前来示威抗议!

    『他要干什么?!需要他来示什么威?他有什么威?面陈厉害?他懂得什么才是利害?!』童格罗迦瞪圆了眼。他自己好不容易坐下来和汉人商议,眼见着就可以停战议和了,老千骑长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来破坏如今大好的局面?他是跟自己有仇么?当年没有提拔他作为万骑长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又顽固又执拗么?所以现在这老家伙记仇了,准备来坑害自己了?

    『汉人将军怎么说?』一旁的辅佐大臣急急问道。

    『汉人将军说这是鄯善内部的事情……最好我们自己能够处理……说,汉人将军说,如果再出动汉人兵卒,就要我们额外支付相关增加的汉人军费……』小吏一头是汗,『尊敬的王,这老千骑长快走到皇宫来了,跟在他后面的人越来越多……要是……要是……』

    一听说要额外再加费,童格罗迦顿时就急了!

    这都是加他的费!

    花得他的钱!

    都是他,以及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祖辈辛辛苦苦一点点,从鄯善百姓牙缝里面抠出来,积攒下来的小钱钱!

    积攒到了今天,容易么?!

    而且关键是若是让楼善小王子抢到了前面去,最后鄯善国王宝座换人,岂不是多年努力化作黄沙,风吹一地鸡蛋壳,落得一个两手空空?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触怒汉人将军,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自己鄯善王国国王宝座!

    这样才能有将来!

    否则他童格罗迦就没有了光明,没有了希望!

    童格罗迦咬牙切齿,他无比的痛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千骑长,甚至开始后悔当年怎么没有先安一个有的没的罪名干掉这个又顽固又执拗的老家伙!

    『拦住他!』童格罗迦拍着桌案,『这个老家伙!他就是存心来捣乱的!他就没想让我好!他就是想要趁机报私仇!报我没有封他万骑长的仇!』

    童格罗迦的目光转到了首位大臣身上,『你!你去拦住他!拦住他!』

    首位大臣显然不怎么愿意,强笑道:『尊敬的王,这个事情么……』

    『如果你不去,产生的汉人额外军费开销,都算在你头上!』童格罗迦咬着牙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背着我捞钱……』

    首位大臣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咳嗽两声,『尊敬的王!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是为了鄯善王国与大汉帝国的友好和平,我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很好。希望你做的事情,能像你的话那么漂亮。』童格罗迦挥着手,目光凶狠,『我派一队皇宫卫士跟你一起去。』

    ……_(:з”∠)_……

    『你不该来……』

    『偏偏我来了……』

    嗯,首位大臣基本上不会冒这种政治上绝对不正确的风险,和老千骑长进行什么面谈。除非是真的有什么政治上的需求,才会做出如此显得有些愚蠢的行为来。故而当首位大臣出现在了老千骑长面前的时候,立刻表明是奉鄯善国王命令,让一行人立刻解散即刻回家。

    老千骑长才想着要上前说什么,首位大臣便是下令动手了。

    没有人在乎老千骑长想要述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在意究竟谁对谁错。当老千骑长将权柄交出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资格。

    既然身为贱民,那有什么资格议论国家朝政?

    一时间血染长街。

    那些队列之中的鄯善人,再一次面对冰冷的刀枪,只不过这一次朝他们挥舞刀枪的不是汉人,而是他们自己人。

    他们惨叫着,被皇宫卫士一个个的砍翻在地上,鲜血流淌。

    老千骑长似乎还被人砍下了头颅……

    『看明白了么?』

    斐潜和太史慈远远的站着,充当背景板。

    『为什么?』太史慈有些疑惑,『主公,我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要抵抗,为什么之前……现在又出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斐潜摇了摇头,『不一样。这些人多半是听闻说鄯善国王投降割地赔款的消息……或许是他们想要向鄯善国王表示一些什么,或许是他们觉得既然可以谈判就可以讨价还价,又或是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些都不怎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子义,现在明白了吧?有些事情,真不用我们汉人事必躬亲……否则的话到处都有叛乱,时时刻刻都有反叛,杀得越多,仇恨就越深……现在你看,这些人就不仅仅是恨我们了……他们之中也是有聪明人,可以用,可以给他们权柄,让其统兵,但是记住,在他们完全被教化之前,永远不能大用……』

    『谨遵主公教诲。』太史慈拱手应答道,『不过,怎么才算是完全被教化了?』

    『当他们第三代的孩子生下来之后,都只懂得汉人的好,厌弃他们原本的鄯善人的身份,为了获得一个汉民的户籍,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他们自己人下手的时候……』斐潜笑了笑,说道,『就算是基本上被教化了,可以初步用他们了……』

    『三代人?岂不是要四五十年?』太史慈皱眉说道。

    斐潜哈哈大笑,『子义可是觉得时间太长,无法在任上得全功?汉家千秋业,你我争朝夕。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办法……比如将鄯善国一分为二……他国越小,便越容易受到汉家影响,也就更容易教化。只不过这种拆分是要机缘,哈哈,或者说是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像是当下,有鄯善小王子楼善,又有童格罗迦,二人本身水火不容,就可以趁机一分为二……眼前这个事情,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鄯善小王子一定是非常高兴……』

    是的,鄯善小王子会很高兴。不会因为鄯善国民的死而悲伤,而是高兴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太史慈目光一亮,『便如车师旧事?臣明白了!』

    『略有些不同……关键之处便是在这里……』斐潜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血染的长街,『类似当下,让他们自己去做自己提……我想楼善小王子一定非常愿意知道这个消息,并且和他的王叔去好好掰扯一番……』

    斐潜的目光幽幽。

    这是一个及其典型的事件。

    历史上每一个封建王朝的国家在败亡的时候,总有国民不相信实际上其国家已经腐败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总是有人会觉得或许还有救,或许还存在着希望,哪怕他们的国王整天只会醉生梦死吃喝玩乐,也会编造一个被奸臣蒙蔽的理由。

    直至某一天,这个理由,这个虚假的梦,被血和火惊醒……

第3001章一个全新的机会(加更)

    斐潜在皇宫之处看鄯善笑话,逼迫步森低头,看着鄯善皇宫之前向鄯善人扬起的刀枪,而鄯善王城之中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却丝毫没有在意鄯善的那个老千骑长,或是童格罗迦的命运究竟会如何,而是尽力的在卢毓薛平等随军吏员面前套近乎,展现自己的能力。

    对于这些鄯善国的官吏来说,他们是官吏,政治资产大于传统资产,所以能不能保住原有的官职,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即便是不能维持原有的职位,也至少要有个帽子,若是沦落为无职百姓,没了官帽子,那就真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为了保住他们的老命,他们可以立刻在斐潜统御的骠骑军前面卑躬屈膝,对着每一个汉人堆出他们尽可能最大幅度的笑脸,就像是今天并不是灭国日,更不是鄯善的受难日,而是他们重新获得了新生一般。

    至于童格罗迦……

    那是谁?

    还有鄯善国……

    那是什么玩意?

    亡国还是亡天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鄯善国并没有很完善的政治制度。虽然鄯善国已经算是定居在绿洲的国家了,但是似乎并没有完全摆脱游牧民族的那一套。大小王架构,左右大将等,虽然能够最大限度的使得出现各种意外的时候,能有领导者站出来统御民众,但是无疑也增加了中央集权的困难和风险。

    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不管是什么朝代的官,其本性是趋于一致的。

    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一定很多人抢着做。

    对国家有好处的事情,但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情,做的人就少了。

    若只是对于他人有好处,而对于自己有坏处的事情,那还会去做的,就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什么童格罗迦或者什么老千骑长,有自己的饭碗重要么?

    薛平懂得一些胡语,匈奴语和羌语他都会一些,而鄯善国这里临近婼羌,所以也有不少人会羌语,因此羌语就成为了当下第三方的语言,架起了一道桥梁。

    卢毓作为早一步到了陇右,并且在民生政事当中也颇有经验,因此成为了随军参事,当下也主要负责对于这些鄯善国旧吏的登记造册工作。

    如果光是登记,当然轻松。

    就像是后世米帝的政府工作人员一样。

    干什么?

    先填表。

    表在那边,自己拿。

    填错了,重新填。

    标准样式,自己看。

    主打就是一个全自助,方能彰显出米帝民众当家做主的权利。

    如果卢毓也是如此做,轻松是轻松了,但是对于骠骑治理西域毫无帮助,因此他不仅是要现场进行登记啊,同时也要根据情况,记入一些他的观察和建议,提供给斐潜作为参考。

    鄯善国当下接近于奴隶社会的末期,封建王朝的早期,在国内有大量的奴隶,但是这些奴隶又不完全没有自我的私产。在斐潜太史慈入城的时候看到的一些『乞丐』,其实就是鄯善国内的奴隶。

    鄯善国内的这种奴隶制度,已经明显是跟不上时代的要求,上下矛盾逐渐激化……

    如果说完全封闭的社会,建立起有形或是无形的高墙,那么在鄯善国度之内的这些奴隶,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因为周边的环境就是这样,也看不到什么可供对比的项目,但是很遗憾,鄯善国因为本身就是绿洲邦国,不可能不和外界沟通,于是就有了对照组。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别人有我们没有?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大多数的国家领导人都不希望百姓知道他们『不均』了……

    如果和鄯善国底层的这些民众讲,那些区别是基本国情,是历史遗留问题等等,或许确实能够起到一时的缓和作用,但是不可能总是历史遗留问题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还限制人口流动,限制户籍改变,限制民众从奴隶身份转变成为自由民?

    同时那些贵族依旧是贵族,即便是个傻子,除了会叫嚣一声我爹我爷爷是谁谁谁,便是别无什么其他长处的家伙,依旧能逍遥自在,锦衣玉食?

    鄯善国内的矛盾激化,底层的民众不愿意努力劳作,因为他们知道努力劳作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除了早一点累死不用年老痛苦之外。而中层则是被顶层的旧贵族压制着,除了给旧贵族当狗别无选择。

    而现在,就多了一条路了……

    反正是当狗。

    给鄯善旧贵族当狗,什么都获不了,那么为什么不能给新主人当狗呢?

    于是,拥堵在卢毓和薛平面前的,几乎都是鄯善国之中这些中层官吏,而老贵族基本上还企图维持着矜持的姿态,即便是有派人前来,也是高高的抬着头,彰显着自己血统的尊贵。

    『什么?你祖辈为鄯善国流过血?』卢毓瞪圆了眼,『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祖辈又不是为了大汉流过血!下一个!』

    那人还想要再说什么,后面的人一屁股将其挤开,然后带上谦卑的笑容,『我叫尼尔买买提……我对时算术很擅长,原本是担任尉大将下算师……我仰慕上国已经很长时间了,自从我小时候起,我就立誓要为上国效力,如今终于是盼到了上国来临……我,我真是太激动,太兴奋了……请容许我唱一首歌,来表……』

    『听不懂。』薛平沉声说道,『你说话太快了,再说一遍。慢一点,你口音有问题。』

    『呃……』那人吞了口唾沫,想要说他的羌语才是准确流利的,而薛平的羌语才有问题,但是想了想之后,便是老老实实将语速放慢下来,再说了一遍。

    『嗯,记好了。下一个!』卢毓记下,摆手,根本不理会什么唱歌不唱歌,结果一抬头看见了下一个来的人,不由得一愣。

    只见来的人是个老者,须发皆白。

    这年龄也太大了吧?

    先不说什么三十五,这恐怕都至少有六十五了,搞不准都有七十五!

    这要是担任什么官职,万一死在任上,是算作谁的?

    卢毓和薛平对视一眼。

    薛平对着前来的老者说道:『你……你这个岁数……你看你的头发,都白了……』

    卢毓和薛平的意思是很明确的,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就别眷恋权柄了,在家里好好的安度晚年不好么?但是很显然,老者并不领情。他一脸严肃的说道:『不,不,我不老!这头发虽然现在是白的,但是只要你们任用了我,这头发就能变成黑的……』

    『变黑……』卢毓和薛平都无奈的笑了起来。

    涂黑么?

    老者也就跟着嘿嘿的笑,并且很得意,就像是他说了一个多么让人开心的笑话一样。

    『好吧。』卢毓只能提起笔,『来,说说你能做一些什么?』

    老者很是振奋的,叽里咕噜的说了起来,时不时还手舞足蹈一番,就像是要在卢毓和薛平面前证实自己还年轻,身体还很灵便……

    而在老者的身后,还有一整排的人,从卢毓薛平的临时房屋外的回廊一直排到了院子里面。

    在院外值守的兵卒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是准备关上门。

    从街角那边急急走来了几个鄯善国人,见到值守的兵卒在关门了,原本还是紧一步慢一步的走,当即就是叽里咕噜叫了起来,然后提起衣袍就往这里跑。

    兵卒哪里听得懂胡语,也就根本没在意,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来得晚的几名鄯善国官吏顿时瘫倒在地,扒拉着大门嚎哭出声……

    是第二天就不登记了么?

    似乎好像不是,但是对于这些鄯善官吏来说,晚一天好像就是晚了一辈子。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ヾ(^▽^ヾ)……

    而另外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就是盟约。

    盟约,确实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

    既不算是实际的事物,也不算是单纯的语言。

    既有约束力,也没有什么卵用,想要撕毁盟约的时候,随时有人背盟,但是所有人在签署盟约的时候又都知道这一点。

    签署一份将来会被撕毁的约定,这像是少男少女向对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床上啪起来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该劈腿的劈腿,该做头发的做头发。

    承诺或是盟约,究竟的期限是多长?

    皇宫之处的条件谈得差不多了,鄯善国将要成为前后鄯善,就像是之前的车师国一样分裂。

    前鄯善,由鄯善小王子楼善统御,是距离西海城较近的区域,而后鄯善国,自然是由童格罗迦继续去当国王。

    大方向确定了下来之后,便是一些小细节的问题。

    斐潜就将这些事情丢给了太史慈,让他和文吏去谈。而另外一片,在扜泥城外,在城墙垮塌的那一边的空地上,也开始进行平整地面,搭建高台和开挖盟坑。

    盟约礼仪的标准,卢毓向斐潜建议,仿效春秋古礼。

    斐潜不由得感慨,这又是一个聪明人,便是笑着应允了。

    春秋古礼,要有一个盟约的高台,也要有一个被称之为方坎的坑。以此象征乾坤,高台如山,方坎如水,亦代表了山河,并且以香火和鲜血作为盟约的主要流程,神明佐证,盟约方成。

    在城外,已经开始挑选盟约的牲口了。

    而更远的地方,则是那些茫然,又害怕,又期待,又好奇的鄯善百姓与西域其他胡人。

    斐潜看着,然后笑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似乎莫名其妙的和后世某些景象有些类似,恍恍惚惚之间竟然有些重叠了起来……

    斐潜缓缓的说道:『盟者,杀牲歃血,誓于神也。呵呵……』

    斐潜转头对许褚说道:『仲康,你觉得如今何为西域之神?所誓于“神”,这“神”究竟是谁?大汉之神乎,西域之神乎?亦或是五方上帝,佛家佛陀?为何春秋至今,无人论之?』

    许褚本能的想要说自然是大汉之神,可是思索了一下之后,却说道:『主公之意是这盟约……并无神证?』

    其实这也不算是多么亵渎神灵的言语,因为确实从春秋至今,签署了盟约之后又背弃了盟约的,并不只有一个,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的盟约最后都是被撕毁了,但是并没有听闻说撕毁盟约的哪一方就被神罚了……

    那么必然就产生了两个问题,一个是神根本不管,而另外一个就是神管不了。

    而这两个方面的猜测,也就指向了同一个方向,盟约其实约束力很有限。

    既然有限,为何又要设立盟约?

    因此许褚也难以回答,便是说并无神证。

    但是真的就没有『神』证了么?

    若是确实无『神』可证,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暗室,随便写两句就算完事了?反正大家都清楚,签署的盟约是为了毁约,盟约延续的时间只是取决于双方的力量对比而已。既然这样就只需要看各自国力就可以了,又何必大张旗鼓的建什么高台,挖什么方坎?

    就是为了搞个形式主义?

    其实并不是如此简单。

    斐潜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远方,正想要说一些什么的时候,一名兵卒前来报信,说是抓到了一名『奸细』……

    斐潜愣了一下,便是让人将其带上来。

    奸细像是中亚人种,深目高鼻大胡子,用头巾缠绕在脑袋上,一看就有本叔风范。

    呃,这当然不是斐潜或是斐潜的手下以貌取人,毕竟在西域,中亚人种模样的人有很多,未必各个都是奸细,而是因为这个人不仅是有意靠近禁止区域,被抓了之后不仅是说不出明确来历,身上还携带着短刃和毒药。

    如果光是带着短刃,或许还能蒙混过去,毕竟西域之中,吃红食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随身携带一把小刀,就像是后世上班的人在外自带筷子一样,这没有什么问题,顶多就是筷子长一些利一点罢了,真要说带了筷子就是为了刺杀无良老板……

    但是在没捅之前,说员工带筷子就是为了意图行凶,那就肯定没人信,所以建议上班的员工都携带不锈钢筷子,干净卫生不容易滋生细菌。

    而毒药这玩意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了……

    『你这是要杀谁?』斐潜笑着说道,『是来杀我的么?』

    翻译叽叽咕咕的复述着。

    那中亚模样的人抬头看了斐潜一眼,目光之中似乎非常的平静,没有任何的仇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波动,『也可以。』

    『嗯?』斐潜看着刺客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疑惑,感情他就是凑合的么?虽然说被刺杀这件事情,从斐潜担任中郎将,一直到了征西将军,骠骑大将军一步步而来,就没少过,以至于斐潜在某个阶段甚至准备了替身,但是从来没有听闻说奸细想要刺杀他的时候,是一个『也可以』的说辞。

    就像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这真是新鲜啊……

    斐潜现在基本上是没有替身了。一方面是大汉没有棒子黑科技,想要寻找一个相似的替身很难,另外一方面是即便是找到了替身,只能是在某个阶段内相似,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似的就会越来越少,而差异会越来越大。

    这不仅仅是在气质气场上,也同样会在容貌上产生区别,而当一个替身不再相似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成为『替身』了。

    斐潜干脆就是加强了内外圈的防御,尤其是在外圈的排查。内圈自然是许褚等持盾护卫,而外圈则是根据不同地形,不同要点布置的防御线。就像是现在,斐潜内圈有许褚在护卫,外圈则是延伸到了三四百步之外,由内卫营和重甲营共同戒备,巡查往来人员。

    很多刺客都会在接近目标的时候小心谨慎,但是在距离目标还比较远的情况下,就不是那么注意了,在表情和行为上会出现破绽,而且没有理由随意靠近警戒区域的人员,自然就会被核查,而那些有意躲避核查的则是立刻被关注……

    当然专业的007什么的,还是有可能躲避外圈混入到内圈来的,但是一旦接近内圈,就会引来许褚的关注。再加上斐潜本身也足够谨慎,一般的人想要对斐潜刺杀,还未必真能找到什么机会下手。

    所以,这就是奸细『也可以』的原因?

    是说能刺杀斐潜就杀,不能杀就杀旁人?要杀那个旁人?

    『你要杀童格罗迦?』斐潜问道。

    那人默然摇头。

    斐潜看着,忽然觉得这个刺客很有意思,随后转念一想,明白了过来,『你要刺杀步森大和尚?』

    那人依旧沉默着,但是点了点头。

    斐潜忽然笑了笑,『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和尚,还是比丘?』

    许褚看了看那人的脑袋,给了一旁护卫一个颜色。

    护卫会意上前,在那人的脑袋上扒拉了一下,果然连着头巾扯下了假发,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

    那人也不拦阻,只是低宣佛号。

    『有意思,』斐潜扬声,『去请步森大和尚来。』

    斐潜原本以为可能还要晚几天才会遇到这个事情,但是没想到……

    不过这样也好。

    斐潜笑着对刺客说道,『你不是想要刺杀步森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斐潜很想要知道,当步森知道西域里面,他原本的信徒现在站在他对立面,就像是老千骑长站在了童格罗迦的对立面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心情?

第3002章一个全新的开始

    既然坐下来谈和约,童格罗迦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关着门。

    大门常打开,欢迎……

    咳咳。

    反正当下太史慈,慢悠悠的在皇宫之内度步,看着鄯善皇宫之内的装饰。

    不得不说,西域的风格,受到了中亚的影响很大。

    为什么不是华夏风格?

    为什么不能是?

    太史慈一边看,一边回想着斐潜所说的那些话,那些提出的问题。

    华夏在两三百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到了西域这里,为什么就没能立足?

    西域都护十几任,前后多少人,多少官吏兵卒,多少能人豪杰,为什么反倒是让这些异域之俗占据了上风?

    是因为华夏的人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聪明么?

    那么就很明显了,之前的汉人走的方向不对。

    现在斐潜来了,他给了太史慈一些答案,但是也没有完全给答案,所以更多的还是需要太史慈在西域的过程中不断地探索,沿着斐潜指出的方向去前进。

    进军鄯善,攻破王城,以及在整个的过程当中,斐潜的言传身教,都是太史慈前进的道标。

    在太史慈身后,大殿之内的童格罗迦正在和楼善激烈的争吵着,面红耳赤。

    『那两个家伙在说什么?』太史慈问跟在身后,撅着一个屁股的原鄯善国的一名官吏,现在则是太史慈帐下的翻译官。

    『他们……』似乎最开始的时候,翻译官对于鄯善国王不使用敬称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很快就跟着说道,『那两个家伙正在为了吉尔纳绿洲争吵……吉尔纳绿洲,就在吉尔河边上,往来商队都会去歇脚……』

    『哼。』太史慈点了点头,明白了。

    之前还像是生死仇人一般,现在就是为了谁能多赚点钱而争吵得不亦乐乎。

    翻译官叫做『且去』,这只是大体上的音译,实际上在『且去』这两个字中间还有滚舌音,那种快速颤抖舌头发出的声音,让太史慈怎么也学不会。所以太史慈他就像斐潜一样,去掉了中间最拗口的部分,叫这个翻译官为『且去』。

    且去看着太史慈的脸色,然后很快的又低下头去。自从他投身了汉人骠骑大将军的伟大事业以来,有人唾弃他,但是也同样有人羡慕他。在这个时候,他才深切的意识到,多学习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不是当年他跟着往来中亚和华夏的栗特人学外语,现在多半就算是想要担任汉人的辅佐也做不了。

    鄯善国……

    实在是太小,太弱了。

    鄯善国的弱小不是且去一个人造成的,那么凭什么现在要他去承担弱小的后果呢?他不愿意。在见到了鄯善国在风雨之中飘摇,在轰鸣之中垮塌之后,且去就像是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风沙,将鄯善国的一切珠光宝气全数洗刷吞噬干净。

    且去意识到,前后鄯善国分裂,不是代表着秩序的降临,反而是鄯善国混沌和混乱的开始。因此与其被洪流挤压到不能呼吸,还不如直接投身到洪流之中,寻求一块安身立命之所。

    因此且去表现得非常的谦卑,并且甚至是非常的『忠诚』。

    早些年的且去,同样也是一个满腔热血的青年,一心想要振兴鄯善,只不过他虽然有雄心壮志,却没有办法突破头顶的透明天花板,他爬不上去。鄯善国半奴隶半封建的体制,使得血统论成为了最为主要的执政依据,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投胎。

    因此在鄯善国内,甚至在整个的西域之中,佛教才会迅速的兴起。即便是最为愚钝和麻木的西域普通民众,都是能够清楚投胎是个技术活,非常的重要,好爹就能一辈子逍遥,而普通人家就是永远一辈子的苦难。西域百姓愿意相信佛陀,其实就是在晋升阶级无望之下,迫不得已的给自己麻醉,相信自己当下的苦难,是未来下一辈子能够投胎一个好地方。

    如果西域百姓能见到晋升的希望呢?

    就像是且去当下。

    随着鄯善王国扜泥城墙的倒下垮塌,支撑着且去这些人的对于鄯善的忠诚也似乎一同垮塌了。他们曾经有过梦想,有过期待,但这一切都随着炮火的轰鸣而化为泡影。

    『记下来,那个什么绿洲……』太史慈忽然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他们两个相争的那个……』

    『吉尔纳绿洲。』且去在一旁立刻接口道。

    太史慈点了点头,『我们要了。』

    护卫斜眼看了看还在争执的鄯善两个国王,『现在去告诉他们?』

    『呵呵,』太史慈摇了摇头,『等一会儿……等到他们确定了这绿洲归谁之后,再跟他们说……不过你现在可以过去催促他们加快速度……今天什么时候确定和约条款,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护卫朗声应下,旋即转身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打断了鄯善两个国王的争吵,宣布了太史慈的决定,也让场面一时之间寂静下来。

    童格罗迦和楼善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史慈。

    太史慈不言不笑,漠然的扫了两个人一眼,然后就继续背着手向前,看着在皇宫之中的装饰和壁画。

    片刻之后,童格罗迦和楼善两个人再次爆发了争吵,并且比之前的声音还要更大,不知道是真的在争吵,还是为了遮掩方才的胆怯模样……

    在鄯善皇宫之中,也有一些佛像的雕刻,亦或是壁画,天顶画。

    在这些雕刻和画像之中,佛像的形态基本上都是偏向于……

    怎么说呢?

    柔美?

    太史慈瞄着,然后叭咂一下嘴,觉得这个词并不能准确的形容,然后他又很快的想到了另外一个词,『妖娆』。

    没错,西域的佛像是妖娆的。

    在太史慈眼里,这些西域的佛像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歪屁股翘脚,扭头歪脑袋,表情浮夸,动作诡异。太史慈认为,既然是神佛,那么就应该是稳重的,庄严的,肃穆的,像是眼前这样的佛,怪不得鄯善国上下……

    『呵呵……』太史慈摇着头。

    『将主,』护卫走了过来,然后略微偏首示意,『他们说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尤其是楼善小王子,他的钱基本上都被童格罗迦抢走了,而童格罗迦要用来赎买其命……现在僵持不下……』

    太史慈嗯了一声,转头问且去,『鄯善之前一年收入多少?』

    且去愣了一下。

    『不能说?还是不知道?』太史慈追问道。

    且去连连摆手,『不是,都不是,只是这收入……实在不是个准数……而且大多数时候,我们也只能估算,国王从来都不会公布收入……有时候也收不上来……比如有的实在是没有钱,只能用物品抵数,然后上下波动很大,但是有时候商队经过的时候,又可以收一大笔钱……而这些……』

    且去苦笑着说道,『我们都不清楚……我们大多数都听说收钱了,但是具体多少,只有国王的亲信才清楚……』

    这回轮到太史慈愣了一下,『你们鄯善平日里面日常收入支出,都没有规划的么?真没有设立账目?』

    『可能国王那边有账目,但是官吏这里……没有,都不知道……』且去摇头。

    『这真是……』太史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和斐潜在鄯善小城的时候,那个小城没有成册的账本,还以为是小城太小,制度落后,但是没想到不仅是小城如此,就连鄯善国整个王国都是没有账目,就连其中的官吏都不知道国家收入和支出,更谈不上预算和计划了。

    『上一个老鄯善国王死的时候,花了多少钱?』太史慈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就按照那个标准十倍的数目先定下来……对了,可以告诉他们,如果可以连对方的钱一起出了,那么对方也就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明白了么?』

    护卫也笑了,朗声应答,便是转身而去。

    ……(*≧∪≦)……

    另外一边,步森应斐潜的召唤,到了城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他平稳的气场,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袍,上面有隐藏的万字刺绣,低调又奢华。

    任何宗教,总是少不了拿来主义。

    要懂得拿,并且还要拿好。

    万字符出现的时间非常早,比佛陀都还要更早,而且在世界的不同地方都有出现,或许是人类在最初的艺术发展过程当中,都觉得这个符号充满了对称且旋转的美丽。只不过因为佛教对于这个符号进行了特别的注释和推广,所以后来的人便是认为这个符号是佛陀的了……

    这就很有意思。

    佛陀知不知道这个图案不是自己发明的?他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假冒他人打诳语?他不知道的话,何以称通晓三世十方世界?如果不是佛陀说的,而是他的弟子所说的,那么他的弟子为什么要以这些来证明佛的伟大?

    就像是看一个人,是因为其外表的衣服装饰而伟大?

    佛的弟子做这些事情,不是在侮辱佛陀么?

    斐潜杂乱的想着,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步森的表情随着距离的接近,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步森看到那个中亚人。

    『是你……』步森的声音之中带出了苦涩。

    『师尊……』那中亚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步森叩首,五体投地的大礼,但说出的话却并不那么的『恭敬』,『师尊……你为什么还没死?师尊你应该死了……』

    步森吞了一口唾沫,呆立原地,良久不语。

    『师父你是佛的使者……』那中亚人低着头,头上脸上还沾染地上的黄沙,噗噗而落,『但是你现在却和魔鬼在一起……你让我们对抗魔鬼,现在师尊你……师尊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去死……』

    站在斐潜身侧的翻译官叽叽咕咕的翻译着。

    许褚听了翻译的话,顿时就是眉头一立,就要上前,却被斐潜拦住,摇了摇头。

    斐潜想要看看步森怎么回应。

    步森看着他的弟子,表情悲伤,有许多的话涌到了他的嘴边,却像是卡住了一样,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剩下了一声叹息,『你不懂……』

    『是。弟子不懂。弟子愚钝。』那中亚人缓缓的抬起头,『师尊啊,还有很多很多比弟子还要更愚钝的人……师尊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怎么想的么?他们……他们能懂么?』

    『……』步森长长的吸一口气,口宣佛号。

    事情太复杂了,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斐潜像是看戏一样的盯着,让步森难以向那中亚人叙说解释。而且这个事情,也确实是难以在短时间内,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你跟在我身边罢……』步森说道,『到时候你就慢慢懂了……』

    这无疑是最恰当的做法了,一时说不清楚就暂时不说。

    可问题是,暂时不说需要时间,而有一些人没有时间,或是没有耐心了。

    中亚人抬头看着步森,沉默着,然后表情渐渐地变了,忽然之间狂吼了一声,便是直接跳起来往前冲,抡起拳头便是砸向了步森的脑门……

    中亚人身形不算是太魁梧,但是也不瘦弱,关键他是中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而步森年岁大了,这一毫无保留的拳头砸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说不得当场就给砸成脑震荡,亦或是砸骨折了一命呜呼。毕竟老年人骨质都开始下降,就算是脑袋被砸了没事,也有可能摔一跤就磕到哪里了。

    不过,站在一旁的护卫显然早有准备,见那中亚人往上冲,便是举起刀枪来一封,随后将其一脚踹翻在地,用枪柄一架一压,就将其压在了地面上,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再怎样的扑腾也跳不起来。

    『大和尚,要杀了他么?』斐潜笑着问道,就像是在问步森今天天气怎么样。

    步森摇头。

    斐潜点头,『那好,就让童格罗迦来杀他吧……或者是楼善小王子?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乐意做这个事情……』

    『不!不不!』步森连连摆手,『放了他,放了他!不要杀他,他……他,放了他吧……我佛慈悲……』

    斐潜笑着说道:『佛自然是慈悲的……可是人不是,人从来就没有慈悲过……尤其是在西域的人,更不可能慈悲……不信?西域这一片土地,并不适合种植庄禾,比较适合放牧……至少不适合种植大面积的庄禾……而放牧用来做什么?自然就是吃奶吃肉,白食红食……人总是要活着的,大和尚,你要他们慈悲,让他们不杀生……光靠植物养活不了这些西域百姓的……你这是要他们因为饥饿而死么?这就是你所要的佛陀慈悲?』

    『佛陀解决不了吃饭问题……』斐潜笑着,然后替步森拍了拍肩膀上沾染的黄沙灰土,『而汉人可以,汉人可以帮助西域百姓去解决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汉人才是大慈悲……大和尚,你现在选的道路才是真正能体现佛的意志……这是天下慈悲,而不是一人慈悲……或许这就是佛陀的意思,他将他的弟子送到了这里……很好,这不是很好么?』

    『大和尚,你知道为什么佛陀坐在莲花台上么?』斐潜轻声说道,『因为莲花的花瓣尖……是红色的……』

    说完,斐潜示意身边的兵卒,将中亚人看押起来。

    盟约是需要祭品的。

    步森即便是佛的子弟,发誓要遵守佛的戒律,但问题是佛是佛,而人是人。

    春秋古礼的盟约环节之中,割祭品的左耳,承其血,然后用这些血或饮,或涂抹在嘴唇上。这个祭品,是意味深沉的……

    步森呆滞着,他明白斐潜的意思。

    『不,不不不……将军,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不必这样……』步森很是痛苦的说道,『他还年轻,而且他读了很多经文,精通律法……不能杀他,真的,不能杀了他……』

    斐潜点头说道:『我明白,他是你的弟子,很重要……但不是佛有割肉喂虎的故事么?谁不重要呢?他也是他父母的孩子,他孩子的父亲……西域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父亲,也是孩子,谁不重要?那么大和尚,为什么你就觉得你的弟子不能死,而其他的人可以死呢?大和尚,你手里面早就沾染了血色……佛曰众生平等啊……西域百姓可以死,你的弟子同样也可以死……他将成为你的莲花台,为你成就阿罗汉之位增添色彩……』

    步森看着自己的手,呆滞无语。

    远处卢毓急急而来,到了斐潜近前拜礼,『主公,和约草稿初就……请主公阅览……』

    斐潜接过了书卷,展开。

    在和约一展开,便是各自国号抬头。

    『大汉帝国

    『大皇帝陛下

    『及

    『前鄯善王国

    『大国王

    『后鄯善王国

    『大国王

    『为订定和约俾三国及其臣民重修平和共享幸福且杜绝将来纷纭之端。

    『大汉帝国

    『大皇帝陛下特简

    『大汉帝国骠骑大将军雍凉益并州节度使兼三辅军都督持钺同三公平阳侯斐潜斐子渊

    『大汉帝国镇护将军全权领御西域诸军事惤亭侯太史慈太史子义

    『前鄯善王国

    『大国王楼善

    『后鄯善王国

    『大国王童格罗迦

    『彼此较阅认明会同议定和约开列于左……』

第3003章一个全新的条约

    后世会不会称当下这个和约为『鄯善条约』,亦或是『扜泥条约』?

    斐潜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一点,这个和约将成为后续西域举措的一个模版,指引着更远大的目标和方向。

    城外的旌旗漫卷,血红色的大汉旗帜和三色的骠骑旗帜,代替了原本的鄯善国的旗帜的位置。而鄯善旗帜只能是退缩到了角落里面,若是不仔细寻找,甚至都可能看漏了去。

    在街道上行走的汉人兵卒高高的扬起头,而胡人则是一个个都缩着脑袋。

    扜泥城墙塌了,还可以再建。

    可是鄯善人心中的城池跨了,想要再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第一款

    『大汉帝国前后鄯善国三国相互承认对方均为完全无缺之独立之主国故所签条款皆为国体明确意志所展现。』

    ……

    四门皆开的扜泥城,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衣裳,麻木的任由所有人进进出出。

    城中半封锁的里坊之中,依旧处于一片紧张、焦虑又嘈杂的气氛当中。

    汉人没有进行全城劫掠,这对于在城中的鄯善民众来说无疑是一件让人松了一口气的事情,但是随着而来的消息却让很多人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那些有关谈判的消息,就像是一把把的小刀,或者一击击的重锤,将鄯善百姓的心扎出一个个的孔洞,捶打成为无数的碎块。鄯善国的百姓期待着战争尽快能够结束,但是又恐惧着结束。汉人的强悍已经给这些鄯善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鄯善国内的官吏的无能无情无所谓的姿态,则是更让鄯善百姓感觉到无穷无尽无可奈何的悲哀。

    鄯善国上层巨大波动,鄯善百姓虽然迟钝,但是也能感知到的。

    童格罗迦谋取了原本鄯善国王的位置,在老国王死后发动了政变,让楼善一家措手不及,在那一场血与火的夜宴之中,童格罗迦坐上了王位,而鄯善小王子侥幸逃出。

    可是谁也没想到,今天鄯善的小王子却带着汉人轰开了鄯善扜泥王城的大门!

    这或许就是那个佛陀讲述的『报应』和『轮回』?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童格罗迦和鄯善小王子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当兵临城下的时候,没有任何鄯善人会因此感觉到了欣慰和轻松……

    『国王那边怎么说?』

    几个鄯善人聚集在了一起,悄声议论着。

    『听说是要割地赔款了……』

    『为什么?真要割地?这城池都割给汉人了,我们鄯善人的将来怎么办?』

    『现在都顾不上了,谁还想着将来会怎么样?』

    『鄯善……真的就没有机会了么?』

    『割了,或许还有机会……』

    『割了就没机会了!不能割!跟汉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你去拼么?』

    沉默。

    难堪的沉默。

    许久之后,才有人继续说道,『要我说,之前就不应该参战!都是童格罗迦的错!』

    『这一次若是能挺过去,鄯善也不是不能重新兴起……如果我们不能咬牙挺住,相互团结,将来汉人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割我们的肉……到时候总不能靠着年年割土来活着罢?』

    『汉人就算是夺取了我们的土地,也没有办法好好管理,到时候……鄯善或许还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不去想着自己怎么好,怎么变强,就指望着敌人自己变坏,自己变弱是么?』

    『你……伱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还能怎么说?!如今都是这种局面了,还要捂着嘴么?!』

    『嘿!嘿!都别吵吵,引来汉人就坏了……』

    几个人渐渐地沉默下来,再也没有了议论的心思,沉默着,带着复杂的情绪各自散去,但是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年轻还是年长,走路的时候脖子都是低着,弯着,下垂着,就像是每个人都走在下坡路上……

    再也看不到仰着头,朝气蓬勃的模样。

    ……

    『第二款

    『前鄯善国将管理曲育撒帕城骆撒绿洲二地域之权并将该地方一切军政公物永远让与大汉帝国。

    『后鄯善国将管理塔维尔城慕斯特尔城吉尔纳绿洲厄齐尔绿洲四地域之权并将该地方一切军政公物永远让与大汉帝国。

    『地域划界以城邦二十里为线凡之前所建城邑市坊皆包括在内。

    『绿洲以周边植被之外十五里为界边缘零散草地面逾亩者亦包括在内。』

    『第三款

    『前款所载及粘附本约之图舆所划疆界俟本约签订互换之后三国应各选派官员二名以上为共同划定疆界为办就地查勘确定划界若遇本约所订疆界于地形或治理所关有碍难不便等情况应相互妥为参酌更定。

    『三国官员疆界划定当一年为期若某国因他事延误则可默认以本约所定划界为正。』

    ……

    鄯善皇宫之中,往来的原任鄯善国王,现任后鄯善国王老童头的仆从如同蚂蚁一般来来往往,时不时还会有人碰倒了一起,然后又忙不迭的交错走开,将一件件,一箱箱贵重的物品运出来,摆放在空地上,然后由一旁的小吏登记造册……

    『白羊脂无暇玉杯一对……』

    『羊脂玉碗四只……』

    『错金灯台一对……』

    『金玉佛像一尊……』

    『金叶佛书三卷……』

    『三色宝石金银酒具一套……』

    随着说话声,大量的珍物器玩被这样一件件的摆放起来,堆叠起来,成为了条约之上浓缩的墨字……

    一些皇宫里面的年长仆从面含悲切,时不时的用袖子在抹着眼泪。在他们看来,这些物品或许代表了鄯善王国曾经的辉煌,或许是上一任,上上一人鄯善国王的心爱之物,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就这样廉价的,赤裸裸的被打开,摊平在地上,任由他人无情的指点,鄙夷的点评。

    与这些悲伤的仆从相反,陪同清点的鄯善官吏,脸上却见不到多少悲伤,或许更多的只是无奈。这些器物是鄯善国王的私产,所以和他们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联系。甚至还有些鄯善官吏不由得从心里面翻腾出点阴暗的颜色。

    嘿嘿嘿,活该!

    于是很有意思的情况就出现了,小资产阶级,或是小地主阶级的这些小剥削者对于大的剥削者被打倒,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怜悯,感觉到唇亡齿寒的也很少,反而是那些被奴役的无产者展现了博爱的同情,为最大的剥削者流下了真诚的眼泪。

    在远处大殿之内,童格罗迦难以控制自己扭曲的脸庞,尤其是他看到一旁的楼善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更加的愤怒,『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嗤!』楼善毫不客气的戳穿童格罗迦的借口,『无能就是无能,还怪旁人干什么?看到你现在倒霉的样子,我很是欣慰……我真诚的祝愿王叔你今后的日子里面还会更加的倒霉,因为你要还付战争赔款……』

    『你就能好过么?』童格罗迦咬着牙说道,『汉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这里面甚至是鄯善自己的钱!而且还要还的,要还的!』

    楼善一摊手,『无所谓……只要想到借的钱里面,是王叔贡献出来的,我就开心……』

    『……』童格罗迦瞪着楼善,『你这个疯子,疯子……』

    楼善点了点头,『没错,在王叔你杀了我亲人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汉人将军说得对,这样对你的惩罚才是最大的!哈哈哈哈!我很乐意的看见你慢慢的一点点的腐烂,死去,化为黄沙!永远不得轮回,永远陷于地狱受罚!』

    童格罗迦咬着牙,『就算是我会到地狱,我也会等着你的,小子!』

    『你以为我现在就不是在地狱里么?』楼善大笑着,双手扬起,脸色涨红带着亢奋,『欢迎来到地狱……哈哈哈……』

    ……

    『第四款

    『大汉帝国约定以大汉金币壹佰萬枚或等值物借于前鄯善国建设开支该款分作六期借出第一次貮拾萬枚在后鄯善国赔款第一次付清之后三个月内借出第二次貮拾萬枚在后鄯善国赔款第二次付清之后三个月内借出余款平分四次借出期与前类同。

    『前鄯善国约定借款唯仅限于建设民生事务不得挪用于军事若有违背大汉帝国有权终止借款条约并追回所借款项。

    『前鄯善国约定还款以先计偿付利息后还本金之法所借款项享最友善国借款按年加每佰抽叁之息为期十年但无论何时偿还借款或全数或几分还款均由前鄯善国之便宜。

    『后鄯善国约定将以大汉金币叁佰萬枚或等值物交与大汉帝国作为赔偿军费开支该款分做六次缴完第一次伍拾萬枚应在本约签订互换后三个月内缴清第二次伍拾萬枚应在本约签订互换后九个月内缴清余款平分四次逐年缴纳。

    『第三平分逐年缴款应于三年内交清第四次平分逐年缴款应于四年内交清以此类推。

    『当年未经缴纳之款应按年加每佰抽五之息但无论何时将应赔之款或全数或几分先期缴清均由后鄯善国之便宜。』

    ……

    大汉翻译官,原鄯善国敛事长,『且去』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他自己的小院。

    在院子内的夫人连忙迎了上来,一边让仆从去准备洗漱吃食什么的,一边带着紧张的看着且去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到家庭的未来。

    市坊之中,左邻右舍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碎。

    『没事……』且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就像是皮囊漏气一样的摊在了座位上,『我们不是最糟糕的……或者说,我们应该算是幸运的了……』

    且去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木刻的牌子,递到了其夫人手上,『凭这个牌子,可以去领汉人说的俸禄……就在皇宫那条路上,有个悬挂汉人旗帜的商铺……』

    夫人紧紧的将木牌握在手里,就像是握着自己的性命,脸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些喜色,可是很快就又消失了,有些迟疑的说道:『前头街口安娜今天发疯了,她砸我们家的门,骂我们……』

    且去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的说道:『这年头,我们自能顾着自己了……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鄯善国都完了……完了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在悲哀之中,又多了些奇怪的喜悦,因为至少自己不是最糟糕的……

    不用卖掉资产,不用卖掉孩子,还能有吃有喝,这难道不应该庆幸么?

    难道不是么?

    ……

    『第五款

    『本约签订互换之后限一年之内大汉帝国准许前后鄯善国让与地方百姓所愿迁居让与地方之外亦可自由变卖出让之地个人所有产业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酬宜视为大汉百姓。

    『让与地方个人产业亦需在一年之内向大汉帝国登记报备否则大汉帝国有权视为无主公产自由处置。

    『大汉帝国与前后鄯善国俟本条约签订互换之后前有冲突之条约均以一律依照本条约为准。』

    『第六款

    『本条约签订互换之后大汉帝国之国民当享有前后鄯善国内自由通行采购产业之权与前后鄯善国最优待之国礼待遇视之一律无异。

    『前鄯善国于定陶王城内增一地为自由市场以便大汉帝国之国民往来侨居从事商业工业所有章程应得利益均与前鄯善国最优待之国礼待遇视之一律无异。

    『后鄯善国于扜泥王城内增一地为自由市场以便大汉帝国之国民往来侨居从事商业工业所有章程应得利益均与后鄯善国最优待之国礼待遇视之一律无异。

    『大汉帝国于前后鄯善国内购买商货运转暂存等权与前后鄯善国最优待之国礼待遇视之一律无异。

    『大汉帝国与前后鄯善国商贸货物名称重量长短各度量交付钱币标准均以大汉帝国为准照之一律无异。』

    ……

    斐潜眺望着不远处的高台,在他的身后站着太史慈和张辽。

    『元鼎三年乌维单于立,而汉武帝始出巡狩郡县。此为汉击北之始也。』斐潜缓缓的说道,声音并不大,但很有力量,『元鼎五年西羌乱,六年发陇西、天水、安定、河南、河内卒十万人征西羌,平之……然次年又乱,西羌再联匈奴侵边……再赦天下囚,发三河以西骑击羌,又数万人度河筑令居。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戊田之……』

    华夏人,自古以来,就没有挨打不还手的习惯!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讲究一个被洋人扇了左脸,就要送一个右脸过去呢?

    『汉武不知匈奴军情,亦遣公孙贺、赵破奴出兵匈奴,无功。』斐潜继续说道,『后赵破奴攻胡至匈河水,无功。再出九原,出令居,不见虏而还。元封元年冬,汉武亲巡朔方,遣使邀战匈奴……匈奴辱汉使,不去节、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庐……』

    这是一段耻辱的历史,却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住。

    一个国家的使节,需要像是奴隶一样,放下代表华夏的节杖,穿上胡袍,用墨涂在脸上,才能见到匈奴单于。

    汉武帝记住了。

    『元封初年,汉武自云阳,历上郡,登单于台,至朔方,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旌旗径千余里,威震匈奴。遣使者告单于曰,“南越王头已县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漠北寒苦之地!”』

    斐潜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匈奴自此詟焉……』

    说汉武帝睚眦必报也好,小肚鸡肠也好,但是至少有这样一个记仇的皇帝,大汉的国民就不会一直被欺辱。

    『然匈奴并未雌伏。』斐潜继续说道,『元封三年,汉征楼兰。元封四年,匈奴侵边。元封五年,长平烈侯亡。元封六年,乌维单于死。太初元年,伐大宛,筑受降城。太初二年再征匈奴,再伐大宛。太初三年,匈奴屠边,杀汉军吏。太初四年,武帝宣战于匈奴,不死不休……后元二年,武帝崩于五柞宫,大举伐匈奴事方为少歇……汉兵深入北漠,穷追二十余年,耗人力逾千万,费钱财无算,虽说令匈奴孕重惰殰,罢极苦之,然汉亦疲惫也……』

    『以旧法征之,汉固得胜然亦败也,除牛羊得食之并无所增益……既无增益,则当改之……』斐潜看了看太史慈和张辽,『如今,汉征四方,当征而得其益!』

    『自鄯善始之……』

    ……

    『第七款

    『前后鄯善国为确保认真实行所订条约无条件应允大汉帝国军队暂时于鄯善国内塔娜绿洲蒙德斯绿洲驻军直至前后鄯善国确定出让地界定完毕且结清第一次第二次款项。

    『前后鄯善国为确保于大汉帝国撤军后认真实行所订条约无条件应允大汉帝国军队暂管前后鄯善国商贸关税直至前后鄯善国所有赔款或借款结清。

    『倘前后鄯善国未能及时当年应结清赔款或借款大汉帝国于未结清之前保留出兵再次暂住之权利。』

    『第八款

    『本约定批准互换之后三国应相互尽数交还所有俘虏。

    『本约定批准互换之后前后鄯善国不得以前后鄯善国律法抓捕缉拿驱逐刑罚大汉帝国之国民所涉及罪行可与就近大汉帝国军政之处申报处置。』

    『第九款

    『本约定批准互换之日起三国应按兵息战。』

    『第十款

    『本条约定于大汉帝国历太兴八年十一月初十日于扜泥城外奉告天地神灵共鉴并由三国派遣全权大臣签署盖章交换后生效。

    『本条约签订后奉

    『大汉帝国

    『大皇帝陛下

    『惠存正本。

    『前鄯善国

    『大国王

    『后鄯善国

    『大国王

    『惠存副本。

    『并刻碑分立大汉帝国西海城外前鄯善国定陶王城外后鄯善国扜泥城外以昭信守。』

第3004章建立有效的沟通

    西域,西海城郊。

    随着青藏高原逐渐的被抬高,整体气候也将进入一个漫长的干旱期,这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事情,只不过在这个年代,孔雀河的水流量,还是足够的。

    甚至可以修建水车,推动工房作业。

    『转了,转了!转起来了!』

    『#¥%!』

    『哇……』

    旋即一片看热闹的胡人瞪圆了眼,惊讶的叫出声来。

    这些西域胡人,小心翼翼的看着,最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恐惧,就像这转动的水车会从河岸边脱离出来,然后将他们一个个都压死一般。

    在等了片刻,发现水车依旧是水车,那些汉人并没有受伤,这些胡人才渐渐的呼出一口气,试图近距离看这些水车。

    随后发现自己接近水车,也不会受伤之后,便是开始欢笑起来。

    莫名其妙的欢笑,兴奋。

    对于在西域这一片区域的胡人来说,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西域,更不清楚西域之外究竟是什么情况,也自然谈不上有见过什么水车,更不用说用水力来推动的机器了。

    一个浸在水里的大轮子,带动着机械嘎吱嘎吱的响着,然后有些淘气的胡人孩子也在一旁学着机械的嘎吱声,然后莫名其妙的笑成了一堆,打闹在一起。

    韩过看着,摇了摇头,没去理会那些陷入了莫名欢乐和兴奋的胡人,而是在工场内部,在这些器械边上走着,巡看着。

    当见到第一缕的麻毛线成功的缠绕到了锭子上的时候,韩过也不由的连声道好。

    当然,这个年代的混纺线和后世的精纺线比较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对于当下西域的生产水准来说,这已经几乎是跨时代的碾压了。

    衣食住行。

    谁能抓住了这四个字,谁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命根子。

    西域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廉价到什么程度呢?

    比奴隶稍微待遇好一些,就足以让这些西域人感恩戴德了……

    要知道,在西域邦国之中,大部分都是奴隶制国家。其实一直到了近现代,这些游牧民族都基本上徘徊在奴隶制的边缘,即便是后世鼓吹清朝的人都无法否认,其实清朝直至灭亡的时候都没有能够完全脱离奴隶制,主子和奴才是清朝的主旋律。

    因此西海城完全可以用极其低廉的劳动力来进行大规模的生产,然后用这些生产的物品,再去西域邦国里面换购各种农产品,其实也就是斐潜对于山东的剪刀差收割模式,只不过是比关中的科技要次一等。

    在华夏关中,很多汉人并不喜欢毛线的衣服,因为化工技术的限制,使得毛线比传统的葛麻气味更大,并且容易招虫,若是用硫磺精制之后,又会出现返黄且质地变差等等的问题,像是士族子弟当然无所谓,反正从奴隶社会到资本社会,富贵人家之中礼袍只穿一次,不能过水都是常识……

    而西域则不同,气候相对干燥,皮毛等物品容易保存,并且这些西域人根本不讲究什么气味不气味,有更便宜,更保暖的,更轻便的毛线衣,当然会比在汉地还要更受欢迎。同时,制衣行业除了拉动本纺织行业之外,还有大量的上下游产业可以发展,比如机械、染色、制衣、运输等,带动的其他消费行业就更加巨大。

    华夏的纺织业,其实从汉代开始,经历唐宋,到了明清时期已经是非常成熟且庞大了,只不过明清两个朝代的皇帝都没有好好利用这一点,尤其是在明末和清朝,当其他稍微有些国力的国家都在死命的大航海,开拓市场的时候,明清的皇帝还整天关着门做着美梦。

    而且纺织业也适合小家庭的配合。

    西域养羊,也自然有羊毛等产物,但是之前都是作为毡毯,手工粗糙且缓慢,毕竟原本的家庭,或是奴隶主需要从原材料收集到最后产出成品,就需要各个环节的手艺人,少一个都不成,而现在不管是小家庭还是奴隶主,只需要提供原材料,然后就可以拿着卖原材料的钱去买成品,无形当中就加速了商品的流通,也使得更多的西域人愿意选择这种比较简单的模式。

    最先生产出来的,自然是最简单的编制模式。

    没有花纹,原始的杂色。

    而韩过知道,在汉地之中,已经开始出现有染色的,亦或是有一些花俏的编制图案的毛衣,而这些毛衣就会成为后续附加的高价值产品……

    一个几乎没有竞争对手,以武力保证彻底开放的市场有多么可怕,或者说有多么诱人,可以看看历史上的八国联军之后的发展就明白了。

    同时,西域也是种植棉花的好地方。

    鸦片战争之前,华夏每年生产六亿匹棉布,是英国人外销棉布数量的六倍,而战争之后么……

    当然,现在这个阶段的纺织机,效率和成品率都比较低,但是并没有关系,随着纺织业的扩展,在西域这一片土地上,未必不会提前出现一些什么西域道婆,为华夏纺织业的发展添砖加瓦。

    从第一个水力纺车开始,但是未来绝对不仅仅只是水力而已。

    斐潜已经在大考工黄承彦的带领之下,对于黄氏以及其他工房都设立了研究标准,由大工匠组建起来的评审会进行考研新项目,同时对于学宫以及工学馆里面的学子颁发任务,以较为丰厚的奖金吸引工匠和学子共同研究项目。

    看到水力纺车开始出线,贾诩也是满脸的笑容。

    之前在西海城之中,因为商路连接断裂而堆积的原材料,现在则是有了用武之地,而这些原材料会很快的变成成品。

    负责水力工场的工匠头正在对贾诩汇报,『纺线的难处在合丝,麻长毛短,难在续而不难在纺,是以合用多梳理,毛丝甚短,又互相缠绕,唯有先行搓为细长混线,双手边纺边抽,速度快不起来……属下也在考虑是不是加上些捻纺木条,或是在之前再加些工序……不过现在这些想法都还不成,不能直接上纺车……』

    贾诩虽然聪慧,但是对于纺织器械,也仅仅是一般性的了解,具体细化到了技术环节,他就不是很明白了。他听了一会儿,便是抓住了重点。难,速度快不起来,那么暂时不能解决机械上的问题,那就用人力来弥补。

    『现在不急着加大产量……』贾诩说道,『先多招募一些学徒,要机灵一些的,手脚天生笨拙的就不要了……可以先搭一个架子模型,让学徒上手练习,省得学艺不精坏了机器,反倒是耽误更多……』

    工匠便是连连应声,将贾诩的嘱咐记下。

    贾诩走了一圈,然后对着韩过招了招手。

    两个人离开了工场,往一旁走去。

    护卫在两侧展开,给两个人留出了一定的空间。

    『主公攻克了扜泥城。』贾诩说道。

    韩过睁大了眼,旋即像是要问什么似的,但是又没有问。

    贾诩看着韩过,又接了另外一句话,『主公令鄯善老王童格罗迦可割土赎买其性命……』

    韩过微微皱眉思索,过了片刻之后看了一眼贾诩。

    『可有所得?』贾诩问道。

    韩过依旧略微皱眉,『回使君,有一点想法……『

    贾诩眼中带着一些笑意,『说说看。』

    对于李儒特意挑选出来的韩过这个人,贾诩虽然表面上没有说给与多少照顾,但实际上还是比较欣赏的,并且也愿意给韩过更多的机会,以及类似于当下的这种对答和指导。

    否则谁会平白无故的对某个人好?

    韩过拱手说道:『今有敌于内外,彰武未必有功,反而令贼防备。』

    贾诩点头说道:『不错。』

    韩过微微抬头,看了贾诩一眼,便是知道自己说对了一些,但是并不完全对。这种表情在李儒生前的时候,韩过也常常见到,现在再次在贾诩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由得让韩过有些感怀……

    贾诩有些疑惑的看着韩过。

    韩过连忙说道:『还请使君指教。』

    贾诩回头看了一眼工房之处,说道:『此地与西海城相比,孰重?』

    『自然是……』韩过说了一半,忽然卡住了,然后也回头看着新设立的工房工场,沉默了下来。

    显然,西海城和这里同样都重要。

    西海城代表了政治,这里的新建起来的工房和工场,就代表了经济。

    西域不缺木头,周边山上有很多,但是一来大幅度的短期内开采,无疑会破坏水土,当然在当下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更麻烦的问题是运输。从天山或是其他山脉砍伐木材,想要运输到这里,可没有办法像是中原或是西南地区有那么充沛的水力运输。

    而且在工房工场之中,有一些器械的部件是来自关中河东,西域想要自产,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所以一旦被大规模损坏,想要重新恢复,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防守西海城,当下的驻兵并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在孔雀河这里的工场,因为起本身地理位置的关系,也不可能建立一个稳定的防御阵地。

    很显然,贾诩的意思是不宣布斐潜攻克扜泥城,是对于这里的一种保护。

    但是,为什么呢?

    或许这才是贾诩想要问韩过,并且希望韩过能够明白的问题。

    西域是混乱的,各个国家即便是相连,语言都不一致。这就注定了即便是得到了消息,或是听旁人怎么说,这些西域邦国都会下意识的以自己亲眼所见的为基准。因此即便是斐潜现在攻克了鄯善王城,也依旧很多人不会相信。

    在他们的观念当中,打一个王城至少要一年!

    早些年汉人攻克大宛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

    吕布之前没打到大宛,只是打到了赤谷城,又是用了多少时间?

    当出现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事情的时候……

    韩过猛地回头,再一次看着工房,尤其是看着那些在工房和工场周边,莫名其妙的兴奋和开心的胡人……

    他们……

    究竟是在开心什么?

    韩过记得很清楚,当汉人工匠要在孔雀河上开挖水渠,搭建水车的时候,这些胡人是反对的,若不是害怕汉人的兵卒,根本就别想着要能够顺利修建好。他们现在是开心的,那么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他们是恐惧的?

    他们之前是恐惧什么?

    现在他们似乎又看起来不像是反对的样子,他们又在开心什么?

    那么这些人知道了鄯善国的消息……

    就像是韩过不能理解这些人之前为什么会对于水车恐惧一样,现在韩过就能确定他们知道鄯善国的消息之后,是欢喜还是恐惧么?

    韩过看向了贾诩。

    贾诩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敢问当何解?若是令孔子至西域,见西域之民,又当如何说?』

    『这……』韩过皱着眉,喃喃的重复的念叨着,『莫非是……使君之意,是这些西域之民……也是“由”、“知”二字为要?』

    很多人都害怕,恐惧去面对现实。不仅是在当下的西域之中。生活都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在休息的时候还要折磨自己?

    为什么要痛苦呢?

    快乐才重要啊!

    这是很多人的观念。

    恐惧,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情绪。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尤其是无法有效沟通的时候。

    真实的世界,犹如深渊。

    不忍视之者有之,不愿视之者亦有之。

    在冰冷世界之中那仅存的柰子,是真实的,还是硅胶的?

    谁能说得清楚,谁又愿意听谁的?

    语言终究都是苍白的。

    尤其是当下不管是韩过,还是贾诩,都无法说自己一定就能够和西域的这些人建立有效的沟通模式的时候……

    毕竟西域之中,国王和其邦国的官吏,都还是少数,而大多数的西域民众还无法和汉人共情,也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石头被定义为非生命目标。

    是因为它在人类看来,无法表达。

    虫子被定义为蝼蚁。

    是因为虫子虽有有限的表达,但是无法和它交流。

    猫狗之类的动物,被定义为宠物,是因为会动、能交互、能有限的交流。

    人类被则是被定义为同类,因为可以高等交流。

    于是,『圣母』人类,会被大多数的人认可,『圣母』猫狗,也会被很多人所理解,但是『圣母』一只虫豸,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至于『圣母』一块被敲碎的石头的人,那么大多是的人都立刻判断这个人确实有病。

    这就是原因。

    交流的级别,也就是共情的级别。

    所以没人会去试图饲养一块石头,因为共情级别不够,不能交互。

    共情的级别和威胁的级别是共生的,但就人类而言,威胁的优先级高于共情。

    当一条狗学会捡飞盘,学会站坐打滚,学会定点尿尿排便,甚至还能学会买菜的时候,人类就会产生强烈的交流快乐。

    当这条狗开口说话,拿着刀切着菜,跟人类讨论晚餐要怎么分配的时候……

    若是连虫子都挥舞着肢体,表示要和人类一同探讨一下,划分一下各自的职责的时候……

    那对于西域的人来说,可能就不是快乐了,而是无疑伦比的恐怖了。

    西域的人很少,狗很多,虫子更多。

    绝大多数的时候,西域的人会和狗交流,但是不会去和虫子交流什么的。

    可偏偏在西域当下大多数国邦的政治结构,是人带着狗,控制着一大堆的虫子。没有经过任何学习,不懂得任何文字,甚至连语言也只是懂得一门虫语的虫子,如果想要和其沟通,要怎么做?

    虫子如果还能辨别是非,知晓好坏,不甘于当一只虫子,那么还会是一只虫子么?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

    吕布在西海城,之前为什么没能做好,其中也不免有他无法和虫子建立有效沟通的一部分原因。

    吕布没那个耐心,他只懂得不听话就杀。

    杀完了,虫子不懂得反抗,但是同样也不懂吕布说的话。

    所以斐潜采用了另外一种手段,让这些人恐惧,让狗亲近,让虫体会。

    毕竟如果在改造发展西域的过程当中,恐惧的若不仅仅有人,还有狗,甚至波及了虫子,就不好了。因为真的逼到了人发疯狗跳墙虫子漫天飞的地步,不符合斐潜发展西域的总目标。因此斐潜在前期装成和西域一样的『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等其他的『人』和』『狗』,发现斐潜其实不一样的时候,已经晚了,完了。

    韩过恍然。

    『欲令此等西域之民,知器物无害,唯有令其亲眼所见,』贾诩缓缓的说道,『方可得其信,方可使由之……西域邦国众也,若皆尽亲见之……』

    贾诩笑了笑。

    笑容之内,似乎有些癫狂,又有冷酷。

    韩过默然,只感觉背上似乎有些寒毛立起。

    『主公已经迁使前往婼羌,小宛,卢胡等地,召集其主汇集……』贾诩仰着头,眺望着远方,『然北道尚需一人,前往疏勒,龟兹,捐毒等国……』

    韩过抬起头来,拱手而礼,『属下愿往!』

    『善!』贾诩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指工房工场之所,『记住,让其主惧,令其吏近,领其民来见!则西域可尽平之!』

第3005章西域猢狲有多少

    贾诩对于物质上的需求其实并不算太多,至少和山东之辈比较起来,贾诩算是非常简朴的了。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一口牛肉。而且自从李儒死了之后,贾诩也很少吃牛肉了,他总是觉得没有了之前的味道。

    味不正。

    不过今天,贾诩回来之后,就让人去炖煮了些牛肉。

    今天他提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面,然后关上了门,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事都不想做。

    就是简单的吃一顿牛肉。

    窗外树木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树杈,在风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着。

    『这景色真美啊……』贾诩望着窗外,『之后还会更美……西域,总归是要有些好看的样子了……不是么?』

    窗外的树杈微微颤抖着。

    『说起来啊……这两相比较,董仲颖真的是太差了……』贾诩摇着头,啧啧有声,『不过当时也没什么好果子让你我挑选就是了……真要是主公能早几年……啧……唉……』

    贾诩在窗户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转回桌案之侧,坐下。

    他想起了李儒。

    李儒对于物资的要求同样也不高。

    李儒身死的时候,身边也是了无长物,既没有多少金银,更没有什么土地资产。唯一剩下的书籍什么的,一部分留给了贾诩,一部分留给了韩过。而同样出身于并雍凉的其他人,却似乎眼中心中只剩下了物欲。

    董卓如此,李郭如故,以及吕布吕奉先……

    『果然,还是要读书……』贾诩说了一半,却立刻摇了摇头,『不过,死读书也同样不好。』

    要论读书,显然山东之人更强,可是看看大汉在山东之人手中成了什么样子?

    后院烹煮牛肉的气味,若隐若现的传了过来。

    贾诩吸了吸,舒缓的叹了一口气。

    『可法圣贤法,可法可不法。所以要活读书……就如主公所言,当与时俱进啊……』贾诩感慨的说道,『尽法圣贤法,不如无可法。直至如今当下,西域这条路,才算是走出来了……』

    贾诩认同斐潜的观念,尤其是斐潜提出的『大汉标准』的观念。

    大汉要成为周边国家邦落的标准,首先这个『标准』就要具备足够的吸引力。

    让人看得见好处,旁人才会跟随。

    大汉想要让人看得好,就必须要强盛。

    想要强盛,就必须拥有更多的人才,技术,军备,而想要获得这些更多的东西,就自然需要投入更多的钱财,不断的投入才能持续的研发改进,而钱财从何而来?

    从周边的国家部落当中来……

    这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循环体系,推动着大汉王朝走向了大汉帝国。

    坐山川可称王,拓天下方为帝。嬴政如此,刘邦也如是,只懂得坐在金銮殿里面的,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只要是权力,必然就会跟随腐败。

    这一点毫无疑问,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避免,除了真正的几名伟人之外。

    若想要避免这个问题,就必须满足人的一些需求。

    比如若是在精神上给与满足,就自然会减少在肉欲上的需要。

    就像是是贤者时间。

    如何让这个贤者的时间更长一些,斐潜调整了官的品级认定,已经初步制定出了一个类似于前秦二十等爵位的官职等级制度。这种爵位会在一定程度将官场变成战场,老兵也会得到军官的器重,当然也会有人为了爵位不择手段,就像是前秦之中的那些为了首级不要命的人一样。

    所以有了有闻司……

    一些蠢货总是以为有闻司是一阵子的事情,但是贾诩清楚,有闻司是一辈子的。所有当上了官吏的人,身后都会站着有闻司,或明或暗。甚至有些人根本就不在有闻司里面拿一文钱,也不会在有闻司里面挂职。

    腐败是永远清理不干净的。

    有闻司只能是尽可能的清理,修整,而做不到完全杜绝。

    怎么办?

    流水不腐,户枢不蝼,动也。

    只要停下来不动了,不管是什么,都会腐朽。

    牛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有人,必然就有阶级,这是大多数封建王朝不可避免的问题。

    『有人想要吃肉,就要懂得要怎么吃……』贾诩微笑着,『那些不懂得怎么吃的……就要好好学……若是连学都不愿意学的……也就没有吃肉的资格了……』

    仆从将烹煮好的牛肉端了上来。

    脂肪的香味,弥散出来。

    『建元二年,博望侯至西域,汉方知有此地……』贾诩看着眼前的桌案上的一盘牛肉,慢悠悠的提起小刀,细细的切出了薄片,一片片的摆放在另外的一个空盘上,『而后神爵二年方设西域都护府,历时六十有九年……六十有九年啊……』

    在青史的记载上,或许就是简单的两行字,张骞开拓,汉宣设府,然后就没了。中间全数被省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事情太多了难以详细记载,或许是史官觉得还有比西域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记载,但是不管怎样,都没有给后来人留下多少可以参详的记录。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的不一样,是好事情。

    华夏人喜欢谦逊,这是一个美德,但是也是一个缺点。

    张骞之后,再无张骞。

    班超之后,再无班超。

    就连他们的孩子都无法重复先辈的荣耀,这不仅仅是一个人和人之间差异的问题,而是没有可以提供给后人参详的资料。而后人仅凭史书上简要的文字记载,根本无法知晓在实施过程当中的具体困难和策略。

    这就使得汉代对外政治策略失去了统一性,也就很自然的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传递。

    现在,李儒的弟子,或者说他的继承者韩过,却比之前的汉代的那些使者要更幸运,因为韩过现在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一个较为完备的模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大汉要做什么……

    这无疑就是一种巨大的跨越。

    一个巨大的进步。

    贾诩将切好的牛肉一片片的都切好了,排满了两个盘子,然后他放下了小刀,将其中一个盘子向他面前推了推,然后还特意将筷子调转了一下,小头冲着自己,大头对着另一头,然后坐正了一些,拱了拱手,『师兄先请。』

    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应他。

    过了片刻之后,贾诩伸手抓起了一片牛肉,塞到了嘴里。

    『啊哈哈……还是原来的……原来的味道……』

    贾诩笑着,可是笑着笑着,不知不觉当中一滴眼泪就滑落了下来。

    ……

    同样面对一盘牛肉,焉耆国王根本没有胃口。

    当然,餐桌上不仅仅只有一盘牛肉,还有很多他之前都喜欢吃的东西,但是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汉使就这么走了?只是知会……不,甚至连知会都算不上,就算是顺口说一声而已……他,他他,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

    焉耆国王很愤怒。

    因为得不到汉使的尊重而愤怒。

    汉使至少要前来拜见一下,然后共进晚宴,随后焉耆国的大臣就能见到他和汉使交谈甚欢,最后再依依惜别。

    这个才是正确的流程!

    为什么现在都没了?

    焉耆国,也曾经有过辉煌。

    人口,经济,文化,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焉耆国都曾经在西域之中数一数二过。即便是不算焉耆王城且渠,焉耆的其他城池也因为西域的磅礴发展而繁荣,一度成为北道最为富庶的国度。

    人口发展的时候,国家向上的时候,总是可以吃一波红利的。就像是股市指数哐哐往上涨的时候,几乎人人都是股神,买什么涨什么,随便买随便涨,今天不涨明天也涨,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红光,精气神都是足足的……

    但鲜有人会未雨绸缪。

    等到焉耆国发展到了一定阶段,走下坡路的时候,人口总数开始下降,经济收入达到瓶颈,收入小于支出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大吃大喝,大手大脚的贵人们,会表示说现在焉耆这个阶段比较困难,所以一起削减开支,共渡难关么?

    怎么可能?

    百姓苦都是百姓苦,贵人们依旧还是要喝酒吃肉跳个舞。

    焉耆从头到尾都是在表示让百姓继续苦一苦,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贵人们会苦一苦。当然,或许就像是当下的焉耆国王一样,觉得汉使没留下,没能共进晚宴,就已经是很『苦』了?

    焉耆国既没有抓住在鼎盛的时候快速扩展,抵达下一个台阶,也没有在滑落的时候上下一心共同抗住,于是自然就滑落了……

    等到车师国被大汉和匈奴争抢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时候,焉耆国就害怕了,他既不敢去和匈奴勾搭太深,也不敢完全倾向于大汉,犹犹豫豫,左右为难,结果怎么都没能讨好,国力却越发的衰弱下来了。这一次吕布西征,焉耆国也是尽力的为了免除灾祸,让国民继续忍一忍,但是也一直以来苦一苦忍一忍的策略,使得焉耆国民很多都叛逃到了其他的国家去。

    反正在西域当下的这个年代当中,并没有所谓的国籍概念,也没有什么国境线。直至斐潜在鄯善搞出来的条约,才算是确定下来城邦二十里绿洲十五里内算是国土范围……

    『汉使究竟是什么意思?』焉耆国王在愤怒之余,也不得不琢磨起来,『该不会汉人先要对我们下手了吧?我们一项都没有表示反抗过!汉人怎么可以对付我们?这不讲道理!』

    在焉耆国王之下的治理首大臣低着头,『大王,或许汉使只是在赶时间……』

    治理首大臣相对位置比较客观一些,他多多少少清楚汉使为什么没有停留,只是告知。

    因为没有必要。

    而焉耆国王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严重性,还在因为汉使的『不礼貌』而生气。

    国和国之间,什么才是礼貌?

    一头老虎看见另外一头老虎,在双方都没有越界的情况下,相互咆哮一声,各自离开,这就叫做礼貌。因为还有其他弱小食物的情况下,老虎和老虎之间不会轻易的发生争斗,除非是地盘被占领了,那必然会起争端。

    如果是老虎遇到了绵羊呢?

    难不成还说一声美羊羊,你过线了哦?

    汉人现在就是老虎,焉耆国王你现在不想着赶快过去跪舔,还在觉得汉使『不礼貌』?还能坐在这里安稳的吃牛肉羊肉觉得被人轻视了?

    『赶时间?』焉耆国王拍着桌案,『再怎么赶时间,早一天晚一天有区别么?』

    治理首大臣吸了一口气,不准备说什么了。

    和没脑子的人谈话,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治理首大臣的意思是『赶时间』的不是汉使,而是国王,只不过是碍于国王的面子,没说得太白,结果焉耆国王就没能听明白。

    焉耆国王喷着白沫,宣泄着不满,却没有见到其下的臣子已经略有一些神游天外。

    等到治理首大臣离开了且渠皇宫,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看着且渠城中的焉耆皇宫,然后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转头离开,越走越快。

    『去私底下传话,就说大王已经和汉使达成了共识,焉耆国一切都安全,而且汉使也答应国王,将来会支持焉耆国的建设和发展……记住,所有的都是听说的,不要给人抓到实处……明白么?』

    一名心腹领命而去。

    又走了几步,治理首大臣又叫来了自家的孩子,低声说道,『伱回去之后,开几场宴会,然后故意输些钱财,然后将我们名下的土地和房产卖掉……』

    『啊?父亲,这是……』

    『叫你做你就去做!』治理首大臣面容严肃,『记住,是你赌输了钱,才偷偷卖的……我不知情懂不懂?然后你拿着这些钱,去汉人的西海城……』

    『父亲你的意思是……』

    治理首大臣回头看着焉耆皇宫,久久不语,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孩子的肩膀,『去罢,隐蔽一些……动作也要快一点……』

    树倒猢狲散。

    有时候未必是整个树林倒了,而是某棵树要倒了,所以猢狲什么的自然就往外跑。

    跑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怕。

    毕竟这些猢狲在树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情,他们心中都清楚。

    不趁着树没倒跑,难道真的等树倒么?

    到时候还能跑得动?

    焉耆国王这棵树,还依旧觉得自己顶天立地……

    ……

    夜风呼啸。

    在大漠之中,一处避风石壁的夹角处,隐隐约约的有些篝火的光。

    韩过一行就在野地里面休息。

    韩过可以选择逍遥自在,可以舒舒服服的让焉耆国,或是什么其他的国家供奉吃穿用度,然后慢悠悠的出国考察……呃,出国使节,可是韩过没有这么做。

    西域的习惯很不好。西域游牧气息还很重,这些邦国重视年轻人,轻视或是蔑视老人。这些没有文化传承的国家,无疑是悲哀的。因为没有经验积累传承,就不记得教训,跌倒的坑就会一再的跌倒,之前摔倒的不少了,后面还有人跟进……

    因此西域邦国,注定是无法长久。

    韩过正在篝火边上,就着火光写着一些什么。

    他会将自己出使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记录下来,将来或许有一天汇编成册,留给后人去参考……

    西域北道之中,之前无疑是龟兹的国力最为强大。

    龟兹的强大是因为什么?

    火光闪耀,韩过皱眉思索着。

    『龟兹之所以盛,盖因地属中枢,东联中原,西通泰西,北有道,可至乌孙,此一足可称为地之盛也。』

    『龟兹佛教亦盛,盛于北道诸国。佛多劝忍劝善,以苦为乐,不求今生回报,故民不畏苦,兵不畏死,可谓人之盛也。』

    『龟兹物产丰厚,蒲桃酒多产于此。此外另有稻、粟、菽、麦,饶铜、铁、铅、麖皮、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等,此外还有石驼溺,可治痈疽、恶疮、疥癣等,可谓物之盛也。』

    『故,汉欲立北道而固之,当取龟兹。若得龟兹,则无虞于北道交通也。』

    韩过思索着。

    如果说大汉能够取代了龟兹,那么至少在西域北道上,就等于是站稳了。不管是交通要道还是物产支撑,取得龟兹都是当下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目标。

    或许吕布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韩过沉思着,然后写道:『龟兹之国,王亦佛,佛亦王也。前西域都护驻龟兹,受佛掣肘甚后毁佛……』

    写了一半,韩过停下了笔,思索了一下,觉得吕布可能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下意识的去做了而已,所以韩过就将笔尖含在了嘴里,防止西域大漠之中的风会很快的将墨汁吹干,然后取了小刀,将方才写的半句话刮掉。

    据韩过所知,龟兹国的政体架构,实际上是基本上属于写出来绝对是四个星的那种,其国王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拥有行政、军事和宗教大权。之所以说是名义上,因为在龟兹国中还有一个职位,叫做大僧正。

    龟兹国王以下设有各种官职,包括左、右侯、都护、尉、丞等。其中,左、右侯是掌管军事的官员,都护是掌管行政的官员,尉是掌管司法审判的官员,丞则是掌管内部事务的官员,这些职位大体上是效仿大汉在西域当中的政治架构,而在宗教方面,龟兹国设有大僧正和副僧正,负责管理佛教事务,也负责对于龟兹全国的僧侣信徒的传教和治理。

    而在之前吕布引发的龟兹动乱之中,原本的龟兹国王白苏死了,而其篡权者白山显然没有得到龟兹国内的认同,所以龟兹国内部又推举了另外一个白氏子作为国王。

    新国王上台很仓促,甚至有些流程都没走完。

    幼主。

    强臣。

    国乱。

    这局面,似乎有些熟悉啊!

    韩过抿着毛笔,扬了扬眉毛。

    他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思路,他决定先去找一个人……

第3006章表面文章谁都会

    龟兹皮朗城。

    原先这个龟兹城池,城郭壮美,人口众多,但是在吕布屠城之后,西域联军又是再度洗劫,城中残存的百姓或是逃离或是死亡,余者不过十之三四。

    等新的龟兹王白橙来到了皮朗城的时候,就只看见了四处的残骸。城墙上都是豁口,城内残存的民众不过百户,而龟兹皇宫之中更是破烂,几乎连一个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到。白橙甚至在漏风的房屋里面睡了两天之后,才算是勉强有人将墙体和窗户上的漏洞封堵上。

    吕布无疑是皮朗城最终败落的罪魁祸首,而随后的兵灾则是彻底的摧毁了这个城市。

    虽然说西域联军表面上是说为了替龟兹人讨一个公道,但是实际上除了自家的父母,又有谁真的会全心全意为了自己之外的人去劳心劳力?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远道而来,吃点用点拿一点,有什么问题?

    于是皮朗城就自然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样子。

    当然,最悲催的地方,并不是在皮朗城内,而是在城外。

    地狱一般的场景,是在皮朗城外十余里的一处山谷。

    新龟兹王白橙去看过一眼,吐了一天……

    因为大多数的尸体都被扔到了皮朗城外的这个山谷之中,而且没有人会特意挖坑掩埋,亦或是播撒一些驱赶虫豸和野兽的药物,所以在这一处山谷之处,现在几乎是人类的禁区。无数的残缺尸骸,让周边缺少食物的食腐者吃得肚满肠肥。

    秃头鹫起起落落,有的甚至因为吃得太多了,飞都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蹦跶。

    在这些食腐秃头鹫边上,就是成群结队的豺狼野狗,吃得整个脸眼都是血红……

    现在是冬日,等到春天之后,这里还会成为虫豸的乐园,遮天蔽日的苍蝇和各式虫豸将成为这里的主宰。

    人死了,就死了。

    死去的人会因为自己的躯体是被埋,被烧,被这些食腐者吃,而产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么?那么既然死去的人都对于自己的躯体不在乎了,为什么其他的人会因此产生出了额外的情绪?是在害怕尸体,还是害怕自己的将来会死的场景?

    反正白橙从那个时候起,再也没有去过城外的那个山谷。

    在城中街道之中,因为鲜血的灌注,很多地方从原来的黄灰色,变成了赭红色,有些地方甚至红得有些发黑。

    陪着白橙到了皮朗城的,当然还有一些龟兹的大臣,而每当这些龟兹大臣们从帐篷里面,从残破的院落里面走出来的时候,都免不了会感慨当年龟兹的强大,四处征讨扩张国土的强横,然而种种的辉煌,都如昨日之黄花,虽然还有些样子,但是内中早已经腐朽不堪。

    龟兹王,依旧是叫做龟兹王,并没有因为皮朗城被破了,就改换一个名字。龟兹大臣的名号也没有改变,于是就产生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王和大臣们的权柄究竟从何而来?从龟兹的民众么?可是龟兹的民众从来不知道有这个样的事情。从名称职位么?可是很明显现在的龟兹王和龟兹大臣已经比不上强势的那个时代了。

    皇宫虽然残破了,依旧还在。

    巨大的帐篷虽然少了些,可是依旧还有。

    国王,大臣,奴婢,随从等仍在。

    所有的东西都似乎和原先龟兹国强横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似乎又是天差地别。

    如今,名义上的龟兹国王和实际上的掌权大臣,都是有些感觉到了命运的绞索已然套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并且越勒越紧……

    『报!大汉使节距城百里!』

    龟兹传令兵在大殿之外禀报。

    『我尊敬的王,要赶快定下主意来……』首辅大臣苏克里催促着龟兹新王白橙。

    白橙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内大臣亚历克斯。

    白橙不是原本龟兹预定的继承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散养的野孩子,根本就没有接受过任何治理国家的教育,也没有学过什么特别的本领。

    白橙只是之前龟兹国王白苏的父亲外出打猎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兴起和一个牧羊女搞在了一起,一年后就有牧羊女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白橙的父亲原本不想要承认,可是让王室的血脉流落到外面,总归是一件不怎么好说的事情,所以就捏着鼻子认了下来,自然也就不喜欢这个白橙。

    而白橙的母亲,牧羊女则是拿了钱财就欢天喜地的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对于牧羊女来说,生一个孩子能卖钱,就像是母羊生了小羊也能换钱一样,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国王不喜欢,母亲不在身边,嗯,就算是在身边,牧羊女也同样不可能教导白橙什么。因此白橙就无拘无束的长大了,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睡,直至忽然有一天,白苏死了。

    白苏留着白橙,因为白苏知道白橙根本构不成威胁。

    白山叛变的时候也没有专门派人去杀白橙,因为白山也知道,如果他成功了,白橙同样也不是威胁。

    结果偏偏现在白橙当了国王。

    白山成为了叛国者。

    在这之中,最为关键的点,就是首辅大臣苏克里。

    苏克里很有钱,或者说他的家族都很有钱,为了保住这些钱,苏克里什么都愿意做。苏克里之所以愿意扶持白橙,并不是因为白橙表现出多么优秀的潜质,只不过是因为苏克里和白山之前有一些矛盾,所以苏克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白山登上龟兹国的王位。

    于是,还有比白橙这个继承者更符合要求的么?

    至于内大臣亚历克斯,原本不过是白橙身边的服侍官。虽然亚历克斯他和白橙一样,是属于原本在龟兹国内的边缘角色,但是亚历克斯多多少少比白橙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也清楚一些日常的往来交际礼节什么的,因此作为白橙上位之后唯一信任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内大臣。

    见白橙将目光转向了内大臣亚历克斯,苏克里也同样将目光转投了过去。和白橙那种咨询或是求助的目光不同,苏克里的目光里面充满了威胁的味道。

    无他,苏克里是出钱的大爷。

    要不然凭白橙一个牧羊女之子,哪里来这么多钱维护王城运作?

    内大臣咳嗽了一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尊敬的王,有句老话叫做,当朋友……』

    『汉人不是我们的朋友!』白橙咬着牙说道,『汉人杀了很多我们的人!城外!城外那山谷里面!那里面……』

    白橙说着,似乎想起了当时所见所闻,便是忍不住红了眼,『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还要招待他?凭什么?!』

    苏克里瞪了亚历克斯一眼。

    亚历克斯抽动了几下脸皮,『我的王……现在我们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一些……』

    『不!汉人是我们的仇人!』白橙站起身,『他们杀了我的兄长!他们毁坏了我的家国!现在还要我去迎接他们么?去笑着欢迎他们么?我做不到!』

    说完,白橙就怒气冲冲的大步奔向了内殿。

    苏克里立刻就将脸沉了下来,『我原本以为养得是一只羊羔子,结果现在看来我是喂了一只不懂感恩的狼崽子啊……』

    亚历克斯歪着头,装作根本没听到苏克里的话。

    『别装傻!』苏克里眯着眼说道,『我们尊敬的国王有些看不清楚局势,我们的内大臣不会也看不清楚罢?若是真的这样,我倒是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医师,就在城东,治疗疾病非常拿手……』

    亚历克斯心中冷哼一声,城东有什么好医师,是那个治疗牛马牲畜,专业精修蹄子的么?虽然说不满意苏克里的态度,但是毕竟出钱的是苏克里,因此亚历克斯也就低声说道:『我会去劝一劝国王……』

    『很好。』苏克里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汉人如果在我们这边得不到他想要的,就会转过头去支持白山……如果让那个白山真的成为了龟兹国王……就不用说我了……白山那家伙会放过王和你么?还是你觉得白山会喜欢一个侍奉其他王的内大臣?』

    亚历克斯目光也渐阴沉少许,『不用首辅大臣提醒……我很清楚,现在更重要的是迎接汉人……到时候别我这里没出问题,你那边倒是出问题了!』

    苏克里冷笑一声,『你做好你的事情就够了!』

    两人不欢而散。

    亚历克斯绕过了大殿,走向内殿。

    说是内殿,其实也就是个意思意思而已,毕竟原有的内殿被焚毁得不成样子,也没有来得及修缮,所以只是在边上的还算是比较完整一些的房间内围出的一块区域而已。

    亚历克斯刚到,白橙就迎了上来,脸上似乎有着一些兴奋的神色,『怎么样?我装得像不像?』

    『嗯,很好,很像。』亚历克斯低声说道,然后下意识的回头左右张望,然后才转回身示意白橙一同进屋内说话,『我尊敬的王,首辅大臣都被你骗过去了……』

    白橙真的是对于他父亲,对于他兄长有多么深沉的爱?

    别开玩笑了。

    爱是什么?

    真的就是对着一件死物,然后举着拳头或是割破手指,大声嘶吼两句,就能立刻爱这个龟兹国,爱国王爱国民了?

    『这就是谈判策略……』亚历克斯低声说道,『我尊敬的王,你做得非常好……苏克里必须知道,王是尊贵的,是不容亵渎的……他必须同意再拿出一些钱来,修缮皇宫,否则我们就不会答应他……』

    钱。

    光闪闪的小钱钱。

    谁不喜欢?

    即便是那些嘴上说阿堵物的,到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能多赚点钱公然在台上跳脚翻脸?

    修缮皇宫,这其中有多少油水?

    只要想一想,亚历克斯就觉得浑身干劲十足。

    哈,龟兹王白橙当然重要,否则也不会轮到亚历克斯他来担任这个位置,来做内大臣,但是他成为内大臣的目的是为了龟兹王国奋斗终身么?

    开什么玩笑,当然是为了钱!

    有权,就可以更好的捞钱!

    不能捞钱的权,有什么用?

    过期作废啊!

    龟兹国破灭了,和他亚历克斯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有钱,他就可以润啊!润到哪里不是都比在龟兹国内更润呢?

    亚历克斯微笑着,看着他的王,一脸的忠诚。

    『没错!』白橙点头说道,『他必须再拿出一些钱来!』

    『很好,我尊敬的王……』亚历克斯笑着,然后低头抚胸行礼,『汉人就快到了,我的王,你可以用少许的愤怒来表示自己的情绪,这会很正常……但是不能太愤怒了……对,方才那样的程度就非常的完美……然后谈判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最擅长就是谈判……』

    白橙上前,握住亚历克斯的手,『我……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一切都拜托你了……』

    亚历克斯低头而笑,『一切荣耀都属于我尊敬的王。』

    亚历克斯走了出去。

    白橙的傻笑渐渐地收了起来,他握紧拳头,在狭小且黑暗的房间内,端坐不动。

    『这些臭虫……老鼠……』白橙咬着牙,『我是王……我才是尊贵的王……这些老鼠,这些臭虫……该死的,该死的……』

    很遗憾的是,白橙除了在背地里面嘀咕几句臭虫老鼠,他并没有什么办法来面对当下的局面。

    不过,在白橙咒骂了一阵之后,不知道是他因此舒缓了情绪,还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坐了下来,坐在了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沉默着,然后笑了起来,略微带着一些神经质。

    『哼,呵呵,哼哼……』白橙沉浸在他自己的想象之中。在想象里,他已经成为了世界的王。

    ……

    在距离龟兹皮朗城大概七八十里的地方,韩过已经让人驻扎下来,并且派遣出了斥候哨兵。

    焉耆不足为虑,但是对于龟兹的处理,则是非常关键。

    而在韩过身边的一个人,则是这一次会面当中关键当中的关键。

    韩过特意赶路,寻找的人就是龟兹国原本的大僧佐,或者叫做大僧辅。

    因为之前的大僧正已经死了,据说是被吕布所杀,但是这并没有和韩过有什么关系,因为罪业是吕布的,和韩过无关。至少在佛的教义之中,这一点是可以成立,是没问题的。

    每个人的罪孽业障,都是每个人自己的。

    旁人是可以分担,但是也可以不分担,不能因为自身的罪孽业障就去怪罪旁人,所以吕布的罪孽是吕布的罪孽,和韩过有什么关系呢?毕竟阿育王都能在不杀人之后得到佛徒的广泛赞颂。

    当然也不是所有佛徒都认同这个观念,就像是在后世的战争当中也有不少佛徒拿起了反抗的刀枪一样。

    只不过,只需要大僧佐认同这个观念就可以了。

    韩过微微转过身,邀请大僧佐一同饮茶。

    大僧佐欣然应允。

    大僧佐很喜欢喝茶。

    即便是没有骠骑推动的新式茶,那些陈旧的,带着一种脚丫子气息的茶砖,也依旧是西域之中高贵的享受,一般人都喝不到,更不用说当骠骑的新式茶出现在西域的时候,简直是让人疯狂。

    很多西域人,特别是西域的贵人,都恨不得将茶叶掺杂到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环节当中。这些西域人以为他们只是喜欢上了茶叶,其实他们不清楚的是,他们喜欢上的是一种文明……

    茶香四溢。

    『每一次喝茶,都能让我感觉到了佛意的流淌……』大僧佐微微闭眼,体会着茶香,『就像是万物生长的春天……』

    大僧佐年岁比较大了,脸上上布满了风霜的皱纹。或许是因为常年劝人向善,亦或是经常笑呵呵的,亦或是喝到了香气宜人的茶汤,大僧佐的这些皱纹显得很是喜庆,一条条的都在向上舒展。

    韩过点头,『这一点,我认同。任何事情,其实都有佛意。任何违背这些佛意的,就像是冬天里面想要看到开花,夏天里面想要见到冬雪一样,都是不妥的,都是怪异的……不过,大僧正,我现在就遇到了一个比较怪异的问题,还想要向大僧正请教……』

    『是大僧佐,不是大僧正……』大僧佐放下了茶碗,合什说道,『施主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言。』

    『我听闻……在龟兹之中,国王在即位的那天……是需要大僧正的祈福的……』韩过目光炯炯,看着大僧佐,『不知道这个事情,是真是假?』

    大僧佐口宣佛号,欣然点头,『正是如此。唯有经过佛陀的祝福,才会有真正的安平喜乐……』

    韩过并不去反驳,或是去质疑之前龟兹国王白苏是不是也在佛陀的赐福范围内,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么……现在龟兹的这个新国王……也是受到了佛陀的祝福了么?』

    大僧佐的脸色忽然僵硬了一下,然后沉默了片刻,强笑着,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

    韩过摇了摇头,『这样很不好。很不好,我实话实说,我们汉人有一个词,叫做“先例”,这是一个先例,很不好的先例……因为意味着没有佛陀的赐福,也能当上了国王……那么将来……』

    在这么一个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韩过的错觉,只见大僧佐脸上的皱纹全数都往下一沉,皱纹之间的黑暗,浓郁得宛如地狱的颜色!

第3007章核心影响谁知晓

    有些时候,正确的事情往往没有人会去做,因为正确的事情会让人疲劳,辛苦,付出,但是错的事情就很多人会去做了,因为这些错误的事情,往往表面看起来都显得舒服,快乐,简单。

    韩过就当下就想要向大僧佐描绘一个舒服,快乐,简单的事情。

    『大僧正,你为什么就没想过独立出来呢?』韩过轻声说道,『寄人门下,终究是无法自己做主的……这和佛陀身份不相符合……对吧?为什么不成立一个……佛国?』

    大僧佐吞了一口唾沫,也没有继续纠正韩过在称呼上的问题,而是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佛国?这……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韩过微笑着,年轻的脸庞上似乎只是疑问。

    如果韩过是一个年老的汉人,大僧佐说不得就会下意识的防备韩过是不是『老谋深算』了,但是看着韩过那么年轻,大僧佐难免会觉得自己吃过的盐都比那啥啥……

    『一个国家事务繁多……』大僧佐合什说道,『而且西域各国,都可以是佛国……只要心中有佛,何处不是佛国?』

    『这样啊……』韩过点了点头,像是很受教的样子。

    韩过明白了大僧佐的意思,但是大僧佐没能明白韩过的意图。

    别看大僧佐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实际上如果真的无欲无求,那么何必大僧佐何必陪着韩过跑这一趟?

    如果一切都是唯心法,只要心中有佛就可以,那么大僧佐强调他自己还不是大僧正,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对于世俗一切都不在意,那么谁当龟兹国王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因为新国王没有走个赐福流程而生气?

    因此韩过一边点着头,表示自己懂了,一边对于大僧佐的装模作样给与鄙视。

    大僧佐没能察觉出韩过的心理活动,他还认为自己说的话很有佛理,触动了韩过的灵魂。

    韩过脸嫩,所以当韩过说出『佛国』之言的时候,大僧佐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韩过在挑拨离间,而是耐心解释。

    年轻人,不懂事,不是很正常么?

    大僧佐的这个观念,并没有错,其实是符合他自己的生活生长环境的。

    因为大僧佐等这些僧人的传承,都是靠着年龄的增加,岁月的沉淀。他觉得韩过年轻,所以就放松了警惕。他没有意识到西域和汉地的教育制度和文化传承上,其实是有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差异,就是华夏已经初步的建立了师长制度,开始讲究一个传承有序了,而佛教还在摸索当中,派系纷乱各说各话……

    西域当下的佛教知识教育体系,粗浅得就像是幼儿园上课,听得随意,讲得也不在乎。这和已经是进入小学生状态的华夏大汉来说,不管是在知识体系构建上,还是在知识本身的教导上,都是差了一大截。当然,佛教在后期的发展之中,也产生了类似师长传授制度,只不过后来就被『顿悟』二字给破坏了。

    韩过笑了笑,『大僧正,请恕我无礼,我觉得么……这些不可能,有些感觉像是在推脱……建立佛国,其实很有必要……』

    『为什么这么说?』大僧佐问道。

    『因为龟兹啊!』韩过很自然的说道。

    『龟兹?』大僧佐不能理解。

    韩过点了点头,『西域之中,有几个能像是龟兹国一样,设立大僧正的职位?可即便是如此,龟兹国依旧不能算是佛国……是不是佛国,其实很多事情是不一样的……』

    大僧佐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其实建立佛国的想法,不仅仅是韩过一个人当下才提出来,而是很早就有了。

    『之前可能建立佛国的条件不合适……』韩过很是恳切的说道,『可是现在,还有比现在还更适合的时机么?』

    『时机啊……』大僧佐重复着。

    韩过点头,『或者说是……佛的机缘?』

    『嘶……』大僧佐吸了一口凉气。

    机缘啊!

    这……

    若是不能随缘法,岂不是违背了佛意?

    有人说什么古印度的阿育王是佛国,后世什么泰也是佛国,但实际上并不是。在建立国家的时候不是使用佛经,而是动用武力,建立国家之后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王权,只是表面上尊重神权而已。就像是华夏也在某些封建王朝的某个阶段,以某个宗教为国教,但是依旧不能算是这个宗教的国度。

    古印度之中被驱赶得南传北传的佛教徒,当然也不愿意整天像是一个浮萍一样四处流浪,也想着要稳定,所以成立佛国也就被这些人不断的思考着,叙述着,研讨着,甚至还在现实的佛国没有建立之前,就创建了一个『极乐世界』……

    但是很遗憾的是,佛国永远都无法在尘世里面建立。

    原因很简单,佛教有一个非常麻烦的地方,就是『随缘』。

    没错,就是韩过说的『机缘』的『缘』。佛教太强调这个『缘』,也就是『因果』,这几乎是佛教整个教义的根本,最为基础的基础,结果问题也就出在这个『缘』上。

    为了解释贫富差距,阶级差别,佛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确实是『完美』的找到了一个解释,使得大多数的贫苦百姓能够安分于自身的『缘法』,可是也导致了百姓的发展动力不足。

    佛系躺平。

    收不收上税,随缘?

    能不能发展,随缘?

    真的是随缘,当然很佛系,但是……

    一切皆缘法,一切皆色空。听起来当然觉得很不错,可是当面对外来侵袭的时候,又拿什么去保护佛国呢?用光头的天灵盖么?

    国家的建设和发展,是需要钱财的,需要目标的,需要不断地努力和持续的奋斗,完全和『随缘』二字背道而驰。而如果说佛国里面不提倡『随缘』了,又和佛法本身相悖。比如,佛徒若是拿着戒刀哨棒什么的到百姓家中强行征讨税收,一群光头围绕着,『施主,你也不想要让你夫人受苦受难罢……』

    那画面太美,实在是不敢看。

    如果不制定税率,以国家暴力机构来强行征税,民众会老老实实的缴纳税收么?

    呵呵。

    什么?

    狂信徒?

    狂信徒产生的信仰值自然是很高,但是狂信徒基本不从事生产。

    从事最繁重生产活动的,只是基层的劳动者。

    在西域,就是农奴。

    如果说让农奴都去整天朝拜,一年到头都是坐在田埂上念佛经,庄禾自己会长?然后也不杀生不除虫,那些吃庄禾的害虫便是会受到了佛法感召,自行爬走?

    更何况就算是佛国建立了,那么周边的国家就都光看着不说话?

    佛国若强,其他的国家会贪婪,佛国若弱,其他的国家会更贪婪,而这个时候要依靠什么去抵御他国的侵略?

    人类贪婪的力量,是远远大过于人类智慧的。甚至人类本身的发展,就是建立在贪婪的欲望之上,为了侵占更多的生产生活资料,人类学会了发动战争,而正是因为人类的贪婪本性,所以国家或是组织才有了法律,规章去约束,而从来没有人会制定什么法律去约束智慧……

    整体上来说,在人类之中,贪婪的群体,必然比追求觉悟和真理的人多,这就使得佛国完全失去了成立的土壤。

    只不过大僧佐显然不明白这些,他只是在被『佛国』这个光鲜亮丽的字眼所吸引了,他在考虑的完全都是成立佛国的可能性,而没有去想佛国的未来的可持续性。

    韩过笑着,笑容纯真就像是一个简单的青少年。

    『龟兹如今有这么多信众,王权又是纷乱……』韩过缓缓的说道,『大僧正要是在这个时候,登台高呼一声……谁会拦阻?谁又能拦阻?』

    大僧佐默然。

    韩过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说到当下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继续说下去就有些强迫,或是有些挑唆的意味了。

    虽然韩过当下做的,就是在挑唆。

    骠骑大将军在鄯善的举措,让不少人恍然。

    原先找不到思路,结果有个范例摆在面前……

    春秋啊,战国啊,西域啊!

    龟兹,就像是晋国。

    春秋时晋国设立上中下三军,每军设立两个长官,一共六个。这些长官出将入相,上马带兵,下马治民,权力极大,而龟兹之中也有类似的官职,权柄都很大,并且和晋国当时相类似,官职是世袭罔替的。晋国之中有功高震主的大臣,而龟兹国当中也有一手就可以扶起一个新国君的领主。

    上一次的西域联军,虽然说没有真的打到西海城,但那是因为骠骑大将军及时赶到。

    那么下一次呢?

    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拆分。

    鄯善是一种拆分,龟兹则是另外一种。

    世俗的归世俗,神佛归神佛。

    当神权和王权分离开,王权不再能得到神权的加持的时候,也就是信仰崩塌的开始。

    再加上布森那边,嘿嘿,如此一来,西域想要再一次的联合成军,基本上难度就要翻着跟头往上涨了……

    韩过他特意带着大僧佐前来,目的就是为了让龟兹国内王权神权发生分裂。他叙述佛国云云,也是为了勾引出大僧佐对于权力的追求,而当大僧佐陷入了对于权力渴求之中时,也就会被欲望占据了其心灵冲昏了头脑。

    『这一次龟兹国之中,好多佛像都被毁坏了……』韩过陈恳的说道,『这是一个过错……我们骠骑大将军也说了,会弥补这个过错……后续会拨善款重修些佛像,再现佛陀的荣光……』

    大僧佐双手合什,口诵佛号,显然很是欣喜。

    『不过我思考着,这其中有一个问题……』韩过低声说道,『不知道大僧正发现了没有?』

    『什么问题?』大僧佐问道。

    韩过将手一指。

    大僧佐抬头,顺着韩过所指的方向上望去。

    在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一侧的山体上,有一个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勾画出来的佛像。佛像的轮廓很简单,也没有填充什么金银繁复的色彩,却展现着苍凉,有一种古朴大气的美感。

    这种佛像在西域有很多,大大小小,各式各样。

    大僧佐双手合什,再念佛号,然后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转头看着韩过。

    『你看,为什么在龟兹皮朗城内的佛像就被破坏了……』韩过微笑着,说着一个似乎是无法辩驳的问题,『而在这里的佛像就能够完好无损?之前在皮朗城内对于佛像的破坏,真的就是汉人对佛的不敬么?其实不是的……如果真的不敬,为什么没有将这里的佛像也破坏了?』

    这是事实。

    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仅是当下驻扎之处的佛像没有被破坏,那些大多数在西域之中,由虔诚的佛教徒在石壁上和土坡上勾勒出来的佛像,汉军同样也是没有特意去破坏。

    因为本身汉民族就是一个宽容的,包容的,甚至愿意接受许多新鲜事物的民族。这从炎黄那边传承而来的优良传统,使得汉民族对于宗教的宽容度也是很高的,即便是偶尔出现的封建王朝的专制灭佛或是灭道什么的,但是民间总是能容纳这些宗教,使得最终得以留存。

    佛教,和大多数其他宗教一样,都是劝人向善的,所以『佛』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佛教徒』,是『人』,所以韩过当下指出的问题也是如此。

    『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这一次佛像被毁,其实是不是因为龟兹而受到的牵连?』韩过得出的结论,水到渠成的摆在了大僧佐的面前,『如果说有一个完全独立的佛国……岂不是就不会受到这些凡尘俗世的问题影响?就像是这些佛像……』

    『佛国啊……』这一次,大僧佐没有再次说什么拒绝的话,而是像是开始认真的思考了。

    很明显,韩过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在龟兹皮朗城中的佛像被毁坏了,可是这道路两侧的佛像依旧完好无损。要说汉人忤逆佛陀,逆佛灭佛,那么为什么还会留下了这些佛像呢?要说汉人敬佛尊佛,可是为什么龟兹皮朗城的佛像却被毁坏了呢?

    一个三寸丁跳了出来,大喊着,『真相就只有一个!』

    佛国,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一个纯粹的,纯洁的,纯净的地方,拥有佛陀无上的荣耀,鲜花盛开,蜜水流淌,无数的信众僧侣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每天只需要歌颂佛陀,诵读经文……

    啊,这光想一想,就有多美啊!

    而且推动了这个事情,最终成立佛国的大僧佐,是不是就可以获得无上的功德,立刻翻身成为了比步森还要更让人敬仰的佛陀代言人呢?

    大僧佐想着,脸颊微微有些涨红。他需要长长的呼吸,才能勉强压抑住澎湃的心跳。

    『咳咳……』大僧佐略有一些迟疑,也有一些期盼的看着韩过,『这是……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汉人……不,我不是说你的建议不好,而是如果真的……我是说真的……』

    大僧佐略微有些语无伦次。

    大僧佐知道光凭他自己显然是不够的,但是如果加上有当下最为强势的汉人作为支撑,那么说不得就真的能成!

    佛国,或许并不需要一个多大的地方,只需要在龟兹国内,划出一个城池来,或许靠近天山的白雅城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白雅城就在天山脚下,又有天上的雪水形成的河流经过,或许还可以在天山的山上修建一个属佛陀的寺庙,用白垩刷满墙体,代表了纯净和白云,而在里面修行的僧侣当然也就是同样纯净,并且是在白云之上……

    越是渴望,就自然越是急切,就越是患得患失。

    韩过明白大僧佐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我想不难……毕竟我们骠骑大将军,至今为止,都没有亲自动手去损毁一个佛像……放心吧,这应该没有问题……』

    若是在韩过面前的是步森,说不得这老和尚就能勘破韩过的陷阱,但是奈何只是一个龟兹国的大僧佐,也就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个美丽的大饼之中包含的毒药。

    大僧佐其实也未必没察觉到其中的危险,但是……

    这实在是太诱人了!

    确实,一个和凡尘俗世脱离开,完全属于佛陀的国家,也自然避免了受到什么其他国家牵连,作为一个自由中立的国度,说不得还有超然的地位,想想都是很美。

    韩过看了看大僧佐,笑了起来,笑容纯净得就像是天山上的雪,『此番前往皮朗城,只要大僧正愿意与我联合一处,同进同退,定然可以让大僧正得偿所愿,成立佛国!』

    大僧佐双手合什,口宣佛号,『但听施主吩咐……』

    佛国啊!

    两人一同大笑了起来。

    成立佛国,确实不算是太难,但也仅限于此了……

    佛可以不吃凡尘之物,喝一口西北风嘬一口信仰香火,就可以管饱,但是人呢?

    原先西域的这些王权是利用神权来统治民众,维护阶级的,毕竟贵族生下来就是贵族,是贵族上辈子的福,贱民生下来就是贱民,是贱民上辈子的孽,这样的观念是很受贵族老爷们的欢迎,也可以堵住贱民的怨言,但是真的神权开始染指王权,要和王权并排坐,吃果果,哦,不对,吃贱民的时候,其他王权会开心的大唱赞歌么?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必然就是如同周王朝一般,『礼乐崩坏』。

    而这一切,在最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一碗茶,一席话,一个佛的画像,一个美好的愿望……

第3008章兔子要去睡觉了

    痛苦,无疑是人类进步的一截阶梯。

    因为接触到了火,被烧伤烫伤,那种无比的疼痛使得原始人哀嚎,恐惧,但也促进了原始人的思维,所以原始人知道了火的厉害,并且开始试图掌握控制火。

    就像是当骠骑将军斐潜大规模的使用骑兵,并且在中原狂飙的时候,身处于中原的山东之人才像是忽然回忆起了当年匈奴侵袭大汉的痛苦,并且开始努力的追赶斐潜的脚步,试图豁免和掌握这一份的痛苦,不再自身承受,却能加于他人之身。

    无他,只不过是山东承受了一次北地的痛苦,于是终于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有多痛而已。

    而在之前,山东都觉得北地收到了胡人侵袭,那不过就是受点『侵袭』,小事。

    大多数的时候,菊花比脑壳子重要。

    幽北,无疑就是中原山东之辈的盗火之地。

    辛评出使回来了,在了渔阳详细的向曹纯汇报着他在常山新城的所见所闻。

    曹纯站在地图之前,听着辛评的叙述。

    曹纯无疑就想要做这么一个盗火者,他希望能够将火偷回来,传授给曹军,然后让曹军也能驰骋沙场,成为战场上的主宰。

    说起来当然容易。就像是有人觉得渔阳有盐有铁,虽然不产战马,但是拿着盐铁和北面的胡人置换,那么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么?一些山东士族子弟以为土地是可以无限量的出产庄禾的,所以胡人的战马,牛羊等等,同样在他们的认知里面也是无限量的……

    但是现实是胡人的马也不是无限量的,同样也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最简单的一种限制,就是胡人交易出来的战马,基本上是阉马。就像是汉人给胡人的铁器,也大部分都是『特等』品,或者说特制品一样。

    同时,和汉人控制铁器一样,战马也是受到胡人控制的资源,不是说随意什么时候进行交易都有货的。很多胡人宁可和汉人交易肉食的牛羊,就是不愿意出售可以用于战事的马匹。

    曹纯只能是一边做交易买,一边自己养,同时还要时不时的去零元购一番。

    可惜市场永远是第一名吃肉,第二名和第三名喝汤,三甲之外的便是趴在地上捡前面三个人指缝里面掉出来的残渣。然后斐潜这个家伙,不仅是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而且还分出了贾诩和赵云占了第二个和第三个的坑,到了曹纯这里的时候,就只能是在地上趴着,撅着屁股捡残渣了。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曹纯就觉得后槽牙一阵痒痒。

    现在,似乎有了一些挺直腰杆的机会。

    如果说在中原腹地,还能看到一些残存的绿色眷念着大地的话,那么在幽北大漠区域,基本上就是一派草枯木萎料峭阴霾的严冬景色了。从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荒凉草滩上肆虐,卷起一切能卷起的东西,然后砸落下来,顺便也砸落了惨淡的太阳,砸落了零碎的冰渣。

    铅灰色的云块被寒风驱赶着,缓缓地移动。

    在北面的远方,似乎层层叠叠的云层被累积起来,越堆越高,就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云山,但是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彻底的倒塌下来。

    『前几日,收到了前锋营军报……』曹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是碰见了胡人……』

    『胡人?』辛评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

    这算是什么军报?

    不过想了想前锋营地的主将夏侯氏,那么似乎也能理解了。

    在前几天的时候,大概是傍晚到夜间时分,外出游弋巡查的一队曹军斥候,在沽水以西大约百许里的一个小泽之处巡逻的时候,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胡人偷袭。

    仓促应战的曹兵斥候吃了点小亏,死了两个人。

    结果回报夏侯的时候,夏侯尚判断这不过就是一些残余乌桓人,所以也不是很在意,也就没有把消息报告中军。

    前天上午,前去驱赶这批『残余乌桓』的一队曹军骑兵又被打回来,前锋营地这才稍微有了点重视,但是他们依旧没有警觉,直到昨天中午派去肃清这些所谓『贼军』的一曲骑兵,遭遇到人数差不多的胡人骑兵,并且被胡人伏击的时候,前锋营地的夏侯尚这才慌乱起来,急急向曹纯报告。

    正常情况下,军报需要写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具体什么分布,数目有多少等等,可是在前前后后三次战斗接触,夏侯尚愣是没能搞清楚!

    夏侯尚没搞清楚,当然也就不可能给与曹纯一个准确的信息,所以到了曹纯的口中,便只是表示有『胡人』,但具体是哪一个部落的胡人,亦或是不是真胡人,一律不清楚。

    而且在最开始遇到了『胡人』的时候,夏侯尚就应该上报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夏侯尚竟然很是『武勇』的派遣了两次部队,企图前去剿灭这些冒出来的胡人,结果等到一曲的骑兵撞到了铁板上,头破血流之后才『想起』要和曹纯报备一下……

    听了曹纯的『分享』,辛评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辛评能多多少少的猜出夏侯尚究竟在想着一些什么,毕竟之前夏侯尚被曹操狠狠批了一顿,被夺了将军位,降为校尉,同时夏侯子江再次被罚,被派往了辽东边陲值守。

    但是很有意思的是,罚归罚,依旧继续让夏侯尚在幽北带兵。

    这其中的味道,辛评多多少少能品味一二……

    如今曹纯向辛评述说此事,表面上是想要请辛评参详,其中未必没有想要让辛评转告上报曹操的意思。

    辛评决定装傻。谁都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更何况是打这种曹氏夏侯氏内部的小报告。这种事情,能少参合就少参合。

    大帐之内的氛围一下变得有些沉闷了下来。

    曹纯咬着后槽牙。

    他有一种预感,夏侯尚将会成为他后腿上的最大的一个挂件。可是这种事情,他没办法说。他之前就已经隐晦的向曹操表示过,但是曹操处于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将夏侯尚留在了渔阳,只是处罚和驱逐了夏侯子江。

    按照政治上面来说,平衡才是一切。

    就像是大汉帝王若是上一波用了山西的人之后,下一波就会侧重于用一下山东人一样,简单来说为的就是取得政治上面的平衡,可是当下幽北能讲政治么?

    可是辛评显然不愿意接这个事情,曹纯也有些无奈。

    帐篷里安静极了。

    帅帐外也没有什么声响。

    只有远处似乎有兵卒正在交接换岗,集合整队的号令一声接着一声。

    曹纯可以一直不说话,辛评却不能一直不讲话,见大帐之内沉闷的气氛宛如石头一样的压下来,辛评最后也不得不打破了沉寂,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将军,胡人多半是北面避寒而来……虽说有些威胁,但是……关键还是北域都护府……』

    曹纯缓缓的点了点头。

    夏侯尚蠢,但是曹纯他不能也跟着蠢。

    夏侯尚只会上报一个遇到了敌人,但是曹纯要考虑着近千的胡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沽水区域?为什么会在这里停留下来?是为了取水,还是在等待后续的人马?亦或是这些人迷失了方向,走错了地方?

    如果是在等后续的大部队,那么这一支数量不小的胡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目的又是要前往何处?是准备侵袭渔阳这里,还是说……

    而且迟钝得像是一头猪一样的夏侯尚都发现了这群胡人,骠骑一方的北域都护府是不是也应该发现了这些胡人?然后北域都护府又会如何进行处置?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一系列的问题,当下就象走马灯一样在曹纯脑子里盘旋往复,往往一个问题还没得出结论,另外一个问题就紧跟着冒了出来,晃荡得他脑仁都有些疼。这些问题,也不是完全孤立的,其相互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一个问题都可能存在多个的答案,而每一种可能存在的答案也都会牵扯到另外一个或者几个问题的最后结果……

    这些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

    眼前的辛评显得小心谨慎,说话也是尽可能的简短准确,不多说一句废话,就像是当年的沮授。

    是啊,如果沮授还活着的话,或许就能给出一些建议了。

    曹纯不由得回想着,或许当初应该更信赖沮授一些?多听听他的建言?不要因为沮授是袁绍旧人就以有色眼光去看他?或许沮授最后就不至于是郁郁寡欢而死,多少可以再活个几年?

    谁知道呢?

    若是让曹纯再一此经历之前的事情,曹纯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更加的信任沮授,或是张郃。是不是还会做出怀疑,审视,甚至是故意打压的举动。

    因为沮授不仅是降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出卖了原主,至少是违背了袁绍的遗命,没有好好的辅佐袁绍之子,在袁氏兄弟内讧……

    曹纯忽然皱起了眉头来,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当下想要摈除夏侯尚,将他从后腿上扯下来的这个念头,是不是也类似于当年袁绍儿子之间的争斗?

    曹纯又很快的安慰自己,觉得自己这样做才是为了曹氏的将来,和袁绍儿子只是为了争权夺利有着根本的不同。

    不过,就像是沉闷的乌云在天空翻滚着一样,即便是现在没有落雪下冰渣,也依旧是会留下一些阴霾缠绵不去。

    事实上,辛评当下比曹纯还要更加的尴尬。

    他的尴尬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方面是辛评也是降人,他现在能够单独出来担任使者,其实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北域都护府里面有辛毗;另外一个方面,眼下曹纯叙说的关于夏侯尚的问题,他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如果是真的,失机不报的就是无可置疑的大错!他简直不明白,为什么夏侯尚会将情报压下来,三四天之后才上报?这不是三个时辰,而是整整三天,足够有敌意的对手构建一次进攻的布置了!

    一旦前锋营被攻破,或是被击败,不管曹军接下来是进攻还是防守,或者是撤退,都很可能有更大的问题在等着……

    辛评甚至心中隐隐有些怀疑,曹纯让夏侯尚去管前锋营,是不是其实曹纯潜意识里面就是想要让夏侯尚出错,亦或是干脆实在是忍不了夏侯尚了,准备借刀杀人?

    想到此处,辛评心中不由得一跳,然后赶紧将眼皮垂下来,以免表情露出些什么异样来。

    最为关键一点,是辛毗正在北域都护赵云身边!

    辛评若是当下给曹纯献什么策,若是有效,起了正面的效果,那还好说。到时候功劳么,说有也有,说没有也可以没有,毕竟也可以说是谋士的本分之事对不对?

    但是如果万一说差了?

    就在两个人都有些相视无言,尴尬得都可以在地上抠个新帅帐的时候,有军情急报急急由兵卒送进了帐内来!

    『前锋营又出什么事了?』曹纯下意识的以为是夏侯尚又搞事情了,还没有打开情报,就劈头问道。

    『啊?前锋营?』兵卒也有些诧异,『前锋营什么事?』

    曹纯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前锋营送来的?』

    『回将军,不是前锋营,是冀州急报……』

    『冀州……』曹纯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挥手让传信兵下去,然后瞄了一眼辛评。

    辛评立刻拱手,表示要告退。

    曹纯却摆手说道:『从事不必如此,宽坐,宽坐,说不得还要向从事请益一二……』

    因为曹纯想到,既然是冀州而来的消息,那么等辛评往回走的时候多半也就能知晓了,瞒着也没意思,不如让辛评坐着,一来显示宽厚信赖,二来真要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当场询问。

    『北域都护府有变!』曹纯才看了几眼,顿时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不由自主的在帅帐之内转圈,转了一圈之后才像是想起了辛评一样,将手中的信报递了过去。

    辛评没有马上接,而是问道:『若是绝密之事……』

    曹纯将信报塞在了辛评手中,『不是什么绝密之事,都从长安传来了!骠骑之子无能,听信谗言,欲免北域都护府赵云赵子龙之职!』

    辛评猛的吸一口气。

    搞得这么刺激么?

    熊孩子不怕爹见打?

    看来这熊孩子不仅是山东有,关中也厉害啊!

    心中嘀咕归嘀咕,辛评还是展开了信报看了起来。

    从关中传递出来的消息,饶了一圈,从冀州发到了幽北来。

    曹纯显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原本阴沉的脸色都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对于曹纯来说,赵云无疑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

    曹纯所有的努力,在赵云面前就像是儿戏。

    曹军骑兵,就像是在苦苦追赶着兔子的那只乌龟,急得曹纯有时候都要发狂!

    不是曹纯不努力,而是先天不足,再加上曹操掌控了冀州之后,虽然说是获得了大多数的中原腹地,但是也同样得到了无险可守这个DEBUFF。

    一旦被骑兵突破防线,按照之前太史慈进攻邺城,以及后来骠骑人马的情况来看,骠骑骑兵至少可以维持三到五天的补给,若是在劫掠一下地方……

    越是考虑这些,曹纯便是越发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

    真的有一天,他要和骠骑骑兵正面作战,能有几分胜算?

    他一直都不敢去想。

    而现在,这一只兔子,要去睡觉了!

    身上的这一座大山,没了!

    这简直天大的喜讯!

    曹纯顿时觉得身上的重压似乎都轻了三分,不,至少是轻了一半!

    若是真的免了赵云之职,这剩下的一半,啊哈哈……

    曹纯真的是被赵云压制得狠了,所以当收到了消息的时候都没来及考虑是不是真的,等到了兴奋的劲头过去了,这才重新坐了下来,问辛评道:『消息之中,提及北域都护赵子龙,不敬骠骑,懈怠军事,排挤贤良等罪……对了,从事你去常山之时,可有见到张……张儁乂?』

    辛评老实回答道:『未曾见。听闻是在漠北值守。』

    曹纯啪的一击掌,『如此看来,果然如是!』

    什么就『如是』了?辛评起初有些愕然,旋即就明白过来。曹纯觉得他将不喜欢的夏侯尚扔在了前锋营,扔在了外面,那么依照张郃在渔阳的那个鬼样子,能讨得赵云多少欢喜,是不是很有可能也是被赵云扔在了漠北?

    辛评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是没有见到张郃,也打听到了张郃是在漠北,但是具体赵云和张郃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辛评没听闻,所以他琢磨了一下,多少提了一句:『将军,此事当真,固然是大喜……不过,也要小心,万一是计……』

    曹纯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压制了兴奋且急躁的情绪。

    没错,确实是要小心一些。

    所以应该怎么去试探这一件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第3009章价格可以再谈谈

    让谁去送死……

    不是,是让谁去试探?

    曹纯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夏侯尚。

    让曹纯意外的是,辛评似乎是在认真的思索着曹纯的这个『策略』。

    不过,辛评很快就做出了补充,表示说试探的的人选可以是夏侯尚,但是试探的方向么,还是需要注意一下。

    对于渔阳的曹军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在沽水之处冒出来的不明情况的胡人部队,而是西面的北域都护府。

    其实幽北还面临着辽东的威胁……

    只不过因为一直以来乌桓人似乎都没有南下的动静,所以一直以来曹军都没有将乌桓人放在眼里。即便是之前曹操以乌桓人的名义耍了个花枪。

    在幽北曹军所面对的势力当中,其实人数最多的不是北域都护,而是胡人一方。不管是在沽水之处的胡人,还是在辽东一带的乌桓人,总人数都比北域都护府要更多。但是很显然,人数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唯一标准。

    这一点,在战国时期,六国就已经实践了一次,之后的封建王朝也一样继续实践着,直至明清的时候还在强调自己人多,地大物博,做着中央王朝的美梦。

    战争,没有血勇不行,没有人口也不行,但是仅凭血勇,仅凭人口,打起来也是很艰难的。

    至于为什么人数较少的北域都护府,反而要比人数更多的胡人难打难啃,辛评识趣的没有说,曹纯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这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听说要撤换赵云便是狂喜。

    曹纯的想法是要打这些胡人,尤其是在沽水这一边出现的胡人,但是辛评觉得这些胡人数目并不多,倒是可以和乌桓人紧急接触一下,让这些乌桓人出面打击这些沽水胡人。

    北面的敌人纵深太大,的确很难打。

    而西面的敌人根基是在常山城,距离幽北有足够长的距离,如果曹军进行征讨,骠骑北域都护府甚至可以不和曹军正面交战,而是用广袤的漠北进行回旋,更何况如果现在就对于西边的骠骑军动手,岂不是给赵云一个完美留下来的理由?

    曹纯的眉毛几乎要在眉心位置揉搓成为一团。

    引乌桓人出来,借刀杀人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同样也会引出更多的隐患。如果说乌桓人出来了,打到一半结果和漠北下来的这些胡人结合起来,反过来趁着曹军打北域都护府的时候进行偷袭呢?

    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胡人和汉人都没少干,关键是代价和收获的天平究竟往哪里倾斜而已。

    辛评同意曹纯的思路。

    曹纯在幽北渔阳按兵不动,对胡人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在没有彻底摸清曹军的用兵企图和进军路线之前,不管是沽水还是辽东的胡人,都不敢投入所有的力量放手一搏。

    可是辛评同样也表示,即便是真的要打北域都护府,曹军的骑兵也不能完全出动,毕竟还要留一部分看老家,而机动的兵力越少,打击效果就自然会变小,而战事也有可能发生新的变化,毕竟在北域都护府后面,还有骠骑的二道漠北防线。

    阴山城。

    曹纯点了点头。辛评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

    曹军骑兵如今三个方向上都需要调度,都需要安排,并且整个的战场还是在旷阔无垠的北漠之中,想要取胜确实是异常的艰难。可是这场仗,又是非打不可的,不然曹军就像是被闷在了土里的,别说开花结果了,就连生长出个枝叶来都艰难!

    但是一旦开战,就必然有输有赢。

    曹纯虽然有决心要获取胜利,但是也不能保证说完全没有失误,亦或是什么意外发生,而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

    仅仅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大溃败时的凄凉悲惨场面,曹纯他的双手就似乎有点因为不堪重负而变得轻微地颤栗起来,要用力按在桌案之上才能避免这种颤抖。

    辛评看着曹纯,在心中也是不由得感慨了一声,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将军……某这里还有一策……只不过可能会委屈了夏侯将军……』

    ……

    前锋营之中,夏侯尚沉默了半响,才艰难的说道:『某……』

    话才说出口,夏侯尚就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嗓子竟然变得干涸沙哑,就像是脱水了一半,同时也感觉到了喉咙里面火辣辣的,便是连忙端起一旁的浆水来饮,却因为喝得急了,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眼泪和鼻涕同时喷了出来,一时之间狼狈至极。

    『为什么是某!?』夏侯尚用手抹了一下脸,但是涨红的面皮和眼珠子,让他在狼狈之余,多了几分的残忍。

    『为何不可?!』曹纯冷漠的盯着夏侯尚,『莫非连番战败,损兵折将亦可安然无恙乎?』

    『某……』夏侯尚也想要挺着脖子大喊我为大汉流过血为丞相流过汗,但是想想自己似乎流汗是有,流血么……好像没有。现在去自己给自己拉一刀,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可是某已经受了罚!如今已经丢了将军位!』

    夏侯尚依旧想要摆事实讲道理。

    做人怎么能不讲道理呢?

    明明自己这么英俊潇洒美丽非常的小仙女,呃,小仙男,碰见个下头异性,一时乱了手脚,搞混了思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错事,而且还道过歉了,也罚过款了,还想怎样?

    曹纯依旧是冷漠的说道:『上次,是上次,这一次,是这一次。』

    『什么上一次……』夏侯尚身躯摇晃了一下,他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也顾不得保持什么姿态端庄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按着桌案,冷汗滚滚而落。

    不就是写个小作文……

    呸,不就是打了几次败仗么?

    身为统兵将领,怎么可能百战百胜?而且我这还是屡败屡战!

    不是应该嘉许么?

    这个世道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曹纯走到了夏侯尚的面前,伸手按住了夏侯尚的肩膀,低下头,声音也放低了下来:『当下旁人都不值得相信,某只能相信你……』

    『……』夏侯尚欲哭无泪。

    求你了,别相信我,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但是夏侯尚也知道,确实也是如此,毕竟按照曹氏和夏侯氏相互之间的关联,曹纯当下可以相信绝对不会背叛的,也确实是只有夏侯尚。

    夏侯尚忽然抬头说道:『正是如此啊!将军你相信我,那么他们怎么会相信我呢?我过去那边,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不是死路,而是活路。』曹纯在夏侯尚面前也坐了下来,盯着夏侯尚说道,『伱继续统军下去……你还想败几次?被骠骑军击败,我们都能理解,也不会说什么……然后你被张郃张儁乂所败了……现在你面对胡人……你自己说,再这样下去,你有什么活路?要么死在阵前,要么就死在辕门之下!』

    『这……』夏侯尚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曹纯说得也不是毫无道理。

    军法无情啊,若是对于夏侯尚始终这么优待,那么幽北的曹军上下又将怎么治军?打败仗都不需要付出代价,依旧还可以升官发财,那么谁又会想要打胜仗?到时候所有人都盯着夏侯尚,不处理夏侯尚怎么服众?

    『若是某所料不差,』曹纯往大帐之外看了看,『营中一定有了不少议论……只不过你并没有在意这些……』

    夏侯尚抬起头看了看曹纯,一脸的苦涩,『果真……就只能是如此了么?若是某……若是……』

    曹纯沉声说道:『你可知晓关中骠骑之子,欲撤换赵云赵子龙?』

    『什么?』夏侯尚张大了嘴,『此事当真?』

    『当着辛从事之面,有些事不好明说,』曹纯拍了拍夏侯尚的胳膊,『想必是主公离间之策奏效了……若是你到了北域之后,多对辛佐治亲善……同时也要交好张儁乂……』

    『张儁乂?!』夏侯尚忍不住说道,『他是叛贼!』

    曹纯呵了一声,『当初张儁乂究竟如何……此事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张儁乂叛逃一次,为什么不能叛逃第二次?』

    夏侯尚心里乱成一锅粥,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曹纯说张郃,言语之中多有蔑视的意思。

    没错,谁都不会喜欢叛徒,谁都觉得忠诚是一个人最好的品质,所以都会蔑视叛徒,尊重忠臣,因此对于辛毗和张郃来说,多半也在骠骑之下过得并不好,这是夏侯尚也可以想得到的,只不过……

    若是他夏侯尚当下也按照曹纯的计划,『叛变』过去,即便是将来真的能够完成所谓的刺探情况,了解实情,为了曹氏大业奋斗终身,但是夏侯尚他是不是也要永远的挂上一个叛徒的名号,从此都被人蔑视,都被人讥讽?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夏侯尚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生气,以至于连眼神都有些变化,气息也粗重了一些,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了起来。

    曹纯一把将夏侯尚的拳头按在了桌案上,『伯仁……多想想夏侯氏……你不是一个人……别忘了你当年在谯县之时,一同汇集在主公旗下,发过的誓言……主公需要一统大汉,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危险么?难不成只有主公去冒险,而我们这些人都可以安安稳稳的居后享受?』

    『……』夏侯尚沉默着。

    『北域之中,我们原先也有派遣斥候,但是这一段时间来,长安内外包括北域,一直都在清剿彻查,我们的人手损失了不少……这骠骑之子欲撤赵都护之事,也是好不容易才传出来了消息……』曹纯低声说道,『而我们不清楚这事情究竟真假,若是……唯有进入北域内部,打探骠骑更为详细的安排,我们如今才有胜算!』

    夏侯尚沉默了半天,忍不住还是问道:『难不成非要我去么?换……换一个,我觉得营中那个曹氏军侯就不错……』

    夏侯尚也明白了曹纯的意思,想要让夏侯尚调查清楚北域的情况,如果真的是撤换了赵云,北域都护府之中必然会出现一些震荡,到时候曹纯统兵前来,然后夏侯尚他在内部接应,里应外合之下,说不得便可以一口气直接掀翻了北域都护府!

    不过诈降做间谍这种事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被对方发现,可就没什么活路了。

    对方都不用什么几百上千人围攻,就只是用几个兵卒狱卒,就可以直接要了夏侯尚的小命,而且对方也不是傻子,表面上对于投降的人名义上会很优待,实际上可能警惕心非常强,根本不让其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机密。

    曹操对待降将,也不是如此么?

    曹操都到袁绍坟头上蹦迪了,重用的不还是原本的老一套班子成员?那些后来投降曹操的,越是名气大,越是厉害的,便越是受到曹操忌惮,反而一些原本没有什么跟脚的寒门,才会被曹操提拔起来使用。

    还有一点,间谍容易做吗?

    没听说骠骑之下有闻司,专职抓间谍奸细,已经是恶名远扬了么?

    这绝对是个高风险低回报的任务啊!

    曹纯想要让夏侯尚去,表示这是对于夏侯尚的信任,是重用,是将来光明的前程,是一条获取功勋的捷径,但是不管说得多么好听,都掩盖不了其中蕴含的危险。

    难道为了大汉社稷,为了丞相基业,就应该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夏侯尚眨巴着眼,也砸吧着嘴。他想要表示当年发誓是随大流的,反正那么多人汇集在一起,乌央乌央一阵喊,谁是谁喊的谁清楚谁不清楚?

    再说了,当年发誓有证据么?有保存影像资料么?谁能证明当年我说过这些话?谁能证明当年见证人不是在说假话?

    夏侯尚认为自己还没那么高尚。

    为了一句话而赴汤蹈火的热血,已经随着年少而渐渐的消退,相反,那种老子已经为了大汉社稷,为了丞相基业奋斗辛苦这么多年,现在多少也该好好享受享受的念头,却在逐年的增加。

    『将军……这……能不能不去啊?』夏侯尚争取着,『我真的觉得营中的那军侯不错,又年轻,又有忠诚,又是和将军同姓,将军说一句话,那还不是……』

    曹纯放开了按住夏侯尚的手,沉吟了片刻,冷声说道,『你……确定不想去?』

    夏侯尚咳嗽了几声,很是诚恳的说道:『我不是怕太危险……而是此事重要非常,我担心做不好……反而误了将军大事……』

    曹纯没有立刻说什么,他不吭声的盯着夏侯尚。

    夏侯尚被盯得有些发毛。他已经表示了拒绝,那么接下来,曹纯是就这么放了他,还是要用之前战败的事情来逼迫他?

    夏侯尚一直在观察曹纯的表情。

    他非常清楚,大多数时候招揽间谍,无非是用两种办法,一种是威逼,一种是利诱。

    拿住把柄,令其不得不俯首听命,亦或是允诺,或是直接就给一些平时无法得到的好处,利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黄金法则,诱惑其去卖命。

    第一种办法,曹纯当下确实也可以使用。

    夏侯尚战败,治军不力,这个问题么,确实是个问题,夏侯尚也无法推脱。但是如果曹纯就要以此来胁迫,并且表示要取了夏侯尚的性命……

    夏侯尚表示自己也不是吓大的。

    毕竟打狗……

    呸呸。

    连续处理夏侯家族里面的人,即便是有正当的理由,难道说就能让夏侯家族上下都信服了?不会怀疑曹氏一族想要趁机排除异己,开始过河拆桥?

    如果曹纯一上来就开大,直接将他一刀砍杀了,那真么什么话说,但是如果说曹纯不敢杀他,只是想要逼迫他,去让他干危险的间谍工作,然后给曹纯自己铺路……

    橘麻麦皮,为什么不是你个浓眉大眼的叛变呢?

    曹纯沉吟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如果你不肯去,那也只得做罢……这个计划,我再斟酌斟酌……』

    夏侯尚吞了一口唾沫,自己是不是表演得太过火了?

    夏侯尚表示自己不怕威逼,就是在表示这个『利诱』的价格还要再谈谈啊!

    自己的斤两自己也多少清楚,若是真的要靠军功来攀爬,那真是……曹纯的说辞倒也真没错,若是事成,便是捷径!领军作战不成,但是喝酒拉关系,表面上说漂亮话,暗中下点蛆搞些破坏什么的,这不是那啥啥么?

    更何况又不是真的就到关中去三年又三年,只是在北域一块,看看赵云是不是真的被撤职……

    要说危险么,确实也有,但同样也是一劳永逸!

    搞好了,这辈子都吃这一次!

    眼见着曹纯要走,夏侯尚瞪圆了眼,真就这么走了?

    其实曹纯也有想要直接威逼夏侯尚,但是这种间谍之事,重要的还是间谍自身,若是夏侯尚被逼迫得太过,然后真的投靠到了北域,反过来将曹纯的计划和盘托出,岂不是反而自己给自己挖坑?因此曹纯也就尽可能的摆事实讲道理,让夏侯尚能够『自愿』……

    『子和将军!』在曹纯即将走出大帐的时候,夏侯尚叫住了曹纯,『某……某要再想一想……想一想……』

    加钱啊!

    混蛋!

    曹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夏侯尚,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也好,你就再想想……不过,如今机会稍纵即逝……错过了,可就是……伯仁可要想好了……』

第3010章这些当然很合理

    赵云默默地坐在草坡之上。

    草枯黄。

    严冬来临。

    在他身后不远处,是兵卒护卫。

    自从他担任了北域都护之后,赵云就基本上没有了单独的时间,大部分时间之中,身边都是有护卫,见证着他的成长,也看着他的喜怒哀乐。

    骠骑西征的影响,依旧在持续。

    西域都护府吕布的后续变化,已经在人们的口中演变了一轮又是一轮,然后慢慢的淡漠下去,毕竟距离得是在是太远,而北域都护赵云的未来,自然就成为了眼前的问题,想得多了,也使得赵云都不免有些烦忧起来,于是外出寻了这样一块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

    大漠之中,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地广人稀,有时候会因为人的心情不同而产生出不同的效用。

    有时候是孤寂,有时候是安抚,有时候是宽阔……

    但是,有意思的是,这土地依旧是这一片土地。

    春夏秋冬,巍然不动。

    大漠里面的人却是一波波的,纷至沓来。

    大漠比赵云原先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人也复杂得多。原本赵云认为大漠里面就是老三家,匈奴鲜卑乌桓,但是实际上匈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残部不仅仅是南匈奴,还有坚昆,有柔然等等。鲜卑有中东西三部,步度根只是代表鲜卑王庭的部分。乌桓也有山里山外,楼班难楼是走出黑山白水的山外乌桓人。就算是在辽东那个犄角旮旯一般的地方里面,先后被公孙、乌桓、丁零等等轮番洗劫了侵犯了,依旧是还有扶余百济高句丽……

    杀戮和征服,是大漠里面的经久不变的主题,可是似乎到头来,谁都没能真正的拥有这个大漠。而且这些依旧还是非常粗略的划分,具体每个名号再往下还有各个部落大人,有时候还有双重或是多重的身份,随时应对舞台需求,你方唱罢我登场。

    收拢了坚昆婆石河,就等于是收复了所有坚昆?

    柔然里面所有分部都会听柔然大头领的话?

    中部鲜卑首领死了就代表鲜卑灭亡?

    越是了解,赵云就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大漠。

    于是赵云就像是无间道里面的可怜卧底,感觉像是要在北域三年又三年然后还要复三年……

    赵云微微叹了口气。

    隔着盔甲,赵云摸了摸怀里的东西,似乎还能在他的盔甲

    赵云习惯性得从地面上薅了一些枯草,然后编制起来,很快的,就编成了一个小小的草环。枯黄的草很容易碎,但是在赵云的手中,却似乎特别的服帖,盈盈绕绕的在他指头上。

    乱世莫为人。

    赵云比一般的士族子弟都要清楚,一旦人失去了秩序之后,就会变成野兽。无一例外,在没有了秩序,在赵云当年随着难民南下的时候,就亲眼看着一个个,一群群的人,最后变成了野兽。这也是许多难民最后选择加入了黑山军的原因。

    包括赵云自己。

    在没有正常的秩序的时候,唯一的秩序就是最好的秩序。

    黑山军之中,虽然艰苦,但是让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活着像是一个人的希望。

    赵云觉得,人和野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未来,人会想未来,会为了未来去做事情,而野兽不会。

    春耕秋获,就是最粗浅的未来。

    野兽就是当下饿,当下就吃,当下要爽,就去爽,未来?什么是未来?最多只剩下了筑巢的本能,甚至连这个本能或许都是在某个瞬间的欲望产生的,不是思考得来的。

    赵云觉得自己不能当野兽,那么,他自己的未来呢?还有赵云的护卫,这些人的未来呢?以及赵云所统御的北域都护府,新常山城的未来呢?

    这些未来,是赵云想要的,还是他们想要的,亦或是……

    赵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呼出。

    他在北域都护府之内,在其他人面前,要表现得冷静果断坚决勇敢,可是这些冷静果断坚决勇敢真的就是天生来的么?

    在赵云沉思之时,忽有传令兵急急策马奔来,到了草坡之处便是甩鞍下马,到了赵云面前拜倒,『都护!曹军大将来投!』

    ……

    『曹纯此贼!欺我太甚!』

    夏侯尚说到了曹纯的时候,倒是真有些七情上脸,带出了几分的真情实感。

    确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曹纯作为对比组,他夏侯尚还是可以的么……

    『将军为何不回谯县?』辛毗坐在一侧问道,『即便是曹子和略有纷争……』

    夏侯尚说道:『这个……实不相瞒,某……这个,哈哈,嗯,搞了一些钱财,被查抄了……就算是想要回去,也回不去了……』

    辛毗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夏侯尚的回答竟然是这个。『将军和曹丞相多少也算是有些亲故,曹丞相……又怎么会为难将军?将军莫不是听差了罢?』

    夏侯尚摆手说道:『这就是曹纯奸贼使坏!此贼为了独霸权柄,便是处心积虑要陷害于某,不仅是在军务上处处刁难,甚至还派人四处收集某之罪证……』

    说到了这些,夏侯尚似乎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挥舞着手,然后像是有些后怕,又像是有些恼怒,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夹杂其中,『某……某实在是气愤不过……便是斩了……斩了曹纯此贼族弟……』

    『啊?』辛毗还以为夏侯尚杀了曹纯,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外一族弟尔,将军……将军何必介怀?』

    这年头,谁不杀人?又不是真正的兄弟,不过是个族弟而已。

    倒不是说辛毗如此冷血,而是在历史上三国之中,嗯,也不仅仅是在三国之中,亲兄弟相残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把兄弟的就更多了,而连把兄弟都算不上的族弟……

    确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哎……』夏侯尚长叹,『曹纯此贼,欲以败军之罪治某,然后将某发配其族弟亲属之下为任……这,这让某如何能忍?』

    辛毗恍然,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败军?这欲加之罪,将军也认?』

    夏侯尚有些尴尬的叭咂着嘴,『这个……这个……说起来,呵呵,某倒是略有小败,只是小败而已!统帅兵卒,岂有定然百战百胜之说乎?!便如白起,亦有林下之围……某这,只是小败,小败……』

    辛毗也跟着啧了一下,表面上点着头,似乎是在赞同夏侯尚的说辞,但是实际上心中不免嘿然。白起林下之围倒是不假,但是白起一挑三,虽败犹荣,而夏侯尚只是面对着比自己更弱小,装备更差的胡人,也配说什么与白起相提并论……

    算了,这点颜面就不撕扯了。

    不过这样一来,前因后果大体上就还算是可以接受。

    于是辛毗暂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便是请夏侯尚先下去休息。

    夏侯尚起身告辞,走了几步之后,像是不经意的问道:『这……某还没拜见北域都护……不知都护是……』

    辛毗哦了一声,『都护外出巡弋地方了,不在常山城中。待都护回旋,再与将军叙谈就是。』

    夏侯尚点头应是,走了出去,似乎规规矩矩,但其眼珠子却在不停转动。

    等夏侯尚走远了,赵云才从后堂之内转了出来,皱眉思索。

    辛毗走了回来,拱手见礼。

    赵云点了点头,让辛毗坐下,『佐治,汝观其如何?』

    辛毗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闻幽北曹军之中,夏侯氏曹氏之间略有龌龊……倒是没想到如今变成了这般纷乱……若是以某之见,其中依旧还有些蹊跷……』

    『且言之。』赵云说道。

    『言之甚细……』辛毗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若言荣耀之事,人多恐不详尽,无他,欲求一赞罢了……然若论及罪,则多避之而言其他……然此夏侯直言不讳,并无难堪……当然,亦可其以之示为诚……』

    赵云点了点头。

    一件事情有很多方面,具体怎么看,自然是需要慎重考量。

    『此外还有一点……』辛毗低声说道,『大战当前,何不戴罪立功?或是……此便为戴罪之功?』

    赵云沉吟了片刻说道:『如此说来……此子多为诈降?』

    辛毗点了点头,『恐怕如此。不过,我等亦可以通过其人,知晓幽北曹军安排动向……』

    ……

    夏侯尚将自个摊成了个煎饼。

    翻来,翻过去。

    自己没说什么错话罢?

    当然,夏侯尚也清楚,眼下并不能算是脱离了危险,因为在初期,大家都还客气着,等到消息确定之后,才是最终能够确定安全与否的关键。

    夏侯尚哪里也没有去,就是关着门,待在临时的住所之中,不仅是他,连带着他的手下也都是如此。如今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一点也不平静,夏侯尚也知道,周边可能有无数的眼珠子盯着这里,这种无声的较量,有时候比激烈的正面冲突还要危险。

    焦虑自然也有,不安也在所难免,但是有时候夏侯尚也只能是安慰自己,毕竟谋事在入,成事在夭,若是天佑大汉,天佑丞相,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至于天不佑的话……

    天不佑了,那还做什么?

    所以夏侯尚倒也吃得下,睡得香,在某个方面来说,确实挺符合真心投诚的状态。

    简称『摆烂』。

    这或许就是曹纯觉得夏侯尚确实合适做这样一个角色的原因。

    赵云在北域都护府之中究竟怎样,是不是依旧作为核心的存在,将是曹军下一步策略的重要信息,但是想要获取这个信息不能太急,若是急切的打听什么,恐怕就会暴露了自己。

    夏侯尚清楚,他诈降的理由也不算是多么的充分,但是就像是曹纯和他商议的那样,即便是不充分,又是如何?

    只要是个在政治上还算是正常的人,都会善待夏侯尚。至少吃喝用度什么的,不会有意刁难他,就算是猜测夏侯尚是诈降,也不会直接戳穿。就算是要杀,也是要等到骠骑大将军从西域归来,亦或是从西域发来指令,否则擅自处理降将,随意坑杀,真就当自己是『白起』在世了?

    夏侯尚在辛毗面前,有意提起白起,隐隐约约也就有这么一个意思。

    不过很快,事情就有了变化。

    在百无聊赖的过了两天之后,第三天的傍晚的时候,在夏侯尚居住的院子之外,忽然有了一些嘈杂之声,有两帮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卒相互唾骂,引发口角,进而就是你瞅啥瞅你咋地,咣咣铛铛的打成一团。

    夏侯尚等人正闲得蛋疼,便是纷纷凑到了围墙下侧耳倾听……

    看热闹么,即便是看不到,也可以听一听。

    就像是后世里面鸽子笼,隔壁公母鸽子咕咕咕吵架,其他鸽子笼里面的鸽子顿时就安静下来,歪着脖子倾听一样。

    煎饼侠夏侯尚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一样歪着脖子倾听。

    院外传来的对骂和殴打声,因为人员混杂,并且间隔着围墙,再加上一些口音上的差异,声音多少有些失真,使得夏侯尚等人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有几个词却让夏侯尚心中一跳!

    『都护被贬?』

    『猖狂不了几日……』

    『冬日……』

    『回不来了……』

    『长安述职?』

    『……』

    夏侯尚心中顿时就有些七上八下。

    原先还发愁说没有情报来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获取情报,结果就这么直接送到了耳朵边上?

    围墙之外的叫骂和斗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引来了督军的注意,吹着哨子就来了,又是一阵喝骂。

    夏侯尚立刻对着手下几个人做了个手势,然后一帮人蹑手蹑脚离开了围墙之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果然片刻之后,便是有人敲响了夏侯尚的院门。

    来人装作是询问夏侯尚等人是否有什么需要的样子,但是夏侯尚知道这是来查看动静的……

    随着那人离开,夏侯尚也陷入了沉思。

    正常来说,三天已经算是一个最大的限度了。按照道理来说,怎么都应该让他见一见北域都护府主要的负责人赵云了,除非赵云真的不在北域!

    如此说来,方才夏侯尚听到的那些墙角,是真的?

    细细想想似乎也确实有几分的道理,毕竟冬日不利于征战,那么趁这个时间窗口期,调整人事什么的,也比较不容易有什么问题。要是让夏侯尚自己来选,多半也是会选这个时间点,所以这个就很合理。

    其次,西域都护出了事情,都护权柄过大,不利于制衡,所以在东汉末期,都护就变成了长史,后来干脆连长史都没有了,除了东汉自身国力衰竭之外,其中多少也有这方面顾虑。骠骑当下西域叛乱,不得不亲征西域,亡羊补牢之下对于北域做出一定的限制,似乎也是很合理。

    再次,夏侯尚以自己在幽北的经验来判断,赵云在北域之中,肯定会有心向赵云一方,当然也会有对于赵云态度冷淡的一方,这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当赵云出现了一些问题的时候,树倒猢狲散或是幸灾乐祸什么的,不也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综合以上的情况来看,再加上来检查夏侯尚院落的那个人谨慎小心的样子,夏侯尚心中就已经对于这个消息信了一个七八成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剩下如何确定方才的那些人,是真的无意泄露,还是有意到了墙外再来打架。此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曹纯会不会按照计划,在约定的时间给夏侯尚找到一个传递消息的机会……

    ……

    渔阳城。

    曹纯杀气腾腾的站在城门楼之上,而在城垛之处,夏侯尚留在渔阳之处的家眷都被按倒在地,哭喊不已。

    辛评有些忐忑的看着,『子和将军,如此一来……这些人……』

    辛评觉得曹纯做得有些不地道。这明明是曹纯和夏侯尚商议的,让夏侯尚诈降,结果曹纯回到了渔阳之后,等夏侯尚出逃投降到了北域的消息传递回来之后,便是立刻下令让人将夏侯尚在渔阳的家眷仆从什么的全数都抓捕了起来。

    光抓起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毕竟演戏么,大家都知道是多少要装一下,走点心,否则光是站在那边念一二三四五,还不如那个画像摆在那边就成了,还省事。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辛评也没有说什么,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辛评多少有些觉得不是很妥当了,曹纯竟然要杀这些夏侯尚的家眷和仆从!

    当然,夏侯尚的大部分的家眷,并不是在渔阳。夏侯尚老家不是渔阳,所以在渔阳的不过是养的小妾,还有一些侍奉的下人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太重要的人,可是不管怎么说,人死了就不能复生。若是夏侯尚真的是叛逃了,那么杀这些人倒也不算是什么。

    至于什么投降了还要宽恕家眷,以彰显仁德什么的,那仅仅是对于力战而不殆者才有的优待条款,一般的叛逃者,像是夏侯尚这样连打都没打,直接『叛逃』到了北域的,斩杀其家眷,以儆效尤也是很合理的。

    只不过……

    合理归合理,曹纯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啊!

    辛评虽然不知道曹纯究竟是和夏侯尚怎么商议的,但是多少也能猜出一两分来,比如兄弟啊,比如亲属啊,比如大义啊,比如社稷啊等等,但是像是曹纯这样,才说了兄弟情,大家一起赚功勋,然后转头就让兄弟小妾掉脑袋的,嗯,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掉人品。

    曹纯显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问题。

    面对辛评的疑惑,曹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如此行事,如何能让北域都护府相信?想必伯仁也能知晓某得难处……今日不杀伯仁家眷,明日或就是伯仁因此而死……这轻重之别,某就只能是做此恶人了……』

    辛评看了几眼曹纯,沉默了一下,也不在劝说什么。

    曹纯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不过要是能将嘴角的笑意再遮掩一下,那就更好了。

    辛评琢磨着,这是不是曹纯和夏侯尚原本就有些不对付,现在趁着机会让夏侯尚吃一个哑巴亏?

    不过,曹纯就不担心万一……

    辛评转头看向了城墙城垛之处,心中琢磨着,罢了,这些人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家眷,最多就是个小妾……

    损失一个小妾,换取功名,也是很合理的。

    夏侯尚应该是可以理解罢?

    鼓声隆隆,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刀光闪烁,人头抛飞,旋转着砸落在渔阳城下,鲜血喷涂在了城墙之上,晕染出大片的印迹,似乎预示着什么不祥征兆……

    曹纯的声音滚滚划过,『此便为叛贼下场!来人!将人头匣之,送往常山!』

第3011章假做真时错真假

    谁能想到当夏侯尚看见自家小妾人头的时候,反应那么大?

    妾,基本上来说是没有什么人权的,在大多数的时候,等同于一个玩物。

    因此曹纯在杀了夏侯尚小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多在意。毕竟在汉代,以及之后直至明清时期,赠送小妾什么的,还能称之为风雅之举,所以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实在是不成的话,到时候赔夏侯尚两个也就是了。

    可是夏侯尚竟然是那么的伤心,捧着小妾的人头嚎哭不已,这就让人意想不到了。

    嚎哭啊,那是真流泪。

    不是假模假样的伤心……

    可问题是,有这个必要么?

    辛毗完全不能理解。

    真有这么伤心?

    死了心爱的小妾,辛毗也能理解,伤心也是有可能的,可夏侯尚这模样……

    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鼻涕眼泪横流,最后嗓子都哑了。

    啧。

    他老爹老娘死的时候,会有这么伤心么?辛毗心中腹诽,但是表面上依旧是安慰夏侯尚,然后让夏侯尚的护卫赶快将这个凄凄惨惨戚戚带走。实在是嚎哭声震耳欲聋,让人不堪忍受。

    越是风流才子,便是越发的爱自己,而不是会爱旁人,尤其是没有任何身份的小妾。许多小妾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一个,可以让风流才子喜欢上自己,从而上演一番情情爱爱的绝世戏剧,但是绝大多数的时候仅仅是感动了自己,该被卖的时候依旧会被卖掉,该被送的时候依旧还是会被送走,该被杀的时候依旧还是会被杀了……

    或是砍下人头,像是当下这样装在木匣子里面送给夏侯尚。

    也有割下肉来分给手下吃的。

    亦或是干脆直接整个人活埋的。

    妾,不是人,而是一个物品。

    这几乎是大汉所有人的观念,然后夏侯尚如此的表现,自然会让人觉得有些诧异。

    『假之甚也……』

    这是辛毗的评价。

    赵云现在还是属于『外出』的状态,所以他也依旧没有会见夏侯尚。就算夏侯尚是真的投诚,也需要晾晒一下,以免招来什么虫子什么的,真的等确定其干净了,赵云才会正式的和夏侯尚见面。

    『山东之地,以妾姬相遗者甚也……岂有失之而悲痛如此乎?』辛毗摇头说道,『用力太过,足见其假。言行假之,必有图之。』

    赵云缓缓点头。

    这就是大汉当下普遍的价值观了。且不论这种价值观是否正确,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只要有人偏离了这样的价值观,一定是会被排斥的……

    后世很多神剧里面,那些妾与正妻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都是为了收视率而欺骗观众的。真正的小妾,巴结正妻还来不及,把妻子惹毛了,分分钟赶出家门,甚至会直接被杀死。不管是有貌还是有才,都是一样的下场。所以说夏侯尚多爱小妾,谁信?

    赵云也不信。

    别管后世多少给赵云安排了多少女子,甚至还有什么神剧搞出赵云为了救某个女子,在敌阵当中杀进杀出,然后挽救美女于危难之时,随后自然是喜闻乐见美女配佳人云云,但是实际上就连罗老头子都只是敢描写赵云为了阿斗会杀进杀出……

    毕竟为了刘备,为了阿斗,那叫做护主,忠勇可嘉,然后若是赵云为了个女子一身是血……

    嗯,说不得老刘同学心中就嘀咕了。

    因此在历史上,大饼脸赵云小哥不像是关二爷那么贪色,所谓樊夫人什么的,基本上都是虚构,赵云应该是在进川之后才稳定下来,娶妻生子,而且还娶得是普通人家,故而也没有流传记载。

    所以赵云也不认可夏侯尚真的就会『因为爱情』……

    但是,所有人在这一件事情上,其实都错了。

    夏侯尚是真伤心。

    悲痛欲绝。

    夏侯尚是重情感的,至少是在对待他的小妾的态度上。甚至可以说,在大汉当下,能有夏侯尚这样的人,这样的一个态度,确实是比较稀少的。

    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想到。

    一开始的时候,夏侯尚还以为是一些什么物件,结果发现木匣子里面是他妾的人头,顿时就傻在当场,等其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便是先喷涌而出。

    让一旁的辛毗都吓了一跳,旋即就是微微皱眉,但是又不好说一些什么。

    而夏侯尚在见到了小妾人头的时候,便是陷入了巨大悲痛之中,似乎对于外界都失去了反应,于是辛毗见无法沟通,也就干脆让人将夏侯尚送了回来。

    夏侯尚一路捧着小妾的脑袋,那叫一个悲伤啊,泪流成河,直至回到了临时住所之后,依旧抱着人头不撒手,即便是因此沾染了血污和石灰,也毫不在意。所幸当下是冬日了,否则要是夏天,这从渔阳送到常山,或许都长蛆了……

    但这样一个场面,也是足够惊悚的了。

    护卫连忙将夏侯尚迎进了厅堂之中,关上了窗户,然后聚集到了夏侯尚的身边。

    夏侯尚依旧是在哭泣(>__<)。。。

    『将军……』夏侯尚的护卫低声说道,『这……我们已经看过了,周边无人……』这都没外人了,您这人头还抱着么?

    夏侯尚:『呜呜o(╥﹏╥)o……』

    夏侯尚护卫:『嘶……将主,你这是……』

    得,您专业!

    这是太投入了一时没能收回来么?

    护卫们相互看看,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之后,夏侯尚泪眼婆娑的嘟囔了一句,『他答应我了……』

    『哈?』夏侯尚护卫没听清楚,但是感觉似乎是有些不对劲了。

    夏侯尚抬起头,满脸的悲愤,『他答应我了!明明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她!』

    『这个……』夏侯尚护卫怔了一下,『或许……这个……“照顾”略有不同……将军,还望节哀……』该死,将主不会是真的……不会吧?不会吧!

    『照顾』二字其实有很多含义。

    或许曹纯将军以为『照顾』是表示别让其他人染指了?或是看着让小妾别红杏出墙什么的,所以干脆就砍了送来了?亦或是曹纯直接就以为夏侯尚是『暗示』可以这样做?

    谁知道呢?

    毕竟就连合同条款,也有很多种的解释,何况是口头协议?

    毕竟还有米帝的资本家会以互联网的发展,实践人类的生活功能,丰富社会服务以及商务,是前所未有的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的名义,好好的用app上的各种广告来教育那些以为掏钱了有发票就能证明手机的所有权的屁民,什么才叫做资本主义的无孔不入。

    夏侯尚瞪着护卫,护卫也瞪着夏侯尚。

    谁都没有办法理解谁。

    夏侯尚『(=◇=)/噢~~~』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护卫左右看看,默默地撤了出来。

    夏侯尚这一哭,就是抱了小妾的人头哭了一夜。

    这一下,连护卫都慌神了。

    这下完了!

    结果夏侯尚次日早上,带着一身的血腥味,睁着通红的眼,表示曹纯欺人太甚,不报此仇不为人夫!

    啊?

    夏侯尚护卫顿时就傻眼了,相互看看,不清楚这是夏侯尚入戏太深,还是真的就是如此想的,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况,但是他们又不好劝,也轮不到他们来劝。

    夏侯尚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带着一身的血腥味找到了辛毗,『辛从事,某知晓你还在怀疑于某……』

    辛毗笑着说道:『这是如何说得?将军……』

    夏侯尚打断了辛毗的话,挥动着手臂,眼眸中透出了一种让辛毗难以理解的神色,『如今某是真心投降!辛从事就不必再说这些敷衍之言了!且取幽北图舆来!幽北布防,某皆知晓,如今和盘托出,以展诚意!』

    『……』辛毗看着夏侯尚,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吩咐道,『取幽北图舆来!』

    ……

    赵云看着夏侯尚标注出来的幽北曹军布防图,沉默不语。

    『这是诱我等进军。』辛毗沉声说道,『曹军既然已经知道夏侯至此,岂有不变布防之理?只不过变更布防,并非是一日之功,故而……』

    即便是夏侯尚哭得死去活来,悲伤得活来死去,但是辛毗依旧不相信夏侯尚。

    开什么玩笑,死个小妾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就值得夏侯尚背叛了?

    莫非曹纯一不小心杀错人了?

    将夏侯尚的什么亲人当成小妾给杀了?

    但是又不太可能,毕竟那些夏侯尚的护卫认得是夏侯尚的小妾……

    辛毗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情实在是太乱了。因此辛毗无法理解,觉得夏侯尚这样的举动有些过犹不及,似乎表现太过了一些。

    纵然辛毗在某个瞬间,多少也觉得夏侯尚是真情流露。

    只不过这真情么……

    能算得是什么?

    辛毗他自己和他兄长辛评之间就没有真情了?

    真要是在战场上遇到了,还不是应该怎么打依旧怎么打?

    自家都是如此,所以辛毗也很难去相信夏侯尚为什么会因为感情去背叛。

    赵云也同样不相信夏侯尚。

    别看后世什么电视剧电影,赵云白马白甲白枪,一副帅炸天的模样,能在万军之中杀进杀出,救美女于濒危之时,但是那只是电视剧电影,编剧导演知道有花痴就是好这一口才故意这么拍的……

    话说起来,这是嫉妒赵云的白马,还是馋赵云的大枪啊?

    但是实际上,赵云对于男女之事没有多少性趣。

    罗老先生写说有人送美女给赵云,赵云连搭理一下都没有,直接给拒绝了,虽然多少是为了表示赵云的忠诚,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赵云对这个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小辫子可以抓,不像是关二爷……

    关羽:『咳咳咳……』

    所以,赵云对于夏侯尚这点男女之情,悲痛之心,也是同样的很难以理解。

    因此阴错阳差之下,夏侯尚一腔悲愤,全数都被怀疑是装出来的……

    『夏侯伯仁所进布防图,必然有真有假……』辛毗指点着图舆说道,『近处这些……应该都为真,以防我等查验……而后面这些……可能有真有假。即便是真的,也可能即将变更布防。因此夏侯伯仁献图之意,就是驱我等速进……』

    在这个年代,更换布防地,并不能像是鼠标点击屏幕一样,然后就让部队从哪里到哪里,换什么地方都行。而在实际的环境当中,部队驻扎都是需要考虑饮食,后勤补给等等相关因素,还需要与战略上相结合,不可能将部队乱扔,所以即便是曹纯知晓夏侯尚叛逃,想要改变什么,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这个时间,就是留给赵云等人的进攻窗口。

    而且严冬就要来临,说下雪就有可能下雪,如果说一旦天降大雪,那么就意味着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再进行作战了……

    赵云点了点头。

    对于辛毗的判断,赵云也大部分同意。

    至于一小部分的不同意么……

    『曹子和,倒也是知兵之人。』赵云给出了评语。

    按照布防图上来看,曹纯在渔阳周边布置了三道防线,一部分是在防御辽东,一部分是针对漠北,剩下的自然就是在防备着北域了。辽东在大多数时候就那么一条辽西走廊,也就是山海关一带,不过因为大汉当下,渤海湾的淤积也没有那么多,山海关这一条路如果遇上雨雪天气,想要进军那简直就是噩梦级别。

    因此辽东主要还是卢龙塞,也就是喜峰口一带的防线。

    对于漠北的防线,建立在沽水,鲍水一带,以古北口为中心。

    古北口,也称为山北口。

    对于渔阳来说,是北面的山口。

    幽州对于太行山一侧的防御,主要是在居庸口一带。

    居庸关也被称之西关,西口。

    最早的时候,居庸关在春秋时期就设有军塞,但是要到明朝的时候才变成了重要的关隘。所以当下居庸口的防御,主要是在其谷口军塞和易京作为支撑。

    而同样的,通过这一条线路,也可以侵袭到太行山的另外一侧……

    赵云盯着图舆,思索了很久。

    辛毗在一旁站着,静静地等待。

    『这里肯定有一个陷阱……待骑兵长驱之后,便是左右一合……』

    赵云忽然伸手,在图舆上的某处,用手比划了一下。

    其实渔阳的防御体系,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燕赵之国,就经常面临匈奴侵扰,到了秦汉之后,渔阳周边就成为了防御匈奴的一条重要的边防线,由上古郡,渔阳郡,右北平郡构建起来的防御体系,抵御从军都山南下的胡人。

    因此在渔阳周边,有从春秋之时留下的防御工事,也有秦汉后来增加的军事机构,这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防御架构,共同组建出了一个庞大且繁复的防线体系。

    『山北口?』辛毗问道。

    『嗯,山北口。』赵云在图舆上点了点,『如此重要一个关口,竟然只有驻兵一千?呵呵……』

    古北口之处,渔阳城周边,有高岭寨,有老石城,有新城,还有几个军事节点,都有军塞或是小城防御,构建出一个前后有纵深,左右有限制的口袋……

    也就是一个以古北口为口袋口,以渔阳为口袋底的一个包围圈。

    从西周开始,延至春秋战国,便有在古北口筑墩设防。汉武帝刘彻时为防北部匈奴入侵扰边,命守军在古北口开始筑城布兵,使古北口成了汉与匈奴屡次交战的必争之地。

    在古北口之北,有燕长城,但是因为燕长城在西汉之后,就甚少修葺,导致多有毁坏。

    而夏侯尚所驻扎的沽水前锋营,就是在古北口。

    因此夏侯尚对于古北口的布防较为熟悉。

    赵云的目光,又延伸到了其他的方向,但是很快又转了回来。

    因为确实只有古北口这一条路是比较合适的。

    古北口东面,有喜峰口,也就是卢龙塞,或者叫做松亭关,但是这个通道对于赵云等人来说,太远了。而且卢龙塞一直以来都是汉代重要的军塞,防御体系和设施都很完备,并不是很好打。

    另外一个方向,往西也是要绕过燕山,才能走居庸口。

    居庸口的军塞,当然比不上卢龙塞,可不论是翻燕山的难度,还是绕走的距离都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而且居庸口的地形,比古北口还要更加的险峻,两山之间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被堵在山谷之中。

    赵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既然是不辩真假,又是时间紧迫……若是以一人之言,便是令千军趋险,甚为不智。此事可速报主公,建议是以此图舆多查探,待时机成熟再行进军。』

    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这个时候进军?

    既然知道是口袋,为什么一定要往里面钻?

    因为夏侯尚的小妾死了么?

    『此外,』赵云说道,『夏侯所言,沽水之地出现了胡人……这些胡人从何而来?莫非是北漠之中又有变故了?儁乂之处可有什么消息?』

    辛毗摇头,然后微微皱眉,『都护,之前……似乎巡察北面军塞之时,也有遇到些漠北杂胡……莫非就是这些胡人?』

    赵云点头,『给儁乂传令,速速查探来报!』

    对手确实是以曹军为主,但是周边的变化也不能轻视!

    赵云的天性,谨慎的习惯,在此时此刻展现无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341/ 第一时间欣赏诡三国最新章节! 作者:马月猴年所写的《诡三国》为转载作品,诡三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诡三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诡三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诡三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诡三国介绍:
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