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2章两面性
生,死,杀人,救人,或许都在一念之间。
张辽如今就被迫要面对这种两面性的一念之间。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
人也有。
好人,坏人。
好人可以好心办坏事,坏人偶尔也会好心做件事。
堆着笑的人在背后往往都捏着刀子,黑脸严要求的人却怀着慈悲心。
在张辽对于附庸军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少人缓了一口气,也有不少人愤怒的跳起来。
夜色渐渐的沉寂下来。
在西海城外,光火集中的地方,便是军营了。
除了在军营之中那些值守的地方之外,在军营外围,还有一些散漫的篝火,星星点点。这些篝火是陆续周边收拢的汉人百姓。因为没有专门的规划,这些散乱的篝火有远有近,并不齐整。
看着这般的局面,即便是最为迟钝的人,也多多少少能体会到当下在西域之中潜藏的惊涛骇浪。西海城就像是一叶孤舟,被四周的风浪携裹着,包围着,尤其是大都护迟迟不露面,只是张辽在主事,这种领导权的不明不白,没有确定的归属感,也让这些汉人兵卒从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现在隐隐约约的焦躁不安。
城墙之上,负责值守的兵卒已经全数都是汉人了。这些兵卒举着灯火,缓缓的在城墙之上走动着。火光只能照耀丈余之地,而在火光之外,便是不断试图压迫着的黑暗。
汉人兵卒的精神头,明显差了很多,偶尔在巡视的过程当中凑到了一处,也不像是之前那么的严谨了,少不得会凑到一起低声交谈几句。所议论的事,无非是西域的这些变化,说一说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兵击败这些乱七八糟的乱军等等,但是议论来,议论去,谁也议论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
几个汉人兵卒自然不会有什么奇思妙想,更多的是在报团取暖,减少自身焦虑,就像是病房里面的病友在研讨着病情,实际上对于治疗没有多少帮助。
『将军巡城了!』
正在议论的汉人兵卒一愣,转头看去,就看见张辽带着韩过走了上来。
这几名的汉人兵卒连忙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城垛边上。
韩过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因为张辽一直都没有同意韩过的建议。
韩过年轻,所以对于自我脸色的控制还不是很强。
韩过的建议很简单,杀魏续,囚吕布,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事件定性,然后收拢军心,严守西海城。韩过不明白为什么张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是迟疑了,亦或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顾虑,他不能理解。
张辽说带着他来巡城,韩过也就跟过来了,他想要知道究竟张辽是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亦或是跟着巡城又有什么联系?
韩过,他自身的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一切。他之前跟着李儒,后来到了长安,之前又去了陇右跟着贾诩,虽然说他原本出身并不是很好,天赋也不是很强,但是跟着李儒和贾诩这么多年之后,多多少少也是学了一些。他甚至知道贾诩派他过来,就是为了万一有变,可以协助张辽来镇压这些羌人的……
可是张辽竟然想要让羌人回去?
张辽这是怎么想的?
韩过还在思索着,却听到张辽已经在询问了一旁的值守的汉人兵卒,『现在外面有叛军,你会害怕么?』
汉人兵卒原本是属于西凉的老卒,也见过张辽,见张辽动问便是立刻一挺胸,朗声说道:『将军!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些西域胡人,还能比鲜卑凶残?这帮叛军,就是个样子货!经不起我们一阵冲杀!』
张辽哈哈笑了笑,拍了拍那兵卒,然后让护卫给了他些肉干军粮什么的吃食,也算是一种激励,称赞道,『是个好汉子!』
那兵卒得了奖赏,道了谢,原本也就完事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打出去?之前跟着大都护打了一趟的军功还算不算?』
站在一旁的队率闻言顿时一哆嗦,但是那兵卒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说立刻抓住堵上嘴,而且即便是堵上嘴,话不也是说出去了么?
张辽缓缓的点了点头,『当然算,跟着流血流汗,脑袋栓在裤带上,怎么会没军功?都记着呢,打完了一起封赏!』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承诺,显然也是让那个兵卒安了心,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是说了几句,张辽和韩过带着人继续往下走,留下那个兵卒被队率掐着耳朵一顿好训不提。
韩过若有所思的跟在张辽身后。
张辽又在城墙上和另外几个兵卒交谈了些许,虽然说每个兵卒所回答的话语不尽相同,但是有两点都是比较明确的,『军功』和『大都护』。
军功么,这个很好理解。每个人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先要保证自我的存活,实现自我的价值,所以这些人对于有没有算军功这个方面的事情,当然是很关注。就像是加班本身其实没什么问题,有问题是加班还不给加班费,还要求自愿,并且对于那些敢于抗拒无加班费的加班的那些人,进行不遗余力的打压一样。
张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会愚蠢的表示说什么吕布是败归的,所以没有军功等等的言论来激发矛盾,而是按照大部分人的认知,表示付出了血汗当然是有回报,这样即便是没有能够立刻兑现,也能够让这些人稍微放心一些。
另外一部分提及大都护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回到了城中官署之后,韩过皱着眉头说道:『文远将军,你的意思是吕奉先还有人望,不可轻易动手?要动手之前就需要先斩断了其在军中的人望,否则可能有乱?』
张辽沉默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和历史上的吕布被重重围困在下邳的结局不同,在当下的吕布还没有完全走到人嫌狗厌的程度上,对于大多数的兵卒将士来说,他们厌恶魏续,但是并不会太多的将罪责归咎到吕布头上。这种情况在封建王朝之中非常常见,最典型的就是皇帝是好人,作恶的都是某个奸臣,只要皇帝及时醒悟,将奸臣斩杀了,那么皇帝就依旧是好皇帝。
同时,在另外一个方面上,吕布在战场上的武勇,深深的镌刻在了这些兵卒心中。当年吕布带着这些兵卒,追撵着些西域杂兵像是割草一样,至今还让这些兵卒记忆尤深。
在民智未开的大汉当下,和这些兵卒说什么未来,什么政治,什么战略等等的问题,这些兵卒大多数都是不明白的,即便是吕布魏续拖欠了他们的兵饷,但是只要给他们补齐了,他们就会立刻改口给吕布和魏续说好话,称赞吕布和魏续是活菩萨,或者活佛,亦或是其他什么活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韩过表示说这是为了西域将来,为了大汉的未来什么的,对于这些兵卒来说,根本听不懂,他们也不会在意。
韩过思索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我明天去找吕奉先一趟……』
张辽愣了一下,『啊?』
『我试着来解决这个问题。』韩过缓缓的说道,目光平静且沉稳,『我来西海,就是为了解决西域的问题才来的……虽然我才能有限,但是我会尽力……而不是坐等……』
张辽微微皱眉,『改之,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过摆摆手说道:『你我之间,原本就不熟悉,有误会很正常,但是只要有一点相同就行……骠骑西域之策,不可轻易言弃!』
韩过说完,便是严肃的盯着张辽。
张辽沉默了一会儿,也是同样的点了点头。
……(*`ェ*)……
乌云层层从天边翻卷而起,飞快的堆积起来。
西域的雨不多,然如果一下起雨来,那就是又急又冷,甚至有些地方还会下雪,真六月飞雪。
现在看起来似乎就要下雨了,风呼啸着吹过了荒漠,带着风沙四处呼啸着。在大风的推涌之下,乌云从天边一块块的堆积到了头顶,直至将头顶的整个天空拥堵成为了一个幽暗的世界。
就像是地面上的拥堵一样。
此时此刻,地面上真的很拥堵。
大风乌云之下,在丘慈城周边的破烂营地,到处都是一片慌乱景象。
除了那些早早的占据了好地方搭建了帐篷的贵霜人之外,其余的缺衣少布的牧民,在野地里遭逢一场大雨就是要遭一次的罪。
在中原地区,夏天的雨有时候淋着还是一种浪漫,在西域这种地方的夏雨,依旧能让人知道什么是冰冷的雨胡乱地拍。
各处都在纷乱的忙着,有时候那些忙乱的牧人都能够撞到了一起,就像是两只没有头乱飞的苍蝇。
在封建王朝大多数的时候,这些牧民比中原的汉人还要更可悲,因为他们所能获取的知识比中原的汉人还要更少,甚至连老一辈的传承都未必能得到有效的保存。
在每一次白灾黑灾的时候,部落内的老弱就成为第一批被抛弃的人……
很多时候,这些游牧民族会更像是走西方物化的路线的,和华夏自古以来走的人化的路线并不相同。
物化路线就是什么都是物体,什么都是钱,包括人也是。活着的人是一件商品,不管是男女,就像是手机一样,品相好的,卖价就高,有牌子的再往上加一些,然后什么情怀啊,什么心理啊,什么立场啊,凡是能往上加的都往上加,价格能推多高就推多高,但是实际上真买了回来,用得到的方面大概率其实依旧是以通信居多。
人化么……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大汉当下容许的『亲亲相隐』,『血亲复仇』等律法,在某种层度上就是人化的体现。人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个东西,更不是一门生意。杀人了,不是说赔了多少钱之后,罪犯就能继续逍遥,而是『杀人者偿命』。
物化和人化就像是人性的两面,简单的将其分为好坏明显是不恰当的,在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立场之下,往往都有不同的答案。
就像是因为受到了感召而来的这些牧民,他们心中怀着一个善良的念头,带着一个美好的愿望而来,希望自己还有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活得像是一个人,但是实际上当下他们其实活着像是一件物品,那边需要,就往那边扔。
平时需要这些牧民放牧,战时需要这些牧民充当消耗品,闲暇的时候还能以戏耍这些牧民为乐,生气的时候还可以欺凌这些牧民作为发泄,用处很多。
而在丘慈城残骸的高处,步森大师静静地看着远方那些劳碌的牧民,双手合什,低喧佛号。
他明白,这就是他的业障。
贵霜人现在不断地在这些前来的牧民当中抽调勇猛之人,组建成为直属的部队,相比较那些在远处乱糟糟的牧人营地来说,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这些属于贵霜人直属的部队,按照军伍要求布置着营盘,也尽可能的完善了军械兵甲,这些天也开始集合操练,所以即便是在当下风雨欲来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模样。
这些直属的部队,除了和贵霜兵相比熟练度差一些,军械兵甲差一些之外,大体上已经和普通的牧民有了一些区别,多多少少有点正规军的模样了。
步森看着这些人,也看着远方的那些牧民,默然无言。他身上穿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布袍,在风中被吹的飞舞起来,颇有一番的高人气度。
在步森不远之处,就是塔克萨。
塔克萨可没有步森的那种复杂的情绪,他只有兴奋,还有期待。
塔克萨也穿着一身的铠甲,表面上看起来还是神情肃穆的,只是内心当中振奋得很。眼前的这些,就是自己积攒的实力,就是自己今后为开创西域联合邦国的家当!但愿这僵持的时间再长一些,自己能获取更多一些的力量!
塔克萨觉得之前遭受到了汉人将领的打击,最大的原因就是普通的牧民实在是不堪一击,为了改变这种情况,就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面获取更多的力量,培养出一只至少有些军事素养的部队来,为不久的将来和汉人决战打下坚实的基础。
一名贵霜军校走上前来汇报了对于大雨来临的相关准备工作,并且询问塔克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塔克萨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汉人那边有什么动静?派出的哨探回来了没有?』
这是塔克萨最为关心的事情。
为了确保对于汉人信息的收集,塔克萨派遣了不少的斥候哨探,分成数个部队,还在焉耆搭建了一个前哨营地,专门对于西海城进行侦测,每隔半天就安排一名传令兵来汇报对于西海城的侦测情况,真的是用心用力的做好战前的准备工作了。
『将军,最新的消息是汉人准备撤退了……他们在集结在西海城周边的汉人,并且派遣了兵马维护从西海城到玉门关的路线……将军,汉人他们害怕了!胜利终将是我们的!』
贵霜军校显然也很兴奋,声音高昂的禀报道。
塔克萨点了点头,很满意的说道:『很好。天气看起来要下大雨了,看这天气,还不知道要下几天……不过不管是不是下雨,斥候哨探不能松懈!传话下去,让儿郎们辛苦一些,所有的辛劳我都有数!都会记在军功上!等到了战胜了汉人,不仅是战利品,还有额外的封赏!』
贵霜军校大声应答了,然后退下。
塔克萨斜眼看了看在不远高处做出天人合一姿态的步森,嘴角微微一挑,然后又是恢复了肃穆的表情。
汉人要撤退了……
这很好!
非常好!
如果汉人摆明了车马,要增派大量的援军前来,塔克萨说不得还要仔细的衡量一下胜败,然后琢磨一下退路什么的,可是现在既然汉人都准备撤离了,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就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这是让他从一个小小的将军,真正的成为西域之主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至于步森么,让他继续当一个高僧,一个大师就好了,世俗的这些事情么就不需要去让他烦恼了。因此塔克萨最为关注的,当然就是西海城的汉人是不是真的要撤退,还是假装撤退实际上是集合兵力,准备出战……
在塔克萨看来,西海城中的汉人兵马其实不算什么,关键是汉人有没有从后方增援的意思。在没有来西域之前,他也听说了在西域后面有一个什么汉人的将军很厉害,手下全数都是精兵强将,来去如风,要是真的和汉人后方的大部队对抗,自己多半是没有什么胜算的,所以他现在盯紧了西海城,就能知道汉人的策略究竟是战,还是撤。
如果汉人要战,那么就不会让那些汉人百姓撤走。毕竟塔克萨认为那些汉人百姓,就像是远处的那些牧民一样,是属于资产的一部分。所以这几天就很关键了,如果汉人真的打算撤走,那么他就不介意趁机给汉人一点压力。
盯紧了西海城,也就自然是可以确定汉人的策略走向!
思索之中,塔克萨忽然感觉脸上一凉。抬头望去,只见天上乌云好像是已经不堪忍受挤压而哭泣起来一样,滴滴答答的落下雨来。
塔克萨摊开手,接着天上落下的雨水,然后狠狠的握紧。他感觉到,西域战局的关键点似乎就要到来了,而他自己一定可以把握得住!
雨季过后,便可进兵了!
第2863章两相疑
突如其来的雨水,让西域的双方面的动作都不由的减缓下来。
在后世淋雨大不了感冒,吃两片药睡一觉,也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在汉代,伤寒可是个大问题,稍有不慎就会蔓延成为瘟疫的那种问题,所以正常来说没有那个将帅会故意去挑战风雨,去挑战疾病。
而西域的风雨来临的时候,南方江东的天气已经进入炎热的气节。
就在吕布张辽撤回西海城的这个时间点上,在经过紧张的准备之后,江东出兵了。
黄盖带着一万八千的精兵离开洞庭湖,逆水而上,抵达了江陵的下游不远处扎营。
曹军几乎是在黄盖领兵出动的时候,就发现了江东的动静,便是立刻飞马急报曹仁。曹仁也是立刻上报给了曹操。
『黄公覆为都督……』曹操捋着胡须,眯着眼,『一万八千兵……此欲何为?』
一万八,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了。
毕竟江东动不动就是十万二十万的,现在忽然只是表示只有一万八,多少有些让人不适应起来。
而且这一万八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从行军路线来看,确实是指向了夷道,或者是江陵,但是就这么一万八的兵卒,能干点什么?倒不是说曹操小觑了江东兵……呃,好吧,在这个时间点上,曹操还没有被烧一次,他对于江东兵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水军不错,上岸就是渣渣,所以他或许多少是有些瞧不起江东兵的战斗力的。
在曹操心中,这一万八的兵卒,若是上了岸,至少要打个八折,然后还不能全数上岸,要留一些在水寨之中看着船只啊,辎重啊等等,所以上岸的战斗力就算是一万罢,而这一万兵卒能干点什么呢?
打夷道?
若是骠骑人马没出动,打个夷道或许也问题不大,毕竟夷道的防守工事也不是很坚固,驻扎的人马也不算是多,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被攻克的,可就算是攻克了夷道,这么点的兵卒,再往前进攻就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若是退一步来想,只是为了建立个前沿阵地,一万八的兵卒又有些太多了。即便是江东用船只运输粮草,但是毕竟从江东洞庭湖水寨要顺着水道送到夷道,多少有些远,而且还不像是陆地上的粮道,可以随时调整路线,这水道就这么一条……
『这是江东不放心啊……』曹操笑了笑,笑容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嘲讽的意味,『瞻前顾后,难成大器……』
郭嘉点头同意老曹同学的看法,『江东如今风雨飘摇,谨慎些也是常理。』
其实说起来,大体上就是江东不放心老曹同学。虽然说表面上结盟了,但是实际上江东依旧害怕万一老曹翻脸,突然背刺江东,因此这一次的进军试探的味道非常浓厚,就像是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脚,随时都可能撤回去。
『来人!』曹操吩咐道,『让孙叔弼来一趟,就说某有事相商!』
有时候古人的心思就是这么的直白,直白到了直接写在子孙的名字上面,比如刘备就给自己的儿子叫做刘封刘禅,心思昭然。
而孙坚相对来说会好一些,隐蔽一点,但是也只是隐蔽了一点点。他没有直接写在名字上,而隐藏在了字里面,孙伯符,孙仲谋,孙叔弼,孙季左,也算是二目了然。老大领军,老二谋划,老三老四辅左,分工明确,期望甚远。
不过可惜么……
愿望往往都是美好的,现实往往都是冰冷的。
孙翊没能对于孙权有什么辅左,作为交换的人质,他名头上是清河太守,但是并没有马上走马上任,而是挂着这个名头在许县做客,而清河的实际事务,则是变成了清河县丞在代理。这个在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头,叫做『主持工作』。
孙翊前来,规规矩矩的拜见曹操。
『叔弼来了,请坐就是,不必客气。在许县饮食居住可好?可有不妥之处?』曹操笑呵呵的,像是一个亲切的邻居拿着棒棒糖在引诱着小萝莉。
『回禀丞相,翊一切都好,多谢丞相关怀。』孙翊一本正经的回答着。
曹操点了点头,又是寒暄了一阵,然后才捋着胡须缓缓的说道:『近日有件趣事,有一人于城外山林而猎,不意失其刃,寻之未得,忽闻林外有声,便是急出而视,见一樵夫急去,疑其得其刃,先是唤之,不得樵应,便是越发起疑,纠扯殴之……』
曹操看了孙翊一眼,『而后见官,方知樵夫失聪是也,并未得其刃。猎户先赔了罚银,又复回林中搜之,已然失其位,亦不得刃也。』
孙翊眨巴着眼,『丞相之意是……』
曹操哈哈笑笑,『不过是偶知其事,觉得有趣,闲聊一二,叔弼多虑了。』
说完,又是闲扯了一番,然后给孙翊赏赐了一些衣物食品用具等物,打发孙翊走了。
见孙翊离开,郭嘉从厢房里面走了出来,呵呵笑笑:『丞相这话也说得太直白了……』
曹操大笑,『不说直白些,怕是听不懂!』
两人又是一阵笑,过了片刻之后,曹操缓缓的收了笑容,小眼珠子立了起来,『河洛杨氏派人送来密报,说是骠骑在关中大肆搜捕奸细……害某不少人手……』
郭嘉叹了口气,『这骠骑,真是丝毫不懂礼尚往来。』
之前曹操放了些在山东抓捕的奸细间谍,放回了长安。当然骠骑也并非完全没有表示,送一些战马和兵甲什么的还是有的,相当于是给这些人赎金了,只不过这种事情不管是古往今来都不会大力宣传就是了。
曹操其实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达成一种默契,就是双方抓到了对方的间谍奸细是进行交换,而不是斩杀……
曹操这么做,并不是曹操仁慈,或者说曹操只是想要表现出仁慈来,实际上还是希望那些间谍可以多带一些东西回来,毕竟杀了,可就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而一旦知道不会死,那么怎么也会藏些什么东西,即便是记在脑子里面。反正能从关中带什么新技术过来,曹操都觉得是赚了。
但是这一次,骠骑手下的有闻司直接动手了。
这让曹操愤怒,但是更多的是疑心。
『骠骑究竟在遮掩什么事情?』曹操看着郭嘉问道。
郭嘉沉默了一会儿,『或与西域有关。』
郭嘉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事情可能还有一些不明朗的地方,但是他不清楚其中究竟是有什么不对,所以不是很确定,只能说是或许。
曹操有些感慨,『兵之大事,知己知彼。骠骑之六韬,可谓纯熟矣。』
郭嘉拱手说道:『丞相,容臣再派些人手,查探究竟。』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需加小心。』
郭嘉领命退了下去,曹操在堂中坐着,眯缝着眼。
过了片刻之后,曹操让人招来了手下,让其前往河内找乐进,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阵……
回过头来再说黄盖,他在江陵下游驻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收到了孙翊通过襄阳转发而来的信件,然后看了信件之后,便是摇头叹了一声,然后下令让兵卒收整船只,向前进军。
孙翊信件当中表示,曹操在嘲讽江东,而黄盖则是知晓,他之所以停留,并非是因为胆小,亦或是疑虑,而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当然,对于曹军的戒心,江东向来是不缺的。
只不过既然孙翊既然来信,那么也不能说完全不动,毕竟太不给孙翊面子,孙翊在许县估计也就过得不怎么样了。
黄盖一边让人回去禀报,一边领兵出了江陵,水陆并进往夷道而去。
曹军水军非常收敛,几乎连巡视都没有,只是站在江陵水寨的寨墙上,远远的观看着江东水军从面前而过。
黄盖进军速度并不快,一天顶多走三十里,这种速度甚至可以用龟爬来形容。因为江东军的大部分的辎重都是装载在船上的,所以实际上陆地上的行军速度并不受限于辎重车,而且陆军也可以走直线,水军则是需要沿着水道走,相对蜿蜒一些,但是水道省力啊,所以正常来说若是这样的行军,怎么说也要有五十里往上,可是现在黄盖硬生生的将速度压在了一半的线上。
每天太阳刚刚偏西,黄盖就会扎下简易的水寨,然后和岸上的陆军进行协同防御。每日早睡晚行跟郊游似的。
黄盖的这样一个态度,结果把骠骑的斥候搞湖涂了。
进军不像是进军,根本就没有一点兵贵神速的感觉,而且在整个船队后方的辎重船只,就那么明晃晃的摆着那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诱饵。这个诱饵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之前埋伏在岸边的骠骑兵卒都迟疑起来,觉得自己出击了就会中圈套。
毕竟黄盖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怎么可能连辎重船需要保护也不懂?
可是眼见着黄盖一天天逼近夷道,寻找不到合适机会的骠骑川蜀水军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因此在江东水军临近夷道的时候,开始试探的进行进攻。
黄盖见到骠骑川蜀水军出现,便是不管其水军数目多少,也不选择迎战,而是就地扎营。陆地上的军寨和水面上的水寨联系到了一起,所有临近寨墙的树木和灌木全数砍光,大量的布置防御工事,就像是要就地修筑一座新城一样,让骠骑水军的领队王双看得是瞠目结舌。
原定计划中,王双是来诱敌的……
结果还没有引诱呢,江东军就缩成了一个乌龟壳!
无奈之下,王双一边派人回去告知最新的变化,一边很谨慎的试探的进攻。
黄盖也同样谨慎,他下令据寨而守,把所有的辎重船都拖到了最里面,防备火箭焚烧,将战船拦在外线抵挡骠骑的水军的进攻,感觉就像是防备着千军万马,千百战舰的进攻一样……
同时陆地的江东兵也列队在岸边设立了弓弩阵,协助水军进行反击。
面对这样的架势,王双真的感觉是『受宠若惊』,心中大叫我只是一个小军校,何必这么大的架势,就算是骠骑亲自前来,也不过是如此罢!
黄盖的行为非常反常,这使得王双也不敢丝毫大义,只是一步步的试探着,而且还将至少一半以上的力量安排在了外围作为警戒,以防有江东的战船从那个犄角旮旯里面冲出来包抄。
黄盖高座在水军的楼船之上,看着江东水军和骠骑水军船来船往,箭来箭往,似乎打得很热闹,实际上双方都很收敛,就像是实弹军事演习一样,用的是真家伙,但是没冲着真杀人去的。因此黄盖脸上虽然严肃正经,但是心思早已经不在战场上。
反正这种程度的作战,若是还需要黄盖亲自指挥,那江东的军校士官真的可以就地投河自杀算了。
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双方战斗了两天,各有一些损伤。
王双有些无奈,他已经尽力了,奈何江东军就是龟缩在寨子里面,就是不出来。
这让王双几乎要抓狂。
持续消耗下去本身也不是王双的目的,所以他在第二天战斗结束之后,就往后撤离了一段距离,和江东军拉开了距离,并且保持着对于江东军的监视。反正王双这一点兵卒,也不可能击败黄盖。
王双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黄盖究竟在干什么,所以他只能是一边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一边尽可能得完成自己的任务,反正黄盖想要进军,就必须先打王双。
王双的兵卒数目不多,但是也就像是卡在河道里面的一块石头,或是一个拦河索,不将其清除了,黄盖就难以顺畅进军。
王双觉得,反正引不出来,就在外围监视着,看黄盖如何行动,再决定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这么做,其实也不算是有什么错,只可惜王双和黄盖相比,不管是经验还是策略,其实都差了不少,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入夜,黄盖和衣而卧。
船舱之外有脚步声传来,黄盖顿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就像是根本没有睡觉,时时刻刻都清醒着一样。
『都督,有消息了……』室外的护卫轻声说道。
『进来。』黄盖吩咐道,然后看着进来的护卫,『如何了?』
『回禀都督,朱将军已经发来信号,随时可以出击。』护卫回答道。
黄盖花白的眉毛扬起,『善!可有发现骠骑埋伏?』
护卫点了点头,『就在夷道左近的一个河湾里面。』
黄盖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用力的一挥手,『传我将令,水寨战舰,三更做饭,五更出击!』
护卫应了一声,然后又迟疑了一下,『都督,那么曹军那边……』
黄盖笑了笑,拍了拍护卫的肩膀,『不错,懂得动脑子了啊,很好。不过你觉得我们陆寨的那些兵卒是用来干什么的?』
护卫恍然,旋即拜了一拜,转身出去传令了。
片刻之后,水寨里面的江东兵卒就开始行动了起来,所有的船只都在调整位置,装备军械和粮草等物品,等吃过了出阵餐食,在五更时分,便是水寨大门一开,江东水军大小船只鱼贯而出!
江东水军训练有素,前出的艨艟就像是扫雷舰一样,分隔而开,将探杆长长的支出,不多时就查探出了骠骑设在水下的铁链和暗桩,或是砍断,或是做了标识,然后又是继续向前查探,而等到江东水军已经去除了这些水下陷阱的时候,王双统领的川蜀水军才反应过来。
王双之前确实是计划着作为诱饵的,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引诱了黄盖两天,黄盖一动不动,而等到黄盖真的出动的时候,江东水军的速度又是超出了王双的想象!
若是在陆地上,骠骑的骑军可谓动如脱兔,那么现在江东的水军就是在水面上展示了同样速度,王双才接到了消息,就眼见着江东水军冲到了眼皮下面来。
王双有一些大意了。
毕竟王双本身也不能算是优秀的战将,在连续引诱了黄盖两天之后,谁会想到黄盖在第三天的凌晨直接发动了全力勐攻?
这些江东水军跟着黄盖向王双等人扑杀而来。在火把的照耀下,江东水军各个都是气势汹汹,像是从水面上扑上来的鳄鱼,咬住了猎物就要进行死亡的翻滚。
王双等人出战的时候,留给他们的空间已经十分狭小了,因此王双也根本没有机会纠缠多久,便是立刻大吼着撤退,但即便是如此,江东军凭借着水面上的优势,也不断的侵袭着王双等人。小船就像是游鱼一样,飞快的跟在王双等战船的后面,不断地进行侵扰和拦阻,只要王双的舟船稍微被延缓了一些,江东大船就会像是乌云一样直接压上来。
箭失弩失交错飞过。
时不时的就有川蜀水军被射中,跌落水中。
此时此刻,江东水军的犀利展露无遗,使得王双等几乎是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堪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逃往夷道……
川蜀水军顿时被打得很惨,就连王双也不知道被哪里射来的流失扎中,幸好甲胃还够给力,伤势不算是太严重。王双咬着牙,时不时的回头望一眼,『追吧!追吧!到了夷道,定然是让你们这些兔崽子好看!』
第2864章两处战
在这个时代,若以水军的整体实力做一个排行榜的话,无疑是江东位列第一。
之前的荆州水军大概是在第二的位置。
嗯,那是在刘表手下的时候,现在的荆州水军,就不太好说了。
至于新起之秀,骠骑麾下的这些川蜀水军,其实也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和江东水军之间,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和游戏不太一样。
游戏当中水军就是水军,不管是哪一方诸侯的水军,甚至不管之前数据是骑兵还是步卒,只要装备上了楼船,到了水面上就是强悍的水军了……
实际上中,人才是最终决定因素。
而如今,不管是人数还是战舰总数,尤其是得到了一些骠骑的『最新』的战舰技术之后,江东水军更是显得如虎添翼。
骠骑之下的水军,严格讲起来应该只是属于川蜀组建的水军,相比较之下,川蜀水军在舟船操控上,水军兵卒技能上,都和江东水军有一定的差距。稍微能够稍胜一筹的,便是船是新的,然后外在装备上可能略强而已。
对于陆地上的兵卒来说,甲胄在能穿的动的情况下,自然是越厚越坚固越好。
但是对于水军来说,就未必如此了……
此外,还有一点隐性的因素,就是川蜀水军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大战。
就像是在校大学生,虽然期望着毕业之后的工资待遇很高,自身在学校的学识什么的也不算差,但若在学校里面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话,到了用人单位的时候难免遭受到HR或是老板的各种鄙视和刁难,然后整治职场,或是被职场整治。
实战经验,并非是举着刀枪晃荡几下,也不是所谓实战的训练,就可以算做实战的,就可以得到足够成长的经验……
成长的经验,往往都是伤过,痛过。
王双虽然在负伤之后,也将黄盖等人顺利的引到了夷道左近,但是黄盖在看到甘宁带着人冲出来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冷笑。
还有些嘲笑。
黄盖是江东宿将,自然能够分辨兵卒素质的好坏,尤其是水军方面。
训练尚可,实战不足。
那么,自然是全数动作贴着实战走,打乱对方形成的训练记忆!
于是乎,在黄盖的调度之下,川蜀水军的弊端被放大了。
在混乱的,犬牙交错的局面之中,川蜀水军的兵卒完全不懂得在狭窄水面上根据情况自行调度,要等到甘宁或是中层军校的号令才有相对应反应,并且号令越多,手脚越乱!
没错,骠骑的兵甲战船都很新,很好,也不会比江东水军差到哪里去,可惜在此时此刻,没什么卵用,或者说,并没有像是甘宁所想象的那么管用。
装备再强,也是需要人力进行操控的。就比如说箭矢弩矢即便是再锋利,破甲能力再强,但稍微手歪一点,这再犀利的箭矢弩矢,也是打水漂的下场。
因此在甘宁冲杀出来之后,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逐渐的因为川蜀水军的不够熟练,而渐渐落在了下风,被黄盖压着打。
水战和陆战的区别非常大。
除了跳帮作战之外,大多数的将领的武勇都是用不上的。
楼船就是一个小型的城堡,上面不仅仅装载着水手,同样也携带着弓弩手长枪手刀盾手等等,而且还可以根据情况,随时调配兵卒种类,比如将长枪手换成弓弩手加强远程火力。同时楼船也可以让进程兵卒加入人力运桨,配合着熟练的操舵手,可以在水面上玩出各种花样来。
江东的水军相互之间配合多年,有着非常强的默契,不需要特别的口令,也不需要专门的人进行协同就可以按照将领的要求进行加速,减速,转弯,拦截,冲撞等等复杂的动作,而相比较而言,甘宁带着的川蜀水军就显得有些笨重和迟钝。
就拿同样的加速冲刺来说,在江东水军的协力之下,船只就像是一只破水飞翔的鱼,淋漓尽致的展现出和其体量完全不同的敏捷感,翻滚着雪白的水花,顺着船只的两侧,飞快的向后卷去。
而相比较江东水军,川蜀水军控制的船只就有些呆滞,因为划桨的力量并不能完全保持一致,所有有时候会出现低级错误,相互撞击在一起,而且即便是采用了最新的轮机转桨的船只,也因为相互之间踩踏转轮的速度不一样,不能将所有的气力完全使用出来,使得川蜀的船只启动的时候就像是卡顿的幻灯片。
同时,江东水军水性更好,所以江东水军在控制舟船的时候也更加放得开。有时候在波浪之中,小船会被大船带出的波浪高高顶起,而这个时候江东水军则是一边高声怒骂着大船,然后一边控制着小舟压着浪头,灵活兜转,而川蜀水军在这样的局面下往往是手忙脚乱,然后好不容易重新控制了平衡,便是见到另外一只艘江东船只压迫而来……
川蜀水军根本想不明白江东水军为什么可以做出来这么多的花活,就像是江东水军也想象不到在中原大地上的骑兵能摆出多少不同的战术一样。
双方的水准并不是在一个档次上,差距越来越明显。
『转向,转向,让开那些江东楼船!』一艘战舰之上的川蜀水军兵卒,一边用力划桨,一边七嘴八舌的大叫着。
他们以为他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是实际上一来他们转向速度并不能算是多块,另外一方面他们周边也有同样这么想的其他川蜀水军的战舰,所以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碰撞。就像是在拥挤的高速路上不打转向灯突然变道的车辆,不出现事故才是怪事。
在川蜀水军手忙脚乱的时候,黄盖又是有心要抓这些夷道的川蜀水军来立威,也是全力以赴,岂能给这些川蜀水军重新调整阵型的机会,见其有破绽露出,便是立刻下令猛冲!
江东的小船灵活的让出了空间,而原本在阵中的大船就像是全速冲出,凭借着楼船的力量,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攻击,直接压了上去。
随着沉闷的一声撞击声响,江东楼船的船头震颤了一下,微微扬起。随即又向下一沉,而在船舱之内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了在船腹下面发出了刮擦声响。
那是直接被撞裂进而被碾压到了水下的战船。
刺耳的刮擦声音,却刺激得江东水军兵卒各自高喝起来,气势更加的高昂起来。他们齐声怒吼,再次加速,向下一艘川蜀水军的战船冲了过去。
在江东大船离开之后,被压入水的川蜀艨艟底儿朝天的浮出了水面,一个个落水的川蜀兵卒挣脱了甲胄的拖累,还没有在水面上扑腾缓过气来,迎头就是一阵的箭矢洗礼。这些川蜀兵卒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的余地,被射得惨叫连连。
虽然说损失几艘艨艟,对于整个水军阵列来说就像是被割了一刀,有伤口,但是并不能算是致命的,但是这就像是两个人在持械互殴,先得手的人总是更有心理优势,相反川蜀水军则是越发的有些畏手畏脚,战术行动上也更显得僵硬起来。
正常的战术,是小船争斗,然后有优势的一方则是得到了侵入对手大船周边的机会,然后利用艨艟或是撞击,或是破坏对方大船的船舵船桨等等机构,迫使对方大船停船或是退出战斗系列,最终让自己这一方的大型战舰奠定胜局。
可是当下川蜀水军小船灵活度不够的弱点被黄盖精准的抓住,他直接下令让楼船出击,而这些楼船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撞开了川蜀水军的小船阵列,这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方式让川蜀水军兵卒进退失措。如果不能及时的避开,在全速前进的楼船面前,他们根本没有一战的实力。若是避开,又会因为相互拥挤而和自己友方的船只碰在一起。
同时,因为楼船的高度差,川蜀水军兵卒还要承受时不时从脑袋上方倾斜而下的箭矢和弩矢,越忙就越乱,越乱就越慌,越慌就越发的手脚发抖,什么都忙乱起来。
『右转!减速!』
黄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甘宁的楼船,看到甘宁带着楼船上来了,便是立刻发出了转向的命令。黄盖似乎摆明了要盯着那些川蜀水军的小船欺负。
甘宁见到江东水军楼船偏转了,同样也开始下令,跟着江东水军的方向偏转。
黄盖见状,便是哈哈一笑,『不过如此。』
就像是小船的对手大多数都是小船一样,楼船的对手也是对方的楼船,但是同样利用一个工具,也是会有上下差别。在甘宁迎着黄盖的楼船而去的时候,黄盖的楼船又再次的偏转了,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巨大的楼船歪斜着在水面划出了一道弧线,和甘宁的楼船交错而过。
甘宁率领的楼船,正准备好了要和黄盖的楼船碰撞和跳帮,结果压根没勾搭上黄盖!等想要跟着黄盖一样再次转向的时候,才猛然间发现船只就像是锈了船舵一样,扭不回来了!
虽然双方作战的是在同一条江水上,但是上下游是有差别的,同时江心和江岸的水流速度也是同样有差别的,甚至还有在江边的暗礁和淤泥等等,都是会影响战局的外在条件。
而很显然,黄盖在水战经验上,比甘宁要强。
就在甘宁楼船有些迟钝,难以摆脱在江岸边上水域的时候,十几艘江东艨艟,便是从江东楼船的间隙当中窜了出来,像是箭矢一般,直接朝着甘宁等楼船撞击而来!
『拦住他们!』
甘宁知晓不妙,立刻大叫起来,但是已经晚了。
艨艟撞击在了楼船上,因为双方体量的差异,所以楼船并不会被撞倒。可是这些艨艟都带有水下的撞头,虽然有些撞头因为撞击角度不好,在撞击的时候折断了,但是大多数的撞头则是成功的撞击在了楼船的水线之下。
江水随着破口,汹涌而入。
川蜀水军几艘楼船越发无法动弹,在水中慢慢的开始倾斜。
『啊啊啊啊!』甘宁气得跳脚,冲着黄盖的楼船方向发出了或许代表了单挑邀请的嚎叫,『黄公覆,敢于某一战否?!』
……(σ`д′)σ……
几乎同时间,在西域大都护府正堂之前,同样有人在雨水之中大喊着,『吕奉先!敢于某一战否?!』
乌云在头顶上翻滚,雨水倾盆而下。
韩过已经是第三次来见吕布了。
前两次,都被吕布拒绝了。
吕布根本不想要见他。
于是,韩过第三次来的时候,直接对着吕布发出了挑战的呐喊。
穿着甲,提着刀来的。
站在吕布堂下的兵卒,瞪着眼,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拒绝任何人入内,但是他们没得到拒绝声音的入内的命令,并且也确实是无法拒绝。
他们真没想到,韩过竟然有胆量想要单挑吕布!
不,是在西域这个土地上,竟然有人发出了在武力上正面挑战吕布的呐喊?
这是什么情况?
整个大堂内外,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漫天的雨落之声。
韩过咬紧牙关,怒声再次大喊:『吕奉先!敢于某一战否?!』
但雨声茫茫,也不知他的声音是否能够传递到了内堂,吕布能听到么?
冰冷的雨,落在冰冷的战甲上。
韩过全身上下,已经被彻底浇透。
天上昏暗的乌云翻滚着,而面前的雨水就像是小瀑布一样,从兜鍪的前沿遮挡处流下。
韩过用力握着战刀。
战刀刀柄上缠绕着布条,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的心脏碰碰直跳。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在他年少的时候,在他到了韩遂身边之后,在韩遂的命令下,独立去狩猎第一只狼王的时候。
那个时候韩遂还没有接纳韩过,动不动就骂他是狗崽子,根本不叫他的名字,直至……
而现在的感觉,就像是那头狼王再次扑到了面前!
冰冷的雨,就像是要将韩过身上的血全数冻结了一样,近于死亡的窒息感,似乎从四面八方的雨水当中里排山倒海似的压过来,挤压着,包裹着。
来了!
韩过心中一颤,但还没等他将战刀举起,雨幕就像是什么东西给撩开了一般,空气被撕裂发出的惨叫,面前原本如线般垂落的雨水,在这一刻竟然让韩过感觉就像是旋转起来一样!
就宛如天地也在旋转!
而在这个旋转的画面中心,方天画戟破空而出,带着一股雨柱,直击韩过!
韩过奋力向前,一刀斩出!
砍风!
砍雨!
砍人!
就像是在当年那个小山寨,就像是在当年每天全力劈砍的一千次,就像是在当年面对狼王扑来的时候砍出的那一刀!
『铛!』
大雨之中,兵刃相交。
一股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力量,猛然间从吕布的方天画戟上传来,使得韩过手中的战刀几乎要脱手飞出!
所幸,韩过已经提前在战刀上绑了布条,连着他的手一同绑在了刀柄上。
战刀没有脱手,但是手臂依旧是酸麻不已,似乎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呻吟着。
韩过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的双手握住了刀柄。但他刚握紧刀柄,耳边便是又响起了那奇异的尖啸声,眼前的雨帘再一次的旋转起来,化成了风暴!
再一次的兵刃相交,韩过双臂猛的一麻,宛如雷霆一般的力量从双臂透入体内,就像是棍棒一样抽在了韩过的身躯上,击打在了五脏六腑之中。
韩过只觉得头晕目眩,胸腹间剧痛难当,一张嘴,一蓬血色从口中激喷而出!
雨帘之中,一双炽烈燃烧的眸子,仿佛驱赶了其周边的水气,只剩下了狂暴的怒火。吕布高大的身影已耸立在韩过面前,唇齿之间冰冷的吐出了几个字,『就凭你?』
然后这声音逐渐扩大,就像是雷霆一般在天地之中翻滚,伴随着雨水铺天盖地而来,『就凭你,也敢来挑战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一道锐利无匹的劲风,犹如天上落下的闪电一般,直接砍向了韩过的头颅!
躲无可躲,韩过唯有咬紧牙关,举起战刀奋力格挡。
『铛!』
战刀虽然百炼,但是依旧无法承受骤然而来的连番巨力,在第三次碰撞的时候,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从中迸裂,断成两截。
『咚……』
韩过整个人也被这一击直接震得倒飞出去,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水花四溅。
韩过觉得身上所有的骨骼似乎都在痛苦的呻吟,天地就像是旋转起来,漫天的乌云和雨水似乎直接压到了脸上,压到了身上,让他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他的双手虎口迸裂,鲜血在雨中弥漫而开。
『就凭你!』
吕布咆哮着,方天画戟直落而下!
韩过也嚎叫着,向着天,向着那如同雷霆一般落下的方天画戟,勉力举起了绑在手上的那半截的战刀!
绝不退缩!
第2865章某人曾经说过
方天画戟停在了半空。
刀刃闪耀着寒芒,稳如山岳。
雨水顺着刀刃往下滑落,然后落在了韩过的脸上。
在韩过面颊上,渐渐的露出一道被刀气所击伤的红印子,就像是真的被砍了一刀一样。
吕布眯着眼,先是看了看周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影,然后才看向韩过举起的半截战刀。
『嗯……』吕布收起了方天画戟,滔天般翻滚的气势顿时一收,缓缓的说道,像是在评价,又像是在赞许,『还像个汉子。』
韩过显然打不过吕布,但即便是如此,韩过依旧没有半点的退缩,即便是到了最后,也是奋力的抗争,这才算是多少符合了吕布的心意,觉得自己被这样的韩过挑战,并不能算是一种侮辱。
既然不算是侮辱,那就没有必要杀韩过。
『回去养一两个月,再好好练!』吕布舞动方天画戟,将头顶上的雨水挤开,然后收在了背后,『下次我可不会留手……』
『大都护……你没有下次了……』韩过手臂一软,半截战刀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没有了……』
吕布哼了一声,并没有搭理韩过,旋即转身,往厅堂之内走去。
韩过躺倒在地面,他还没有气力站起来。
劝说吕布,比他想象的要难。
就在吕布即将走进厅堂之内的时候,韩过心中忽然灵光一动,勉力抬头冲着吕布的背影喊道,『大都护!我是李长史的弟子!』
吕布身影似乎停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直入厅堂之中。
『唉……』韩过呼出一口气,目光投向了似乎就在头顶上的乌云。乌云里面的雨水则是像是在嘲笑韩过的自不量力一样,肆无忌惮的踩踏在韩过的脸上。
在危险的感觉消失之后,全身上下的疼痛重新杀回到了韩过身上。他感觉自己两只手似乎都像是断了一样,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还在微微颤抖着,根本连动一下都难。
就在韩过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地上躺多久的时候,忽然眼前人影晃动。
原本在堂下的吕布护卫走上了前来,将韩过搀扶起来,然后架着送往一侧的厢房。
随后便有仆从上来,解开了韩过穿在身上的甲胄,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还端来了一碗热姜汤。
滚热的姜汤下肚,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韩过才觉得自己身上才多了几分的气力。
医师前来看了韩过的双手,给他敷药,打上了绷带,嘱咐不可再碰水,也不能提取重物,更不可再打斗,至少要养上十天半月才行。
还好,韩过喘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双手要废了,至少是骨头出问题了,但现在医师表示骨头还好,说明方才吕布确实是留手了?
『韩从事,』见韩过基本上收拾妥当了,吕布的护卫上前拱手说道,『大都护有请。』
别管是不是在战场上,敢正面挑战吕布,然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并不多。因此韩过此举,多多少少也得到这些兵卒的敬佩。
韩过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跟着护卫到了厅堂之内。
吕布显然早早的就换掉了被雨水淋湿的衣袍,正在堂内坐着,见到了韩过前来,便是斜藐了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韩过就坐。
『你是……李长史的弟子?』吕布瞄着韩过,『怎么从未听他说过?』
韩过笑了笑,只是身上的疼痛让他的笑容多少有些怪异,『师父将他的书留了一部分给我……但是他似乎也不愿意承认我这个弟子……』
吕布的目光微冷,『为何?』
『多半是师父怕连累我……』韩过叹息道,『师父一生几乎都在为旁人考虑……却给他自己想得极少……』
『连累?』吕布皱眉,然后沉吟不语,但是眉眼之间的冷意,已然消减了下去。
过了片刻之后,吕布看着韩过说道:『是文远让你来的?』
韩过摇头,『文远将军原本的意思让我不要来,是我自己想要来见大都护的。』
吕布又是沉默了一会儿,『现在你见到了……有什么就说罢。』
『……』韩过没有马上说什么,似乎是在重新组织语言。在韩过和吕布打过一场之后,韩过也对于吕布似乎有些更新的认知,原本的那些典故什么的,韩过不打算说了,只想要说一说韩过他自己,『我原本也有侯爵在身……新丰侯……大都护应该知道这个吧?』
『原本也有?新丰侯?』吕布微微抬起眉毛,『那么现在呢?骠骑剥夺了你的爵位?』
韩过笑了,『不,主公原本是要我留着这个爵位,但我亲手将印绶交还给了主公。』
『为什么?』吕布问道。
韩过微微抬起头,目光略有一些游离,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我原本是孤儿……在没有被师父收养之前,我就像是一条野狗,在关中四处流浪,在死人堆里面刨食,在废村荒寨当中栖身……然后师父找到我,带着我,还有其他一些孩子……然后我才重新穿上了人的衣袍,开始吃人的食物……』
吕布默默听着,没有出言打断,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让我和其他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是给我父亲挑选嗣子。』韩过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先父上韩下约……我就是继承了他的爵位,也继承了他的遗恨……过之改之……说起来也有意思,先父自己临终才觉得要改之,却将这个名字给了我……』
『先父一开始并不喜欢我……』韩过依旧笑着,但是脸上多了几分的苦涩,『或者说,先父一开始谁都不喜欢……直到先父在死前,拿出了那枚新丰侯的印,我才知道,其实先父他不是在讨厌我们,而是在厌恶着他自己……』
韩过缓缓说道,『先父说,他原先的想法,只是为了替西凉的困苦百姓出个头,说说话,改变西凉一直以来的贫苦……但是他说,他没有想到他在后来,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原本的心愿究竟是什么……他说,他为了获得侯爷的爵位,结果他失去了子女,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他所有身边的一切,最终只剩下了那枚新丰侯的印……』
『先父说他不想要让那个新丰侯的印陪着他到黄泉之下……所以先父将那枚新丰侯的印给了我……然后我将印还给了主公。』韩过看着吕布说道,『师父也同样是如此……师父明明才华横溢,满腹经书,却不愿意立下任何的传承,甚至都不愿意我自称是他的弟子……他们已经明白了他们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我父亲明白得最晚,到了临终前才算是明白。我师父就好一些了,至少在师父他西行的时候,我想,师父那时心中是宽慰的……』
韩过的目光停留在吕布身上,『我原先还想着要怎么劝说大都护,但是现在……能劝说大都护的,只有大都护你自己。』
吕布深深的皱起眉头。
韩过站起身,勉力抬起手臂拱手施礼,『大都护,我师父曾说过,此番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人之一生,最难求的便是心安。今日便以此言转赠大都护……城中还有许多事务要进行处理,就不多陪大都护了。在下告辞。』
『……』
吕布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雨滂沱。
天地一片混沌。
……╭(╯^╰)╮……
对于甘宁的单挑邀战,黄盖根本不搭理。
其实早在黄盖出发之前,朱桓就已经提前出发了,只不过朱桓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从武陵地区绕往夷道的陆路。
陆路不比水路好走,所以朱桓行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之所以要走水路陆路两条线,是因为江东现在输不起,必须要谨慎。这个谨慎不仅是面对着曹操需要谨慎,同样也是需要谨慎的面对斐潜。谁都知道说战斗么,最好就是尽快解决最好。可是大多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都是需要谨慎的,无法及时通讯,也不知道友方在什么地方……
黄盖只有在得到了朱桓已经赶到地方了的消息之后,才开始动手。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黄盖是多苯的脑袋,才会放弃眼下占据优势的局面,去和甘宁单挑?
即便是最蠢的神剧,如今也不敢这么拍了。
甘宁见黄盖不应战,便是急得乱跳,然后又是嘲笑黄盖胆怯云云,试图振奋自家士气,打击江东兵卒的势头,但是显然效果很一般。
就在甘宁还在奋力抵抗的时候,陆路上的朱桓赶到了。
这几乎等同于最后一根稻草,迅速的压垮了川蜀水军的斗志。
几乎是没费多少的力气,朱桓就杀进了甘宁在夷道设立的水寨,眼见着就要杀到了甘宁背后,和黄盖一同将甘宁围堵起来。
混乱之中,甘宁也不清楚到底江东军来了多少,只是知道水面上陆地上,眼见的到处都是敌人,旌旗飘扬,而自己这一方不管是水寨之中的,还是舟船之上的兵卒,都是惊慌失措……
毕竟埋伏不成反被埋伏,心理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甘宁见大势已去,便是急令撤退。
而在这个时候,川蜀水军的不成熟就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相互争路,反而因为舟船掉头比战马还要更难上十倍,使得碰撞在一起,相互挤压,损伤死亡,落水者不胜凡几。
如果将整个战斗过程当中,伤亡的数目做成一张图表的话,那么其实一开始到最后,伤亡的曲线都是相对平缓的,爬升的角度并不是很大,直至撤退的命令下达之后,便是猛然向上扬起,直冲云霄。
黄盖依旧是很谨慎,稍微追杀了一段之后,便是收拢了兵卒,在夷道驻扎了下来。
甘宁退回之后,十成的兵力折损了五六,而且对于甘宁个人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以至于他下来舟船之后便是越想越气,觉得自家颜面都丢尽了,怒火升腾,嗷的一嗓子拔出刀来砍倒了路旁的一颗小树,如此还不算是解了气,上去又是猛踹了两脚,将剩下的半截树干也踹倒了。
甘宁这样破坏国家植被的行为,在后世至少也要罚个十几万。
诸葛亮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说话,只是觉得有些惋惜。不是在惋惜那棵小树,而是在惋惜折损的兵卒。诸葛亮原本以为甘宁怎么说也能在夷道之内支撑一段时间的,即便是遭受了攻击也能抵挡几天,可是诸葛亮真没想到,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夷道水寨就陷落了,使得诸葛亮原本准备好的后续手段全数都白费了。
见到诸葛亮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甘宁多少有些尴尬,将刀收了起来,到了诸葛亮近前,憨笑两声,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甘将军辛苦了。』诸葛亮很客气的说道,『准备撤退罢,需要和徐公明将军一同再制定一下新的计划。』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王双诈败,然后甘宁埋伏,给江东军一个迎头痛击之后,一方面可以先锻炼一下川蜀水军,使得川蜀水军能够在实战当中成长起来,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减缓江东水军进军的速度,等到江东水军大举进军的时候再放弃夷道,顺便在烧一把火什么的……
结果么,现在就剩下了退军了。
川蜀水军当下士气虽说不至于是完全崩坏,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强行逆转攻势么,也不是不行,就是要求太多,最关键是没有必要。所以诸葛亮就很干脆的表示撤退,和徐晃汇集。
甘宁多少有些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之前确实有些大意,狂傲的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结果在黄盖面前吃了亏,只能是狠狠的暗自磨牙,将黄盖的名字记在了自己的刀下,发誓一定要拿黄盖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这一次的耻辱云云。
川蜀军退走之后,黄盖和朱桓也就开始收拾战场。
甘宁带来在夷道水寨的诸多辎重,也就自然成为了江东军的战利品。大小船只还能用的有二十多艘,俘虏就有一千多人,其中近一半是伤员。黄盖没有留这些俘虏,编了一个掉队,押着这些川蜀水军俘虏上了船,掉头就往江陵而去。
江陵的曹军正在琢磨着江东军的进展呢,毕竟他们盯着黄盖一路往西,所以江东军必然会和川蜀军有一战,正在推演着后续发展的情况,结果就收到了『盟友』送来的『礼物』,这些被俘虏的川蜀军兵卒。
黄盖的使者将这些川蜀军的俘虏全数都交给了曹军处置,虽然说略有些借刀杀人的意思,但是也让在江陵的曹真瞪圆了眼。
虽然说一万八千的水军对上在夷道的四五千水军,优势自然是不必说,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大获全胜,甚至可以说将夷道的川蜀水军一网打尽,这个就有些出乎曹真的意料了。
是江东的水军太强了?
还是川蜀的水军太弱了?
但不管是怎么说,曹真都对于当下的局面有了新的认知。
江陵是在襄阳的南面,作为襄阳南面的屏障,就和其本身的名字所代表的的意思一样,一半的水,一半的山。早在之前江东和曹操争夺江陵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的工事和建筑都被破坏了,后来虽说得到了一定的修复,但毕竟和原装的有些区别。
整体上来说,江陵不失,那么襄阳就不会有什么在南面来的风险。曹仁为了安全起见,掉曹真坐镇江陵,他自己统御曹军控制襄阳,以最大的程度避免江东军搞出一个什么假道的幺蛾子出来。
别管江东军是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战胜的,夷道确实被江东所取,并且还有这么多的俘虏也不是假冒的,因此曹真立刻派人往许县送信上报……
江东军掌握了夷道,但是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则是变成了两条,北面的道路相对来说比较常走,当年刘备从荆州江陵和刘表的部队入川,就是逆流而上至达鱼复,而另外一条则是只有一半的水路,另外一半则是要翻山越岭才能进入川蜀。
两条路,北面的道理大多数路程都比较好走,然后在鱼复一地极为凶险,而且越往后江面越是狭小,就算是有十万八万的水军也根本展不开,只能是一字长蛇阵向前移动。
而南面的道路主要问题是在山道上,江东水军下了船战斗力先打个八折,然后再爬山越岭,怕不是只有原本战斗力的一半都不到。
黄盖的意见是继续走水路,逐步推进。
而朱桓的想法则是可以试着走一走山道,因为他之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黄盖瞪着朱桓,朱桓瞪着黄盖,两个人丝毫没有展现出来半分在之前武陵地区培养起来的默契和友谊。
其实黄盖知道朱桓为什么会选择走山道,朱桓也同样清楚为什么要走水路,但是两个人隐藏下来的理由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简单来说,就是黄盖是老将,而朱桓是新人。
两个人之间的友谊和默契,并不能填满他们两个人之间原始的巨大鸿沟,顶多只能在沟堑上架设一两座的桥梁。
而现在,这桥梁显然拥堵了。
第2866章某人曾经做过
友情。
每每说这个词语的时候,总是觉得应该加上什么一生一世,万古长存,永远永恒什么的,但是这玩意其实就和爱情一样,保质期很可怜。
黄盖和朱桓的友谊,源自武陵蛮,现在离开了武陵地区,友谊自然也就开始随之而淡漠了起来,并不是黄盖和朱桓之间的友谊是虚假的,而是此时此刻,并非彼时彼刻。
在武陵地区,两个人可以是忘年交,战场上合作无间,相互信任,将武陵蛮子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亡到了深山之中,但是这并不代表两个人就能真的从此就放下各自的身份,然后无条件的支持对方。即便是黄盖和朱桓本人愿意,跟着他们的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人也不愿意。
毕竟彩礼钱……呸,利益才是永恒的。
江东军事层面,黄盖是代表了江东集团的老一代,而朱桓无疑是新生代。
中间那一代现在是少壮派,正在掌权。
现在江东麻烦很多,不比西域的问题小。别看现在打赢了一场战斗,占领了夷道,但是并不代表说两个人就因此可以相亲相爱相辅相成了,反而因为后续的方向性问题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如今,可谓是老弱病残都在江东,怎是一个大写的惨字了得。
正常来说少壮派承上启下,若是顺利传承倒也不差,奈何周瑜如今的状态,便是个瞎子也能听闻,所以老一代的觉得自己是老当益壮,廉颇类型,还是可以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延迟一下退休时间,毕竟什么安享晚年都比不上权柄重要。
新生代觉得本身按照排排坐吃果果的规矩,也该轮到了他们这一代了,现在麻痹的这老家伙之前已经将位置霸占一辈子了,临到老了还要怼着屁股赖在位置上,死活都不挪窝继续霸占着……
那么争夺江东军权的这种事情,两个人之间能明着说么?
只能暗斗。
江东当下其实很不容易。
经济下行,压力很大。
原本江东就处于大汉的经济发达圈子外围,在山东人眼里江东就是个和蛮夷之地相差不远的地域,再加上又没有什么特色产出物,顶多就是卖一些咸鱼什么的,值不了多少钱。而江北往江东销售的物品基本上都是高价奢侈品,战马盔甲器具等等,每年都要让江东财政向外流出不少钱财。
江东也很想要改变这种经济上的不利局面,可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高价值物品。江东造船确实厉害,可是对于当下大汉的中原人来说,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战船,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需求量非常小,买一点用十年的那种,根本算不了什么经济上的补偿。
其他的方面么,都是一些原材料了,木头,漆汁,咸鱼……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孙权是历史上三国君主之中最渴望开拓额外贸易线路的君主了。
没钱啊,穷得放屁都是咸鱼味。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该争权夺利依旧是争权夺利,反正穷困的只是江东百姓,江东士族还是很逍遥自在的。
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持续逍遥,就必须确保权柄不能旁落。经济压力越大,向上的空间越少,而自家吃吃喝喝什么的开销都已经习惯了,自然也没有缩减的道理,所以也就很自然的产生了内卷,老一代的想要尽可能延长掌握权柄的时间,新一代的渴望更快的成为江东的接班人,相互之间的矛盾因为蛋糕越变越小而越发的尖锐。
在夷道之处,水路和陆路的路线之争,看起来似乎是战略上的争执,实际上成为了江东政治方面的矛盾体现。
走水军路线,当然就是以黄盖为主,这意味着就是老一代的军将接过周瑜的大旗,重新坐稳位置,至少还能再拖五年。而走陆路,意味着等同于是闯出一条新路,一方面避开了江东老一代在水军上面的把持,同时也代表了新生代和老一代的不同之处。
黄盖和朱桓相争不下,并且这种争执也不是说全数都是为了他们本人在争吵,所以在确定了双方不可能达成一致意见之后,便是朝后方分别寄出了奏表,一方面是表示了占领了夷道,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另外一方面也是让后方作为裁决,来确定到底要走那一条路,亦或是蛋糕究竟怎么切?
江东军于是就在夷道暂时驻扎起来,反正原本江东的计划也是要在夷道修建一个前进基地的,所以黄盖和朱桓两个人也没有因为方向上的争执而完全放弃手头上的事务,开始修建夷道的营地,做好下一阶段的准备……
……┴┴︵╰(‵□′)╯︵┴┴……
爱情。
这玩意在刘协这边基本上属于不存在的。
不仅是爱情,连爱卿也是挂在嘴皮子上面的粉尘,随时随刻都可以重新吐掉,亦或是重新涂抹。
他和曹操搭伙过日子,一开始或许有些见色起意,亦或是情投意合,还是什么其他的情感因素,但是时间长了,便是剩下了相看两相厌,但是在外表上看起来,又只能是维持着相对尊敬的状态,爱卿和陛下,天子和重臣。
曹操在许县的时候,刘协就会下意识的收敛自己的行为,甚至连一些小事也不做主了,只是让少府的人每日将尚书台处理的政务转抄一份给他。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刘协用印的,一些零碎的军事政务的小事,也不需要刘协处理。
当然,大事也同样不需要……
刘协的想法其实就是偷学。毕竟他没有多少执政的经验,小时候没有打下这种基础,所以他现在必须根据尚书台的处理政事的相关行文,推断出来相应的是什么事情,同时揣摩为什么曹操或是荀彧这么处理,从中学习成长。
大汉的很多幼年的天子,也都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成长起来的。
刘协觉得他也没有理由不行。
他可以的。
比如现在,刘协就觉得他似乎又多可以了一点点……
曹操这边的军事行动,或者说是重要的军事事项,肯定不会通过尚书台的,所以刘协想要看都看不到,但是尚书台之中多少会有一些事务会关联起来。刘协就是企图在这些民生政事上推断出当下曹操在军事上面的一些安排,并以此来窥探曹操的行径。
这就像是夫妻配偶之间偷偷摸摸的翻看对方的手机的通信微信记录……
曹操这几天,忙着接见一些人。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和曹操只是像是屁民闲暇聊天摆龙门阵,图一个嘴巴爽快,然后并不落到实处去。所以在曹操接见了这些人之后,必然会有一些后续的事项。
比如像是前几天曹操见了青州的乡老,然后就开始调配修建关于青州的人力物力,修建修缮青州的水利项目。
在尚书台那边的行文里面只有体现出调配青州人力物力等,然后联系到了曹操见了青州的人,刘协才能略微推断出曹操的一些目的,比如有可能是要在青州建立起第三块的农业产地,摆脱对于冀州豫州两地太过于依赖的问题?
亦或是对于青州泰山一帮子还不是很放心,借着兴修水利的事情,来分化泰山军的人力人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给刘协扯后腿,阻碍刘协通过农业收拢人心的计划……
这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这一段时间,将前前后后的一些民生政务看下来,刘协心中隐隐约约的多了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让刘协寝食难安。
之前刘协没什么经历,也不懂什么时事,虽然说表面上要亲政,要掌权,但是亲政掌权之后究竟要怎么做,他自己也米有数。就像是很多小孩都想着说是要长大,也想过长大了要做什么,比如科学家,大商人,当官的等等,但是真的问说当一个科学家,大商人,亦或是官吏了之后,首先要做什么其次做什么,什么是现在可以做的什么是需要注意的等等,立刻就是傻眼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刘协在脑海里面完全没有概念。
现在略微有了一些之后,对于这些民生政事的解读才提上了一个台阶。
而现在,刘协正试着往更高的台阶迈进。
当下似乎就卡在这个点上,差一点,上不去,十分难受。
按照刘协的感觉来说,曹操似乎是想要做一个什么大动作了。
可是这只是感觉,没有任何证据的感觉。尚书台的这些行政命令,地方行文似乎也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事项也都是这些,赋税啊,农桑啊,水利啊,道路啊等等,但是刘协就是有一个感觉,似乎就像是预见了一场风雨即将来袭。
就像是一团乱麻,猜测到其中可能牵扯到什么,可是就是找不到其中那个重要的线头。
凭着类似于本能的直觉,刘协猜测老曹同学有外遇……嗯,有外心了,似乎琢磨着骠骑大将军斐潜去了,可是刘协并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也没有看见曹操在某些方面做出了什么举动……
莫非是老曹同学的这些相关的举动,全数都藏在军事那个方面上,从未走过尚书台这一侧?
那么这似乎表现出老曹同学对于荀彧……
刘协沉吟着,思索着。
就像是藏在洞窟里面的土拨鼠,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窜出洞穴大吼的那一天。
……\(@o@)/~……
亲情。
要说亲情么,自然是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这种亲情最为密切了。
但是曹丕当下对于其中的一种亲情,确实是很厌恶。
他不喜欢那个假子!
一点都不喜欢!
『来人!』曹丕一回到自家院中,便是怒声喊道,『将这外袍拿去烧了!还有这头冠!靴子一并拿去!烧了!统统都烧了!』
曹丕指着方才回来换下来的外袍头冠,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
他今天早上高高兴兴出门去,到了傍晚愤愤怒怒归家来。
若是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去参加什么狗屁文会!
都是狗屁的文会,尤其是那个最为狗屁的家伙!
啊?
不是曹植,这一类的文会,曹植去了也表现不出什么来。曹植还小,这类的文会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相亲会,不仅是有士子参加,也有仕女出席。曹植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看上他,除非特别喜好小鲜肉那一口的……
曹丕其实不需要出席这一类的文会的,因为他的婚姻其实最终肯定都会拿出来卖的……呃,是拿出来联姻的。当然,从利益角度来说,类似于曹丕这样的人,婚姻就是买卖也没有错,只不过偶尔的买卖可以换人,长期的买卖难以换人而已。
历史上曹丕选择了甄姬,或许就是一次父子之间的较量。贪色也好,叛逆也罢,在那个时间点上,曹丕的小叽叽也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当下的曹丕还算是比较幸福的,他可以先自由一段时间,虽然也有人觊觎他的小叽叽,但一方面是他比历史上娶甄姬的时间要还年轻些,另外一方面是老曹的势力还不到需要他出卖小叽叽的时候,所以曹丕还可以享受几年的悠闲时光,参加一些类似于这一类的相亲文会。
虽说是相亲,但是大多数的人知道自己够不上曹丕的位置,所谓门当户对,但是并不妨碍那些丫头想象一下自己是灰姑凉还是什么的,做一下春秋大梦对着曹丕含情一笑等等,也自然会让参会的曹丕心中暗爽。
可是这一份的暗爽,在今天的文会当中没了!
因为今天的文会,参加的人当中,不仅仅曹操的真儿子曹丕,还有老曹同学的假儿子,何晏。
卞夫人容貌上佳,曹丕自然也不能算是有多么丑,只可惜老曹同学的身高太拉胯了一些,所以曹丕的身高也有些捉急。如果只有曹丕一个人的话,那么也问题不大,毕竟谁敢和曹丕站在一起比身高啊?
可是今天就不仅有人在身高上碾压了曹丕,还在智力上也对曹丕造成了伤害,同时还在文采经书方面上对曹丕打出了暴击……
之前那些文会当中对于曹丕暗送秋波含情脉脉的眼神,如今全数都落到了何晏身上。
想想也是自然,毕竟曹丕的小叽叽太过于重要了,不是一定分量的未必能够勾搭得上,但是何晏相对来说就比较贴近于一般的士族仕女了,垫垫脚尖什么的或许勉强能舔得的,稍微聪明一些的自然就会将重点放在了何晏身上。
并且和曹丕想比,何晏身更高,人也更帅,还有满腹的经文,出口便是华彩篇章……
曹丕整个文会都一直捏着拳头,咬着牙,苦苦忍着,回到了家中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曹丕回家之后让下人烧外袍,动静并不小,所以卞夫人也很快就知道了,皱眉从内院里面出来,询问曹丕到底是什么事情。
曹丕一开始还不肯说,但是被追问得急了,也就憋不住了,『娘亲!为什么还让我穿和那个假子一样的衣袍!』
汉代没有什么大型服装工业,所以一般来说若是花纹相近的,都是同一布匹绸缎做出来的,也就是说曹丕所穿的衣袍,是卞夫人做的,而卞夫人做的另外一套一副,则是送给了何晏,让他穿上了。
卞夫人面无表情,『你觉得呢?』
『他……他是假子!就是个假子!』曹丕蹦跶着,压着嗓门,咬着牙齿,『他就算是穿了一样的衣袍,也依旧是个假子!』
卞夫人微微挑了挑眉头,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淡,『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生什么气?』
『呃……我……』曹丕顿时卡壳了。
卞夫人起身,懒得多理会熊孩子,『你以为那衣袍是我闲着没事给的?我吃太饱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今天晚脯就不用吃了,省得吃多了变笨。』
曹丕顿时就蔫吧了。
方才是怒火攻心,曹丕没能想明白,现在经过卞夫人这么一说,他其实也想清楚了,若是没有曹操的授意,卞夫人也不会特意给何晏做和曹丕一样的衣袍。要知道缝制衣袍可不像是后世逛某宝,滑滑手指头就可以下单等收快递就行了,所谓游子身上衣,千针万线并不是虚词。
所以,他老爹要吩咐,或是暗示给何晏做一样的衣服,是为了什么呢?
曹丕想了很久,想得肚子都饿了,都没能想出来。或者大体上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但都是一些杂碎的方面,并没有成为让他彻底想明白其中用意,而是越发的糊涂起来……
只有一件事情很清晰,他饿了。
卞夫人的吩咐,自然无人敢违背。
曹丕也不敢再作妖,毕竟他之前盛怒之下,让人烧了他老娘缝制的衣袍。卞夫人没揍他一顿,只是罚他饿一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饿一顿而已,又不会死人,忍忍就好了。
曹丕只能是将裤带勒了勒,刚想灌两口水充饥,结果看到门控人影一晃,曹植偷偷的来了,然后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小表情,『二哥你又被娘亲罚了?』
『什么叫做又?!』曹丕不耐烦的说道,伸手抖了抖,『有吃的没?拿来!呀,怎么就这么几个煮豆荚啊!』
『原本还给你带了个炊饼……但娘亲怕是知道我会来,让人搜身了,又给拿回去了……』曹植小脑袋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道,『还好我藏了些……不过也就这些了……』
曹丕叹口气,一边挤压着豆荚,将里面的豆子吃到嘴里,一边嘟嘟囔囔含含糊糊的说道:『弟弟啊,我跟你说,那个什么假子最让人烦了……你以后可别像他……』
兄弟两人嘀咕着说着话,没注意到窗外回廊远处,卞夫人正带着下人,提着一个食盒站在看。
『嗯,既然有得吃了,那就算了……』
听了一会儿墙角,卞夫人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回罢。』
第2867章某人要出征了
长安。
骠骑大将军府。
斐潜看着手头上的急报,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越是居于高位,斐潜越发的觉得那个墨菲的三条定律越发的准确起来。
规律一,任何事情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规律二,所有的事情都会比预计的时间要长。
规律三,会出错的事情总是会出错。
然后汇总成为了墨菲定律。
西域很糟糕。
川蜀糟糕得很。
斐潜料想过局面可能会很糟糕,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当下的局面会一起朝着最糟糕的方向一路狂奔。就像是所有的选择,都在变好和变坏的两条路当中,一定是选择了变坏的那个选项一样。
西域之中,高顺死了。
这是完全出乎斐潜的意料。
川蜀之中,甘宁败落了。
这也同样出乎与斐潜的预料。
节堂之内,沉默蔓延着。
庞统偷偷瞄了一眼斐潜,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士元,你记得高伯平么?』斐潜缓缓的问道,声调依旧平稳。他说着话,他也看着堂外照耀下来的阳光,看着明亮的瓦片呈现出温润的色彩,看着枝头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鸟雀蹦跳着鸣叫,看着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但是他的眼底却隐隐有些悲伤。
他看见了生,也看见了死。
高顺不算是斐潜的朋友,但是算他的旧识。
旧识,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嗯。记得。』庞统也是叹了口气,『可惜了。』
斐潜点了点头。
这个回答很庞统。
或者说也符合大多数人的回答。
或是听闻,或是知晓,或是认识,但是关系都不密切。或许在这个天下之中,唯有高顺的亲属才会真切的感受到丧亡之痛,而大多数人只是哦一声,嗯一下。
这是谁的错?
人类很喜欢论证对错。
大汉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山东之人,更是喜欢争论不休,分辨对错。
高顺的死,西域的乱,这些山东人一定会将过错放在斐潜身上,并且据典引经的论证,义愤填膺的呼喝,表示这一切,都是斐潜造成的,一切都是斐潜的错。
然后……
就没了。
山东之人只是在乎他们自己嘴皮痛快,心理舒畅,甚至连斐潜会不会认错都不在乎。至于这个问题为什么会产生,后续要怎样避免等等,他们没有想法,没有意见,即便是有建议也是和大汉几百年的做法完全一致。
换。
或者更干脆一些,杀。
就像是换下了班勇,杀掉了马援。
换来了西域纷乱不休,其邦国对于大汉彻底失望。
杀来了南越交趾不定,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疆土百余年都没能教化通达……
这个时候山东之人就闭上了嘴,装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等到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重新跳出来,就像是这个章节已经过去,然后下个章节又是全新的世界一样,继续重复之前的评点,表示着对于一切蔑视,彰显自身的高雅。
就拿当下的西域来说,若是让山东之人想办法,估计多半就会表示那么麻烦干什么?与其花心思在吕布身上,还不如怎么怎么滴,亦或是说西域有什么价值,中原才是硬道理等等,若是再询问具体措施,便是吭叽一声,不行就换,再不行就杀。
杀戮真的能解决问题?
不,秩序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
旧秩序产生的矛盾,就需要新的秩序,去解决这些新产生的问题,决定新的方向。
整天在故纸堆里面寻找春秋战国的桉例,在四书五经之内寻找律法的凭依,是大汉山东之人最为喜欢的方式方法,虽然他们心中也知道可能有些不对,但是……
管他呢,他们不在乎。
而斐潜觉得,这些桉例和凭依,可以作为参考,但是绝对不能生搬硬套,简单使用。
读懂,读透,读通,才是真正的面对这些历史的态度。
大汉开拓西域三百年,起起伏伏,政策左右摇摆,或许确实可以像是山东之人一样,不屑的嗤之以鼻,表示不过就是些阿堵物,利益相关而已,但是在这嗤鼻之后,又该做什么?
一两百年前,在西汉的时候,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没办法,然后一百年后,东汉之时再次遇到这个问题,依旧是双手一摊,没办法?
那么百年后,千年后,每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会不会总有类似于当下大汉的山东之人跳出来,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些阿堵物?
『陛下啊,千万不可与民争利!』
『取之无益,不如舍之!』
『皇上啊,身为万民之主岂可沾染这些铜臭之事?』
『劳民伤财,开海之事不可再议!』
于是华夏就收住了脚,开始注重屁股起来。
画地为牢。
『这四周都是绝境啊,走不出去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这里。』
『谁说的?』
『老祖宗都是这么说的!』
『老祖宗都是谁?』
这种说法,这类说辞,一代代往上查,最后就会发现,出处就是大汉的这些山东之人。
炎黄的那种打赢了就吃下去,包容消化成为自身一部分的精神没了,开始讲那些是关中人,那些是武夫,那些是边民……
先秦那种打到天涯海角,统一各国还不够,还要继续向外开拓的精神也没了,山太高了,海太辽阔了,太阳太晒了,下雨地太滑了……
大汉之后,即便是再开西域,也没有多少人想要去西域了。
唐三藏求了一年又一年,偌大长安城,最终一个愿意和他同去的都没有,只能是他自己偷偷孤身上路,结果不仅是去了,还回来了,真是啪啪的打了不少人的脸。
怎么办?
编成神话。
这么牛的人,根本就不是人了,是神仙!
于是一群自认为凡人的子弟,就可以哈拉哈拉笑着,继续表示,『是人肯定走不出去的,华夏四边都是绝境!老祖宗都是这么说的!』
一个人这么说,一群人这么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开拓的勇气,最终在此起彼伏的『不可能』和『老祖宗』当中消磨殆尽……
『高伯平……可有亲属?』斐潜问道。他记得似乎是没有,但是斐潜此时此刻希望能有。
庞统皱眉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臣未曾听闻……高伯平从未提及过……』说到了这里的时候,庞统才勐然觉得高顺和其他的将领比较,竟然真是一个存粹的军人,然后才更加惋惜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高顺没有妻子,也没有纳妾,或许他也有些解决生理需求的方式,但是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军务上,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玉门关,他似乎心中除了兵卒军务,就没有其他的东西,纯净得就像是一块透明的冰,在阳光下静悄悄的消融了,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不是所有的良善,就一定能够有良善的结局。
『查一下,如果有子嗣或是遗腹子……就妥善安置……』斐潜说道,『若是没有……便是在慈幼局里面,择优选一个孩子,继承高伯平香火,作为其遗泽罢!』
庞统说道:『彷效韩文约旧事?』
斐潜点了点头。
韩遂和高顺虽说具体情况是不太一样,但是韩遂断了子嗣之后,也是在一些孤儿里面挑选了一人,作为韩遂的嗣子,也就是韩过。
斐潜看着远方的天空,轻轻的敲击了一下桌桉,『此事,便是延为定律罢……若校尉以上,家中无嗣子可继,便由慈幼局依照次序,择优而取。』
『唯。』庞统点头应下。他没有因此而表示斐潜英明,或是仁慈什么的,只是简单的应答,因为这个事情本身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相反,是一个悲伤且无奈的对策而已。
君臣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士元,如今还真是……』斐潜有些感慨,然后目光渐渐的凝结起来,『到时候了。』
庞统叹息了声,『主公,还是来得太早了些……若是再过三五年……』
斐潜呵呵笑了笑,『世事哪能皆如人意?更何况,如今这焦躁傲慢,也是多有绵延……』
『主公所言甚是。』庞统点头。
这倒不是庞统有意附和,而是确实如此。
因为西域影响到了长安,不少人已经开始厌烦了,甚至被山东之人的言论所影响,觉得斐潜做错了,对待吕布太优厚了,要么赶快打,要么赶快割……
至于打要怎么打,割又要怎么割,那就不知道了。
目光长远者毕竟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
华夏需要更多的领导者,更多的智慧之人,而不需要更多的浑浑噩噩的家伙。
或者说,应该尽可能的减少这些浑浑噩噩的基数。
斐潜不想表现得太过于强势,但是应该展现态度的时候,也不会回避。
『西域之事,也不必遮掩,』斐潜拍了拍桌桉上的情报,『但是严查关防,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急于出关……』
『明白了。』庞统哈哈笑了笑,『此番出去容易,想要再回来……哈哈……』
斐潜点了点头。
有些人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当听闻西域不稳,贵霜有乱的时候,难免会想着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然后忙不迭的就想要躲到更加『稳固且安全』的地方去……
任其去就是,但是想要再回来,除非改名换姓,和登记的档桉相貌特征完全不同,否则别想着那么轻易的在危险过去之后,又重新回到关中来。否则岂不是对于坚持在关中,和斐潜并肩作战的那些人不公平?
战争阴云,已然翻涌而起。
斐潜一直有意识的控制着发展的速度,也压制着军队的数目,因为其根子里面的兔子精神在发挥着作用,广积粮缓称王,不管是在什么朝代,都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大策略。和那些动不动就跳起来要杀这个灭那个的家伙相比较,斐潜会尽可能的减少自己威胁感,默默的积蓄更多的力量。
三国的历史告诉了斐潜,曹魏强大,但是没有强大到可以一口气直接推翻一切的时候,剩下的便是慢慢的沉沦……
历史上的曹操难道不想要在他的有生之年,完成统一的大业么?他肯定想的,做梦都想,但是最终也就仅仅是成为了他的梦想。他在后期,被全面的,上下左右的,里里外外的围观,不仅是东吴西蜀的宿敌,还有朝堂上下对手,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
那个时候,曹操成为最强的男人,但是也同样成为了最多敌人的男人。
若是敌人在外部,他多少还能分辨得清楚,但是敌人隐藏在内部的时候,曹操就无能为力了。
有心,无力。
什么是政治集团?
千年的封建王朝已经展现无遗。
皇权,相权,归根结底,都是权柄。这一点,相信肯定有不少的人会跳起来,表示他知道,他明白,他太懂了……
而问题是,这个权柄,又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汉武帝心中清楚,但是他装湖涂,所以他表示,『老董说得对啊!老董和大家伙好好说一说!』
老董站了出来,像是后世里面的砖家一样发表了他理论,他的定律。
汉武帝原本的想法是忽悠大多数,打击少数,确实也很成功,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太成功了,以至于后来很多人依旧被他所蒙蔽。汉武帝以天下为棋局,气势磅礴,只可惜他的天下依旧是太小了,所以最终汉武帝依旧被棋局所困。
斐潜想要跨出去,所以那些叽叽喳喳,已经被洗脑洗得根深蒂固的山东人,无疑就是最大的阻力。那些山东人,大多数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表示对于眼前的烦躁,也对于时局的不爽,却从未深刻考虑时局的起因和发展,现在和未来。
若是点评江山,表示意见,这些山东之人很厉害,也非常热衷,可真正让这些山东人去做事,根据意见提出建议,然后具体实施,那就是千难万难。
所以过早的容纳这些山东人,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斐潜一直以来都不断地去鼓动,甚至是嘉许,暗中支持这些山东人,给他们派遣农工学士,让他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条件,更多的闲暇时光,除了扩大市场之外,还可以更从容的发表各式各样的意见,各种感觉,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责这个,批判那个,不满这一项,嘲笑那一项。
然后斐潜则是在长安吸引那些不容于那些山东士族的子弟,寒门,以及普通民众,设立以科举为主要晋升渠道的官吏模式,开展新的民生政务的体制,制定适应新环境的律法等等……
可是现在很显然,有人等不下去了。
主动挑起了战争的,不是曹操。
而是周瑜……
斐潜真没想到是周瑜先跳出来打破了当下的平衡,将斐潜和曹操一起拉入了战局。
西域是预料之内事情,走向了最坏的局面,斐潜也早有预期,可是斐潜没有预料到高顺会死,同样的,斐潜也没有预料到甘宁会败落。
西域的破坏早有准备,但是川蜀没有。
鱼酱,果真是与其无缘么?
周瑜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身不屈服于疾病,也不受疾病的要挟?
『甘兴霸首战失利,骄狂所致,』斐潜缓缓的说道,『此乃警示也……吾辈多愿择优,然反招其恶。甘兴霸罚俸,降级,假留军中以用,待战后再行赏功罚过。』
『臣领命。』庞统记了下来。
『令,川蜀以徐元直为首,徐公明为辅,诸葛孔明为左,调合川中之力,迎战江东军!』斐潜继续命令道,『赐徐元直持节,川中官吏,千石及以下,可自行论处!川中军校兵卒,一体皆归徐公明统属,违纪乱律者,以军法罚之!诸葛孔明参议补缺,记功录过,统筹调运物资军械!』
『唯!』庞统一一记下,随后便会以陆空两种方式急速传往川蜀。
虽然说江东军取得了夷道首胜,但是并不代表者川蜀就没有了抵抗力。当江东局战线拉长之后,羊攻川蜀的弊端就会越发的显现出来。并且川蜀之中的底蕴还是很强的,不管是财政还是器物,漫说支撑一场大战,就算是打个持久战,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有问题的,还是西域。
当然,还有一些隐藏的问题……
『西域不可轻弃。』斐潜缓缓的说道,『今日弃一分,明日就会弃三分。凡属汉家土,不可让半分。』
大辫子朝的左一块割地又一块的让土,其实都有『老祖宗』的条例可依的,不是么?
大汉当下的山东之人,不正是嘲笑着斐潜,觉得斐潜脑袋有问题,愚不可及么?
放弃多容易啊……
可是后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华夏前人舍生忘死,流血流汗才获得的,后人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前人去放弃?去心安理得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西域这盘棋上,下棋的人基本上都到位了。
『令,吕奉先无故害同袍,停职核查。西域都护一职,暂由张文远摄之。』斐潜沉声说道,『另调太史子义至长安……准备出征罢……』
庞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臣明白。』
第2868章某人要生气了
『我要出征了。』
斐潜缓缓的说道。
黄月英正在收拾着小衣,闻言便是手一顿,然后有些迟疑起来,就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夫君你……你说什么?』
蔡琰生了个小子,也算是圆了蔡琰一直以来念叨的心愿。黄月英虽然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杂乱的心绪,但是依旧还是给蔡琰收拾一些用品,也都是大孩子传下来的衣物什么的。
最多的就是尿布。
大汉不像是后世,有成品的纸尿布。对于新生儿来说,新布料是做不了尿布的,必须是浆洗得比较柔软了的那种布,才不会刮伤婴幼儿幼嫩的皮肤。
『我说,我要出征了。』斐潜重复道。
『……』黄月英低下头,重新开始叠折衣物,『知道了。家里你就放心吧。』
斐潜看着黄月英将手里的那件小衣物叠起来,打开,再叠起来,再打开……
斐潜走上前,握住黄月英的手。
黄月英的手有些冰凉,有些颤抖。
『西域出了问题……』斐潜沉稳的说道,『我必须去一趟。』
斐潜没有和黄月英解释吕布的相关问题,也没有说什么太多关于西域政治层面上的事项,但是斐潜依旧能感觉到黄月英的担心。
『我让太史子义陪同我一起去。』斐潜笑着说道,『西域虽然邦国繁多,但是实际上没有多少战力,击其首脑,余众皆不足为虑。更何况还有工房的那个……』
斐潜低声说了些什么,黄月英愣了一下,『不是说还不完善么?夫君你要……先用于西域?』
斐潜点了点头,『正好试用一下。』
黄月英思索了片刻,反手握住了斐潜,低声说道:『那夫君你千万记得站远些!上次……上次就是工匠不慎,结果伤了好些人……』
斐潜点头,『我知道。』
黄月英抬起头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斐潜,然后脑袋在斐潜胸口撞了一下,闷闷的说道,『去罢。』
『啊?』斐潜没反应过来,『出征还要准备一下……』
这年头,肯定不可能说什么拎包入住,小部队就算了,当大部队想要开拨行进,需要许多准备事项,能在三五天内集结出发,已经是非常极限了。有一些武备迟缓的封建王朝,从下令到集中,再到开拨,或许一年都过去了。
黄月英咬着小白牙,『我是说让你也去蔡家妹子那边说一声!还有,你那个什么羌女,不也怀孕了么?顺带也说一声,省得动了胎气,回头再来怨我……』
『……』斐潜吞了一口唾沫,不敢多说什么,怏怏的走了出来。
斐潜看得出来黄月英其实心中很不舒服,这个不舒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黄月英来说,不仅仅是要分出棒棒糖给别人去舔,关键是分出去了还需要装出很大度的模样来,如此才能尽显一个家庭女君的风度。
当一个女人对于自家男人不会有任何怨言的时候,大多数也不会有什么情感了。
所以现在这样,也能算是好事?
琴弦上的手指停了下来,蔡琰微微皱起眉头。
斐潜不得已,只能是将原本的话又说了一遍。
因为怀孕,蔡琰现在胖了一整圈,下巴上肉都都的,原本斐潜来了她还挺高兴,结果曲子没弹完,就听到斐潜说要出征了,顿时心中陈杂起来,眼眶有些发红,眼泪就滴落下来。
『呀……』蔡琰发觉自己哭了,便是急急一转头,不想要让斐潜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
斐潜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蔡琰的肩头。
蔡琰声音略有些发闷,『我不是……不知道怎得就落泪了……』
斐潜轻轻拍了拍蔡琰的肩头,『我明白。』
蔡琰平日里面情绪控制都很好,甚少喜怒于色,现在只是怀孕之后,人体激素紊乱所致。
斐潜引开话题,『蓁那小子呢,现在基本上是走上道了,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懈怠偷懒,到时候你要多费些心……丫头呢,现在也该开蒙了,不能整天跟着月英玩木头……最好分开教,要不然跟蓁儿一起,怕是坐不住……』
小孩子总是容易心高气傲,又有跟着大孩子的本能,然后被嫌弃了又会很伤心。之前蔡琰怀孕,不知道生男生女,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也就没心思带着丫头,现在瓜熟蒂落,也就应该将之前落下的重新捡起来。
关于教育这一方面,蔡琰应该还是做得不错的。
蔡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向后,靠在了斐潜身上,偎依了片刻说道:『夫君晚上留在这里么?我给夫君做羹汤……』
『……』斐潜有些尴尬,但是依旧还是说道,『我还要去……嗯,去亚咪那边一趟,她刚怀孕不久……』
蔡琰慢慢的坐直了,眉眼下垂,『哦。那你去罢。』
斐潜再次怏怏的出来,左转,再左转,然后右转,进了小院之后迎面碰见了亚咪,还没说话,亚咪便是扑了上来,抓住了斐潜的衣裳,眉飞色舞状,眼睛之中闪闪发光,『听说你要去打仗了?带我去!我会射箭,我还会砍人!我帮你!』
『……』斐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怀孕着呢!』
亚咪拍了拍肚皮,『这不都还没鼓起来么?装在里面又丢不了,你怕什么?!之前娘怀着我的时候,都有去打仗!』
『……』斐潜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正容说道,『不行。』
亚咪顿时就眯起了眼,甩手,像是丢一块破布似的的丢开了斐潜,扭头往回走。
斐潜无奈跟在后面,到了厅堂内坐下。
亚咪一本正经的眯着眼,端坐着,不说话。
斐潜沉默了片刻,『你要不要给你娘亲写封信?我应该会经过陇右。』
『好!』亚咪顿时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但是很快又像是被霜打了茄子一般蔫下来,『可是我不认得多少字……』
羌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或者说在还没有形成体系的羌语的时候,就被先一步的华夏给所打断了,所影响了。因此羌人有羌语,但是没有文字。这就像是后世很多地区有不同的方言,但是没有方言对应的文字体系,或者即便是有,也是零碎的,并不完整。
『哎……来人,取笔墨来!』斐潜也懒得和亚咪说让她多读书多认字了,『你来说,我来帮你写罢。』
『好啊!』亚咪顿时凑近了些,『啊,那我可以在信里面……说你的坏话么?』
斐潜叭咂一下嘴,『你可以说,但是我可以不写。』
『呀!那怎么行!』亚咪说道,『我还是叫别人写罢!』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真当下人拿来了笔墨之后,亚咪还是坐在斐潜的身边,絮絮叨叨的念着她对于家乡的思念,叙说着在长安的见闻……
骠骑即将出征的消息,不仅仅是在骠骑府衙内传递,也在长安三辅之中散播而开。
大军需要集结,后勤需要整备,这些动作都是无法完全规避旁人的视线的,也无法完全脱离普通人而进行运作。庞大的行文数量,携裹着各种各样的人和物,在长安三辅之地,刮起了一阵勐烈的风暴。
战争的乌云翻卷着,然后就像是在平静的深潭之中砸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喷涌出来的波浪沿着水面不断蔓延,涟漪扩散。
河洛。
杨彪坐在四知堂中。
原本这里坐着的一众老者,已经凋零,现在则是轮到了杨彪他自己坐在这里。
而他也渐渐就像是被四知堂吸取了精华一样,变得苍老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神异鬼怪,而是大多数人放下了权柄,不再位置上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的衰老,而且在大汉可没有什么美容保健,大多数人一过四十就进入了快速衰老的环节,能活到六十便是可以称寿了。
杨彪正在静坐,忽然杨修急急从院外走了进来,拜倒在堂内。
急促的脚步,代表了杨修激动的心情,因他而来而扬起的灰尘,就像是绽放的兴奋,『父亲大人!骠骑欲征西域!』
杨彪勐地一直腰,然后准备站起,却因为坐得时间长了,身形有些晃动,便是又跌了下去,扶着桌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西域……果真是大乱了?』
杨修一拍巴掌,『定然如是!这骠骑原先还隐瞒……呵呵,现在,瞒不住了!这一次,骠骑可是真有苦头吃了!』
对于斐潜,杨氏上下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
杨彪就别说了,杨修在斐潜面前也是一直没有讨得到任何的便宜,即便是杨修故意装作卑微,愚钝,甚至不惜装疯卖傻,除了获得斐潜怀疑的眼神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关键是杨彪杨修都不傻。
如果杨氏父子都是傻子,那么或许就会安心于河洛,守着一个残破的雒阳城,安分守己的过着自家的小日子,得过且过。
可惜他们都不傻,所以他们知道河洛地区只不过是斐潜和曹操故意留出来的缓冲区。
这种左右都要仰仗旁人鼻息,随时随地都可能颠覆的日子,杨氏父子并不会觉得多少快意。
憋屈久了,时间长了,难免就会变成了怨恨。
恨天不公,恨地不平,恨人不淑。
于是当知晓斐潜西域大乱,不得不出征的时候,幸灾乐祸也就是在所难免。
两人相视大笑,震得四知堂上的灰尘噗噗往下掉。
过了片刻,笑停了,忧愁又像是飘荡起来的灰尘,别管往上飞起有多么张扬,终究还是有落下的时候。斐潜出征西域,或许东西之间的平衡就有可能会被打破。一旦东西平衡被打破,首当其冲的,就是河洛杨氏。
怎么办?
『父亲大人,孩儿……』杨修沉吟着,『要不要和……联系一下?』
杨彪仰起头,看着四知堂的牌匾,沉默了很久。若不是其胡须微微颤抖,或许像是一个凋像多过于想是一个人,『不妥。』
『嗯?』杨修扬眉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以某对于骠骑之所见……』杨彪脸上的皱纹里面,隐隐的透露出了一些怀疑之色,半响之后才缓缓的说道,『应不至于如此……』
杨彪没有说完,但是表达的意思还是很明确的。
他想起了当年在平阳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杨彪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将斐潜拿捏得死死的,就快摘下桃子的时候,却被桃子咬了一口。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彪对于斐潜的事情,就是持谨慎再谨慎,谁知道眼前看起来像是个桃子的东西,是不是什么东西装的?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骠骑应该留有后手,不至于如此……狼狈?』杨修也是思索了一下,用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中性一些的词语,『可当下纷乱的不是斐骠骑,而是西域大都护吕奉先!这吕奉先么……一介武夫而已……』
杨修觉得斐潜确实足智多谋,但是奈何有猪队友啊!
对于一头猪来说,还能指望着有什么谋略?
现在斐潜出征西域,并不是斐潜的问题,而是吕布的问题。斐潜确实甚少犯错,但是并不代表者其手下的人也同样不犯错,更不能说明其手下的猪也一样不犯错。
『你说的也有道理……』杨彪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还是不应着急……因为,肯定有人比我们更急……』
杨修吸了一口气,『明白了。』
父子两人于是都不说话了,在四知堂内静静的坐着,就像是两个凋像,亦或是两只坐在网中间的蜘蛛。
确实有比杨氏父子还要更急的人。
在消息传递到了山东之地后,许县周边,几乎是快要沸腾起来。
这不仅是涟漪,更像是水在沸腾。
噗嗤噗嗤的冒着热气,四下泼溅。
『派人通知乐将军,河内新兵营应在十日之后到陈留集中!』
『是!』
『颍川工房启动加预桉,从今日开始,所有工匠不得休假,全数打造器械!』
『唯!』
『骑兵战马数目统计,草料核查不得怠慢!』
『明白!』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当关中长安动起来的时候,山东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一同动起来了。
连续的命令像是流水一般,在尚书台中流淌了出去,然后向四周扩散。背上插着认旗的传令兵急切的占据了所有道路的中间路段,往来的传令兵甚至会在十字街头碰到一起,然后顾不得谩骂或是追究到底谁是主要责任谁是次要责任,爬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摸着身上的号令,便急急赶往下一站。
整个山东之地,从北到南,曹氏夏侯氏的军将汇集起来,面容严肃的或是领着部队进行操练,或是核查军械粮草,或是巡逻地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严肃的神色,笑容似乎从他们的生命当中暂且被抹去,只是剩下了严肃和紧张。
没办法不紧张……
就连丞相府内的文吏也是同样的紧张,进进出出,或是携带着行文,或是传递号令,或是收集着所有的蛛丝马迹,就是为了提供给在丞相府衙正堂之内的几个大人物进行评定,复核,参考。
市坊内的物价不经意间提升了起来,然后店面伙计一次次的走出店门,取下水牌,擦去原本的标价,写下新的价格,便是引起新一阵的哀嚎,旋即又是一阵的哄抢。
『骠骑要出征西域!』
『听说了么?有个人要征西域了……』
集市乡野里面的人也在相互传递着消息,然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或许是因为皇宫的城墙太高,或许是因为皇宫的墙壁太厚,这影响到了山东的涟漪波及而开的时候,刘协可以说是到了最后才得到了消息。
刘协沉默着,挥手让小黄门下去。
他站起身,背着手,像是一个小老头一样,在空旷的皇宫大殿里面转悠起来。
大殿幽静,布幔晃动的时候发出沙沙声响。
刘协的脚步声在大殿里面回荡,却冲不出大殿的门口。他像是被困在大殿之中,来回的徘回,无意识的兜转着圈子。
他所做的一切,又被破坏了……
又一次。
刘协刚刚做出了一副亲农的样子,召集了老农在做试验田。刘协尽可能的隔三差五的就去试验田之中,或是召集官吏研论,或是请教地方老农,时不时的还亲自下田劳作,为的是什么?真就是为了那几亩地,亦或是在田地里面的庄禾的那几口吃的么?
可是,之前流淌的汗水,获得的声望,在关中传来的消息面前,不值一提,不堪一击。
如今试验田的庄禾还看不到什么成果,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吸引更多的民众注意力。
全山东如今都在盯着,听着,关注着关中的变化,又有谁会在意刘协这边在种田?
夕阳落下,艳红的光华照在了刘协脚下。
看似鲜亮无比,金光璀璨,但是夕阳时辰不长就会落下,剩下的便是枯寂和阴冷。
『啊……』
刘协愤怒的将桌桉上的东西扫落到了地面。那些杂乱的东西,在木地板上跳跃着,发出空洞的声响……
第2869章某人有想法了
在丞相府之中,曹操一个人面对的雒阳地区的沙盘,久久不语。
沙盘之新物,也是从骠骑之处,长安那边学来的。
若是骠骑有尾巴,现在多半也是被薅秃了些毛。
毕竟不只有老曹同学一个人在薅。
『雒阳……』
老曹同学对于雒阳其实很熟悉,但是站在沙盘之外俯视,又是另外一番的模样了。
大汉认为,雒阳是天下之中。
其实就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普通人认为地心学才是对的一样。
雒阳之地,有三川汇聚,也有五岭包夹。地势虽不如关中之厚固,亦有表里山河之险,这才能够控驭中原,成为千年之古都。
所谓三川,是指河在其北,尹、雒二水在其南。
也正是因为城池是在雒水之北,方称之为雒阳。
而五岭,则是嵩高,熊耳,伏牛,中条和崤山。
在河洛之地,原本是有八关守卫的……
曹操的目光在沙盘上巡游着。当年何进为大将军之时,曾将将五营将士屯都亭,别置八关都尉。『函谷……孟津……』曹操低语着。
这一关,一渡,则为河洛之重。
而此时此刻的成皋,也就是虎牢关,已经不能成为阻碍了。
成皋在当年董卓焚烧雒阳撤走的时候,和荥阳一样,都在战火当中损毁。
孙坚曾经就在荥阳驻扎过一段时间。当时的荥阳已经几近于废墟了。
直至后来杨氏接手了雒阳,也没有心思重建成皋和荥阳,毕竟修复雒阳城就已经耗费了杨氏绝大部分的人力物力。
因此在河洛地区,虽然号称八关拱卫,但是实际上都是窟窿。
雒阳城现在是在杨氏手下,但是这并不代表者这河洛要处,也归于杨氏,而是一部分在骠骑手里,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在曹操手中。
能够作为阻碍曹军进军的,便是函谷和孟津。
秦函谷,汉函谷。
都叫做函谷,也都在斐潜的手中。
秦函谷现在只能算是一个军寨,毕竟秦朝的函谷关废弃之后,也同样没有了修复的价值,重点还是在汉函谷上。
只不过因为这些年来骠骑新建潼关,于是渐渐的对于这些河洛关隘略有放松。
但依旧不是可以轻易攻克。
想要打潼关,就必须先克函谷,这一点毫无疑问。
而想要克函谷,就必须先打通了孟津。
否则不仅是陆地转运粮草繁琐,也随时会有被人从背后偷袭的风险。
曹操手拈胡须,沉吟不语。
太史慈被调入关中,准备和骠骑西征,所以如今河洛这些关隘河渡,不再有重兵把守,也没有大将屯扎防御,但是想要一口气拿下来,依旧是有些困难。
攻城拔塞之战,与野战不同,若无良谋,那就只好蚁附而上,拿人命去填……
若是骠骑仅有河洛之地,这些许人命,或许还可以舍得,但是后面还有潼关,还有长安三辅,若是将这些年来的苦心训练出来精兵,浪掷于此关隘之前,未免有些不甘和心痛。
『杨氏……』曹操眯着眼,吐出了两个字。语调之中,多有不满之意。
原本的计划么,曹操是想要拉拢杨氏,让杨氏作为河洛之地里应外合的力量。只不过杨氏老小狡猾成性,香饵倒是毫不客气的吃下,可是真要让其做事,便是左推脱右迟缓。既无成事之能,复无成事之心,扯后腿倒是天赋技能点满了,真正可恶!
根据相关的情报,在函谷关上,还布置了不少骠骑的军事器械,不仅是有弩车,还有投石,若是以血肉之躯强攻……
『嘶……』曹操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拔断了一根胡须。他已经预见了血肉横飞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头疼。
若是再过几个月,说不得有轻易可以攻克函谷关的机会,但是现在么……
这倒不是曹操在吹牛,而是曹操真的已经偷偷谋划了很久。
因为水土的流逝,汉代函谷关已经不是同于秦代的函谷关那么险峻且难攻了。
尤其是在汉函谷关的北面,原本应该是完美的衔接大河的菊花,也从纹丝合缝变得有些松弛了。反正就是原本很标准的关隘,如今则是在关隘下面河岸侧面多了一块滩涂。
就像是菊花外多出来的一块痔疮。
在便秘的时候,嗯,错了,是枯水期的时候,便是渐渐的突出,凸显起来……
曹操原本的计划,就是若不得已真的要打函谷关,那么就在枯水期的时候,一方面用兵卒牵制函谷关正面,然后派出河内兵马冲击孟津,在两只手都抓住的时候,偷偷飞起一只脚,直接通过痔疮,直达函谷后方,痛殴函谷关的菊花,必然使其大量失血,旋即可克其关!
简称达克敌闩计划。
可问题是现在正值夏天啊……
真要等枯水期,又是至要五六个月。
五六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若是骠骑在西域久攻不下,那么自然可以等。可如果是骠骑一去西域,便是连战连胜,西域迅速得以平复,这边再等五六个月才过去,那就真什么都凉了。
等么?
不等么?
真是好难啊……
……╭(╯^╰)╮……
乐进和夏侯渊两个人,在河内各自屯兵训练,还是比较默契的。他们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就是不太喜欢和其他的将领那样,稍微得着闲空便置酒高会,有的还挟妓歌舞……
乐进不高,夏侯渊也不帅。
此外,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夏侯渊还是乐进,文化素养都不高,到了什么文会上的时候,往往都是沦为其他才子的配角。
那些冀州豫州的才子长得高。
又长得清秀。
加上还能骚气的吟诵一些诗词歌赋……
在加上香喷喷的还有胭脂水粉气息,实在是和乐进夏侯渊两人尿不到一起。
反正这两个人对于什么歌舞伎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家里面不花钱的不是都有么,还花钱到外面看那些歌姬脸色,哄着那些戏子开心,不是贱皮子又是什么?
因此夏侯渊和乐进两人都是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军事上。
男人么,重要的还是铁和血。
也不知道那些冀州豫州士族子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一根筋搭错了,竟然会觉得涂脂抹粉和女人争艳会更显风流?
乐进和夏侯渊都不能理解,所以就干脆不去理解。
他们两个人也都多次在数十骑精锐的护卫下,假充哨探游骑,勘测河洛周边地形。
因为二人都深知,这年月的地图靠不住。
尤其是山东官方地图,那简直是……
一言难尽。
按照道理来说,官方媒体……呸,是官方地图,应该是具备很强的指导性,至少要让前线的将领能够明白如何进行作战,如何安营扎寨等等,要正确的描绘实际的地形地貌。
很可惜,这些描绘官方地图的人只想着描绘出上头要需要的,或是他们自己觉得将领需要的地图。
每次夏侯渊和乐进看到这些官方地图的时候都想要狠狠的问候一番这些官方绘图的官吏,从他们的女性长辈开始,到他们的女性晚辈。主要是乐进和夏侯渊不好男风,否则还要再问候一下这些官吏的男性亲属。
军国大事啊!
岂能是如此儿戏?
即便是在某地生活成长的斥候,也是难以真正准确地描述地形地势,很多地方还得将领自己亲自过去以眼观瞧,用脚丈量,岂能是用一尺舆图,随意描绘,肆意剪切?
因此当听闻说骠骑将要进军西征西域,迎击贵霜的时候,夏侯渊和乐进一同前往大河之处,遥望着不远之处的孟津,以及隔着大河远处的函谷关。
『河洛杨氏若是不肯降服,便只有强攻一途。』乐进说道,『这杨氏……算了,我们只需管军事就是……这函谷孟津守将,虽非才杰,亦是宿将,今依山凭水而阵,守易攻难……』
乐进比较担忧,如果说不能迅速的突破这两处关隘,那么就有可能从闪击战变成了长期对峙,那么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个好事情。虽然说曹操这一方面有更多的人力,但是骠骑一方也有更多的战马,万一骠骑真的能迅速平定了西域,又重新赶回来,这对于山东方面来说,可是相当的不利。
夏侯渊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也是琢磨着策略。
他们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有机会,就要打。
而且他们两个人刚好都曾经在骠骑军面前吃过亏,心中都有恨。
『若是可以诱其兵出……』夏侯渊说道,『破之则易也。文谦可有妙策?』
『可惜听闻此獠非勇勐无谋之将……』乐进摇头说道,『否则便可设计以诱之。即便是以弱兵示之,多半也是严守不出,为之奈何。』
负责防守函谷和孟津的守将是朱灵。
引诱么,当然要能引得出来才叫做引诱,否则对方不动的话,再怎样的引诱也是没有效果。
朱灵并不是那种莽撞贪婪的人,所以引诱的计策多半不好用。
夏侯渊点头说道:『若是如此,便是只有拉扯左右,寻机破敌了。函谷孟津两地分隔,一军攻函谷一军攻孟津,使其首尾而不能顾,当可破之。』
孟津乃是大河中下游的分界点。
黄河中游,水流湍急,经过亘古以来的流淌、冲刷,河水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地切入高原之中,导致两岸高峻、陡峭,可渡处寥寥无几。而至孟津以下,黄河水终于注入华北平原,流势渐缓,两侧河岸也相对较低,这才形成了一系列着名的津渡。
孟津之侧,还有一个渡口,称之为小平津。
小平津在孟津以东,与孟津一起,成为拱卫雒阳的北方要隘,但因为其便利性不如孟津,地势也不如孟津之处险要,所以重要性远不如孟津。
孟津附近地势西高而东低,南北平缓,中央隆起西部是北邙山的余脉,颇为陡峻,双方的军寨都是设立在其上,隔着大河遥遥相对。
小平津南岸地势平坦,不利于防守,旧有壁垒,也皆废弃。但孟津就不同了,有常驻兵卒,扼守军寨,若是不能打通,就别想着从河内勾连河洛。
夏侯渊看着地形,忽然眼中一亮,『若是某虚留将旗于此,实际上领骑兵走小平津渡河,然后奇袭于后……两下夹击之下,孟津定然可破之!』
乐进一拍巴掌,『善!此乃妙计也!』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笑了片刻之后,两个人又分别沉默下来。
孟津好打,函谷难攻。
要是函谷关守将出关救援孟津,还有真有可能被夏侯渊奔袭堵住归途,左右夹击之下败落……
可要是守将不出来呢?
乐进瞪眼。
夏侯渊也瞪眼。
片刻之后,两人齐齐低声叹息一声,并排望向远处的山间,望向函谷的方向。
……(`皿´)(`皿´)……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函谷不好打,所以长安三辅之内,对于曹军的威胁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担忧。
曹军真要打,多费劲啊?
先要过河洛,要打孟津,要打函谷,还要再打潼关,然后才能进入长安……
因此在长安之内的人,心态还是相对比较平稳的。
对于长安三辅的百姓来说,战争似乎还比较遥远,生活的吃喝拉撒才是最近的。
可是也有一些东西,影响着长安三辅的人。
比如征募兵卒的点,又是长长的排起了队伍。每个在队列之中的百姓,脸上带着的都是希望的光……
又比如在大汉骠骑大将军府衙之内,也有一个征募处。
不过这个征募处,就是针对于官吏的了。
叱干平,哦,现在叫薛平了,如今有些烦恼。
骠骑大将军府发下了公文,内部征募愿意随军前往西域,并且支援西域建设的官吏。
去西域的官吏,原则上都会加一到两级任用,个别地方还会加三级,但是任期要求至少是两任,也就是六年,加三级的需要三任。
说实在的,薛平有些心动。
虽然说关中之地有说是吕布叛乱的,也有说是贵霜侵袭的,甚至还有传闻是西域邦国联手叛变等等,不一而同,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西域有乱,具体怎么乱,可能原因有很多,但是也可能原因都不是表面上传闻的这些。
骠骑准备西征,就说明局势有一些坏,但是又不算是太坏。
至少在薛平理解上是这样。
毕竟如果说西域真的很糟糕,那么在玉门关和陇西阻敌,就成为了最佳选择,没有人可以毫无风险毫无损伤的拿下玉门关。陇右的羌人基本上已经是平定,那么如果胡人进攻玉门关,漫长的补给线,也就是粮道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要知道从陇右补给玉门关容易,但是胡人军队在西域的粮道却很长,一旦形成对峙,时间一长,胡人即便是数目较多,必然是捉襟见肘。所以如果骠骑只是想要防守,难度并不高,而现在说是要征西域,就说明了其实骠骑并不想要放弃西域,不愿意止步于玉门关。
从另外一个方面看,想要在西域之中和贵霜胡军大战,刀对刀、枪对枪,分一个胜负输赢出来,就必须以骑兵为重,若只是想防守,那么对于据城而守来说,则自然是以步卒为要。而现在骠骑聚集的也是骑兵为主,而不是步卒,所以大体上也能侧面证明骠骑对于西域的信心。
若是能在西域击破贵霜主力,到时候不仅可以顺利收复西域各地,还能直接平复西域邦国,将西域邦国零散权柄尽数收入怀中。当然如果说不能击破贵霜主力,那么即便是拿下了西域邦国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像是吕布之前虽然击败了贵霜在西域的驻军,但是贵霜依旧卷土重来一样。
所以,击破了贵霜胡军,整个西域就盘活了。
盘活之后就自然需要有大量的汉人官吏迅速的渗透到各个邦国之中去,然后将原本散沙一般的西域邦国彻底的变成大汉的郡县。那些什么西域邦国的国王王子,亦或是什么昆弥昆这个昆那个,统统最多就是成为一地豪强,然后渐渐的被取缔消亡。
就像是薛平之前的部落一样……
薛平觉得他自己之前所属的那些部落,其实早些消亡了也好。
薛平真的一点都不卷念所谓的部落生活。
喜欢旧部落的模式的,一定是旧部落的那些『贵人』。
像是薛平这样早早没了贵人头衔,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打拼的,反而是汉家的模式,或者说是骠骑在关中推行的模式更好。要不然薛平根本就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官吏,他到死都需要给部落里面的贵人放羊,顶多成为一个小管事,而薛平他的子女,就会成为贵人下一代的奴才,一代又一代。
或许有些人很喜欢当奴才。
只不过薛平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所以他觉得他可以去以他的亲身经历来带动更多不愿意成为部落贵人奴隶的西域邦国胡人……
于是,薛平在忙完了手中份额的事项之后,在下班之前,拐到了西域官吏的募集处,在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要跟着骠骑一起去西域。
笔落,心定。
刚开始的时候手还有些抖,但是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已经是笔刀如锋,中正竖直。
第2870章某人没有钱了
近些时日,江东有了些传言。
传言的中心并没有特别指向于某个人,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清楚,这传言究竟是冲着谁来的。
好一些的传言,没有什么夸大,相对切合实际一些,就仅仅是说百医馆里面有很多良医,可以治疗很多疾病,比如什么伤寒啊,瘟疫啊等等。
同样也有夸张的传言,比如说什么百医馆里面有百医,各个都是身怀绝技,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云云……
说得太夸张了,人们多半不会信,但是多多少少则会认同那个相对来说比较朴实一些的传闻,就是长安百医馆确实有能力治疗一些疾病,比如就像是某个人的病。
周瑜周都督的病,已经算不得是一个机密了,但问题是,即便是在后世,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专项医师的服务,更何况是在汉代?
生之苦痛,大多数人都有切身体会,可是要因为这些苦痛就放弃人生,也同样是大多数的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孙权现在就非常的尴尬,他甚至不太敢再去找周瑜。
因为孙权不知道究竟要怎样面对周瑜。
装作不知道这些传言罢,这不仅是在侮辱周瑜的智商,还是在拉低了孙权自身的人格。虽然或许在很多人眼里面孙权没有多少人格可言,可是孙权自己不能表示说自己就不需要所谓人格人品了啊!
可是如果说自己知晓这个传言,那么又不送周瑜去百医馆,未免有些冷血残酷不似人主等等的味道。毕竟一般的官吏也就罢了,周瑜可以说是江东支柱之一,就这么坐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江东将来还怎么招揽人才?
一边说要给人才待遇,一边让人才加班过劳死?
哦,江东的待遇就是让人才去死?
这既不好说,更不好听。
怎么办?
孙权很是苦恼。
此时此刻,在高堂之中,孙权身穿绛红衣袍居中而坐,身边则是坐着二张。
张昭,张纮。
这些时日,张昭张纮都显得非常的低调,并没有对于孙权或是周瑜发表什么言论。一方面是二张两个人都相对来说比较低调,不是那种随意说话招摇市坊的人,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暂避风头,毕竟之前作为江东主事,在财政上太过于亏空,颜面多少有些不好看。
可这钱财之事,终究是难以回避。
前一段时间江东出征,又是大大的开销了一笔。
和后世实在不行就打开印刷机不同,当下大汉要有钱,必须拿出实体的货币金属来,金银铜什么的,即便是掺杂了劣质的杂铜,也同样是需要一些铜的……
江东也有铜矿,但毕竟产出是有限度的,或者说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扩大产量,那么在急需大量用钱的时候,未免就有些棘手。
这一次召集二张前来,孙权表示主要议题就是钱财。当然或许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事项想要二张建议的,就不得而知了。
江东亏空不小。
延迟猫粮,呃,寅吃卯粮并不是什么江东的专利,也不是孙权的特性,而是大多数政权都会干的事情。出来混的,总归是要还的。即便是到了后世,即便是搞金融都能搞出花来的漂亮国,依旧避免不了次贷危机。
漂亮国的次贷危机,主要诱发的因素有三点,很不幸的是,江东如今金融体系并不健全,但是同样也是具备。
为了推动经济发展,江东寅吃卯粮、疯狂消费。虽然江东并没有什么亚当斯密,但是对于奢侈品的消费,江东不遗余力。因此江东无形当中满足了『一种以城市享乐生活为特征的高度世俗化』的消费特征,也就是说,江东高消费之下,实际上的钱财并没有投入到实体产业当中,也没有能够促进基础的生产。
同时,江东蛋糕的分配问题也严重失衡,作为江东经济的主体,江东地方士族豪强虽然手中流淌过的钱财数量比之前要多,但是实际上江东民众的整体收入不升反降。
董卓之时,因为江东属于大汉整体经济的边缘地区,所以在董卓搞出废钱的击鼓传花之下,找不到下一棒的交替者了。毕竟南越之地大部分的越人都是以物易物,并没有多少的金钱使用体系,无法容纳那么多的废钱。
如果说没有斐潜搞出什么征西钱骠骑钱,那么这些废钱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大多数都还会返回中原,毕竟劣币驱逐良币的作用还是有的。可是想要劣币驱逐良币,就必须让劣币和良币有相同的购买力,但是很显然,在征西钱和骠骑钱流通之后,不仅是长安,很多地方也同样不接收劣币五铢钱的时候,这些劣币还怎么有什么能力去驱逐?
重新融化要花钱,彷造征西钱和骠骑钱也同样要花钱,更何况征西钱骠骑钱不管是样式还是重量,都是彷造者头疼的问题,在没有精密化工的年代,不能清楚的知晓钱币配比,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天平就可以让钱币彷造者愁得头发发白。
于是,江东士族豪强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然会尽可能的想要将受损的部分转嫁出去,而转嫁的方向自然就是向上和向下。向上侵吞江东资产,将原本属于江东的钱财由公转私,然后同时将损失转嫁给民众……
就和漂亮国鼓吹房价永远不下跌的神话一样,尽可能的将手里面的热滚滚的棒子,塞到民众手中。江东士族也同样利用各种机会,转嫁损失,这就导致了别看这几年江东表面上产业发展,物品增加,贸易总量提升什么的,但是实际上底层的民众收入实际上下降得很厉害。
当然,对于这些经济上面的帐,二张懵懵懂懂,或许有一些零星的感悟,但是无法形成有效的认知,更谈不上和长安的金融策略进行对抗了。
二张都搞不清楚,孙权就更抓瞎了。
所以孙权召集二张,研讨的问题便是只能停留在亏空上。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亏空,怎么样避免下一次的亏空,以及如何吸取经验……
孙权一概不懂,他只是想要知道现在要如何弥补亏空,要怎么将窟窿堵上,有什么必不可少的开销,又有什么可以腾挪的支出等等。
另外,在军费开支上,也同样需要进行商议。
只不过孙权没有想到的是,他提出来的两个建议,都被否决了。
孙权最开始的时候表示,是否可以考虑加税……
旋即就遭受到了二张的强烈反对。
不管是站在仁政的角度,还是站在民生的方面,二张的理由都是无懈可击的,孙权也就很无奈的说出了第二个建议,缩减江东公务猿的待遇,减少薪俸,便是又遭到了二张的反驳。
理由也很明确,江东公务猿的薪酬总共加起来才多少?用薪酬去弥补军费开支,犹如杯水车薪一般,而且还会引起江东公务猿的不满,消极怠工等等情况,到时候引发更多的问题,百害一利。
连续两个建议都被否决,孙权多少有些不快,差点就想要翻脸拂袖而去。不过江东基业毕竟是自己的,不能像是打工人一样要求加班费,所以只能憋着,澹澹的说道:『既然如此,不知张公与东部有何高见,可解军费之急?』
二张相互对视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
孙权叹气,闭眼,憋着怒火。『二位,孙氏产业多已弥用于江东各项开支……若是二位再说什么以孙氏产业补贴……那么还不如直接江东易主就是!』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但也是实情。
这几年来,应为江东财政确实一直都不宽裕,加上又有不少人滴咕着看什么关中骠骑都是用自家产业补充财政军务等等的言论,所以孙权也不得不从孙氏资产当中拨付了大量的钱财用于江东各项的费用支出。
这些之前拨付的钱财,即便是孙权自己不觉得如何,但是对于孙氏的其他人来说,也不亚于剜肉之痛了,而且这种方式确实也不能持久,否则孙权连自家的基本盘都维持不住。
高堂之内,顿时有些难堪的沉默。
孙权努力呼吸了几下,然后将怒火重新憋回去,多少使得脸庞有些发红发紫。片刻之后,孙权缓缓的开口,重新说起了正事。
不管怎么样,问题依旧是要解决。
发脾气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也无法让钱财增加。
『如今孙氏产业就是这么多……』孙权很是展示出自己的诚恳来,『前些时日用于开支军事,又有丧葬之费,余数着实无几……如今江东上下窘迫异常,赋税种种随进随用,周转极为艰难。张公,东部,某深知江东钱财税赋不易,不过现在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或是又有什么可以腾挪款项,先顶上一顶……』
江东此刻,的确是千疮百孔。
此时的江东,并没有后世所谓爱丁堡的壕气。
从春秋开始,一直到东晋之时,江东都是属于边缘地区,被人称之为蛮夷。
春秋诸国,大多数都埋汰楚国。比如晏子说他们橘生淮南则为橘,吕氏春秋说他们刻舟求剑、荆人涉澭,韩非子说他们自相矛盾,战国策说他们画蛇添足。只有属于西戎的秦国,对楚国伸出了一些有爱的手。
反正在先秦时期,鄙视链的三个特性就已全部具备,第一是看不起跟自己不一样的,比如宋国;然后是看不起比自己还弱的,比如郑国;当然更多的是看不起文明程度比自己低的,就像是位于江东的楚国。
到了西汉,这些地方都成为华夏了,于是鄙视链进一步往南延伸。云贵地区填补了被鄙视的空白,贡献了夜郎自大。随后因为西汉定都关中,关中人开始看不起山东人,乃至杨仆为了提高自己的出身,把函谷关往东移了几十里,以便自己成为关中人。
即便是中原人士避难到江南,当然也要秀一下优越感,吴牛喘月,毫不客气的送给江东人了。南方土着被南渡的中原人士称为南貉。于是江东人也送给逃来的各路中原人一个称呼,北伧。
由此开启了大江东人鄙视全国的进程……
但是当下大汉来说么,江东人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方面。人口么,比不上中原,技术么,比不上中原,经济自然也是同样比不上,又没有什么像样子的土特产,总不能送贝壳去当什么奢侈品罢?再加上江东连续用钱,消耗惊人。去年的赋税几乎为零,搞得二张都有些颜面无光。
即便是先将今秋的赋税算上,但是也弥补不了亏空。
许多必须由江东官方领头做的事情,现在都没办法做了。尚且能勉力维持的,就是官吏的俸禄,还有军需费用的开支。这还只是弥补了前期的一部分,后面的军费还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来。
至于江东的日常问题,水利水患,道路城墙,各地营造,以及孤寡老幼的平常救济等等事项,能敷衍就敷衍,不能敷衍就只好瞪着眼干熬。
可问题是,真的江东就没钱么?
显然并不是的。
西域的奢侈品的价格已经是翻着跟头往上了,可依旧是随到随卖,随卖随空,一点都不含湖。
战马从几十万升到了百万级别,也一样是热销。
街头的百姓衣衫褴褛,苦苦挣扎,但是士族子弟依旧可以骑着价值百万的骏马招摇过市。
江东不是没有钱。
此时此刻的江东,急需整治,可作为中枢的孙氏核心力量,并不能控制这些江东本土的士族子弟。
江东的百姓很穷。
如今的孙氏也很穷。
但是江东士族子弟之间却积攒着天量的财富。
江东的贫富分化也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断加剧,同时这又更进一步的加深了民间财富淤积的程度。
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孙权一直都在搞江东士族的一个原因。
孙权手中属于孙家的产业,其实原本也还是不错的,但是之前北伐广陵,江东诸士族都不是很支持,然后孙权则是一意孤行,当然也就等于是承担了大部分的军费开支,几百万上千万的钱财开销出去,几乎贴光了孙家的老底,可并没有多少的收益……
一方面是经手的士族子弟,上下倒手,中间商赚取差价,各个都是盆满钵溢,就孙家这个当主子的在干赔,另外一方面则是眼见得要见回头钱的时候,又爆发了事端,导致孙权不得不将最后的利益也让了出去,真可谓是从头赔到尾,江东士族则是各个都赚得笑呵呵。
张昭沉吟了片刻,拱手行礼说道:『主公深明大义,老臣敬佩之至。臣本愚钝,朽不堪用,得主公将理财之权托付于臣,臣也未有勉力支撑。今江东财乏钱弊,乃臣之过也,实在是有愧于心……』
孙权微微皱眉,但是依旧说道:『张公,这怎能说是张公之过?罪责此事再也休提,当论如何应对才是!』
张昭拱手以谢,方继续开口说道:『主公资业,也是贵乏已久。臣等不能在此事上稍尽绵薄,已经是惶恐万分,岂能再让主公贴补军费财计?』
一番话从张昭的口中说出,既漂亮又堂皇,更是让孙权心中不由得一喜,然后又是一惊。喜的是张昭毕竟是张昭,有他支持,孙家不管怎样都算是稳固了一半,而另外惊的一面则是军费开销依旧是个问题,如果要让其他家族拿出钱财来,也就等同于孙家又是必须再次在某些方面妥协。
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
想要钱,就必须给江东士族一些权柄……
孙权的脸色又有一些发紫。
张纮在一旁,看了孙权一眼,也是帮腔拱手说道:『主公明鉴,这江东如今仓廪之虚,非一日之寒,而进军川蜀,亦非一日之功。虽说如今攻克了夷道,然并无半点进项,而且为了在夷道之处建设军寨,又是需要几十上百万费用支出……之前武陵之地绵延大雨,以至成灾,而江东其余之地也是多有水患,若是一旦不治,这秋获之时,难免大受影响。』
张昭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如今主公之威,便是这与夺之间。若是江东事事都是财赋紧缺,不足而用,便是将权枢紧握,又是何益之有?依老朽之所见,主公不妨以权责相合,欲得其权者,当合其责。如此,一则可使得主公资业不至于太过贵乏,二则这与夺之间,尽在主公之手。此乃老朽拙见,还请主公明察。』
这番话说得又更深了一些,孙权听得也不由一怔。
张昭所言,其实也是有些道理,毕竟江东也不算是小,更不像关中亦或是其他地域,快马可以直接通达,在没有水路的区域,江东有大片区域是山地丘陵,难以通行。所以全数归于孙氏直接统属,其实也并不怎么符合实际。
尤其是孙氏刚刚进行了一波大清洗……
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孙坚孙策执政,什么事情头痛医头,脚痛治脚,眉毛胡子一把抓,能敷衍过去就算了事的时候了。早期孙氏执政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得这么深远,毕竟当时屁股都没有坐稳,现在则不一样,不仅要坐稳,还需要考虑更多的问题。
那么,应该怎么办?
是用权去换钱?
还是握着权柄再想其他的办法?
孙十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
为什么他要不断的妥协,为什么就不能痛快杀一回?
为什么?!
他仰头望天。
孙大帝很不甘心。
第2871章忠诚,是有限度的
孙权在上首沉吟不语。
他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权柄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就像是他自己孙家内部的权柄,即便是一家人,一个姓氏,不也同样闹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张纮在一旁,轻轻的说了一句,『主公,舍得,有舍方有得啊!』
『哦?』孙权看向了张纮,『东部怎么说?』
张纮沉声说道:『此时江东,其他一切都可暂且挪后,亦或是勉力支撑,唯独在这军伍之事上,不能再生什么事端了!昔日先主在世之时,亲握大军,收拢众将,十万江东将士,无不俯首贴耳。而今……已经是不同往昔……』
张纮说到后面,便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已经是触及到了孙权毕生之痛。
原来不管是孙坚还是孙策,都可以直接压制武将,而现在孙权对于军事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对于这些江东武将,也渐渐的感觉到了调度之难。如今前方战事,正值关键时刻,若对于这些军伍有什么应对不妥之处,到时候生出乱来,恐怕问题就相当大条了。
现在武将系列,还基本上可以说是老实,无非是因为周瑜还活着。
一旦周瑜死了……
那么孙权就立刻会知道若武将闹腾起来,是多么难以约束!
之前孙权对付江东士族,地方豪强,都已经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若是在加上武将也跟着翻腾起来的话……
孙权吸了一口凉气,为子孙后代的全球变暖大计贡献了一丝力量。
所以在军伍之事上,一切都不得不慎。
孙权脸色又有一些发紫,他瞪着张纮,似乎想要对他话里话外『诅咒』周瑜表示不满,可最终他依旧是默然无言,只剩下的一声叹息。
孙权大体上明白二张的意思了。
这就是政治。
有人不懂政治,便是会觉得这二张说的不都是废话么,马猴不都是借着机会再水一章么?
然则从当下来说,而二张之言,既是显得聪敏,而且也展现了久历世事的老练。
当然这老练也是站在了他们自己的立场上。
二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挑明了当下江东的这个『主公』就是个屁啊!
声音大,有点味道,然后什么都没有……
文,没有。
武,不成。
要和江东地头蛇掰手腕,掰不赢。
要和武将之中拔头筹,又没那个本事。
此刻江东,的确已经是有根本动摇之忧。
孙权之前,还能和江东士族子弟龇牙咧嘴,耍聪明抖机灵,那是因为江东武将系列基本上不参与!不仅是不参与,还在周瑜的指示下协助孙权进行镇压平定!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一旦周瑜死亡,江东武将失去了约束,那么不管是被江东士族收买,还是武将亲自下场折腾,都有可能会彻底的葬送孙家的权柄!
二张的意思么,就大概类似于祸水东引。
或者叫做相互掺沙子。
当前军事上不是急需钱财么?那就将支持的钱财和让出去的军事权柄挂钩起来。江东士族子弟支撑多少钱财,就获得了在军中的一定职位。
这个策略,其实也不是二张首创,毕竟这就属于卖爵的变种。即便是到了后世光头强,也不得不签署了不少委任状。
江东的无奈,亦或是说大多数封建王朝的无奈,就是将政治顶替了经济。虽然在封建王朝之中也有一些人通达经济,明晓财政,但是最终决断的还是以政治如何,而不是依照着经济需求。
这就是二张想出来,既可以解决军费开支庞大,又可以解决周瑜死后权柄真空,可谓两全其美。
唯一不美的,就是孙权。
孙权这个头只要点下去,也就意味着孙权最终只能作壁上观了。他不能伸手到任何其中一派当中去,只能作为裁决者高高居于上位。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也同样是江东地方士族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武将一侧么,他么需要钱财,军械等等的物资,所以也必然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还有战功在前面吊着作为诱饵,在没有确定川蜀之战的最后落定之前,武将侧大多数都不会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和文官抢一些犄角旮旯的职位上。
所以,二张的策略,可以完美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至于将来……
现在不是没钱了么?
现在都过不下去了,还怎么考虑将来?
没错吧?
孙权痛苦的闭上眼,脸色更紫了一些,『我……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二张对视了一眼,然后并没有继续劝说,而是静悄悄的告退了。
事实上,不仅是二张,就连孙权自己都清楚,在孙权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的时候,这个已经成为了最后的决议。就像是那句老话,在没有任何新办法之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历史上,江东也确实是走向了这个方向。
孙权往武将系列掺进去的那个大沙子,姓陆。
同时,孙权也确实无法在两边下手了,他最终成为了裁判官,平衡者,高高坐在上面。一旦他企图下场,就会被两边同时攻击。在孙权最后苍老的时候,他或许是发现了他的太子已经不可能做到平衡的时候,他最终选择了是将太子鲁王以及相关的一大群人一起送进了黄泉。
如今么,因为斐潜的关系,这些东西都被提速了起来。
就像是在一个赛道上奔跑,若是大家都是慢吞吞的挪动,那么大家都不会太着急,但是若是其中有人突然加速奔跑的时候,必然就会带着其他的人一同加速起来。
老曹同学被加速了,小孙同学同样也被带着跑了起来……
二张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士族系列的,他们虽然和江东士族并不是一体,但是在面对武将争权这个事情上态度是一致的。
张昭坐在车上,和张纮相互告别,摇摇晃晃往自家府内而去。
孙权怎么想的,张昭自然也是清楚。
张纮相对来说还年轻一些,张昭的岁数不小了,在大汉平均寿命只有四十的年代,张昭也不清楚他自己究竟能活多久,所以只需要将他生前的一切都平衡好就可以了,至于死后的事情,他关心不了,也不愿意多操心。
若是孙权能像斐潜一般的强力有为,说不得张昭就会转而尽力去辅佐,让孙权往更高的位置攀爬,可是话说回来,那骠骑什么分量,孙权又是什么分量?主公是如此,那么自己在一天也就平衡一天就是,尽量维持生前身家权位,不受什么损失也就罢了。张昭也有如此的信心,若他在一日,只要他的脑袋还清明,总能勉强维持江东大局不至于溃决。
至于周瑜……
张昭微微叹气。
可惜了。
周瑜明显就是太不爱惜自身,然后才落得如此下场。张昭自然不可能见了前车之鉴,还去死命维护着孙氏上下。
天大地大,还是自家性命最大。
忠诚,是有限度的。
就像是周瑜对于孙氏的忠诚,周晖也不是很能理解一样。
周晖自然也是听到了关于百医馆的传言。
很多时候,如果说真的没有任何的希望,那么反倒是会很决然的去接受一切,就像是被资本家逼迫到了绝路上的劳苦大众,必然会决然的进行反抗一样。
而如果在这个决然之前,资本家就抛出一些好康的,好玩的,好爽的,然后叫嚣着别失望啊,别绝望啊,康一康这些屁股和柰子,玩一玩虚拟的视频和游戏,让虚幻的等级晋升系统在屏幕上崩出的漫天烟花成为了自我的爽点,变成了痛苦生活的安慰麻醉剂,也就自然降低了风险,加强了可操控性。
人么,大多数都是要靠希望撑着快要被压弯的腰杆的。
没有希望就给点希望,即便是虚拟的甜头。
周晖现在就觉得百医馆就是希望,就是甜头。
周晖虽然和周瑜并不是很亲近的亲属,只能算是从兄,但是作为留在江北的一员,他对于周瑜在江东的情况,依旧是很关注的。
因为周家,现如今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周家之前是很显赫的。
周瑜的从祖父周景,还有周景的儿子周忠,皆为汉太尉。周景后为豫州刺史,辟汝南陈蕃为别驾,颍川李膺、荀绲、杜密、沛国朱寓为从事。周家算是对于这些大佬都有举荐之恩。
周瑜的父亲周异,则是为洛阳令。
而周景再往上,还有周荣,也是相当了得,担任过尚书令,颍川太守,到了老病乞身回去的时候,所历郡县,皆见称纪。
如此算起来,周家已经是有了百年的沉积和荣耀,只不过到了周瑜这一代的时候,就有些不景气了,至少没有像是周荣周景那么名满天下……
周晖见到了周瑜,一见面就忍不住叹息。
周晖当年也曾经热血过。
早在董卓为祸雒阳的时候,周晖也相应了袁氏的号召,带着千余人前往雒阳,准备为大汉天子奉献自己的忠诚。只可惜周瑜在军事才能上很强,但是周晖则在喝酒吃肉开宴会上很出色,所以周晖在半路上,就被董卓的偏军一番冲击之下,便是死伤惨重,差点连他自己的小命都没了,所聚集的门客家丁什么的也是几乎全灭。
而对于这个事情,当时在酸枣正在聚集的诸侯们表示愤慨,痛心,以及遗憾,向董卓表示了强烈的抗议,随后便是在酸枣继续召开宴会,商议对策……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周晖便是知道了忠诚究竟是什么。
『见过从兄……』周瑜向周晖打招呼。
周晖也是躬身回礼。
他们两个人的血缘关系,并不是很近,容貌更是相差甚远。
周晖较胖,周瑜偏瘦。
周晖是周景的直系子孙,而周瑜不是,他们两个只是远房亲戚而已。在周瑜父亲死后,也没有想过要去投靠当时富甲一方鲜衣怒马的周晖,而同样的周晖在被董卓偏军直接搞的死伤惨重之后,也没有想要找周瑜。
如果不是这一次传言,说什么江东不放周瑜去看病云云,周晖也未必会到江东来。
可毕竟血浓于水,远房亲戚也是亲戚。尤其是当下周氏子弟基本上都不怎么不显眼,也没有担任什么重职,唯独只有周瑜一枝独秀的情况下。
『公瑾弟……』周晖也没有什么寒暄可以和周瑜聊的,毕竟多年之间,两个人只是耳闻,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一点都不熟悉,也就没有多少交情,于是便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恕愚兄交浅言深,如今……可否是受困于此?愚兄此次带了些宾客来,擅长隐匿潜藏行踪……』
周瑜愣了一下。
他即便是聪慧过人,也没想到周晖前来是为了这事……
在片刻的错愕之后,周瑜感觉到了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不由得笑了笑,顿时满堂生辉,反倒是让周晖也愣了片刻,然后不由得有些怒色上脸,心中开始怀疑是不是江东这个姓孙的家伙贪恋周瑜的美色,所以有意不放行云云。
周瑜不清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晖心中已经开始编排起来一出大戏,『从兄自江北而来,不知是如何说词?』
『嗯。』周晖叹口气,左右看了看。
周瑜笑着摆摆手,『此间内外,皆为小弟心腹,从兄不必顾虑。』
周晖扬了扬眉毛,偷偷借身躯的遮掩,伸手指了指站在堂下的带甲护卫。
周瑜扬声道:『周二郎!』
堂下带甲护卫顿时走进堂内,目光一凝,『主上!有何吩咐?』
『来,』周瑜示意了一下,『这是某从兄,名晖,字子光。』
周二方拱手向周晖见礼。
周晖也连忙起身还礼。
闹腾一番之后,周晖才明白在堂下内外的那些甲士是周家的私兵,不是孙权派来监视软禁周瑜的兵卒,方是呼出一口长气,放松了一些,『既然如此,公瑾弟为何不速速前往长安医治?某听闻长安有百医馆,有当今名医数人,可治百病。例如华医师,据称可从胸腹之内直取恶疾,治垂死,活将亡,甚是厉害……』
周晖叽咕叽咕的说着,对于周瑜不爱惜自身性命很是不理解。
既然没有行动受限,为什么不去治病?
百医馆显然不会让医师前来江东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所以便是只能前往去治病就是,而且周晖觉得自己父亲的名头或许还能用一用,保周瑜在长安治疗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周晖的父亲周忠,在其年少的时候就是出仕了,从一般的官职累迁大司农。后来也担任一段时间的太尉,录尚书事。后因灾免,之后又复为卫尉,一度跟随刘协从长安返回雒阳,功劳苦劳都有,直至病逝。
所以整体上来说,周忠不管是在曹操境内,还是在长安之中,都有些薄名,真要是周晖用起来,说不得真的可以护送周瑜前往百医馆治疗……
当然,周晖也并非是完全无私。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周晖本人在年轻的时候,因为他爷爷和他父亲都是大官,他算得上是官三代,或是官四代了,自幼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学习的心思,到了年少的时候只是知道带着美姬游玩,走马,斗狗,飞鹰,出入皆为百乘。
嗯,基本上就像是后世某些什么二代三代目,动不动组建牛马豹蛇等等什么的动物大联盟去炸街一般。
吃喝玩乐,周晖是在行的,但是要论文武这种真本领,那么周晖并没有。周晖原先也不以为意,自觉有周氏之名顶着,天塌不下来,结果后来被董卓偏军一阵乱揍,门客家丁死伤惨重,千人部队瞬间瓦解,连周晖自己也是死中求生,再加上周忠随后也病死他乡,守孝期间又遇到袁术为祸地方等等事件之后,周晖才觉得乱世之中,若是没有点本事,只是知道吃喝玩乐,若是遇上乱军,真有什么事情,那就真的是……
不仅是自身难保,甚至连自家老小都是护不了!
可是等到这个时候,周晖才想要学习,已经晚了,一个是年龄大了,记忆力什么的根本没办法和年少的时候相比,二则是家庭内部事务多了,不像是小时候爷爷父亲顶在上面,可以无忧无虑专心学习。错过了学习的机会,周晖后来想要弥补,也根本弥补不上。
因此周晖也就开始关注周瑜,毕竟有些血缘关系。但是周瑜之前在江东算是权柄很重,风光无限,周晖自觉地来了也没啥意思,这一次听闻了百医馆的事情之后,便觉得是一个机会。如果周瑜被孙权所限,那么他带来的门客鸡鸣狗盗一番也自然是段佳话,到时候周瑜也必须要承他一份情。
如果周瑜没有受限,那么周晖也要劝说周瑜前往长安百医馆治疗,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周家不管是在江北还是在江东,如今可以称之为牌面的也就只有周瑜一人了,这要是就这么倒下去了,周家上下岂不是……
孙权是江东之主没有错,可是这大汉还有天子呢!
忠诚,是有限度的。
可是周晖没想到,周瑜在听他说完了之后,沉默少许,微微摇了摇头,『从兄好意,小弟知晓……不过这百医馆……小弟并不想去……』
『什么?』周晖瞪圆了眼,你这周瑜,是傻了么?
连命都不要了?
莫要说什么江东的忠诚?现在连大汉都不保了,天子手下的大臣都没有多少忠诚了,还管什么江东这里的忠诚?这忠诚和自家小命比较起来,究竟是哪个更为重要?
第2872章相爱,相守难白头
周瑜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但是他似乎已经觉得自己老了。
因为老人会喜欢回忆过去,而他现在也喜欢,甚至是不自觉的回忆起了过去。
『小弟虽说长在江北……』周瑜微微笑着,目光之中似乎多少有些对于往事追忆的游离,『但小时候基本上没有在江北游玩过……那个时候记得最多的,便是读书,最喜欢的,便是在后院之中抚琴……』
后世的人们喜欢周瑜,大多数都是喜欢周瑜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风流倜傥,以及在音乐艺术上面的高超造诣,但是鲜有人会去探寻周瑜为了获取这些才智才艺,又付出了一些什么。就像是一块馅饼凭空出现,然后就可以直接食用了?
周瑜虽然说得简单,但是实际上他年幼的岁月里面没有多少欢乐。
如果周瑜的父亲能够多活几年,周瑜的快乐或许会多一些,但也或许会成为类似于周晖这样斗鸡走狗飞鹰快马的士族子弟。
在汉代,吃绝户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
即便是到了后世,丁克家庭的财产也常常会受到自家亲戚,甚至是兄弟姐妹的觊觎。
周瑜的父亲死了,若是周瑜不成才,那么周家上下将会面临什么局面,根本不用多说。所以周瑜被逼着,要『少有名』。就像是后世快乐教育,父母有工作有收入有物质条件才有资格快乐,要是什么都没有,还快乐个毛线?恐怕连最为鼓吹快乐教育的砖家,若是没钱拿,那么让他自己装快乐多半都装不出来。
周瑜快乐的开始,便是遇到了孙策。
少年郎,总是感性居多。
『后来,我遇到了孙伯符……』周瑜微微笑着,『承蒙孙伯符不弃,以性命向托付……生死荣辱与共,方有今日之江东……』
当然,按照周瑜的说法,那是相当的完美。
最好的年龄,在最正确的地点,遇到了最喜欢的人……
嗯?
有点怪怪的?
但周少年郎大概是表达了这个意思。
可实际上,如果多少有些后世心理学知识的,要说这孙策和周瑜之间的关系么,『吊桥效应』可能逃脱不了干系。不一定非要吊桥,毕竟恐高症也不是人人都有,还有人非常喜欢攀爬高崖的,所以一般后世的人除了吊桥蹦极之外,还会选择恐怖电影,鬼屋等等。
当然,还有另外的一处场景也会有吊桥效应……
战场。
周瑜遇到孙策的年龄,大体上是十六岁。
中二已满,老练未至。
同时孙策在那个时候,大概就开始在附近杀匪徒贼人练手了,为了之后跟随父亲孙坚作战做一些前期的准备。
因此几乎可以确定,当周瑜前往拜见孙策的时候,孙策多半也会利用一些小规模的战斗来筛选身边的小伙伴,而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个人确定了关系。
君臣关系。
孙策很显然不喜欢动脑子的,他和键盘侠杠精完全相性不合。因此孙策对于之前慕名前来,在他身边的那些士族子弟完全不感冒,因为他觉得那些士族子弟整天就只会哔哔。说这个比这个更重要,那个比那个要更好,所以孙策应该这样,然后那样。
周瑜显然不一样。
周瑜话少。
话少的原因是因为周瑜没有太多的试错机会,他是没爹的孩子,他必须要谨慎。至于那个时候,周瑜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周边的诸侯,除了孙坚孙策之外,近一些的就剩下了袁术和刘表。
袁术看不上周瑜,是因为袁术狂傲。袁术他连三公九卿都看不上,更何况是当时默默无闻的小周瑜?至于刘表,当时一心在荆襄内部刷声望搞联合,他也看不上出身不是在荆襄范围之内的周氏少年郎。
太远的诸侯,周瑜或许想过,但是很遗憾,他去不了。
毕竟他走了,周氏上下怎么办?
没人要求周瑜背负这些,但是周瑜知道自己肩上有责任。
所以江东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江东弱小,急需人才,不会因为他年龄小,没经验就将他拒之门外。就像是后世的小公司不会特意设立什么门槛,当年某宝还没有壮大的时候,某人甚至去大街上拉人头,只要活的喘气的就成,等大了之后么……
因为孙策年轻,比较没经验,更好骗……不是,是更好沟通。都是年轻人么。但是周瑜也没想到,孙策会这么好骗,然后二话不说就将脑子掏出来,交给了周瑜。
第一次上战场。
第一次指挥作战。
第一次杀人。
周瑜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是第一次,但是他体内的激素并不会理会他的表情是什么,依旧持充斥着他身躯的每一个细胞。
孙策最开始的时候,或许就是因为看到周瑜像是个小娘们般的俊秀,想要带着他在战场上吓唬一下,多少怀着看着周瑜哭啼啼的恶趣味,但是没想到反而被周瑜的反差萌给吸引住了,之后就沦陷在周瑜的手中。
少年郎的情感多数都是纯真的。
就像是校园里面学生之间的爱情多半还算真诚。嗯,没错,只是学生之间,并不包括老师。毕竟地位、信息、权柄、资产等等都不对等。
同样,如果说孙策不是早死,而是再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周瑜和孙策之间的友情,也肯定会渐渐的变味,就像是再美丽的爱情都不得不面对财米油盐,或者校园的爱情最后也要面对彩礼和房价,即便是学生和老师最终会因为论文问题而大打出手一样。
然后刚巧,周瑜对于孙策的感情,就永远停留在了最为美好的时刻。
『抱歉……』周瑜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多谢从兄前来相劝,但我不会离开江东……』
周晖瞪着眼,满脸的无奈。
周晖他完全不能理解,即便是周瑜给与了解释。
周瑜依旧是笑着,再次表示了感谢,然后让人送周晖到客房安歇不提。
虽然说周晖不能理解他,但周瑜还是觉得有些开心,毕竟多少也算是一份关切,不需要管关切的背后的因素有多少。
开疆辟土的一代,承上启下的二代,至于三代么……
大多数开始就走糊涂账了。
周氏……
或者说江东,也是如此。
周瑜知道这一点,就像是他也同样知道孙权达不到如同他父兄一样的魄力。
同样周瑜也清楚,这个魄力是怎么来的……
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自然是豁得出去,反正自己就这么一些破瓦烂罐子,怎么都是赚的。可当娶妻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要背着乌龟壳的时候,自然也就只能是缩着脑袋当自己就是一只忍者神龟了。
因此现在孙权豁得出去么?
就连周瑜自己都『活』不出去。
周晖离开之后,周瑜坐在厅堂之内,沉吟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起来,成为了冷冽。
以孙权的脾性,如果周瑜真的离开江东,不管是不是真的去治病,孙权会容许他就这么平安的走到长安去?就算是孙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在许县的曹操会眼睁睁的看着周瑜这一条大鱼打门前经过,然后什么都不做?
周晖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是其不管是智慧,还是政治敏感度,都是太差了。
如今大汉,已经不是好心,善良,就能得到善终的年代了!
所以他走不了。
活,只能靠命,即便是周瑜清楚,长安百医馆那边或许确实有一丝生机,可是他自己却要将这一丝的生机自己掐断。毕竟周瑜他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家人,还有……
小乔。
周瑜的夫人不是小乔。
或许读三国的人,都盯着周瑜小乔,觉得那就是才子与佳人的绝配。
男性将自我代入周瑜,觉得自己就像是周瑜一般的羽扇纶巾,指点江山,然后身边还有一个绝世佳人仰慕的看着自己……
女性则是代入小乔,冲冠……呃,错了,是闺房调笑早生华发,是琴瑟相和郎情妾意,绝世美男子智慧无双温柔体贴,一起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
实际上,很遗憾,小乔只是一个妾,至今没有名分。称之为如夫人,其实就是摆明了不是夫人。
周瑜的夫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而且那个时候周瑜甚至都没有见过其夫人,更是谈不上什么自由恋爱,相互倾心。周瑜和他夫人的结合,只不过是家族需要的政治联姻,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就像是他这一次无法去百医馆一样。
身不由己。
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
但是小乔不是……
她连周家的人都不是,死也不可能成为周家的鬼。
她入不了周家的坟……
因为她就是一个妾。
妾,立女也,站在一旁侍候着,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
丝竹之声从方才开始,已经悄然响起来了。后堂台榭之上,有一个俏丽的身影在抚琴。
周瑜缓缓的走了过去,冷峻的脸色也渐渐的柔和了起来。
周边的烦躁和喧嚣似乎都已经褪去,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台榭之中,青纱垂荡,似乎在随着琴声在舞蹈。小乔轻抚着身前的古琴,长发在脑后简单的挽成一束,倾泻下来,柔顺且光泽。白色的裙摆在席上如同花朵一般的舒展开来。琴音叮咚,柔和而舒适的感觉,就混杂在了周瑜纷乱的心绪之中。
世间的喧闹,在这一刻,就像是被琴声所抚慰,在那柔和缓慢的琴音之中渐渐的被伸展,被抚平,天地一片静谧,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人和耳边的这琴声。
周瑜微笑着看着小乔。
看着小乔像是水墨的仕女画一般,充满了韵味的留在了他的眼眸里。
纤指轻柔的弹拨间,自有一股清雅引人的气质在其中。小乔低着头,青丝也在颊边轻垂下来,只是露出了淡然闲适的目光,似乎沉浸在乐谱之中,像是在无人的山岭或是宁静的湖泊边上悠然弹奏。
周瑜侧耳倾听。
周瑜善乐,但是不善词章。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乐曲天赋这个东西,是老天爷赏的一碗饭,有的人是老天爷掐着脖子往下灌,有的则是就算是将碗底刮一遍又一遍依旧照不出来半粒米。老天爷就是这么的偏心,人生下来就不可能公平,这是个人与生俱来的刻在DNA里面的东西,有的人就是乐感好,听一边乐曲就能现场写个七七八八下来,但是有的人就是五音不全,即便是在练歌房里面苦练一个月,出去了依旧是唱跑调。
人生而不公,但是有一个东西是公平的,那就是时间。
一个人,一天永远只有十二时辰。
花在乐曲上的时间多了,就没有时间花在经文词赋上。时间总是有限的,后世资本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占用普通人学习成长的时间,毕竟只要普通人不学习不成长了,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吊在路灯上。
周瑜不善词赋,这个黑洞就连罗老先生都补不上来,只能像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一样,给周瑜会见诸葛的时候,添加几句打油诗了事,就连临终感慨也只能来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便是再无其他。至于后来所谓周瑜所著长河吟什么的,一看其诗词架构就清楚,多半是牵强附会,后世借其名假作而已。
小乔弹奏的曲子,是周瑜之前教她的。
之前她都弹得不怎么好,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琴声漫漫,在这一刻,似乎成为了这一片天地的主宰。
素衣,古琴。
青烟,台榭。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勾勒,按抹,滑动。
漫天的花海,飘然而下,那是属于少女初遇称心郎君的幸福愉悦,可是随着风雨而来,花朵便是只能蜷缩着,渴求着郎君的保护和照顾。然而风雨之后,并不是迎来了晴天,而是漫天的风雪,彻骨的冰寒,无穷无尽的忧虑,还有抑制不住的……
恐惧。
对于未来的恐惧。
漫天的风雪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卑微的身影,在跪地乞讨,在向天地哀求。
为他祈求。
这乐声与往日不同,带出来的情绪也和往日不同。骨架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内心当中的情感却充盈其中,所有的转折、所有的弹奏、所有的音节,在这一刻都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都在歌唱,都在向这一片的天地倾述……
小乔没有发现周瑜的前来,她全心全意的沉浸在了乐曲之中。
她忧虑,她祈求。
这几乎是一个全新的曲目了,周瑜之前从未听过。虽然说他之前教过她,可是现在这个曲子是属于她的了。虽然在某些细节上还有一些不够精致圆润,但是隐隐约约的,小乔脱离了周瑜的框架,冒出了一些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之前的小乔,琴声也好,箫声也罢,都是收着,似乎都是小心翼翼的。周瑜能够理解,也多少有些无奈,他喜欢小乔,但是他不能给小乔名分。
不是他不想给,而是他给不了。
大家都称呼周瑜是都督,但也就如此了。
都督是实际职位,不是爵位,所以周瑜只能有一个妻子。
就连孙十万,现在也只有一个夫人。毕竟孙权如今也就顶天算是一个三品杂牌将军,他能封给周瑜什么职级,什么爵位?只能是一地太守,然后加一个都督了。
除非是周瑜当下立刻跳槽到曹操那边或是斐潜那边,去获得一个侯爵的身份,否则小乔就是一个妾,是他『得』的,是他『纳』的,而不是『明媒正娶』。
因此之前的小乔,一直都过着小心翼翼的生活。要看周瑜的脸色,也要看周夫人的脸色。
周瑜很心疼,也知道他夫人不容小乔,所以他到哪里,能带着的时候,他都会带着小乔。这真不是因为周瑜缠绵女色,而是他知道,如果他稍微离得远一些,时间长一些,那么小乔可能就随时有可能被像是处置一个物品一样,被扔到了一边。
就像是孙策死后的大乔的处境一样。
周瑜望向小乔的眼眸之中,也流露出了丝丝哀愁。
我若一死,卿将如何?
我对得起江东,对得起伯符,对得起周家,唯一亏欠的……就是你啊……
小乔一曲终了,余音缭绕。她双手按于琴上,痴痴而坐,终究是忍不住,一滴眼泪滴落下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溅开了一朵小小的泪花。
视野一片模糊之间,她看到一只手轻轻的伸了过来,然后将那一朵泪花拭去,便是一个哆嗦抬头而看,在水雾朦胧之间,见到了周瑜微笑的脸庞。
小乔慌忙想要站起行礼,又是急着要擦拭自己滑落的眼泪,顿时就有些手忙脚乱,差点碰到了桌案。
『莫慌,有我……』
周瑜缓缓的说道,就像是一直以来他都庇护着她一样。
小乔偎依进了周瑜的怀里,熟悉的温度让她心安。
『莫慌,有我。』周瑜拍了拍小乔的后背,轻抚了两下,他抬起头,望向了远方,缓缓的说道,像是对着小乔说,也像是对着他自己说。
小乔抱着周瑜,脑袋往里面拱了一下,低低的应答了一声。
『嗯。』
第2873章疑虑,看不见未来
孙十万来了,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带了些羞愧之色问周瑜,『都督……可是有好些?』
周瑜笑笑,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在意孙权又将『公瑾兄』变成了『都督』,语调依旧是平稳的,『回禀主公,好些了……』
孙权呼出一口气,似乎因此就放心下来。
可是随后,两个人便是陷入了尴尬。
周瑜的尴尬是因为他忽然觉得,将小乔在死后托付给孙权,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或许是之前孙权一口一个的『公瑾兄』,让周瑜多少有些以为孙权真的就是把他当成了兄长,而现在一声『都督』,则是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再回想一下大乔如今的境遇,周瑜猛然间便是感悟到……
孙权是主公。
不是兄弟。
即便是孙权叫了千百声的兄长,其心中也依旧只有他自己。
所以,周瑜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也有些遗憾,甚至有些伤感。
而孙权的尴尬,主要是因为他担心。他很担心如果万一周瑜开口说他要去长安治病,然后孙权自己要怎么应对?同意,那么周瑜还会回来么?不同意,传出去了他岂不是成为了妒忌贤能,还外加那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周瑜看着孙权,忽然吩咐道。
『来人!』
堂下有人应答。
『派人去传言,也去说百医馆……只不过将次序调一下,先是主公派人去百医馆求医,而骠骑不允,主公方怒而伐川蜀……』
传言,堵不如疏。
所以干脆多开一条道,分流出去。
只可惜大汉没有娱乐明星,否则就是应该适时奉献出来,发光发热了。
骠骑是很强大,但是在骠骑之前,也有不少人认为董卓很强大,甚至在董卓之前,全天下的人大多数都认为大汉很强大……
而现在么,大汉崩塌了。
于是当强大的东西不能规范人们心中的恶意和欲望的时候,那么这些恶意和欲望究竟会变成什么?
孙权不知道这答案,但是他长长的,偷偷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周瑜说道:『公瑾兄!这……这……小弟真是愧疚啊!』
周瑜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主公客气了。』
两个人口不对心的笑了笑,似乎氛围又重新回到了之前融洽的状态之中,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像是破掉的手机后壳,即便是贴满了胶布,依旧是不可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周瑜现在确实好了一点。随着天气变热了,他的病症有一些缓解,但是周瑜心中清楚,这并不是他的病好转了,而是更麻烦了。因为这些病症,都藏到了他身体的深处,等下一次爆发出来的时候,定然比之前还要更激烈,而他还能撑得过几次?
中医理论之中说冬病夏治,春病秋治,并非是完全没有道理。
人体是一个复杂的机体组合,即便是到了后世之中,也没有那个医学分支胆敢宣称说掌握了人体所有的奥秘,知道病症的原因和由来,以及相关的治疗手段。
中西医原本就像是剪除病痛的金蛟剪,一个由内而外,一个由外而内,一个走宏观整体,一个走微观病原,若是能合用于一处,双向绞杀,效果自是非凡,结果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非要将金蛟剪两个柄分拆出来,甚至故意还要两个柄捆绑在一起进行衡量……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就像是江东如今也是有病症一样,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行,甚至还有气力出去打人,但是在江东之中的上层人物都清楚,江东其实病得不清,如果说江东的这些人物可以通力合作,协调统一,说不得江东就可以摆脱痛苦,得以康复,但就是统合不起来,合作不到一起去。
原因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但是清楚归清楚,知道归知道,至于做不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瑜微微叹息了一声,他似乎已经看不见江东的未来了。他现在只能说在他所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内,尽可能的将江东的战车引上一条相对宽阔的道路上,至于江东将来会走向何方,他不知道,他也肯定他自己是看不到了。
『主公。』周瑜缓缓的说道,『现有一事,需要注意……』
『请讲,』孙权一脸恳切,就像是之前所有的芥蒂都已经消失了一样,『公瑾兄请讲。』
『主公要注意新城。』周瑜沉声说道,『如若曹氏败落,当取新城!』
新城,就是合肥新城。
『江东无骑之长,唯水军而已。』周瑜说道,『故当扬长避短。淮水以南有施水、淝水,而欲进淝水,则当取新城。自大江而出,若可得新城,则向西可问申、蔡,向北可进徐、寿,而争于中原。』
就像是和历史上诸葛亮死磕祁山一样,江东也在后期策略当中死磕了合肥。对于江东来说,这是一条水上高速公路。江东可以利用这一地区的水利发达,湖泊大泽的水运便利的条件,调配水军,穿梭往来,而不用考虑担忧在陆地上会被江北的骑兵突袭的风险。这一条路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其他路线和这一条相比较,简直都是弟弟。
其实这一条路,在之前周瑜和孙权商讨整体战略的时候就略有提及过,但是这一次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是周瑜明确说了曹氏若是败落,就要立刻调兵攻打合肥。
孙权皱起了眉头,『公瑾兄的意思是……曹丞相……也不是骠骑对手?』
若是如此,那么周瑜之前为什么那么强硬的建议进军川蜀呢?
『以防万一。』周瑜摆摆手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些懒得和孙权解释那么详细了,『新城,若可得,中原有望,若是不得,便有荆州亦难进中原。此事自然不可令曹氏知晓,只能是暗中准备。』
以防万一?
孙权显然有些不满意周瑜的这番话,『公瑾兄,这骠骑……果真是如此厉害?』
毕竟若是曹操也加入战团,那就意味着从南到北,甚至还有西域,三线开战,这骠骑究竟何德何能,又有什么本事能抗得住?
周瑜笑了笑。
当年六国也是这么想的。
『某曾言,西域之乱,此乃破骠骑之良机也。也是骠骑当下唯一破绽,』周瑜缓缓的说道,『若是错过,便是如滔滔之大江,人力所不可挡。』
孙权点头。
可是周瑜又说道:『然若这破绽,是骠骑故意露出来的呢?』
『(*??Д??*)啊?』孙权瞪圆了眼,『公瑾兄如何得知是……是故意露出来的?』
周瑜摇了摇头,然后补充道,『某并无证据。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其实周瑜有证据,或者说有一点感觉。
江东进兵川蜀,而骠骑直接的对应,竟然是在江东散布一些传言……
要说手段强烈么,也就是针对周瑜,要说不强么,确实也一刀扎在了要害上,不致命,却让江东从此以往,上下都失去了信任基础。
即便是有周瑜的补救,也无济于事。
这不禁让周瑜害怕,也在怀疑,觉得江东的一切似乎对于骠骑来说,都是透明的。那么如果真是如此,骠骑仅仅以这种方式来应对江东,而不是采取更有效,或是更强力的手段,那么是不是也表示其实骠骑并不觉得江东有多大威胁?
当然这一切,周瑜宁可是自己多虑了。
……(*??Д??*)……
在许县之中,也有人忧虑着。
『夫人,你也不想要……』
呃,走错片场了。
重来。
『公子,你也不想要……』
然后公子就半推半就。
东汉当下,已经是很有些雌雄难辨之风了。
毕竟天下太平时间长了,审美就难免会从武力转化成为阴柔。
虽然说中平元年之后便是纷乱得厉害,但是习惯并不是那么好扭转的,说改就能改的。
这其实是和整个社会变革息息相关的。
在封建王朝初期,以暴力军事立国,上层统治者基本上都是军功勋爵,自然是以能打仗,有武力,强壮雄浑为美。而到了封建王朝的中后期,当那些整天专研经文,从来不晒太阳的文人登上了朝堂,自然不会喜欢那些满身臭汗的家伙,随之而来的阴柔化,以及男性扑粉化妆便是蔚然成风。
东汉经典的涂脂抹粉,或许在李固那个时间,已经是很常见了。
李固是名臣,也是高官子弟,他父亲是三公,他自己也担任过地方刺史,大司农太尉。因为政见不合,他被人诬告,说他在皇帝葬礼上丝毫不悲伤,只是顾自己一味的化妆打扮,『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
没错,李固就是这个搔首弄姿的带盐人,也成为后世这个词语典故的出处。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原来搔头,或者搔首的这词,是骂男人的。
男人骚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只不过李固是被冤枉的,他还没有真的那么傻,会在葬礼上干这种事情。但是既然能有这样的诬告,说明至少两个事情是成立的。一个是李固自己平常是有扑粉化妆的,否则诬告一个从来都不化妆的人化妆,毫无意义。另外一方面则是在那个时候,也就是在汉质帝之时,文人骚客化妆已经是一种常态。
也就是说,在西汉末期,整个上层社会已经习惯了男人化妆,呈现出男性阴柔化的状态。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上层阶层的统治者喜欢化妆,其实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毕竟对于大汉王朝对应的生产力来说,一个人如果天天需要劳动,会大量流汗,还有什么闲工夫,亦或是什么化妆涂粉的必要么?
当一个老百姓看见某个文人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带着侍女,高坐在华盖车上的时候,基本上就和后世拉载货的拖车棒棒看见某个富二代开着跑车载着肉器招摇过市,实际上是非常相似的。
这种风气在山东尤盛,甚至到了东汉,连曹操都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
倒不是说曹操自己在打仗间隙,躲在军中大帐之内偷偷扑粉被侍从发现了,所以杀了侍从云云,而是曹操在取士的时候,先以容貌为评,以貌取人。
在汉桓帝汉灵帝时期,山东和关西就割裂得非常厉害了,也有一方面这个的原因,毕竟一个喜欢翘着兰花指往脸上扑粉,一个喜欢拿着大刀长枪上阵杀敌,若是一男一女还能算是互补,可惜么……
而当下,何晏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套衣装,默默的吞了一口唾沫。
托罗老先生的福,大多数人都知道女装大佬司马懿,但是就和李固那事情是一样的,司马懿是被冤枉的。司马懿不喜欢穿女装,他虽然隐忍,但是真没穿过女装,而在历史上的魏国之中,以女装闻名的也不是司马懿,而是何晏。
何晏同样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激发出了女装的天赋……
可他眼前就是一套女装,并且他还不能躲在家里面穿,必须要穿出去晃荡一圈。
何晏肤色很白。
这一方面是因为何晏出身何氏富贵家族,得了他母亲的遗传,另外一方面则是何晏从小就不需要劳作,更不需要在太阳之下暴晒。
所以这个肤色,让旁人一看何晏,就能知道这是个贵人。
即便是到了后世,华夏很多人还是喜欢白皮,觉得白皮就是高人一等,就是一白遮百丑,其实多多少少有这种因素在内。这种千百年传下来的DNA信息,多半就是这人长得白,那么就是有钱有权,亦或是祖辈上有钱有权之类罢。
如今何晏心中,对于自家的肤色,却没有了往日的得意,只剩下了耻辱和悲伤。
大丈夫,何以色娱人乎?!
没错,何晏原本也想要才华来证明自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就招来了祸事……
如果何进依旧活着,何氏依旧强大,那么何晏的才华就是福气,容貌就是贵气,就像是当红楼梦里面的贾府还能维持的时候,贾宝玉便是犯傻都可以称之为可爱,可当贾府沦丧的时候,即便是贾宝玉去跪舔,都没人想要他撅屁股。
何府,嗯,现在连府都没了。
只剩下了何氏,那么何晏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展现自我的才能?
何晏不像是曹真。
曹真本身就是曹氏族内之人,因此被曹操收为养子之后,曹氏上下并没有,也不可能,将曹真看成是外人。
但何晏不一样。
何晏是外人。
当年曹操还想要让何晏改姓,何晏拒绝了。
话说回来,即便是何晏当时同意了改性曹,他也不可能和曹丕等人融合在一起。
曹丕不信任他,也不喜欢他。甚至因为他展现出来的文华而妒忌和厌恨他。
这是何晏的母亲,何夫人告诉他的。
有些事情,在内府是藏不住的。
大汉的內宫,或者说大多数封建王朝的內宫争斗,都是惨烈的,根本就不像是什么这个传啊,那个记啊里面所描述的那样,可以为了爱情搞得死去活来。后宫之中,死去活来也有,但绝对不是为了什么爱情。就像是曹操纳了何夫人,肯定不是为了什么爱情。所有上层阶层的统治者大都不相信爱情,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会去讴歌爱情,并且愿意让底层的百姓去相信爱情,就像是让百姓去相信宗教可以救赎罪孽一样。
社会需要稳定。
就像是曹府之内也需要稳定。
稳定的条件,就是曹操为核心,那么曹丕自然就是下一代的核心。
任何人都不能去挑战这个核心,包括何晏。
『你是想要死么?』何夫人流着泪说道,『你是要让我们一起去死么?是要让何氏就此灭族么?』
何晏摇头。
他只是一时不小心,穿了和曹丕同样的衣袍。
他想说母亲你多虑了,可是他也知道,这未必是多虑。
『那是恩赐之衣!』何氏眼泪滚滚而下,『丞相所赐之物,我都收着,只有在特别时刻,比如新年,又或是大典的时候才穿用!你怎么想的?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何晏只是一时没能想起来。
因为习惯,并不是那么好改的。
何晏回忆起了他小时候,他想要穿什么,就穿什么,不想要穿什么,就直接丢了。那时候家中新衣只穿一次,从头到脚每天都是新的。
那个时候,他有爹。
他爹是真的是他爹。
这个时候他同样也有爹。
只不过现在么……
『你以为丞相就有多么喜欢我?就因为丞相需要我陪他就寝?』何夫人的眼泪掉落在木地板上,晕染成一个个的深色斑点,就像是一滴滴的血,『不,他可以选择任何人!他需要做出一个笼络冀州士族的姿态来给旁人看,可又不能影响到他原本子女!所以你知道了么?都是寡妇!你娘是寡妇!还有那……』
何夫人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丞相……给了何氏一条路……但是也断了何氏的路……』
何氏可谓是董卓事件的发起者,也是受难者,可问题是谁关心何氏在其中是不是受难了?之前何进当大将军的时候,骂他是屠夫的人还少了?见何氏落难,难不成就会心生宽恕,伸出手来拉一把?能像是曹操这样拉到床上,而不是落井下石的,已经算是很好了。
所以当仰人鼻息的时候,那人的气息大了,也就要让那人心平气和下来。
从衣裳上生出的事情,就是结束在衣裳上。
何晏站起来,伸手解开了腰带,然后脱下外袍。
他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衣架之上的艳丽的女装,却让何晏眼底的墨色更加的浓厚。
短短的上襦,长长的裙摆。
不是曲裾深衣,因为曲裾深衣男女都可以穿着。
只能是襦裙。
裙以素绢四幅连接合并,上窄而下宽,显得身姿婀娜。
腰间系上亮色绢带。
何晏年岁并不大,又是相貌上佳,此时穿了女装,便是雌雄难辨,只有头上的头冠有些格格不入。
『母亲大人,』何晏坐了下来,也将头冠摘了下来,『且为孩儿梳髻罢。』
男子着冠,女子盘髻。
『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娘也是没办法了……』
何夫人上前,一边给何晏梳头,编成发髻,一边忍不住的流泪。
『没事。娘亲。我明白的。』
何晏露出了笑容,看着铜镜里面的人从头冠渐渐变成了发髻。
泪水落下,落在了何晏露出的白皙脖颈上。
有些滚烫,但是转眼就变成了冰冷。
何晏闭上了眼,因为他已经看不见他的未来。
第2874章使者,简单不简约
这是陆逊第一次担任江东使者。
民政军方的意见统一之后,很多事情就简单了。
少年人总是喜欢高估自己,并且乐观的面对这个世界,这不是什么坏事,并且这也是少年人难得的品质和仅存的天真了。随后少年人就会在冰冷的社会面前被一次又一次的扇嘴巴子,直至开始丢下了手中的乐观和天真,开始蜷缩起拳头,举高起来遮挡自己的脸皮。
大部分少年人要离开了家庭之后,才能品尝到社会的『爱抚』,而陆逊不需要。
因为陆逊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即便是在家庭之中也能直接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风雨。
父母双亡的孩子一般都很惨。
一般来说这样的孩子都没有什么好未来,但是少数顶住了压力成长起来的,却会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更加的了不起。
比如诸葛,也如陆逊。
寄人篱下的日子,会成为这些人的动力。
仰人鼻息的难处,会成为这些人成熟的土壤。
至少陆逊当下,他就明白他的身份是成为这一次充当江东使者的重要原因……
而他,必须利用好这样的身份。
年轻人。
陆逊不莽撞,但是可以装成莽撞。毕竟年轻人么,莽撞一些,可以理解。
曹操和孙权,现在大体上成为了共同抵抗长安斐潜的盟友,相互之间正处于蜜月期间,不仅是加大了通商的力度,也提供了更多维持双方交流沟通的便利。
陆逊前来许县,便是一路放行,不会像是之前那样处处设卡,关关检查。
因此陆逊直接就表现得很急切的样子,似乎江东联军已经吃了败仗,急需曹军援手。
当然如果曹军方面试图打听的话,陆逊又会断然否认。
陆逊知道,一般的普通人因为信息的缺失,所以多半都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因为他们只能接受到这些信息,而相对来说位置比较高,信息比较多的人就不喜欢听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了,这些人更多的喜欢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听到的……
陆逊就是给这些人一个自己『看』和『听』的机会。
于是在陆逊抵达了许县不久,隐隐约约的就有传闻说江东虽说在夷道获胜,但是又在前进的过程当中失利了。
尤其是在陆逊急切的想要拜见丞相曹操的表现下,这种传言似乎多出了几分的可信程度。
后世的人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知晓陆逊是个什么玩意,但是当下在许县之内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陆逊将来会成为江东的都督?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一个被排挤到了边缘的少年,一个第一次担任出使的责任又毫无经验的使者,一个性格略有些毛躁却有良好教养的士族子弟,这些就是陆逊给自己披上的外衣,然后他隐蔽的躲在这些外衣之下,冷冷的观察着许县上下。
曹军兵卒可谓甲胄鲜亮,举止之间也是规范严禁,平时在值守的时候很严肃,不像是江东兵卒动不动就喜欢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当然装备也会比江东兵好,铁甲什么的直接配备到了伍长,而在江东即便是什长都未必能有一件铁甲。
当然,这其中也有气候和环境的因素,毕竟江东炎热,又多水军,真要是完全配备铁甲,不小心落水会不会成为秤砣就不说了,单是这平常时日里面的铁甲保养,恐怕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并且还会有比北方要高得多的损耗……
陆逊只是羡慕许县之中展现出来的曹军兵卒的士气和训练度,而且他也同样意识到另外两个问题,这里是许县,或许其他地方的曹军兵卒并不能像是在这里的那么精良。另外一个问题则让陆逊更为忧心起来,因为即便是这么精良的曹军,依旧被骠骑大将军所压制……
至于许县的官吏么,顶层的很精明,但是中下层么……
趾高气昂的来,旁边必然还要带一个下人或是随从做介绍,『这一位,是某某某……』
官职任职爵位家族,恨不得能加在头上的都加上。
每到这个时候,陆逊都会表现得很是惊诧一样,然后恭敬行礼,『竟然是某某某!行贿行贿!』
嗯,没错,顺便塞上一点江东土特产,然后这些官吏就会立刻变得亲切了一些,表示什么陆逊刚刚到许县,风土尚不习惯,可以多休息休息云云,等丞相有空自然会召见陆逊。
陆逊便是依旧傻傻的模样,应答下来。
他知道曹操在拖延。
拖延的原因并不复杂,就是曹操并没有下定决心。
和江东固有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地理优越感不同,位于中原地带四战之地的曹操,尤其是在后腰子被捅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不谨慎不行。
这就很有意思了……
因为陆逊发现,在曹操这一方,上中下三层是完全脱节的。
上层的人很谨慎,很聪明,像是虎豹,平常并不会公然出现,也不会轻易的浪费自己的体力,总是趴在草丛之中,潜藏杀机。
中间层的则是像狗,听话的还有不听话的狗,若是有狗食便是不吃干净永远不会罢休,非常在意的只有他们自己的狗盆子,时时刻刻的护着,朝着每一个靠近的家伙龇牙咧嘴。
下层的百姓么,连狗都不如。
当然,江东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许县这民生政事上面的情况,和曹操在军事兵卒上面的展现有些合不起来……
两只木屐,其中一个是旧的,磨损很厉害了,而另外一只则是新的。虽然穿依旧能穿,走依旧能走,就是有些怪异,搭配不起来,高低参差。
而江东,两只木屐都是烂的,就只有水军表面光鲜一些,就像是在旧木屐上面刷了一层新漆。
在陆逊抵达了许县的第五天,曹操终于是下达了接见陆逊的指令。
丞相府,恢弘大气,旌旗鲜亮。
不管是堂内还是阶下的甲士,都是威武雄壮,甲胄闪亮。
陆逊目不旁视,沉稳的上前拜见了曹操,礼节一板一眼,规范标准且无可挑剔。
然后双方进入无聊却又必须的相互问好的环节,就像是后世新年的问候。先是从电话改成了短信,后来从短信改成了微信,再后来说不得只剩下了钉钉打卡……
现在陆逊是第一次见曹操,忍不住会略微瞄两眼曹操,然后飞快的垂下眼睑,装作乖宝宝的样子。
而曹操同样也会打量着陆逊,然后估摸着陆逊的份量。
曹操眯着他那双著名的小眼,似笑非笑,在礼节性的寒暄之后,便是胡须微微动了动。在一旁负责对口外事方面的刘晔便是笑着朗声而道:『陆使君此番前来,莫非江东有何喜讯相报?』
喜讯?
夷道之处江东收获的胜仗,确实可以说是一个喜讯,但也就仅此而已。
陆逊眨了眨眼,心中了然。虽然他在江东,但是多多少少也是听闻了之前曹操和斐潜相争的一些事情。虽然说曹操这一方对外宣称在荆州获得大胜,并且还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嗯,所谓大胜的庆典也不仅仅只有荆州一次,但是实际情况么,却和官方宣称的并不是完全一样。简单来说,夷道之战可谓是这么长时间来,骠骑在正面战场上的唯一一次大败。
作为许县之中,和斐潜多次对抗的曹操一方来说,他们没能击败斐潜,却让江东取了头筹,即便是可以自我安慰说是水军,不是骑军,但是谁都清楚,在铁和血面前,这样的自我安慰就像是手动档一样,空虚且寂寞……
陆逊微微笑着,略带了一些少年人常见的矜持和腼腆,『确实有喜讯,愿与丞相诸君同贺。』
刘晔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往边上飘了一眼,嘴上倒也没停下来,『这……莫非贵军又获大捷了?』
『正是。』陆逊装作没有看见刘晔的眼神飘动,然后转向了曹操,正色而道,『启禀丞相,我家主公西进得胜,再下一城。今大军已陆续进发,不日可定鱼复。』
曹操微微眯缝着眼,不置可否。
刘晔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本身不是注重于军事,平日里面虽然说多少也有有些关心,但是不至于说特别在意,因此陆逊如此一说,刘晔顿时不知真假,也不好继续回应。若是说知道了,那么就等同于承认了江东又获得了胜利,自家曹老板的颜面更不好看,若是说不知道,且不说有些消息滞后的嫌疑,还可能露出了自己这一方的胆怯来。
坐在刘晔一侧的郭嘉似乎是很随意的抬起手,捋了捋胡须。
曹操微微点头。
刘晔顿时会意,轻笑了一声,『若是如此,可谓真是可喜可贺。』
陆逊目光在郭嘉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向了曹操,『丞相,外臣有闻昔日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入而哭之哀,故不可伐也。古尚有同仇敌忾之论,何况今朝乎?我江东之主,求之百医馆,殷殷切切,望百医可秉扶死而救将亡,然骠骑拒之,足可见其假仁钓誉之所为也。诗有云,“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曹操脸上的神色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陆使君之意,某已知晓。』
曹操既不点头同意,也不提反对意见,只是表示知道。
这让陆续有些着急。
如果说只是来给曹操通报江东水军进展的情况,需要陆逊特意跑这么一趟么?
而且陆逊若是真的就得曹操这么只有一句『知道了』,然后回去江东又会怎么说?
陆逊长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还是年轻了些,没有足够的沉稳,过早的丢出了牌面,让狡猾的曹操看出了一些虚实。
不能因此就放弃!
『丞相,』陆续吸了一口气,他准备正面硬上了,『外臣亦知,丞相与骠骑各有胜负,不知可有良言妙法可传授于江东,教导于外臣?』
陆逊此言一出,厅堂之内的氛围立刻紧张起来,不少曹氏夏侯氏的军将,连带着郭嘉程昱等人都是将目光集中在了陆逊身上。
若是说起曹操和斐潜之间的纠纷来,胜的多在斐潜那边,负的多在曹操这里罢了,也确实是算得上曹操和斐潜『各有胜负』。
那么作为『负』得比较多的曹操,能和江东传授什么妙策和经验?难不成谈一谈如何缔结『城下之盟』么?
所以当陆逊如此一说,顿时就引起很多曹氏夏侯氏将领的不满,若不是曹操及时目光一扫,手一抚平,说不得当场就会有人跳将起来……
曹操眯起眼,盯着陆逊。他确实原本有些看不起陆逊。毕竟老曹同学原本连周瑜都看不上眼,只是觉得孙十万这个败家子颇有他儿子的风采,又怎么可能会对于周瑜替补,如今只是坐冷板凳的陆逊有所青睐呢?
当然,如果周瑜或是陆逊表示说自己愿意转投曹操麾下,曹操便是会立刻表现出另外一副嘴脸来,让其感受什么是春天般的温暖,夏天般的热切。可不管是周瑜还是陆逊,都明显是不可能『弃暗投明』的,所以曹操的态度自然也就是爱理不理。
毕竟平常大都是旁人在舔曹操,曹操真的舔某个人的时候,也就那么一两次。
陆逊根本排不上号。
不过现在曹操重新审视着陆逊。
别的不说,这胆色可是有些肥啊……
算是个人才。
陆逊之前说的什么同仇敌忾的潜台词,曹操自然是知晓,但这并不代表说曹操就会顺着江东的意思来。若是陆逊今天唯唯诺诺,就这么三言两句被打发走了,曹操也就真的看不上陆逊了,即便是将来遇到了陆逊,也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曹操要的是主导权。
即便是江东获取了胜利,也依旧是曹操作为主导。
当下情况也确实是如此,即便是江东获得了在水军上的胜利,又能怎样?难道江东军永远待在船只上面不下船么?下了船之后川蜀之内广阔的山林,江东水军还能有什么优势呢?
骠骑之厉害,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水军方面上。既然如此,江东以自家之长,得胜于骠骑,又有多少可以值得夸耀的?亦或是就这么两场或是三场的水军之战的胜利,就想要反过来对于曹操这方面的军事指手画脚了?这显然不可能,曹操也根本不会同意。
这就是双方利益分歧的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点。
『若是良策妙法,倒也说不上,而论良言么,或有二字……』曹操缓缓的说道,看着又装乖巧的陆逊,意味深长的说道,『便是“谨慎”而已。』
陆逊下意识的念叨着着二字,刚开始的时候还没能反应过来,但旋即一愣!
曹操挥手,『今日便到此罢!至于两家之事,下次再议。』
曹操发话,即便是陆逊有满肚子的言辞,也说不出来了。毕竟这不是电视电影,当角色在表演的时候其他人都必须静听,保持收音的干净准确,而现在这里是丞相府,曹操说一不二,他不想要继续听陆续说什么的时候,陆逊便只能乖乖闭嘴。
曹操通过这样的方式,提点或是警告陆逊。
江东想要继续商议,就回去好好想想,下次带着些真金白银来。
陆逊无奈,向曹操行礼,告辞退下。
曹操看着陆逊离开,又看了看左右,缓缓的开口说道,『诸位,昨日收到消息……』
堂下众人除了几个早就知道了曹操所言的消息是什么之外的谋士,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曹操吸引住了,目光紧紧的汇聚在曹操身上。
曹操环视一圈,说出了下半句,『骠骑大军,日行八百,已至陇西。』
话很简单。
但是其中蕴含的事实,一点都不简单。
当然,所谓八百,一千什么的,一般来说都是虚指,未必真的就准确到了八百或是一千。只不过是以此来表示骠骑行进速度非常快而已。当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操也是非常惊讶,因为这完全出乎了曹操的意料。
不是说骠骑出兵让曹操意外,而是骠骑的这个行军速度让曹操惊讶。
骠骑,真不愧是骠骑。
越是军队数目庞大,行进速度便是越慢。
紧急传递军情的兵卒可以做到八百里加急,但是不代表说整个大军,几千几万人都能一起『八百里加急』……
除非是在沿途已经早就配备好了相关替换的战马,以及大量存储的物资。
最为关键的,就是兵卒的训练和相互配合的程度。
就像是一个人跑五千米,或是一万米,那么不管是跑的快还是慢,只需要做好为一个人服务的准备就可以了,而且服务的时间也很短,但是如果是一万人呢?再加上距离的延长,道路的限制,那么这些服务的人要准备多少?又是要怎么安排,等等的问题就被放大了,困难程度会几何式的增加。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有些军旅经验的,亦或是直接就是统兵将领,所以这些人都明白曹操这么简单的叙述之下,蕴含着不简单的问题。
不少人心中跳出了一个念头。
这是骠骑在示威啊……
第2875章鸡肋,自我的认知
当下的陆逊,和历史上独当一面的陆都督,还是多少有些差距的。
人不可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所以也自然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巅峰。
陆氏的忍者神龟大法,依旧还是需要一些火候。
曹操几乎都没有什么额外的举动,就轻易的击破了陆逊的心理防御,使得陆逊心神不安,而一旦陆逊开始自我审视和怀疑的时候,其原本的自信也就被破坏了。
陆逊是来给曹操递送消息的,当然他也需要将探听到的消息传递回江东……
曹操没有因此就嘲讽陆逊什么,因为这完全没必要。
所有的外交的基础都是自身的实力。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即便是喊得再怎样的大声,说再多的抗议和遗憾,都没有什么卵用,等到了有实力的时候,甚至连声音大一点都不需要,咳嗽一声都会立刻引来关注。
江北江东合盟,趁着骠骑离开关中的时机,各自展开攻击,使得骠骑头尾不能相顾,南北无法协调,直接威胁骠骑的基本盘面,或是干脆一口气分裂骠骑,各自吃下去。
这是盟约之中没有明写,但是大江南北都保持了默契的条约。
毕竟之前要派遣质子,江东也派了。
江东出兵,同样也出了。
现在江东取得了一些战果,然后回头一看老曹同学没动,自然也就有些不满,派遣陆逊前来敦促,都是应有之意。所以即便是陆逊的言辞略微有些嘲讽,亦或是用词有些指桑骂槐之意,老曹也没有说非要给陆逊一个难看,亦或是现在就翻脸的意思。
虽然大家都清楚,所谓的盟约就是为了将来撕裂破坏的。江东的这个『将来』或许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和斐潜的『将来』,似乎到了眼前。
老曹和斐潜之间,其实很早的时候也有一个盟约。
早到了似乎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忘却』了。
老曹没有动作,并非是老曹同学对于破坏和斐潜之间的盟约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老曹同学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在结束了会见陆逊之后,曹操带着郭嘉到了许县城外的大校场。
台下的曹军精锐在操练着,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各色旌旗交错,变换,曹军兵卒奔跑,搏杀。
骠骑有精锐,老曹觉得自己也应该有。
而且老曹同学觉得,骠骑如此高调西征,是不是……
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那么,现在,究竟是虚,还是实?
高高的将台上,曹操的华盖大伞十分醒目。
曹操现在已经有些发福了,肚皮略微有些圆鼓,使得他原本合身的战袍现在于腰间部位略有些紧绷起来,幸好是有宽大的腰带勒着,要不然可能多少会有一些不雅。
如今山东的局面并不能算是很好。
这种感觉就像是曹操当下有些发福了一样,虽然曹操不想要让身材变形,但就是被无可奈何的搞大了肚子。这一段时间他没有南征北战,养尊处优下来,即便是日常之中多思考,多烦忧,考量的项目并没有少,但是饮食上面的稳定补充,安稳的日常休憩,依旧让他积累了不少的脂肪。
『骠骑战西域……竟然真去了西域……』
曹操轻声说道,声音里面带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山东不香么?
嗯?
斐潜就这么嫌弃山东?
这家伙宁愿去西域翻牌子!
啧啧……
郭嘉微微斜藐了一眼曹操,然后迅速落下眼睑,就当做他没听见。毕竟校场之上喊打喊杀的这么大声,所以他听不清楚,不是很正常么?
曹操看着校场之中曹军兵卒勇猛模样,心中泛起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才渐渐的沉淀下去。也只有在面对这些曹军精锐的时候,曹操才会觉得心安。
曹操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一些疑惑,但是他毕竟是曹操,他现在可以说很清楚为什么斐潜不愿意打山东,甚至曹操觉得江东其实也多多少少明白了这一点,至少是周瑜明白了,否则周瑜不会拖着病体来谋划这一次大规模的江东军事行动。
费神费力,还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在家里躺平,安安心心养病,难道不好么?
相信到了当下,在大汉政治圈子上层的人物当中,除了那些天赋较差,比较愚笨的人之外,大多数人对于斐潜一直经营关中,不愿意轻举战事的目的,都是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不是斐潜打不了,而是他不愿意,而这个不愿意的原因,是因为斐潜觉得山东一带,宛如鸡肋。
呵,鸡肋。
曹操自开始走上了酸枣之路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被人认为是鸡肋。
山东是鸡肋?
曹操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笑容挂在脸上之后没有多久,就有些僵硬了。
如果山东是鸡肋,那么当年他和二袁争抢得要死要活,究竟算是什么?
不敢想,也不能想,想多了,内心的无名业火压不住。
山东的弊端,不是这些年才有的,而是在黄巾之乱董卓乱政之后才越发的凸显出来,特别是在酸枣会盟的时候,大汉其实名存实亡,从事实上已经是进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
即便是曹操如今打败了中原周边的各路诸侯,甚至前不久才攻克了荆州,算是基本上,或是原则上统一了中原地带,竖立起了一定的军威,让山东之人的信心多少有些恢复,但是异峰突起的斐潜,却让这一份的信心蒙上了不少的阴霾。
山东人可不管曹操是不是在和斐潜对抗,也不管大汉是否真的就将要垮塌,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和自己家族爽。
在这些山东人当中,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知道现在山东面临的困境,可是这些清醒着毕竟是少数,而且还是沉默的,而大多数叽叽喳喳,喜欢跳起来喊的那些山东人,还沉浸在当年光武帝的荣光里面,觉得天下只有山东最牛,最强,最厉害,至于斐潜或是江东算个屁哦。
山东确实是人多,钱多,但是这些人和钱,并不是在曹操手上,更不是在天子手上,而是分散在了所有山东士族的手上,而就连原本应该上缴的赋税,这些士族都在想尽办法的进行抵扣和减免,亦或是拖延上缴,根本不顾大局如何。
如此行径,又谈何什么忠诚,一盘散沙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说山东就强大?
豫州就不必说了,就算是曹操打败了袁绍之后,入主冀州,在冀州展开屯田,也依旧困难重重。冀州的这帮人,仅仅是在袁绍倒台的那一个时刻短暂的收敛了一些,随后也不是开始嚣张起来,甚至和曹操对着干,谈条件?
即便是冀州人士知道关中是个威胁,但是他们也依旧会拿着关中斐潜这个威胁来对付曹操!没错,即便是斐潜威胁到他们,但是他们不会合力起来对抗斐潜,而是反过来指着曹操!
至少斐潜还没打过来,不是么?
而曹操却要求他们上缴赋税,捐钱捐款捐物资……
至于江东,呃……
江东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幽北的情况,也在发生着变化。
在草原大漠当中的那些游牧部落,从一开始觉得山东之处才是大汉天子所在,还毕恭毕敬的前来拜见,但是拜见之后,现在慢慢的也琢磨出一些味道出来,于是对着曹纯派出的使者的时候,也渐渐的开始装傻,甚至拒绝接见。
即便是明明周边的环境已经是恶劣如此,山东之内的内部斗争,依旧一点都没有因此减缓。
批评曹操的,指责曹操的,甚至谩骂曹操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有,就像是『正义』,可以迟到,但从未缺席。
毕竟山东人士在维持『正义』这方面,还是有相当特长的,干啥不行就算了,骂人还能不行么?
迟到的正义,还能算彼其娘曰的什么正义?
是在被灭门之后,对头出具的谅解书么?
曹操虽然说利用几次行动,扫除了一些反对派,但是战场上的缺憾,使得他并不如历史上那么的强势,也没有历史上的那么高的声望,如今山东内部看起来似乎相对平和,但是实际上危机四伏。
就拿赋税来说,去年,前年,山东之地虽然田亩众多,但是收成却不是很好。
这已经是很危险了,甚至整体粮食储备已经跌落到了红线之下,但是山东士族子弟呢?他们还在禁令之下,偷偷摸摸的拿粮食去酿酒!因为关中有这一类黄酒的需求,那就可以卖到关中去,然后换回西域的蒲桃酒,昂贵的香料!
有人甚至在传言,这不是粮食的事,更不是酒的事情,毕竟粮食和酒会有什么错?这一切都是曹操能力不强的原因!
有错,都是曹操的!
更有人还在说是斐潜在关中做法,夺了山东气运,而曹操却尸位素餐,丝毫不作为云云,当免其丞相之位,让有德者居之!
这让曹操忍不住发笑的时候,心中也渐渐发寒。
这就是他尽力护着的山东之士么?
那他一直以来保护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没错,虽然说曹操也是在为他自己的家族,为了曹氏和夏侯氏,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山东士族难道不知道其实也同样是曹操在顶着压力,在努力对抗着关中么?现在反过来成为了曹操的不是,难不成真等斐潜将爵田律推行到了山东,这些人才知道一个好歹?!
最开始的时候,曹操也想过要和这些山东人沟通,解释一下,可是到现在,曹操懒得解释了。因为曹操发现,这些山东人当中,跳起来的永远都是那一撮,觉得自己给曹操缴纳了三瓜两枣,便是有资格在曹操面前喷粪。同样的这些人根本不在意究竟对错是什么,他们只是在意喷出的这个瞬间脱肛而出产生的那种快感。
也就是说,即便是曹操应他们的要求改变了一些什么,他们也会找到新的喷吐的方向,越是跟这些人争辩,他们便是越发的兴奋,越说便是越浑身颤抖……
就像是隔着一个屏幕……嗯,隔着一层衣袍,在疯狂手动摩擦。
再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就便是雄才大略的曹操,也不免有些内心憔悴,力不从心的感觉。
最可恨的是骠骑一天天壮大,而自家却似乎在一天天原地踏步,甚至是在退步。
如今斐潜将骑兵主力调动到了西域方向,曹操才觉得心中的压力似乎减少了一些,才能透口气。
没错,只是透了口气而已。
因此见到了陆逊那个得胜了之后的嚣张样子,曹操心中就难免不爽。虽然曹操也是知道陆逊是有意摆出那个样子来激怒他,可是依旧心中不舒服。
曹操在兵卒训练的喊杀声中,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郭嘉。
『奉孝,』曹操淡淡的开口说道,『你觉得骠骑转战于西域,有几分胜算?』
郭嘉不加思索的回答道:『骠骑此去西域,定可平复,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曹操点头。
『西域之大,甚于中原。』郭嘉说道,『虽说班定远三十六国之说,未必是实数,然十余国当有之。昔日于阗国忌惮匈奴强盛,对汉使礼意甚疏,又欲杀班定远之马以祠,反被班定远斩其巫,方重归于汉。由此可见,西域之辈,多如于阗之属,欺软怕硬……』
曹操再次点点头,『故而骠骑大军所至,便是望风而降。』
这次轮到郭嘉点头。
曹操目光幽幽,背手远眺。
曹操知道郭嘉在说一些什么。
郭嘉是在说西域么?
没错,他是在说西域,但是同样也是在说山东。
西域于阗仗势欺人,却没有胆量真的和班超翻脸,便是觉得可以砍了班超的马,给班超一个下马威看看,但是反过来被班超杀了巫师之后,便是立刻怂了,跪地磕头求饶讲和一条龙,丝毫不含糊。
那么,山东呢?
当然,郭嘉是不知道,这山东的传统,儒家的奥义,一直传递到了后世。若是郭嘉知道了后世孔子传人出了不少『人杰』,怕是当场就喷血出来。
人总是有好坏良莠,但是作为抗着万世之师表率招牌的孔氏么,享受了更多的荣耀,当然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可是这万世表率,究竟怎么表率的?
顺治在多尔衮的护佑下入主中原,六十四代衍圣公孔衍植就急急发文表忠心,上了《初进表文》,在文章中孔衍植极尽阿谀之势,称满清君主『六宇共戴神君』,『八荒咸歌圣帝』。后又带领整个孔府剃头,为全国学子做模范,专门写了一个《上剃头表》。
后来满清不成了,八国联军进北京。这个时候孔家第75代衍圣公孔令贻敲锣打鼓地,把大英国帝国爱德华七世国王的画像,迎进孔府供奉起来,随后觉得大英帝国那什么居然没理会他,没能让孔氏加官进爵,过了几年之后,德国佬来了,还是孔令贻,他再次敲锣打鼓进把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画像,又请进孔府供奉起来……
因此在二战的时候,光头强知道孔氏子弟是一个什么德行,在日本入侵之后便是连夜让人以胁迫的方式,带着末代衍圣公孔德成南下,不给他成汉奸的机会。可是这依旧是拦不住,后面还是给日本人带盐了。
『若是仅求平复,骠骑不会去西域。』郭嘉缓缓的说道,『骠骑这是要收拢西域,便如收拢阴山匈奴,北漠坚昆……若是如此,经年以往,下次驰骋中原之兵,就不仅仅只有关中陇右之人了……』
曹操的眼睛眯了起来。
愚蠢的人总是以为骠骑去西域是为了平复吕布的烂摊子,实际上么……
曹操在努力变得更加强大,江东也在争取着属于南方的话语权,斐潜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关中什么都不做?
郭嘉其实之前就有所怀疑,因为西域乱起,并不符合骠骑一贯以来的作风,但是这西域又确实是乱了,所以郭嘉就不得不重新推翻之前的结论,然后复盘思考起来,最终得出了一个令郭嘉都有些恐惧的结论。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给与郭嘉提点的方向,就是南匈奴和北坚昆。
南匈奴如今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斐潜在河东的人口,在上郡和阴山,南匈奴渐渐的被分化,然后和部分东羌人杂居,占据了所有能放牧的区域,然后就像是河东的屯田之民一样,为长安政治集团提供畜牧业的各种产品。
因为有了斐潜的划分和控制,这些牧民的生活从游牧变成了定居,牲畜就像是田亩里面的庄禾一样,不仅是让关中有了更为充裕的肉食补充,而且那些牧民也同样更加的安定,渐渐成为了大汉畜牧产业当中的一份子。
如果说南匈奴是提供了牛羊猪鸡鸭等中小型的牲畜饲养,那么北坚昆就是主要漠北战马的提供着,他们在漠北渐渐也习惯了用饲养出来的战马和斐潜交换各种商品物资,再加上斐潜在常山、阴山和陇右等大规模的马场,使得骑兵用马的供给总量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那么西域呢?
西域能给斐潜补充什么?
西域有资源,矿产,牲畜,还有人。
就像是曹操获得了青州三十万的黄巾贼,才有了和二袁争霸的底气一样,如果斐潜真的从西域带回来了大量的矿产,牲畜,还有那些胡人,再加上已经是非常熟练和精锐的骑兵,那么山东这四战之地,往来四通八达,无险可守,又将如何应对?
曹操眯眯眼睛笑道:『既然如此,奉孝有何对策?』
郭嘉咳嗽了一声,然后也笑着说道:『臣以为,明公有十胜,骠骑有……』
曹操没等郭嘉说完,便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摆手道:『此处又没有外人。』
『如此,臣就直言了……』郭嘉拱拱手,『既然骠骑去了西域,江东又进军川蜀,那么臣以为……不妨我们去幽北打乌桓罢!』
曹操似乎丝毫都不觉得郭嘉所言有什么奇怪,反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善。』
旌旗飘动,台下的曹军兵卒依旧在奋力演练着。
黄尘腾起,汗水滚落。
曹氏的战旗高高飘扬……
第2876章转换,全新的战场
在陆逊在许县作为使者的时候,江东的水军已经在猇亭区域再一次击败了川蜀水军,迫使川蜀水军往后撤退。
这就是陆逊所言的喜讯。
但是这个喜讯并没有带给江东水军多么好的后续,因为从猇亭往后,江面就变窄了。
猇亭之处,不仅是河道弯曲,而且变得狭小,水面并不是很开阔了,并且周边有很多丘陵山脉,地形复杂。这就使得江东水军在进军的过程当中,很容受到两侧山体上的攻击。
先是江东最开始用小型战船清理水中的障碍的时候,在拔动水中的木桩铁链之时,就被岸边山上的弩车伏击了,因为没有防备,一开始就被弩车射杀射伤了不少人。
黄盖便是让楼船上前作为掩护,但是没想到川蜀方面不仅有弩车,还有投石车……
一颗颗沉重的石弹呼啸而至,打得楼船之上江东兵卒苦不堪言,抱头哀嚎。
片刻之间,楼船的甲板就被砸出几个洞,木屑纷飞。
没错,相比较而言,川蜀水军的整体实力,不管是船只还是兵卒,在水面上都是弱于江东的,因此江东水军在和川蜀水军的交手过程当中,一开始也确实占了不少的便宜,也发挥出其水军的优势,可是如今遇到了新问题的时候,江东水军有些麻爪了。
不破除水面和水下的障碍,江东水军就无法往前,可是想要破除这些障碍,小船成为弩车的靶子,大船成为投石车的标的,尤其是在这种远程攻击之下,江东水军根本发挥不了优势,辛苦搞了一天,没能拆除多少障碍物,反倒是搭进去不少兵卒,还有两三艘的战舰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退到了后面进行紧急修补。
而水面上的障碍依旧还很多……
这对于江东水军刚刚昂扬起来的士气,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就连黄盖也不得不承认,川蜀水军的这一套,非常恶心人。
『这是换将了?』黄盖捏着胡须,沉吟着。
在进攻之前,他也对于川蜀水军有了一些了解。
甘宁么,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水军将领,也擅长于水军作战,但是毕竟是小家子气了一些,并没有大规模指挥水军的经验,所以黄盖一开始的策略局势以多打少,抓住一点破绽就全面出击,利用自己水军的兵卒质量去碾压甘宁,也确实取得不错的战绩。
可是现在川蜀水军展现出来的这一套打法,显然很不甘宁。
现在问题是想要拔出障碍,就必须先拿下川蜀水军在山头上的弩车石弹车的阵地。
新计划也不难制定,就是用小船搭载兵卒上岸进攻。
可是黄盖闻到了一些让他不安的气息。
川蜀水军在水中设立了障碍,难道在山中就没有陷阱?
『都督!要派遣兵卒上山进攻么?』
军校在一旁问道。
黄盖点了点头,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先试探进攻一波看看。
旋即从战船队列当中就分出了十几艘船,往岸边靠去,然后江东水军的兵卒从船上下来,在岸上列队,开始往川蜀军设立的弩车投石车阵地而去。
因为山林树木的关系,所以弩车投石车可以射击进入了射程之中,毫无遮蔽物的水面上的江东战舰,但是对于在林中穿行的江东兵就没有射击的视野了,只能是依靠兵卒在山林之中进行搏杀。
在茂密的山林灌木当中作战,对于江东军来说,是一个与在水面作战完全不同的概念。
因为地形的问题。在山林中作战注定了就是一个生死只在呼吸之间的战斗。
谁也不清楚在树干背后是不是有人潜藏着,谁也不清楚在败叶之下有没有陷阱。也没有办法像是在水面上一样能够老远就看见对方的战船,还能在战船即将碰撞的时候调整好自己的体位,而在山林之中发现对手的时候,对手的刀枪也就在眼前。
一瞬间的反应快慢,就有可能决定是生还是死。
战鼓声声,在水面上的时候听起来很是振奋,似乎全身上下都会跟随着战鼓一起激荡起来,然而在山林之中,被树木间隔之后,远处水面上的战鼓声就显得有些细碎,就像从青壮的呐喊转眼就变成了老弱的喘息。
双方在接触的那个瞬间,川蜀就就打了江东军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如同虎豹一般在山林灌木里面跃出的川蜀军,江东在水面上的这些『强者』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有的江东兵刚往前刺杀,侧面就被一只箭矢射中。
有的江东兵举刀猛砍,战刀却卡在了树杈上。
川蜀兵卒手中的战盾更小,战刀更短。
若是在平地上,这些短小的战盾和战刀,会暴露出更大的破绽,可是当下在山林之中,在树杈藤蔓众多的情况下,这些拿着短小的战盾战刀的川蜀兵卒,反而会比拿着长枪大盾的江东兵更灵活,也更致命。
雪亮的战刀在光影之中闪耀,灵活的身影在灌木之中跳跃。
江东兵的惨叫此起彼伏。
血腥味弥漫在山林之间……
『列阵!列阵!举盾!举盾!小心弓箭手!』
江东兵卒士官下意识的高呼着,企图让江东兵汇集起来,形成稳固的阵线,但是他忘记了山林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像样子的空地来进行阵列式的进攻。并且声波在树干上会被多次的反射,尤其是在生死搏杀的时候,这种无法确定声源方位的指令,往往会使得江东兵卒无所适从,一些听到了他呼喝而退下的江东兵卒反倒是把自己的背后让给了对手。
相比较之下,川蜀兵卒则是在用哨声确定进攻或是撤退。
简单,高效。
就像是在水面上,江东水军可以轻易的对着川蜀水军打出暴击一样,现在则是轮到了江东水军吃下暴击了。
在短暂且惨烈的交战之后,江东水军便是胆寒了,像是几百只鸭子一样嘎嘎乱叫着,摇摆着屁股从山林之中狂奔而出……
这不能怪江东水军的这些兵卒。他们毕竟从当兵的那一天开始,就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船只,他们更习惯的会认为船只就是他们温暖安全的后方,所以被打疼了便是下意识的去找温暖的怀抱,根本没有多少和川蜀兵卒在山林之中死斗的欲望。
那些川蜀兵卒也没有一味的追杀,而是在山林边缘又缓缓的退了回去,就像是猫科动物重新隐匿在了树荫灌木之中,只剩下了血色的竖瞳在盯着江东上下。
黄盖死死的瞪着那些在山林边缘若隐若现的川蜀兵卒,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猛地抬头四望,看着周边连绵起伏的丘陵,试图在这些丘陵的高处找出某个人的身影……
『这不是甘兴霸……』黄盖眉头深深紧皱,『甘兴霸没这个能耐……这是骠骑的山地军……难不成是徐公明到了?』
但是之前的情报是徐晃在川南,并没有到川东啊!
黄盖的手紧紧的抓在了楼船扶手上,青筋毕露。
这是一个和甘宁战斗风格完全不同的对手。
阴险,狡猾,凶残,并且还滴水不漏。
他,究竟是谁?
山岚浮动。
黄盖看了看周边的山林,心中便是一动。
他有了破敌之策。
……\(^o^)/……
陇右。
斐潜一身戎装。
夏秋之时,便是最热的时候,人马不仅是极易流汗,而且道路上的灰尘也是不甘寂寞的缠绵着过往的所有油腻汉子,于是斐潜又是品尝到了久违的军旅体味。
幸好,人类的嗅觉系统是有自我屏蔽功能的。
时间一长,自己的味道就闻不到了。
时间再一长,相似的味道也同样闻不到了。
就像是现在,斐潜就基本上闻不到什么汗臭味和酸腐味了。
斐潜解开下巴上的系带,摘下兜鍪,然后将兜鍪内的沙土随手在大腿上磕了一下,噗噗的掉下了不少沙子和尘土,然后将兜鍪夹着,抖抖左腿,再抖抖右腿。
全身上下,灰尘泥沙噗噗往下落。
既然已经是如同一个泥人了,斐潜也就自然不在乎周边的泥土脏不脏了,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树下,然后尽力的将自己的腿伸直,如同一个八字。
日行千里,听起来似乎很爽,也很带劲,可当不是听,而是亲自去做,就未必会觉得爽了。
虽然如今斐潜已经不像是当年那么的娇嫩,长途驰骋之下也不会像是来了亲戚一样血肉模糊,但是长期没有摩擦的地方,现在突然加大了运动量,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尤其是两股之间,似乎又有了火辣辣的疼。
还好,还不算太疼,能忍得住。
否则堂堂骠骑,结果要撅着屁股当众涂药,面子还往哪里搁?
越是往西,便越是荒凉。
除了这里是贾诩特意布置的补给点之外,方圆远近十几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烟。
小山,丘陵,沟壑,石滩。
其余的地方全是苍凉一色的大荒漠。
漫天白色和淡灰色的云朵,在天穹上缓慢移动,有时候会好心的帮斐潜遮挡一下阳光,有时候又是故意绕着斐潜走。
远处的山峦,像是画在天边的背景,不论怎么向前,都永远无法触及一样。
头皮有些发痒,伸手用手指头扎了几下,然后看了手指指甲缝里面的黑泥,斐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如果此时此刻,能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斐潜都感觉自己皮肤上像是多了一层泥壳。
『主公,喝点水罢。』
许褚在一旁,将水囊递给了斐潜。
这一次斐潜带在身边的护卫是许褚。
太史慈已经先一步出发,作为前方的先锋。
牛人就是牛人,作为战五渣的斐潜既没有办法和许褚相比,也没有办法和太史慈相比较,穿这么一身铠甲长途奔驰,就几乎要了斐潜的老命。
而许褚依旧是精神奕奕,似乎接下来再跑八百里也是轻而易举。
身体上的差异,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即便是同一个人,早几年和晚几年,也都会不一样。就比如说留在长安守家的另外一个近卫营领队魏都,这几年就明显衰老了。原因很简单,魏都之前收了一次重伤,虽说活下来了,但是也透支了其生命力。最初还不是很明显,但是后来就慢慢的表现了出来。
就像是树的年轮,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哪一年丰盈,哪一年贫苦。
所以斐潜将魏都留在了长安,专职作为骠骑府衙的守卫。
像是当下这种长途奔波,显然更年轻一些的许褚较为适合。
斐潜接过了牛皮水囊,先是漱了一下口,将口腔里面的沙子和灰尘吐了出来,旋即咕嘟嘟喝了几大口,缓解了一下喉咙之内的灼烧。
牛皮水囊的水,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甘甜的,但是很快,在品尝出了淡盐味道之后,随后的酸馊味和硝制皮革的味道也同样在味蕾活化之后,占据了主要的味道,原本的甘甜就消失了。
斐潜将水囊抵还给许褚,打了一个水嗝。
在材料学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情况下,皮革的水囊依旧是最好的行军用水储备用具。竹制和铁质的水壶,斐潜都让人试验过一段时间,可惜都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无法像是皮革水囊一样,可以具备柔软便于携带,量大且容易修补……
没错,水囊破了,可以直接用随军的鱼胶进行皮革黏贴,然后只要不遇热,一般都不会化开。
木头或是竹制的水壶,起初用的时候还行,但是一个是同等容量下比牛皮水囊重,另外一方面则是坏了不好修。
铁质或是钢质的水壶也有这样的弊端,并且现在的冶金生产技术若是单独敲打一个精致的水壶倒也问题不大,若是全军装备么则太费工夫了,而且即便是解决了修补的方法,防锈工作也不仅仅是刷几层漆那么简单,要不然后世二战的时候也不会有意采用各种铝制品了。
因此即便是斐潜脑袋里面有超前的想法,奈何生产力配合不上,也是只能搁置。
就像是斐潜现在和这个天下的人说什么航空飞机,宇宙飞船,说什么飞出太阳系,征服星辰银河等等,那么当下全天下甚至是全地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认为斐潜的想法是什么奇思妙想,是什么伟大指引,只会认为斐潜是一个疯子。
就比如说西域。
西域的问题爆发的太快,太早,太乱。
斐潜之前和庞统有感慨过,若是西域的问题能够延缓几年在爆发出来,或许问题就比较简单。
毕竟吕布老了。
中年危机可不仅仅只有后世有。
后世的资本家对年轻的人要变着各种花样哄着,但是只要一满三十五,可不就是可以往死里压榨了么?身体机能的下降,家庭下一代的教育和抚养,以及资产负债等等问题,足足可以将一个雄心壮志的年轻人,成为一个甘于平凡的螺丝钉。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吕布想要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
他孩子要不要上长安学宫?
他想不想要在长安有个小院?
他要不要在讲武堂里面留一个位置?
有时候斐潜觉得自己也在逐渐的变得冷酷,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下意识的都会直接用利益衡量而非情感。
版图越是庞大,斐潜越是无法单纯以情感来作为衡量对错的砝码。
对事不对人。
这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
自私是人类兽性当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方面,但位置越高,就越不能自私。吕布显然没控制好自己的自私,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但是实际上却在不断的失去。他想要获得自由,却实际上丢失了他的自由。
就像是如果将『对事不对人』这几个字告知吕布,吕布多半会笑着表示,这有什么?这他还能不知道?可他自己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是针对的事,还是因为人?
西域的问题,之前多数都是因人而成事,而现在斐潜想要的,是因事而成人。
这是一个新的战场,一个新的观念。
吕布已经老了,不仅是在身体上,而且也表现在思想上。
身体上的还有办法,思想上的就很难改了。
毕竟某个人说过,治疗一个人的身体容易,但是治疗一个人的思想很难。
一个人的天赋,各自不同。
就像是斐潜是战五渣,许褚或许只需要一只手臂就能将斐潜打趴下。
可问题是,这个世间有几个许褚,有几个的吕布?
那么,如果一味的等强大的人出现才能做出什么改变,那么是不是除了出现张骞班超这样的人物,就无法开拓西域了?是不是只有等到卫青霍去病如此的将领,才能有击败北漠游牧的能力?
这些充满了勇气和智慧的人,应该是成为榜样,而不应该成为禁锢。
从勇者那边继承勇气,从智者那边传承智慧。
斐潜想要的,是普通汉民也能够根据相关的事例,根据继承先人传下来的律法,按部就班的去解决问题,去开拓大汉的疆土,去将大汉的旗帜插在这个天下每一片的土地上!
而吕布,勇气用错了地方,智慧也想错了地方……
远处有些烟尘扬起,马蹄声传来。
许褚站在一旁,眺望了一下,『主公,贾使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