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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77章角度,全新的机会

    这一次长途行军的成功,离不开贾诩之前的充分准备。

    这些准备,不仅仅是水和食物,还有各式各样的军需用品。

    如果没有这些准备,斐潜别想要当下这么轻松。

    在古代,军队出征,长距离的行军,其实是一个挺复杂的事情,有很多工作要做。

    在早上起来之后,随着号令下达,各部就需要收拾物品军械,然后听号令列队进食,然后清点各部的干粮辎重,战马兵刃等等,登记在案一一汇报。

    主将要派人抽检,核对是否有出入。同时派出斥候先行往前,一般来说是二十四队,分成上下两个班次,轮番向前侦测,确保整个军队在行进的时候的安全。

    然后需要召开马前会议,由各部上报具体问题和相关情况,然后迅速做出裁定,能现场解决的就现场解决,不能解决的就留到晚上扎营的时候商议处理。在马前会议上,还要根据前方地形安排不同的策略,比如遇到河流沟堑,谁负责搭建简桥梁,如果遇到山林高地,谁要负责侦测探查等等。

    因为斐潜这一次带领的基本都是骑兵,所以事情还简单了许多,否则如果是混编的部队,那么大军就连出营地都需要分出层次。就像是渡河的时候最容易被袭击一样,在离开营地的时候也同样需要按照特定的次序,一般来说第一个出营的是各部的骑兵。因为骑兵速度快,出营后迅速前进到距离营地二三里的地方,然后停止立定,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随后,步兵各部才会按照位置方向远近依次出营,在距离营地构建列阵警戒,最后才是辎重队出营。

    行进的时候,如果是混编,一般的天气的时候,步卒则会走在前面,而骑兵反而会跟着辎重队走在后面,而如果是下雪之后有积雪,则是反过来,骑兵会在前面踩出一条道,而步卒则是护卫辎重车在后面跟随……

    走水路并进,又是另外一种方式。

    到了傍晚,在选择了扎营场所之后,便是要先派出骑兵警戒,在四周巡查,然后步卒扎营,等到步卒将营地扎好之后,才能让骑兵回来休息,同时还要设置各种哨卡,安排晚上值守巡逻等等。

    一天下来,忙得要死,也累的要死。

    而贾诩之前在陇右做的先期准备,则是让斐潜少了很多的麻烦。

    首先,在沿途上搭建的这些岗哨,一方面存储了一定量的物资,可以作为补充,另外一方面也让斐潜一行人不必再临时设置营寨防御体系,可以依附着这岗哨小军寨直接构建临时营地,这就减少了很多工作量。

    其次,很多琐碎的事项,也由这些小军寨的值守人员替代完成,比如饮水的准备,草料的调配,甚至还可以帮忙修战马的马铁掌,补辎重车的轮毂等等。

    最后,在行军过程当中难免会有一些意外,出现一些伤员什么的,这个时候小岗哨就派上大用处了,不管是让伤员短暂的休整,还是转运到后方,都可以极大的减少了军队的负担,并且也让兵卒更安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要花钱的……

    贾诩带来了账本。

    现在陇右这么一趟『高速路』走完了,也就该到了该和贾诩进行总结的时候,看看这一条路究竟是值不值,需不需要长期设置,以及如果进行调整的话,又是需要怎样进行调整等等的问题。

    这就是斐潜一直在强调的对事不对人,总不能说只有贾诩在陇右,他和太史慈才能走出日行千里的气势,然后换了一个人之后,便是走三五百里都困难吧?

    陇右原本是一个生产力很低下,负担能力差,人口比较稀疏,导致即便是战事要增加赋税,亦或是临时征调都很困难的地区。之前于大汉之时,西羌所有的战争所需,都从外地征调。这也是导致了山东人对于陇西很厌恶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若是以家庭个人的观念来说,山东对待陇右的这个态度,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谁也不喜欢一个穷亲戚,天天伸手找自己要钱,一年到头没完没了,而且还是年年如此,持续几年甚至十几年。

    可问题在于,山东和陇右不是仅仅只有『亲戚』的关系,而是同属于一个国家,一个整体。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原本就是朴素的合作理念,可那些斤斤计较只顾自己的人,将合作的基础摧毁了。

    有问题,应该解决问题,而不是回避问题。

    外出征战,消耗粮草会很多,这是个大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存在时间很长了。

    从西汉就有人不断的嚎叫着,一直喊到了东汉。

    难啊,运输难,消耗大,好大的问题!

    但因为这个问题,所以就永远不对外作战了?

    贾诩也是一身的尘土,他是从金城而来的,跟着他的还有几个文吏,每个人身上都是捆了一大堆的账单。如果不是斐潜推行竹纸,说不得这些账单都是要用车来装。

    斐潜也没有多废话,和贾诩找了一个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就开始研究这些账单。至于军中的杂务,主要让许褚代为处理,反正这一段时间下来,许褚也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内卫统领了,处理这些军旅事务问题不大。

    这些账单之中体现出来的,最重要的改变就是粮草后勤方面。

    既然是粮草问题最大,那就先处理这个问题。

    人的食量相对来说不会太大变化,个别人很能吃,但也有人胃口小。在整体人类基因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人体基础营养需求并不会因为年代而改变。

    战马也是一样的,西汉东汉以及将来,需求可以大略的看成是一个定量。

    斐潜这一次带来的骑兵,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马双骑,而是一马一点五骑,剩下的那些则是由骡马驽马等大牲口组成。这些骡马和驽马承担了一般性的辎重车的负载任务,并且也携带了一定量的拖车。

    因此斐潜行军路途上的消耗,是两个部分,一个是自身携带的粮草,另外一个是沿途这些小军寨的额外补充。这一次是为了追求速度,所以没有带一些小牲口。而如果按照正常行军速度,那么携带一些羊群,说不得还会进一步的降低携带固体粮草的数量。

    战马的消耗是比较大的,大概一匹战马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兵卒的三倍,毕竟战马不仅是要吃草料,还需要精料,甚至在开战之前,兵卒还会特意给战马喂上一些掺杂了盐和糖的炒制品,提升战马的耐力。但是骡马和驽马相对来说就比较好养一些,只需要草料管饱,然后偶尔掺杂一些豆子就可以了。

    斐潜也是在利用这一次的长行军,测算战马和驽马的比例究竟怎样才合适。现在看起来,他和贾诩根据账本和实际的行军来看,战马的比例还是可以进一步的下降,或许是骑兵的一点二倍到一点三倍为一个合适的区间。

    这样既保证了战马行军过程当中的意外伤害的补充,又可以使得在粮草方面的压力再下降一些。

    至于兵卒的消耗,古代人并不明白卡路里的概念,但是斐潜清楚,所以尽可能用油脂替代碳水,就成为了减轻军需配给的一个重要研究方向。

    大体上来说,相同重量的油脂所释放的卡路里,会是碳水化合物的两倍。当然这个数据未必准确,但是在日常当中,油脂带来的舒适感会比一般的碳水化合物更为强烈,至于什么饱和脂肪酸和不饱和脂肪酸的优劣,现在大汉这个阶段,还根本谈不上这些。

    重盐,重油,若是放在后世,定然会被很多健康的美食家所不耻,可放在大汉当下,则是会让甚少吃肉的大汉民众幸福得一边吃一边哭。

    重盐,代表了食物在陇右当下这种天气里面,更加不易腐烂变质,可以长时间的携带,而重油则是提供了饱腹感的一个重要因素。

    人体是一个复杂的机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食物当中的碳水化合物是人体能量来源,也是人类从古至今,追求稳定的碳水化合物的摄取,走向农耕才能有稳定的文明发展的重要因素。

    当缺少或摄入过度食物时,就会使人产生『饿』或『饱』的感觉,而这个感觉,并不完全来自于胃部膨胀。胃部只是一个部分,当进食的时候,确实胃部会向大脑发出信号,但是大脑并非只能接受到胃部的一种信号。

    就像是厌食症和暴食症的人,恐怕胃部的信号就被大脑直接屏蔽了。

    所以实际上,吃多少并不是饱腹感的关键。

    吃得好才是。

    高热量,高糖。

    甜菜和甘蔗的种植范围都不大,而且因为品种的原因,产糖也不高。因此斐潜只能是在油脂上下功夫,也就是原本游牧民族的白食和红食。用汉人农耕产生出来的庄禾,去和定居的南匈奴和西羌换取这些白食和红食,一方面促进了这些牧民和汉民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另外一方面也使得双方都会下意识的努力去扩大生产,以获得更多的物资。

    如果交趾的甘蔗种植能够进一步扩大……

    这是将来的事情。

    斐潜发现,牧民也会受到『小农经济』的影响。

    当生产者发现他努力也没有什么用,并不能带来更多的价值,甚至努力和收获不成比例的时候,生产者自然就会选择一个比较低比较轻松的水准,俗称躺平。

    『原本汉卒月食三石三斗三,尤为不足,常有伤寒,痢疾,头痛,四肢不举,心腹胀满,两脾雍肿等症,』贾诩很是感慨的说道,『如今主公改谷米为白红,月食二石亦无忧之……兵法有云,将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如今主公此法,可减辎重之需,可谓国之大策也!』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呼出一口气。很显然,加大了红白食的比重之后,确实减少了运输的压力,这种差异,是历史上蒙古之所以能够一路打一路吃的原因,也是华夏民族自己给自己戴上的千年来都走不去的镣铐。

    『不仅如此。』斐潜指了指账单上面的运输数量,『以驽马所运,一马可抵五人之力,而于途中少用人力,便可多用于地方……』

    这也是明面上的账目,可以直接看出来的。

    毕竟采用了高热量的食物之后,总重量就下降了,因此必然就节省了运输的力量,缓解了压力。

    而且好处还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一些隐藏的利益……

    比如,在营养方面。

    加入红白食之后,营养会更加的均衡。

    汉代虽然对于戍边的兵卒待遇不算是太差,毕竟后续封建王朝之中还有更差的,可即便是如此,汉代戍边的兵卒也经常会因为营养不良产生各种疾病,死伤和衰败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其根本原因多半就是营养不良。而导致营养不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配发物不合理。

    汉代,输送于边疆的军粮明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多,有十余种,比如粟、糜、青稞、大麦、普通小麦和豆类等等,但是实际上来说,都是基础的碳水化合物,而人体所必须的维生素和蛋白质,也就是一些蔬菜和肉类,则需要戍边的兵卒自行购买……

    戍边的兵卒况且如此,那么被拉来充当劳役,往来转运的这些普通百姓,则是在戍卒的基础标准上再次减等,因此时间一长,营养不良几乎是肯定会出现的。

    战争时间越长,受到这种营养不良影响的人越多,从边境到内陆,从兵卒到百姓,而作为华夏的这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他们只会看到平均数,觉得平均一个戍卒三石三,怎么会有什么问题?

    就像是后世的各种平均值。

    这也就是华夏为什么越打越弱的原因。整天就只会盯着平均数,就只会看着脚底下的土地,出问题要么就是拖延,要么就是放弃,自然无法真正的去解决问题,而斐潜现在,则是给华夏推开了一扇门,这门不仅是面向着西域,也同样面向着更深远的地方。

    换一个角度,便是可以看到全新的世界。

    ……(··)……

    受困在猇亭左近的江东军,现在也准备找一个新的角度去解决问题。

    黄盖么,天赋技能除了水军指挥之外,也就是『放火』了。

    他想要烧了川蜀军在山上的阵地。

    这就是他想到的策略,一把火,轻轻松松,既不用派人去山林之中被揍,也不需要付出什么额外代价,只需要点起火头,就可以坐看在山头上的川蜀军狼哭鬼嚎了。

    可问题是现在是秋天了……

    秋风多数是从北向南吹的,如果说黄盖一放火,那么或许也会烧到在北面山头上的川蜀阵地,但是说不得同样也会烧到他自己的船队!

    因此黄盖只能是一边派遣水鬼在夜间偷偷摸摸的去破坏拦河的障碍,一边等着风向转变的机会。

    江东的水鬼,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作用。

    想要靠水鬼人力直接破坏钉在水底的这些障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人在水中,其实并不怎么好出力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水鬼将绳索系在那些障碍上,然后由后方的船只进行拉扯。

    而这个变化,很快就被川蜀军发现来了,然后直接从上游投下了不少的渔网。

    这些渔网带着一些钩子,一旦水鬼沾上就跑不了,即便是没有捕捉到水鬼,勾连在了障碍物,亦或是直接勾到了黄盖等人的船舵上,也是相当难以处理。

    同时,川蜀军也加大了山林之中的骚扰力量,夜间时不时的真真假假的来上几下,便是让黄盖等人神经紧张,即便是知道这些躲藏在山林之中的川蜀兵未必真的会冲出山林来,可万一呢?

    尤其是夜间模仿着各种野兽的吼叫,装扮成为鬼魂的哭诉等等招式,更是让黄盖气得胡子乱抖,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总不能说将耳朵都堵起来吧?这半夜三更,出击罢,黑漆漆的山林就连黄盖看了都有些害怕,更不用说普通的江东兵卒了。不出击,那么就只能忍着了。

    连续几天,黄盖觉得自己都已经头疼了。

    黄盖头疼了,沙摩柯则是兴奋得满脸红光。

    沙摩柯真没想到战斗还能这么打!

    作为武陵的蛮子,沙摩柯和他的族人没少和江东兵作战。而在之前的战斗当中,沙摩柯和其族人总是吃亏的一方。江东兵仗着有船只的优势,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沙摩柯等人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而现在沙摩柯看到了诸葛亮的操作,顿时恍然大悟……

    哦,懂了!

    还可以这样啊!

    沙摩柯如今除了每天带着人跟着川蜀山地兵出击之外,同样也是每天都在总结,看着诸葛亮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安排调度,就觉得战斗简直是不要太简单!

    这不就像是有鱼有酸菜,然后有手,就能做出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了么?!

    沙摩柯觉得自我信心不断膨胀,到时候回到武陵地区,就先将鱼扔锅里,然后在扔酸菜,然后不就成了么!虽然说可能未必能够像诸葛亮做出来的那么精致,但是不也是酸菜鱼么?反正有鱼也有酸菜,谁能说不是酸菜鱼?

    诸葛亮微笑着,他知道沙摩柯在偷学他的战术,但是诸葛并不隐瞒,当然也不会多解释什么。反正菜都摆着,能学多少是自己的能力。

    同时,诸葛亮其实也知道黄盖再等什么,而碰巧的是,诸葛亮也在等着相同的机会……

第2878章水火,老套的策略

    黄盖想不明白,为什么山头上的那些弩车投石车都能有那么高的准确率,即便是在夜间偷偷拔除水中障碍,也会在几轮校准之后就被击中。虽然说被击中了船体也不一定会导致多少伤亡,但是只要中了一发石弹,那么船只基本上就距离报废不远了。

    江东兵卒死几个,甚至死几十个,上百人,千人,在必要的情况下,黄盖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但是要是损失了几艘,几十艘船的话,黄盖就会肉疼得不行。

    不是说人命贱……

    呃,这个年代确实人命更贱。

    好吧,在封建时代,人命都贱。

    当然黄盖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他只是表示说如果船只受损太严重,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难不成不坐船了,大家走着陆路,翻着山头去打鱼复?

    所以,能不损失船只,就尽量不损失船只。

    这是大前提。

    那么,就放火罢!

    秋高气爽,正是放火的好时候。

    放火,甚至会痴迷于放火,原因大体上是人类本身的自我毁灭的欲望在作祟,就像是摧毁在海滩上堆了很长时间的沙城堡一样。

    毁灭,总是比建设要简单一些。

    在昨天的时候,风就停了。

    黄盖没敢动。

    他需要一个确切风向,要不然放火到一半,风又开始吹起来了,岂不是自己砸自己的脚?

    要知道船只也是怕火的……

    到了今天的下午,风向终于改了。

    黄盖看着楼船上飘扬的旗帜,笑得脸上的所有皱纹都开了花。

    放火么,首先是要准备一些小黄油,其次要准备一些纸,最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开始摩擦……

    嗯?

    怎么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那就没错了,反正喜欢放火的人大多数都不怎么对劲。

    为了不提前惊动川蜀之人,黄盖下达了禁口令,谁都不允许大声说话,万一吓跑了川蜀兵,那么火不就是白放了么?

    放火的策略是老套路了。

    上古的原始人放一把火,是为了和野兽争夺地盘。

    商纣也放一把火,但是烧的是自己。

    放火谁都会,关键是用到位。

    川蜀军例行的鬼哭狼嚎开始了,黄盖坐在楼船之上,静静的听着。

    原本这些鬼叫声是让黄盖头疼欲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听起来却觉得很悦耳。

    对,就这么叫,等下叫破喉咙……

    为了不被搅扰,江东军在夜间都是退到了另外一边的岸边,和北岸山头上的川蜀军隔着水相对。在岸上也有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一般是用来白天烹煮食物,毕竟虽然也可以在船上烹煮食物,但是总归是不够方便和安全。同时人也不是水生生物,还是需要土地的,时不时需要下船活动一下。

    在猇亭一带,两岸陡峭,就不像是在夷道以西还能在水边找到比较大一些的平地了,所以只能是轮流上岸修整。

    黄盖等在黑夜之中的川蜀兵都退下去了,四野重新陷入寂静之后,他站起身来,开始下令。

    首先准备些小黄油……

    嗯,错了,是先尽可能静悄悄的挪动一些船只。

    即便是现在的风是往北吹的,但是谁能保证烧到一半的时候风不会转向,亦或是飘飞的火星会不会点燃南岸的山林?因此最为保险的做法,自然是尽可能的远离两岸,让江水成为拦阻火焰和火星的隔绝带。

    关键是等山火起来之后,即便是有少部分的川蜀逃离,黄盖也可以第一时间拔除了那些恶心人的障碍,直接追杀!

    如此方泄心头之恨!

    等到船队都进入了安全的范围之后,黄盖下令让人乘坐艨艟,带着引火之物,向北岸进发。

    一时间江东上下的人都屏息而待……

    来,转个场。

    话说斐潜……

    算了,还是来看诸葛罢。

    诸葛也在转场。

    风向改变之后,诸葛亮就转场了。

    沙摩柯十分不理解,他甚至觉得诸葛亮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明明占据的是优势,为什么要撤退?

    诸葛亮依旧是微笑着,并不多解释。

    沙摩柯也就只能是嘀嘀咕咕的败退下来,老老实实的跟着川蜀兵卒转移。

    沙摩柯是武陵山蛮的首领,而且是愿意走出来看世界的首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沙摩柯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毕竟大多数的南越山蛮的人只想着自己永远待在某个区域,待在山寨里面当一辈子的土皇帝。

    只不过走出山林来的沙摩柯,并不代表着立刻就能洗去原本的老习惯。

    原本沙摩柯在武陵之中,至少在其本族之内,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可是到了川蜀之中的时候,就沦为了小弟的角色,从吩咐旁人,变成听旁人吩咐,这种角色的转变,不是说一两天就可能完全适应的,尤其是在沙摩柯身边还有一些他的小弟跟着,有时候难免就会让沙摩柯无法确定自身的位置。

    若是一般的人,亦或是没有什么耐心的,对于这种情况,多半就会采取直接高压的状态,别管是有没有前期铺垫,也不管是小弟,还是小弟的小弟,反正一律压趴下就是。

    碰巧,诸葛亮有足够的耐心。

    毕竟诸葛亮还年轻,他有充足的时间来慢慢调……调整沙摩柯。他调整沙摩柯的方式,就是让沙摩柯在一旁看着,然后等沙摩柯实在想不通的时候,才会指点一两句。

    毕竟在鹿山之中,庞德公对待斐潜等人,包括诸葛亮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模式。只有人努力思考过后得到的答案,才会特别的深刻。

    火焰很快的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在南风的吹拂之下,从江边燃起的火焰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攀爬上了山林,然后从山脚飞快的向上侵袭,映照得漫天都红彤彤的一片!

    见到了如此情景,沙摩柯顿时呆住了,旋即在他的头上冒出了好多问号。

    诸葛亮并没有理会沙摩柯,也没有因为后方的大火升腾就停下脚步。

    如果不出意外,黄盖很快就会察觉到破绽了……

    诸葛亮必须赶时间。

    望山跑死马,尤其是在没有道路的山中行走,对于体力和耐力的要求都很大,所幸的是诸葛亮早期安排的兵卒,不仅是先期砍伐了藤蔓和荆棘,多少算是趟出一条道来,更重要的是间隔不远都有留下记号,才能避免不小心走失了方向。

    河道是弯曲的,当诸葛亮走下了山头,自然也就到了河道边上。

    在河道一侧,有川蜀兵卒正在往河中推着小舟,见到诸葛亮前来,便是上前行礼。

    诸葛亮摆手,『动作快一点,要不然可能就跑了。』

    『是!』川蜀兵卒顿时加快了动作。

    沙摩柯傻愣愣的,『从事,你这是……要做什么?』

    就这么几只小船就要去打黄盖军?

    不能吧?

    还是就这么逃走了?

    沙摩柯在一旁发愣,而诸葛亮却上了船,回过头,然后在夜色之中露出了一排闪亮的牙,『怎么了,沙校尉?你这是准备留在这里?』

    『哦,哦……』沙摩柯连忙也登上了小船,却看见在小船的船舱里面似乎放了不少的东西,『呃……这是啥?』

    沙摩柯下意识的就想要在左右找根火把去看看,可是他突然发现举着火把的人都在岸上,并且等到了诸葛亮等人都上了船之后,便是立刻将火把浸入了水中,然后才上了船只。

    沙摩柯忽然在心中浮现出了一种不怎么妙的感觉,就像是背靠着黑熊洞口,然后从洞口里面吹出了一些令其恐惧的呼吸……

    『嗯,小心些,那是火油。』诸葛亮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在说道,『小心别沾上了。』

    『啊!』沙摩柯大惊失色。他见过火油,知道这玩意的厉害,而他也看清楚了在船舱当中一排排的,就是火油的罐子,『这……这么多?!』

    小船晃动起来,离开了岸边。

    瓦罐轻微的碰撞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沙摩柯瞪大眼,死死的盯着船舱里面的那些瓦罐,双手紧紧的扒着船帮,决定若是有任何的不妥,他就立刻翻身跳船。

    虽然他是武陵的山越,但是狗刨式多少还是懂几下的……

    诸葛亮站在船头,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是跟着另外四只的小船。

    五只小船晃晃悠悠的随着水流往下,渐渐的绕过了河湾,前方也渐渐的光亮了起来。

    火势已经是很大了。

    跳跃的火焰吞噬着灌木,在树梢上欢悦的舞蹈。

    滚滚的黑烟呼啸而上,在半空之中张牙舞爪。

    诸葛亮看着,然后摆了摆手。

    小船渐渐停了下来,然后用竹竿撑住,微微横向摆开。

    其余的几只小船也一同跟着诸葛亮的船只停下摆开,在江面上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横线。

    一人往前两步,站到了诸葛亮的身侧。

    诸葛亮微微侧头,然后颔首。

    那人便是转身,挥手示意。

    旋即各个小船上的人开始从船舱里面搬出火油罐子,先是到了船头之后,打开罐子往水中倒了大半罐,然后再将罐子盖一封,就将整个罐子投入了水中。

    不多时,沙摩柯就见到水流带着那些火油罐子沉沉浮浮的往下游而去……

    『从事,你这是……』沙摩柯猜到了诸葛亮的想法,显然有些兴奋,『要烧了江东的船?!』

    诸葛亮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之前不用投石车直接烧呢?』沙摩柯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他在川蜀的时候,也看过投石车发射火油弹,他一直以为诸葛亮会在山上用火油弹去砸那些江东的战舰,但是没想到诸葛亮根本就没有用火油弹去砸,只是用普通的石弹在攻击,直至当下才将火油拿了出来。

    诸葛亮笑着说道:『如果有人打你,你却打不到他,那么你是站着等那人打,还是会做什么?』

    『打不到他?那……哦,明白了……』沙摩柯恍然大悟,『那现在他们就不会跑么?』

    诸葛亮指了指脚下。

    沙摩柯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诸葛亮的脚。

    因为前方山头上的火焰很大,所以沙摩柯能很比较清楚的看到诸葛亮穿着一双牛皮靴子,上面还沾染着一些泥土的痕迹……

    这牛皮鞋子上是有写什么答案么?

    『是船。』诸葛亮说道,声音依旧是平稳的。

    『什么?』沙摩柯依旧不明白。

    诸葛亮微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脚下的船,最后说了一个字,『船。』

    然后就不解释了。

    沙摩柯瞪着船,然后再抬头看了看诸葛亮,再低头看了看船,再抬头,接着就是开始挠起头来了,他想不明白……

    沙摩柯想不明白的时候,黄盖心中也泛起了一些疑惑。

    最开始的火焰升腾起来的那时刻,黄盖是兴奋的,身躯里面的毁灭因子在得到了满足之后疯狂的翻腾,然后顺带给黄盖一些多巴胺。

    短暂的欢愉之后,往往便是空虚。

    黄盖也是如此。在他兴奋的看着山火蔓延的时候,渐渐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下令江东安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可是这明明山火已经蔓延到了山腰,而且还在往上侵袭,为什么就没有听见川蜀兵卒的声响?

    『你有听到什么?』黄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问一旁的兵卒。

    『将军!好大的火啊!』兵卒还沉浸在放火的快感里面,目光跟着火焰跳动,面带痴迷。

    『……』黄盖憋了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我是问你看……不是,我是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不是问你看见什么?!』

    兵卒连忙侧耳倾听,外加茫然四顾,『有,有好多声音,听,那是猴子在叫……』

    黄盖脑袋上的青筋蹦跶了两下,越发的觉得心中不安,有一种被野兽窥视的感觉。他随着年龄的增加,耳目的功能难免有些退化,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听见,亦或是没听见,『你没有听到有人惨叫么?』

    『呃……好像是……没有……』兵卒不是很明白黄盖的意思。

    难不成黄将军喜欢听人叫唤?

    还是暗示我什么?

    要让我叫唤两声?

    要是叫的话又要怎么叫比较好?

    在这兵卒忐忑之时,黄盖便是啪的拍了一下扶手,就像是提起了裤子一样翻脸就不理会这个兵卒了,往前走了两步又是找了另外一个兵卒,『你有没有听见山上有人的惨叫声?是人!人!』

    『啊?好像没有……大概都烧死了罢,烧死了就不会叫了……』另外一个兵卒回答道。

    山火刚开始燃起的时候,山林并非是绝对平静的,鸟雀走兽什么的发出的动静也不小,所以黄盖起初也没有在意,但是等到了山火蔓延到了山腰上的时候,那些鸟雀走兽什么的,能飞的都飞走,能逃的都逃了,剩下一些的声音就小了下去,而在这些陆续嘈杂的声浪当中,黄盖似乎是没有听到有人的呼喝声,也没有什么惨叫声……

    黄盖的心沉了下来。

    水和火,是人类最为恐惧的东西,因为人类需求着水和火,又离不开水和火,并且也无法彻底控制,反而更多的时候是被水和火所影响着。所以当人类看见了不可控的水和火的时候,就应该像是那些鸟雀走兽一样,发出不可控制的尖叫!

    可是现在黄盖他没听到……

    没听到!

    这意味着什么?

    黄盖目光阴沉了下来,但是他心中多少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要放火烧山的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么山上的川蜀军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要放火?

    只是巧合么?

    山火依旧是疯狂的吞噬着一切,然后到处喷吐着火星。

    那些火星在夜空当中和天上的星辰混为了一体,就像是眼前的天地被切割成为了两半,一半的艳红,一半的靛蓝。

    『啪……』

    一个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很近。

    黄盖一皱眉,又问身边的兵卒,『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兵卒都快要疯了,『我……我应该听见什么?』

    『啪……』

    又是一声。

    黄盖皱着眉头,然后趴到了扶手上,往下看去。

    在黑黝黝的江面上,似乎反射着一些莫名的光泽,有些小小的黑色物品,似乎从上游漂流下来,撞击在了船体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那是什么?!』黄盖指着在水中起起伏伏的东西喊道。

    前方艨艟之中,就有江东兵卒听到了黄盖的号令,举着火把到了船边查看。

    黄盖看着,他忽然觉得心中猛地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漏掉了几拍,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就像是黑夜之中有什么凶兽要扑出来了一样,然后他看见那个兵卒趴在了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伸手去捞……

    下一刻,不知道是火把上掉落的碎片点燃了火油,还是那兵卒不小心倾覆了火油罐,只见在一缕淡蓝色的光华跳跃而起之后,那个艨艟便是转眼之间化成了一艘的火船!

    旋即,黄盖心心念念的,属于人类的惨叫之声,便是响彻云霄!

    被点燃的艨艟顿时失去控制,然后引燃了更多的火油。

    火焰在江面上蔓延开来,就像是整片的江水都要翻涌起来,燃烧起来一般!

    『退!起锚!撤退!』

    黄盖不亏是宿将,他发出了此时此刻最为正确的指令。

    放火烧别人的时候固然爽,但是眼下被别人放火烧的时候,就很惨了。

    黄盖虽然发出了最为正确的指令,但是他慌乱之下忘记了一件事,船只是不可能原地掉头的……

    在最前方的江东船只想要掉头,却碰撞在了一起,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上游飘下来的火油罐子撞在了自己的船帮上,旋即那些蔓延而来的火焰沿着火油的路线,从水面上凶猛的扑了上来!

    小船贴近水面,也更容易受到水面上火焰的烧灼,即便是暂时没能点燃船只,但是也使得在船上的江东兵卒倍受火毒侵袭,不少江东兵卒遭受不住便是纷纷跳水,但是等他们冒出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上脸上都是火焰!

    惨叫声之响彻天地!

    『不要掉头!用浆倒行!』黄盖似乎是被周边的火焰烘烤得浑身上下都在冒汗,『动作快!快!』

    大一些的船只相对好一点。虽然同样也沾染了一些火油,但是火焰并不能直接烧到船上的人,并且在江水涌动之下,那些火焰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这也只是相对来说,在火海里面时间待长了,不管大船小船都是一样的烧!

    『将军!我们后面有船!』有兵卒大喊道。

    『撞出去!』黄盖大吼着,『撞出一条路!否则都要死!』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友军,什么全身而退了,只能是能逃多少就逃多少!

    轰然碎裂声中,是黄盖狰狞的面容……

    而在远处河道弯口,诸葛亮立在船头,衣袖在夜风当中翻飞,脸上的笑依旧淡然,唯有眼眸当中的火焰焚烧着一切。

第2879章水土,老套的延续

    『陇右,确如文和所言,人少。』

    斐潜坐在马背上,向西而行。

    接下来的路程,就没有那么赶了。

    之前拼命的赶路,是因为斐潜也需要亲自测试体验一下这种『高速路』,或者说是类似于秦始皇当年的『直道』能不能成。

    作为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扩大版图的能力重要的一环,就是中央强势兵力所直接覆盖的范围越大,那么这个王朝自然就越发的强势。

    在没有蒸汽机之前,骑兵就是最强的陆地兵种,快反部队。

    斐潜在整理完了这一路来的账单,重新审视了全新的后勤模式带来的转变之后,发现这一条路确实是很好,很有效,但是其实可以省一些……

    因为贾诩知道斐潜会带着人前来,而且还不是一趟,至少是一个来回,所以他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很好,不管是在临近关中的安定一带,还是偏向于西域的张掖等地,兵寨,或者说小兵站的规格和设施,基本上来说相差不多,而且也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只不过这也导致了整体的费用偏高。

    作为重点联系西域和关中的重要走廊,贾诩密集的布置这种支持军站,某个角度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如果那些不怎么重要,或是说相对来说比较复杂崎岖的路途,也这么密集建设,显然就是不合理的。

    这一点贾诩也同意。

    而且贾诩也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也是陇右的老问题,就是人少。

    也就是斐潜方才赞同的话,确实是人少。

    这地方水资源贫乏,所以土地贫瘠。

    因为土地贫瘠,所以种植不了大规模的庄禾。

    因为没有大规模的种植业,就无法支持高密度的人口。

    这是现实的问题,并且斐潜的确也无法进行更改。

    愚公移山的精神是可取的,但是其行为是不可取的。山不就人的时候,人可以就山,翻出山去,带一队挖掘机回来,岂不是比自家编制箩筐要更好?当然,关键是还会回来,要不然到了山外开了挖掘机以后,便是乐不知蜀的,也不仅仅是刘禅。

    『迁徙之策,仅能一时,难持世代。』贾诩在一旁说道,他不赞成大规模的迁徙内陆人口,『昔孝武之时,迁中原而填边境,然多有不妥……』

    斐潜点头说道:『迁徙之法,只能治标,不可治本。若求治本之术,还是要看羌人。』

    『羌人?』贾诩皱眉。

    迁徙羌人?

    斐潜点了点头,『没错,羌人。但不是迁徙……』

    有时候目光需要放开一点。

    『水,乃寻常之物……』见贾诩有些不理解,斐潜又缓缓的说道,『然不得水,三日则毙。若有水无食,可活七日。有食有水,可百日无虞。』

    这是常识,或者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准确的知识。

    贾诩脑袋上冒起一个问号。

    斐潜微微侧头,看了贾诩一眼,『长安农学院有一些新的研究……到时候我让人送一份给文和看看……主要就是庄禾所需用水……』

    『水?』贾诩眨巴了一下眼。这是他完全没有涉及的领域,即便是聪慧过人,有着大汉顶级的智慧,他依旧像是抓不住重点。

    『水与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稻多生南方,麦多植于北。此乃水土也,庄禾如此,人亦如是,』斐潜伸出手,上下摆动示意了一下,『文和,你需要换一个方向看……从下往上看……我们之前大多数时间是从上往下看,现在不妨反过来看一看……』

    『反过来?』贾诩似乎沉思着什么。

    斐潜看了贾诩一眼。

    其实这也是在陇右军事『高速路』上体现出来的一个问题。

    贾诩制定这些兵站的时候,主要的依据就是军事需要,因此有一些兵站实际上是在比较偏僻的地区,周边十几里甚至二三十里都没有什么人烟的,这虽然说极大的补充和方便了军事上的需求,但是同样也使得后续补充这样兵站的消耗压力会很大。

    如果从基层考虑,那么兵站就会沿着重要的城镇向外延伸,然后在这些没有人烟的地区,就要相对的减少一些兵站的布置,一面给周边的城镇增加额外的负担,等到人口上来之后,再考虑向外延伸的问题。

    这就像是有汉一来的屯边和迁徙。

    在一定时期,屯边是有必要的,就像是军站一样,如果不是上层决定,组织施行,那么这么一条军事上的『高速路』,十年二十年都不会自然的出现,但是如果说在这个过程当中出现了问题,却视而不见,亦或是大谈什么是可以『克服』,可以『忽略』,可以『忍一忍』,可以『苦一苦』的,这种人往往不是蠢就是坏。

    什么叫做『暂时』的『忍一忍』,亦或是『苦一苦』?然后将眼前的这些问题视而不见,叫嚣着什么『明天』会更好,『未来』会更甜?

    好吧,起初还是会有人相信的。

    但是,前年说,前年是最难的,熬过去就会好的。

    去年说,去年是最难的,挺过去就会好的。

    今年还在说,今年是最难的,未来会……

    明年还怎么说?

    百姓的记忆即便是再短暂,也不至于说年年都记不住罢?

    所有不谈具体忍耐的时间,不明确暂时的这个期限的,不就是和佛陀的理论差不多么?

    今世是业障,是苦难,但是下一辈子是美好的。

    所以这辈子,大家就活该受罪?

    哦,不是『大家』,毕竟还是有一批人,不需要『克服』,也不需要『忍耐』,就可以享受当下幸福和甘甜的,毕竟这些人是上辈子的修行,这辈子才有的福报。没错吧?

    汉代的屯边迁徙策略,是明显出现了问题的。

    从内陆里面第一波迁徙而来的人,是五种『罪人』。封建王朝的律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说有罪就是有罪,但是能想到要将所谓的『罪人』迁徙到边境的大臣,士族精英,这些人又是怀着什么想法和目的呢?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想要保护在五种『罪人』之外的那些『纯良』百姓,但是实际上这些『罪人』真的就是罪人么?所保护的那些『纯良』,又真的是纯良?

    而且对于迁徙屯边,斐潜这里还会派遣官吏做好前期中期后期的安排,而在最开始的时候谁懂这些?又有谁回去做?就像是将草籽随意仍在地上,能不能长出来全凭运气,如此一来迁徙的效果能短暂的支持了西汉对抗匈奴,不是因为这些制定策略的封建上层统治者多么聪明,而是华夏民族的百姓足够能吃苦!

    否则换了其他一个民族,你试试?

    但是并不能因为华夏的百姓如此纯良,就死命欺负啊!

    将所有的好人欺负得没活路了,剩下的会是什么?不是黑化的好人,就是纯种的坏人,到那个时候,大家都能开心了?

    斐潜想要和贾诩说的,就是这一点。

    封建王朝之中执政的人,尤其是在顶层执政者,比如皇帝,立场是要和最基层的民众是一起的,否则的话……

    当封建王朝之中的皇帝,忘记了他的立场,开始和中间的大臣混在一起的时候,王朝就开始走向灭亡了。历史上已经数次证明了这一点,斐潜当然不会放着这些『前车之鉴』而视而不见。

    兵站,可以看成是一个小规模的迁徙,但是即便是小规模的迁徙,也是需要策略的。

    这个问题,斐潜之前也有考虑过,但是一直以来,都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事情所干扰,并没有专门的去思考过,去探寻过,直至这一次的西域事件爆发出来之后,斐潜才忽然想起了这个之前或许就已经考虑过几次,但是没有足够深入去思考的问题。

    西域的变乱之中,出现了一个斐潜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

    不是吕布,而是佛陀。

    斐潜之前对于西域做过预案,可在这预案之中,斐潜唯一没有考虑周全的,就是西域的佛教。

    一个虚假的希望,是怎么迷惑了那么多的民众?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斐潜无法全数的解决,但是可以试着去解决一部分。

    毕竟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

    贾诩微微瞄了斐潜的脸色,拱手而道,『主公所言甚是,百姓便如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是春秋老荀家的观点,所以贾诩能立刻明白也不奇怪。

    斐潜嗯了一声,『西域大汉之所别,便如泾渭。初见其有分别,然后如何?大河奔腾入海之时,可有泾渭之分乎?故吕奉先之举,屠灭佛国,杀戮民众之举,谬也。民之,可用者,当用之,不可轻易毁弃。』

    贾诩叹了口气,停了片刻,又是再次叹了口气,『若文优兄在,仅凭主公此言,便直当浮一大白。』

    贾诩很是感慨。

    李儒,贾诩,都是汉人,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里外不是人。

    山东的汉人觉得李儒和贾诩这一类的人,已经不算是汉人了,将他们开除汉籍。

    羌人和其他少数部落也同样觉得李儒和贾诩这样的,也不能算是他们的人……

    而实际上,不管是李儒还是贾诩,都是接受了汉家的文化,也同样生活成长在陇西这一片土地上,凭什么就会被双方所不容?汉人觉得是李儒和贾诩是胡化了,甚至在历史上贾诩都可以累积功勋登三槐之堂,担任三公之位的时候,还是有人会在下面低声嘀咕,表示贾诩根本就没有资格担任三公,原因竟然不是贾诩的智慧和能力,而是嫌弃他的出身!

    山东之人认为,一个职位,所对应的不是能力是否符合,而是出身!

    关键是这样的观念还能得到很多山东人,甚至是一些其他地方的人的认同……

    其实出身,就是一个圈子。

    封建王朝的政治集团,已经是习惯了有个圈子来保护自己。既得利益者,也同样不希望有更多的人分猪肉。所以这些上层的家伙会有意识的对于下层构建出信息茧房,诱导下层百姓分出各种不同的圈子,然后像是关在笼子里面的斗兽,相互争斗,撕咬,杀戮……

    如此才可以保证这些斗兽不会整天琢磨着要打开牢笼,亦或是将某些人吊死在路灯上。

    贾诩所感慨的,就是斐潜超出一般统治者的包容性。

    包容汉人,也包容羌人。

    同样也包容有缺陷的人。

    即便是在当下吕布已经将西域搅乱的情况下,斐潜依旧能够冷静的思考,并且似乎时时刻刻都在眺望着未来,寻找着方向,而不是张嘴就说什么愤怒,亦或是什么无聊,以及相关偏向于情绪宣泄方面的词语。

    这是贾诩之前从未遇到过的首领的特质。

    包括曹操都做不到。

    李儒当年为了吕布做后勤,打通了西域,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什么功勋,而是为了证明斐潜之前所叙述的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李儒在临死前,确实掀开了大幕的一角,而现在西域的纷争,又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西方确实有更为宽广的土地,更为富饶的国度。

    如今这一条用于军事的『高速路』模式,将来也自然是为了在西域搭建起来的。

    『主公,不过……』即便是斐潜如此说了,贾诩还是略有些顾虑的说道,『若是以胡人为寨……恐有授人以柄之嫌……』

    斐潜侧头看了贾诩一眼,『文和,汝太过谨慎了。』

    贾诩顿时一愣,连忙抬眼去看斐潜,却看到斐潜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

    真的是随口说的?

    贾诩不信。

    因为贾诩真就是这么谨慎。他就像是千年老王八一样,不确定外界真的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就绝对不会轻易伸出脑袋去的。就像是贾诩明明知道西域有问题,也知道西域吕布的一些事情,可是贾诩从来不主动上报,顶多只是过一手,比如将西域上报的事情往关中递送而已。

    也像是贾诩当下明明心中有一万个主意,可就是不说,要等到斐潜问了几遍,才会从肚子里面咕噜出一个来……

    可问题是,避免或是躲藏,亦或是隐匿,真的有助于解决问题么?

    『谨慎,是好事,但是过于谨慎,就未必了。便如贤者曰,好战必亡。故而有人云之,国不可滥于战,此言善也。然何当战,却是丝毫不提,终则皆不可战,言战者必罪之。』斐潜缓缓的说道,『此间天下,自古以来,何时未有战?自家不言战,便是天下皆无贼乎?』

    人有时候很矛盾的,就像是在关中的那一小部分的人。前一段时间,关中有人说斐潜为什么不去打山东?不打山东简直就是浪费天时地利与人和,简直就是傻苯蠢合体云云……

    然后现在又有人说斐潜为什么要去打西域?打西域就是好战,就是浪费,就是再一次的傻苯蠢合体等等……

    斐潜有时候就觉得很有意思。

    山东人多少算是大汉本国的罢,然后关中一群人上蹿下跳,表示要赶快下手,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越重越好,然后转头要对付西域的时候,这西域暂时还算不上大汉本土罢,然后在关中又有一批人叽叽喳喳,表示对外就不要那么计较了,吃力不讨好,能过得去就算了,好战必亡啊,这种战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噫,这对内对外两张脸,难不成也是大汉优良传统了?

    贾诩目光顿时一凝。

    『圣贤所言,原皆善意,奈何文贼窃之。』斐潜缓缓的说道,『然文贼言论之时,文之肝胆又在何处?和气固然妥当,然不知其善恶乎?以小贼而至大祸,如扁鹊之术,愈之仍伤也。』

    贾诩叹了口气,『臣有罪。』

    斐潜摆摆手说道:『又错了。非某以此责于汝,从言某之过也,与君共勉之。无律罚诛,此乃大忌。趋利而避害,人之本性,故而当有律,定之以是非。昔日秦律,若见暴行而避之者,当同罪,于是见义勇。今汉无此律,故袖手旁观者众也。故当以律促其勇,而非以勇咎其律。』

    『若言好战必亡,当论利弊,而利弊之论,又应落于实处,便如此账……』斐潜指了指在护卫身后捆绑的那些账本,『又或是实地而勘之……若是仅居于上而言之上者,以一言而断天下之途者,方为罪也。』

    贾诩拱手说道,『主公所言甚是。臣受教。如今羌人多定,而后自化。依照主公之策,以商促居,以居固民,授其汉言,纳其精锐……三代之后,当为汉矣。』

    斐潜微微点头。

    这不就是很好了么?这一套模式,直至后世也在运用。

    文明之间,也是弱肉强食。

    不能坚持自己的文明,就必然会被他人的文明所取代。而想要坚持自己的文明,就必须要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有自己的思想所凝结出来的核心价值。

    这贾诩明明都有想法,可方才还装糊涂。

    『强行迁徙,必生怨恨。故当以汉为贵,贵之自有人来。然贵又从何而来?若以力而论,汉羌孰胜之?唯有以智胜也。明事理,处纠纷,执均衡,皆展汉之智也,方可彰其贵。』斐潜说道,『然欲以智贵于外,当学于内,知律法,明道理……如此方不可为力强为贵,而是文明为贵……力强者,终有衰败之时,而文明之智,却可代代传承……』

    简单来说,就是应该丢开所谓『侵略』的言论,而是高举着『自由』的大旗,表示大汉为了帮助那些充满了矛盾,阶级冲突,原始技术低下的部落和邦国而来的,一同携手奔向未来的光明……

    贾诩笑了起来,『主公,那要见一下阿颉刹么?』

    斐潜沉吟着,点了点头,『也好,但是不是现在。再往前一些……』

    再往前方,就是玉门关了。

第2880章自愿,利益的转变

    玉门关。

    斐潜站在方盘城的城墙之上。

    在后世的记忆之中,玉门关是残破的。

    因为玉门关的历史,就是华夏中原人越发的龟缩的历史。放弃了的关隘,当然就丝毫没有了修葺的价值。从汉,到唐,再到宋,玉门关一路向东迁移,今天退后两百里,明天再退后两百里,然后最终直接消失了,根本无所谓关不关。

    唯独只有汉初的玉门关,是向西拓展的。

    西汉玉门关,从最开始的陇西,一直往西延伸。

    在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凿空西域,攻略西域的初期,统治范围在一步一步的扩张,大汉王朝最西边的治所也随之西移,玉门关自然不例外。

    汉武帝为了拓土御敌,徙关拓边的举措无疑是当时来说唯一的办法,就像是后世某些国家偷偷摸摸的挪动边境石碑什么的,其实早在汉武帝的时候,汉人就已经在这么玩了。

    不过遗憾的是,朝代更迭,其后的朝代似乎都没有汉朝时期的辽阔胸怀,所以最西边的治所也不再是西出,而是成为东移。

    东汉到唐代,玉门关的关址又从敦煌西北迁到了敦煌以东的瓜州晋昌县境内。

    唐玄奘出关之时,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记载道,『下广上狭,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门关,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说的就是已经退缩了的瓜州玉门关。

    等到了在五代宋初的时候,玉门关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也就是最早的石关峡之处。

    然后再往后,就连玉门关都没了,剩下的唯有嘉峪关。

    有时候斐潜会略有些感慨,历史的真相或许未必就像是后世在课本当中,或是影视剧当中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仅仅是站在后世的角度来看到历史上的一些观念,一些变化,很容易产生偏颇甚至有失公允。因为现代文明和现代人对于世界的认知是和古人所不一样的,所以若是不能抛开现代的一些认知,不去考虑古人的立场,那么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就像是和亲。

    斐潜本人,其实也算是『和亲』政策当中的一份子。

    如果将『和亲』政策宏观的去看,尤其是站在历史本身的角度去看,其实就是政治联姻。

    有些打拳的,动不动就表示用某个女性的幸福去换取和平,是一种耻辱等言论,然后还能招来不明就里也不想要深究的某些人的附和赞许,其实多少有些偏激。因为从古至今,有不付任何代价,就可以获得的好处么?真以为打拳就能获得利益?尤其是眼前的利益和长远的利益可能相违背的时候。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身为王族的子女,在享受了王族的待遇,也同样要承担责任。男性作为质子,女性常常为成为联姻的工具。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与『和亲』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王族子女都会去本国之外的地方,一旦走出去,那就是生死有命,都要有勇气,能豁得出去。

    汉代初期的和亲政策,起初实际上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毕竟匈奴是一个从春秋战国时就开始严重骚扰中原地区的游牧民族。那种等汉人秋收了就来抢,当汉人军队赶过去的时候,这些如同蝗虫一样的家伙便早已经跑没影了。等汉人想要去打的时候,他们就躲到大漠去了,而且居无定所,着实让从春秋到大汉的中原历代君王没脾气。

    毕竟通讯全靠吼的年代,等大军收到烽烟赶过去时,东西早抢完了,跑了……

    于是秦始皇到最后也只能是修万里长城。

    秦国是真的想要打,毕竟强秦的名号不是随便说的。大秦东征西伐灭了多少硬骨头,不是打不过匈奴,关键是打不着。秦始皇也是没脾气了,就用了这招术,而且对华夏后世防御思想,也确实有些正反双方面的影响。

    到了汉代,国土拓展,就像是斐潜当下所立的玉门关一样,一路向外扩大的时候,关隘可以挪动,但是这长城就没办法动了,可这些新打下来领土总不能不要,况且也有了百姓开拓边疆,已经开始繁衍生息了,总不能说丟就丢。

    刘邦这个流氓头子,原先也是傲视天下,他当时刚刚统一天下不久,正在意气风发之时,估计谁都看不起眼,也想超越秦始皇,结果白登山之围让刘邦清晰地认识到仅以当时的军事武力,无法解决与匈奴争端,因此采取『和亲』政策,笼络匈奴、维护边境安宁,换取猥琐发展的空间和时间。

    至于到了唐代,和亲又带了一点教化的味道,毕竟有大量的陪嫁的物品和工匠……

    只不过对于这种和亲策略,或者大多数类似的国家对外策略,到了中后期,总是会被人为的玩坏掉。

    长城,藩国,和亲等等,起初都是为了解决一些问题,结果到了后面,崩了。

    没人去想要『解决』,而是持续的『效仿』。

    然后这种『效仿』,甚至一直绵延到了后世,隐隐约约的就在历史长河里面,有无数怀着恶意,或是愚钝的文人在高呼着,『不可开这个先例啊……』

    究其原因,又是因为什么?

    斐潜默然而立,目光悠远。

    他这一次,带了很多的文吏。

    这些文吏是真『自愿』前来西域的。

    是真的自愿,而不是被迫自愿。

    有时候,人类真心会给自己整出一些笑话来,就像是『自愿』原本应该是个中性偏向于褒义方面的词语,隐约包含着奉献和牺牲,可惜当所有美好的东西落到了资本家的手中的时候,总是能将其玩弄得崩坏,然后衍生出更恶劣的变化来。

    这些文吏,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怀有一定野心,想要提升自我阶级,但是暂时没有找到什么合适方向的人。这种人不仅是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有,在大汉当下有,以及在之后的封建社会王朝之中一样都有。

    春秋战国的时候,这些人游走于六国之间,用自己的才能换取一官半职,换取一个仰着头呼吸的机会,换取一个能够在青史留名的位置。

    在大汉初期,刘邦身边也是大量汇集了这样的人,尤其是在秦朝打压之下的六国人。当这些六国人掀开了遮挡着他们的天花板的时候,他们也就成为了后来人的天花板。

    到了东汉当下,在山东,普通的文吏已经没有多少晋升的空间了。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但是山东的那些掌权者,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亦或是即便是知晓,但是既成利益体,也就装作看不见听不到不清楚不了解了。

    曹操据说一度在冀州做了一些动作,也想要改变一些东西,但是遭到了强烈的反弹,最终不得不暂缓……

    这让斐潜觉得很可笑。

    可笑的不是这些人,而是这些人在这个过程当中展现出来的那种贪婪。

    身为政治层面的人物,已经可以说是基本上摆脱了衣食所忧,并且做得好的话,还可以为子孙后代谋取一份长期饭票,这已经算是连死后的利益的都已经照顾到了,可依旧是有人会不满足。

    这些人,相对普通民众来说,显然是更有智慧,更有见识,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都没能提供一个比较好的思路,甚至是有意识的过河抽桥,对于后来人一味的压制和控制,而不是继续开拓……

    封建王朝赢家通吃,到了资本主义依旧是赢家通吃,一点都没有改变过,更谈不上什么共同富裕了,员工多休一天假期,多拿一块钱的工资,都像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在封建王朝,几乎可以说所有的地域基本上都算是无主之地,谁占据了就是谁的。

    那么为什么走不出去,为什么都在叫难?

    是谁走不出去,亦或是谁在喊难?

    思想斗争是外在表现,理论纷争也是,实际上的本质依旧是权力纷争,是阶级的压制。

    能舍得将权柄分出去的,总就是少数。

    因为担心枝强干弱,所以就干脆将伸出去的枝条全数砍断?

    砍断了枝条之后,只留一根主根,就能保证永远不腐烂?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老吕早就这么说过,道理大家都懂。

    要有晋升的渠道,否则迟早是一潭死水。

    斐潜在如今,西域就是第一步,不仅是要走出去,还必须走得稳。

    因此在西域之中,不仅是要武将,文吏也同样少不了,尤其是这些有野心的,想要改变自身阶级的文吏,就越发的不能少。

    于此同时斐潜还必须考虑好给与这些文吏晋升的规划。

    对外之时,武将晋升靠军功,这一点很好计算,但是文吏就不太方便计算了。文吏晋升的渠道,按照斐潜的设想,是按照教化来计算的。

    这个教化的路子,自然就是按照南匈奴模式。

    不管是部落,还是邦国,若是上来就说要『教化』,显然不管是谁心中都不痛快,也不会取得什么好的效果,所以『自愿』就很重要了。

    这个自愿,不仅是对内,也是要对外。

    在这些部落和邦国之中,也同样是分为有野心的人,以及没有多少上进心的人。

    而斐潜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在这些部落和邦国之中,将那些有野心的人筛选出来,然后以华夏的高级文明的模式碾压和雕琢他们,然后使得这些人最终成为了华夏的形状,再让这些人去带动其他剩余的人……

    因此,斐潜在对于西域作战,甚至是将来对外作战的整个过程当中,不仅是要提拔武将,奖励武将在开疆辟土的功勋,同样也需要让文吏能够跟上,并且也有相应的章程来奖励那些在教化当中表现的优异的文吏。

    还有对那些在原本部落和邦国里面,表现得更亲汉的那些人,同样要给与一定的利益倾斜……

    这些奖励的标准,以及利益的倾斜,都是需要在整个过程当中不断调整的,总不能说一个政策吃十年,二十年都不变动一下,那么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

    所以,对于西域来说,斐潜并不怕来的人多,而是担心人不够用。

    军事,经济,政治,文化。

    军事开拓,经济侵袭,政治转变,文化教化。

    那边不需要人?

    所以,从西域开始,大汉上下就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利益就像是水,是需要流动起来的。

    死守着自家的利益,最终就会变成一潭死水……

    斐潜还在思索着,而许褚在一旁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动静,微微偏头一看,见城下有一行人前来,便是提醒道:『主公,羌人头目,阿颉刹来了。』

    斐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有请。』

    不多时,阿颉刹便上前,似乎本来想要施抚胸礼,但是手举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另外一只手跟上,做了一个略微扭曲的拱手礼,『见过骠骑大将军……』

    阿颉刹没有穿皮袍,而是穿了汉服,并且汉服之上还有金银的修饰,十分华贵,显然出于长安贵重的衣坊之手。

    斐潜看了一眼阿颉刹身上穿着的汉袍,便是微笑起来,也还了一个正规的礼节,『见过妇翁。』

    阿颉刹眉眼一跳,欢喜几乎都要是绷不住,手脚都有些无措,『啊,哈哈,这个……』

    妇翁。

    妻之父,方为妇翁。

    虽然这只是斐潜口头上的一个称谓,但是已经让阿颉刹喜不自胜。

    谁都清楚,羌女不可能成为斐潜正式的妻子,顶多就是一个如夫人的身份,但是不管怎样,能得到斐潜这样口头上的一个称谓,都足以让阿颉刹心中舒坦了。

    毕竟阿颉刹当年杀了北宫。按照羌人的习惯,他便是收拢了北宫所有的财富,包括北宫的妻妾儿女,也就自然是包括了娅咪。

    杀北宫,并不是阿颉刹原本的想法。阿颉刹也不想要争霸,更不想要贪多北宫的家产。只不过北宫当时疯了一般,不仅是要自己和汉人对抗,还要拉扯着阿颉刹他们一起……

    阿颉刹不想延续战争,更不想要成为北宫疯狂的垫背,所以他杀了北宫。

    虽然说草原上兄死弟及,甚至杀了对方部落男丁之后收拢了对方妇孺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阿颉刹也不太能确定他名义上收了娅咪作为女儿之后,娅咪会不会在到了长安背后说他坏话,破坏他和汉人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声『妇翁』,显然就让阿颉刹心安了。

    斐潜示意,让阿颉刹近前,开门见山的说道,『此番出关,倒也有一事,想要妇翁相助。』

    阿颉刹见斐潜直白,不仅没有觉得唐突,反而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胸脯说道:『将军请讲!只要有用得到的地方,绝无二话!』

    斐潜点头说道:『西域邦国众多,亦有羌族于内,我想请妇翁派遣心腹,随某一同进军西域,平服乱事。』

    『没问题!』阿颉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但是旋即也有些疑惑,『将军,这之前……张将军那边……』

    之前张辽让阿颉刹的手下艾麻尔,护送汉人百姓返回玉门关,现在斐潜又说是要进军西域,这让不太擅长战略性思考的阿颉刹迷惑不解,这进进出出是走城门呢?

    斐潜笑了笑,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说道:『文远将军怜惜百姓,此举也是妥当……妇翁不必多虑。不过这次出关,我这里倒是与西域旧律有所不同,所以特别请妇翁前来,当面告知。』

    张辽性情谨慎,他让羌人护送汉民返回玉门关,一方面确实是张辽表面上说的那些因素,另外一方面则是张辽心中清楚,西域采取的旧西凉军制已经完全不合适了,也就是附庸军体系,最终到了一个终了的时刻。

    附庸之策,就像是和亲一样,最开始都是为了解决一定的问题,在当时的环境之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至少是有效的办法,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化,这些策略就像是律法一样,都需要相应的改进,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附庸兵在董卓初期还能算是卓见成效,但是到了中后期弊端就渐渐显露了出来,李郭叛乱就已经是极大的暴露出了附庸军的不稳定问题,西域之中同样也是如此,并不是说换几个将领,亦或是换个地方这种不稳定性就会消除。

    张辽让附庸军最亲汉的羌人回玉门关,也就等同于直接削弱了附庸军的力量,然后再直接下令遣散附庸军,让那些不愿意跟随汉人的胡军离开,愿意继续留下的自然就是收编成为汉军,而附庸军的架构就不存在了。

    这样的手段,细腻且柔顺,近乎于悄无声息的就分解了附庸军,甚至很多身处其中的人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以为张辽是遣散了一部分的胡人兵卒而已。这远远比明明见到是干柴烈火了,还要往里面扒拉的做法要好得多。

    因此,斐潜当然不会浪费张辽的心思,他也对阿颉刹表示,这一次出去,所有的羌人都将混入汉人兵卒队列,必须听从汉军的号令,当然羌人兵卒的待遇和军功体系计算,也同样是和汉人兵卒一样。羌人的头领也同样可以担任中层职位,与汉人军校享受相同待遇。

    见阿颉刹还是有些不理解,斐潜又进一步解释道:『妇翁,西域之中邦国紊乱,语言文字不尽相通,倒是这旧匈奴言语演化较为广泛,与羌语多有类同,所以汉军之中需要通传胡语之人。或为导向,或为通译。若是羌汉整编分立营地,自然不为便利。此外,这次进军西域,也多有征伐,必有伤亡,故某对于汉军兵卒下令,愿争功者随某前行,心忧家中老弱者留于关中,不以为罪。你我便是亲属,这羌人也如同我之儿郎,故也不愿强求强令,愿意随我勇取功勋者,可随同前去,愿意回家照顾家中老小的,也不勉强。』

    这么一说,阿颉刹就多半听懂了。至于更细的方面,他想不到。于是他也就按照斐潜的要求,召集了羌人大小头目,将斐潜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第2881章教化,阳谋的延续

    玉门关,将作为羌人的一个分界点。

    也是一个隐蔽的分解之处。

    阿颉刹懵懵懂懂,不明就里,但是因为斐潜的一声『妇翁』,便是喜滋滋的听话照做。

    贾诩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等到阿颉刹下去之后,才站到了斐潜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主公此举,深蕴教化之道。』

    斐潜对待阿颉刹态度和蔼,言辞尊敬,其实就是为了『教化』。不会有人认为斐潜对于阿颉刹称呼上好一些,就等同于亲善羌人,成为了汉人的叛徒吧?当然,山东那帮别有用心之人,说不得还真可能跳出来以此攻击斐潜,表示斐潜认贼作父,败坏人伦,恶心得就像是他们最不喜欢的阿堵物一样。

    这一套模式,传承于秦国。

    别管是六国的奴隶,还是西戎的牧民,只要是有利于秦国的,秦王不惜倒履相迎,谦逊得像个孙子。而那些天天摆架子的山东之辈,看不起这个,批评着那个,鼻孔都对着天上的六国士族子弟,即便是架子不倒,又有什么用呢?

    贾诩不是傻子,所以自然心眼通明。

    毕竟按照贾诩之前的习惯,别说真的有些亲属关系了,即便是没有亲属关系,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叫几声的……

    斐潜笑笑。

    斐潜知晓这种手段瞒贾诩不过。其实未必是贾诩想不到这些事情,而是这些事情只有斐潜才有资格做出决定,然后可以直接执行。

    这就是上位者的责任。

    有些事情斐潜可以偷懒,让贾诩,或是庞统,或是其他什么人看着办,但是『看着办』的事情,有可能是看着斐潜的意思办,也有可能是看着办事的那个人的意思办,就像是有些国策,明明出发点是好的,办着办着就变成了恶政,在过程当中少不了这『看着办』三个字。

    上面不说清楚,下面就有了做糊涂账的机会。

    经常有些傻子会说华夏泱泱大国,多得都是人,但是实际上,华夏自古以来都缺人口。

    之所以要控制人口,是因为早期养不活,而后期则是被一些坏心眼的搞成了谋利的手段,并且这同样也是华夏的传统,就是什么政策下来,下面的官吏总能想到捞钱的漏洞,即便是没漏洞也可以创造漏洞硬捞。

    大汉早些年,同样也是用过羌人为兵。

    董卓也同样用过。

    早期的羌人,没有经过教化,也没有针对于羌人的兵卒统属问题有什么研究,仅仅是单纯的招募而已,现在就不一样了。

    毕竟时代变化了,尤其是有斐潜这么一个家伙在其中搅和着。

    即便是因为环境,因为时事,无法确切的对于相应的律法进行明确,但是也不能一味的模糊,甚至有意回避。律法是保护社会最底层的良善,而不是让有些人借着律法的幌子搞事情。即便是有时候需要程序上的正义,但是也不能一味为了和稀泥而程序正义。

    比如后世诟病已久的交通法规的某些保护弱势的律法,确实是为了为了让强势的一方在律法之下进行主动性的避让弱势方,保护弱势方的利益,但是如果已经明显进行了一定的避让,结果还要为了程序上的正义在和稀泥,搞出什么两秒预判,就自然会引起相当多的不满了。

    伟人有云,忌讳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只可惜大多数官吏都为了自己省事而搞一刀切。

    华夏要扩大,这种胡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还会更多,大汉国家律法和胡人部落风俗之间的冲突也会随着双方的不断接触而有更多的摩擦,这就需要有沟通的渠道和相应的律法。

    不管是之前的南匈奴,还是羌人部落,亦或是现在要面对的西域邦国,都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所以在整个过程当中,策略当然也需要及时进行调整。

    南匈奴已经势弱,就可以包围分割,分化和吞噬,以一种相对强势的态度进行压迫,挑动其纷争,使得南匈奴进一步的弱化。

    羌人和南匈奴有所不同。

    就像是斐潜当下对于阿颉刹的安排。

    在经过这一次的萃取之后,那些勇于开拓,有野心的羌人就会和普通的,没有什么野心的羌人分离开来,而随着这样的过程持续,留下的羌人就渐渐会变得不再有攻击性……

    斐潜的这一声『妇翁』,以及对于这些参战的羌人的特别待遇,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斐潜付出了一些名号啊,待遇啊,物资啊等等,但是实际上从大战略上来说,一点都不亏。

    西域邦国相对在外,就自然以渗透和萃取为主,不急于一口吞下,而是从小部分人开始转变教化更为妥当。

    『此事过后,羌兵归汉,便是有了定例。』贾诩缓缓的说道,『胡兵,先当脱其胡,离其兵,方可谓民教化。』

    简单来说,就是削军权。

    悄无声息,温吞如水,却又是锐利如刀。

    斐潜点头说道:『华夏衣冠之,衣冠华夏之。这阿颉刹之衣袍所变,可是文和之所用乎?』

    在上一次斐潜见到阿颉刹的时候,阿颉刹这家伙还是穿着一身的皮袍,头发散乱不着冠,现在则是变得多过于像是一个汉人,而不像是一个羌人了。

    这就很好。

    贾诩微笑着,『如今羌人强者离,弱者留,可行分化之策矣。臣居陇西,多赐羌中贵人汉衣,以壮其美,促其多喜锦缎,少穿皮袍。此乃策以衣也。』

    『善。』斐潜点头。

    这个办法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策略了。

    所谓的穿衣自由,很抱歉,在当下更多的就是一个坑。

    贾诩所说的衣之策,就是从这方面入手。

    以前的羌人,并不注重身上所穿的衣袍,而现在么……

    不仅是要让羌人之中的贵人,也就是以阿颉刹为代表的这些羌人高层,以穿华夏贵重衣袍为美,也要渐渐的影响这些普通的羌人,让他们改变穿皮袍的习惯,变成穿布袍。

    如果一个部落,一个邦国,上上下下都不在乎衣服的奢华,崇尚的是艰苦朴素,那么无疑是会有极强的凝聚力,也自然会有很强的战斗力。

    就像是斐潜在军中,绝对不会去讲究什么吃穿用度,也不会特意要穿什么绚丽衣袍或是铠甲。虽然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保命,不至于被陌生人轻易认出来引来刺杀风险,但同样的也有助于斐潜能贴近基层的兵卒,让这些兵卒不会感觉斐潜距离太远了,而失去了温度。

    『主公征募其勇,则留羌之人则可行容之策也。』贾诩微笑着说道,『臣以为,可于陇西至高会,引羌中贵人子孙,以容妇为贵……』

    斐潜点头补充说道:『嗯,不错。还可以至长安三辅,招募些娼妇至陇,但凡见羌人容妇,便做惊呼状,以身许之,则可三人成其虎也。』

    贾诩抚掌而笑,『主公此策大妙!』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能不妙么?这都是后来常见的策略。没见到后世娱乐圈里面娘炮化的时候,便是有一群真真假假的在起哄么?生猴的生猴,搞粉的搞粉,甚至还可以将这种事情表现成为一种荣耀,将其用在羌人当下,不就简单么?

    『陇右于羌人,在官在民,皆赞其容,而罢其勇。』斐潜带着笑,声音却有些冰寒,『此原为汉之所弊也,如今当用于外,不可用于内。』

    贾诩拱手而道,『主公吩咐,臣谨记。』

    西汉末期,嗯,其实在每一个封建王朝的末期,都会出现大量的男人女性化的情况,以瘦弱的,畸形的形态为美,男子涂脂抹粉,打扮的女性化,整个王朝之中呈现出一种『阴盛阳衰』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形成原因很复杂,就连斐潜也不是很清楚其发生的原因和过程,但是斐潜知道在这样的封建王朝状态之中,并不是说真的就是以女性为尊,而是上层的封建统治者已经感觉到了底层的不稳定,并且也知道了统治机构的腐败,为了不至于底层的怨气爆发而导致封建统治的崩塌,便是会下意识选择娘化底层民众,收缴民众的武器,然后以保甲制度等等手段来企图延续封建王朝的统治。

    西汉末年的时候出现了大量的娘化情况,东汉末年也同样如此,然后魏晋时期,宋末,明末等等,皆是如此。

    『容妇之后,便是淫乱其俗。』斐潜沉声说道,『淫乱者,非仅声色也。昔日羌之所好,当淫之也,羌之所强,当乱之也。似是而非之,扬其恶而灭其善,可也。』

    贾诩也点头说道:『臣谨记。』

    有人以为淫乱只是男女之事,然后便是表示说这是每个男人,亦或是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然后哈哈笑着,不了了之,并不会太在意,但是实际上淫乱之举混淆的东西有很多,最关键的就是原本的这些部落之中,羌人长期所认可的对错标准,在这个过程当中被消灭了。

    贾诩说道:『淫乱之后,便是志于利,行于杂。』

    淫乱之后,往往就是带来了一切向钱看。

    人的行为是跟从思想的,当人人自私自利的时候,造成的外在表现就是行为驳杂不纯。键盘侠大行其道,杠精无所不杠,不管对错,不分缘由。

    斐潜缓缓点头,然后目光投向了远方,『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其志利,其行杂,其声乐险,其文章匿而采,其养生无度,其送死瘠墨,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治世反是也。此法推而行之,西羌则永不为虑。西域,亦如此。正所谓,欲解一夷,则去其血性,取其廉耻,而后可也。』

    贾诩捋了捋胡须,手微微有些颤抖,『主公此论,诚为……嗯,精妙。』

    斐潜笑了笑。

    斐潜看得出来,贾诩现在略有些激动。

    作为谋臣,和武将所追求的在战场上斩杀敌将,千万人当中取首级的特别荣耀一样,贾诩作为顶级的谋士,也不仅仅是满足于简单的追求一场战斗的获胜,谋一国才是当下能挑动贾诩神经,并且会让贾诩觉得兴奋的事项了。

    教化南匈奴,贾诩当时参与程度并不多,但是现在于陇西之中,对于西羌的教化,贾诩可谓说是一手操办。这种将一个宗族,一个庞大的部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才会让贾诩觉得是一个展示自身才华的闪亮舞台。

    而且按照斐潜的意思,这些在陇西陇右对于羌人的教化策略,将来这一套的方法,还会推广到西域之中去!

    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这让贾诩心中不免有些战栗,也更加的敬佩斐潜。

    此策,方可称之谋国!

    斐潜负手而立,衣袍在风中飘扬。

    他心中倒是没有如同贾诩一般的激动,因为他所说的这些,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两句话——

    抽掉其男性的脊梁和血性,取走其女性的廉耻和善良。这既不是米国首创,更不是欧洲那帮人的开创,而是早在春秋的荀子就提出来了啊!

    简单么?

    就这么简单。

    用刀枪杀人,不一定可以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杀服,说不得反而会激发出其反抗的勇气和精神,但是软刀子,却可以不知不觉当中,让其彻底灭亡。

    比如在资本主义国家之中,有承认私生子合法化的政策。这个政策表面上似乎保障了未婚女性的生育权,重视什么生命权,但是实际上么,其实就是默许,甚至是鼓励女性去做那些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的行为。毕竟一般的人能跟私生子能扯到什么关系?那些大多数没权没势的男性,又有什么女性会跟他私生孩子?

    同样的,在资本主义国家当中那些得到了不断推动的极端女权主义,娱乐圈低俗化等等,也是类似的手段。男性的娘炮化,这就不说了,然后在媒体描绘一个女性的时候,往往重点放在脸多少钱,身上多少钱,吃穿用度是多少钱,然后从小到大花了多少钱,其个人的总价值是多少钱,绝对不要便宜了那些臭男人云云,不遗余力潜移默化的灌输着物化的观念……

    一次次的轮回在上演,从封建王朝到资本主义。

    春秋之时,有个姓荀的老者,就已经是痛心疾首的发出了这个警示之论。

    读书,自然需要的是活用。

    春秋战国,各国的诸侯王公没听过没看过没读过么?

    显然不是。

    或许在荀子此论写出来的时候,不少诸侯公卿还会击节赞叹,感慨莫名,只不过六国依旧是六国,败亡依旧不可免。

    玉门关上,白云茫茫,戈壁苍苍。

    静默良久,贾诩方低声说道:『主公……若是将来……将来大汉也沉沦如此,又有何法?』

    斐潜仰头,看着在头顶上飘扬的那一面红色大汉旌旗,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贾诩去看。

    贾诩将目光转移到了大汉旌旗上,若有所思。

    『若是有朝一日,汉人不以汉旌为尊,反以汉家为耻,忘却自家先烈之辛苦,不知后人当列何处……』斐潜缓缓的说道,『宗庙之不存,传承之不续,那么这大汉,存亡与否,又有何别?』

    贾诩默然。

    过了片刻,斐潜转头看了看贾诩,然后拍了拍其手臂,笑道:『为免此难,你我自勉之。当以记之,警之戒之。』

    贾诩拱手而礼,『臣谨记。』

    斐潜点了点头,『南匈奴志,某已令人于河东作其序……而这陇西之羌志,自当由文和而记之……以示后人,鉴成败,明事理。』

    『臣领命。』贾诩正冠而拜。

    羌人之事,暂且如此安排。

    『嗯,某得了消息,江东正准备第二批兵卒战舰……』斐潜转了个话题,对贾诩说道,『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攻击秭归了……』

    贾诩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嘴角翘了翘,『如此,倒是要恭喜主公了。』

    斐潜哈哈笑了笑,『哦,文和不妨说说,这何来之喜?』

    贾诩嗯了一声,微微捋了捋胡须,『这川蜀对江东,乃下驷对上驷是也。胜固当喜,败亦当喜。』

    这其实就像是斐潜之前派遣农工学士到山东地区一样,也有不少头脑简单的跳着脚叫嚣着,表示斐潜是不是脑筋错乱了,是不是资敌行为,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云云。

    后来斐潜借着机会给了江东一些船只的新技术,其实也是相同的手段。

    只有傻子才会认为这个世界是孤立的,只有他自己才算是存在。

    实际上整个社会,都是相互关联在一起的,尤其是当下的大汉,在明面上还有一个汉天子,但是实际上又各自独立的情况下,适当的妥协甚至是放低一些身位,并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斐潜紧紧的捏着农工技术,不派遣农工学士出去,就算是一时得利,然后呢?即便是暂且不论这些推广的技术能不能守密,就说当斐潜有了更多的技术,产生了更多的产品的时候,销售的市场又在什么地方?就长安三辅能吃得下斐潜扩大经济之后的产出商品么?

    农工学士提升了山东的生产力,增加了产量,这虽然说确实让山东士族子弟增加了更多的收入,但是同样的也让这些士族子弟更愿意花钱了,才能让斐潜的工业与农业的剪刀差,能够咔嚓咔嚓的剪羊毛。

    另外一方面,山东这些农奴佃户,明明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多了,收成更好了,劳动强度更大了,但是收入呢?山东士族子弟会好心给这些农奴佃户提高工资待遇么?那么明明付出了更多,也生产了更多,结果收入不仅没有提升反而下降了的时候,这些农奴和佃户心中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即便是没有想法的,会不会在某些引诱之下产生出来?爆发出来?

    船只技术也是如此,因为对于江东水军来说,历史已经证明了即便是水军再强,也无法单独成大事,毕竟人不可能永远活在水面上。江东越重视水军,就会越发的在水军上面偏科,直至一日江东水军败落的时候,江东也就随之完蛋了,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培养起来的船只工匠,就成为了下一阶段向外航海的基石……

    毕竟斐潜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更为广泛的民众,盯着那些山东和江东士族脚底下的基石。

    至于那些山东和江东士族子弟当中,或许也有一些聪慧之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大多数的肚满肠肥,自以为是且目光短浅的山东和江东士族子弟,却会影响他们,会阻碍他们,让这些仅有的聪慧之人也被迫一同沉沦下去。

    这就是阳谋。

    斐潜笑了笑,目光显得有些悠悠,『却不知江东周公瑾当下,这进川之战如此战况,会觉得是喜是忧……』

第2882章追求,吃喝和玩乐

    黄老邪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胡子都被烧了半边,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被燎到了。

    陈武表面上很平静的接应了黄盖,但是心中则是笑开了花。

    原本黄盖是不想要让陈武接手太多军务的。

    即便是黄盖之前和朱桓有过一点点的战友情,但是一涉及到了军务兵权上,两个人便是立刻展现什么叫做穿上裤子不认人。

    更何况陈武其实和黄盖也谈不上多少交情。

    就算是不论年岁齿长,黄盖也是孙坚那一辈的,而陈武呢,顶天算是孙策那一代的。

    在绝大多数时候,对待权柄的态度上,大多数人都是非常自私的。就像是狼群当中的头狼,不惜染上鲜血也要保护好的地位。

    可问题是当头狼露出了疲惫的神态,展现出了伤口的时候,其他的雄狼目光之中就难免流出了贪婪的神色……

    谁不想要当头狼?

    黄都督铩羽而归,自然是隐瞒不住的,到了夷道营地之后,虽然没有人当面说一些什么,但是少不了就在背后议论,而且怎么也是制止不了。

    陈武缓缓的走着,做着例行的巡查。

    黄盖被烧了胡子,虽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但是灰头土脸的也确实不好出现在普通兵卒面前,至少要浆养几天,然后恢复了一些再说,所以现在巡查营地什么的事情,自然就是落在了陈武身上。当然,即便是黄盖没受伤,这些琐碎的杂事,也多数都是陈武在做。

    没办法,谁让陈武的官职比黄盖小呢?

    但是这种情况并非是无法改变的,至少陈武现在就看到了一些机会。

    靠近营房,陈武就听到了有一些声音传了出来,他停住了脚步,也制止了护卫想要上前唱名的举动,静静的听着……

    『你们笑个屁哦!那帮文吏就是这死狗德行!前段时间,我去吴郡办事,也记不得是什么挑的头,就和那个管军档的叫什么来着,杨什么?算了,别管叫什么了,反正跟那个夯货为黄都督当年大破南郡越寨时是十八骑还是二十四骑吵了起来。那夯货说是二十四,我记得是十八,谁也说服不了谁,旁边又有几个家伙戳火起哄,干脆就去调当年的战报出来比对,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我们哪里猜得到?』

    『啊哈,你就快说罢!』

    原先那个有些沙哑粗鄙的声音故意拿捏着,『嗯,我这有些口渴了……』

    『给你!我觉得你才是夯货!』

    那个沙哑的声音哈哈笑着,不知道喝了点什么,便是又说道:『结果,结果将那陈年的军报翻出来一看,哈哈,都不是!不是十八骑,也不是二十四骑!当年黄都督破了山越十一个山寨的时候,前前后后总共调用了丹阳,鄱阳,豫章三个郡,还从柴桑掉了一营的水军驻防江水……』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叽叽喳喳直响。

    『什么?真不是十八骑?』

    『啊,我早就说么,十一个山越寨子,少说也有两三千人!这真是十八骑就能连破了?这事情也就哄骗一些没上过战阵的家伙……』

    『欸,你别这么说,当年黄都督还年轻的时候,说不得真能十八骑兵破了十一山寨……』

    『屁!还什么年轻时?你也不算算究竟是哪一年?那个时候主公刚上位,我还在庐江值守,现在才过去几年?黄都督现在又是几岁了?你见过四五十还称年轻的么?』

    『别人不能成这事,黄都督不见得也不能成啊。我说张秃子,你好象驻过南郡一一你说十八骑能不能破了越寨?』

    『这个么……说不清楚。反正我驻扎的地方,多数的山越寨子是连条正经路都没有的,走都费劲,这骑马么……不大可能。不过这个也说不准,说不得黄都督那时候走的道,可以过马的……』

    营地之中纷纷扰扰。

    其实这个事情么,也不是说太大的问题。毕竟传言大多数都是不可信的,相互之间耳听口传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二次三次多次加工,到了后面原本的真相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了极少的真实,而其他大部分都是假的。

    就像是这个十八骑还是二十四骑的事情一样,黄盖作为实权的大将,确实经常出战,对南蛮山越作战,镇压叛乱,这是真的,但是要说黄盖只是带着十八骑兵就破了十一个山越山寨,那就当然是太扯了一些。

    至于为什么这么扯的事情还不加以纠正,那就自然是因为这么些传言有利于竖立黄盖自身的武勇形象,并且还有利于震慑那些什么都不懂,听什么都以为真的南蛮山越了。想想看,十八骑兵就能挑了十一寨子,那么现在江东有多少人,南蛮山越想要反抗的时候是不是要掂量一下?

    陈武早就已经到了营房外面,听着里面发出的争吵之声,脸上露出了一些嘲讽的神色。这一次,就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陈年旧账全数都揭露出来!

    当年捧得多高,如今就是摔得多惨!

    『……这次黄都督出征,我说啊,这也不是山越南蛮,多慎重一些没错吧?结果嘻嘻哈哈就这么玩的似的去了,然后呢看看现在给人烧得烟熏火燎的回来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黄都督啊,别看吹这么厉害,其实么……你们都懂!你们还记得不,我们跟着陈将军来的时候,黄都督他手下就是横鼻子竖眼睛的,说什么我们这个出操不行,说那么队列不怎么样,比不上这个比不上那个,当时我就火了,要不是陈将军拦着我,少说也要和他们分个上下来!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指手画脚了?你看看,现在怎么样,怎么样?!被人揍了!鼻青脸肿回来了!我倒要看看,这回他们又要怎么说?!』

    营房之内便是又一阵的哄笑。

    陈武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他觉得没必要进去了。他如果一进去,说不得就打断了这些兵卒军校的『研讨』,不是么?

    对于陈武来说,他最想要的就是从黄盖手中夺取一部分的指挥权,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只能缩在后面给黄盖当副手,处理一大堆的琐事!

    只不过在这个争夺的过程当中,会不会影响到了江东士气,会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其他反应,甚至会不会导致江东整体的战略出现问题……

    谁在乎?

    陈武只是一个武将,他想不了那么远,也享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要现在能看到的,能拿到的,能吃到的!

    ……(`Д′*)9……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名利,而这名利二字,又有几个人可以说完全豁免?

    至少曹纯就无法豁免。

    如果真的无欲无求,只是想要追求胜利,那么曹纯就应该将在幽北的那些碍手又碍事的家伙,统统清理出去!

    之前来了个夏侯尚,现在又来了个夏侯子江。

    没错,就是夏侯子臧的弟弟。

    夏侯子臧死了。

    曹纯从小道消息那边听到了些,虽然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觉得夏侯子臧死得好。

    若是不死,说不得以后还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可问题是,夏侯子臧死了之后,为什么还要补一个夏侯子江过来?

    当然,曹纯也是清楚,夏侯惇为什么会将夏侯子江送过来,不就是想要借着幽北这一块地盘好好的锤炼一下夏侯子江,让其成才,成为一个可以接替夏侯惇后续家业的有用之人。

    一番拳拳爱护之心,可惜到了夏侯子江之处,却全部成为了他父亲残害和压迫的他罪证。

    熊孩子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所有的熊孩子,都不傻。

    真正的傻孩子,那么父母讲什么就是什么,虽然确实苯一些,但是不会耍小聪明,不会察言观色,不会避重就轻,更不会得寸进尺……

    之所以熊孩子被称之为熊孩子,只不过是这些孩子都将短期利益看得太重,而放弃了长期的好处而已。喜欢吃,眼前就要吃,不吃到嘴里就闹,不能现在就吃也要闹。喜欢玩,马上就要玩,稍微等一点都受不了,哭着喊着满地打滚的闹腾。长远的事情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他们觉得既然眼前就可以得到,为什么还要等长远?

    熊孩子最好是小的时候就要改。一方面是小的时候性格习惯还没有完全养成,所以改起来相对方便一些,容易一点,另外一方面是小的时候即便是错了,也都是些小错,没机会犯什么大错,若是整天说等到大了自然就会好了,那就等着那天犯个大错罢!

    就像是夏侯子臧。

    夏侯子臧扇曹丞相的颜面的时候,若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错的,那肯定不对,若是他不知道是错的,他就不会躲了,可是他明知道是错的,依旧去做,多半就是因为他心中觉得,即便是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他小时候所有犯的错,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在所有人出生下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都是自私的,这一点荀子他老人家说得一点错没有。没有接受任何教育的小孩,会下意识的抓到东西就往自己嘴巴里面塞,而不是往别人嘴里塞。但是一个绝对自私的人是无法对于人类社会发展有帮助的,甚至会破坏整个社会运作的规则,所以为了让孩子能够在人类社会更好的生存,除非是这孩子永远都远离其他人类,独自生存,那么怎么自私也没有关系,否则正常的人肯定是不会喜欢和一个绝对自私的人在一起的。

    至少曹纯就很不喜欢夏侯子江。

    当然,曹纯同样不喜欢夏侯尚。

    可是至少夏侯尚还能说得通,夏侯子江就完全说不通了。

    所以曹纯对待夏侯子江的方法,就是将夏侯子江丢给了夏侯尚,反正这是你们夏侯家的,你们自己管,别来烦我。

    赵云那边给曹纯的压力够多了,再加上斐潜那边传来的消息,曹纯确实已经是够烦心了。

    夏侯子江顿时爽了,他在曹纯那边装傻,其实就是不想要和曹纯在一起。

    他其实什么都懂,就是装傻。

    夏侯尚也不想要这个熊孩子啊,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姓夏侯。曹纯可以甩手丢给他,他丢不出去了啊,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期待过一段时间赶快扔回去。

    可是谁也没想到,熊孩子不惹祸,能是熊孩子么?

    夏侯子江他父亲夏侯惇长期在外征战,他母亲又是整天惦记着和其他妻妾争宠,再加上夏侯氏家族里面原本就没有什么经学传承,更不像是后世还有什么基础教育,所以夏侯家里面能出一两个像样子的,也就不错了,其他的么……

    这不仅仅是夏侯氏的问题,更是封建王朝里面绝大多数家族的通病。

    作为大家长的夏侯惇,对于他的妻妾,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情感,基本上就是利益的结合,再加上生产的机器而已。就像是后世不少拳师还会发问,表示喜儿为什么不嫁给统治阶级,提升自己的阶级属性?那是因为喜儿在封建王朝年代,即便是嫁到统治阶级那边,就是个生育生产的机器,根本就不可能像是什么电影电视里面还有宫斗的机会。之所以后世拳师认为还有选择的权利,那是因为后世的社会给了这些拳师选择的权利,所以她们就以为喜儿也可以选。

    就像是夏侯子江现在认为,他还可以选。

    他的选择就是装傻,偷懒,表面上点头答应,一转身便是什么都不干。但是彻底的躺平,夏侯子江又做不到,毕竟是年轻人,精力旺盛……

    年轻人可以躺平,那也同样是后世有了躺平的条件,各种游戏视频连续剧动画番,那个不能打发时间,就算是刷手机也可以躺着一边看小姐姐扭一边自己动手上下刷一天,而在当下大汉,什么都没有,夏侯子江自然是真躺不下去,憋得浑身难受。

    普通兵卒军校,训练打熬气力,累了自然就歇了,内啡肽充足了,也不会多想一些什么,可夏侯子江能偷懒就偷懒,能少出力就少出力,结果等其他兵卒军校都累了歇息了,他倒是一点内啡肽都没有,精力旺盛没地方发泄,只想着要多巴胺。

    他要柰子!

    他要屁股!

    他都要!

    可幽北毕竟不同于许县,也不是谯县。

    要是傻孩子,那么也就只能憋屈自己,但是熊孩子不一样,他们擅长憋屈旁人。

    夏侯子江找到了夏侯尚,倒也不遮掩,直接张牙舞爪的述说了自己的需求。在他看来,这人伦大事,有什么好遮掩的,不说了君子好色么?更何况夏侯尚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宗,让他给自己擦屁股也是给夏侯尚一个面子。

    夏侯子江比划着,强调着。

    柰子!

    屁股!

    全都要!

    这个事情很重要,否则他睡不着觉。

    夏侯尚翻翻眼皮。

    这要是在渔阳么,他偷偷摸摸找个家养的婢女什么的,往夏侯子江那边一送也就是了,可是现在是在外面拉练,让他去哪里找什么女人?

    夏侯尚也想要冲着夏侯子江吼,让他知道他哥都死了,他爹有多难,夏侯家业将来要怎么办等等,可是他同样也知道,这些事情夏侯子江不是不知道,但是夏侯子江现在就只想要柰子和屁股,给他讲这些他根本就不想听……

    夏侯尚原本想要含糊一下,先将夏侯子江糊弄回去再说,反正也不可能长时间在外面拉练,总是会回渔阳去的,到时候再给夏侯子江安排就是了,可夏侯子江看到夏侯尚的眉头乱动,就知道夏侯尚打得什么主意了,便是当场和夏侯尚掉了脸子,气哼哼的表示如果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就当场在夏侯尚的脸上打飞机!

    嗯,话当然不是这个话,意思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夏侯尚忍着头上突突乱跳的疼痛,将问题丢给了夏侯子江,反正他现在没办法,要女人就只能等回渔阳,要不然就只能让夏侯子江迎男而上。

    夏侯子江则表示男的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不是有女人,何必用男人呢?

    『啊?』夏侯尚吓了一跳,他以为是其他什么军校将领带了什么小妾姬女在军中隐藏着,然后被夏侯子江发现了,这可是重罪,便是变了脸色,『你好好说说!』

    夏侯子江嘿嘿一笑,往另外一边指了指,『我们没带女人,但是他们带了啊!我看到那边有啊!』

    那边?

    夏侯尚转头,然后明白了,顿时皱起眉头来,『那些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招募而来的胡军骑!有女子那也是他们自家的妻女,不是你的侍姬!』

    胡人的习惯和汉人不同,所以胡人军中带着些家眷。

    夏侯子江不屑的说道:『还不都一样?他们男子拿我们的钱,那么他们妻女我们也给钱不就完了么?给钱就行了呗!我跟你说,我看到有个胡女,那胸脯,那屁股,骑起来肯定带劲!放心,我会给钱!』

    夏侯尚还没有愚蠢到好歹不分的程度,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现在是曹将军要和这些胡军骑合作的,你可不能添什么乱子,等回渔阳再说!』

    夏侯子江自然不答应,可是夏侯尚咬着牙就不同意,最后夏侯子江便是怒气勃发,直接将夏侯尚的桌案给推倒了,巨大的声响也引来了兵卒护卫。

    『将他关起来!』夏侯尚也生气了,这几乎就是夏侯子江当众打脸的行为,使得他最终难以压制怒火,『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夏侯子江跳着脚大骂,旋即被堵了嘴,带了下去……

第2883章叛徒,幽北的波动

    这一次曹纯带着大部队野外拉练,目的当然是为了贴近实战的针对性训练,

    骠骑大将军斐潜直接从长安一口气奔到了陇右,这消息传到了曹纯的耳中的时候,着实对他刺激不小。

    曹纯至少是个像样子的骑兵将领,他对于骑兵方面还是有些敏锐的触觉的。

    反观那些山东士族子弟,对于骠骑奔袭陇右的消息,根本不怎么感兴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稀奇的,不管是八百还是九百里,不就是多跑了一些,跑远了一点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值得说些什么?然后少不了叽咕几句什么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之类的话。

    对于山东士族子弟来说,他们所感兴趣的东西,永远都是以山东排第一,其次才是其他地方,甚至关中还要排在美女美酒等等什么的后面。

    至于什么大汉,什么天子,就像是遥远的星辰,能看到固然不错,但是如果说看不到,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然而对于曹纯就不同了……

    除了速度上的问题外,作为一个骑兵将领,曹纯知道要集结十几二十骑兵,转眼就可以,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加,集结的时间也会拉长。人数越多,问题就越多,而且要准备的军需物资,就更是繁杂,有时候大军集结一两个月都算是快了,几个月大半年都是常见!

    而骠骑凭什么可以做到随集结随出发?

    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越是细想,曹纯便是越发的不安,所以他拉扯着骑兵,出了渔阳城来做野外的拉练,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些问题,然后从贴近实战的角度来改进。

    因此急行的科目就少不了,曹纯带着人马呼啦啦往前跑,夏侯尚便是老规矩带着些人跟在后面看押着后勤物资。曹纯不放心夏侯尚的统领能力,但是也没有什么好人选,只能是如此。

    曹纯觉得如今大敌当前,骠骑给与的外界压力那么大,即便是夏侯尚再蠢,也不至于暗中使坏,所以他便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才能够带着他的手下和招募的胡骑,达成类似于骠骑快速出征的效果。

    可是曹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出问题的并不是夏侯尚,而是夏侯子江……

    封建王朝之中,少不了有些什么二代,会去军中混一混,然后给自己脸上贴些金的,这都很正常,所以曹纯虽然不喜欢夏侯子江,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将夏侯子江扔给了夏侯尚,反正意思就是这是你们夏侯家的人,你们自己安排自行处理。

    可问题在于,夏侯尚的统军能力么……

    曹氏和夏侯氏,亲如兄弟。

    亲如兄弟的意思就是,实际上不是真的血缘上的兄弟。

    『叛徒!夏侯家的叛徒!』夏侯子江愤怒的吼叫着,似乎试图将声音传递到夏侯尚的大帐之处。

    站在帐篷之外守护着的夏侯尚的护卫相互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夏侯子江与夏侯子臧之所以在历史上连个名字都没有,只剩下了字,就足以证明了当时曹魏对于这两个人的态度是,这两个家伙连名字都不配有。

    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清楚曹氏和夏侯氏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而且绝大多数的曹氏和夏侯氏的人也都是贯行着这样的方略,可问题是总是有个别的人会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然后盲僧发现了华点。

    夏侯子臧的死,并没有给与夏侯子江以教育,甚至夏侯子江认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夏侯子臧死了之后,他需要代替夏侯子臧前来幽北?!

    凭什么?

    他不愿意!

    这违背了他的意愿!

    为什么?

    为什么就没有人想要听他想要一些什么?

    他就想要自由,就只是自由,难道这么一点点的要求,都不能满足他么?

    夏侯子江发泄了一阵怒气之后,然后脑袋也开始转动起来,他准备换一种说法……

    柰子,就是爱情,屁股,就是事业,柰子加上屁股,那就是权柄!

    既然说柰子和屁股没人喜欢听,那么换成爱情,事业和权柄呢?

    夏侯子江准备试一试。

    『如今基业,至少有一半是我们夏侯家的!夏侯家的!不是那个曹氏能一手遮天!你个夏侯尚!是姓夏侯!不是姓曹!你要去舔曹氏的后沟子,别带上小爷!小爷是夏侯家的!』夏侯子江怒吼着,『幽北打成这个熊样子,不是夏侯家的问题,是曹氏的问题!』

    夏侯子江在帐篷里面转悠着,越说便是越发的确定了自己的观念,就像是在他面前站了一个跟他抬杠的人一样,越是抬杠便是越发的惹得夏侯子江兴奋起来,『曹氏没胆子和骠骑手下对抗,所以他们招揽了胡骑!可是胡骑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就不是忠心于我们!他们今天拿了我们的钱,为我们卖命,那么这些胡骑将来也会为了其他人的钱,为其他人卖命!』

    不得不说,在混乱的年代,少年郎总是被迫着要快速成长的,夏侯子江虽然性格混蛋,但是这一番话倒是多少有些道理。时局越发的混乱,忠诚便是越发的稀缺,对于不忠诚的人的评价永远都是不高的。

    『这些胡骑会真心听我们的么?那就是放屁!』夏侯子江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唤着,『他们就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我们!他们只想要从我们身上捞一笔钱!那凭什么我们还要好好对他们?他们就是我们养的狗!他们必须要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你们两个,对就是你们两个,进来!我有话说!』

    站在帐篷之外的夏侯尚的护卫又是再次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帐篷内,朝着夏侯子江点了点头,『少郎君,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们伯仁将军没有什么仇恨,我们都是夏侯家的,不是么?』夏侯子江挥动着手臂,加强着语气,『夏侯家的!不是姓曹!我知道你们两个为难,可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夏侯!夏侯!我和伯仁将军的争吵,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因为夏侯!为了夏侯家的威名!』

    夏侯尚的护卫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怎么又和夏侯家的威名扯上关系了?

    众人纷纷看着夏侯子江。

    夏侯子江缓缓的在帐篷里面兜着圈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些忧虑颜色,『骠骑之所以厉害,便是因为骑军了得!不得不说,骠骑纵横南北,击匈奴,平鲜卑,我们纵然再背后论其是非,但是也不得不说一声,骠骑骑兵确实厉害!这可不是长他家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我们必须要看到有差距!要承认差距,才会有进步!』

    这……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曹操老了。

    虽然说没有像是历史上赤壁之战的那么老,但是并不能说阻止其他人对于曹操死后的『畅想』。老曹同学现在那么一大片的基业,即便是将来曹丕上位,那么各个叔叔伯伯之间自然是需要确立自身的地位,瓜分其中的利益!

    曹操对于夏侯惇,自然没有二话,但是曹丕呢?

    曹丕还会对于夏侯氏上下如此亲近和信赖么?

    还有曹氏的其他人呢?

    『我们夏侯一族,终究是夏侯!』夏侯子江盯着夏侯尚的两个护卫说道,『我不是说曹子和将军有什么不对,但是如今乱世,军权才是根本!我父亲正式靠着高人一等的功勋,才能在曹氏之下站稳脚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是这一次北上演练,我们夏侯氏在干什么?嗯?在干什么?在替曹氏子弟擦靴子!送马料!这是我们夏侯氏子弟应该做的事情么?做了这些事情,又能获得什么功勋?嗯?!难不成回去之后,旁人会给我们奖赏,就因为我们擦靴子擦得干净么?!』

    在帐篷之中,不管是夏侯尚的护卫,还是夏侯子江的护卫,不免都有些难堪了起来。

    『想想看,要是我们就这么丢人的在这里龟缩不出,大大的折损了夏侯的威名,等消息传递到了回去,那么曹氏上下是不是就可以以此为借口来剥夺我们夏侯的军权了?反正我们只会擦靴子,送草料,那就是一辈子擦靴子送草料好了!』夏侯子江瞪着眼,气势磅礴,『你们自己想!用你们仅有的脑子好好想一想!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夏侯氏上下要怎么自处?!这就是曹氏的阳谋!阳谋!他们要我们夏侯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要听他们的调遣!父亲大人他们打出了这一番的基业,不能败坏在我们的手中!我要带人出击!他就死活不肯!就为此,我和夏侯伯仁吵了一场,可是他不信,不听!现在我问你们,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呃?

    竟然不是为了柰子?

    这倒是让夏侯尚的护卫颇为惊讶,将信将疑。

    夏侯子江说到动情之处,甚至有些蕴含泪光,『诸位都是夏侯家的人,我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拜请各位,陪着我去拼杀这一场,将来富贵,还不是和大家一起的么?话尽于此,诸位不妨细细思量!』

    在场众人不由得都有些感慨,这……

    真是令人意外!原来夏侯子江是这么忧国忧民,为了夏侯氏的千秋大业如此忧虑,真还是之前小觑他了?

    看着众人各有所思,夏侯子江又是趁热打铁,『曹子和在想一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从来就看不起我们夏侯家的人!你们在幽北待时间也有不短时间了,曹子和是对我们怎样一个态度,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好好想想,这要是将来,夏侯氏没了军权……不不,让我说得更明确一些,若是将来夏侯没了骑兵权柄……呵呵,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诸位不妨好好想想!现在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多争些!可是伯仁将军就是不允!你们说,这是谁对谁错?!』

    夏侯子江说得如此诛心,在场众人便是人人动容。

    在战场的这些夏侯子弟,自然是荣辱都和夏侯二字挂钩在了一起,再加上曹氏夏侯氏又是以军事起家,更是明白军权的重要性。如今曹操贵为丞相,而曹氏夏侯氏之中也自然是暗流涌动,都在为了自家一亩三分地而计较着,基本上没有了起初起军对抗董卓的时候,全族上下团结一心的氛围。

    中原大地上,骑兵的战斗力,无疑是顶尖的。

    幽北是曹军仅有的一块骑兵为主的地盘。

    如今冀州豫州,派系争夺,相互之间明里暗里恨不得抓住对方错处就往死里捏,再加上之前曹操大军在斐潜的骑兵面前,不得不龟缩防守的难堪,所以曹军自己的骑兵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然后脑补一下,夏侯惇让夏侯子江前来,是否带有一些要和曹氏争夺骑兵统治权的意思呢?

    这继续脑补……

    夏侯氏倒霉,就是这些夏侯子弟倒霉,夏侯子弟倒霉,夏侯氏也同样倒霉,为了宗族计,也是为了自身计,夏侯氏要掌握骑军,甚至要在幽北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其他各派,对于夏侯氏统御这一支军马,再无话可说!

    如此想来,似乎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可现在问题是,夏侯伯仁不同意!』夏侯子江盯着夏侯尚的两名护卫,『现在你们两个明白了么?谁是叛徒,嗯?谁才是夏侯氏的叛徒?!』

    夏侯尚派来监视看押夏侯子江的这两名护卫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你们两个若是觉得你们将军有道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没道理……』夏侯子江摆了摆头,『那就委屈你们两个一下!』

    『少郎君,你要做什么?』夏侯尚的护卫问道。

    夏侯子江笑道:『放心,不做什么,我要出营去!我和你们将主不一样,夏侯氏要亲自统领军队!那才能是夏侯氏!』

    夏侯尚的护卫相互看看,犹豫了一下,『抱歉,我们接到的命令……』

    『那就只能委屈你们两个一下了!给我拿下!』夏侯子江大喝道,旋即他的护卫也冲了上去,将夏侯尚的人逼到了角落,然后捆绑了起来。

    如果不是夏侯子江之前那么一番话,夏侯尚的护卫少不了会反抗,但是夏侯子江如此说辞,使得这些人犹豫了,于是有些半推半就的被捆起来……

    夜色之中,军营寨门之处突然传出了一些脚步声。

    在军营营门之处值守的兵卒抬头看去,就见到十几骑兵簇拥着夏侯子江走了过来。

    值守的兵卒下意识的问道:『干什么的?』

    营门的火炬照耀的光影之下,当先的夏侯子江板着脸,『奉将军令,出营探查!』

    夜间哨探,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毕竟在双方对战的时候,有时有日夜之间,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队哨探。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在对战,只是在训练,要说夜间哨探么,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让夏侯子江亲自去做哨探,却多少有些奇怪。

    值守兵卒也不多问,伸出手来,『既然如此,令牌何在?』

    夏侯子江带着人,往前走到了值守兵卒面前,然后突然唿哨一声,便是有人冲上前来,将值守军校一把抓住,还有人卡住了值守军校的喉咙,让他呼喊不得。

    夏侯子江目光透出一股凶狠,四下扫视一眼:『谁敢乱动!』

    营门的曹军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夏侯子江冷冷的说道:『夏侯氏的子弟,荣耀都是马上取!龟缩在营地之内,算得什么好汉!你们要是还是我们夏侯氏的好汉,不想还如缩头乌龟一般在这里,不想回到家乡成为同族子弟的笑柄,不指望你们跟着某出战,至少闭上嘴!谁敢在此刻通报曹将军,我手中长刀,可不认得人!打开营门!』

    曹纯派出的营门值守军校已经被拿住,而夏侯子江又摆出了夏侯氏的身份,现场又没有什么大将可以镇得住他,这些守卫营门的曹军兵卒,又是如何敢对他说半个不字?曹军兵卒相互看着,呆呆的站在那里,完全都傻了。

    此时又有从后面牵出了战马,顿时让营门的兵卒以为夏侯子江真的是获得什么军令,亦或是夏侯氏出现了什么问题,大人物之间的矛盾,小兵头就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最后只是呆呆看着,然后等到了营门大开,夏侯子江等人上马而出之后,才在咳嗽不已的营门军校的指令下,急急前去上报曹纯。

    夏侯子江策马冲出了营地,便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像是空气之中充满了甜味一般。

    『少主,我们现在去哪里?』夏侯子江的护卫问道。

    夏侯子江伸手一指,『去找那边的胡人取了人马!』

    『啊?』夏侯子江的护卫一愣。

    『你们不会是傻了吧?』夏侯子江大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仅凭我们这些人就能去打仗罢?我们先去收拢些胡人兵马,然后带着这些胡人再去找个什么部落打一仗!方扬我夏侯家的威名!』

    夏侯子江其实都考虑好了,找上胡人,就像是方才胁迫营门军校那样,让其统御兵马,跟着自己往西面,找个零散的小部落打一仗!打赢了,自己有了功勋,便可以明目张胆,呃,错了,是明确要求胡人进献那个他看上的胡女来陪睡了!

    至于打输了?

    怎么可能打输!

    他早就谈听清楚了,往西根本就没有骠骑的常驻大军,只有一些小军寨岗哨什么的,要是看他人马数量多,顶多就是传个烽火什么的,根本不敢出来打!

    要是那些小岗哨里面的十几二十个人敢出来,那就一起收拾了,说不得更添功勋有没有!

    打骠骑大将,夏侯子江没那个胆子,但是打几个骠骑小兵,那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否则岂不是愧对了夏侯二字?!

    这简直就是双赢,不,是多赢,是鸡儿都赢麻了有木有!

    夏侯子江带着人,呼啸而去……

第2884章大漠,跑到哪里去

    夏侯尚是有些床气的。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不太敢在深夜他睡得香的时候去打搅他。

    夏侯子江出逃的事情么,能算是特别紧急的军务,必须要将夏侯尚从美梦当中叫起来么?

    曹操有梦中杀人的传统,下面的人当然也是有样学样,反正大家了不起就一起梦中杀人呗!就像是后世的眼镜和水杯,向大统领看齐,这个可是个传统!

    因此,等夏侯尚早上起来,收到了消息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平添了三分狰狞。

    『那小子现在在哪里?你们为什么没拦着?!』

    手下三四个军校都低着头。

    这谁敢拦?

    他们一拦,夏侯子江肯定毫不犹豫的就会出手,那么他们是躺倒认踹,还是转头就跑?

    躺倒认踹的话,要是夏侯子江的人收不住手呢,到时候那些家伙赔礼道歉花点钱出具谅解书?

    转头就跑搞不好就会被认为是失职,到时候连官都被撸了?

    至于还手,那就更不可能了,搞不成就被判成互殴了,到时候吃亏的又是谁?

    其实看一看秦律和汉律,细微的差别已经产生了。

    易经有云:『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讲的就是见义勇为的事情,到了秦朝时期,对见义勇为给予了明确奖励,比如当场将贼人扭送官府的,将获得贼人身上的所有钱财;将逃犯抓捕归案的,则是获得相应的钱财奖励等等,而且秦朝同样也规定了见义不勇为的行为如何处理的律令,『有贼杀伤人冲术,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当赀二甲。』

    到了汉代,则是大大缩小了范围,从『百步』变成了只限于『五邻』。

    再往后的封建王朝,那就进一步缩小了,甚至从论同罪变成了『减等』肉刑,然后范围也进一步缩减,变成了『知而不救』,方受其责。

    封建王朝之中,地方捕快衙役的力量较小,所以很多时候是等到了犯罪已经实施完毕了,官府人员才出来洗地,为了保证统治力度,才会允许民众能够见义勇为,而封建王朝后期随着官府人员的反向增加,光吃饭不干活的越来越多,自然越发的觉得民众不好管理,也就越来越不喜欢民众使用暴力对抗。

    在整个封建王朝演变之中,对于百姓的民间义勇标准是在一步步的降低的,范围也是一步步的缩减,限制一步步的加强,也从实际上展现了封建王朝从各个方面在进一步的压迫民众,尤其是律法的这些变革也透露出统治者希望民众在面对恶行的时候,尽可能不反抗,那些有意设定的各种苛刻条件,目的就是让民众最好像是绵羊一样,只懂得逃跑和不抵抗的。

    甚至在封建王朝之中,受害者反过来还要向有权有势的施暴者赔钱道歉磕头认罪,目的就是教训其余百姓,看下次还敢不敢反抗!

    因此夏侯子江施展暴力的时候,谁敢乱动?

    夏侯尚看着这些军校,心中也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便是怒声而道:『这真是小孩子胡闹!』

    众军校低着头,眉眼暗中一动,不由得庆幸不已,果然如此,还好没去拦着。

    军中抗令,私开营门,无令私出,挟众而走,不管是那一条,都是死罪!

    可偏偏在夏侯尚口中,却变成了『小孩子胡闹』!

    这要是真的上去拦阻了,岂不是沦为了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夏侯尚怒火升腾,他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三四个军校,语调森寒,『小孩子冲动!你们也跟着胡闹!这可是夏侯将军之子!要是出了点差池,让我怎么跟将军交待!』

    众军校齐齐低着头,不敢吭声。真是一句橘麻麦皮不知道当桨不当浆,好么,这一下子又从『小孩子』变成了要『交待』了!

    正儿八经若是要依照法律治理国家,那么就别管是将军还是普通人,犯法了就是犯法了,岂能说是区别对待?更何况这还不是将军,只是将军的孩子!结果夏侯子江明显是犯错了,触犯了军律,却要变成了如何对夏侯惇将军的交待!

    但是从封建王朝的角度上来看,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毕竟阶级统治之下,封建王朝的上层人物的确是享有各种特却,和所谓的普通民众自然不能共用一种律法,别说只是触犯军律了,就算是有什么滔天重罪的嫌疑,在封建王朝之中依旧是可以归入『一时犯浑』,亦或是『不懂事』的范畴,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夏侯尚还在发怒,『夏侯将军亲自将孩子交到我们手上!结果你们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嗯?!这要是夏侯子江有个三长两短,伱们都是不要命了么?!』

    闻言,众军校都快哭出来了!

    这……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可封建王朝就是这么不讲理!讲理还能叫做封建王朝么?

    夏侯尚这明显是想要甩锅的言论,顿时让众军校憋不住了,若是让夏侯尚再这样说下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夏侯子江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剩下的全数都是这些军校的过错!

    看看!

    把一个好好的孩子逼成这样!

    好好的孩子都搞成抑郁了!

    孩子在家都可好了,怎么到了幽北就这样了呢?!

    如此这般那般。

    夏侯尚冷厉到了极点的语气,让众军校纷纷也开始分辨起来,怎么也不想要背黑锅。

    『这是少郎君他说了,关系什么夏侯家的颜面和将来大计,又说什么不能让夏侯待在后方丢了颜面……所以才没拦着少郎君……』

    『少郎君也带了他的人,也都是夏侯家的勇士,就算是不能取得什么战功,自保应是无碍……所以我们也就这么想着,才来禀报……』

    『如果将军觉得不妥,请下将令,我们现在就点了兵马出去接应少郎君……』

    夏侯尚已经稳不下心神,背着手转着圈子。

    夏侯子臧死了,若是夏侯子江又死了,先不说究竟是谁的错,撇开事实不谈,就说这夏侯惇将军得多伤心?

    夏侯惇将军为了大汉天下,为了曹丞相,流血流汗战于沙场。他夏侯尚,可以战败,可以独行其是,甚至代替夏侯惇将军将夏侯子江关起来,这都没事,但是唯独一点,他必须要保证夏侯子江的安全!

    现在夏侯子江跑出去,万一……

    焦躁当中,夏侯尚几乎是吼叫起来,『什么夏侯家颜面?若是少郎君真出什么问题,才真叫做没了颜面!这一次野外拉练,原本就是让少郎君跟着体验一下而已,多少打个基础!至于什么军功什么战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之后怎么会少了他的!又是何必亲自去动手?他真是……这孩子经历的挫折实在太少!』

    『别看他身边有护卫,那又算是什么?!不是我低估夏侯子弟的武勇,而是若是真碰上了骠骑那边的军马……就算是我,都需要小心应对,更何况他这个半吊子?!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怎么和夏侯将军交待!』

    『现在若是点兵出营,那么曹将军那边又要怎么办?更何况要去哪里找!人都散出去,这营地之中这么多物资,要是再有个闪失,你我人头都是不保!曹将军可不姓夏侯……不是!曹将军可是讲军法的!』

    夏侯尚一边愤怒的大吼,一边手舞足蹈,显然心神已乱,言行失常。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真就是左右为难。

    众军校相互看看,无奈都是跪倒在地,口称有罪。这还能怎么说,再争辩下去岂不是有顶撞上司的嫌疑?再说他们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该死!这孩子,究竟跑到了那里去?』

    ……(*≧∪≦)……

    在大漠深处,自从有史书记载的那一天开始,这一片土地就一直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下,浸泡在鲜血之中。

    从早期的北戎,然后变成了匈奴,到后来的鲜卑和乌桓,再到后来的突厥、柔然、回鹘、奚、契丹、女真等等……

    很难说这些相继崛起的大漠民族,究竟有没有他们自己的发展壮大衰老灭亡的演变路线,也不知道他们在相继登台之间是否有文明的光火在传承,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大漠当中的民族一旦崛起,都会将如狼一般的眼神转向中原,窥视着令他们谗涎不已的中原农耕文明。

    而且这只是在历史上被记载下名号的大部落,或是部落大联盟,而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还有那些没有被记录在史册里面,被这些草原上的民族大融合席卷没的小部落和小民族。

    或许这些大漠之人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有天灾人祸的理由,但是他们不像是中原农耕民族一样,有了天灾人祸自己扛,而是会在这些借口和理由之下,露出了贪婪的嘴脸,骑着马,举起刀,向南,向南……

    然而,就象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的那样,血腥的杀戮永远不可能带来真正的臣服。

    在草原大漠的这些游牧民族的屠刀面前,中原华夏的农耕民族民众或许会沉默,也许会隐忍,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仇恨和抗争。从春秋战国开始,到秦汉,一直延续到了后续的封建王朝,这些记忆都留在了史书之中,即便是这些游牧民族几次篡改,烧毁史书原稿存档,也不会让这些血腥消散,痛楚泯灭。

    现在,大漠当中的战斗,只是告一个段落,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就象矗立在张郃眼前的这么一座烽火台,一个小军寨所展示的那样,一时的风平浪静,仅仅是大漠之中连绵的战争长河中的一个暂时停顿符号。

    也或许是一个标志。

    这就像是界标。

    骠骑北域军深入大漠当中的一根触角。

    没有耐心的人往往成不了什么大事。

    毛躁,莽撞,满脑子就是不行就干,这种性格的人在上古时期就是部落首领的打手,最先死的往往也是这些人,能成为漏网之鱼将DNA遗传下来确实不容易。

    距离张郃上一次巡弋到这里,已经是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军寨是用土木结构搭建起来的,由于大漠之中木材更为稀缺,所以实际上是泥土,或者说是土水泥成为了其主要的组成部分。

    在外墙的夯土以及土水泥层,似乎在风霜的侵袭之下有一些脱落,还有一些皴裂,但是整体上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里常年驻扎着一队人马。一队五什,再加上一些杂兵什么的,大概七八十人。在军寨之中有指挥所,有营房,有仓廪,有武库,还有水井、草料棚和马厩。

    在军寨高台之上,木制的遮棚之下,一左一右各有一台车弩。相互搭在一起巨大车弩弩矢上,因为没有及时打理,略有一些锈色,就像是沾染上些陈旧的血一般。

    张郃站在军寨的高台上,沉默着,眺望着。

    放眼望去,方圆十几里皆入眼底。

    除了军寨这里的一个小山包之外,其余都是荒漠草地。

    北风驱赶着云朵,就像是牧民驱赶着羊群,在碧蓝色的天穹上缓缓的移动着。

    而汉地那边则是成为了在目光所及的极远之处的一条青黛色。

    张郃是一个时辰之前,带着手下一队人马巡查到了这里的。

    每间隔一段时间,他和甘风,都会分别带人进行一次巡查,巡查的点就是这些散落在大漠当中的军寨。

    在过去的几天当中,张郃已经陆续走过了好几个军寨,而这里是最远的一处的军寨,也是他准备返程的开始。当然回去的方向又和来的方向不同,等于是在大漠里面兜一个大的圈子。

    这一次前来巡弋,道路的交通状况,比上一次要好一些了。

    虽然说在大漠之中,没有修建永久性硬路面的必要,但是在上一次常山大营的拉练当中,在兵卒和随军工匠的的协同下,也搭建出了一个大体上的路网。最大的改进就是沿着道路的一些标识增加了很多,这就使得可以减少一些寻找道路和方向的时间。

    大漠似乎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在改变。

    张郃在高台上逗留了一阵,然后便是下了高台,又是去了普通兵卒的营房当中转了一圈,查看了兵卒睡觉的床榻和被褥情况,这才返回了军寨之中的指挥所。

    军寨当中的队率一直都默默的跟在张郃身后。

    这个军寨队率姓史,据说原本是青州人。当年青州大乱的时候逃难的。队率脸上有刀疤,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少了半截,据说是当年逃亡的时候在路上冻坏了,烂掉了。所以他也被称之为史八指。

    史八指自觉他自己是个命硬的,当年遇到了黄巾贼,那个时候还没能参军,便是和持械的黄巾贼相搏,被一刀砍在了脸上,但是史八指也用木叉捅死了那黄巾贼……

    史八指直至到了指挥所,才跟在后面说道:『将军,咱们这里地方偏僻风沙大,也没啥好吃食,就剩下一些粗粮腌菜干蘑咸鱼什么的,还望将军包涵……』

    指挥所其实就是史八指的住所,上首位置设了桌案,下面铺了个破席子,中间用个破破烂烂的屏风挡着,后头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大漠之中苦寒,所以在指挥所的房屋中间还设了一个火塘。可以用来取暖,也用来平日烹煮,或是烧水。若是文雅一些的叫法,也可以称之为围炉夜话什么的,但是这个年代的房屋架构不紧密,都是木质居多,缝隙很大,所以根本不用考虑什么一氧化碳中毒,而后世的房屋就不一样了……

    张郃不以为意,他也不是到军寨这里打秋风来的,但是听闻军寨之中只剩下了这些东西,没了肉干什么的肉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这配发的肉干咸脯,这么快就吃完了?我记得上一次配送才过去月余罢?』

    史八指低头说道:『不敢瞒将军,那些配发的肉干什么的,我拿去换了些小羊,让北面的那些牧人帮忙养着……这肉干吃了就是吃了,但是小羊羔养大了,到了冬日便是大羊,也可以生些小羊……』

    张郃失笑道:『这你倒是计算得好!但是你就不怕那些牧人直接拐着你的羊跑了么?』

    张郃之前在高台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在北面远处有一些牧民帐篷的踪迹。帐篷数量并不多,也就五六顶的样子,算起来的也就是二三十人左右。原本张郃以为是零星的牧民,没想到还和军寨有这种方式的牵连。

    史八指略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不是……军寨里面等着吃的嘴多了,这肉干什么的,真要放开吃,一顿也就造完了,要是换成小羊,养到冬天的时候就会变成大羊,杀那么一头,整个军寨都能美美吃上三天!第一天喝汤,羊杂碎泡饼子,第二天啃些骨肉,配上杂菜,第三天每人还能分块肉……这年也就过得有些滋味……这些牧人早些年有来过,也都熟悉了,而且他们北面草场都受灾了,要跑的话,还能跑到哪里去?』

    张郃用手指了指史八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2885章突发,风霜和军寨

    史八指拿咸肉换羊羔,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作为一个军寨的队率,他不仅是要在军事上作为军寨的统领,平日里面也要计划着军寨之中兵卒的衣食住行等等琐碎小事,又是当爹又是当妈,也是不容易。

    『你说那些牧民是受灾了?』张郃问道。

    史八指点头说道:『没错,听说是北面大漠又遭了灾了,然后他们什么山和什么河的又打起来了……将军,他们叽里咕噜的说的那些个地方我记不住……这些家伙,起先还装成是什么王侯后裔,想要来骗吃骗喝……』

    史八指笑着给张郃说,在最初的时候这些胡人都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不知道是不是从他们老一辈耳朵里面,还是从那个地方听到说汉地人傻钱多,都愿意相信来的胡人就是什么王子,所以他们即便是一个穷不拉几的小部落,都自称是什么某某山,某某洞,亦或是某某林子的可汗血脉,单于后裔,表示是要来和大汉建交,相互递送国书云云。

    最开始的时候,史八指还将信将疑,但是后来见得多了也就识破了,毕竟再怎样装,日常的一些言行举止,以及吃饭洗漱等等的日常习惯还是可以展现出一个人究竟有没有道德修养的……

    于是史八指在遇到了第一次的诈骗,发现这些家伙竟然像是饿鬼一般几乎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下去,然后半夜忍不住腹泻拉稀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过来。就像是一个喜欢顺手牵羊偷东西的家伙表示自己是某国王子,能信么?于是后来史八指就基本上不信这些动不动就表示自己是什么后裔的胡人了。

    对于这样情况,张郃并不感到惊讶。而且说实在的,在大漠之中,各个部落之间征伐不定,若说几百上年年来在大漠之中什么破乱的部落,流落的酋长之子什么的,那简直就像是草原里面的石头,多得没办法数了。

    『在军寨北面的那些胡人牧民,』张郃问道,『也是这一段时间来的?』

    史八指点头说道,『是,都是这一段时间陆续来的。我都派人前去摸过底了,这些人是之前鲜卑之下的小部落,惹不起鲜卑人,也惹不起咱们,所以之前鲜卑人和咱们打仗的时候,这些家伙都躲得远远的……现在鲜卑人倒了,他们才敢回来……说起来,他们对咱们比对鲜卑人还要亲近一些,毕竟鲜卑人会抢他们的牛羊抓他们的男人和女人,而我们不做这种事……所以草原大漠那边,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的事,他们也会巴巴的跑过来给咱们送个信,多少换些盐茶什么的……』

    其实史八指没说全。

    这一块土地,原本是属于鲜卑的,后来就成为了汉人的触角,而那远处的胡人牧民,或许才真正是长期在这里生存的人。

    可是没有实力,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都是原罪。

    『他们送来的消息大多数是什么?可信么?』张郃问道。

    史八指摇头说道:『基本上都是些大漠杂乱的传闻……有时候他们自己都是一知半解,说不清楚,只不过我觉得多少算是个消息来源,又帮咱们在牧羊,也就没有多计较了……』

    张郃点了点头,『这些牧人和军寨之中的人是否认识?一年四季都会在军寨周边放牧么?』

    史八指回答道:『军寨里面的从兵,是大营操练之后才送过来的,和这里的牧民不相识……至于那些牧民么,是去年的冬天来的,然后就一直没走……北面这个草场子,石头多,草不肥,牲畜不怎么好养,原本这些牧民都是冬天才来,春天就还往北走,大概三四十里有个水甸子,草更肥些,可是去年说是白灾,好多草场都废了……倒是这石头多,水少的,反倒是灾不重……』

    张郃点着头,若有所思。

    史八指说道:『那些牧民之前还送了些鸟毛牛羊和女人来……』

    张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史八指,『那么……你收了?』

    『哪敢啊?』史八指哈哈笑着,『将军,我不是新兵蛋子,这军律在这里呢……鸟毛啥的,我让人往后面送去了,也是让他们安个心……牛羊女人什么的,都没收,退回去了……』

    史八指说的鸟毛,实际上是大漠之中游牧民族射猎的一些鹰翎,或是天鹅翎长条的羽毛,这些羽毛不仅是有军事上的用途,也同样是代表顺服。匈奴还有鲜卑,都喜欢用这种鸟毛来作为大纛,代表着权柄。

    牛羊代表着财富,而女人么,在大漠当中一般都是当成是家族繁衍的物品来看的。献上牛羊和女人,也是代表了大漠之中部落臣服的一种习俗。

    张郃点点头,没去坐那个上首桌桉的破席子,因为那一看就是知道是特别收拾出来的,上面甚至还有些刚刚擦拭不久留下的湿印子。作为大漠风霜之地,其实一般的时候都不坐在席子上的,没别的原因,坐席子,屁股凉。

    张郃随手拉个一个胡凳想要坐在火塘边上,结果没想到刚拉扯过来放下,就看到那胡凳卡吧一下,掉了一条腿,歪歪斜斜的躺在了地上。

    史八指忽然觉得自己一阵牙疼。

    这胡凳,前些时日,凳子腿就松了,一直忘了钉。

    史八指连忙上前,却看到张郃自己动手翻过胡凳来,将松垮的那条腿给直接安了回去,然后放平,伸手按了两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也就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史八指。

    『坐啊,』张郃招呼着史八指,『干站着做什么?那边不是还有凳子么?』

    史八指苦着脸,『将军,你要不……换一把凳子?』

    张郃摆摆手,换了个话题,『不用了,又不是不能坐。行军在外,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坐石头躺草地的,那有什么讲究。对了,我看你寨子里,有一小半是胡人……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多胡兵,现在怎么多起来了?』

    虽然说在这一片大漠当中,胡人也同样是黑头发和黑眼珠,皮肤也和汉人一样晒得黝黑,但是脸型和发质多少有些不同,还是有些明显的区别。

    史八指按照张郃的意思,也捡了个胡凳,在一旁坐了,然后说道,『正卒没能补上,就先招的些仆从兵……这些胡兵其实也还行,给口吃的,倒也听话……唉,也都是些逃难躲灾的胡人……咱们这里确实苦寒……这从内地里面来的汉兵,有时候熬不住……』

    史八指给张郃说了前不久才发生的一件事。

    在大漠之中这种地方值守军寨,并不是一个好差事,很多兵卒都不习惯的,刚开始的时候多少都是有些熬不住,有一些兵卒在度过初期了之后,也就能够习惯下来,但是也有个别的兵卒反应比较大……

    毕竟除了面对自己的这些兄弟同袍之外,基本上一年四季都甚少能见到外人的,再加上性格啊什么有些差异,难免有个别的兵卒会发癔症,这不,军寨里面去年来的新兵蛋子里面,前段时间才疯了一个,半夜嗷嗷乱叫,被吊起来打了十鞭子,结果疯病还没好,鞭伤没好全半夜又偷偷跑出去了,等天明之后再去找,就只找到了半拉尸骸,然后史八指还因此被罚了俸……

    张郃默默点着头。他好像是记得有这个事情,在军报当中看到过,但是一时之间没能和眼前的军寨联系起来。

    因为是死人了,后来还派人核查过,毕竟在军中,上司压制欺凌下级兵卒的事情也不少,若是残害同袍导致死亡,还毁尸灭迹,那就不是小事了,但是在核查的过程当中,和史八指上报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出入,唯独一点可以指责的,就是史八指在那个兵卒犯病的时候没有派人看住……

    不过,谁能知道这家伙竟然敢跑呢?这可算有逃兵的罪名了。要知道即便是没被狼吃了,活着抓回来也是要掉脑袋!

    再者说,半夜惊扰军营的,依律当斩。

    史八指只是按照吵闹打鞭子,已经算是从轻处理了。

    人难熬,野兽同样也难熬,原本或许就有狼群盯着军寨这个石头堆,琢磨着没处下嘴,结果半夜石头堆里面送出一块肉……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相对偏远的军寨,那些更为习惯大漠生活的胡人兵卒,就成为了比较好的选择,而且还不是所有胡人都能接收。

    史八指说道,『之前鲜卑残部有几个,还有后来北漠也有一些,不过……这段时间往咱们这里逃难的胡人好像是多了些……有些还是色目人,看着都膈应,所以我都没留下……』

    张郃点了点头。

    和匈奴西羌等情况不同,大漠当中的这些胡人,如今是很明显的成为了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种就是类似于乌桓或是坚昆这样的,还保持着一定的组织架构的游牧部落,而另外一些则是非常稀散的小部落,就像是军寨不远处的军寨部落一样。

    张郃一直在考虑着一件事情,就是这北域都护府究竟是承担着一个怎样的责任。

    如果是为了防御北面游牧的侵袭,当下匈奴已经倒塌,鲜卑四分五裂,乌桓半死不活,再加上又有这些大大小小的大漠牧民陆续归顺,可以说在北面的威胁已经渐渐的减少了,并不需要重兵防御。如果是为了制衡幽北的曹军,其实北域都护府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对抗,甚至剿灭幽北的曹军了,至少张郃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为什么不出兵?

    但是张郃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会思考,而不是肆意的宣泄自己还不成型的牢骚话。毕竟在曹操那边待过的他,明白随意说牢骚话的下场。

    北域都护府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用盐,茶,以及一些铁器等等物品来拉拢和离间在草原大漠当中的部落,收拢这些部落的胡人成为仆从军,所以张郃他对于军寨的史八指收容了少部分的牧民在北面草场牧羊,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就像是史八指所说的那样,这些零散的牧民,作为探子去打听一些零星消息还成,可是要想促进战争的进程,作用就非常有限。

    草原大漠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游牧部落,就像是在荷叶上的水珠,如果不汇集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一旦汇集到一处,迟早会使得荷叶失去平衡。

    就说话的时候,忽然有兵卒前来禀报,说是有牧民跑到了军寨这里,说是要见汉人大将军!

    史八指还以为牧民是有什么事情要见他,然后把他称之为将军了,就像是后世见谁都称呼领导或是老总一样,便是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张郃,连忙说道:『这是要见谁?这些整天湖里湖涂的家伙!』

    兵卒再次确认,说是牧民想要见的是张郃。

    张郃一愣,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竟敢窥视军寨?!』

    张郃等人前来,当然没有掩藏什么形迹,但也不是大张旗鼓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所以这些牧人在张郃来了不久之后,就到了这里,这意味着这些牧人有可能是一直都在盯着着军寨!

    史八指顿时身躯一抖,然后血色上头,脸上的刀疤后面隐隐有血色滚动,就像是下一刻就会喷出鲜血来一样,『贼子好胆!将军,且下令罢,我去将那贼子脑袋砍下来!』

    张郃沉吟了一会儿,摆摆手说道:『不必,且令其前来,看看说些什么……』

    张郃护卫很快就带来一个裹了一件黑皮袄的草原牧民。

    一进指挥所,这人马上就匍伏在地下,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叩头。即便被史八指斥了好几声,这家伙还是不敢抬起头说话。

    张郃仔细打量着,从这人身上的皮袍看到其破烂的麻衣,然后听着他说着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含湖不清的胡语,『嗯?什么?他说自己是大统领?什么大统领?』

    张郃完全料想不到,眼前这个穿得破破烂烂,黝黑的脸上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的家伙,竟然是什么十几个部落的大统领!而且让张郃也想不明白的是,就这么一个木讷得连胡语都说得磕磕绊绊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把十几个部落的牧民都整合到一处组成一个新的大部族……

    难道大漠中这些习惯了桀骜不驯的游牧部落牧民,现如今突然间就转了性子,一个两个的全部变成了乖顺的小羊羔了?

    翻译追问着,而这个大统领老牧民磕磕绊绊的说着。

    然后张郃才算是大体上明白了,其实这还真是和北域都护府有些关联……

    之前北域都护府和鲜卑也好,和乌桓也罢,进行了几次大战,将这些联盟汇集起来的结构击败,击垮,击溃,这对于汉地来说是减少了威胁,但同样也让这些原本汇集在大漠偏南的部落,纷纷逃亡到了大漠北端。

    这些逃亡的部落,一部分是真的被吓破了胆,一路逃亡而不归,当然也还有一部分咬着牙记住了这个仇恨,发誓要再打回来。

    既然要打回来,那么没有人马肯定不成的。于是就像是匈奴最终鞭打了罗马一样,这些逃亡的游牧民族,不管是鲜卑残部还是乌桓分属,至少都是和大汉练过手的,多少算是实战派,欺负一下那些在北面的草原小部落,当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原本就不想要参与战争,躲得远远的草原小部族,现在很多都遭了灾,男人几乎被杀光,女人也没活下来几个,牛羊牲畜更是不知道被抢了多少……

    这些被打残打乱的小部落,又再次逃离,为了生存,重新融合成为了所谓『大联盟』的部落群体,也就是张郃眼前的这个老牧民这一帮子。

    『所以,这所谓的十几个部落,其实都是些老弱病残,没剩多少人了?』张郃扬了扬眉毛说道。怪不得这个所谓的大统领连话都说不利索,见面了只懂得磕头。

    张郃对翻译说道:『你让他站起来。』

    翻译一连说了好几声,但是这老牧民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蜷缩在地板上不停的磕头。

    翻译只好招呼两个兵士过来连扯带拽地把他硬架起来,但是这老牧民还是不敢抬头,整个就象没了筋骨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两个兵士的胳膊上,一双腿也软绵绵用不上气力,等两个兵士一松手,这家伙又是马上瘫了下去。

    张郃看着,稍微确定这家伙不知装的了。

    真要是能装得这么自然且逼真,那也是个本事。

    张郃招手,让人取了些酒水来,给这个老牧民灌了一些下去。

    随军携带的酒水都是蒸馏过的高度酒,一方面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御寒,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作为创口清理来用。

    几口烈酒灌了下去,老牧民那脆弱的神经才算是略微有些恢复了过来,顾不得残留的酒水还在嘴角脖颈流淌,便是双手居过头顶,口中像是唱歌一样的吟诵起来。

    老牧民的口齿不清,翻译在一旁很艰难的翻译着,『……高高飞在天空的神鹰,希望接受……接受效忠,成为仆奴,生死放牧……祈求神鹰,也就是我们能够帮他复仇……』

    虽然说翻译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大体上的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他的意思是说……』张郃沉吟着,『他的那个什么联盟的一些人,被人给袭击了?』

    翻译又是追问,老牧民连连点头。

    『你问清楚,究竟是被什么人袭击了?是胡人,还是曹军!』

    张郃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隐约之间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声……

第2886章情绪,各自的不同

    老牧民很是悲伤。

    经过多次的盘问,以及再三的确定,张郃总算是了解大概的情况。

    老牧民的一部分人被人袭击了。

    那些袭击者不是乌桓的人,也不是鲜卑人,而是汉人,或者说是汉人带领的一支军队。

    但对于老牧民的人来说,他们分不清楚曹军和骠骑军的区别,所以他们本能的以为是汉人想要杀了他们,便是急急的来找老牧民,希望能够逃避汉人的绞杀,逃往大漠深处。

    可问题是老牧民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从大漠深处逃出来的,现在让他们再逃回去?

    于是在两难之下,才有人想起来说汉人不是一家的,老牧民等人也才想起来在军寨这里的汉人会让他们代为饲养小羊羔,也容许他们驻扎在军寨边上,偶尔还可以交换贸易一些物品等等……

    可问题是汉人若是不仅仅是要几只羊呢?

    在爆发了剧烈的争执之后,牧民们还发现了军寨之中来了张郃的旗帜,然后让那些被袭击的部落的人仔细辨认了张郃的旗帜,发现和袭击者的汉人旗帜有明显的区别,这才决心来试一试。

    没错,是试一试,于是老牧民真的就是抱着死中求活的心来的,所以见了张郃的时候才是那么的害怕。

    张郃思索着。

    如果真是受灾逃难的十几个部落的残存者混合体,那么自然就是缺少青壮的,而现在秋天就快来了,如果说不能得到骠骑的庇护,那么真的是不管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大漠之中,可不是只有风景如画,在冬天最为困难的时候,按照草原上的习俗,最先死去的就是这些年长的牧民。

    即便是不允许内迁,只能够在军寨周边安定下来,有大汉的驻军得保护,也多少可以不用担心被其他的部落吞并,或是挑衅,完全可以有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立足点,生存也就有了保障。实在不成的话,冬天还可以再往南,通过汉人的军寨躲到更南方的,暖和一些的区域。毕竟先表态归顺了之后,汉人总不至于是见死不救罢?

    所以从情理上来说,倒是可以说得通。

    不过张郃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他下令先将老牧民带下去,让他先和外面等候的牧民通个气,安定一下外面的牧民的心思,然后对史八指下令,让史八指带着一些人立刻按照老牧民提供的线索,去侦查那些袭击者的身份……

    军寨门被打开了。

    史八指带着一队人马,从里面直奔而出。

    ……(~ ̄(OO) ̄)ブ……

    夏侯子江很是得意。

    虽然说他只是打败了一个不起眼的游牧小部落,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宛如一个拥有着无上权威的君王!

    一言可决他人生死!

    这比柰子和屁股都要更刺激!

    夏侯子江不是最傻的官二代,历史上比他要傻的官二代还多得很多。

    比如历史上的司马炎。

    司马炎总结曹魏江山被司马家夺走的因素,用他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得出曹氏最终败落,是因为『宗室不强』的理由,所以他大肆分封子侄为王,镇守各地,以司马氏的私军去代替国家军队,这样如果有权臣敢在中央夺权,各地的司马王爷手里就有实力起来清君侧,以此保证皇位永远掌握在司马家手中。

    这一切做完之后,司马炎他甚至放心大胆的选了一个弱智儿子来继承国家的皇位。

    司马炎死之后,皇位仅仅传了一代,天下就开始大乱。他的想法很对,确实真没有权臣起来造反。造反的全部都是皇亲国戚,是司马家的各路王爷。

    而司马炎和夏侯子江虽然不是同一年代的人,但是他们都有相同的问题,固执且不听劝,总是以为全天下了不起的只有他自己。

    在五胡乱华之前,曾经有人劝说司马炎,说胡人不能直接用啊,没有教化的胡人很危险啊,之前胡人要南下打都城,还要翻山越岭打关隘,现在如果有胡人为乱,只需要两三天就能直接打到都城来了!最好将胡人整顿一下,规范胡人,最好将胡人迁徙到边地去云云……

    虽然这些办法不一定对,但是也不妨是一个提醒,但是司马炎根本就不听,他觉得他自己牛逼朝天,区区胡人能把他怎么滴?

    夏侯子江也同样不听劝。

    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劝说他不要往这个方向来,往北一点,或是往东一些都行,但是往西实在是风险高了一些,夏侯子江不听。

    风险是高,但是刺激啊!

    夏侯子江就是要往西走,碰到了一个小的游牧部落,便是轻而易举的攻打了下来,但是夏侯子江毕竟没有带兵打过仗,就连这么一个小部落,都能漏了人出去……

    打下了部落之后,也有人劝说夏侯子江见好就收,收拾一下就回去,可是夏侯子江哪里肯听?他还没有刺激够!或者说,夏侯子江还处于兴奋期之中,见血的那种亢奋使得他鸡儿邦硬,抓了胡女就是胡天胡地起来。

    更何况夏侯子江根本就不想要回去,他觉得在外面更自由!

    他现在获得了胜利,正是感觉自己可以怼天怼地,看谁都是小弟,觉得自己做个俯卧撑都能算是操了地球的那种状态。

    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搞什么就搞什么!

    一个不够爽就两个,两个还不过瘾就三个!

    反正能爽一天绝不会爽半天,能现在就玩绝不留到明天去!

    谁劝都不听,那么谁也就没办法了,只能是偷偷摸摸的派人回去禀报给夏侯尚。而陪着夏侯子江在这里的人,又因为一部分是胡人,虽然说是雇佣兵,但是对于夏侯子江如此对待游牧部落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也不是很爽,处于消极怠工状态,而另外一小部分汉兵,也仅仅是知道跟着夏侯子江而已,夏侯子江没发话,那么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其余的什么值守啊,巡弋啊,查探啊,警戒啊什么的,一概能省就省了……

    ……щ(`ωщ)……

    张郃很是疑惑。

    根据史八指打探回来的消息,张郃知道了有一支曹军的军队袭击了那个老牧民的所谓『大联盟』,实际上是从北漠逃回来的小部落。

    而且史八指也认清楚了曹军打出的旗号是『夏侯』……

    以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之所以说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一个游牧的小部落,实在是太不起眼的,散落在大漠草原之中,就像是一只走失离群的小羊羔,即便是不会虎豹吃掉,说不得也落入了狼狗等的口中。大漠草原之中,年年月月都有这样的事情,曹军袭击消灭了这样的游牧部落,实在是太过于寻常。

    不寻常的地方,就是曹军袭击了之后,竟然没有走。不仅是没有走,似乎还在原地上狂欢起来……

    这就相当怪异了,让张郃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一个诱饵,然后会有什么陷阱等等。

    张郃一边带着人前往出事的地点,一边再次派出了斥候,往偏离出事地点的其他方向去打探。

    可斥候再次回报的消息,并没有减轻张郃的疑惑……

    『将军,你是怀疑这后面有埋伏?』史八指问道。

    张郃也不瞒着史八指,点了点头说道:『曹子和其人么……治军还是有些手段,不至于如此……嗯,散漫……』

    张郃虽然说和曹纯之间相处得不怎么样,但是对于曹纯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至少在其统御之下的兵卒,不会出现当下的这种情况。

    更何况还打出了『夏侯』的旗号,这又是几个意思?

    『再探!』张郃眯着眼,下达了再次打探的命令。

    当然,如果有上帝之眼的话,自是可以知道夏侯子江这一部分的人根本就没有设置什么陷阱,可问题是张郃不知道啊!这就像是游戏当中的战争迷雾,拿小狗探路和拿坦克探路,视野范围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前后有了史八指和第一波的斥候进行查探,也不过是在地图上划了两条线,还有很多是黑幕笼罩。

    史八指叭咂了一下嘴,然后说道:『将军,要不然……我去试一下?将军你在后面压阵,有什么埋伏我就撤!』

    张郃思索了片刻,点头说道:『不急,等斥候回来,在做定夺。』

    话虽然如此,但是张郃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大漠空旷,想要藏人就只能往远处藏,所以若是斥候真的没有找到什么埋伏,那么确实是可以以快打慢来一下!

    ……(`)Ψ……

    夏侯尚很是愤怒。

    夏侯尚本身不是什么将才。或者更为准确一些,夏侯尚不是一流的将才,他最多之能算是二流中等,甚至还要偏下一些。在历史上看他对阵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就可以清楚了,在早期他的对手是乌桓,中期么,他和徐晃一同打孟达,晚期则对阵的是诸葛瑾,然后就没了。若不是他姓夏侯,仅凭他那些战绩功勋,是绝对升不到什么征南大将军的,毕竟历史上的徐晃也才是一个右将军,说起来才比夏侯尚高半级。

    要知道历史上的徐晃可是参加过徐州之战、官渡之战、冀州之战、白狼山之战、南郡之战、渭南之战、凉州之战、汉中之战等等重大战役,屡立功勋,而相比较之下,夏侯尚的战绩么,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因此夏侯尚基本的军事常识是有的,统御兵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说什么勇冠三军,运筹帷幄……那就基本上和他无缘了。

    就像是夏侯子江逃出军营这一件事,夏侯尚首先想到的不是什么处理相关的事项,而是先甩责任,然后再想隐瞒,至于什么策略性的手段么,一概没有,直至等到了夏侯子江那边偷偷跑回来的人,才算是知道了夏侯子江究竟是去了哪里,又是干了一些什么。

    袭击了游牧的小部落,夏侯尚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有缓了一口气的感觉。反正只要不是惹到大部落,那都不是事!这就像是夏侯子江外出行猎一样,打些山鸡野兔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要是遇到了虎豹熊罴……

    所以,这才是夏侯尚着急的问题。要知道,再往西一点,就可以说进入了骠骑军的范围了,那可真是可以称之为虎豹熊罴了!

    夏侯尚心急火燎,又是气得鼻子冒烟,有心想要让夏侯子江在外面吃个大亏,但毕竟是夏侯家的子弟,在营地里面捏着鼻子憋屈半天,最终便是下令,带了大队的人马前去接应。

    和熊孩子相处一段时间,夏侯尚也知道光一两个传令,夏侯子江未必肯听,而派遣其他什么军校来硬的,万一出现些什么问题他也不好向夏侯惇交待,所以只能是他来。

    跨上战马的时候,夏侯尚仰头望天,嘴唇微动,不知道是在向天神祈祷,还是在自我嘀咕一些什么……

    ……(o▽)o……

    史八指很是兴奋。

    待在军寨之中,苦劳自然是少不了,但是要说真正的功劳么,却是稀罕得很。

    因此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些打着夏侯旗号的曹军,史八指垂涎欲滴。

    若是没有张郃将军带着一些兵马前来,按照他手下一半汉人一半胡人,总共不到一百人的部队,还真不敢去和曹军硬碰硬。毕竟军寨条件在那边,汉人胡人掺杂起来,守军寨倒是问题不大,要是出击的时候胡人忽然反叛,那可就是大麻烦。

    不过现在有张郃将军押在后面,那么这些胡兵自然不敢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而且还有张将军的直属兵马,所以面对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曹军,史八指就觉得是他的机会来了!

    军功!

    人头!

    史八指呼啸着,带着手下便是丝毫没有迟疑的往前就冲!

    史八指这么一动,曹军即便是再迟钝,也发现了问题,旋即便是开始组织了人手反击。

    最先接触对方的,不是战马也不是人,而是箭矢。

    双方的弓箭射程其实都相差不多,并且双方都配备了马镫,只不过是史八指这一方面的人相对来说骑术更为纯熟一些,装备也更好一点,下手也更黑一点,所以略微占据了一些优势。

    毕竟当年骠骑大将军指示『射人先射马』,用以教导部下,所以史八指这一方面的骑兵几乎全都是瞄着对方战马射击。射击的目标越大,自然就更容易命中,而战马若是手上摔倒,在马背上的骑兵即便不被摔个七昏八素,手脚骨折,爬起来没有了战马,战斗力顿时下降了不止一半!

    一两轮的箭矢射罢,双方骑士就进入了正面交锋。

    说是正面,其实更像是两把梳子梳齿相互咬上去,然后看谁先绷不住,绷断了梳齿。

    在这样的冷兵器面对面的搏杀当中,装备在一次体现了其价值所在。

    矛和盾的关系,其实一直都相互螺旋上升的过程中。就像是在骑兵进化史当中,高桥马鞍和马镫,以及马蹄铁等等的装备,也都是在骑兵的战斗当中不断的有更高的要求而诞生出来的产品。随着战争烈度的提升,不仅是对于步卒有更高的要求,对于骑兵同样也是如此。

    两列骑兵相向而过,人喊马嘶中,十余人被长矛,被战刀砍伤捅死,倒撞下马来,人马惨叫声响成了一片。在双方的损失比上,依旧是骠骑凭借着装备占据了优势。

    史八指的骑兵大多数都是铠胄俱全,在重要部位还进行了特别的加固,加强了防护,即便中矛中刀,甚至因此受伤落马,估计也有五成还能够救得回来。而相比较曹军就略有一些单薄,很多骑兵依旧穿着的是两当铠,胳膊和脖颈都露出来的那种,稍微不小心被砍中扎中,都是重伤。

    史八指也是老军伍了,不过他毕竟年岁大了些,一时眼花,也没能找到夏侯子江所在,只是砍翻了面前的一两名的曹军骑兵,等他穿过曹军骑兵阵列的时候,发现他的方向已经偏转了……

    史八指原先想要直冲的,结果在和曹军骑兵交战的时候,只顾着砍杀了,没顾上方向,任凭战马带着走,所以现在变成了错开了方向。

    史八指只是一个普通的军校而已,谈不上什么阵前微调。

    战马高速奔腾起来,转弯和减速都是大问题,因此现在只能是冲过去,然后再兜回来。没能直接冲杀进去,多少有些可惜,但是错开也有错开的战法,史八指指着在帐篷外围竖立的那些火把和篝火的残余,『顺手的够些火把,抛进去!』

    此时此刻,夏侯子江还在帐篷里面手忙脚乱的穿着铠甲,然后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甚至手也有一点发抖。

    地上毛毡毯子边上的无人关注的赤裸胡女,却瞄向了一旁的烛台。

    烛台是青铜的,有一定的分量,甚至可以充当打击类的武器。

    这些胡女是被夏侯子江抓来的,是原本逃难的部落里面的人,现在部落被夏侯子江摧毁,而她们又被夏侯子江玩弄,现在则是似乎看到了复仇的机会。

    在夏侯子江和几名护卫都没注意到她们的时候,其中一名胡女偷偷爬了起来,然后冲向了烛台……

第2887章碰撞,是谁先动手

    那名胡女的袭击并没有成功,因为帐篷之中并不只有夏侯子江一个人,而且烛台确实是可以作为打击武器,但是也要敲对地方,像是电视电影上不管是什么体位都可以随手一敲直接将对方敲晕敲死,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再加上胡女本身也不是刺客出身,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人去关注她,但是等她冲出去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夏侯子江的护卫注意。

    夏侯子江的护卫一边示警,一边遮挡,使得胡女根本无法靠近夏侯子江,自然也就没办法用烛台攻击到夏侯子江,最终只能将烛台投掷出去,砸到了夏侯子江的额头。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杀了她!都杀了!杀了!』夏侯子江捂着脑袋,雪雪呼痛。额头上的毛细血管丰富,虽说只是砸破了一个小口,但是哗啦啦的冒出不少血来,看着样子倒是很惨。

    夏侯子江的护卫便是立刻抽刀乱砍,将帐篷内的三名胡女尽数砍死。但夏侯子江依旧不解恨,在他意识里面,女人就是个宠物,是工具,是奴隶,别管他之前和胡女打扑克的时候多爽快,但是如今这些胡女竟然胆敢伤了他!

    这几乎是让夏侯子江暴怒得失去了理智,见胡女死了都不解恨,还抽了刀上去砍,直至将胡女的脑袋砍下来,然后一脚踹飞才算是喘息着,略微冷静下来。而站在一旁的夏侯子江护卫,则是只能无奈的看着,几不敢上去劝,也知道劝了没有用,直至夏侯子江最后停下手来的时候,才护着夏侯子江从帐篷里面出来。

    可这么一来,耽搁的时间就长了……

    没有人统领的曹军这一方的胡人骑兵,基本上就是出工不出力,

    就像是之前夏侯子江所说的那样,他们招募胡人兵马,其实并没有什么忠诚不忠诚,只是单纯的雇佣,就像是早期呼厨泉接受大汉多方面的雇佣一样,谁给钱就听谁的,或许上一个阶段是去打击地方叛乱,下一个阶段就成为了保镖护卫。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胡人兵卒其实非常依赖于汉人的指挥,有命令就动一下,没有命令连动都懒得动,甚至在命令下达的时候都还要讨价还价一番。再加上这些胡人兵卒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善恶观念,虽然说接受了曹军的雇佣,但是对于夏侯子江这样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的屠戮和凌辱游牧部落牧民的行为,其实并不太认同。

    而夏侯子江在帐篷内部迟迟出不来,那么这些胡人兵马也就自然不是那么卖力,尤其是在见识了史八指的这些汉兵的厉害之后,更是光吆喝就是不近前,看着打的热闹,跑来跑去,实际上就像是敌进我退,史八指到哪里,哪里就跑了……

    胡人出工不出力,曹军汉人骑兵又因为夏侯子江在帐篷里面耽搁太长时间,也没有形成有效的抵御阵列,等夏侯子江一出来,面对的就是这几乎是散乱如同砂子一般的状态。若夏侯子江是一个强力的战将,说不得还能力挽狂澜,可是夏侯子江并不是,因此他在见到了这番情景之下,即便是人数明显比史八指的人要多,也依旧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于是乎,在夏侯子江指令下达,这一场战斗就在短短一刻半的时间内结束了。

    夏侯子江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雄心壮志,所有的刺激在这一刻都转变成为了不安和恐惧,他不知道史八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更不清楚骠骑人马为什么会到了这里,原先那些觉得骠骑人马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似乎随着他额头上的鲜血流淌出去,低落在黄沙之中。

    史八指见状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即便是史八指知道他带领的兵卒是张郃手下的直属骑兵,自然都是精锐,但即便是再骁勇善战,面对的依旧是数倍的敌军,若是敌军奋力抵抗,此次突袭,最终能有几成胜算,史八指原先心里也是根本就没底的。

    照道理来说,精锐骑兵,一骑而可当五步到十步来算,但是在面对同样是骑兵的时候,则是只能算是三至五骑。毕竟骑兵对战步卒,若是能利用机动性将步兵调动起来,进而撕裂其阵,那即便十倍或是更多的步卒阵列,也是不够骑兵冲击践踏的,但骑兵就不一样了,对方骑兵打不赢就可以跑,而在短时间内,双方骑兵的速度相差不多,想要形成规模性的践踏效应就基本上不可能了。

    因此,骑兵对步卒,若是步卒阵列崩坏,往往步卒会死伤惨重,但是骑兵对骑兵,骑兵阵列崩坏,未必死伤就如步卒那么多了。

    就像是现在,夏侯子江带着人逃跑,但是实际上在整个过程当中,其实伤亡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史八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追杀,却被他身边的张郃部下劝住,『将军有吩咐!要小心埋伏,不得紧追!』

    和夏侯子江不同,史八指虽然觉得心有不甘,但是依旧会遵守张郃号令,于是史八指等人就是收拢了队列,然后跟在夏侯子江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并没有因此就浪费马力,疯狂砍杀。

    有意思的是,张郃所『预料』的埋伏还真的『出现』了!

    夏侯尚带着大部队前来,迎面和撤退的夏侯子江遇上了!

    毕竟大漠之中,烟尘起处,便是最好的道标。

    夏侯子江见到了夏侯尚,便是毫不犹豫,不带半点迟疑的喊道:『哥哥来救我!』

    夏侯尚眼角直抽,心中暗骂,你这家伙不是能耐么?现在怎么满面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嗷嗷乱叫了?可问题是夏侯尚他还真不能说见死不救,只能心中暗骂,然后下令接应。

    史八指一看夏侯尚等人到了,不由得纷纷勒住战马,『将军果然神算!曹贼就是设了埋伏!』

    因为张郃之前吩咐小心,所以史八指等人也是有了心理准备,见状便是直接兜转往回就跑。

    夏侯子江这狗脾气,见到了自家人多,便是立刻气势雄浑起来,窜到了夏侯尚边上,便是嗷嗷乱叫,『追上去!竟然敢追杀小爷!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追!杀光他们!』

    夏侯尚见史八指等人掉头就跑,数量不多,便是也是忍不住萌生了追杀的欲望,虽然懒得和夏侯子江多做什么理会,但是眼前的这些骠骑人马若是能有斩获些首级,那多多少少也是功勋!

    要正面交锋说不得还有些犹豫,但是追杀溃逃的兵马,不是有腿就行么?

    可是夏侯尚追着,就有些感觉不对劲了。怎么这些逃跑的骠骑兵马,不会累么?怎么看起来这些人的战马就像是兵没有消耗多少气力的样子,跑起来还是那么带劲?

    再追了片刻,还是没能拉近多少距离,但是在前方的曹军骑兵骤然之间便是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夏侯尚也跟着抬头遗忘,却不禁也惊得目瞪口呆,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一片!

    只见在侧面的小土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竖立出一杆大旗,上面迎风招展出一个大字!

    『张』!

    莫非是张郃?!

    夏侯尚心中忽然乱跳起来,然后忙不迭的发出号令,『全军列阵!』

    再跑下去,便是等同于将肋骨和屁股让给了这侧面突然出现的骠骑人马。或者严格来说一些,是原本的同事……

    再次见到张郃,夏侯尚心里面就像是被一根棍子直接捅到了心窝窝里面,然后翻搅起来,稀碎且凌乱的记忆残渣,顿时涌动起来,让他双眸都有些浑浊且充血,『叛徒!可恶的,无耻的叛徒!』

    后世动不动就说什么分手之后便是两相静好,亦或是什么同学会上看到旁人成功自己也是欣慰云云,但是实际上那些都是在表面上,亦或是在电影电视里面的,而在生活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寻常心态,正常思维……

    夏侯尚微微抬头望去,只见在小土坡上的张郃等人,甲胄精良,甚至是齐备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由得这心中就泛起了些酸味。就不说张郃一身精致盔甲了,就连张郃边上的护卫骑兵,也都是各个身穿只有军将才可能置办得起的全身鳞甲,再加上戴着兜鍪,顶上还有些红缨为饰,至于护项、披膊更是一个都不少,甲裙下垂至膝盖,就连皮靴侧面似乎都镶嵌着几片的札铁片,简直就像是将豪横写在了脸上,穿在了身上一般!

    在看张郃等人的骑着的战马,不仅是高大,而且同样穿着马衣,在马面正中和马脖子上,也有皮具札甲!

    看着对方,再看看自己,夏侯尚就像是感觉到了全世界对他的恶意……

    凭什么?

    当初你个姓张的,还要拜在我跟前听令!

    而现在……

    一时之间,夏侯尚就觉得自己五味陈杂,思绪万千。

    夏侯尚默然不语,周边的曹军有些认识张郃的,也有些不认识,但是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这人靠衣装还是看得出来的。原本以为自家已经是装备精良,结果当下这么一比较,顿时觉得自己喘息的声音都小了三分!

    曹军的骑兵,其实偏向于轻骑兵类型。大多数人只有两当铠,军校好一些,大概能分到筒袖铠,而再往上的将领级别,才能有全身铠甲。当然,曹军骑兵这样的装备差距,是多方面的原因,不仅仅是钱上面的因素,还包括了阶级的划分,战马的负重等等。

    所以曹军骑兵大多数是只有背心一般的皮甲,带弓箭、短刀,以骑射为主,负责巡弋和骚扰敌阵;而另外一些算是重骑兵罢,防护相对严密一些,但最多不过加几处金属配件,上身多两条短披膊,护住大臂而已,会多数带着长矛,用来正面冲锋,以蹴散或割裂敌阵。

    至于招募而来的胡骑,那么基本上就是不管兵甲的,有的也有甲,但是大多数胡骑是无甲的,像是消耗品一样,上阵就是大喊一声WAAAAGH来注能,以此豁免伤害。

    夏侯尚之前也曾经听闻过,甚至见过骠骑的骑兵,但是他一直认为张郃这样的人,到了骠骑那边去了之后,就像是自己手下的这些胡人骑兵一样,是属于消耗品的,所以顶多就是意思意思,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精良的装备……

    而现在看起来,这不仅是人有战甲,就连马身上都有甲!

    关键是这些战马看起来就比自己胯下的还要高大!

    这就像是执跨遇到了纨绔,十八线的小网红遇到了资本带货大明星。

    其实在大汉,在武力上,是有几条压制链的,山东人是害怕关西人的,然后南人害怕北人,一般胡人害怕乌桓等中等部落,然后乌桓等害怕鲜卑……

    这里的害怕,是没交手之前,心理上的弱势。就像是江东每次要出战江北,都还没怎么打呢,就是一堆人反对。

    当然,文学方面上,山东人自诩都是天下第一,打嘴炮绝世无双。不过自从有了青龙寺之后么,似乎就有了些问题,但是只要抛开青龙寺不谈,山东在文学上就依旧是天下第一。

    张郃现在统领的直属骑兵,多多少少有些『具装骑兵』的味道了,但是又不是属于纯粹的重甲骑兵,毕竟重甲骑兵负重太高,即便是西凉大马,也就仅能全速冲刺一两个来回,战斗爆发力虽然强得离谱,但是油耗也是同样高得离谱。

    因此全重甲骑兵,也就只有甘风麾下有,至于像是张郃,以及赵云等人,大多数都是采用简化版本的具装骑兵。当然,张郃等人能够使用具装骑兵,不仅是因为有甲有马,还有一个很隐蔽的提升点,是他们的马镫是加大特制款……

    起初的马镫只是个简单的挂环,将脚挂进去,然后在很多时候还必须骑兵用双腿夹着战马,防止自己摔下马来,若是身披数十斤乃至更重的骑甲后,体力消耗实在太大,若是无这种特制的宽阔马镫辅助,时间长了必然腰腿消耗太大,以至于脱力,而宽大且提供了脚底板支撑的特制马镫,才能使得骑手在马背上能够充分的发力,而不是用脚心那么一点点的铁环在使劲。

    张郃望着自己的老同事,然后默不作声的拉下了面罩,然后举起了长枪,便是直接策马冲下了小土坡!

    曹军骑兵顿时一阵大乱!

    本身心理上就有阴影,就像是位于食物链低端的豺狗,忽然见到了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虎豹,都不用交手,直接先腿软了三分!再加上张郃武力高强,这些普通的曹军骑兵根本不敢撄敌锋芒,遇到张郃等具装骑兵冲击便是瞬间崩溃,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见张郃等人武勇非常,具装骑兵犀利无比,夏侯尚也是吓得肝胆俱裂,在其惊慌忙乱的时候,竟然忘记去清点一下张郃究竟是有多少人马,只是见到张郃的麾下骑兵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从小土坡上冒出来,然后一波波的冲下来,就像是小土坡后面潜藏着千万军队一般,便是连多待片刻都不敢,直接掉头就跑,当然也就不清楚张郃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多人,在等几波之后土坡上就没了……

    别说,夏侯尚不愧是夏侯渊的亲戚,多多少少有些急驱的本领,尤其是在逃跑这事情上,更是有专长,呼啸着直接一路狂奔,扬长而去!

    张郃实际上并没有直接造成多少杀伤,战后清点一下,直接死在刀枪之下的也就不过是二三十人,而在曹军自己相互冲撞践踏之下死伤的,却是这个数值的十倍都不止。

    只不过张郃原本是带着手下来巡查军寨的,所以根本没多少人,所以即便是见到夏侯尚等人逃亡,也没有办法说持续追杀,略微追了一两里路之后就收了战马,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在收拾战场,返回的途中,张郃看来,这些夏侯军马明显是冲着军寨而来的。在张郃感觉当中,军寨是骠骑在北域的触手,曹军显然是想要引诱军寨的人出击,然后设下了埋伏!

    这是曹军忍不住了,想要挑事了!

    曹军先动手了!

    张郃带兵回旋,他要将这个事情上报给赵云……

    但是有意思的是,在曹军一方,夏侯尚也是这么想的,这骠骑要搞事情了,是骠骑这一方先动的手!

    夏侯尚还担心说有什么出入,不仅仅是问了夏侯子江,又详细的询问了跟着夏侯子江的那些兵卒,最终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夏侯子江根本就没有去招惹骠骑军马,他只是打了一个小游牧部落,然后就遇到了骠骑的袭击!

    这么说来,确确实实就是骠骑军马他们先动的手!

    叛徒张郃谋划了这一切!

    这个叛徒肯定是想要袭击曹军后营!甚至是要袭击渔阳!

    说不得后面还有骠骑的北域都护赵云的身影!

    完了,骠骑要打过来了!

    这是骠骑先动手了!

    求援,立刻求援!

    幸好自己聪明,警觉极高,识破了骠骑的奸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夏侯尚奋笔疾书,写好了之后又是看了看,思索了一下又提起笔来,在后面添了两句,毕竟顺带也是要分润一点给夏侯子江,照顾一下夏侯惇的面子么……

第2888章巴国,白虎和巴蛇

    佷山。

    朱桓领着一行人马,抵达了此地。

    从夷道和黄盖分开之后,朱桓就沿着清江前行,然后蜿蜒到了佷山之处。

    佷山之处,大大小小的山峰林立,矗立在清江两岸。

    这里也有巴人,然后这些巴人后来慢慢演变成为了后世的土家人。

    川中的巴人和这里的清江巴人,说起来倒是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川中巴人,又被称之为板楯蛮,而清江巴人则是被称之为廪君蛮,然后廪君蛮的这个廪君么,又有传说称之为其可化身为白虎,使得后世周边蛮人相继崇拜。

    而川中的巴人,也有一个神话,就是他们是巴蛇的后人,而巴蛇『专以射白虎为事』……

    因此实际上若是广义上的巴人么,其实覆盖面很大的,尤其若按照古代巴国的地域范围,那是相当的广阔。据称巴国北起汉中,南至恩施,东起峡江,西至泸黔。而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生活的各个部落,原则上都可以称之为巴人。

    《华阳国志·巴志》曰:『其属有濮、苴、獽、***、蜑之蛮。』

    但是,也有说只有巴山之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巴人。

    反正大汉当下,明确称呼自己是巴人的,主要就是两支,也就是廪君白虎之巴,以及射杀白虎的巴蛇之巴。

    佷山之处,就是白虎之巴,先秦之时以廪君为首领,有巴、樊、瞫、相、郑五姓。后来秦国灭巴之后,巴人的一支迁荆州南部左近,被称之为江夏蛮,另外一支则是迁往武陵郡地区,构成武陵蛮的一部分。

    因此,朱桓的目的性就出来了。

    朱桓到了佷山之后,便是一边修整,一边让人和巴人的头目巴姓族人进行联系。

    『巴夫』到了。或者称之为『巴君』,只不过因为如今巴人的实力实在是和古代巴国相差太多,所以也就称呼不了所谓的『君』了,在对外的时候,也就能称呼『夫』而已。

    篝火点燃,朱桓邀请巴夫就坐。

    『朱将军,你这些部下……』巴夫看着朱桓的手下,眼中多少有些羡慕的神色,『真的很不错。』

    朱桓笑着,也商业互捧,『你的部下,也都是勇士。』

    巴夫哈哈笑着。要带出来见人,除非别有用心,否则也不可能带着一队老弱前来。

    一些酒,一些野味,宴会很简陋,但是巴夫并不在意这些吃食。巴夫虽然自称是廪君之后,但是实际上在当下并不算是多么强大了,白虎的名头显然也不能打败财米油盐。

    吃饱喝足,巴夫便是开口说道:『朱将军,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朱桓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是招手吩咐道:『来人!将带来的礼物拿上来!』

    兵卒上前,将事前准备好的礼物取来,放到了巴夫面前。

    钱,十万。

    布,十匹。

    最关键是是有十套的札甲,以及相配的十把战刀。

    札甲是普通兵卒样式的,战刀同样也是普通的,但是这个普通是对于江东军来说的,对于在山中的巴人,这就不算是普通了。

    钱么,说实在的,巴夫看不上。因为巴人的经济结构很简单,还没有复杂到需要大量使用钱财的份上,同时巴夫自己身为一族之长,多多少少也有积攒一些钱财,自然也不会将这区区十万钱放在眼里,但是这些战甲和战刀,就有些不一样了。

    巴人没有成熟的冶金工业,甚至因为文化低下的原因,使得连铁匠的传承都未必能够有序。

    巴夫心中垂涎那些札甲和战刀,但是上前查看的时候却只是稍微略过,而是转向了那些布匹,不惜给与更高的赞叹,还将布匹往身上披着,表现出喜欢布匹多过于喜欢战甲战刀的样子。等到自己人都将礼物收下去了,才哈哈笑着对朱桓说道:『朱将军,这怎么好意思……哈哈,这真是受之有愧啊!』

    怎么好意思?那你别让人这么痛快的拿走啊!朱桓心中嗤笑,便是越发的确定了之前他打听的消息是正确的……

    巴夫此人,奸诈狡猾,表里不一。

    不过这并不要紧,毕竟朱桓不是要和巴夫交朋友,只是想要利用一下而已,只要巴夫能有利用的价值,那么也就自然没必要戳穿其表演。所有的同盟,其实都是利益相关,而如今朱桓就想要和巴夫建立一个这样的『同盟』。

    朱桓笑着,『巴夫啊,听说你族人和其他四姓,似乎……不是那么的融洽?』

    巴夫仰着头,『怎么可能?他们都听我的!』

    朱桓说道:『真的?那么我听说前一段时间,有武陵蛮的人前来,然后……说是要重新选这巴人大统领的席位?不知是真,是假?』

    巴夫的脸色忍不住阴沉了下来,眼珠子转悠两下,『怎么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

    在汉人眼里面,南蛮山越好像都是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其各自有各自的统属,各个部落之间也有不小的差异,风俗也是很有一些不同,因此平常也难免有矛盾产生,正常这些矛盾,则是由各族的统领相互协调。而巴人原本五个姓氏,都是由巴氏为主,巴夫也就相当于五姓之首领一般。可是当下巴夫如此这般表现,也就可以想象到其在巴人五姓之中究竟是怎样一番嘴脸了。

    巴夫巴氏,经常与汉人接触,如此就自然可以方便的获取一些汉人的商货,然后再倒手卖给其他巴人。当然这买卖,平常巴夫天天喊着是赚个辛苦钱,但是究竟如何生财,是不是真辛苦,那么就只有巴夫心中明白。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时间长了,巴氏就往往觉得自己可以用货物来拿捏其他族人,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们才有。可这个事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巴人也有忍不住和汉人接触的,扩散出去的,总是会知道有些人究竟是说了真话,还是在装作说真话,于是就渐渐对于什么廪君之后,白虎后裔有了一些杂乱的声音。

    只不过对于朱桓来说,他不在乎这些,巴夫越是贪财狡诈,越是有利于他的策略施展。

    巴夫虽然口头上硬,可是见朱桓多少也知晓内情之后,也就不再狡辩,而是说道:『朱将军,何必如此言语试探,究竟要做什么,你直说就是。』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需要帮我。』朱桓缓缓的说道,盯着巴夫。

    巴夫皱着眉头,『你要巴人替你打仗?』

    朱桓摇摇头说道,『不是巴人替我们,是我们替巴人。』

    『这话什么意思?』巴夫听得糊涂,有些迷惑不解的说道,『我们没想和谁要打仗啊?』

    朱桓说道:『那么你以为其他四姓下一步会做什么?会依旧乖乖听巴人的话?即便是受到了武陵蛮的蛊惑之后也依旧对于白虎廪君忠心耿耿?还是说在巴山之蛇现在不射白虎,改成崇拜白虎了?』

    巴夫挑着眉,『没这么严重罢?!』

    『看来巴夫你对于外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啊……』朱桓点着头,心中想着这就好办了,『那就容我稍微给巴夫解说一下罢……』

    朱桓不慌不忙的将武陵地区发生的事情,还有江东和川蜀之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有技巧的点出了川蜀军大败,兵力损失很大,为了补充兵力上的损失,那么川蜀军会做什么呢?

    至于是真是假,反正江东官方是这么说的。

    『定然是想要抓我们的人去充军!』巴夫一拍巴掌,怒声说道,『之前那个什么刘氏汉人,就是这么干的!』

    当然江东也是这么干的,只不过现在当面的是江东的人,巴夫不好指着和尚骂秃驴罢了。毕竟强征蛮人为兵,这在大汉是有传统的。江东兵之中,就有不少山越南蛮。所以巴夫认为如果川蜀人真的在夷道打了败仗,损失了大量兵力,那么就近补充兵力抓壮丁,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想到之前有武陵蛮的人偷偷经过了佷山,巴夫对于朱桓的话,也就信了一大半。他现在只是怀疑事态并没有朱桓所描述的那么糟糕,而且川蜀军的主要方向还是会放在江东身上,并不会对于他这个穷乡僻壤的巴人有什么多大的兴趣。

    『川蜀之人么,正常来说多半确实也不会到佷山来,但是……』朱桓看着巴夫说道,『但是就像我来找巴夫你一样,川蜀的人多半也会去找巴山之蛇……对吧?而巴夫你觉得川蜀之人允诺给巴山之蛇的那些人,会是什么?』

    巴夫的脸,阴沉的都快滴水了。

    『如果巴夫还不相信我,那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说这一次打败了川蜀进军的试探,可是川蜀依旧贼心不死,他们还会来的,即便是不从水面上来,也会从山里出来……』朱桓指着群山,对着巴夫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只有巴人才能走这些山道罢?其他四姓都不清楚?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些甲胄和战刀,如果巴夫不感兴趣,不想要打仗,那么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去找其他的人……我想,总是会有人有兴趣的……』

    巴夫磨了磨牙,恶狠狠的盯着朱桓。

    朱桓的话,多多少少的是有威胁的意思。

    甲胄和战刀,可不仅仅是代表了财货,更是可以增加战力。一个穿了战甲,带了战刀的勇士,可以面对无甲的十人也不会有惧色,但是没有战甲和战刀,或许面对三个人都有些麻烦。

    朱桓若是真有这么多甲胄来送人,其他的部落会不眼红?

    拿到了这些甲胄战刀的其他人,还会老老实实的听巴夫的号令?

    换句话说,如果不与朱桓合作,他不仅要面对汉人的征讨,还要时刻防备着同是巴人部落的袭击。

    虽然说有一支巴人到了武陵蛮当中,但是并不代表着这走出去的巴人,就会对于佷山之中的巴人有什么归属之心,对于巴夫有什么效忠的情感,恰恰相反,巴夫心中清楚,若是这一只巴人真的带着武陵蛮回来,那必然是佷山巴人的灭顶之灾。

    就像是如果巴夫带着人杀进了巴山之中,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杀死那些自称巴蛇传承的巴人头目,然后将其资产全部掠夺走,吃下去……

    虽然巴人没有留下什么具体的文字来说明当年廪君为什么自称白虎,而留在巴山的那些人为什么却自称是射白虎的巴蛇,但是从期间的关联来看,多半当年也不是那么的相处愉悦。

    巴夫觉得,如果能借用江东的力量,解决一部分不听话的其他四姓的某些头人,然后加强对于佷山一带巴人各个部落的控制权,那么他完全可以派遣一部分人配合朱桓的作战,先打武陵蛮,从解决了后顾之忧后,那么实际上不仅没有削弱他的实力,还有可能从中获益。

    巴夫于是也不再摆着谱了,便是笑着向朱桓表示,如果巴人愿意配合朱桓进攻武陵蛮,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处云云。

    朱桓哈哈而笑,『区区武陵蛮,还需要劳动巴夫么?』他将之前和黄盖在武陵地区作战的经过略说了一遍,然后表示现在巴人的主要威胁不是在武陵蛮方向,而是在川蜀方向。毕竟朱桓需要巴人作为向导,才能走当年廪君逃离,嗯,迁徙出来的那条路线。

    巴夫一听,大为失望,贼心不死,毕竟打川蜀容易还是欺负武陵容易,这个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这武陵之中,那些蛮子只是避开了河道,还有很多人在山林之中!』

    『确实。这我也不否认。』朱桓点了点头,『只不过,你……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武陵地区山林之中寻找藏起来的那些蛮子,即便是找到了一些,又能怎样,能抵消大举进兵的消耗么?而且我们才刚刚对于武陵地区进行的打击,即便是那些蛮子想要做一些什么,在重创之后,也难以一时恢复过来,所以……更重要,也更多好处的方向,不是在武陵,而是在川蜀!』

    『这……』巴夫沉吟着。

    朱桓说得确实有些道理,他无法反驳。

    『我……嗯,这个,朱将军,可是要进军川蜀……就这么些人……』巴夫眼珠子转悠着,『更何况,这都秋天了,要收获了,要是人都走了,哪里还有粮草……』

    『巴夫无须忧虑!』朱桓说道,『我已经向我主发出了信息,请求粮草,还有其他所需物资的支援,这些都不是问题!』

    『呃……这个……』巴夫显然还在迟疑。

    朱桓看看巴夫,沉默片刻,又缓缓的说道:『巴夫,我想你也应该清楚,现在四姓部落的人,有很多现在是对你不怎么满意的……』

    巴夫瞪圆了眼,『谁,谁说的?!』

    朱桓呵呵笑,并不回答。

    『朱将军,你不要听信那些传言!我的人都是支持我的!』巴夫否认那些不利他自身的消息,『即便是有些小人心怀歹意,也是我太过于仁慈了!这一次,朱将军你放心,我回去之后,就会将那些家伙抓出来,干干净净的铲除掉!』

    巴夫说得咬牙切齿,

    『不,不是这样,』朱桓摆摆手,『巴夫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是怀疑巴夫你的实力,而是我们可以这么看……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以先让你的手下,装成是要配合川蜀的人……』

    巴夫一愣,一时没明白朱桓的意思。

    『行军作战,讲究的是知己知彼……』朱桓笑着说道,『川蜀方面,想必也是很希望能够从巴夫你这里得到一些消息的,说不得也会给你一些东西……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点,岂不是比简单的铲除要更好?』

    巴夫恍然大悟,顿时想到他自己可以左右逢源,收礼物都是可以收双份的,便是觉得心花都要绽放了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朱将军这个办法好!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欢笑声中,双方的同盟大体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巴夫会让人装作其反对者,然后逆流而上,直达清江的上游,然后沿着当年廪君出川的道路反过来去和川蜀军联系,获取信息,并且诱骗川蜀军出山,和朱桓一同伏击。

    在巴夫心中觉得,反正即便到时候被川蜀追问,也可以推说不知情,毕竟川蜀是被江东人伏击的,又和巴人有什么关系?到时候不仅是可以获得这些川蜀人的战甲财货,还可以从江东那边再拿一份,到时候巴人的实力自然就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快速膨胀发展,说不得就有希望重建上古之时的巴国!

    啊!

    巴国!

    白虎后裔的巴国!

    想到这个,巴夫就心怀激荡,便是越发表面谦和,逢迎朱桓起来,和朱桓也就确定了相关的事项,以及初步的一些细节安排,旋即就陆续安排了下去。于是,就在黄盖在秭归相持的时候,朱桓和巴夫派遣的人也开始沿着清江进入了川蜀之中,和徐庶等人去取得了联系……

第2889章答案,自发和自动

    徐庶在思考。

    因为有一些问题需要答案。

    善于思考的人,总体上来说,相对偏少的。

    在民众之中,那些思考的人往往也会被多数不喜欢思考的人带偏。大多数的普通民众还是喜欢简单的快乐。这些人往往就会以这个好,或是那个不好作为简单的划分,亦或是以自我的感觉爽或是不爽来对待所有的事务,但是实际上这些划分或是感觉,未必都是正确的。只可惜这些普通民众往往因为不愿意多思考,然后也就自然不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打仗,就不好。不打仗,就好。

    至于为什么打仗,或是为什么不打仗,就没有思考了。

    之前为什么打起来了,后来为什么又不打了,其中的原因是不是就像是巴人头领支支吾吾的,亦或是遮遮掩掩的说的什么不公平要自由,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至少巴山的这些巴人,是没有思考的。

    川蜀之人只是知道,现在不打仗了,很好。

    这种情况,让徐庶感觉到好笑,但是又头疼。

    这些川蜀人可以不思考,但是徐庶他不行,他必须思考,而且他还不能仅仅是思考江东的事,巴山的事,他同样还需要思考整个川蜀的事情。

    若说华夏是一个被四周各种高山和大海围绕起来的一片区域的话,那么川蜀就是华夏当中的小盆地,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就在这个盆地当中,也同样有山川,有河流,有平原,有沟堑,有麻将,还有有麻辣的火锅……

    徐庶已经快把川蜀成都当成是自己的第二个故乡了。

    当下的徐庶多少已经不像是在鹿山之下的时候,还亲自去劳作耕地,修葺房屋了,因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问题,去统筹安排,而那些体力上的劳作,就变成了其他不愿意,或是不擅长思考的人在帮他做。

    徐庶接到了斐潜的命令。

    他不能只是单纯的接令,去执行,他必须在这个基础上去思考,去考虑为什么,怎样做才会更好。

    斐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令?

    川蜀在整个的政局之中,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在不断的思考当中,徐庶渐渐的想出了一个答案。

    夕阳落下,黄昏渐上。

    徐庶邀请了徐晃到府上吃饭。

    因为江东的原因,徐晃也将重心从川南往北移动,并且作为川中的军事支柱,统御整个川蜀战局。

    『使君,公明将军来了。』堂下侍从禀报道。

    『有请!』徐庶站起身,亲自到了堂前迎接,然后和徐晃一同走进了厅堂之中,分左右坐下。

    川蜀其实不穷。

    但是贫富极其不均衡。

    在稍微寒暄一下之后,两人就迅速进入了正题。两个人都清楚,吃饭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必须相互之间达成共识,并且按照骠骑大将军的指令,形成一个有效的指挥系统,全盘统管川蜀的事务。

    『使君,如今江东军来袭,』徐晃开门见山,甚至是颇为有些杀气腾腾的说道,因为捣腾物价,毁坏地方民生,都是士族子弟的传统艺能了,简直都可以和叛国相提并论,『某观这成都城中,物价便是升腾不已……莫非又是有人从中作祟?是否需要……以正清明!』

    这是个大问题,真要是任其发展,不仅是会影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甚至会导致军队的不稳定,甚至会引发后勤保障出现问题。

    徐庶闻言,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下,『公明将军,此事……尚需时日。不是说不动,而是需要时日……』

    徐晃不解。

    『公明有所不知……』徐庶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成都左近,物价升腾,并非全数都是士族子弟,地方豪强所为……还有不少普通寻常商贩,而且这些商贩……甚恶于士族豪强也……』

    徐晃愣住了,然后深深的皱起眉头来,『这……使君是说……这里面还有寻常人家?』

    徐庶点了点头。

    在物价升腾这个事情上,因为之前已经搞过一次川蜀士族豪强了,所以现在这些川蜀豪强相对来说反而比较谨慎。他们作为重要的中间商,也有提价,但是提的价格并不大,反而随意提价,甚至比这些川蜀士族豪强表现得还要更恶劣的,如今反倒是那些走村串寨的零售商,那些大小货郎。

    『怎会如此?』徐晃不能明白。

    徐庶笑笑,『需待教化,而这教化,非一日之功也。』

    徐晃皱眉说道:『既是犯律之民,便是直出巡检缉拿便可。』

    徐庶摆手说道:『若行此法,则与主公之所愿不同。』

    『主公之所愿?』徐晃问道。

    徐庶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主公宏愿,开四海之土,辟八荒之地,纳天下万邦,御苍穹万民,如此种种,非一人之力可也,当有汉民千万,以领地方……而汉民欲领于地方,则当强于地方,知律法,晓道理,权平衡,调众事……前秦之所弊,自当有所鉴……』

    华夏古代,表面上很是批判商鞅,实际上却偷偷拿来用,毕竟偷书么,就像是看盗版一样,都是读书人的事情,能算是大事么?

    秦国为什么可以采取驭民五术,那是因为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理,在特定的条件下才用的策略。毕竟当时秦国在中原各国眼中是属于西戎蛮夷,打个比方来说,拥有七十二管弦乐队的齐王见到了秦王,必然就会带着一种别样的口吻表示,看看这可怜孩子,你看看,这乐团,没听过罢?这鼎肉,没吃过罢?这东星斑……

    呃,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当时六国采取的策略其实和秦国不同的,同时六国也是很鄙视秦国的,认为秦国的法律是恶政,暴政等等,是批判的,可偏偏六国最后输了。

    说起来并不是六国的文明程度,律法制度,士兵武勇等等弱于秦国,而是六国各自私心,不能联合,最终被秦国各个击破而已,而秦国的律法显然在大一统之后也不能跟上局势的变化,适应民众的需要,也很快出现了各种问题,这些都是已经知晓的前车之鉴。

    可问题在于华夏之后的封建统治者,并没有认真思考这些问题,只是觉得愚民政策更简单,也就一直都在用。这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虽然说他们也知道秦朝商鞅的驭民五术有问题,可这样的方法成本最低,民众也更好管控。而且在小农经济之下,并不需要更多的有智慧的民众,也不需要开拓发展什么社会生产力,只需要更多的农田,或是引进些番薯就可以维持百姓不饿死,所以根本不需要开启民智,只需要让一小部分人来带领其余大部分人就足够了,保证这一小部分人富裕就好了,最基层百姓只是工具而已,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所以华夏的封建王朝在很长的时间段内,都希望普通的百姓是愚昧的,希望民众的思想永远都是停留在很无知的状态下,只需要安心种田耕地付出劳动力就可以了,以庞大的无知的百姓来供养少部分的官僚和贵族阶层。

    这种供给制度,延续了千年。

    斐潜想要让汉民族走出去,光靠这小部分的官僚和贵族阶层可能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官僚和贵族,即便是走出去了,也很快就会变成类似于藩国类型,只是想要横征暴敛,将黑锅甩给大汉,或是觊觎更高的位置,谋划着叛变。

    所以,需要更多的民众,更多开始知道各种律法,明白各种道理的普通民众。

    川蜀恰巧便是这么一个地方,成都左近的汉民居多,而越往偏远便是其他少数民族越多,类似于一个小型的华夏。

    普通的百姓不会平白无故的就开了民智,就有了智慧的,而最简单的开民智的办法,就是让民众走出去,离开原本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走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华夏的商朝在公元前一千六百年的那种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条件下,之所以能够一下子从黄河的一个小部落,扩大到一个大王朝,并且和其势力范围以外的方国结成统御关系,其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行『商』,一手大棒,一手商品。

    因此徐庶鼓励成都的汉民,尤其是普通的民众成为货郎,也同样的开始走向山林,走向交趾,走向雪区,走向更远的地方,但是有利必然有弊,这些货郎却成为了当下物价提升的先锋军……

    这就是让徐庶当下有些头疼的事情了。

    拆台的,这一次竟然不是士族子弟。

    其实这个很好理解。就像是后世各种普通菜市场的小商贩,风大了便是说菜刮坏了,要涨价,然后太阳晴天多了就说旱了,要涨价,下雨就改口说被水泡坏了,还是要涨价,但是实际上蔬菜批发有涨价么?即便是有,其实涨的也不多,比如超市里面那些蔬菜,往往就和外面菜市场的价格有些差距。

    这是这些小商贩是有什么策略,是要颠覆国家,是有意识的要搅乱市场么?显然也不是,只是这些小商贩看人叫价,贪小便宜而已。若是来了厉害的砍价大妈,这些小商贩少不得或是笑呵呵,或是愁眉苦脸的表示自己真的真的真的就是亏本在卖……

    因此徐晃看到的是市面物价上涨,便是要将这些小商贩,大货郎全数都抓起来,徐庶就说还不至于。

    『某已仿效长安商会,成立成都商会,颁布商行法规,以商治商……』徐庶缓缓的说道,『待商行法规通晓地方,若仍有商贩货郎知法犯法,蓄意抬价,再行抓捕不迟……只是这商行法规,以地方传檄告,多少需要些时日,故而请公明将军来,也是为了此事……』

    只要有官吏,少不了的就有官僚主义,所以走流程往往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而现在情况比较急切,因此徐庶就找来了徐晃,想要走军事路线,借用徐晃的兵卒,直接快速的将商行的这些法规扩散出去。

    徐晃心眼通明,知道这是徐庶有意的向他示好,便自然是拱手应答,无有不从。毕竟徐庶现在明确是一把手,若是直接给徐晃下令也不算是什么,完全可以不需要和徐晃商量,但是徐庶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政务和军事上产生不应有的芥蒂。

    有了这样一件事情作为基调,两个人相互之间的氛围也就自然更加的融洽。

    随即两个人还对于其他的一些事情进行了信息的交换,在一定程度上也确定了川蜀迎战江东的大策略,也就是利用川蜀的地理优势,不急于一时,以消灭江东军的有生力量为主……

    送走了徐晃之后,天色便是沉降下来。

    徐庶的心情并不像是他对外表现的那么好。

    夜里,徐庶辗转反侧,那些一度被他遗忘的事情,又重新回想了起来,他恍惚是回到了他年少的时候。他曾经也是喜欢用拳头说话的,而甚少思考。用拳头的模式,多爽啊,有什么分歧,站着的就有道理,趴下的就闭嘴。欺负弱者,欺瞒无知者,被揭穿了就用拳头说话。

    这个模式在最开始,确实是有用的,尤其是在徐庶年少之时,纠集一帮小伙伴『横行』乡野,『行侠』四周的时候。

    不服就来打!

    打了再问服不服!

    青少年的无畏和简单,很快就撞得头破血流。

    明明是他觉得自己有道理,为弱者声张,为人报仇,这有什么错?可是官府表示他没道理,他杀人了。然后他突然发现,他自己的拳头不够大了。若是按照他之前的理论,之前的模式,那么这个时候他就应该躺倒。

    他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是等他被绑在了木桩上,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在闹市上被人指指点点,讥笑嘲讽的时候,他和那些嘲笑他的百姓争辩,他和那些指责他的民众争论,可是他发现那些百姓民众根本就不想要听他说一些什么,对他究竟做了什么行侠之事也根本不感兴趣,而是对他的下三路感兴趣,只想要看他裸露出来的屁股和小叽叽,然后便是可以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指责他辱骂他嘲讽他……

    他没穿衣服。

    他们有穿。

    所以他们就对了。

    他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所以他们也就是对的,就有道理了?

    那么等他带着更多的人来打赢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就又从错的变成了对的?从没道理变成了有道理?

    那么对错是否是能改变的呢?

    如果对错能够随时根据力量大小而变化,那么又对错本身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只要看力量大小就好了么!

    等等的一系列的问题,使得他痛苦,他不理解,也才放下了拳头,拿起了脑子。

    然后遇到了斐潜……

    对于他的那些往事,斐潜只有一句话,『弱者提刀,斩向弱者,强者提刀,砍向强者。愚昧无知者更喜欢欺凌弱者,而内心强大者才喜欢挑战困难。』

    徐庶由此心安。

    他放下手中的刀,提起了思想当中的刀。

    现在,他想要按照斐潜的方法,将思想上的刀给出去。

    民众是要引导的。

    士族子弟应该承担这一份责任,承担不了的,或是偷奸耍滑的,就像是在鹿山之下他和斐潜的议论一样,那些人不配为『士』。

    无论黑夜是多么的黑,总归是会过去,光明再次来临……

    徐庶是直接住在成都府衙后院的,每天清晨起来之后,他都能听见在后院街道上那些悠扬的,并且带着些川蜀口音的招揽生意的叫卖声,就像是悠扬的诗歌吟唱。

    徐庶站在后院之处听着,微微捋着胡须。

    如今大汉,最重要的,是定规矩。

    定士族的规矩,定商人的规矩,定军人的规矩,定四海八荒的规矩……

    有规矩,才好办事,有了准确的答案,才能让民众自动自发的去做一些什么,而不是整天这个不明白,那个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

    同样的,巴人也需要巴人的规矩,有巴人的答案。

    『孟都尉呢?来了么?』

    徐庶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了绯红色黑边的外袍,问道。

    侍从在帮忙整理徐庶后腰上的衣服褶皱,『禀使君,已经早早在外堂候着了。』

    徐庶点了点头,迈步向前。

    不同的人,对应的答案是不一样的。会见徐晃,需要以情谊为重,而见孟获么,则是当以威严对待。

    孟获,现在转职成为了巴东都尉。

    他原本只是孟氏的一个小角色,并不是三国演义当中的那么威风八面,他身边也没有什么祝氏辣女。毕竟若是真的有什么带来洞主之女,同时又是经历过战阵,手下还有一帮悍勇女兵,这么一个强大的女性,自己相貌出众,武艺非凡,然后在三国演义当中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非要听孟获这样傻不愣登的男子的蠢策略,连带着自己都坑进去?

    不过这也很演义就是了,毕竟按照罗老先生的对于女性描绘,还是符合了当时主流的社会态度的。三国演义之中出场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连名字欠奉,比如貂蝉,比如祝融,即便是有名字的孙尚香,也是被描写成为了只懂得在闺房内拿刀弄枪吓唬刘备,然后出门在外便是像是没带脑子一样,谁说什么就信什么……

    而实际上么,就算是当下的孟获,也不是个纯粹的憨货。

    他有他的思想,也有他的狡猾。

    就像是那些川蜀的大小货郎一样。

    『巴东之中,最近可有变故?』徐庶在见到了孟获之后,便是直接问道。

    孟获下意识的想要摇头,但是看到了徐庶的眼神之后,便是咳嗽了一声,低下头说道:『使君是不是……是不是问巴人之事?』

第2890章川蜀,将计和就计

    孟获在面对徐庶的时候,心中多少有些害怕和紧张。

    他不害怕汉人拿刀枪,就害怕汉人动脑筋。

    汉人拿刀枪,他还能跟汉人比划两下,但是汉人一动脑筋来……

    尤其像是在面对着徐庶的时候,孟获根本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巴人?

    巴东?

    孟获小脑瓜子急速的旋转起来,就差加上增压装置了。

    巴东,和南中一样,虽然表面上说是汉郡,但是实际上少数民族非常多,只不过因为自先秦开始,就已经杂居,所以基本上来说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民族仇视度,相互之间的仇恨度并不算太高。

    在这一片区域上,曾经有出现过巴国,夜郎国什么的,或许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惦记着复国什么的,但是几百年过去了,再强烈的复国情仇也随着肉体的消亡而消散了。

    如果从宏观上来看,川蜀之中的少数民族只有两个。

    一个是从北方而来的羌人戎人氐人,演化成为昆、叟、僰、青羌、邛、筰等部落,而另外一个则是以百越为族系,如濮、僚、賨、巴等等。还有一些更细的分属,也就不赘述了。

    当然这些部落民族,并不是一定都是从北到南分布的,而是因为时间的演变,历史的变迁,相互犬牙交错。就像是叟人其实当下多在南中……

    百越当中的濮族,也被称之为百濮,有时候和百越几乎对等称谓。

    牧野之战的时候,濮族就曾经参战,而且据说人数也不少。一度也成立过国家,但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政治体系,也没有相应的文化衍生,所以很早的时候就被楚国灭了。到了秦汉时期,濮人更是分散,然后也衍生出了僚人。

    至于巴人和賨人么,其实也有一些衍生的关系,反正在这种通信极不发达的年代,随便改一改图腾就可能成为一个新的部落。

    这些少数民族都有一个问题,也就在历史长河当中,并没有产生出一个核心的向心力,自然也就无从谈起所谓的归属感。

    因为没有统一的思想,所以各个部落之间也没有什么同胞的概念,因此这一次有巴人来巴山,表示什么寻觅祖先,然后重提巴人历史源远流长相互情感什么的,多少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可这是巴人的事情!

    孟获心中嘀咕着,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格老子不是巴人!

    顶多只能算是西南众夷,也就是濮人后裔而已。

    可是孟获他并不清楚,正是因为他不是巴人,所以才特意叫了他前来。

    孟获想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既然身入官场,领了俸禄,那就要做事情。

    徐庶看着孟获抓耳挠腮,心中知晓孟获这番举动多少有些装模作样的成分,也并不点破,『孟都尉,既然想不出什么来,那就做事罢。』

    孟获便是喘一口大气,『但请使君吩咐!下官无有不从!』太好了,不用动脑子了。

    徐庶缓缓的说道:『你派些你手下的族人,着巴人服饰,去巴人村落山寨之中,探听巴人当下情况,若有任何信息,立刻来报!』

    孟获自然连声应下,然后退下不提。

    徐庶看着孟获走远,心中依旧在盘算。他虽然说让孟获前来,只是询问一二,然后交代几句话,但是实际上背后蕴含的意思却并不简单。

    孟获不是巴人,因此不可能跟巴人有什么深层次的勾结,但是也不能说完全确定,所以这是一个先期的试探。

    川蜀就是一个多少数民族的区域,虽然说各个少数民族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统属的联系,也不存在什么相互协作的基础,但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效应,因此在对待其中某一个部落的时候,也要观察其他部落的态度。

    就像是这一次巴人来了,就要看看濮人后裔,或者叫做西南夷人是有什么反应。

    此外,若是孟获真的没有涉足巴人之事,那么也就可以适合成为一个刺探消息的窗口,毕竟孟获和其手下,平常也喜欢穿夷人装扮,脸上身上也有刺青,还喜欢涂抹一些色彩什么的,和汉人日常行为大相径庭,也就更容易的混入巴人的行列之中,探听具体情况,并且和巴人上报的相互进行对照。

    第三点,南中平定不久,虽然有诸葛亮利用开辟道路,撤寨建村等手段,拆分了南中豪强的联盟,但是这并不代表者南中的威胁就立刻烟消云散,仍然需要进行提防。现在南中的豪强笑呵呵,那是因为川蜀做出了补贴。

    等到取消补贴,或是减少倾斜的时候呢?

    这原本的恩,可能就变成了仇!

    什么时候减免,以什么名头取消,都是一门学问,也都是要考虑的问题,不可能说上头发一封文件,然后就像是后世学校让孩子家长资源捐款无偿服务一样,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毕竟徐庶当下川蜀学宫里面的这些南中子弟数量还不够多,不能像是后世学校那样拿捏其家长的要害,令家长欲仙欲死。

    所以,如果说这一次孟获出现了什么问题,便是立刻可以用这个理由来……

    此外,还有一点,要盯着巴山当中那么多巴人,显然不现实,也盯不住,而盯着孟获一个人就简单了。

    以人御人,方为正途。

    徐庶想要治理好川蜀,离不开汉人,当然也少不了这些部落头人,而教化之时,往往是两三代之后才会渐渐出现成效,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又经常有可能因为地方首领的更换,为了追求个人政绩的表现,而有意无意的否定上一任的做法,打断了这个过程,导致前功尽弃。

    斐潜派遣徐庶前来川蜀,然后又派了诸葛前来,基本上来说就等同于是两代地方首领了。

    而徐庶还需要考虑第三代的首领人选,也就大概率是在成都学宫当中选择优秀的子弟,然后报送到长安去,在他和诸葛亮执政川蜀的时候,这些优秀的子弟可以在长安进行学习,然后返回川蜀,再从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来承担第三代地方首领的职责。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

    人才,是根本。

    如果整个环境震荡不安,上下人心不能一致,底层民众朝不保夕,中层士族左右为难,即便是站在上面的人整天高声合唱,能有人才么?

    作为整个川蜀的大管家,徐庶必须要保证整个川蜀不会受到江东战争的影响。徐庶他很清楚,如果川蜀不乱,即便是周瑜也不可能打得进川蜀来。所以周瑜的整体战略就很简单,增加对于川蜀的压力,然后使得川蜀内乱,随后才有可乘之机。

    因此,徐庶不仅是要盯着外线,还需要盯着内线。

    『启禀使君,法孝直来了。』

    堂下侍从禀报道。

    徐庶点了点头,『有请。』

    法真的身份,使得法正会先天上,是更适合于贴近斐潜的政治集团。

    在历史上,法正也是迎刘备入川的重要人物,足可见其在川蜀之中和本地士族的关系并不是多么融洽。这个不融洽,更多的是在对待事务,尤其是政治权柄的态度不一致上。

    法正虽然说是名士法真之后,但是他并没有得到多么优异且舒适的生活,反倒是因为天下动荡而不得不逃到了川中避难。而且到了川蜀之后,川蜀人也对于外地口音的法正爱理不理,甚至有些排斥,因此法正无法真正的和川蜀融合,只能寻求与类似于斐潜徐庶这样的外力来发展自身,也就是双赢的利益所在。

    『见过使君。』法正躬身行礼。

    徐庶让其坐下,然后询问道:『巴人至巴东,孝直可是知晓?』

    法正笑了一声,『此乃江东之计也。』

    徐庶微微点头笑道:『便请孝直议之。』

    法正捋了捋胡须,『先行投石问路,再用声东击西,说不得后面还跟着李代桃僵……』

    徐庶颔首,不过沉吟之后,却说道:『孝直还有未尽之意,不妨直言。』

    法正目光微动,掠过左右。

    徐庶摆手,示意周边的仆从退下。

    于是法正才低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不知当下江东是要做这个螳螂,还是想要干脆做个猎人。当年主公入川,川蜀之中,起先自是多喜,然则如今么……』

    徐庶微笑道:『可是李谯之事?』

    法正点头,『正近日听闻,略有些风闻……说是李谯冤枉……』

    徐庶低哼了一声,『这是说某处置不公了?』

    处置那些普通民众么,士族子弟从来都不会说多给一个机会,总表示说那些刁民就是要好好炮制一番,要不然就不懂得天多高地多厚等等,但是一旦律法约束的是士族体系内的官宦子弟,就会有人立刻改口,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给一些机会让人改正错误么……

    之前徐庶处置李谯等人的时候,声势浩大,这些士族子弟也不敢在火头上蹦迪,更不敢私底下拱火,现在这势头过去了,便是又有人重新开始捡起来,趁着江东来袭的时候翻嘴皮子了。未必是真的要推翻斐潜和徐庶,只是拿捏起来作秀,并以此谋取一些好处。

    这些士族子弟不会触碰徐庶画下的红线,比如物价什么的,但是会在其他边缘地区不断试探……

    这也算是士族子弟基础艺能了。

    法正冷了面色,说道:『正怀疑是江东奸细,有意借机搅乱。』不管是不是艺能,反正先定性再说。

    徐庶微微笑了笑,没有揭破法正的小心思,『有闻司正在核查。不过恐怕有些人手不够,孝直你再调配些巡检好手,协同有闻司进行督查。』

    川蜀地盘不算小,又有山林河川等等各式地貌,真要是躲几个人,莫要说是大汉了,就算是后世都不太好查。

    法正应下,然后看了徐庶一眼,拱手而道,『若是川蜀士子涉及谋逆,资通外敌……不知使君,是要如何处置?』

    『学宫之中如何?』徐庶不答反问道。

    『尚不至乱。』法正说道,『正派遣了些兵卒加强学宫周边巡查,不过……这防得了明处,防不住暗处……万一学宫学子受人蛊惑,闹出事情来……』

    学宫是教化环节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如果学宫出了问题,很有可能会导致之前铺垫的很多工作就白费了。

    成都学宫相比较长安学宫,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青龙寺。

    没有青龙寺,就没有办法邀请到那么多的各地大儒,几乎是可以代表了全大汉的顶尖的一层学者。如果都是邀请川中的那些所谓的大儒,说不得又很快的走回谶纬的老路去。因此在成都学宫当中,学习的内容实际上都是有些滞后的,也就是从长安学宫之中,已经经过了研讨议论之后定下来的那些东西。

    这样的好处自然是不用再多研讨了,而坏处同样也是这一点。

    没有经过研讨和争辩,只是一味的单纯学习,死记硬背,一方面是记忆不深刻,另外一方面也不能彻底的消除一些学习过程当中的疑虑……

    青少年又是没能形成稳固的三观,很容易就被颠覆了。

    因此斐潜治下,只要是地盘稳固一些,便是先开学宫,这也是从河东以来的传统,从长远去看,从孩子的思想层面抓起,而不是等到一群孩子都在高喊着你个老六的时候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顺带再禁止这个禁止那个,早干什么去了?

    之前呵呵笑,拿着各项分润,收着各种赋税的时候,怎么没有什么砖家叫兽出来嗷一嗓子?

    『嗯,这倒是个问题。』徐庶缓缓的说道,『那么……不妨就将大比提前罢。』

    『学宫大比?』法正问道,『这……恐怕是有些仓促。』

    『确实仓促了一些。』徐庶说道,『不过无妨,就将奖励加得丰厚,自然就有人前来……此外,这些奖励不能以官府名义……嗯,对了,就说是各个工房商铺敬献……』

    若是斐潜在场,少不得要给徐庶点个赞。

    虽然说徐庶并不知道后世还有一个所谓挂名赞助的商业模式,但是徐庶他当下也无师自通的会了这一点。以骠骑之下,官方的这些工房商铺进行『赞助』的理由,最初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学宫大比的奖品能够更丰厚一些,转移学子的注意力,但同时又不能让这种丰厚的奖品成为官方定例,否则之后的大比就未免难以长期维持。

    除了这方面的考虑之外,徐庶还考虑了一点,就是可以在学宫学子心中,提高一些官方的工房和商铺名声……

    培养使用习惯,当然要从青少年抓起。

    在斐潜刚刚入川的时候,对于川蜀士族体系采取的是怀柔策略,就像是刘备会娶了吴氏寡妇一样,就是为了展现一个合作共赢的态度。只不过刘备采用的方式是联合川蜀士族的头部力量,然后制衡川蜀,而斐潜则是一开始就盯着川蜀士族的中间层面,采用的是直接走市场经济,用商品入侵的策略。

    这就像是同样两个APP,一个是找了上头人,亦或是什么砖家大V什么的,一顿鼓吹,四处宣扬是什么良心之作,价廉物美云云,另外一个则是没有找到那些砖家,而是很干脆的进行打折优惠,以本压人。

    所以没多少本钱的刘备自然撑不住……

    刘备在竞争川蜀市场的环节当中落败,连带着川蜀本地的刘璋也被扫落下台,斐潜当然就开始运用后世资本路灯大法,于是川蜀士族也就开始觉得有些味道不对了。

    可问题是这些川蜀士族跟不上趟,只是觉得斐潜带着的路不对,却想不到问题在什么地方。比如李谯就觉得他们之前的老路比较好,习惯,舒坦。在李谯,尤其是谯氏事件之后,川蜀之中的士族子弟明显消停了很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心中就服气,或许他们也清楚走斐潜的路子才是正确的,可要让他们放下手中现有的好处,往长远去看就多少有些患得患失。

    所以不仅仅之前的李谯会搞传言,现在也已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川蜀士族子弟,平常时日里面也多多少少的会有一些有意无意的贬低官方工房和商铺的话语,比如表示他们自家的私产才是最好的,都是私人定制才是高档货色云云。

    法正之前负责的事项,就是在谯氏之后,规整川蜀士族的风俗。这也和他在历史上做的事情相差不多。在历史上刘备入川之后,法正就装扮成为了黑脸,开始整治川蜀士族,然后诸葛再来调和,刘备则是高高在上表示这事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不知道?因此对于徐庶提出这样一举多得的策略,法正自然是佩服不已。

    不过稳固学宫,问题不大,但是想要稳固巴人巴山,以及整个的川蜀,就不是一场大比能够解决的了……

    现在江东以巴人为切入点,就像是围棋当中的打入侵削,如果应对不当,说不得就糜烂而开,等到后面再来处理的时候,搞不好都成活棋了,不仅会使得川蜀实地受损,连带着势头也会被削弱。

    『江东还是有些能人……』思索了片刻之后,徐庶忽然笑了一声,抚掌而道,『不过这江东有一弊,绝难免除……毕竟江东路途遥远……』

    法正眉眼一动,『使君之意是……』

    『嗯,』徐庶点了点头,『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江东意图搅乱川蜀,所欲何为?真就是为了取川蜀么?这路途遥远啊,虽说若是江东取了川蜀,确实可以雄踞大江上下,可这大江中途千转百回,又岂能是连接如意,往来无碍?更何况,这川蜀之中有“李谯”之辈,难不成这江东就是上下同心,稳固如山岳一般?』

    听闻徐庶这么一说,法正的思路豁然开朗,便是拱手说道:『使君所言甚是!正方才所思,限于川蜀之内,碍于川蜀士族,苦无对策,得使君提点,正倒是想到了一策……何不将计就计?』

第2891章底牌,相互的试探

    秭归。

    秭归县城并不算大。

    其城墙原本是土石为主,现在看起来则像是以血肉浇筑一般。

    城墙上下,在夕阳的照耀之下,残红一片。

    随着在城墙下的江东军阵当中一连串的号令声,黑压压的箭雨便在令人悚然的弓弦响动声中,猛的扑上半空,将秭归城头笼罩在一大片的阴影之下。

    箭矢带着呼啸落下,恶狠狠的咬在了石头上,木桩上,地板上,以及那些躲闪不及,亦或是不小心暴露出来的兵卒身上。

    有时候人的大脑会在紧张之下做出一些无法让正常人理解的事情来。就像是在箭雨来临之前,已经有中层的军校发出指令要进行躲避遮挡,但是依旧会有兵卒不知道怎么想的,然后从原本不会被射中的地方挪动到了更危险的区域,亦或是明明藏好了身躯结果到了一半又觉得不安全要挪个位置……

    诸葛亮的面色虽然依旧平稳。

    虽然说黄盖的坚强,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似乎又是意料之中。

    在三国演义之中,黄盖是明显被当成了绿叶,就像是只有卖屁股……呃,卖苦肉计的将领一样,然后来衬托周瑜的机敏,再用周瑜去衬托诸葛亮的神话。但是实际上,火烧赤壁,准确来说,既不是周瑜首先想出来的,也跟诸葛亮没什么直接关联,而是黄盖先提出的建议,周瑜首肯,然后由黄盖去执行的,而且还差一点就死了。

    至于在历史上赤壁之战当中,像三国演义当中精彩的草船借箭,借东风等等妙策神迹,诸葛亮一点都没有做……

    真实系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中的贡献,严格说起来,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促成了孙权与刘备的联盟。

    故而后世三国游戏当中经常将周瑜的技能设定成为火神什么的,其实这军功章里面,有黄盖同学的一半。

    之前诸葛设置的阵地稳固,巧妙,不仅是遏制了江东兵舟船在水面上的行进,同时还让陆地上的江东兵素手无策。黄盖在进攻失利之后,便是立刻找到了破局之法。虽然说诸葛亮的弩车投石车,可以击破黄盖的楼船艨艟,手下的山地兵可以阻拦江东兵,但是诸葛也无法抵挡那些熊熊而起的烈火和浓烟……

    后来诸葛亮也回敬了黄盖一把火,但是这并不能说黄盖的策略不对,而是黄盖没能想到诸葛还有这一手罢了。在江水放火的效率,虽然有火油的助燃,但是也收到了火油的限制,没沾染上火油的也就自然不会有什么伤害,在损失了部分船只和人员之后的江东军,得到了第二波的补充之后,就很快再次集结而上,拆除了水面上的障碍,直扑秭归。

    秭归县,是在整个漫长的水道当中重要的一个节点。

    从夷道起,水道就进入了山多林多的区域,而秭归县城便是在这山水之间难得的一片可以提供大军修整的平坦区域,如今就成为了争夺的要点。

    接二连三的箭矢如同暴雨一般覆盖在城墙之上,防护不周的兵卒横七竖八倒下一片。

    诸葛亮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然说是有意示弱,但是他也没想到这秭归之中原本的这些守卒的素质,竟然是这么差……

    当然,如果是在训练的时候,这些秭归守兵或许不会表现得如此糟糕。

    毕竟实战和训练是有比较大的区别的。

    训练的时候,兵卒知道这是训练,不会真的死人,所以表现得自然是更加坚定和具备勇气,而在实战的时候,原本细微的动摇和害怕,就被无形的放大了。

    可这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实战就是实战,经过了一次实战之后,若是这些秭归守兵能够活下来,心态和意志就会得到极大的改善。

    不过现在么……

    秭归的这些守军,很大一部分是原本荆州兵,在魏延当年袭击江陵的时候投降的,后来又在当地左近招募了一些兵卒,因为缺乏充裕的军事训练,加上当时秭归周边所要面对的也就是一般性的贼匪,甚至连贼匪都算不上的氐人賨人等少数民族,自然是够用的了,可是现在面对着同样持锐穿甲的江东兵的时候,即便是装备上略有优势,也无法完全弥补其缺陷。

    所幸,江东兵上了岸之后,也不是像其在船只战舰上那么的强悍,

    秭归城下,江东兵蜂拥而至,喊杀声好像要刺破此处的天空一般。

    在实战当中汲取经验,也在实战当中得到成长。

    这似乎对于双方都是如此……

    江东兵更快适应一些,而秭归的守军多少还有些问题。

    行为慌乱和不适应实战的兵卒,会迅速的死去,剩下的自然也就成为了经过了锤炼的老兵,最后才有机会成为精锐。

    受伤的和死去的兵卒,很快便会由专人抬走,送往城内。

    而城头之上的弓箭手,在号令之声当中,也对于江东的弓箭手进行了反击。

    相比较城头上的坚固的石质城垛,江东兵的木盾和藤牌就多少有些单薄,来不及躲避的江东弓箭手被射中,成排的倒下,惨叫声响成了一片,上下呼应,内外结合,尽情展示着生命的脆弱和命运的无常。

    随后城头上的弓箭手开始调整角度,在城垛后面开始射杀冲上来的江东兵卒,城下冲锋的江东兵一片片倒下,鲜血四溅当中,被射中的兵卒要么就是毙命当场,一头栽倒在地,要么就是在地上碾转嚎呼,然后被江东负责医疗的兵卒拖下去……

    江东兵也有了医疗兵。

    反正现在全大汉最肥的尾巴在前面晃着,能忍住不薅两把的甚少。

    人潮拥挤着来到城头下,一排排还多少带着斜枝杈,嫩绿叶的云梯纷纷竖起,江东兵如同蚂蚁般朝上攀爬。城头上的弓箭手并没有立刻退后,还是弯腰找机会攒射攀爬中的江东兵,不时有江东兵卒被射中,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鲜血将城墙和城下的土地染的艳红紫红黑红。

    诸葛亮抬头远眺,在江东兵阵的后方,最新被打造出来的云梯、冲车和耧车,正在缓缓的朝着秭归城下推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造出这些攻城器械来,这已经算是不错了,可以称之为调配有方,行动迅速了,毕竟诸葛亮在布置水道当中的山头阵地的时候,也没有放松对于秭归之地的防御布置。在江东兵没有来之前,诸葛便是下令将秭归县城城外的数里的树木林地都砍伐一空,甚至连稍微大一些的石块都被收集到了城内。

    这给江东兵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否则黄盖也不会派人派船,累死累活的到对岸那边山林去砍伐木材。

    江东军确实是下了本钱。

    在没有将这些大家伙造好之前,江东军也没有停下攻伐的脚步,间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展开一波攻击,每次都会在留下或是几十具尸首,拉回去的伤者还会更多。

    直到当下,才将这些大家伙弄出来,也意味着真正激烈的厮杀,或许从现在才开始。

    诸葛亮仔细的目测了一下那耧车的高度,似乎和秭归城墙相差不多。虽然说秭归的城墙并不像是雄关那么高大,但是也不算低矮,而江东的工匠水准还算是不错,仅凭目测就能一次性的做到高度相差不大,说明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过少量的耧车和冲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诸葛亮脸上依旧平稳,『来人,准备火油。』

    火油当然是用来对付冲车和耧车的。

    火油不能多用,因为黄盖第一次推上来的冲车和耧车数量并不多,要是没控制好用完了,下一次就麻爪了。

    而且诸葛亮觉得,黄盖似乎又是在谋划着什么……

    亦或是有什么东西掩藏在战场之下,他还没能发现。

    『法衡之,准备百人队,待江东退兵时杀出,驱其兵卒,』诸葛亮吩咐道,『不过也要小心江东埋伏,若有意外,立刻回归。』

    法平领命而去。

    在诸葛亮身边的甘宁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了起来,眨巴了一下眼,瘪了瘪嘴,终究是没能忍住,大声说道:『从事,某在这呢!为何不让某出城斩将夺旗!』

    甘宁之前败落被问责,现在正是急切的想要挽回颜面,见到有战斗的机会,怎么不着急?要不然等功勋都被旁人取了,他还怎么抬头做人?

    诸葛亮看了甘宁一眼,『不急。』

    甘宁想要跳脚,可是才再三保证,才获得了跟着诸葛亮二次重返战场的机会,还真不敢在这个时候耍横,只能是气哼哼的双手抱胸在一旁低声自我咕咕唧唧。

    而在江中岸边楼船之上的黄盖,远望着秭归城墙,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川蜀兵卒,绝非泛泛。』

    他还有些余悸未了。

    可是他不能不来。

    江东内部的困境,比外表看起来的更麻烦。

    或许旁人看江东还算是不错,可实际上江东如今成为什么鬼样子,黄盖作为江东上层的统治者的一份子,自然心中多少有本账。

    江东缺战将么?

    不缺。

    江东缺谋臣么?

    同样也不缺。

    可江东就是被困在了江东,无法前进,也不敢后退。

    原因黄盖想明白了一点,但是也没能全部想明白。

    其实说起来,江东军在陆地上的练手对象,也和川蜀军基本相似,大多数都是山越,所以当江东兵进攻类似于秭归这样的不算是太硬的骨头的时候,同样也有一些不适应。

    『我说黄都督啊,这川蜀军啊,不过是依靠着有城墙可守,整日龟缩于内,不敢和我们堂堂正正的对决,又有什么可称赞的?』陈武听闻黄盖此言,便是哈哈笑着,有意高声说道,『骠骑人马,称雄于北地,这倒是不假,可这川蜀方面,与三辅北地间隔高山深水,又怎可能和骠骑关中劲旅相提并论?更听闻这秭归守将仅为弱冠子弟,莫非这川中无人乎?可笑这川中无大将啊!待破城之后,若是能擒得此子,自当令其颈上束带,匍匐脚下,可娱将士!』

    陈武粗鄙的言语,显然更符合普通兵卒的口味。他这么一说,顿时周边江东兵卒都是齐齐哄笑起来,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攻克了秭归城一般。

    黄盖脸色一沉,『陈子烈,须知骄兵则易败!』

    『是,是!黄都督说的是!骄兵啊,哈哈,易败!』陈武斜藐黄盖一眼,又是打着哈哈。

    黄盖咬着牙。

    陈武歪嘴笑。

    周边的兵卒即便是再迟钝,似乎也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便是相互递送着眼神,都低下头,恨不得就在自己脑袋上插一个背景板的牌子,表示真人不在这里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黄盖懒得和陈武说什么,而陈武神情之中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一些不屑。

    他方才的话,表面上似乎在贬低川蜀,实际上其实在讥讽黄盖。

    看看,川蜀都这么垃圾了,你个黄盖还在这么垃圾的兵卒前面吃过亏,那是不是意味着……

    嗯哼!

    陈武不管是资历和战绩,都没有办法和黄盖媲美,即便是黄盖在之前小败,陈武也不能在明面上说一些什么,毕竟作为战将,又有谁可以拍胸脯说自己百战百胜?就连周都督之前也是吃过亏打过败仗的,若是陈武他表示说败军之将云云,到时候若是他自己败落的时候,是不是泼出去的屎尿都翻过扣到自己脑袋上?

    因此陈武会纵容手下叽叽咕咕,但是他表面上并不会公然和黄盖决裂,至于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什么的到是少不了,毕竟陈武也不会直接说出姓名来,黄盖莫非还能自行对号入座?

    若是说典韦是曹操手下的游侠大将,关羽是刘备手下的游侠大将,那么陈武就是江东孙权手下的代表了游侠派系,或者说具备游侠性格的将领了。

    黄盖是和孙坚一代的,陈武则是跟着孙策的,现在则是略有偏向于孙权。但是孙权对于陈武的器重只是留存于表面,尤其是对于陈武手下的『庐江上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庐江上甲』,就是陈武的直属私兵。这一点倒是问题不大,毕竟江东将领,手下都是能养多少私兵就养多少私兵,但是陈武的这『庐江上甲』,基本上都是庐江人,相互抱团,性格多有躁劲,风气果决,视死如归,自然也是在江东军里面打出了一些名气,致使孙权中后期想要拆分其兵权,都有些动不了。

    这就很麻烦了……

    孙策拉拢陈武,是看上了庐江那些兵,结果孙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半道上出车祸死了,给出的投资还没来得及收回,不就是便宜了陈武么?

    孙权想要接受孙策的债权,但是哪有那么容易?

    陈武明白孙权的心思,所以他一直都含含糊糊,好处依旧拿,但是要说交出去兵权么,那就断断不可能的。这一次陈武前来,虽然说表面上是归属于黄盖统领,但是实际上黄盖也无法越过陈武去指挥那些『庐江上甲』。

    同时,大多数游侠都看不起正儿八经的世家子,世家子看不起武夫,武夫看不起游侠……

    然后江东人都看不起南越人,南越人也厌恶所有江东人。

    反正江东各层级相互鄙视呗。

    人类会自发的形成圈子,上古基因当中的报团取暖的特性,会使得圈子之中特征会越发的明显,所谓大官僚吸引的只能是小官僚,鄙视怪能吸引的当然就是鄙视怪,拳师吸引拳师等等,在周边都是相同特点的人,才能相濡以沫。

    那么江东吸引的,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从孙策之后,逃到了江东的,包括到了三国之后,晋人南渡,以及再往后的南宋等等,往南逃的都是一些避难的,不愿意直面侵略者的,躲避各种灾害的……

    不是说这些人不好,毕竟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也不是说这些人不能逃难,毕竟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血勇,敢于对抗,但是当一群人都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思维,然后觉得反抗者都是傻逼,柔顺者才是大聪明,这就肯定有些不对劲了。

    陈武虽然表面上对谁都笑呵呵,但是心中不仅是有些看不起黄盖等人,同时他也是有些看不起孙权,也看不起江东的这些大聪明。在陈武心中,他觉得孙策才是相性契合,是何等的英雄,以一人之力破江东无算,才打下了这一番的基业,可是没想到孙策身亡才多久,这江东已经失去了锐气,也没有了傲气,如此怎能不让人心中发闷?

    黄盖和陈武正在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秭归城头泼下火油,将其点燃,顿时城下江东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冲车和耧车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果然是还存有火油!』黄盖冷笑了两声,便是对着陈武说道,『秭归城中多半会在火势熄灭之后趁机掩杀,陈校尉可潜伏一侧,视机而击之。』

    秭归城下惨叫一片,而在这样的惨叫声当中,在楼船上的江东将领却对峙了起来。

    陈武盯着黄盖。

    黄盖盯着陈武。

    两人一时之间,似乎也有些火焰升腾而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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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