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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17章二分三分皆谋划,孙周两人小商议

    就在黄盖和朱桓真正的开始配合联手绞杀南蛮山越的时候,在周瑜之处,孙权正在认真的聆听着周瑜的教导。阑

    以前周瑜也不止一次的试图教他,但是孙权总是觉得周瑜别有所图,目的并不是那么的纯粹。可是现在,在看到了周瑜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孙权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也才愿意静下心来聆听。

    孙权不傻,比一般人要聪明很多,但他的智慧也并不能算是一流。大概分级别的话应该是二流左右。这个是整体上来说的,毕竟孙权的聪明才智大部分都用在了政治上,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也当做筹码,这也是后世一直诟病孙渣的一个原因。

    孙权的疑心,不比曹操小多少。其实但凡是在政治上混的时间长一些的,疑心病多少都会有一些,毕竟那些容易相信旁人,不会有什么疑心的那些人,多半都是活不久。

    孙权的疑心病,起源于孙策之死。

    相比较孙坚之死来说,孙策之死,确实是属于不正常的死亡。

    这里的不正常并非是说人本身的寿命,颐养天年什么的,而是说孙坚是死在战场上,算是一个将领常见的死法。马革裹尸么,不管是死在刘表的手中还是斐潜的埋伏下,亦或是死在和其他诸侯的争斗当中,其实除了能提供一个出兵的借口之外,孙权对于孙坚之死,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怨恨。就像是吴老夫人知晓了孙坚之死和斐潜相关,也米有说天天拿个小人扎针诅咒什么的,因为大家都清楚,上阵了就是脑袋别在裤带上,随时可能会掉下来。

    孙策的死亡,才是让人心有不甘。阑

    孙策是被刺杀而死,也正是因为孙策之死,随后孙家上下转眼就要分崩离析,往日的亲朋似乎都在各自算计,这就让孙权开始怀疑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周瑜。

    很简单,因为如果孙策死了,周瑜当时可以直接命令统御几乎所有的部队,对于孙家继承人的选择也几乎是周瑜一言而定。

    虽然孙权最后是坐上了江东之主的位置,但是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孙权就不免会想,如果说当时周瑜说的是另外的一个人名呢?那么现在于望江台之中,囚禁的是不是就是孙权自己了?

    愚蠢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想。孙权不愚蠢,但是他只有聪明,不够智慧。

    『你以前多有烦躁,所以有些事情你看不远。』周瑜说得很直白,他并没有因为孙权的态度认真,就会配合着讲一些什么面子上亮堂,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的话语。

    周瑜依旧是很直接,毕竟到了现在,不管是从他自身的身体状况来说,还是从当下两个人的关系来讲,简单直白便是最有效,『烦躁的原因是因为你着急。』

    这些话,若是之前的周瑜,是不会这么明着说的。阑

    因为那个时候,孙权不会听。

    而现在么……

    孙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正如都督所言。』

    周瑜微微扬起头,略有一点感慨,『先前我多有不喜……不过现在么,我也能明白了……你是害怕。』

    孙权沉默得更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周瑜微微笑了笑,『这没什么……我也害怕。不仅是现在,我在每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害怕。害怕会死,害怕不一小心出现了什么疏忽,便是全军溃败,害怕指挥不当,陷友军于不利,致使兵将受损……』

    『都督……你……』孙权愣住了。阑

    在孙权印象当中,周瑜应该是任何时刻都是风度翩翩,气场稳定,有条不紊的人,怎么可能也是会害怕?

    『伯符兄遇刺身亡……』周瑜没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当下曹孟德和斐子渊之间,明明是争斗不休,难以调和,却没有相互派遣刺客暗杀么?』

    孙权回答道:『或是……不合规矩?』

    『那么……』周瑜又问道,『规矩又是什么?』

    『规矩就是……』孙权下意识的就接口说道,可是在脱口而出之后却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好回答,『需要遵守的约定?』

    周瑜轻声的嗯了一声,对于孙权的回答似乎并没有太满意的样子,但也没表现得多嫌弃,『那么伯符兄……为什么又没这个规矩了?』

    『……』孙权无法回答。阑

    『据闻,骠骑初于长安之时,也是遭到了刺杀。』周瑜忽然笑了笑,『我派人去做了一次……还有一次是曹丞相派人去的……』

    『啊?』孙权愣住,然后目光微动。

    『当然,你也派了人……』周瑜斜藐了孙权一眼。

    孙权不知道当下他应该是尴尬的笑笑,还是出言否认表示此事子虚乌有,但是最终孙权什么都没说。

    『现在么……』周瑜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着一些什么,『我也没有再派人去做这样的事情了……倒不是说曹斐二人出入有护卫,戒备森严,而是不一样了……知道什么不一样了么?早期袁公路还派人刺杀过曹孟德,袁本初派人去刺杀吕奉先……为什么那个时候可以,现在说是不行?』

    这一次周瑜没有等孙权回答,便是直接说道,『若是我们派庖丁去宰杀些猪羊牛狗,会跟猪羊牛狗去打什么招呼,亦或是怀有什么愧疚心思么?猪羊拦在路上,被杀了,也就杀了。而现在就不是猪羊牛狗了,而是……』

    周瑜拍了拍身边的桌案,『同席共案之人了……』阑

    孙权略有所思。

    『袁公路起初视曹孟德为门下走狗,袁本初则以吕奉先有恶狗噬主之嫌……』周瑜说道,『斐子渊当时暂摄凉并,迹小力微……便如伯符兄方立江东……所以并不算是在这桌案上……这就是规矩。』

    或许有人会将狗当成是祖宗,或是主人来供奉,但是在大多数的人的观念当中,狗只是狗。

    汉灵帝时期,士族高姓统御大汉王朝的时候,不管是西凉武夫,还是江东勇卒,在那些人的认知之中,都是狗。因此在董卓把控朝堂之后,山东之人不能理解,不可接受,甚至是觉得异常愤怒,他们竟然被狗咬了。

    袁绍袁术,也是同样,四世三公,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大汉的主人,其他的都是狗。

    直至有一天……

    尚书台分出了东西。阑

    青龙寺开始了正经正解。

    天下人开始朝着斐潜指引的方向看出去……

    也就没有人敢说关中是条狗了。

    因为若是还这么说,那他们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而且还要去抄狗东西的东西,岂不是比狗还更狗?

    他们开始骂斐潜僭越,议论斐潜凶残,腹诽谩骂等等,但是没有人再一味的想去做刺杀之事了。

    因为从某一刻开始,斐潜已经是一个对手,一个可以坐在桌案边上玩牌的好牌手。牌桌边上的人更愿意在牌桌的规则之内去击垮对手,而不是单纯的从肉体上去消灭对方,因为这样只能证明他们的方法是错误的,这就将使得他们自己在未来失去了坐在牌桌上的资格,会被其他的牌手联合打压。阑

    这是观念上的变化,也是政治的规矩。

    『公瑾兄……』孙权微微皱着眉头,『这么说来,大兄当年……』

    周瑜叹了一口气,『我当年也年轻……』

    眉眼之间,周瑜多有落寞之色,向来也是多有后悔当时没有劝住孙策做某些事情。

    有谁一上来就懂得什么是牌桌?

    又有谁知道什么是规矩?

    周瑜看了一眼沉思的孙权,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天空。阑

    孙权确实是在听,在想,但是当下未必真能懂。

    周瑜一度也以为有时间慢慢来,慢慢教,慢慢改,但是现在看起来,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快没时间了。

    现在只能是说多少算多少,教多少懂多少而已。

    尽一片心,达些许意。

    这其实很正常,现在的孙权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是孙权也没有说那种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程度。孙权瞄了一眼周瑜,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问题,连忙向周瑜赔礼。

    周瑜笑了笑,摆了摆手,或是引动了肺气,又是一阵咳嗽。

    孙权连忙叫着侍从送上汤引,又是在旁边递送着,不像是主公,倒像是周瑜的弟子一般。阑

    像是。

    毕竟不是。

    就算是真的亲兄弟,在利益面前能经得住考验的也没有几个,更别说像是江东这么一大片的基业了。或许在后世键盘侠嘴里算不了什么,但这天下能达到像是孙权这样的基业的,扒拉着手指也就这么几个了。

    周瑜喝了点汤药,咳嗽也平息了下来。他摆摆手,侍从便是又都退了下去。

    若是知晓自己命薄,说不得当年他就多花些心思在孙权身上,多少有些情感联络在,不像是当下有些强扭在一起的感觉。

    周瑜知道孙权已经很努力了。

    孙权也知道周瑜看穿了他。阑

    甚至江东上上下下不少人都看明白了……

    知道和做到,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当年周瑜跟着孙策的时候,有想过要打这个天下么?

    并没有。

    直至孙策真正打下了江东之后,这个争天下的心思才随着屁股盘子的硕大而变得清晰了起来。

    当年仿佛是少年说笑一般指点着江山,而如今……

    孙氏基业,两代三任。阑

    孙坚有孙坚的人,孙策有孙策的人,孙权自然也有孙权的人。

    一代天子一朝臣。

    每一任的头目,都有信任的班底,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前后任的时间太短了,导致前任的未老,后任的又新生。

    如此,江东内部其实就形成了『老、中、青』的三代人,这里老中青指的不是年龄,而是追随孙氏的时间。

    『老一代』包括程普、吴景、孙贲、黄盖、朱治等人,他们自孙坚时代开始追随,壮大,成为了当下依旧拥有强横实力的一派;『中一代』是指在孙策时代加入的,包括张昭、张纮、周瑜、蒋钦、吕范、董袭等人,也同样拥有一定的权柄;而『青』字头的自然就是孙权发现和培养出来的,比如鲁肃、吕岱、徐盛、朱桓、陆逊等等……

    江东就这么大。阑

    有人吃的多了,旁人就吃得少了。

    虽然说孙权在用人上,并没有一味的排斥『老中』二代,也会用,但是其中还是有些差别的,真正的实权、重权,孙权更多的倾向于交给『青一代』。因为青一代,孙权才认为是自己人,真正属于孙权自己的力量。

    在江东这样的权柄结构之中,周瑜和张昭都算是『中』字头,所以更多的是承上启下,孙权对于周瑜的器重,多半也是源于此处。周瑜在军中素有威望,连『老』字头的将军都愿意听从周瑜的指派,这就多多少少的让孙权心中猜忌。

    这种猜忌,或许在后世键盘侠眼中觉得是很蠢的事情,少不得高高在上指摘孙二愣子傻不愣登蠢得出奇,但就像是在后世许多孩子连父母的话都懒得听,偏偏觉得狐朋狗友的话最逞心如意的状况一样,道理是道理,实际是实际。

    孙权好大喜功,但是像他这样年龄的,又有几个不是喜欢指点江山?就算是周瑜自己当年不也是和孙策这么过来的?所以周瑜能够理解孙权的情况,之前也想着说是要慢慢进行调整。年轻人么,不在现实之中磕得头破血流,又怎么会真切的知晓世事艰难?

    等撞得疼了,就知道乖了。

    当时周瑜觉得有时间……阑

    可现在,周瑜却没了时间,所以只能将孙权拉到了身边,算是揠苗助长也好,说是尽力雕琢也罢,反正只能是如此了。

    打通川蜀,控制长江中下游的大战略,周瑜已经谋划了很久。

    后世可能受到了罗老先生的影响,以为说是周瑜捡了诸葛的牙慧,抄袭了诸葛的隆中对,然后才搞出了一个二分策来,其实并不然。

    策略这个事情,就像是文章一样,天下都是一大抄,只不过看谁用的好而已。就像是三十六计什么的,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用了,难不成都喊着说这是孙子的,旁人就不能用了?三十六计这本书也不是孙子写的,是在明清之时不知名的某个人写出来的。

    在历史上,有周瑜的天下二分策,也有诸葛亮的隆中三分对。

    其实后世所传的隆中对么,也未必是真货……

    后世所传的隆中对,是『公开版』,也就是诸葛亮所承认的『官方版本』。但是这个『官方版本』出现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在老刘同学领饭盒之后才被公布出来的。阑

    所谓真正的隆中对,也就是当时诸葛亮答应出山的时候和刘备私底下商议的大战略,究竟是如何,有没有和官方版本有出入等等……

    也就只有当事人诸葛亮一个人说了算了。

    毕竟这样的大战略一旦公开解封,那就等同于明牌在打了,所以当时老刘同学和小诸葛之间的隆中对,在初期是绝对不可能公开的。

    当时老刘同学还是要脸的,没拿下川蜀来的时候怎么好意思满天下的宣扬说自己要去夺了同宗室的产业?从三国全局上来看,诸葛亮后来放出来的『隆中对』,更像是和江东的和解,所提出来的两条进攻路线,其实就是一条是川蜀的,一条是留给江东的。其后的诸葛亮的军事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从未动过走荆州路线的心思。

    真的要走,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川蜀粮草物资顺着长江而下到荆州江陵,那里水流湍急,航速非常快。正所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这么一条黄金水道,也就意味着川蜀若是和江东合并进军,不管是兵卒运输,还是粮草转运,消耗都会非常少。

    只可惜川蜀和江东有血海深仇,无法合作,只能隐隐约约的提点一下。此外,诸葛亮还特别强调什么『江东孙权,已历三世,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外结好孙权』等言语,就是一方面告诉川蜀之中那些仇恨江东之人,表示跟孙权搞好关系是当年跟先帝早早定下的方针,另外一方面则是和江东缓和氛围,毕竟诸葛亮心里明白,两个弱者互相争斗,最后只能够便宜了曹魏。

    历史上周瑜的二分策,同样也是如此,虽然说是出现的时间是在赤壁之战之后,但是周瑜应该早有谋划,并且一样的应该属于密谋,否则刘关张当时还在一旁呢……阑

    战略归于战略,设想归于设想。

    不论是二分策,还是三分对,真正要去将战略变成现实的,依旧是要靠人。

    比如孙权。

    周瑜原本自己想要自己去攻略川蜀的,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体……

    只看天意如何罢!

    『公瑾兄,』孙权恭恭敬敬的问道,『如今江东多有人言,说骠骑之举乃……多坏圣贤之道,不可用……还有人说若是效仿骠骑之法,便是彰显江东无人……不知公瑾兄觉得此事当做何论?』

    『些许闲人乱嚼舌根,不必理会。』周瑜缓缓的说道,『便如今所用文字,是江东所独创么?难不成如今用隶书,便是捡了程元岑便宜?亦或是江东无人?再如若学做文赋,便是效仿两都二京,难不成因为说有班孟坚在前,张平子就不能写京都了?无论兵制,民政,莫要觉得是骠骑所创,便是不屑一顾,需择其善者而从之,当有裨益于江东……』阑

    孙权略带一些迟疑的问道:『即便是……爵田?』

    周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即便是爵田。』

    停顿了片刻之后,周瑜才补充说道,意味深长,『此乃剑之锋锐也,若真得用……方显主公本事……』

第2818章杨威公心高气傲,张子布投石问路

    周瑜在努力的教导孙权,为了就是让孙权在将来能走得更顺畅一些。阑

    孙权也在努力的学习,为此不惜收起了他的小脾气。

    对于江东来说,这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时期,似乎一切都是和谐的。

    孙权虽然没有重新坐回宝座,发号施令,但是江东的一切并不会显得有什么散乱,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平静的。

    不过谁都清楚,在平静之下,总是有暗流,就像是在孙权的将军府衙之内,也总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一样……

    这个声音是杨仪引出来的。

    在孙权将军府内,大大小小的书佐文吏,对于杨仪的评价么,并不是多好。

    杨仪上辈子一定是条狗。阑

    这几乎是吴郡孙将军府里面小吏的共识。

    至少是有一张狗嘴,逮谁咬谁。

    这一天的天气还是不错的,风和日丽。

    江东气温回升得快,杨柳什么的早早就抽出了新枝,在微风之下摇曳着。各种颜色的鲜花也争相装扮着将军府的各处。可是这一切美丽的景色,却并没有给将军府衙内的这些江东小吏多少好心情。

    一个略显得有些公鸭嗓子的声音响起,破坏了一切景色的美好。

    就像是大锤八十之后从破口的墙体里面钻出来的噪音……

    『干什么?你这是干的都是什么?』阑

    『一头猪都能算得明白,你竟然连这个都能出错?!』

    『你脑袋上面长的是眼珠子么?这么大的错误都没看到?』

    『这是怎么做的?你眼是瞎的,心也是瞎的不成?这都能错?!』杨仪劈手就将一封文档摔到了一名小吏面前,『拿回去,重算!』

    小吏哆哆嗦嗦取了,低头燥脸的下去了,到了门房之外,给了下一个小吏好之为之的眼神,便是憋着气走了。

    下一个小吏多少有些哆嗦着,咬着牙告进了一声,走进了房内。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之后,便是又响起了杨仪的怒吼声……

    杨仪的声音很大,或许是他习惯了,但是给人的感觉自然很不好,即便是杨仪说的事情是正事,抓出的错误也是真的错误。阑

    『这卢令令的……』几名小吏在前院角落之处凑在了一起,散发着怨气,『真以为他这个主簿就是能上天了?』

    卢令令,是诗经当中的。

    现在则是在江东成为了某个人的代称。

    『可不是?我这手头里面的舟船银钱申领册子,都被打回来四次了!四次啊!』

    『说申请计算有错处,我们也认了。那个巴掌没有些三长两短的,有疏忽也是小的不是,错了挨骂认罚也不怨!可这能不能一气说完?有什么问题都说了不成么?非要送一回挑一回错?』

    『显摆呗!全天下就他最能耐!』

    『真是逮着什么就咬什么……卢令令真是一点都不含糊……』阑

    孙权将军府内的官职,自然是由孙权一个人说了算。

    杨仪如今是将军府里面的主簿。

    人啊,最难的便是改变自己,杨仪自然也是如此。

    虽然说但凡是儒家经典,都少不了强调谦逊平和等等,杨仪自然也不会少看了这一眼,可偏偏在做事的时候,便是由着自己性格去爽了。

    将军府内的许多钱财支出,都是需要主簿批准。

    甚至一些江东的重要财政开支,也同样需要在杨仪这边走一遍帐。

    张昭是后勤主官,杨仪像是小审计,虽然说杨仪不能管得到张昭头上,但是账目什么的,还是给杨仪会过一眼,然后就生出了一些麻烦了……阑

    江东军械开销花费之中,什么是大头?

    自然就是舟船。

    一艘船造价本身就不菲了,再加上平日里面的保养和维修,几年下来,花费的钱财也够再造一艘新的了。

    而且江东的造船产业本身就是一条龙,从上游的木材,铁钉铜铆等等到下游的成品,那边不需要花费?

    『上个月,这卢令令的就说船厂铆钉贵了,说什么市面上的一个铆钉才一百钱……』

    『且,便宜无好货!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可不是么,这是要舟船上用的,都可以说是江东的颜面了,还整天抠抠搜搜的,像个老婆子算计,多讨人嫌啊?』阑

    『舟船是江东大计,给他这么一审二审的,到时候耽搁下来,我们受一些累倒也没有什么,关键这是干系到了江东大事!』

    『还有上次,这卢令令也说舟船木材作价五十万钱一根太贵,这哪里贵了?五十万钱,要从山里头砍下来,还要紧着慢着运出来,人力物力又是消耗了多少?要不是长久生意照应着,旁人还不一定有这个价!』

    『我觉得这卢令令……是不是故意要找茬啊?亦或是想要搞些什么机会刁难……要知道那些船厂军械工房什么的,可都是老将主们的产业……』

    『我看着像……要不然怎么会故意找这个舟船就往死里刁难呢?』

    『……』

    在前院一角有个皂衣仆从,身形隐在照壁之后听了片刻,便是悄无声息的转身过了天井然后走到了偏廊之处,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关注自己便是往角门而去,又是穿过了小巷,到了后排官廨之处,到了一名青衣小吏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

    青衣小吏目光闪动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让皂衣仆从回去,而他则是在原地沉吟了一会儿,没空着手进张昭的坐班房,而是找了些书册捧着,方进了房内。阑

    张昭的坐班房内,也有不少的人,前前后后进进出出。

    张昭看见了青衣小吏,眼神碰了一下,淡淡问道,『又是些什么?』

    『回禀君上,是上次打回去的文册清算……』青衣小吏恭敬的说道,『在下又是回去算了算……还请君上核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张昭这里也是同样有一些财物核算。

    张昭点了点头,伸手翻看了一下,便是说道:『知道了,留这吧,你先退下。』

    青衣小吏便是低头一礼,旋即退下。

    张昭也就将那文书放到了一遍,就处理起其他的小吏递送上来的事项来。阑

    一波波的小吏前来,然后一波波的走。

    到了傍晚,临近下值的时候,便是有主要负责文档登记的小吏进来拜见,然后将已经批复办妥的行文一一登记取走,而那个青衣小吏送来的文档俨然就在其中,张昭根本就没看。

    因为那文档本身就是晌午的时候已经处理过的,青衣小吏进来只是为了遮掩行径而已,毕竟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谁都不清楚青衣小吏和张昭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人都有耳目。但是有些人有耳目跟没长一样,也有人耳目聪慧,能听千里之事,能见到秋毫之末。

    张昭并不是多么喜欢钱财,他个人对于奢靡之物也不是非常的看重,连像是张纮那样喜好些珍稀美食的也没有,所以张昭平日里面自然没有多少需要银钱,但是他同样清楚想当清官好官可以,但别让同僚因其倒霉,更别指望踩着同僚们的肩膀往上爬!

    这多多少少是有些忌讳的。

    因此张昭在发现了当下上计空账凭消的一些问题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要将这些弯弯绕绕全数都搞得水落石出的意思,但毕竟这不是一家两家,也不是一点半点,所以张昭便是想了个招。阑

    张昭他虽然是后勤大管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孙权有心防备,还是什么其他因素,反正杨仪来了之后,便是在将军府内又增设了一个主簿之处,专门彻查各项账目。

    一开始的时候杨仪毕竟对于江东情况不熟悉,具体账目上的一些细项,也是说不来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慢慢的知道得多了,数目上的差处也就被他查出来了。

    查出差距来,自然是好事。只不过这好事是对于孙权来说的,孙权借着机会敲打了一些人,也收拾了这些人伸出来的手脚,同时也对于杨仪更加的赞赏,几乎时时刻刻都夸赞杨仪尽职尽责,算术过人什么的。

    杨仪得了孙权这一顿的好夸,自诩得意,越加的勤勉。

    张昭知道上计有问题,理解归理解,明白归明白,只不过若是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过了,不就是显得自己太好拿捏了,将来还要怎么过?

    可这一次上计带出来的人太多了,多到了张昭和张纮都有些头疼的地步,真要较真,那就分外不讨好,简直就像是『自绝于江东父老』,若说不落人怨恨,那就肯定是假的,所以就必须要有一个人能替代张昭敲打这些人,并且敲破了锅之后,张昭再将其补回来。

    杨仪不知道是张昭用策,他还自以为忠诚勤勉,正在洋洋自得之中。阑

    杨仪就是这样的性格,说他聪明罢,也确实是聪明,经文算术无一不精,对于民生政务也是通达明晰,若是将一个政治集团看成是一家公司的话,那么杨仪就属于能力极强的中层管理干部,部门经理级别少不了。只要上级对他有些肯定表扬,那忠心耿耿就别提了……

    反正当下杨仪觉得是抓住了某个人的小辫子,便是一把死死薅住了。

    其实这小辫子是张昭有意留在那边的……

    这一处的破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昭早就知道,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讲,到了现在张昭就将这个小辫子故意显露出来,递给了杨仪。

    舟船的费用,忽然出现了大规模的重复开支,这明显有问题。

    但问题往往不能只看表面。

    不过杨仪没想这么多,他尽力控制着兴奋,翻看着似乎是证据确凿的数据,『这艨艟用木,无非是檀木柚木榆木等,而上下木材价格有差,如今陈氏船厂竟然以榆木充楠木,以柴胡充檀木,岂非欺君乎?』阑

    之前杨仪在核对账目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毕竟不能算是很了解情况,所以也只能是暗中询查,打探情况,现如今终于是抓到了一个确凿的,自然是让杨仪觉得自己的辛勤付出有了收获。

    杨仪性格不是坏的,只不过是有些缺陷。他爱旁人捧着,自诩才干了得,又是喜欢指点旁人,多少有些借着贬低旁人来抬高自身的味道。毕竟杨氏在荆襄一带也不算是什么大姓,上头还有像是庞氏蔡氏蒯氏马氏等等的大族压着。

    杨仪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分量,可是他不甘心,他想要爬得更高,这心思起来了,也就自然是难以看的远,所谓心高气傲胆子小,半桶有水乱晃荡。

    杨仪发下签子,下令缉拿陈氏船厂里面的相关管事和人员,可江东吴郡就那么一点地方,杨仪之处又是众人都盯着的,于是很快消息就四散传开了。

    陈氏船厂是陈武家的。

    陈武是庐江人。

    嗯,没错,就是周瑜的那个庐江。阑

    庐江人也是要吃饭的。

    人都一样,能够正经的吃些软饭,又怎么会去啃渣滓嚼骨头?

    江东的造船工场,不外乎就那么几个,其中就有一个是陈武的,当然也不全是陈武的,严格上来说是庐江派的。

    『这一策叫做投石探路……』张昭对着张承说道,『杨威公太急了。你可看着,需要引为教训。』

    张承是张昭的长子,也差不多是到了要挑担子的时候。张昭一方面算计着杨仪,一方面也是给张承授课。

    『如今主公正与都督亲善……』张昭摸着胡须,缓缓的说道,『杨威公自诩为忠正,却不知此时上禀,必然遭受主公呵斥……』

    杨仪自家将『忠正贤良』高高举起,岂不是在表示其他人都不是贤良了?阑

    同事之间,本应当是团结友爱才是。

    杨仪和那些武将不同,武将反正上阵杀敌,多少功勋是数得着的,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首级什么的一个个也可以登记在册,身上的伤疤就跟功勋似的挂着。

    杨仪是文官,坐在后方管账目的,即便是随军,也是在中阵掌后营辎重差事,不会上阵杀敌的,所以功勋要怎么算?谁都清楚功劳肯定比苦劳要更好,杨仪在文官行列里面也是小辈,是新来的,想要脱颖而出,自然是要做出一些显眼的事情来。

    这就是张昭所言杨仪过于心急的原因。

    心急不仅是吃不了热豆腐,还容易烫了嘴。

    『如今江东与骠骑竞于江陵,无论是用人还是用舟,皆是急所……』张昭淡淡笑了笑,『这杨威公若是不知进退……那也怪不得旁人……』

    张昭看了张承一眼,说道:『我等皆为江北之人,这江东之处,排外甚重,原本应该是团结一处,共仅共退,可这荆襄杨氏……』阑

    张承点头。

    江东人排外是有传统的。

    中原地区其实在早期也同样排外,比如炎黄就排斥蛮尤,但是因为中原之地四通八达,往来频繁,所以随着时代的发展之后也就不排外了,毕竟四处都是人来人往,怎么排外?

    除非像是江东这样,自己凭着所谓的天险,然后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自个儿玩,也才会持续的排外下去。

    漫说当下的江东,就算是后世的江东也一样是排外的,甚至连自己城市之中也要分出一个上下来,比如萧山蔑视老城的,老城看不起西湖的等等,新一代的还好些,老一代的若是不能说些什么本地话的,连搭理都懒得搭理。鄙视链其实到处都有,也未必都是江东的锅,只不过是多少而已,亦或是地域小了,集中起来也就明显了些。

    其实这样的排外,大多数时候都是钱闹腾的。就像是崇洋媚外,也是因为觉得洋人有钱什么都好,等自家强起来了有了自信自后,也就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鄙视链条出现了。

    大汉先前都是山东之地扛鼎的,文化也好,经济也罢,都是江北强,但是因为火来战乱,一群群逃难的到了江东,就像是穿了西装头上脚下都亮堂,结果一脚踩在香蕉皮上摔了,难免围观的都会笑。阑

    张昭没想着说要将杨仪一棍子拍死,只不过想要借这个机会提个醒,然后让杨仪早些懂得团结的必要性。

    至于陈氏船厂么,等杨仪出手之后,旁人自然也就能得到了消息,多少就警醒一些,收敛一点,随后张昭也就免了一些麻烦不是么?最后等杨仪捅漏了锅,张昭再出面补一补,便是万事大吉,又彰显出张昭的本事来。

    『若是杨威公不中此策呢?』张承问道。

    张昭缓缓的摇了摇头,胸有成竹的说道:『不会不中。』

    张昭虽然不一定知晓后世的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但是他知道只要杨仪仰着头以鼻孔看人的性格不改,便是迟早要看不清路掉坑里面,即便是这一次不掉,也是下一次。

    反正不过是多挖几个坑而已。

    掉坑里面之后,是怪坑不好,还是怪旁人没提醒?阑

    果不其然,就在张昭和张承说这话的功夫,便是有张家管事出现在了堂下,低着头禀报说杨仪派人前去陈氏船厂缉拿管事了……

第2819章莫道忠心付流水,且说低头派错人

    陈氏船厂并不是江东最大的船厂,但是规模也是不小。殯

    在江东想要做实业的,没有点关系,想要站稳了,几乎不可能。

    就像是商人说自己不爱钱,官吏说自己不爱权一样,听听就可以,信了就傻了。

    杨仪缉拿了陈氏船厂管事的消息,顿时就像是几百只的野鸭子扑棱棱一顿乱飞,顿时搅扰的四方不宁。

    孙权接到了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随后便紫了。

    气的。

    他急急准备派人前去的时候,却被周瑜拦了下来。

    『公瑾兄……』殯

    孙权有些惴惴不安。

    这前头他还说是要尊敬,要听从,要稳固,结果后脚就卸了庐江一派的后裤衩?而且还是自己提拔起来的主簿干的,这一摊黄泥精准到位,不是屎也是屎了!

    周瑜仔细看了看孙权的神色,没有马上说一些什么,而是在心中琢磨了一下。他多少揣测出陈氏船厂之事不是孙权发号施令,至少不是当下指使的。当然也不排除孙权之前有交待,然后一时半会没找到什么把柄,拖延到当下碰巧了的情况。

    孙权小心肝乱跳。

    其实,还真是周瑜猜测的那样。

    小权权之前没少花心思要抓小辫子,不仅是有杨仪,还有那些吕壹秦博什么的,都是干这个事情的,只不过早些时候江东众都相互遮掩着,杨仪等人也就没捞到什么把柄,现在好不容易手中忽然抓住了条猪尾巴,那还不死死拽着?

    所以说起来,多少有些孙权自己的锅。殯

    可是孙权当下不能认啊!他手中没锅盖啊!倒不是孙权没担当……嗯,这个问题暂且不论,而是当下是权柄交接的节骨眼上,他怎么可以搞出这种事情?

    想到了此处,孙权不由得又是心中愤恨杨仪不开眼。

    陈武这才出征前线不久,就算是再大的事情也是等陈武回来再说,怎么能这就捅了陈武的后沟子呢?

    只不过孙权并不清楚,这就是杨仪的脾气,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稳重人,但是实际上考虑问题不是太稳重,否则在历史上也不会自身都还没有到安全地方就急着去找魏延施压了,结果反倒是令魏延烧了栈道,差一点大军就退不回来,连自家小命都差点死在半道上。

    若是个隐忍性子的,肯定是等到了自家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去对阵,要不是诸葛亮暗中埋伏了马岱在魏延后脖子上,就凭杨仪那几手臭棋,死几回恐怕都是有的。

    如今杨仪也是如此,此事就办得不够稳重。

    孙权头上微微冒汗。殯

    周瑜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事情,我来罢。传我帖子,令陈氏掌事的来一趟……』

    『公瑾兄……』孙权解释道,『这真不是我的意思……』

    周瑜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与陈氏皆为庐江之人,此事由我来说更为合适。以后若有此等之事,你便多想想骠骑的爵田之法……』

    至于真的是不是孙权的意思,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很多时候,即便是孙权不直面说出什么意思,也一样有人会将凑到眼前去。

    为虎作伥者,古往今来还有少么?

    只不过是多多少少知道孙权的脾性,顺毛捋的话多少还听一些,逆着来就算是不炸毛,也会落下来埋怨,就像是周瑜之前数次谏言,又有那一次算是得了孙权的感恩?

    陈武有侠名。殯

    庐江也出游侠。

    大汉或许是开国老刘头的原因,或许是春秋战国所遗留,游侠风气颇重,但是这游侠么,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这个等级,不是按照个人武力来区分的。

    最为底层的游侠,比如像是典韦。

    典韦确实是个猛人,他年少时为了帮朋友报仇,躲在车里击杀郡县的官吏,他一路逃亡,众多官差追捕,但是没人敢真正去抓他。但是典韦终究是一个人,他没有手下,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免死在了战场上。

    这样的游侠只能算是最为下等的,即便是个人武力值再高,也扛不住一群菜刀,而好一些的,至少一个好汉有三个桩的,有些手下的可以帮忙的就是中等的游侠了。比如许褚。许褚同样是游侠,但是他也是一地的豪强,手下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侠客为他效力,真要拉队伍也能拉起一些来。

    再往上的,就是豪侠了。殯

    比如鲁肃。鲁肃年轻时好击剑骑射,有大侠风范,他年少时家里有两仓粮草,周瑜路过和他初次结交,鲁肃一高兴,不仅是给了一仓库的粮草,甚至在遇到袁术的军队来堵截。鲁肃便让父老族人先走,自己带着护卫仗剑立马,亲自断后,并且斩杀了追来的一些袁术兵卒,又是呵斥其余,方全身而退。

    所以鲁肃看起来是文官,但是武将的活也能干。

    至于像是关羽那样的,算是稀有品种。也是在关羽拒绝了曹操之后,这义气的名头才算是真正打响了。否则若是关羽投了曹操,那么后世或许就没有关二爷什么事情了。

    陈武手下就有不少这样召集起来的游侠,这些游侠多数都是持勇好斗,无畏生死,当年孙策攻下了庐江之后,为了收拢这些人,便是以陈武为督军,统领这些悍勇好斗之辈。

    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有哪一个将领不喜欢自己的手下是武勇过人的?如果说自己可以完全统御这些悍勇兵卒,有谁会退出去给旁人督领?

    因此大体上可以推断,其实孙策攻克庐江的时候,大体上多半是无法立刻吸收陈武等人的游侠悍卒,只能是暂时分列让陈武去统领。可能多少打着后续慢慢吸收分化的心思,只不过孙策自己命不长,还没等真正收服这些人,便是遇刺了。

    孙策遇刺身亡之后,孙权接掌江东。陈武则是转任督领五校。他仁慈宽厚乐于施舍,他的同乡和远方客来者很多人都依附他。他特别得到孙权的厚待,孙权几次前往他家。殯

    孙权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器重陈武,还是不得不器重,这就不好说了,反正等陈武死后,孙权下令『以其爱妾殉葬,复客二百家』。

    除生死之外,并无大事,但是断人财路,就是逼人生死相见了。

    陈武家中又不是有天生矿产的,这要养门客,钱财怎么来?

    周瑜告诉孙权,表示斐潜的爵田法和相关律法,就是用来限制这些人的,但是骠骑手段向来是布局深远,初见之时温吞如水,发作起来雷霆万钧,不能像是杨仪这样东打一下西敲一下,反而没了规矩,也容易打草惊蛇。

    周瑜看着孙权多少有些坐不住的样子,便是说道:『杨威公自是忠心,只是不合时宜……主公不必责罚,抹过就是。』

    这不是周瑜在护短庐江一派,而是就像是周瑜所言,并不合时宜。

    孙权见周瑜并不像是恼怒的样子,也是透出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是将小本本翻开,给杨仪记上了一笔……殯

    有了周瑜的从中调解,陈氏船厂的事情很快得到了平息,杨仪将抓捕而来的陈氏管事放了回去。陈氏船厂则是交出了一个几乎是毫不相干的大谁何,顶了罪责,办了一个记录疏忽,办事不妥的罪名,秋后问斩。

    杨仪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官廨之中,便是忍不住当场摔了镇纸!

    摔砚台?

    那可不经摔。

    镇纸反正是个实心的,摔了吹吹依旧能用。

    杨仪很愤怒。他何尝不知道陈武在阵前,但是在杨仪眼中,确是一个极好的敲打老中青这三派的机会!

    老派不能动,因为这是江东核心力量,不管是黄盖还是程普,都是外放至少是都督的级别,更是江东的稳定器,加之根深蒂固,不是轻易能触碰的。而青一代就更没有去捣鼓的理由了。殯

    所以只能盯着中一代下手。并且杨仪看来,这些中一代,多数都是当年跟着孙策的,如今换了孙权,没有摆明车马投到孙权之下,本身就是原罪!

    杨仪也没想着要将陈武敲死,只不过是想要震山敲虎,同时陈武本身游侠出身,身边都是一些普通货色,就算是真恶了颜面,又有何妨?不过是市井闲汉得了些权柄,哪里需要顾忌这些浪荡子的颜面了?

    这也自然是士族子弟的一贯想法。

    杨仪原本以为他和孙权都是一心的,他这里一动手,然后孙权就站出来调停,一方面平稳波动,另外一方面也可以敲打那些黑心的家贼,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是周瑜派人出了面,顿时火头都还没点起来,就被掐灭了下去。

    关键是惹了外人笑话!

    政治都是妥协的,这个结果自然很多人都不满意,但是也就如此了。

    只不过,这一次,还有周瑜从中调解,然后下一次呢?殯

    ……(o????□??“o)……

    江东之事难平顺,西域之战也不顺。

    太兴八年,春,二月下。

    西域此处的雨季,是偏向于夏天时节的,所以在最初的几场雨连绵下了之后,也就渐渐的停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降雨了,然后大概要到六月的时候,才会出现持续时间比较久的降雨,而且降雨带将会南移。

    因此这一段时间用来赶路,自然也就是最好的行军窗口。

    天气晴朗之后,地面很快就干燥硬结了起来。

    吕布亲率大军,继续向西。殯

    春雨的云彩散去,战争的阴云则是笼罩在西域上空。

    为了鼓舞因为下雨而导致有些散乱的士气,吕布也特意再次举办了个出征仪式,随后带着大军万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往西而去。

    吕布的计划是能够赶在夏日雨季来临之前,能够再克赤谷,然后在赤谷周边修整,等到雨季过去之后便是立刻进兵,然后在冬日之前攻克大宛。

    吕布踌躇满志。

    魏续这一段时间忙得头碰脚,一方面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那些亏空漏处,另外一方面也确实想要帮吕布打成再克大宛的壮举。

    毕竟如果有大宛之胜这个功勋在,那么之前几乎所有的亏空也好,吃饷也罢,都可以一概都抹了!

    打仗自然需要消耗各种物品粮草,所以之前那些账目不都是直接一笔勾了?殯

    既然那些物资粮草银钱的账目都被勾销核平了,那么岂不是什么罪名也都不存在了?这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接着赈灾的名义开仓放粮,多掺些凉水下去熬处粥来,先前的粮耗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一样。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因此魏续自然就是不断鼓励着吕布,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即便是没日没夜的忙碌,累的半死,也是咬着牙说大丈夫!

    而或许不是很清楚其中道道的吕布,看魏续这一段时间来如此辛劳,下巴都累尖了,不免甚为感慨,越发觉得既然兄弟手下都是如此支持,都愿意追随他建功立业,也就自然觉得这大宛一定要打下来!

    只可惜如果吕布他多能读点书,或许就能知道当年李广利打大宛,其实真的很不容易……

    大宛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

    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率五十名校尉、都尉,骑兵六万,带战马六万匹、骆驼和驴各万头,满载粮草,二征大宛。殯

    如今吕布满打满算是四万人,战马略多一些,也不过是五万之数,骆驼什么的自然没有多少,粮草更是缺乏。

    当年李广利西征之时还带工匠若干,做好了攻坚准备,而吕布只是带了些随军的工匠修补沿途损坏的器具而已,数目也并不是很多。

    当年李广利出征,为了保障后勤,武帝发郡国兵十八万屯于河西四郡,用牛十万头,发天下七科谪运送粮草。甚至还因此出现了两种新的兵种,一是『负私从者』,即骑着自己的战马,用自己的兵器,甚至带着家丁出征的人,出力又出装备。二是『奋行者』,指的是自告奋勇入伍的志愿者,这类人不如负私从者有钱,只出力不出装备。

    而吕布当下后勤运输,只是靠着自己,没有什么七科,更没有什么『负私从者』、『奋行者』了。

    李广利进攻大宛之时兵分两路,一路走北线,一路走南线,将西域诸国之中,但凡是有些不安分的都收拾了,算是彻底的震慑了西域各邦。同时汉武帝当时为了拉拢乌孙,照顾侧翼安全,不惜舍弃皇家颜面,让细君公主二嫁……

    但是到了吕布这边么,虽然也是兵分二路,但是西域南线基本上就放空了。嗯,其实也不是完全放空,吕布派遣了使者去葱岭联系蒙氏后人,多少也算是一个援手,可是不管是怎么算,都是太单薄了。

    只不过吕布不管这些。殯

    他一生当中,计划都是临时制定的居多。

    不过吕布统御兵马,也并非是什么都比不上李广利,至少这行军速度,让西域邦国的人吓了一跳。

    西域邦国之中,焉耆往西,便是龟兹。

    龟兹是西域老帮菜了。

    吕布一动身的时候,龟兹就有了消息。

    龟兹王姓白。

    白苏。殯

    龟兹这个地方有些意思,算是四大文明的交汇之处。

    印度、希腊、波斯、华夏。

    龟兹之中有很多的石窟,有比敦煌石窟还要更早的克孜尔石窟,还有大大小小很多有名字或是没名字的石窟,而这些如此多的石窟意味着佛教文化的盛行,佛教起源于印度,经丝绸之路传到了当时的西域,这就是龟兹之中的占比不小印度部分,主要被影响的是偏向于宗教方面。

    而在龟兹之中,在经济方面则是华夏影响较大,从汉代开始,一直到后续隋唐,汉文不仅是龟兹主要的语言之一,同时华夏的钱币也是龟兹最主要的流通货币。其余的什么器皿物品的也就不用提了。

    龟兹最早的人种,应该是印欧人种,也就是雅利安人种是古代欧洲人的一支,在龟兹石窟壁画之中,还有一些明显是希腊风格的画像,龟兹本土语言龟兹语,也偏向于印欧语系中的吐火罗方言。

    此外,贵霜安息的侵袭之下,龟兹自然也有一些波斯风格……

    因为距离华夏相对来说比较近一些,所以龟兹偏向于华夏的也就多了一些。殯

    吕布出征,龟兹人难免有些担惊受怕。

    白苏得到了吕布继续西行的消息之后,便是立刻召集了手下商议,可是没等他们商议出一个什么结论的时候,吕布就已经带着人马出现在了龟兹国境之处,吓得龟兹上下一个哆嗦。

    吕布后世有飞将之称,也并非完全是无的放矢。

    并且从焉耆到龟兹一路,基本上都是平川,只要习惯了西域高寒气息薄弱,这一路撒开了跑,便是远远的超出了日行八十的平均数值。

    因为后勤配给的改进,战马装备的提升,现在吕布一日骑兵快速行军,大概都可以走两百里上下,若是加急,则是有可能走三四百里。

    当然,如果加急奔走,可能会导致战马大量受损就是了……

    日行两百左右,也就算是吕布飞将的BUFF正常发挥,却将龟兹等人吓的够呛。龟兹王白苏也是带过兵的,他知道一般行军速度是多少,因此这么一算的话,他就自然以为吕布带的都是精兵!殯

    之前白苏还有几分觉得吕布兵力较少,多少有些内心的嘀咕,此时此刻也都扔到了一旁,毕竟若吕布麾下都是精兵,就算是一比三来算,也可以抵数十万兵了,号称二十万也不算是多虚!

    于是白苏连忙下令,让他弟弟白山亲自带了粮草牛酒,前往吕布之处慰问,表示欢迎汉军,不得对于汉军有什么敌意行动。

    可是白苏所没想到的是,白山并不是什么好货色,白山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2820章佛陀笑人间苦痛,恶鬼贪世上钱财

    吕布统御骑兵速度快,但是后勤就没有办法跟骑兵保持相同的速度。

    出战的兵卒人马众多,需要的粮草也是数目庞大。西域大部分地域都是相对荒凉,耕作的数目较少,而是以畜牧为主,战马可以飞驰,这些跟着大军后面提供红食白食的牛羊,速度就快不起来。

    后续能跟上吕布的牛羊数目自然不多,供应起来自然是僧多粥少,魏续将大部分数量主要供给给吕布直辖的军队,这就自然引起了附庸军的不满,个个都是骂声载道,满腹牢骚。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吕布当年于并州,还是丁原手下的时候,虽然挂着一个主簿的名头,但是后勤钱粮的事情他并不怎么管的。再后来不管是投奔了董卓,还是奔到了袁绍手下,亦或是现在于斐潜麾下,他也基本上没有去管过什么民生政务,基础后勤,所以实际上吕布对于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魏续为了遮掩自己之前的行径,也是一直对吕布表示没有问题,他能搞定,吕布也就没有多探寻和理会,但是实际上这一路上为了保证对于吕布麾下本部的供给,也就弥补吕布目光所能看得见的这一片区域的漏洞,魏续已经不只是克扣了一次附庸兵的粮草配给数量了。

    龟兹王白苏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将吕布等人打发走了,让吕布去和大宛死磕,给些粮草牛羊什么的,就算是破财消灾了。

    可是白山不是这么想着的。

    他自诩才干不逊于白苏,更不屑看到白苏天天念佛,觉得身为一国之主还求什么神佛,简直就是个笑话。可问题是他不是国主,只是国主的兄弟,甚至有时候连兄弟都不算,只是个跑腿的……

    就像是这一次,他替白苏来跑腿,低三下四的陪着笑。

    他心中却是发着狠。

    白山发现吕布大军似乎分成了三个部分,本部的,老附的,新庸的,三处虽然都算是吕布麾下,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和睦,各站一拔,相互打过招呼后就不怎么说话。

    这有点意思了……

    白山打起精神来,偷偷仔细观察。

    本部的将校当然是脸上流露着傲气,而老附的和新庸的之间则是没有那么和睦了,虽然不至于说是斗嘴,但是神情举止中却有意无意保持距离。

    正在白山偷眼旁观的时候,一队兵卒簇拥着一名汉人将领前来,正是魏续。

    魏续脸上带着笑。这笑容还是蛮真诚的,至少是对于白山带来的这些粮草牛羊很真诚,见到了白山之后便是朗声说道:『见过龟兹贤王!早就听闻贤王忠义仁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山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恭恭敬敬的对魏续行礼。什么时候听闻了我的名字,怕就是方才罢?

    魏续上前,请了白山往内。

    白山一路往里走,一边就像是傻子似的没口的称赞吕布营内的兵卒人马,『看看大都护这兵卒人马,威武雄壮,真是……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小国之内的那些兵卒人马,真就是没法看,让小王真是好生羡慕……』

    魏续哈哈大笑,脸上有光,嘴上也略微谦逊了几句,顿觉得白山此人不错,带着白山拜见了吕布之后,又是交割了哪些犒劳粮草牛羊,再将白山送了出了大营,返回头去再去见吕布。

    吕布见到了魏续回旋,微微点了点头,便是说道:『既然龟兹识趣,也就不必动武了。』

    龟兹,疏勒,莎车等国,和大汉这三四百年来,都是若即若离。

    有时候是归附,有时候是叛逃。

    归附的时候会拉着汉使的马首缰绳,哭着喊着表示大汉就是爸爸,不能丢下可怜娃不管,但是叛乱的时候也是毫不客气,屠戮汉人百姓血流成河。

    龟兹如今表示臣服,送上了粮草牛羊,吕布自然不太好动手,并且龟兹国也不能算是小国,人马兵卒也不少,若是真翻脸了,打起来也麻烦,其他的不说,这进军速度肯定就会被拉慢了。

    魏续对于吕布这样安排,没有任何的意见,他巴不得在龟兹这里得到一些补给,减轻一些他主管后勤的压力。

    可是旁人就未必了。

    附庸军会在意整个大战略么?

    附庸军之前以为跟着吕布前来,便是可以有机会赚的钵满盆满,可是没想到才到了焉耆便是遇到了雨雪,不得不停下来,结果别说钱财货物了,就连粮草都是紧缺,肚皮上的带子都是勒了再勒。

    原先想着说是到了龟兹之处,若是龟兹王稍有不服,便是横扫过去,先不管金银钱财,少说也要将饿了多日的枯肠给填满了再说,却没有想到龟兹王这么干脆的就投了,顿时就傻眼了。

    焉耆没打,龟兹也瞅着也不打了。

    这样一来,若是接下来的疏勒也没动手,虽说是挺顺利的没有错,可是钱财呢?牛羊呢?这些日子吃掉的东西可不会平白无故的从天上掉下来!

    更何况魏续是个偏心的,只顾着紧给吕布眼前的本部人马,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甚至连口吃的都分不到!

    于是附庸军之中,早些归附的莎车人呼屠阗站了出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毕恭毕敬的对着吕布说道:『大都护在上,属下听闻这龟兹王多信佛陀……这个事情,属下觉得么,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巧了?』

    『嗯?』吕布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呼屠阗看了吕布一眼,连忙低下头来,『就是大都护之前在西海城,不是杀了不少佛僧么……』

    吕布眉头立了起来,『那些都是假冒僧人,罪该万死!』

    呼屠阗连连点头说道:『大都护所言甚是!那些假冒僧人的家伙,自然是该死!可是这龟兹……据说还为佛陀开凿石壁,雕刻佛像,可见这些龟兹人是很相信佛陀的……如果说……嗯,在下只是假设一下,如果说有些佛僧鼓动败坏了大都护的名头,亦或是……』

    吕布一瞪眼,『你想要说什么?』

    『回禀大都护,我的意思说我愿为前锋,往前头去查探一二……若是龟兹真心劳军,便是罢了,倘若是……』呼屠阗嘿嘿笑了笑,『有大都护在后面护着,我等也安心不是么?』

    吕布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看了看魏续,『你觉得呢?』

    魏续那有什么正经主意,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儿,便是点头说道:『回禀大都护,属下觉得不错。』

    『那就这样办了!』吕布丢下了令旗,让呼屠阗领其本部人马,再加三千附庸军为前军,即可前驱,作为先锋探路。

    ……(艹皿艹)凸┗|`O′|┛嗷~~……

    白山回了王城,交了差事之后便是出了皇宫。

    龟兹王城称之为皮朗,是巨大,庞大的意思。

    整个的王城依据山势而建,内外共有三重,大部分都是以黄土为基石,夯土为墙垣,在墙壁上多有金银装饰,在阳光照耀之下闪烁着绚丽的光华。

    因为这些年来龟兹崇尚佛陀,因此在城中有不少的僧人往来。不时有虔诚的信徒向僧侣敬献食物清水鲜花,显得祥和一片。

    白山盯着那些僧侣,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有人信佛,自然也有人不信佛。

    有人期望来生,也有人想着今生。

    白山不信佛,甚至觉得这些佛陀也好,僧侣也罢,都是安息的诡计,贵霜的毒谋。

    可惜奈何白苏信佛。

    而信佛的白苏还是国王。

    别的事情还算是好说,白苏也听,但是一说到这信仰上面,白苏就是觉得白山面目可憎,居心叵测了,甚至翻脸吵过架,要不是血缘兄弟,两人说不得拔刀相向……

    修佛,修佛就能让兵锋退去,让刀枪放下么?白山嗤笑了一声,然后回到了自家的房屋之中。

    龟兹王族都住窑洞。

    类似于黄土高坡的窑洞。

    西域雨水较少,所以这些在山中开出来的窑洞,冬暖夏凉,并且地势较高,出了门口便是『一览众山小』。

    夕阳照在黄土之上,金灿灿一片。

    那些在黄土岩壁上的镶嵌黄金的佛像,更是犹如一百二十瓦的灯泡,闪闪发光。

    白山觉得很是刺眼,扭头回了窑洞坐下。不多时便是有王宫的仆从将今日晚脯吃食送了进来,一一摆好……

    白山皱起眉头来,『怎么今日只有这些?』

    面饼。

    腌菜。

    一碗疙瘩汤。

    仆从回话,说是国王发话,这几天是佛涅磐日,所以所有肉食荤菜都取消了,只有素食……

    『没有肉就去端些羊奶来,』白山皱着眉头说道,『就这个干饼子,没有点味道送着,怎么能咽得下!』

    『启禀贤王,这羊奶……也是禁了……』

    『羊奶也是?』白山瞪圆了眼,『白食前段时间不是说不算么?』

    『启禀贤王,说是新来的高僧定了新规矩……』

    白山深深吸了口气,半响之后很无奈的摆摆手,话说了一半便是忍不住眉毛立起来,『那就拿些马奶酒来……该不会马奶酒也被禁了罢?』

    仆从怯怯点头。

    『红食不能吃,白食现在也不能吃了……』白山挥舞着手臂,『先是什么佛诞日,后来便是什么涅磐日!还有什么出家日!得道日!欢喜日!这一年到头有多少时日已经不是人的,而是什么佛的了!红白食都不能吃,这个也禁,那个也禁,干脆都人人别吃了,都饿着就是了!不都省事了?!』

    白山怒极反笑。

    仆从缩着脑袋,不敢搭话。

    白山知道这事情也怪不得仆从,便是直接挥手让仆从退下。

    仆从如蒙大赦。

    白山盯着那些面饼腌菜,根本没有动手取食的欲望……

    若是之前,他少不得去找白苏理论,但是现在,他有了一个其他的想法。

    或许也是因为之前理论得多了,而白苏根本没有听。

    太阳慢慢的落下山去,阴影渐渐的笼罩在了白山脸上。

    ……(╯︵╰)……

    白苏也是头疼。

    汉军又是派人前来索要草料牛羊马。

    羊一千五。

    牛五百。

    马一千。

    魏续觉得龟兹能给一千,至少家里还有一万!

    汉军要得牛羊马数目,对于整个龟兹国来说,其实也不算是多。

    这顶多就是一个大部落的牲畜数目,龟兹国内又不是只有一个畜牧部落。但龟兹国较大是没有错,并不是所有龟兹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一起,随时随刻都能抽调出来。王城左近也确实有,但是给出去之后,王城内外又是要吃什么?

    龟兹成为西域大国,盖因其水土得天独厚。在龟兹境内有四条河流,一是白马河,二是计戍河,或称为北河,三则是龟兹水,也就是龟兹最早的发源地,四则是姑墨水,或者称之为拨换河。

    除这四条大河外,龟兹还有一些小河川。这些河流相互之间,沟渠纵横,水系密集,也才使得龟兹可耕可牧,

    龟兹各大绿洲的北部都有高山,山之深处产木材、黄金以及其它矿产。山之中部有零星草场,可以放牧牛羊和骆驼,在山麓处则一般都是大片草地,既可畜养牛、羊、驴等大小牲口,也可开垦种地。

    因此这种根据山势不同的生产模式,使得龟兹天生在商业上就比较发达。因为山地居民从事游牧经济,山麓居民从事半农半牧经济,绿洲居民则从事农业或手工业经济,由于他们之间所从事的经济不同,生产的产品不同,需要相互之间进行交换,商业气息自然就浓厚了。

    在加上东西往来的商贩,可以说龟兹商贸也是很强大的,这也是白苏觉得需要和汉人保持一定良好关系的缘由。

    白苏不想要掺和到汉人和安息,或是汉人和贵霜之间的矛盾当中去,他就想要像是佛陀一样的看着世间沧桑变化,而自身永恒不灭。

    可问题是他上一次是劳军,已经送出去了不少牛羊马草料等物。

    现在如果再送去,下一次又来要,又是给还不给?

    『来人!』白苏沉声说道,『让人转告汉使,我们需要筹集一下,等筹集好了,就给大都护送过去……』

    随从领命退下。

    白苏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叫来了一个人,『去问一下国师,最近有什么佛生日得道日的……然后报来于我。』

    汉军等同于是额外的开支,在各地牛羊没有调配而来之前,能省就尽量省一点罢。

    ……╭(╯^╰)╮……

    呼屠阗觉得,即便是当年莎车旧仇放得下,现在也不能说就这么白白的饶过了龟兹王白苏。

    反正是白嫖么,亦或是白得,若是不抓住机会捞一笔,岂不是白痴了?

    呼屠阗算是莎车国的王族。

    曾经的。

    西域邦国大部分都是墙头草,莎车也不例外。最早的时候亲汉的,后来仇汉,结果被冯奉世一巴掌打服气了,连忙又是腆着脸降了汉,坚持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后来又是觉得自己行了,便偷偷摸摸的作了起来,被班超给收拾了一顿,于是又爽到了,重新投降。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呼屠一族则是和龟兹结了仇。

    当年龟兹和莎车的关系还算是不错,当听闻说班超要揍莎车的时候,莎车便是急得屎尿都快崩出来了,急急去找龟兹求救。

    龟兹王族当时还是尤利多……

    结果不知道尤利多怎么想的,明明可以即刻发兵救援的,或许是尤利多想要一鱼两吃,两头获利,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尤利多没有立刻发兵,而是集结了五万人之后才动身。

    如此一来,自然什么都晚了。

    班超突袭莎车国,将呼屠一族打得落花流水,而听闻了呼屠被击败的消息之后,龟兹人也不敢来了。当然龟兹后续也没讨到什么好处,班超回军的时候顺便到龟兹国内坐了坐,废黜了尤利多,扶持了龟兹白霸为王。这也就是龟兹现在王族是白姓的由来。

    如今虽然说龟兹换了姓氏,但是当年的恩仇未必全数都随之风吹云散。

    呼屠阗当然没有办法对于龟兹王做一些什么举动,但是搞一些小破坏,多少泄泄愤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以来,附庸军都没有得到什么像样子的补充,各个都是眼睛发绿,口水流淌。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样做有风险,但是呼屠阗吹着胡须,『汉人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这可是汉人圣贤说的!什么都不做,难不成等天上自己掉牛羊钱财下来?这段时间跟着大都护,儿郎们,不,不仅是儿郎们,连马都廋脱了型了!再不自己想点办法,就等着饿死罢!要不然你去找大都护,说将牛羊钱粮都给我们?!』

    反对者顿时就不吭声了。

    『就这么定了,找个部落,不大不小的就成!』呼屠阗裂开嘴笑着,露出了一口的黄黑牙齿,『太大了吃不下,太小了不够吃!吩咐下去,让儿郎们手脚都是利索一些,嘴巴都严一点!别走漏了风声!就都说是抓到贵霜奸细!还要谋害我们,我们才自卫的!都听明白么?!出发!』

第2821章车师后国他地道,高顺遇袭小腾挪

    正在吕布进入到了龟兹地域的时候,车师他道之处,已经是狼烟滚滚。

    突入车师后部的高顺等部,在经历了金子河城之事之后,整体多少就有了一些隔阂,不复当年的融洽。

    高顺也有想过将这些犯事的军校尽数处置,可是问题是这些军校犯事的根子还有牵扯到了魏续等人,虽然说军中不是什么讲究公平公正的地方,可是基础的秩序还是需要有的。

    故而高顺就叫来了军法官,将这些军校所犯的事项都记了,让这些人都按上了手印,封装发往后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目标上,其余的事情挪到战后再说罢。

    这样的处置方法并不好,但是高顺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车师之人知道高顺等人的战斗力,似乎也不敢找高顺等人两军决战,便是利用自身对于地形的熟悉,四散开去,或是三四十人一小队,或是两三百人一大队,分头骚扰高顺部队。

    这种战法,让高顺很是头疼。

    如果是在金子河事件之前,高顺也就顺势以散击散,以乱打乱了。正常来说可以以散对散,一校一曲有时候甚至是半曲地分拆开去征讨交战。

    可是现在高顺不敢。

    如果说金子河城的事情是在逼迫无奈,军饷无着的情况下的某种迫不得已,那么若是再发生一次,两次,更多次呢?

    还是被迫的么?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

    高顺在统御进兵之前,就多少做了一些准备,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困难的并不是面对车师的战斗,而是自家军校这一方面出现了问题。

    越是混乱的战斗,越是考验基层军校的能力。就战斗力来说,高顺觉得还是多少可以相信的,可是军纪方面就不好说了。金子河城都是眼皮底下都能折腾出来,若是放出去看不见了,又是会变得什么样子?

    车师人有了本土作战的便利,似乎也知道了金子河城之事,便是以为就算投降了也会被屠杀,于是抵抗的力度也就更强,就算是高顺令人宣扬说只要投降就可以活命,也没有车师人相信。

    或许在车师后部的这些人眼中,高顺这一支军队已经变成了野蛮凶残的侵略者,高顺让人宣告的劝降之言,也被当成了恶魔的欺瞒。

    好在集中力量也有集中的好处,沟通车师前后的天山他地道之中的关隘虽说也让高顺有点难啃,可最后还是让高顺攻破了,打开了车师后部的大门。

    可是他地道之中并没有多少的储备粮草,也就谈不上什么以战养战。进军车师后部以来,军校携带的干粮已经快消耗殆尽,急需进行补充。

    现在的局势就是如此,一方面如果继续进军,他地道就可能会被有地利之便的车师后部的军队重新绕过来占领,断了粮道和退路,另外一方面在他地道上的粮草又不足以补充和支撑后续的作战。

    是在这里等后续的粮草补充?

    还是冒险前出?

    但是不管是选择哪一项,高顺知道都需要快一点做出决定。

    兵贵神速,拖得越久,给车师人准备的时间也就越长,到了后面说不得就算是胜了,也是和败仗差不多。

    让人疯狂的事情有很多。

    车师后人也快疯了。

    车师国原本就是小国。

    最早车师被称之为姑师,当然可能是因为读音的不同而已,实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最早的车师,当下已经是不复存在了。就像是春秋战国之时被夹在大国之间的郑国卫国鲁国等等小国,本身的发展并不由其自身所决定。

    车师国的兴衰,就是由大汉和匈奴共同运作的结果。

    于是车师国便是不可避免的分裂了,而车师后国在最开始的时候,大概只有一个部落,四五千人的人口,一千左右的牧民兵卒。

    车师后国或许也是被匈奴和大汉揉搓得狠了,也就癫狂了起来,在大汉和匈奴多少都顾不上这一带的时候,疯狂的扩张吞并了周边的小部落,甚至连之前或许算是同胞的车师长国等都没放过,如今也成为了人口四五万,兵卒上万的国度。

    确实不算小。

    也不能是算大。

    但是在车师后国自己的眼中,他们已经算是大国了。

    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总以为天下就是这么一点,然后自己便是全宇宙的中心,也未必是棒子的独门绝技。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车师后国的这些人认为大汉算个球?

    等高顺带着兵前来的时候才发现汉人的这个『球』,真是扎手。

    即便是在高顺眼中,他带领的兵马已经不能算是最佳状态,战斗力也是下降了不少,可对于车师后国的人来说,依旧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尤其是在他地道的争夺之中,似乎好几次明明就将汉人打得退了,以为汉人已经丧失了斗志,不会再往上攻了,可偏偏最后就是汉人兵卒攀爬上了城墙,攻破了关隘!

    虽然说那关隘也不算是多么的雄伟,但毕竟是个关隘!

    最让车师后国人记恨的,则是那汉人将领统领的那队重甲兵卒……

    车师后国之人自诩武勇,在这一片区域之中也是拳打小朋友,全然无敌手,可是和汉人将领的那些重甲兵卒相比,就算是再骄傲的车师后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耐确实了得。

    他们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畏惧,也很少犯错,每每在战事最要紧的时候杀出来,在乱军中突进突出,刀锋所向都是最要命的地方。他地道的车师后国的守军,也曾经想着要布下些陷阱什么的来对付,可是未能成功。

    他地道被汉人夺取,车师后国之中就自然有了一些声音,生出了些后悔之心。

    除了战争狂人,又有谁会喜欢战争?

    尤其是发生在自家家中的战争。

    自家的地盘变成了战场,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一支流失便能要了性命,一把破刀片便是能砍下王侯的头颅。

    幸好汉人夺了他地道之后也略有些疲惫,正在修整,也就给了车师后国的人一些喘息的机会,否则车师后国的人都不知道在夜里还能不能安眠!

    为了对付汉人那支强悍的兵卒,车市后国的人想了又想,决定动用车师后国的秘密武器……

    黑甲兵。

    在黑夜之中,一支由近百人组成的小队,正在山地之间攀爬。

    这几天都是晴天,月色也自然是清亮。

    岩石反射着清冷的光。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车师后国虽然是游牧民族为主,但是靠着天山呢,也算是练出了一点山地兵。他地道正面攻击无疑是一件难事,而想要绕过去搞点事情,就只能是动用山地兵。

    人终究是要有些梦想的,如果能烧了汉人的粮草呢?

    汉人的重甲兵卒确实是悍勇,若是没了吃食,还能悍勇到哪里去?

    扬汤止沸显然无用,车师后国的人也就只能想着釜底抽薪了。

    为了不让在他地道之中的汉人听见响动,车师后国的这些山地兵每一个人都是尽力控制着行进的声音,但是依旧有些细碎的山石滚落,越发的显得山谷之中寂静。

    天山比不了喜马拉雅山脉雄伟险峻,但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偶尔会有人踩空,幸运的家伙便是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而不幸的倒霉蛋,便是只能带着惊恐的神色往黑暗之中跌落。

    为了行军的安静,黑甲军也衔着口枚,而且还用绳索绑着系在了脑后,以免口枚在行进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落。当然,这也使得他们即便是想要大喊大叫,都发不出多少声音来。

    车师后国一直都隐瞒这一支的武力。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即便是车师人没有看过兵法书,也能懂得相应的道理。

    因为他们已经利用这一支黑甲军,在之前和周边邦国的战斗当中获得了不少的便宜。

    正面有兵卒对峙着,忽然后方起火,很容易就被引导成为了什么天将正义之类的,进而引发士气崩塌。

    天山高深之处也是终年不化雪的,车师后国的山地兵顶多就是在半山腰上爬爬,真要是往高了去,也是不成的。

    车师后国的山地兵数目不多,正面作战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如果能绕后烧了汉人粮草,汉人见打不下,多半就退了。如此一方面不需要损耗太大,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彰显出车师后国的本事,说不得从此就能在天山这一带立起来了。

    远远的,似乎有些了火光。

    那是昔日车师后国的关隘,如今成为了汉人的营地。

    车师后国的山地兵相互望了望,眼眸之中多少流露些赌徒押上了一切的疯狂。

    他地道之中,关隘之处,颇有些战后的宁静。

    尸首需要掩埋清理,物资需要清点分配。

    作为吕布之下可以说是唯一一名拿得出手的将领,高顺一直以来做的不差。

    虽然说暂时在他地道这边修整,但是对山道之外的车师后国地域,依旧是派遣了不少的斥候哨探,每隔几个时辰就有哨探回禀,都是说车师人在他地道谷口之外集结,像是准备将高顺等人堵在山中的架势。

    这也符合一般的军事情况。

    高顺现在琢磨着,就是如果一旦离开他地道这个地点,车师后国的那些家伙又展开了麻雀战,要怎么对付?

    思来想去,还是要分兵。

    留一部分能放心的,守住后路。

    其余的人则是高顺亲领,往前而进。

    再分就分不了了,倒不是战斗力不行,而是高顺真放不下这个心。

    如果说只是考虑车师后国,高顺说不得就懒得管什么后路了,反正一路突突到底就是,就凭车师后国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军事水准和战斗技巧,亦或是战斗装备什么的,又有什么可以和高顺手下相抗衡的?

    但是再加上龟孙……呃,乌孙,就有些不一样了。

    乌孙一度和汉人很是友好,但是那是在匈奴强大的时候。

    等匈奴被击败了之后,乌孙和大汉之间的关系就有一些微妙起来。大汉企图插手乌孙的继承人问题,想要提拔亲汉的人成为国王,嗯,在乌孙被称之为『昆弥』,可惜事情泄露,便是引发了第一次的大规模王庭清洗。

    后来乌孙就分裂了,成为了大小昆弥。

    而后喜闻乐见的就是大小昆弥之间相互征伐,乌孙的势力范围也是一路缩水,从西域之中退了出去,渐渐的越来越往西……

    后来据说就是和安息贵霜什么的搭上了关系。

    上一次吕布攻打赤谷,其中不仅是有贵霜人,也有不少乌孙人。

    据说赤谷还是当年乌孙势力还在西域的时候所定下来的都城,只不过后来势力西迁了,赤谷也就不是那么看重了而已。所以高顺觉得,若说车师后国还有几分招降的可能性的话,那么乌孙基本上就等同于和安息贵霜站在一起了,肯定不会轻易罢手的。

    大汉原本对于西域的了解并不多,很多事情其实是在吕布进驻西域之后才慢慢又捡起这些关系来,高顺已经算是很谨慎的了,要是一般人哪管这么多,打了再说……

    历史上乌孙,不知道是因为鲜卑的崛起,还是因为柔然的原因,反正在匈奴倒台之后,乌孙并没有获得多少匈奴的遗产。后来随着鲜卑柔然等新草原霸主的一代代更替,乌孙则是逃亡到了西方,和中亚融合于一处,彻底消亡了。

    后世还有人说乌孙根本没往西走,而是因为大小昆弥的争斗,使得部落散落在了西域之中,等到唐朝和尚西天取经的时候,那个在前头拿棍子的就是乌孙人,或是说绕口了,变成了『猢狲』……

    半夜,高顺才和衣睡下,结果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在关隘西面之处传来了厮杀之声!

    那些车师山地兵卒从山间攀爬而下,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则是都是黑衣黑甲,也不容易被发现,竟然打了高顺手下一个措手不及!

    高顺急急翻身坐起时,在外的护卫已经奔到了近前,跪倒禀报道:『将军,西门有贼人混进了城来!』

    高顺面色一沉。

    这么多探马斥候布在外头,来敌是如何杀到城内的?

    是在外的斥候疏忽懈怠了,还是这些贼人在关隘之中另有密道?

    『速探来袭之敌明细!』高顺立刻再派人手查探,然后竖起中军大旗,收拢兵卒。

    夜间,除了值守兵卒之外,大部分的兵卒都是歇息了。而从睡梦当中被惊醒的人,未必人人都可以像是高顺一样立刻就能清醒,还有不少人会有这样那样的起床气,昏头昏脑的乱撞。

    若是西海城中魏续能按照操典,严格训练的话,那么这些兵卒是每年要有两次夜间大规模拉练的,春秋各一次,模拟进攻和抵抗。平日里面也有一些小集合什么的,也是为了在突发情况之下,能够顺利的形成有战斗力的队列,不至于是一盘散沙。

    然而很可惜的是,魏续对于钱财之事很上心,对于这些操练的事情么……

    即便是如今转到了高顺手下,也不是说立刻就能弥补了训练上的缺失。除了高顺本部的那些兵卒之外,其余的人马集结的速度明显缓慢得多,甚至都有一些混乱。

    这让高顺不由得有些怒火翻腾。

    火光散乱。

    人声嘈杂。

    厮杀吼叫声在山间震荡。

    死亡的阴影在岩石和黄土之间蔓延。

    高顺没有轻易的将已经集结好的本部兵马直接投入战斗……

    因为高顺知道,在不明状况,场面不清楚的时候,这样做反而更加的危险。

    不一会儿,驻守在西城门左近的附庸兵就急急派人前来求援。

    在西城门左近,是那些附庸兵,战斗力倒也不算是太软弱,只不过是平日散乱惯了,突然之间便是难以集结对抗,未免会落了下风,导致了场面败乱。

    『贼数如何?』

    高顺问道。

    前来报信的兵卒显然也是来得匆忙,未知详细,低头禀报道:『贼人都穿黑衣黑甲,不知几何!小人前来之时,已经攀爬四处,正在争夺城门!』

    高顺听了,便是一皱眉。

    也就是说,在兵卒来报的时候,城门就有可能失陷了。

    火光之处,最先乱的就是那些附庸兵。

    自从金子河城一事之后,高顺就已经将这些人的评价调低了一等了。可是现在看来,还要再往下调低一些。几句话的功夫,喊杀的叫声就已经蔓延而开,而且在他地道的远处,车师大营之处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动静。

    如果西城门完好,高顺还多少会想着抵抗,将贼人杀出去,而在高顺攻陷了关隘之后,车师人在败走的时候焚烧了关隘,包括城门在内的很多工事都被损坏了。

    此时汇集人手强行夺回西门,难免损伤者众。

    这要是只是一个西门倒也罢了,还有后续涂务谷城要打,甚至还需要防备乌孙埋伏的后手,轻易在此地增大了损耗,并非上策。

    直接迎击并不妥,如果退一步呢?

    高顺当机立断,下令亲卫,『开东门,且避其锋!吹号,令撤出关隘整队!火药!将剩余的火药都取来!』

    想要顺利反打,就必须先破了对方气势!

第2822章兵卒上下三等差,他地山道前后分

    西域诸将,各有各自的特色。

    吕布素来喜欢冲阵而斗,结果他的手下本部兵马就像是狼狗一般,若是狼王吕布凶悍冲杀,那么吕布本部人马也是疯狂作战。如果说吕布调转马头就走,其本部人马也同样夹紧尾巴。

    魏续么,从头到尾都是打辅助的,躲在远处放箭是内行,也做得不错,但是要让他冲阵么,基本上就不太可能了。

    至于高顺,虽说其冲阵的能力不弱,也能训练兵卒,但是其对于战争这个事情,在西域诸军校之中,却是最有敬畏之心。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的执法人员一样,对于法律没有敬畏之心的,多半会知法犯法,而在战阵之中,对于战争没有敬畏之心的,多半也会死在刀枪之下。即便是一时如何的强横,到了最后依旧免不了悲惨下场。

    月光如水。

    他地道很长,像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布条,而他地道的关隘则是这个布条上的一个结。

    一个被破坏了两次,烧毁了两次的节点。

    一次是高顺带着人做的,而第二次么,就是当下这些车师人自己做的。

    高顺带着人,以二十人为一排,陈列在他地道当中。

    盾牌如墙,长枪如林。

    就像是汹涌波涛之中的中流砥柱,而那些慌乱而退的汉军兵卒看到了高顺的旗帜,见到了齐整的队列,或是放下心来,或是羞愧有加,或是连滚带爬,便是纷纷在高顺的阵列之后重新集结起来。

    黑夜之中,骤然有贼袭击,最怕的就是战阵一直散乱,无法集结。

    而在关隘之处,地域狭小,又是不熟地形,高低落差,残檐断壁之间,号令不能通达,耳目无法聪明,想要列阵就有了一些难度。

    而在关隘之外的这一块地方,则是高顺之前带着人马攻伐关隘集结的『旧地』,对于各自的站位多少都有印象,便是连临时指派号令旗引都省了,许多兵卒见到了高顺中军令旗之后便是灰溜溜自个儿到了位置上归队。

    确实是灰溜溜。

    谁也没能想到车师人竟然敢夜袭。当然,这也同样意味着,这些兵卒军校对于战争已经失去了敬畏。

    夜风在山谷之中呼啸,似乎连天地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氛,连着石缝里面的虫豸也都闭了嗓子,静悄悄不敢出声。

    渐渐的,在高顺阵列前后,就分出了两个世界。

    前方关隘之处的纷乱,后方阵列之中的沉寂。

    所幸战马多数都在后方,因为关隘本身地势的原因,并没有多少马厩,存放不了多少的马匹,但那些留在城中的战马多少有些损伤,也是在所难免。

    高顺目光紧紧的盯着关隘之处的光火人影。

    既然能够发动夜袭,必然就是车师后国之中的精锐!

    可惜……

    高顺嘴角露出了一点微笑。

    纵然是再精锐的部队,一旦落入罗网,也不过是徒劳挣扎的鸟雀。

    嘈杂的声浪之中,猛然之间,只听闻『轰』的一声巨响,火光陡然大盛,闪烁出来的光华就像是半个太阳落在了地上,连月光都是退避三舍,旋即烈火冲霄而起,浓烟滚滚而生!

    高顺望着火光,便是举起了手中的战刀:『举旗!进攻!』

    原先在关隘之中嚣张无比的车师人的气焰被骤然炸响的火药给盖过去了,厚重的火药硫磺的味道,就像是地狱打开了一道口子,从里面喷涌出了令人恐惧的气息。

    在关隘左近,尤其是在爆炸点周边的车师兵卒,有的被震伤了内府或是双耳,晕头转向,失魂落魄,有的则是下意识的逃离爆炸点,觉得那些硫磺的气味都是有毒的,呛得咳嗽不已……

    再加上一些由于拥挤与迟缓而未能逃脱火焰吞噬的可怜虫,已经变做了恶魔的祭品,他们化作一团团的火球,发出刺耳的哀号,在炽热明亮的红光中疯狂地舞动,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穿着黑衣黑甲的车师精锐山地兵,也像是一只只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完全忘记了隐蔽,在火光里面躲避着,逃逸着,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

    见到了如此情形,原本受到了袭击的纷乱心绪的汉军兵卒将校,便是此消彼长的平复了。甚至有些人因为之前的柔弱表现,而产生出了一种羞愤,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些敌人斩杀殆尽,方可以此来弥补,或是证明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一时的糊涂,自家骨子里面的血勇还没有丢下!

    高顺大吼一声,旋即加快了向前推动的速度。

    汉军兵卒举着盾牌,挺着长戟和长枪,迎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和逃亡的敌人冲杀过去。随着汉军再次冲进了关隘之中,那些魂飞魄散的车师敌兵还未来得及停下脚步摆出防御的姿势,就已溅血倒下。关隘残破的墙体之中喊杀声、怒吼声、惊呼声和惨叫声再一次的响起,兵刃交击的清音中夹杂着骨肉分割断裂的闷响,鲜血将原先染过了的地皮,晕染得更加鲜艳。

    因为要保持在山地之中的灵活,这些黑衣黑加的车师后国精锐,都没有穿厚甲,作为跳荡兵突袭,这些车师精锐无疑是够用的,也确实是做得不错,在一开始的时候打了高顺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等高顺借着火药爆炸的威势重新压回来的时候,面对着高顺统御的重甲兵卒,其短处就暴露出来了。

    高顺神情肃穆,眼眸在兜鍪之下,平静,冰寒。

    无生惧。

    无死怖。

    高顺将全部的精神,投入到了眼前的战斗。

    这是对于敌手的尊重,也是对于战争的敬畏。

    以狮搏兔,不起丝毫侥幸之心。

    高顺猛然大喝一声,脚上用力一蹬,腰为枢纽,不仅是用盾牌架开了对手砍来的刀,而且还将对手往后推搡了一步,使其空门大开!

    长刀寒光一闪,长声凄厉惨嘶之中,高顺的对手未能被皮甲覆盖的侧肋之处就被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喷出,肚肠滑落,旋即就像是被放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的就倒了下去。

    车师后国敌兵惊慌过后,纷纷举刀呼啸着向高顺砍过来。两军相争,勇者胜,若是胆怯逃跑,先不说能不能自家真能在对手刀枪之下逃脱性命,便是之前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也是要拱手让出。

    关隘虽然残破不堪,但是其本身处于他地道中间的一个高低,两头都是向下倾斜的,不管是谁占领了此处的关隘,谁就有地利上的一点优势。

    战争,可不就是这么一点点的优势,然后积攒着,最后成为了胜势么?

    企图反击的两三名的车师后国精锐,若是对上旁人,说不得还能有点收获,可是他们面对的是高顺。

    奋力砍下的刀,无论从那个角度落下,似乎都有一面盾牌结结实实的挡着,而他们身上的那些裸露出来的脖颈,手腕,腿脚,却像是怎么都防不住高顺或刺或割的战刀。

    短短几息之后,欺近高顺的敌军带着好几道口子,浑身上下鲜血狂喷的倒下了。

    高顺喘了口气。

    他的盾牌上,战刀上,战袍上,铠甲上,几乎都沾染了鲜血,也免不了有一些碎肉黏贴在上面,火光照耀之下,铁和血搭配着,就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

    西域之中,佛教颇盛。

    车师国内自然也有一些人受到了佛教的影响。

    佛教为了宣扬教义,也自然会宣讲一些关于什么地狱的话题,原本的意图是让人迷途知返,行善积德,可是在这一刻,这些关于地狱的描述,就成为了车师后国兵卒害怕的根源。

    熊熊烈火。

    扑鼻血腥。

    残肢断臂。

    还有在周边萦绕着,连多呼吸一口都会觉得鼻涕眼泪横流的邪恶气息……

    没办法,劣质火药就是这个味。

    高顺等人见识过,自然也就多多少少习惯了这样的气味,因此他们并不会因为呼吸到这样的气息就觉得紧张,即便是确实有些呛鼻。

    这些车师后国的兵卒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数是第一次接触到了这样的气味,陌生的味道总是令人恐惧。尤其是之前火药爆炸的那个瞬间,烟气和火焰吞噬了周边许多车师后国的兵卒,也让这些虔诚的佛教子弟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些他们平日里面念叨的地狱情形。

    车师国的这些精锐害怕了,他们相互看着,期望着旁人上前,而他们自己的腿脚却在向后。

    车师国的计划也没有多么复杂,小部队夜袭,大部队跟进,能烧粮草烧粮草,能顺势击溃高顺就更好,如果说还能砍下高顺头颅,那就是好上加好。这种计划很普通,也很正常,反正战场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他们也不敢在战斗开始之前就确定自己的部队究竟能打到那一步。

    不过大多数的车师人都以为,即便是不能打败高顺,也能顺利的烧掉高顺的粮草,至少能阻碍高顺前进的脚步……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高顺一开始就没有将主要的粮草放在关隘之中!

    若是战马粮草被毁,高顺等即便是人不乱,没了战马也无法面对后续的战斗。一方面是高顺等人确实也没有多少粮草了,并不需要额外的一个很大的地盘来囤放,另外一方面则是高顺等人的战马在关隘内放不下,所以干脆都是连战马带粮草都在关隘的另外一边。

    一步错,也就步步错。

    车师后国集结在他地道之外的那些普通兵卒,见到了关隘火光之后便是屁颠颠的赶上来,按照正经的战术安排也没有错。尖刀开门,后续大锤跟进,咣当一下将对手赶下关隘,若是有机会还可以连劈带砸的追杀出三十五十里……

    要说这些车师后国的精锐,也并非完全都是庸手,也确实有一些勇士。

    高顺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有陈三郎带着手下一队兵卒对上了一名穿着黑皮甲脸上还带着黑面白牙面具的车师精锐。

    那名车师精锐武艺不凡,将手中双弯刀耍得水泼不进,陈三郎带着手下几杆长枪硬是扎其不住,反倒是被这车师精锐偷了一个空,抢上一步,手上的半月般的弯刀劈在一个汉军兵卒的肩胸处,锐利的刀刃直接破开甲胄,劈开了一个可怖的伤口!

    随着兵刃砍入骨骼的惨人声音,那汉军兵卒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哆嗦着翻倒在地。

    血雨纷飞,那车师精锐在他的弯刀劈在那汉军兵卒的身上的时候,他自己的空门也己是露开,然后他就听到几个汉语的大喝声响起,他虽然听不懂那些汉语,却可以猜到其中的意思,急忙躲避的时候,却已经完了,一左一右两根长枪封住了他的退路,即便是他尽力躲闪,躲过了左边的,却没能躲过右边的长枪。

    陈三郎挺着长枪,从他右肋空门刺入,锐利的枪头破开车师精锐身上的牛皮甲胄,深深刺入他的体内,将其推动得往后倒撞。

    剧烈的痛苦让车师精锐全身都是抽搐起来,鲜血从他的面具下面喷出,染红了他面具上的白牙,他大声吼叫着,一手紧紧抓住长枪,另一手则是将手上的弯刀朝着陈三郎投掷而出!

    陈三郎正要躲避,却发现他的枪柄被对方死死拽住,愣了一下,没能第一时间弃枪,就见到弯刀迎面而来!

    高顺赶至,抬手就挑飞了弯刀。

    那名车师精锐虽然脸上覆盖着面具,但从眼神当中依旧是透露出了遗憾之色,然后便是仰天倒下……

    金铁交击,只是短暂而残酷的接触,车师精锐就损伤极多。

    看到这些残酷的场面,再加上又看到高顺带着人就像是一波波的浪涛一样不断往前压制,这些车师精锐开始恐惧起来,连带着那些带着面具的黑甲兵也不例外。

    『黑面具者为其队率!』高顺发现了这一队黑甲兵的特点,便是高呼起来,『重点击杀黑面具之辈!』

    车师后国的山地兵,原本是有五百人,可是后来损伤了一些,没能补全,这一次袭击高顺,后头也留了一旦,黑夜攀爬赶路,走急了自然就没有安稳,路上又有跌死了十几人,真正冲到了关隘之中的不过就是三百左右。

    结果在争夺西城门的时候并没有死伤多少,反倒是在企图追杀高顺等人的时候,被火药崩死了二十几个,旋即又被高顺带着人一顿反打,没多久就折损了近三分之一,连带着黑面军校都死了十来个。

    正常来说冷兵器时代大部分的死伤都是出现在追杀的过程当中,真正阵地战死伤的数目并不会太多,超过百分之二十都已经算是高战损了。

    那种高战损依旧不退的部队,在冷兵器时代也确实有,并且还不少,但依旧是少数。因为如果能在历史记载当中留个番号的,基本上都是一等一的强悍了,就像是清廉的官吏会留个名字,而大多数的封建王朝的官吏只能在会议上面摆个名字而已。

    车师后国这些兵卒,相比较其他的兵卒而言,确实不俗,可是当下的伤亡率这么高,他们自个也就胆寒了,而且由于低层军官死伤众多,他们己经失去了组织性,搏斗时大多是各自为战,这就使得他们的伤亡进一步的增加,越发的支撑不起来。

    原本他们自信的武勇,在夜战中的肉搏勇气,在与高顺手下的战斗中,却是发现没有丝毫的优势,汉军兵卒有同样的武勇,也同样也有在夜战之中悍不畏死的勇气,这让他们仅有的余勇更是快速消散。

    尤其是高顺本部的兵卒,刻苦训练而形成的默契,几乎是深入到了骨髓之中。这些隶属于高顺的本部兵卒,从不单人作战,最少都是以伍为单位对抗敌人。盾牌防御,长枪刺杀,战刀补漏,若不是黑夜之中视线不佳,少不得要加上弓弩远程攻击,这让车师精锐往往什么武勇都难以发挥出来……

    除非是打着以命换命的想法,才有可能在面对多方攻击的时候,以命换伤,否则只能是被动抵挡着攻击,然后但凡是有一点疏忽,就被群殴到死。

    在高顺带着手下强悍的冲击之下,还在抵抗的十几个黑甲车师精锐很快被杀死杀散,露出他们身后才冲上来不久的一些车师普通兵卒,还有一些穿着简单的车师无甲奴役兵。

    车师的军队体制,其实多多少少还有些保留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架构上。分为高等兵卒,一般随从兵,下等奴隶兵。像是一个金字塔的结构。上面的高等兵卒大部分都是家传的,类似于春秋战国的士卿,或是中世纪的骑士阶级,武艺一般都不俗,毕竟也只有不愁吃喝,才会天天打熬身体练习武艺。

    而随从兵一般都是这些家传武士的帮手,类似于门客之类的,平日里跟着主子一同吃喝,战斗的时候一同卖命……

    至于那些奴役兵,基本上就是没有任何战斗素质可言了,属于临时征召的。

    前头的车师精锐兵卒战败,后面跟上来的这些普通随从兵和大量的奴役兵,看到高顺等人在火光之中冲出来,不由得都流露出了畏惧的神色。从山下往上奔到了关隘之处,说好的乘胜追击呢?

    连那些平日里面高高在上的精锐黑甲都挡不住汉人兵卒,难道他们就能挡得住?

    看到那些黑甲兵被高顺等人像是撵兔子一样赶杀出了关隘,这些普通的车师兵卒和连正经盔甲都缺乏的奴役兵便是稍微意思了一下,便是轰然而散,怎么乱糟糟的爬上来的,又怎么乱哄哄的窜下去了……

    高顺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传令让后面的部队牵上战马,准备试探着追杀一阵,至少将他地道谷口的这个车师人营地击溃!

第2823章龟兹域内乱生死,新和城中呼阎摩

    初升的日头,将光芒洒满了大地。跗

    阳光在云片上渲染开去,天空呈现出明亮的玛瑙红,把远近山川,都抹得光彩晃目。

    清晨的空气多半都是清新的,但是这一次……

    却多了血腥味。

    一片巨大的混乱正在蔓延。

    在高顺击败车师后国黑甲军的同时,在龟兹之中的呼屠阗也展开了所谓的『讨伐叛军』的行动。

    杀戮在草原戈壁之中蔓延过去,犹如血红色的潮水,将所有的生灵淹没。呼屠阗统御着兵马,起初还只是表示『打个牙祭』什么的,可是等开了荤之后就收不住手了,血红色的眼珠子盯上了一个又有一个的部落。

    龟兹部落虽然有部分组织起了零星的抵抗,随后在这灭顶之灾下被碾碎无踪。跗

    吕布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但是大体上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呼屠阗有给吕布送回一些牛羊草料来,表示这是『战利品』。

    血红色浸染在这些『战利品』上,也等同于是呼屠阗的试探。对于这样的试探,吕布并没有给与太多的回应,也就越发的让呼屠阗等人疯狂起来。

    新和是龟兹大城。

    呼屠阗没在新和动手,但是在新和城的周边没放过。

    当然,这个大城只是在西域,若是和中原的大城相比,新和城其实甚至有些偏小。因为在西域之中,战乱频繁,所以城防还是相对严密的,南来北往的商业繁荣了这里,使得这里有数万的常住人口。跗

    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块大肥肉了。

    西门,吕布按着战刀,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带着兵马队伍进入了新和城中。街道两侧无人往来,所有的龟兹民众都躲在了家中不敢露面,在门窗缝隙之中惊恐的看着这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汉人……

    吕布确实没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他的附庸军做了。

    打着汉人的旗号做了。

    在吕布前方作为引导的龟兹新和城守身躯,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害怕。

    在龟兹人眼中,现在的汉人,是恶人。

    是侵略者。跗

    吕布也能体察到这种变化,但是他不在乎。

    在吕布心中,其实对于这些西域之人的态度,是和昔日在并州之时对待那些匈奴鲜卑的态度是一样的。

    一视同仁,都是垃圾。

    因此吕布会在意垃圾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么?亦或是会在意垃圾过得好不好?

    亦或是垃圾是不是有什么仇恨……

    ……┐(?~?)┌……

    长枪舞动。跗

    战刀扬起。

    鲜血淋漓。

    库车城西南两百里的一个草场。

    牧民疯狂的往外跑,而在后方呼屠阗则是带着人马推进过来。在草场之中展开展开摧枯拉朽的厮杀,或者叫做屠杀。

    一个帐篷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兵卒直接拿了长枪扎透了进去,鲜血从帐篷里面的破口之处流淌出来。

    男人,死了。

    女人,哭喊着。跗

    孩子老人,惨叫着。

    有的人试图躲在草车的下方,旋即被纷乱的马蹄踩碎了胳膊,被踩烂了脑袋。

    有的人举着草叉想要反击,却被更精锐的长枪和战刀砍翻,杀死。

    有的人用长弓射死了一两名的兵卒,却被扑上来的骑兵直接撞飞,在空中喷出血来……

    尸体和鲜血在草场之中蔓延。

    一名壮硕的大汉咆哮着从草场之中冲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铁锤,拍碎了其中一名呼屠阗手下兵卒的脑袋,就像是砸烂了一个西瓜。

    旁边另外一名附庸兵卒长枪捅了过去,那壮汉顺手又是将铁锤一挥,长枪嗡的一声便是颤抖着飞出,然后便是简单的又是一下,啪的一声又砸开了一个脑瓜。跗

    灰白色的脑浆,艳红的鲜血,喷射四溅。

    『死啊!』

    壮硕汉子咆哮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熊罴,手中的铁锤飞舞着,砸飞人、砸飞兵器、砸出鲜血,砸出碎骨,砸出内心的愤怒。

    可是,箭矢飞来,扎进了他的胸膛。

    汉子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又是几根箭矢。

    他奋力最后一扑,扑倒了一名附庸兵卒,却没有气力杀了附庸军兵卒。那兵卒死里逃生,手忙脚乱的推开那汉子的尸体,然后神经症的嬉笑着怒骂着在汉子尸体上拿刀砍着……

    这样的壮硕汉子,毕竟是少有的。跗

    更多的是普通的,脆弱的牧民老小。

    偶尔会泛起的小规模抵抗,除了个别能打能逃的好手之外,大多数抵抗通常在不久之后便被碾碎了。

    尸体或躺在野地之中,或被吊起,挂在了木桩上…

    ……彡(-_-;)彡……

    生存和死亡。

    除了人类自己,或许这个大自然没有哪一个种族是这么的热衷于屠杀自身,不是为了满足生存的屠杀。

    或许是语言的不同,或许是肤色的不一致,或许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将之前所有的友善全数抛开,只剩下了残暴。跗

    华夏是辽阔的,但是再辽阔的土地依旧会有边疆。

    边疆不是地图上的一条线,也不是在文档之中的两个字。边疆是北地的雪山,是南疆的群山,是往前进一步就是他国,往后退一步就是故土。

    只不过在边疆之中,也总是有些人的,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他们所在的十里八乡,对于这些人来说,边疆又是什么?

    两都的绚丽,多彩,繁华,荣耀,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如家里的一碗水,锅里的一碗饭。

    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修罗一般的战场,恶魔一样的兵卒给破坏了。

    混乱与嘈杂当中,原始和野蛮的气息在四处蔓延。佛像被推倒,身上的金箔被刮下来。镶嵌成为眼珠的宝石被抠走了,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窟窿。

    求长生不得长生。跗

    求来世没有来世。

    如果坐在历史的长河边上,带着超然的目光投射而下,吕布西征,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即便是造成了这些杀戮,也不能算是全部都是坏处。

    因为西域之内,大小邦国实在是太多了。

    吕布虽然说本质上是对于西域的秩序的破坏,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或许就是那些砖家常常说的『民族大融合』。

    砖家没了人性,嗯,超脱了人道,咳咳,以超人的极度理性和客观的角度来看,吕布对于大宛的西征,他这种通过恶的、野蛮的破坏,也的确产生了一点好的作用。虽然,这个好,相比他的恶,只不过是一个附带品,绝非他的本意。

    对于吕布个人来说,什么『意』也没有。

    他只是想了,所以他就这么做了。跗

    想要做,就做。

    吕布不喜欢受到约束,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想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吕布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因为愚蠢而骄傲,因为骄傲而越发的愚蠢。

    砖家会说,吕布西征的好处并非是真的那几匹大宛汗血宝马,而是通过了战争,清除了东西交通大道上的此疆彼界,将昔日阻塞未通之道途,尽开辟之,间接地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各民族的融合。

    这是砖家说历史上的几次『大融合』,尽管,这个交流与这个融合,它不是缓慢的,更不是和平的,但是砖家不管这个,反正砖家的自己没被融合就成了。

    对当时所处在这个环境当中人来说,他们并不以为这是什么『融合』。

    在整个的『融合』过程之中,是血淋淋的无数尸体,是无数生灵垂死的挣扎。对于『融合』的评价,也不像是砖家所言那么轻描淡写,似乎理所当然,而是萦绕着孩子的啼哭、妇女的悲号,生命最后一口气所留下的哀叹。跗

    完成这一切的代价,是上千万死去的人们,是无数盘旋在天空不肯消散的死去者的幽灵,最后成为了砖家或是键盘侠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说辞。

    不过,就算没吕布,西域也没少战争。

    伴随着战争,不但有很多的汉人、羌人、匈奴人等等随军迁往了中亚、西亚,也有大量居住葱岭一带的各种人等,也开始络绎不绝地前往中土。

    这些往东迁徙的西域人,往往被统一的称之为色目人。一方面是这些人眼睛五颜六色,另外一方面则是取『诸色目人』之意,即『各色名目』的简称。意思就是说,与汉人不同的,各种其它种类的民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应该更扩大一些,非我之外,其心必异。之所以还有个族,只不过是小集体内的集体利益比较好协调,三两句话能搞定,而人数一多就无法顺畅的平衡了,再加上沟通若是有障碍,自然就是有所『异』。

    华夏的儒家,纵然有许多的不足,但是在忠君爱国这个方面来说,至少让华夏之人知晓有个大方向,而这些色目人么,就没有这个方面的思量了。倒不是说色目人都不懂得爱国,而是很多色目人自己的邦国已经消失了,怎么去『忠君爱国』?

    吕布没有西征之前,西域还有中亚西亚一带,就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大月氏小月氏,乌孙康居匈奴鲜卑,葱岭上下左近更是大大小小的部落吞并攻伐不休。灭国的不知道凡几,而那些漏网之鱼跑出来的色目人,已经没有了他们自己的国。跗

    这些色目人亡了国,若是没有像是慕容复那样的一心一意复国念头,多半也就变成了只是为了自己打算,经商往来,小算盘扒拉着都是为了自家账目。礼义廉耻什么的,根本不在乎,只有金银钱财才是最看重的。

    没有了国家的概念的人,自然就不会想着什么大体。

    就像是附庸军的呼屠阗。

    也像是在西海城中的胖子安。

    胖子安是安息人。

    而现在安息也是水深火热,外界有古罗马对其虎视眈眈,动不动就出征安息来刷经验值,更以获取『最伟大的帕提亚征服者』的称号为荣。在内部地区的地方总督也不安分,琢磨着不是自立就是叛变……

    可是胖子安一点都没有想着要给安息做什么的意思,而是在西域待得很舒服。跗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一阶段损失太大了,让他心疼。

    连饭都少吃了一碗。

    原来可以吃五碗半的。

    所以要赚钱了,怎么也要补贴一些,获得一些进账,否则都吃不下饭了。

    胖子安坐在酒楼上,看着街道上的流民。

    目不转睛。

    就像是看着一枚枚滚动着的钱币。跗

    或是一块块行走的肉。

    如今从西边溃散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人说是好消息,说大都护已经打到了龟兹,眼看就要到赤谷了。

    也有人说是坏消息,说大都护屠杀西域民众,许多西域邦国都坐不住了。

    酒楼已经不再营业,老板也在收拾细软打算走,挂了牌子出售。胖子安原本打算买的,现在则是准备不掏钱了。胖子安不是觉得这酒楼不好,而是觉得还可以再压一下价格……

    『按照大汉的律法,这些流民……』胖子安看着街道上的那些缓缓向东的人流,眼眸之中流露出了贪婪的颜色,『是不是就都算是……那个什么?罪犯?』

    在胖子安身边,有一汉人服饰的中年人,贼眉鼠眼的笑道:『是亡人。就是……活死人,不算人了……』跗

    安胖子转头问道,『那不用给钱罢?』

    『不用,谁抓住了便是谁的。』

    安胖子目光贼亮,『这我懂!就像是草原上的牛羊,有主的当然不能动……现在这些没主的,可不就是谁抓住了就是谁的?安排下去,好好的抓,这都是钱啊……』

    ……?(*–-)?……

    新和城中,吕布骑着战马,手臂搭在战刀之上。

    街道一侧,有一扇窗户稍微推开了一点,露出了带着寒芒的箭头。

    杀气弥漫而开。跗

    吕布忽然眯了眯眼,抬头而望,手臂一缩,抓住了战刀的刀柄。

    尖锐的叫喊声猛然响起,凄厉且诡异,就像是黑夜里面的枭鸟嚎哭。

    箭矢破空,朝着吕布而去。

    于此同时,在巷口之处也有几人闪出,一边将手中的投枪掷出,一边朝着吕布队列冲来!

    在一旁的房顶上,也有几人从阴影之中站起,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一时之间,杀气升腾!

    吕布手中的战刀已然出鞘,带着冰冷的光华,撞上了最先射来的箭矢!跗

    同时吕布伸手一扯,将身上的大氅抖在了空中,像是布幔一样挡在了那两三根投枪之前,在阳光之下红艳一片,将投枪吞噬了进去,落在马前。

    『有刺客!』

    『保护大都护!』

    护卫纷乱的叫喊之声同时响起,大盾翻出,往吕布前方迎去。

    箭矢弩矢呼啸而来,或是扎在盾牌上,或是扎在了盔甲上,笃笃有声。

    巷子冲出来的刺客和护卫撞上,立刻兵刃相交,碰撞出火星和鲜血。

    刺客多数无甲,稍微刮碰一下便是鲜血横流,但是这些刺客就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甚至是不惜扑到了护卫的刀刃之上,只是为了让身后的其他刺客有更好的机会。跗

    一名身材矮小的刺客从其他刺客身后窜出,仗着身躯矮小灵活,便是在人缝当中乱钻!每一次挪动,都是立刻带出了一注鲜血!

    等这身材矮小的刺客身侧的护卫倒下之后,才看清楚这刺客手中的短匕首造型奇特,就像是两把装在手臂上的钢针!

    别看身材矮小的刺客腿短,频率并不慢,就像是贴地滚动一般直接扑到了吕布马前!

    吕布一扯缰绳,战马嘶鸣一声,高高立起,两个蹄子在空中晃动,便是猛然践踏而下!马蹄都有那个矮小刺客的脑门大,这要是一马蹄踩中了,怕不是当场就是脑浆涂地!

    刺客怪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生生的将自己身影往便往挪动了三尺,躲开了马蹄,还顺势往上一蹦,手臂尖锐的钢针便是直刺吕布的小腹而去!

    可是随着马蹄落下的,还有吕布手中如同电光一般的战刀!

    『铛!』跗

    战刀劈砍而下,就像是雷霆一般落在了钢针之上,将钢针连带着那名矮小刺客直接半空劈飞!

    矮小刺客手臂扭拐出一个奇特的形状,显然是要么折断,要么脱臼了。刺客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还未落地,吕布护卫的长枪就到了面前!

    长枪洞穿了刺客的身躯,刺客悬挂在长枪之上,尤自死死的盯着吕布,啊啊的叫了一声,但是很快就垂下头去,在长枪上滑落下来。

    这种明显是点了敏捷的刺客,在力量和血量上都是薄弱的,若是能抢到先手,击伤或是击杀了目标,自然好说,而一击不中,多半也就是一个死字。

    兔起鹘落之下,几息之内,等吕布击退了矮小刺客,又是从一旁的护卫手中取了方天画戟在手之后,其余的刺客便是再也没有任何的机会……

    『阎摩!阎摩!恶鬼!恶鬼……』

    剩余几名刺客被吕布护卫长枪大盾封堵在了角落,冲不出去,便是大叫着,然后自杀式的扑上来,死去。跗

    远处房顶上的持弓弩的刺客见势不妙,便是纷纷翻过了房头,企图逃走。

    『追!』吕布抖着方天画戟,脸上呈现出愤怒的神色,『又是佛徒?又是佛徒!这是蒙骗不成,便是要害某性命?!来人!传某将令!将城中所有佛徒尽数缉拿!皆尽斩之!』

    吕布的咆哮声响彻四方,『若是人来阻某,某便杀人!僧来拦我,便是灭僧!若是佛来,某亦斩佛!』

第2824章是狼是羊是走狗,有悲有疑有愤怒

    这里是西海城外。

    自从吕布进军之后,商队几乎就是断绝了。

    风刮过了戈壁荒漠,发出凄厉的声音,就像是成百上千的人在哭嚎。

    也确实有人在哭。

    在高高低低的土堆后面,是鲜血。

    在鲜血边上,是站着,跪着和躺着的人。

    人死了不能复生。

    可是谁在乎?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马休看着夕阳。

    残破如血。

    戈壁滩上多是黄沙,这如血的阳光之下,便是天地皆为凄红。

    若是后世之人至此,便是少不得沉浸于此美景之中,而对于马休来说,却根本没有这个欣赏美景的心思。

    庞德死了,他却活了。

    庞德在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偶尔的时候还会觉得庞德比较烦,毕竟庞德一板一眼的,有时候还会让他难堪。

    可是等庞德死后,他才发现……

    庞德很重要。

    比如当下传令,原本只需要交代给庞德,庞德便会去做,而现在则是要马休自己去做,而且未必能有庞德做得那么好。

    『都杀了。』马休看着自己的腿,『取肉。』

    『什么?!』在马休身边的一名马贼小头目愣了一下,『头领,你这是……』

    马休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腿上。他之前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只是用布扎着,『我说,杀了,取肉。』

    一时之间,众人都呆住了……

    谁都清楚,西海城缺粮食。但是粮食不是天上就能掉下来的,也不是左口袋就能捣腾到右口袋的,没有就是没有,想要等下一季的庄禾成长,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耐心。

    没有食物,便是精壮的汉子,也撑不过三五天不吃!

    可是前线要,而在陇右的粮食又是迟迟没有送来,西海城中的大小官吏急得嘴中都起了水泡,连喷香的羊腿都吃不下了,只能勉强喝点奶皮子什么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四处盘剥。

    小吏带着人挨家挨户的上门,起初只是通知要这些百姓『自发的』,『自愿的』为大都护的西征大计做贡献,缴纳一定的粮草。

    可谁会自发自愿?

    在小吏心中,总觉得是让这些百姓能够有饭吃便是自家的功勋,多少算是百姓的半个,甚至是大半个的父母,现在父母要点东西,做儿孙的总该恭恭敬敬的送上来才是,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没有真做到父母一般的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的活计!而大多数小吏这是连养一养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上来就要当父母,还要从百姓嘴里面抠钱财粮食……

    没有自发自愿的献粮,于是只好动手抢了。

    贱民,贼种,泥腿子,下贱胚子。

    小吏在面对着同样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同类的时候,层出不穷的创造出了各种新颖的辱骂方式,卓越的展现出了勤奋的工作态度。仿佛如果不是如此,就无法让他们自己和普通的民众百姓脱离开来,成为一个脱离了低级人种的民,成为一个有着高级模样的吏。

    被收刮干净的百姓,只能自寻活路。

    此时又有小吏担心自己脸上挂不住,又或是被牵连到了自己的乌纱帽,又恶狠狠的下令让这些百姓不得离开居住之处,否则就是按照流民论处。

    可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百姓挨不住了,自然是要逃跑。

    面对这些竟然敢恶意逃走,并且是恶意不配合的百姓,小吏也自然觉得这些浑身上下就没有那个地方不是恶意的百姓,不再是自己的属民,而是穷凶极恶的敌人。

    对待敌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动手就是。

    胖子安找到了小吏,说是自己能够提供一批肉。

    特别的肉。

    大军开拨,结果原本储备粮草的仓廪都是空的。这事情自然不敢让大都护知道,只是一股脑的上报没问题,好着呢,拍着胸脯保证,转头便是脸色惨白。空缺总是要填的,用旁人的性命总是比用自己的性命要更好。

    于是胖子安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西海城留守小吏们的一致通过。胖子安不要现钱,还可以用那些逃走的贱民的土地作价,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便宜?

    至于是什么肉,小吏并不在乎,能吃就可以,反正不是他们吃。安全无毒,符合西域都护府的制造标准,贴个标签,改一个日期就是。

    胖子安也很开心,但是也明白这个事情他不能亲手去做。不是亲手做的,自然就不会清楚这肉是怎么来的,就算是将来事发,也大不了仅仅是担一个失察的罪名而已,等事情沉寂下去之后就没事了,毕竟那些贱民的记忆,很是可怜。

    所以胖子安找了其他人来做。

    大谁何么,谁用谁知道,用了都说好。

    马休就是接了任务的大谁何。

    先前战败了,逃走了,夹着尾巴像是一条狗。狗么,当然就是谁给肉吃,便是冲着谁摇尾巴,即便是心中有不甘心,有不情愿,但是那尾巴依旧是不由自主的摇动起来。

    之前装大尾巴狼的时候,马休损失惨重,现在既然有任务到手,自然是生冷不忌。即便是有些觉得不妥,但是为了钱财,为了能够继续搭建起更多的人手,马休依旧是接下这样的任务。

    收集肉类。

    牛羊不愿意,所以只能是武力征收了。

    这些特殊的牛羊被捆着,然后一个个拖到了山丘之后宰杀。

    脖子上来一刀,然后扔在地上,很快就会死去。

    最好的肉就是臀部、手臂和大腿上的,所以割起来也不费事。

    其余部位因为这些特殊牛羊基本上都是很瘦,没有像是后世的那么痴肥,所以其实每一个的肉量并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积少成多,就像是抽取收缴口算赋税一样。

    随着杀戮的进行,四周原本嘻嘻哈哈的马贼,大多数都沉默了下来。

    这种奇特的情绪蔓延,或许让马贼自己都想不明白。

    马贼手中,大多数都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或许只是一个钱袋,一件衣服,或仅仅是争执口角,都可以成为马贼沾染鲜血的由头,并且马贼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甚至更多的是炫耀,炫耀自己的强横和野蛮。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们大多数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

    一些人皱着眉走开了。

    另外一些则是沉默着。

    那一名方才质疑马休的马贼小头目,盯着看了半天,眼中便是越来越红,似乎被那些鲜血浸染到了眼眸之中,直冲冲的又是找到了马休,『头人!这不行!这不对!我们是马贼,但是我们不是牲畜!』

    马休抬起眼来,看着,『你说什么?』

    看到马休如同死鱼一般翻起的眼珠子,那马贼小头目多少有些心季,但话已经出口,便是也豁出去了,只是瞪着马休吼道:『我说这事情不对!』

    马休站起身来,也是和小头目眼对眼的瞪在了一起,『这荒漠之中,狼就是吃羊!你来说有什么不对?!』

    那马贼小头目愣了一下,『我们不是狼!他们也不是羊!』

    马休冷笑着,『怎么就不是羊了?狼记仇,打了一只狼便是招来一群狼!杀狼便是先掂量三分!而这群牲畜会记仇么?挨多少鞭子都记不住,有口吃的喝的便是回来继续美美的叫,碰到点硬茬便是脑袋缩起来,躲着跑!能跑到哪里去?这天下都是吃羊的!你看看,我们杀了这些,其他的呢?有跳起来的么?有么?!你自己看!我问你,你也要成为一只羊?』

    那马贼小头目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是咬着牙说道:『这不对,真的不对!』

    马休忽然笑了,缓缓的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马贼小头目的肩膀,然后略有些感慨的说道:『哈啊……没想到我的麾下,还能有你这样的好品性……也罢……』

    说话之间,马休已经抽出了怀中的短匕,直接一刀捅在了马贼小头目的胸腹之间,笑容也转眼之间变成了狠厉,『好好的狼不做,非要去当羊!为这些不相识的畜生打不平,老子兄弟死的时候你怎么没跟上?!』

    马休抽出了短刃,一脚将马贼小头目踹翻,然后挥了挥手,『拖下去,也割了肉去……省得浪费了……』

    ……(* ̄(工) ̄)……

    烟柱张牙舞爪的升腾而起。

    无数的嘶喊声、惨叫声响在耳朵里,火光散耀在四周,映照在眼睛里。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新和城的那一天开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刺杀。

    惹怒了吕布。

    于是,恶魔反而被吕布释放了出来。

    附庸军大笑着,屠城、搜掠。

    僧侣被抓出来,当场处死。

    随着这些僧侣的死亡,真正的地狱降临到了这一片的土地上。

    有了第一次,似乎就可以有理由做第二次。

    第三次,然后无数次。

    随意杀戮,疯狂劫掠,借着抓捕刺客凶手的名义,火光随处可见,躲在城内的平民大批大批的被抓出来,稍有姿色的女子必然受到凌辱,敢反抗者被杀死,被殴打,甚至被插在了木桩上活活烧死,被绑在马后拖死的情形,比比皆是。

    先是附庸军这么干,后来连吕布手下的西凉兵也加入了进去。

    昔日这些西凉兵在长安三辅劫掠的记忆,似乎又是再一刻的复苏了。

    如此一来,自然就引起了大规模的反抗。

    对待这种反抗,吕布只有一个做法,就是杀。

    继续杀。

    杀到服为止。

    龟兹国的白山找到了吕布,指证白苏是背后的主使者。

    吕布便是调转了大军的方向,直接指向了龟兹国的都城,丘慈。

    龟兹国的国王白苏大怒,一方面表示自己并没有刺杀吕布,另外一方面则是表示吕布滥杀无辜,屠戮僧侣,罪大恶极云云,自然是惹得吕布越发的不满,于是直接下令攻城。

    丘慈城背山临河,又是多年修整,有内外瓮城,城高墙厚,又是依照山势高低落差,城中又有许多信佛之人,听闻了吕布杀戮僧侣的行为之后,便是爆发出了极大的愤慨,主动帮忙白苏进行防御。

    吕布炸开了两次城门,但是冲击无果。

    因为道路狭窄,内城高台上又有弩车,即便在战场上武勇非常的吕布,都不敢直接面对弩车的威胁。

    一时之间,在丘慈城下,就变成了拉锯战。

    ……ヽ(;′Д`)?……

    张辽一路狂奔,但是等他到了西域,临近西海城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飘扬的彩幡,而是黑色的,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这里明显是被屠杀过的村寨。

    血腥和腐烂的气息,汇集成为死亡的味道,让即便是在战阵之中习惯了生死的张辽,都不由得深深的皱起眉头。

    张辽骑在马背上,提着长枪。他的手紧紧的握着长枪,就像是面前有一个无形的对手。平日里面稳如泰山一般的手臂,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外围的骑兵正兜出了一个圈子,侦查四周的情况。

    『这是被……被胡人袭击了么?』张辽身边的护卫问道。

    张辽沉默着,翻身下马。

    『这是屠杀……』张辽缓缓的说道。

    他将长枪立在了地上,微微抬头。

    他似乎看见了一群凶穷极恶的家伙袭击了这个村寨,然后将村寨之中的人口都从家中驱赶了出来,直至到了这里,然后就展开了屠杀。

    村民们哭喊着,死去了。

    张辽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一具尸首面前。

    很明显,用来焚烧尸体的燃料,是这些村民辛辛苦苦搭建的房屋门板,屋檐,是这些村民的草料,布匹,毛毡。

    『这些家伙收刮了一切……』张辽低声说道,『不值钱的都被扔在了这里……也或许是他们拿不走那么多,所以干脆都毁了……烧了……』

    护卫沉默着跟在张辽身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辽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准备离开,却勐然站住了,回过头弯下腰,仔细看着那已经被烧焦的尸体,然后脸上渐渐的孕育出了愤怒的神色,眼眸之中闪烁着雷霆般的怒火。

    张辽抬起头,跨过了那具单独的尸首,然后走向前面一堆横七竖八,残破不堪,焦黑一片的残骸。

    因为西域这里气候大部分时间都很干燥,并且风沙经常很大,所以房屋一般都是修建在避风之处,甚至很多是半地下的。

    算是升级版的地窝子。

    在地上找寻一个干燥坚固的地方,然后向下挖出空间来,地面上再搭建出半高的墙体,然后夯实黄泥墙,开出窗户,搭建上房梁,也就成为了一个简单的住所。

    现在这个地窝子之中,就被塞满了尸体。

    这些残骸是被集中扔到了这里,然后再用火焚烧的。

    一些尸首被烧成了焦炭状,黑漆漆的骨头外面裹着一层碳粉一般的支棱着在空中,相互交错在一起。有几个头骨,不知道是被砍下来的,还是烧断了的,随着张辽脚步的接近,便是滚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黑烟。

    头骨在地上滚动着,然后撞上了其他的残肢,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眶一边隐藏在那残肢之下,一边则像是盯着张辽。

    张辽默默的绕开,走到了那一堆尸首面前。

    虽然过了火,但是并没有完全烧干净,外层的尸首基本上都碳化了,但是内层的尸体则更多的是烤熟了,并且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腐化,越是离得近,臭味便是越发的浓郁,充斥四周,凝而不散,就像是三四月份的梅雨季节一样,即便是没有下雨,走在路上都像是被包裹在水里。

    在尸首堆边上,有食腐的动物来过的痕迹。

    那些被盖在下面的腐烂尸首,被食腐动物,大概是狼或是豺狗扒拉出来,然后大快朵颐,咬开了尸首的肚皮,大口吃肉,大口嗦肠子,现场一片狼藉,裸露在外的肋骨,空洞的腹腔,还有……

    张辽的目光一凝。

    『将军……』张辽的护卫落后了张辽几步,看着那些残骸尸首,多少有些遭不住,不由得叫了一声,『将军别往前去了,小心疫病!』

    张辽看着那些被拖拽出来的腐烂尸首,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味熏的难受,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将军……』护卫再叫之时,就见到张辽退了出来,『将军这是……』

    张辽左右看了看,指了一下在尸骸堆周边的那些土坯墙体,『叫些儿郎,把那些墙都推了罢……也算是入土为安。』

    夯土的黄泥墙很快就被推倒了,覆盖在了这些尸骸之上。

    散落在外的尸首也被推到了黄土之下,然后又有一些兵卒运来了更多的黄泥,将这一处大体上堆成了一个无名的坟。

    坟前则是张辽手下从村子里面翻找出来的一块类似于大块鹅卵石的石头,比较扁平狭长形状,立着插在了坟前,充当墓碑了。

    墓碑上没有字。

    张辽也不知道应该在墓碑上写什么字。

    这些或许是早些年从内地里面迁徙而来的黔首百姓,或许有名字,或许没有正经名字只有编号,但是如今,这些人最终停下了迁徙的脚步,永远的留在这一片土地上。

    张辽在坟前肃立了很久,然后上马,提枪拍马向前。

    他捏紧着长枪,手背上青筋浮现。

第2825章西海城中乱纷纷,节堂阶前一片红

    张辽赶到了西海城。俵

    西海城依旧是很热闹,比较畸形的热闹。

    热闹的是官吏,枯寂的是百姓。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要迎驾,官吏为了营造出所谓太平安稳的氛围,雇佣一大群的民众在天使周边演戏……

    因为张辽带了节杖。

    千石等以下,可以先斩后奏。

    只不过,在西海城当中很多人还不以为然,觉得只要不当出头鸟,不去故意挑衅张辽,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更何况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张辽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是法不责众……

    还能将西海城上下官吏全数斩了?俵

    开什么玩笑?

    真要这么做,就算是骠骑那边说得过去,大都护不会找他算账?

    因此大家都懂。

    收敛一点,给张辽几分面子,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因此这西海城,便是重新热闹起来了。热闹的根本原因并不是这经济民生有多么的好,而是为了给吕布转运各项物资,在这里集中了大量的牛羊车马,粮草器械,以及为了转运这些物资所必须的人力。

    人数一多,事情一杂,对于官吏系统,就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官吏指望着地方能够自行处理,就像是后世游戏一样点一点鼠标,发一个行文,然后便是可以让办事的百姓自行去办,而官吏只要最后盖着章的文档归个档就好了。俵

    可现实是百姓不知道要去哪里办,而且很多事情百姓根本办不了,然后又重头跑回来找官吏,官吏还会因此而不耐烦,表示这不是说了好多次了么?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懂,都是猪脑子么?

    往来往复之间,事情就耽搁了,卡在那边,于是西海城就『繁华』起来了,『热热闹闹』的都是人和事。

    为了供应给吕布所需,各地有不同的车辆牛羊在这里汇集,有的物资在仓廪之中堆放不下,甚至放到了街道和城外。虽然说这一段时间雨停了,可终究是一个隐患。各地民夫汇集于此,每日里谁听谁的命令,后勤找谁要,住哪里等等,构建成为每日都是扰攘不息的嘈杂声浪。

    如果说李儒还在,那么作为有足够经验的老牌谋士,自然可以对于这些事项进行调配,可惜吕布只管着自己要爽,要作战,而将这些原本是应该安排好的事情直接丢下不管,最终就导致了后续的问题越发的紊乱,就连在西海城的官吏之间,也是为了后勤的事情,整天争论不休,摩擦不断。

    张辽便是在这样越发混乱的时候,到了西海城。

    这也是给张辽的第一个大坑……

    这些事情张辽不可能不管,但是如果说管了太多,一方面是会消耗太多的时间,光那些繁杂的账目就有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核对清楚,还未必都能准确,因为在前期有太多的东西是没有建立账目的。俵

    另外一方面则是彰显出自身的重要性,毕竟不搞清楚这些物资账目等等,就无法给前方的吕布送去物资,没有物资吕布就有可能出问题,因此就等同于这些人将自己和吕布,甚至和前线所有兵卒都挂上了钩。

    一旦张辽动手,他能担起这个责任来么?

    张辽若是小打小闹,那么就是几个人的事情,就像是抓阄一样,真要谁倒霉,摊到谁就是谁了呗,至于其他的人也就自然保存了下来。

    对付民怨么,不都是这样么?处理几个官吏,表示罪责都在这几个官吏身上,其余的人就可以喘一口大气了。

    张辽到了西海城之后,出示了手中的节杖,然后下令让自己带来的军校开始接管西海城的城防,罢免了原本的守军将校,然后没有立刻去大都护府,而是直接开始厘清物资。

    清点现有的,可以发出的物资。

    原本在西海城内外的临时营地,各种乱七八糟的物资堆放,牛马车队的吵吵嚷嚷,时不时爆发的各种小摩擦,官吏之间的推诿踢皮球,不是说没有人,而是想要办事情的人被不想办事的官吏拖累着,各个方面的效率都很低,就连普通的累积清点工作,都显得迟缓且散漫。俵

    好在张辽本身也算是能文能武,直接冲到了现场,没有将时间花费在那些杂乱无序,并且混乱无比的账目核对审查上,而是直接开始让手下带着人清点现有的物资,另外建档,然后派遣护粮军队往前方派送。

    虽然说张辽不赞成吕布出兵,但是张辽依旧是让这一批的物资发出了。

    于公。

    不管怎么说,军粮是必须的保证的,即便是这一场战争并不符合规矩。如果说真的导致兵卒因为粮草问题供给不足而最终导致战败,那么在西域之中肯定就会有不少人开始琢磨一些有的没的。

    为了不让西域出现更多的麻烦,保存一定量的军事力量是毋庸置疑的必选项目。

    于私。

    张辽内心深处,还存有一点希望,希望吕布只是被蒙蔽了。是魏续的问题,还有其他官吏的问题,吕布依旧是那个曾经在篝火边上一同分食山芋的莽撞汉。俵

    可是随着了解的深入,张辽心中的希望,便是越发的灰暗起来。

    在送走第一批的粮草物资之后,张辽便是到了西海城守的衙门之处,先行召见了直尹监的一个人。

    张安。

    张安来的时候,张辽正在准备吃饭。

    在衙门节堂的堂前,坐在堂外的木阶上。

    兜鍪放在一旁。

    脸上有一圈因为尘土和汗水形成的印子,似乎简单的擦拭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完全去除。头发有些散乱,扎着的发髻上的纶巾脏兮兮的像是抹布。一身的戎甲未卸,尘土还附着在盔甲之上,显得陈旧且肮脏。战刀就横置在堂前的食案边上,皮鞘也是用旧的,并无半点额外装饰。俵

    张辽看见了张安,招了招手。

    张安将目光收回,恭恭敬敬走上前去见礼的时候,微微瞄了一眼张辽的食案。

    粗麦大豆饭。

    腌菜。

    酱汤。

    就这些,其他的没有……

    张辽咀嚼着粗麦大豆,似乎并不觉得这粗麦大豆有什么难以下咽,大口扒拉着,然后一口饭一口菜,配一口酱汤,碎屑从嘴角落下也没有在意,显然是饿得有些狠了……俵

    因为事情太多,原本应该是早上吃的拖到了临近晌午。

    饭菜本身就不多,张辽很快就吃完了,拿着酱汤咕咕漱了漱口,也没有吐出来,而是直接咽下去了,然后摆摆手,让侍从将食案拿下去,随意的用战袍的袖子擦了一下嘴,转头就问张安道,『西海城中,有多少人是可以用的?』

    张辽问得很直接,硬邦邦的顶得张安一愣。

    张辽他没有时间绕圈子了,他必须尽快的将西海城稳定下来,然后再去寻找吕布。

    他原本不是要来给吕布擦屁股的,结果现在不得不擦这坨……

    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将歪掉的西海城扳回来,能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越多越好……

    而这一切,需要真正办事的人,依旧正直的官吏,才能做到。俵

    张安看了一眼张辽,『下官……这个,不知道将军……』张安不知道张辽所想,也不清楚张辽是要做到哪一步,所以他有些担心。

    张辽摆手,『勿需多虑,来西海之前,贾使君将你姓名告知于某……』

    贾使君,是贾诩?张安心中琢磨着,可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你不放心?』张辽缓缓的说道,『这一次我前来,不是为了大都护,而是为了西域之中所有的汉人!』

    张安目光一凝,抬头看着张辽。

    『我清点过物资了,虽然不能尽数,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一点,』张辽的声音有一些低沉,『仓廪见底了……我发现有的人已经朝着周边的百姓下手了……一切必须尽快结束!如今是春时,万物生发,多少还能撑一点,等到夏秋没了吃食,周边树皮草根都会刨了!真等到那个时候,百姓将死伤无数!因此需要立刻将西海城稳定下来,恢复民生,春耕放牧,都要做!我一个人做不来,要有人帮我!陇右会送来一批粮草和牛羊,但是这些不是要送往大都护那边的,是为了这里的百姓……』

    『大都护那边……』张辽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都护那边……我去劝说……但是在西海城内,我急需人手,真正能办事的人手。贾使君既然将你的名字给了我,就说明贾使君信赖于你。我也愿意相信你,你来说,在西海城中,还有几个人能用?』俵

    张安抿了一下嘴,拱了拱手,没有直接回答张辽的问题,而是缓缓的说道:『都护府中所属吏员,将军要如何处置?』

    『其中可有要保之人?』张辽问道。

    张安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这都护府之中上下,皆为魏将军一手操办……』

    『明白了……』张辽看着张安,点了点头,『他们就快到了,你且到一旁稍候。』

    张安应了一声,往边上站了站。

    不多时,就有脚步声传来。

    张辽抬眼一看,不由得哑然而笑。俵

    西域的春天,气温还是不很高,温差渐渐拉大,中午会比较热,到了夏天的时候,中午恨不得光膀子,晚上却要穿长袍也不是稀罕事,所以当下时令来说,基本上来说大多数人都是穿着厚衣。

    在没有空调的汉代,热是热大家,冷则是冷穷人。

    因为穷人没钱买衣服。

    这些大都护府的大小官吏基本上都不是什么穷人,这一点张辽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但是如果仅仅从今日的衣装上来看,这些人则是简朴的可以。

    各个都是丐帮的简易版。

    和这些人一比,张辽都是鲜亮了!

    这些人衣服基本上都是陈旧的,至少是过了好几遍的水的那种水洗旧布,甚至有些不合身,迫使不少人小心翼翼的收着肚皮,唯恐旧衣服被自己的肚皮崩裂了。俵

    汉代没有非常有效染料,很多染料都会随着水洗不断地褪色,鲜亮的衣物一般只能穿两三次,颜色就会褪去,所以很多富贵人家衣服做出来了之后便是只在外面穿一次,水洗之后就根本不穿出去了,然后水洗三次以上就扔了。所以忽然要找出这么多旧衣服来确实不容易,也就顾不上什么大小长短,合身不合身的问题。

    张安站在一旁,默默的低下头,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对于这些人的厌恶之色流露在外,他不清楚张辽接下来究竟是要怎么做,但是张安清楚,如果说不将这些大都护府之内的这些官吏都清除掉的话,即便是张辽当下在西海做得再多,等张辽拿着节杖离开之后一切又会恢复成原本的污浊模样。

    至于他是否出手帮助,或是帮助张辽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张辽的决心究竟有多么大……

    如果不处理完这些人,这些人等张辽一走,就会脱下身上的这些破旧衣裳,然后光鲜亮丽的衣袍继续穿上,价值百万的饰品继续戴上,忠义仁德的言辞继续说上,于是西域一切都好,物价都平稳,百姓都幸福,根本就不会有人穿不上衣,吃不起饭,上上下下都有房子,还有车子,甚至还可以闲着房子车子拿出来出租。

    确实,如果和当年雒阳兵灾,河洛一带流离失所的状况所相比较,西域西海城的如今百姓生活状态多少是好了,可是所有人也都清楚在西海城之外的那些偏远的村寨,依旧是有被欺压,被杀害的百姓!

    可就是不能说!

    之前敢说的,都被这些人害死了,罪名就是妄议诽谤。俵

    没错,不能因为一点坏处,就否认所有的好,但同样的,也不能说因为有一些好的,所以一切都是好的。

    这样的一群人,将西域所有的荣耀几乎都抹去了……

    一帮都护府的官吏,从主簿为首,身后跟着从事,书佐,吏员等等三四十人,几乎占满了院子。

    都护府主簿声音浑厚,缓慢,『卑职见过将军。』

    张辽点头,问道:『西海如今乱象频生,民众苦痛,百业疲敝,汝等可有话说?』

    都护府主簿一脸正气的说道:『启禀将军。自卑职任主簿以来,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西域百姓之苦,卑职明白,更是铭记于心。卑职自任职起,就以西域之振兴,西海之安泰为己任,然卑职力量有限,难免有照顾不妥之处,亦有一些蠹虫为害,假借都护府名义,也都在一一追查……』

    『哦?』张辽笑道,『那么,是谁?』俵

    主簿飞快的瞄了张辽一眼,『回禀将军,经查,是前一段时间事务繁杂,人手不足,故而经报大都护首肯,临时招募了一些协管小吏……』

    『哈哈,又是大谁何?』张辽发笑道。

    『呃……正是……将军英明……』主簿眼神翻动,脸上依旧是一片正气,『大谁何不明规矩,急切求成,办了错事,此亦为下官之失察之过也!下官甘愿受罚,绝不推诿!』

    话说的似乎很是坦诚。

    也很顺溜。

    张辽不置可否,又是说道:『大都护既然出兵,为何后方如此杂乱?西海城外村寨为何被袭,死伤无算?』

    『大都护出战,仓促匆忙,周边又有马贼侵扰,多番冲击,』主簿声音平稳,就像是在背诵经文,『然我等坚定信心,团结一致,遵从大都护之令,协调地方,逆势奋进,勇毅护卫西海不失……』俵

    主簿开了口,便是滔滔不绝,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显然是对于这一套的说辞非常熟练。

    张辽听着,瞄了了一旁一直都低着头的张安一眼,然后抬头望了望天。

    天空晴朗。

    湛蓝。

    可是就算是如此,依旧不能平复张辽看见眼前的这一堆污垢而翻涌起来的恶心感觉。

    真当人是傻子么?

    穷困得连衣袍都补丁的人,脸上的油光便是多少粉尘都遮不住!俵

    还有那个肚皮,真是勤勉辛劳的人能够养出来的?

    主簿继续讲着,讲到了西海城外的那些村寨之事,声音低沉下来,似乎充满了悲痛哀伤,『……西海之处,尤有众多不足,一则发展不快,部分百姓依旧是衣食不足,二则交通不畅,多有路段未能修缮,三则之前西域遗留问题尚未解决……』

    张辽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你当我傻么?』

    主簿一愣,瞪着张辽,显然对于张辽不按套路出牌很是不能理解。他都已经多次的抬出了大都护的名头了,怎么张辽还不依不饶的这个样子?

    难不成张辽都不顾忌大都护的威名了?

    怎么可能?

    张辽怎么敢?!俵

    大都护的职级可是比张辽的要更高!

    张安也抬起了头,看向了张辽。

    张辽站起身,顺手提起了战刀,握着刀鞘,慢慢的走到了主簿面前。

    主簿连忙将头低下,其余的都护府的官吏也跟着低头,不敢直视张辽,只是见到张辽手中的战刀刀鞘轻轻的随着张辽的步伐碰撞着战裙甲片。

    『哗啦。』

    『哗啦……』

    张辽一步步走近。俵

    主簿的心,随着张辽的步伐,一点点的提了起来。

    『来西域之前,某还心存侥幸。』张辽叹着气,站到了主簿跟前不远处,『心想着不至于……尔等应该不至于如此欺瞒大都护,不至于枉顾骠骑大将军之恩……』

    主簿低着头附和着,『不至于,定然是不……』

    刀光猛的一闪!

    主簿的身体还维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脑袋却随着刀光飞了起来,咕噜噜的掉到了地面上的时候,整个身躯才向前重重的倾倒下去,喷涌出来的鲜血将堂前木阶之处染得一片艳红!

第2826章罪人妻子有人述,百姓苦痛无人鸣

    谁也没有想到,张辽忽然就当场斩杀了都护府的主簿!醋

    可是张辽就这么做了。

    因为张辽感觉自己肩上就有这一份的责任!

    就需要担当起来!

    就像是都护府这个架构,是汉代的创举。

    在汉之前,没有什么都护府……

    为什么说汉代有很多东西领先于世界,就是因为在汉代的时候,华夏中原的汉人,不会说什么没有这个先例,老师没有教,圣人没有这么做等等,然后就堂而皇之的不去做了。

    没有先例,汉人为先例。醋

    没有人传授,汉人便是传于后人。

    没有圣贤可以参考,汉人就是比肩于圣贤。

    西汉统一西域后,建立了西域都护府。起初只是一个『使者校尉』,管理屯田事宜。后来发现要管理的东西很多,疆域很大,于是并没有说受限于什么先例啊,先法啊,亦或是考虑什么不要开这个口子,不要让刁民占便宜,不要有什么漏洞云云,就『并护北道』,始设『都护』。

    自郑吉为首任西域都护至西汉末,前后任西域都护者18人,姓名见于史册的有10人,传承有序。都护府内设立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等职,以上偏重于军事,后来又有录事参军事、录事、诸曹参军事、参军事,从事书佐等职位,偏重于参谋文职。

    只可惜后来的汉人没能传承了这份勇气,继承这种精神。

    至少在眼前的这些人,没有。

    一点都没有。醋

    都护府主簿,类似于州郡之种的同名职位,因为涉及一些机要文书,所以作为枢纽所在,职位不高但是重要性不小,故而一般都是以当地长官的心腹任职。后来在封建王朝的官职体系改革当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是逐渐分化了主簿的职权,于唐宋之后,主簿职权才渐渐的变弱,变成了一般的文档官吏。

    所以,当下在西域大都护府之中,担任主簿的,便是吕布夫人严氏的亲属,据说是严夫人的侄子。

    吕布夫人有二,一个是严夫人,另外一个则是魏夫人。魏夫人在战乱之中已死。没错,魏夫人就是魏续的妹子。

    至于那个小草,不过是宠妾而已。

    因此在张辽动手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张辽真敢杀主簿,连着主簿自己恐怕都是觉得顶多就是皮肉之苦而已,因此他才敢站在前面说话。

    官场惯例么,但凡是办错了,办砸了一些什么事情,必然就是大谁何的过错,而领导都是不知情的,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一旦事情闹大了,就会以大谁何之过的名义大张旗鼓的撤职查办,广而告之,以消除民怨民愤,等一段时间之后,那些用来顶锅的大谁何又会悄悄官复原职,甚至还会得到更高的职位。

    若不是有好处在后面,大谁何也不愿意抗黑锅,不是么?当然,所谓大谁何,不一定全都是临时工,也有可能是白手套或是绿手套等等一系列的手套,就像是资本主义国家当中用来隔绝债务获取好处的各种皮包控股公司。醋

    因此严主簿就觉得,大不了自己就担上一个失察之过,顶多就是当众道歉,表个态度,然后就可以将顶罪的大谁何处置了来应付张辽,等风头过去也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张辽竟然直接动手,一言不合就砍了脑袋!

    活着,还是人,死了,就是一堆肉。

    腐肉。

    张辽丝毫不掩饰厌恶之色,将战刀上的鲜血振落,然后沉声说道:『诸位皆为读书之人,应知礼之本制!何为礼也?礼之防乱是也!西域立都护府,非求名利,乃抚慰诸藩,辑宁外寇,亦为以防西域之乱是也!』

    『论生死之道,礼刑之法,诸位强于某也。然此严氏子,上窃骠骑之封职,中辜都护之所托,下负西域之黎民,贪婪成性,狡言脱罪,虐害无辜,然言彼不知罪,为官不知问,任上下蒙冒,百姓吁号而不闻,枉死而不见!其职何所为,其责何所在?!』

    『若论忠,其背主行私,何可言忠?』醋

    『若论孝,其忤逆人伦,何可言孝?』

    『若论仁,其害民伤罔,何可言仁?』

    『若论义,其狡卸责罪,何可言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人人皆可诛之!』

    『来人,取其尸首,悬于城头!』

    『查抄其宅,缉拿犯人家眷,依律没其财产,妻子为役!』

    张辽此言一出,便是又是吓倒了一大片。醋

    顿时有兵卒上前,拖了尸首,持了首级便走。

    血液在地上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血腥味四处蔓延而开,余下的众人表情各异。有人脸色煞白,也有人反而是涨红了脸,还有的腿脚发抖,也有人巍然不动。

    收没财产,妻子为役?

    虽然说斐潜在关中推行了《贪渎律》,但是对于西域这个新架设不久的行政机构,并且在李儒死后就相对来说失去了监管的体系,对于这个《贪渎律》的认识并不深刻。

    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发生在旁人身上的都是故事,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不是大会小会都说什么某某地某某人因为贪腐多少多少被抓起来了,全家抄斩云云,不也是当成故事一样在听?还有明朝初期的扒皮充草,时间一长不也是哇哦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在陇右事件之后,『四三二一』地方行政体系已经是在各地都逐渐的展开,可是在西海这里,依旧是当年西凉的老一套。

    因此当张辽表示『贪腐之人,妻子同罪』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跳将出来,大声喊冤。醋

    『纵然主簿罪死,然孔子云,“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有人站了出来,朗声而道,『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不至于奸,黎民艾安。将军以罪其妻子,过之甚也。其妻子身于家中,未有恶其所恶,岂能罚其所罚?若将军如此,岂不是罪无辜,罚无错,则律之何存,法之何当?!』

    张辽看着那人,并没有立刻拿刀就砍,而是笑了笑,问道:『汝为何人?』

    『在下乃都护府参事,罗正!』那人倒也丝毫不含糊,挺胸沉声而道,『将军欲杀某乎?』

    张辽笑道:『罗参事任职几许?可是今日方任之?』

    罗正愣了一下,显然是不太明白张辽为什么问他任职多长,以为张辽是质疑他任职时间短,所以不了解情况,便是朗声回答道:『在下任参事已有年余。』

    张辽点了点头,『既任有年余,敢问参事,可曾有为民发声乎?』

    『啊?』罗正瞪圆了眼。醋

    张辽指了指那堂前的那摊血迹,『罗参事义正辞严,为此贼愤其不平,然西海民之苦甚,参事可有鸣其不公乎?』

    『啊?』罗正依旧是瞪圆了眼。这不是再说严主簿的妻子无辜与否么?怎么忽然就转到了普通百姓身上?普通百姓公平不公平和严主簿妻子又有什么什么联系?

    张辽见罗正依旧不明白的样子,便是转头问张安道:『直尹监张从事,哦,非也,有闻司张监察,此人功绩如何?』

    张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往前站了一步,缓缓的抬起了一直都低着的头,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的模样,变成了像是从刀鞘里面拔出了刀刃一般,目光在罗正身上略过,便直接说道:『罗正。陇西百石县人。太兴六年随民迁至西海。擅经学,通算术,初任都护府书佐,后于太兴七年初任参事至今。其人多以虚名为好,虚浮于事,虽无明显恶行,然亦无为百姓声张是也。』

    张辽点了点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罗正心中一悸,还没等他想明白张辽为什么说可惜了,就听到张辽继续说道:『可惜啊,博学多才,皆学于犬腹是也。严主簿何人也?张监察!』醋

    张安现在显然也不再保留了,朗声而道:『主簿严氏,贪婪成性,于府衙之内,假借都护之名,以手中职权,收取贿赂,盘剥官吏,但凡未有敬献之辈,皆评下品,罢之不用。家中财货黄白无算,更有城西庄园良田数十倾,牛羊千数,皆历年收受所得。』

    张辽点头,补充说道,『还有无能莅职,贪腐误事,延缓军粮,妨碍军法!』

    张安拱手,『卑职记下。』

    张辽转过头来对着罗正说道:『汝为严氏不平,认为其妻子无辜?其妻子享乐之时,所用非贪腐之财乎?既用其不义之财,则当有同责之罪!若汝真怀有正义之心,为天下不平鸣冤,为何年余以来,未曾替百姓而鸣?西海百姓劳役甚重之时,汝于何处?兵卒抵命兵饷受人贪腐之时,汝又有何言?惩恶之时,汝于心不忍,言恶人之妻子无辜,然怎不见汝扬善之举?百姓困苦之惨,汝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心可诛也!』

    罗正脸色顿时惨白,身躯发抖,无言以对。

    张辽所言,确实是如此。

    好人坏人无法凭借一句话来定,也不是说好人一定一生都只是做好事,坏人一辈子都做恶事,但是华夏之人往往有个误区,就是太喜欢站在道德高位,仿佛能劝了婊子从良,屠夫放下刀,便是可以有大功德,大业报,为此不惜给婊子屠夫开出高额的价码,表示只要悔改就既往不咎,然后反过头来苛责好人,只要好人办错一件事,就要狠狠踩在脚下,唾骂万年。醋

    在这样的思维引导之下,站在高处的官吏和儒生,往往都喜欢大谈公平,表示犯罪之人子女是多么无辜,却对百姓痛苦视而不见,此种言论,可谓其心可诛。

    礼法之道,律法森严,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惩恶扬善,弘扬正气,祛除邪恶。贪腐之人如主簿严氏,收取贿赂,置办庄园,其本人包括妻子在内,家中老小上上下下凭借着其权柄享受了荣华富贵,掌握着大量的资源,获得了比普通人更多的便利,而现在罗正却表示其妻子老小是无辜的,所以不能一同治罪?

    这一类的论调,就是酸儒文人最喜欢的,所谓混淆是非是也。

    在罗正大谈主簿妻子无辜的时候,他并没有谈及那些战场牺牲的兵卒子女有没有得到优待,也没有去维护那些普通百姓面对厚重劳役以及层出不穷的盘剥的权益。这些类似于罗正的人,表面上说的一套套,都是冠冕堂皇,可是实际上他们对于底层的很多具体受到不公待遇的事件不闻不问,反而对贪官腐吏的妻子家属能不能得到安置这种事特别上心,他们义正辞严的表示罪犯的妻子是多么无辜,却对真正惨苦且无辜受害的百姓权益如何保证漠不关心。

    追根究底,只不过是这些人害怕自己一旦被查处,那么真的按照《贪渎律》来施行的话,就会连累到了自己的家人而已,所以假借公平的名头,给自己家人谋一条后路而已。

    不可不谓深谋远虑。

    『对了,』张辽忽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莽撞了……』醋

    罗正顿时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溺水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抖起精神来看着张辽。

    张辽转过头看着张安,叹了口气说道:『连日奔波,太累了……竟然忘了让罗参事多说几句,再问下有无同感之人……毕竟能为严主簿声张正义之人,恐怕也是多有问题……』

    张安咳嗽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示说对,还是说错。

    至于罗正则是傻了,脸色又黄又白,完全没有了之前义正辞严的堂堂之态,而是显得猥琐起来。

    张辽摆了摆手,没有继续理会罗正,而是对着张安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也就多烦劳张监察就是……且依有闻司勘察档案,依律论处,该杀就杀,该罚就罚!』

    张安目光炯炯的看着张辽,『敢问将军,是全数……还是……』

    张辽伸手示意,『全部!某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和这些人嚼嘴皮!』醋

    张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头领命,旋即往前一步,昂首站在了染血的台阶之前,目光从都护府众官吏身上环视而过。

    对于这些人,他其实都有一本账,一笔笔的都记着。

    作为有闻司潜藏在西域的监察使,他已经默默的记录了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原本张安还不确认张辽的想法,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将这些记录拿出来,可是等张辽杀了主簿之后,又是点破了张安的隐藏身份,张安也就明白了,到时间了。

    到了算账的时间!

    张安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都护府司马陈氏,克扣兵饷,盗卖军械,依律当……』

    张安话还没有说完,在都护府众人队列之中便是有一人猛然窜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着背对着众人的张辽扑去!醋

    这人便是张安所言的那名都护府司马!

    既然身为司马,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武艺的,此时趁着张辽转身,视线不在众人身上的时候突然扑出,就像是一只毒蛇猛然之间露出了獠牙,白森森的咬向了张辽的后背!

    张安顿时吓得一跳,心紧紧的被扯起,眼睁睁的看着此人扑了上去……

    都护府司马脸上还带着一些狰狞的笑,他觉得张辽本身带来的兵卒就不多,若是在这里一举将张辽干掉,接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甚至他都想好了要如何掩盖事实真相。只要说是张安诬陷主簿,张辽无故欺凌都护府大小官吏,主簿严氏不堪其辱,愤而反抗而被惨遭杀害,于是众人愤而反击,诛灭张辽张安二人!

    反正都护府上下官吏,多多少少都有沾染一些贪腐之事,或多或少而已,要不然都留不住在都护府,因此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是要护着『自己人』!醋

    这一点,都护府司马想得也没错,就像是方才说严主簿妻子无辜的罗正,其实也是在其中分润了一些好处,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索贿受贿,但是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之一,所以才会站出来为严主簿说话。正所谓拿人钱财自然是与人消灾。

    所以只要干掉了张辽,一切都好……

    都护府司马眼见着自己捅刺出去的匕首即将扎进张辽的后心,面皮不由得越发狰狞起来,可是忽然之间他眼前一花,眼前张辽忽然失去了踪迹!

    在等都护府司马刚想要控制了扑空的步伐,企图寻找张辽的踪迹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似乎漂浮起来,然后看见有个无头身躯还伸着手,握着匕首,往前扑去,最后撞上了节堂的台阶……

    此时此刻,张安站在一旁,张大的嘴巴,才刚刚喊出了一个『小』字。

    张辽抖了抖战刀,甩出了一条血线,就像是慵懒的猛虎,又将爪子收回去了一般,看着人头滚落到了近前,便一脚踩停了,若无其事的对着张安说道,『继续。』

第2827章张辽快刀斩乱麻,斐潜惋惜叹西域

    正当张辽在西海城衙门之处清理都护府的官吏的时候,一名护卫前来禀报,『将军,外面刚有几人跪在大门之处,听他们说,他们是西海城中军校,特来请罪。』

    『让他们等着。』张辽微微点了点头,一边吩咐道,一边挥手示意张安继续,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这些军校多半不会这么乖的前来请罪。

    张辽是北地出身,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也是算并州的一个将领代表,再加上其战功也是赫赫,对于大多数的并州兵卒军校来说,都是有所耳闻的。别看张辽现在带着的人少,可是有自身的威名加持,自然在西域这里,是可以镇得住这些原本就是并州凉州籍贯的兵卒将校。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张辽带着的人不多,反倒是给这些兵卒军校了一点希望。因为如果真的是将当下西域的兵卒军校视为叛军的话,那么张辽带来的兵卒显然就不可能是这么些数量了。大军若至,不见血便是不祥,没有足够的数量的鲜血,是不足以慰藉刀枪的渴望的。

    吕布在西域的所作所为,魏续的倒行逆施,众人心中还是有点帐的。大多数的人,其实心中多少都有善恶的标准。那种极恶和极善的人,基本上都是少数。因此这些留在西海城值守的军校,多半也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只不过之前同流合污,若是不做这些恶事便是被他人所不容,不行贿于上司便是会被罢免,迫于形势之下自暴自弃,或是和光同尘。

    张辽前来的时候,这些军校未必没有侥幸之心,觉得张辽可能不会真的下狠手,听闻张辽召集了都护府官吏之后,就都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等到张辽杀了严主簿,悬挂尸首于城墙之上后,这些军校的道路也就剩下了两条。

    叛变,或是请罪。

    不管是反抗还是逃走,都意味着叛变。

    反抗,能打得过张辽么?那些文官书吏不太清楚张辽的武力情况,但是这些军校基本上都是心中清楚,甚至有不少人当年还和张辽一起上过阵……

    逃走?逃到吕布之处,让吕布来和张辽对阵,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办法,但是实际上这更不靠谱。张辽已经动手杀了都护府的严主簿,那可是吕布夫人的亲戚,也就意味着张辽这一次来根本不会护着吕布的面子。

    还有一点,那些热衷于收刮钱财的,还有那些跟魏续关系比较好的军校,多半都跟着吕布一行走了,而剩下西海城中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比较边缘的人物,相互商议了一下,便是前来请罪了。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不努力合群,便会让人排挤,欺凌到头上,没有自己在世间生存的机会,可是真的同流合污,又会受到内心的折磨。就像是后世某些霸凌之时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那些人,既不参与,也没有勇气抗争。

    这样的人有罪么?也是有的,但是并不是大恶,因此相比较之下,便是宁可前来请罪,而不是去选择会彻底没了退路的叛变了。

    毕竟,张辽是带了节杖来的。

    大汉骠骑大将军西京尚书台授予的节杖,只要不是个傻子,也能知道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或许在某些时候,杀人而产生出来的荷尔蒙,或是肾上腺素等激素刺激之下,会产生出一种手中控制他人生死,高高在上的酥爽感,但是现在他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心思也不再是这一亩三分地,而是跟着斐潜朝着更远的目标眺望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威严未必要体现在杀了多少人身上。

    当然,像是严主簿和陈司马那样胆大妄为,拒不承认罪责之辈,该杀还是照样杀,雷霆手段之下,方可显得慈悲的可贵。

    不多时,都护府的这些文吏,就基本上处理完了。

    暂时处理了一下,毕竟时间太赶了。

    大多数人都涉及了贪腐渎职,除了个别斩立决的,当场斩杀了之外,其他的则是接下来依照罪责大小,该抄家的抄家,该收押的收押,该罢免的罢免,反正几乎将都护府的官吏一扫而空。

    当然,处理文官书吏,抓人杀人,不算是最难的,难的还在将这些人清理了之后,那些积压的文档,后续的工作究竟要怎么处理……

    还有城外的军营,也是要挑破的毒瘤。

    『张监察,从今日起,你便负责西海城中大小民生政务调配事宜。』张辽正色对张安说道。经过观察,张辽觉得张安还是比较有章法,并且性格谨慎,可以委以重任,『你可以自行招募帮手,当然,最重要的是稳妥可靠……』

    张安并没有因为自己升职而显得兴奋,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将军,若是西海一城事务,倒也罢了,可这都护府……可是干系西域内外……卑职担心忙不过来……』

    张辽点头说道:『无妨,贾使君后续也会派人前来协助,张监察先将这一段时间顶过去……某还要处理军务事项,民生政事实在是无暇顾及。』

    张安这才略微放下了些心,但是依旧没有说领命,而是追问道,『敢问将军,如今西海城中,以何事为重?是运输军粮,还是……』张安确实是很谨慎的性子,不仅是要确定人手,还要问清楚张辽对于民生政事的安排,和那些什么事情都还没干就要表示如何如何的浮躁之辈,相差甚远。

    张辽沉吟许久,才缓缓的说道:『农桑为重!组织耕作,恢复田亩!将青壮男丁,集中起来先重于春耕事项!』

    张安此刻方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昂然拱手而道:『下官领命!请将军放心!』

    张安领命而去。

    张辽望着张安的背影,然后又是沉默的望了望长安的方向,低声叹息了一下,过了片刻方沉声喝道:『让外面跪着的家伙滚进来!』

    张辽眯缝着眼,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艹皿艹)……

    长安。

    大骠骑府。

    斐潜坐在节堂之上,庞统和荀攸坐于左右,其下还有郭图、逢纪。

    除了荀攸代表尚书台,庞统代表秘书处和有闻司,还有参律院和考功司两个职能部门列席参会。参律院中,郭图得偿所愿,在出具考功司等相关律法的过程当中表现优异,便是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参律院院正的名头。逢纪也升了半级,调任为新成立的考功司的假司长。

    这一次会议,自然是为了西域之事而专门召开。

    『西域都护府之所建,自缪侯而始,历经十八任,后因众叛而殆……』斐潜缓缓的说道,『孝光武之后,又是三绝三通,初闻之觉其跌宕起伏,兵将皆有大勇气,然如今细思之,略有不妥……』

    西汉设立西域都护府,大概前后有七十年,一直都是持续治理西域的状态,直至西汉末年王莽在处理一些问题上面出现了重大失误,导致匈奴重新侵袭西域,最终才在西汉末期失去了对于西域的控制。

    而在这七十年当中,大汉其实已经在西域建立起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但是很可惜的是西汉倒下之后,东汉并没有很好的继承西域这一块的遗产,反而是丢失了。虽然说东汉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努力,在历史上也留下了『三绝三通』这样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波折故事,但是相比较于西汉的稳定性上,就相差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就像是斐潜所说的,东汉在这个过程当中,失去了原本打下来的西域资产……

    这一点,才是最可惜的。

    在光武建立东汉之后,西域诸国还是有很多心向大汉的,再加上北匈奴的横征暴敛,西域诸国屡屡派遣使节请求内属,并请恢复设置西域都护。

    只是可惜当时东汉自己就顾不过来,东汉政权刚刚建立,其政治、经济状况满目疮痍,光武帝刘秀就以『天下初定,未逞外事』为借口加以拒绝。

    由此可以看出,东汉和西汉在西域这一件事情上的差距,尤其是上层统治阶级的差距,因为屁股的不同,东汉没有像是西汉那样,对于外界的敌人有多么的重视,而是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巩固内部统治和恢复经济上。

    这其实也没有错,但是从后来东汉重新开通西域的军事行动上来说,在光武帝作为东汉第一代的皇帝的这种『谨慎对外』的态度,或许就注定了东汉在西域这个问题上,无法达到了和西汉比肩的高度。

    东汉第一次试图重新开通西域,其实很简单,就是耿秉、窦固两个人带了大概一万四千人就打下来了。而且窦固这个人么,更多是来镀金的,所以打到了车师之后,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根本就没想过要继续往西域深处进军,然后赶快设立西域都护和戊己校尉,自我标榜说完成了西域的收复,大大方方的在青史上写了『西域自绝六十载,乃复通焉。』

    相当于出动一万四千人,打了一个距离大汉最近的车师小朋友,便是急着立旗,留下了两个红棍看堂口,结果第二年耿秉、窦固前脚刚走,西域其他邦国后脚反扑就来了,旋即再次断绝。

    声势浩大,结果开通一年。

    至于后面的二绝二通,三绝三通,严格算起来都不是东汉朝廷的功劳了。因为在当时,东汉朝廷直接放弃了对于西域的管辖,先是撤销戊己校尉,第二年又下诏撤回了所有西域的驻军。在这些驻军当中,就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班超。

    班超在朝廷的撤军名单之中,但是在撤军的半道上,班超认真分析了西域的形势,认为可应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于是留在了西域,一方面请求朝廷支持自己的建议经营西域,另一方面遣军击破反叛的莎车和疏勒。

    然后朝廷给了班超多少兵马呢?

    八百兵。

    所以也应该称呼一声『班八百』。

    至于其他兵卒么,或许有,但是很可能没有。因为如果还有其他的支援兵卒的话,也不会在青史上可怜兮兮的就写了个『八百』了。然后东汉就几乎将班超丢在西域不管了,直至班超在西域打败了大月氏,才让东汉朝廷吓了一跳。

    因为当时大月氏是统帅了七万人马要打西域,结果被班超打败了!在这种形式下,东汉连忙封班超为西域都护,封徐干为西域长史……

    然后过不久,就下令调班超回国。

    结果自然是班超一走,西域又乱了,后来西羌叛乱,连带着西域也就自然而然的又断绝了。

    等到第三次,是班超儿子班勇站出来。西域邦国一听是辣个男人的儿子来了,又是干脆利落的展现了武力,于是西域邦国又是连忙投降了……

    但是东汉最后怎么回报班勇的呢?

    因为在攻打元孟的时候,班勇和敦煌太守张朗兵分两路,约定好是在元孟城下汇合,但是张朗抢功先一步攻下了元孟,结果就说班勇失期,下狱,免官,后来班勇就老死于家中。

    为什么呢?

    按照道理来说,元孟已经打下来了,既然目标已经完成,不就行了么?

    不行。

    因为当时班勇已经可以在西域调集三万余兵马了。

    班勇死后,后来西羌又乱,到了汉灵帝时期,基本上也就是再次断绝,直至斐潜派遣吕布在此开通西域……

    『西域之弊,其一乃向汉者多亡,逆汉者得免,此消彼长之下,便是越发乖张偏执,难有驯服。』斐潜就之前三绝三通之事进行了大概的总结,『又多惧于外,苛于内,西域岂有不失乎?便如乌孙,原有和亲,多结善盟,然轻易舍弃,背信忘诺,几番乌孙求援,置之不理,犹如惘闻,至今乌孙游离于外,反亲贵霜,不可不引以为戒是也。』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东汉皇帝的锅。

    因为在东汉之后,土地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贫富差距和阶级垄断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即便是在短暂的恢复经济之后,又陷入了阶级内部的相互争斗,使得朝廷上下根本无暇他顾,对于西域的政策比较消极和保守,经常出现摇摆,导致中央王朝在西域的权柄威信不断下降,乌孙也就和大汉渐行渐远。

    类似于乌孙这样,一开始倾向于大汉的西域人,在几次反复拉锯当中,大多数都死了,或是跟着大汉死在了收复开通的过程之中,或是死在了断绝之后西域本土的清剿之内,而那些对于大汉抱有恶意的,却能在大汉恢复开通西域的时候,得到一定的赦免。

    简单来说,西域的好人死得多了,剩下的……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斐潜知道,乌孙是天山北面通往中亚的另外一条重要通道,如果说打通了乌孙,那么就有机会沿着尹犁河抵达巴尔喀什湖,然后将巴尔喀什湖作为跳板,瞄向更远的地方……

    当然,这是斐潜的一个设想,至于将来能不能走到那一步,就不得而知了。

    『西域之弊其二,职权不当,名实不符。』斐潜继续说道,『西域之内,西域都护、戊己校尉、将兵长史、骁骑都尉等职,权柄不知其大小,兵卒不知其多少,辖域不知其远近,今日颁之,明日撤之,有汉四百年来,竟无一人以定制!西域之大,岂不如交趾乎?可悲乎,可叹乎?』

    大汉对于交趾,还正儿八经的划分出了几个郡县,而西域从始至终,都是敷衍了事。即便是在西汉七十年的相对稳定期间之中,也没有对于西域进行郡县划分和治理。

    交趾的汉人多么?其实也不多。交趾就没有其余邦国么,也同样有很多占人部落,甚至是占人国。可是对于交趾,汉代的态度很坚决,就算是九真日南都失去了,依旧还有个交州刺史,可是西域呢?

    于是在西域之中,就非常尴尬的体现出一种西域都护府的统治行政实践的既成事实,和其法理约束的依据之间差别太大而导致出来的极度不和谐。

    如果说是大汉因为和匈奴反复拉锯,导致不好在西域设立稳定的机构,表面上似乎有些道理,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在匈奴统治西域的时代,由于匈奴自身部落联盟式的初级国家形态所限,它对于西域城郭诸国的控制仅仅是通过由日逐王派遣一名僮仆都尉来管辖的。这个僮仆都尉可能拥有一定的简单的属官和下辖兵马,具体如何不是很清楚,但是有记载说僮仆都尉『常居焉耆、危须、尉黎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也就是可以明确这个机构是游动的,不是定点。

    从匈奴的社会结构,生产关系,生活方式等等来看,注定了这个僮仆都尉,只能是类似于游牧性质,不可能深入西域腹地长期屯驻,也就不可能对于西域之地有比较深刻的持续影响。

    这一点,从后世对于西域的遗迹挖掘可以证明。

    在西域大部分考古发现的在大汉时期这个阶段官署和屯垦机构,基本都是华夏的印迹,而属于匈奴的几乎没有。李广利伐大宛后,『西至盐水,往往有亭。而仑头有田卒数百人,因置使者护田积粟,以给使外国者。』

    斐潜说到此处,便是叹息有声。

    斐潜他真是觉得非常的可惜。

    这些早期的大汉殖民据点,竟然历经了四百年,都没有能形成有效的律法惯例……

    若是大汉早期能将殖民制度定下来,何必等到后世日不落?!

第2828章西域治理众人议,功过是非全推脱

    朝三暮四这种事情,不仅仅是在猴子身上有,也不只是针对于愚笨的人,对于那些饱读经书,精通政治之道的汉代阶级利益既得者,也是同样适用。螜

    在整个汉代开始挖西域墙角的时候,早早就将触角深入到了西域的匈奴人,也就是僮仆都尉不知道是没感觉到大汉挥舞的小锄头,还是知道也了根本不在意,反正在一个较长的时间段内,都没有任何的动作,更没有什么反制的措施。

    由此可见,匈奴在西域的军政机构的设置,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直至汉人在西域成立了都护府之后,匈奴才迫于压力,有样学样的跟着汉人派遣了较大规模的军队深入到了西域地区,也在车师后国左近开始屯田……

    以当时匈奴的政治体系,是无法完成殖民形态的政治体制的,即便是到了后蒙古时代也是不可能。因为部落联盟到封建王朝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台阶,爬不上去就自然是站不稳。

    在整个匈奴影响西域的过程当中,其实多数时候是依照其自身的部落联盟制度来进行约束的,派驻僮仆都尉,然后定期收取赋税,其他的内政乃至外交事项,匈奴都放任西域诸国自理,同时也不要求西域城邦的君长去参与类似于什么联盟大会等游牧部族的政治活动,这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宗主附庸的殖民关系,更像是黑老大收取保护费。

    至于匈奴和大汉争抢西域的整个过程,更像是社团在抢夺地盘……

    回过头来再看大汉,在西域设立都护府,负责整个塔里木盆地周边诸多城邦,邦国的管辖工作,对『驿长、城长、君、监、史、大祿、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凡三百七十六人』。

    看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实际上这三百七十六人真的洒落在西域这么大一片地方上,又能算是多少?大汉将这些人,也就是这『三百七十六人』,表面上变成了都护府的官吏,但是实际上这些人没有获得什么具体的俸禄,也就基本上等同于大汉的临时工,大谁何。螜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大汉册封这些城邦君长、将其纳入朝贡体系中的时间,要比开设西域都护府的时间要更早,也就是说,先有了这些所谓的册封官吏,后来才有了都护府……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汉早期对于西域的态度,其实和匈奴采取的策略,老大不笑老二,并没有什么两样。

    初期大家都不懂,这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明显汉代的知识体系,文化架构要比匈奴高出一大截,然后在意识到了西域重要性之后,依旧是采用添油战术,多少就有些让人觉得是不是整体策略出现了重大的失误。

    大汉朝廷建立西域都护府的目的,以及最初对于它的定位是什么样的呢?

    牵制。

    打豆豆,呃,打匈奴。

    没错,这是大汉最初开通西域的目的,可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大汉就没从丝绸之路当中获取利益?螜

    『公达,且说西域之利。』斐潜淡淡的对荀攸说道。

    荀攸点头领命,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本文册,展开说道:『漆,瓷,绸,绢等,皆为利也。自大汉商会立,官引漆器共计售十二万具,价数十钱至数百钱不等,合计四万余贯。』

    『官引瓷器共计售……』

    『丝绸计售……』

    荀攸一点点的说着。

    从产地工人,工房供给,到生产数量,最后到销售所得,单看某一个项目,似乎并不是很大,但是最后合计起来,不知不觉当中斐潜通过开通西域贸易,已经向外卖出了将近百万贯的货物。当然这些数值并非是纯收益,还要减去成本和杂项费用支出。

    荀攸说完,看了斐潜一眼,见斐潜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就将书册让其他人传看,然后淡淡的补充了一句,『除大汉商会官引之物外,民间也有私贩,尚未计入。』螜

    即便是如此,也是让好不容易有机会列席参加会议的郭图和逢纪咂舌。看着荀攸统计的文册,眼珠子不由得都有些发红。

    荀攸还只是说了外销,还没有提及内购,还有引进劳动力等等其他方面的利润。不过就仅仅是外销这一项目的合计,就足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亲兄弟,依旧是明算账。荀攸不把那些斐潜代销西域货物的利润报出来,也是为了防止郭图和逢纪知道了之后就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

    至于卖到西域的货物有高利润的事情又不是这一天两天了,三四百年大汉都清楚,而其中对于这一块利润最为关注的,莫过于大汉的山东之辈了。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这么高的利润,以至于大汉山东之人便是故意压制,以自残的方式,嗯,或许在山东之人认为里面,这种手段并不算是自残……

    就像是后世忽然某个阶段要推销调和奶,水兑化学品的那种奶饮品,后来被称之为风味饮品的饮料的时候,就猛不丁的爆发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对于华夏人甚至是亚洲人具备什么乳糖不耐受的学术论文,大规模的研讨,然后就有某些企业跳出来表示他们针对于这个问题,研发出了新的水兑化合物的饮料,跟奶的口味一样,并且绝对没有乳糖!

    这点倒是没错,真就一点乳糖都没有,嗯,其他的营养也同样没有就是了,不过他们只会强调前半句。而稍微动一点脑子的都知道,宣称什么不管是百分六十也好,甚至百分九十也罢,还有更夸张的说什么百分九十九的,还宣称什么基因序列等等像模像样的例子来佐证亚洲人不适合乳糖,大人小孩都有乳糖不耐症的,就没想过历史上这么几千年来,在亚洲的游牧民族怎么活下来的?螜

    还有一点,不仅是牛奶羊奶当中有乳糖,人乳之中也有。

    所有不讲具体量的,都是耍流氓。

    绝对化的,肯定有问题。

    大汉山东之辈,在东汉的时候,就耍流氓了。这些人将西域的问题夸大,然后将利润的问题避而不谈,表示收复西域根本没好处,所以不如丢了算了。是真没好处么?并不是,而仅仅是对于山东没有更多的好处。

    西域一旦重要起来,经济发展,商业繁荣,就意味着会带动长安三辅也重新振兴起来,这对于好不容易才站在皇帝周边的山东之辈,如何能接受?于是不惜自残也要砍了西域这一块,表面上大肆宣扬自己是忠诚的,只有农业才是华夏之本,商业都是贱人所为,下等职业,然后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做了官商。

    归根结题,那些天天高声喊着,提倡农桑为华夏之本的,基本上都是地主阶级,为了他们在土地上的利益,不惜往华夏前进的脚步上缠绕各种绊马索,顺带挖坑。毕竟华夏如果真的往外走了,这土地总量肯定上去了,那么房价,呃,咳咳,田亩单价肯定就保不住了啊!

    『汉初之时,以匈奴为要。西域之地,为国张掖。西域都护府,便应运而生。』斐潜指了指那本记载着西域贸易利润的简单文册说道,『然都护府设立之日起,便是有诸多不便,消息不通,号令不达,西域诸事又与中原多有不同,故而军政之事,常有例外者,虽有班定远之忠,亦有班宜僚之疑。正所谓定远慷慨,专功西遐。坦步葱雪,咫尺龙沙。慬亦抗愤,勇乃负荷……』螜

    『今西域都护府亦同此理。』斐潜环视一周,『然既见此弊,当有对策。汉四百年,西域之地,长居有之,反复有之,仅论兵将之过,推诿地方之失,非智者之能,亦非长久之策也。诸位可议此事,无须避讳。』

    ……(*`ェ´*)……

    西域,西海城外大营。

    『张将军……这一切……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

    『对啊,我们也不想要这样的……』

    张辽跟着那几名表示请罪的军校,到了营地之中。

    张辽起初以为这些军校真的是有悔过之心,可是他忽然发现,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螜

    几名军校拜倒在地,叩首痛哭有声。

    『对啊,张将军,我们也是不想这样……』

    军校偏将,低头诉说。

    哭得时间长了些,便是只剩下了扭曲的脸,没有了悔恨的泪。

    跪在前面的偏将姓马。据说是马延的亲属,但是似乎并没有得到马延的承认,但是没有什么关系,这并不妨碍马偏将吹牛皮。

    现在么,马偏将之前吹牛皮的本领,似乎也开始逐渐的发挥了出来。

    『张将军,这事情真不能全部都怪我们……』螜

    张辽眯着眼,『哦?那你说说,我听着。』

    『是魏将军的错!』马偏将说道,『他克扣了我们的军饷!张将军,这是真的!如果不是魏将军扣了我们的军饷,我们也不至于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张辽深深的看了马偏将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另外三名军官。

    这另外的三名军官之中,金溪的勋衔职务最高资历也是最老,见张辽望过来,便是低头说道,『将军明鉴,魏将军确实是扣了我们的军饷。从去年开始,军饷发放就是不足额度了……军中儿郎吃穿用度都是困难,就想着既然是上头都这么做了……』

    说着话,金溪撩起眼皮悄悄瞄张辽一眼,见张辽眯缝着眼睨视着他,两颗深邃得看不见底的眸子闪着幽光,金溪心头兀地打个突,急忙转口道,『……其实我们也有责任,大家都脱不开干系……』停了停,又觉得这样说还是不对劲,又补了一句,『……在下也对不起这里的弟兄。只是在下愚笨,当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想到什么好办法又能怎样?』金溪还没有说完,话头就被马偏将打断了。马偏将捏着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不停地捏着,手上的青筋也一会儿浮现,一会儿消失,『要怪只能是怪上头!我们都是当兵吃饷的,没了兵饷让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吃土喝风罢!张将军,这事情我们确实有责任,但是更多的责任不是我们的,我们也是冤枉的!冤枉的!』

    马偏将这样一番话说出来,金溪不由得有些脸上挂不住,脸皮颤抖了几下,青了又红紫了又白,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开口叱责反驳,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张辽的目光,也不说话了。螜

    张辽转回目光,看着马偏将,笑了笑,『既然如此,你觉得这个“上头”之责,究竟是谁的问题?仅仅是魏将军?』

    『呃……』马偏将眼珠子晃动了一下,『这个……既然张将军都这么问了……属下也斗胆说一句,这些也是大都护的问题……』

    马偏将看着张辽似乎不悲不喜,并没有因为他说到了吕布就显得愤怒,也没有因此就制止他,便是多了几分胆气,『将军!这事情其实根源就是大都护的!魏将军那人会什么?什么都不会啊,连基础操练都做不到,所以……这事情大都护真的有责任!如果不是他放纵魏将军,魏将军又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

    张辽呵呵笑了两声,点了点头,『有道理,嗯,确实有道理,继续,继续……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么?』

    马偏将听闻张辽认同,顿时腰杆都不由得直了一些,『其实,其实恕属下不敬,这事情啊,骠骑大将军也是有责任的!』

    张辽眉毛一动,笑容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哦?这说法……倒是有些意思,你详细说说看?』

    『西域如今局面,骠骑大将军不至于不知道罢?这一天天的,魏将军这么搞,大都护置之不理,骠骑大将军总是能管一管的吧?我们儿郎一个个的都不好过,我们可都是骠骑大将军麾下的兵!若是没有骠骑大将军的纵容,又怎么会有大都护的松懈?大都护若是不松懈,又怎么会给魏将军搞事克扣军饷的机会?』马偏将越说越是兴奋起来,『所以这归根结底,都是骠骑大将军的错!骠骑大将军有意纵容大都护,才导致了这一切!』螜

    张辽捏着胡须,点着头,『你说的……真有意思……嗯,是你觉得西域这一切……是骠骑大将军的错?』

    『呃,这个……这个不是属下这么想的,是属下兄弟都这么想的,属下只不过是将手下儿郎的想法说出来而已……』马偏将也带着笑,『长安三辅的百姓是命,这西域百姓难道就不是命了么?这长安之中的兵卒是好儿郎,难道这西域之中的兵卒就不是好儿郎了么?我就不相信,呃,不是,是我们这些儿郎都觉得,西域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骠骑大将军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发现?若是有发现,为什么不制止呢?骠骑大将军若是能早一点制止大都护,追查魏将军,不就没这些事情了么?人也不会死了这么多,百姓也不会遭殃……』

    『所以……归根结底,全数都是骠骑大将军的错?』张辽忍不住动了动眉毛,哈哈笑了两声,『你认为,西域如今这一切,都是骠骑大将军没管好,没及时纠正,没有即刻处理,甚至有意纵容……是这样的么?听你这么说来,似乎确实是骠骑大将军的问题……』

    马偏将也不由得嘿嘿笑了笑,『这都是儿郎们的想法……我只是复述归纳了一下而已……』

    马偏将喜欢将自己牵扯到某些东西上面,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宣称自己和马延有亲戚关系,但是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联系一样。他觉得只有自己粘贴在某种东西上面的时候,自己才会显得有更多的价值。这就导致了他在犯错了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别人的错。

    是魏续害的,是吕布害的,是斐潜害的,是这个天下害的,而他自己就可以继续扮演受害者,可怜兮兮的指责旁人,一切都是旁人害的,死死的抓住身边所有的一切,将这些人都拖下水,以此减免自己的罪恶感,亦或是减轻自己的罪责。

    你张辽不是厉害么?你能去处理魏续,去处理吕布,甚至去追究斐潜的责任么?若是不能,那么你只是在追查我的错误不就是有些不够好,不够彻底了?然后便是又有机会指责张辽胆小,欺软怕硬等等,最终达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高境界……螜

    『不过……』张辽笑着,『我也有一个小问题……一个穷人,没钱买饭吃,所以他去路上杀了个人,抢了钱来买吃的,被抓住了,然后穷人说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店铺没有看见他没钱,就先给他一口饭吃,错的是官府没有在他去杀人的时候制止他,错的是这个天下竟然没有将最赚钱的事情给他做!或者说一个孩子,在家里的时候有父母管着,教着,自然什么都好,现在孩子长大了,走出了家门到了外面,然后做错了事,这孩子就回过头来说父母没说,没管,没教好,一切都是父母的责任?怎么样,你觉得这样的说法,是对,是错?』

    马偏将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他一直捏着的手张开了,然后隐蔽的轻轻向后晃动了两下。

    张辽的目光投向了大帐之外,哪里似乎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

    『哼……』张辽轻轻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说是骠骑没教,没讲,没管了?那贪渎律摆在那边又是什么?就算是没有贪渎律,大汉之初约法三章又是什么?杀人者偿命!该不会还要怪当年太祖没有当着面教你罢!』

    马偏将也把脸沉了下来,站起身,『张将军……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当年大都护到西域之时,骠骑是应该明知道大都护性格护短,魏将军贪婪怕事,可是骠骑大将军依旧派将前来!这是骠骑至西域之民众而不顾!是将我们至于死地!张将军,这一点总是没错了罢!』

    马偏将大喊着,几乎同时,就像是呼应着他的喊声一样,在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营地之外也骤然传来巨大的喧嚣之声!

第2829章西海营中忽纷乱,将军堂内定律法

    长安骠骑府衙之中。鲯

    讨论渐渐深入到了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上面。

    这些问题,曾经一度在三四百年内,或是没被发现,亦或是有意忽略,而现在则是被摆在了桌案上,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面对他,解决他。

    即便是暂时得不到最优解,但可以成为下一步,或是下一代解决问题的一个参考,一个经验。

    庞统首先说道:『以某之见,当以州郡制事。又有所谓西域邦国,当不可轻授册封,以免章玺更迭,造设旧事,可谓憾也。归附之人方可授册,应如南匈奴之法,教化之道,绝不可以汉之印绶,做交好之筹码。』

    华夏对于外邦,其实一直都没有一个比较完善的,也没有具备长期性质的外事储备,从人才到机构,就像是抓到谁就用谁……

    而且外交也没有什么连贯性。鲯

    汉宣帝时代,汉朝曾与匈奴定下协议,长城以南归汉朝所有,长城以北归匈奴所有,双方都不得接受对方投降者。

    这算是一种非常正式的外事盟约了,并且是当时比较强大的两个政权之间的正式盟约,可这个盟约并没有发挥出其功用来,随后匈奴就将这个盟约丢在一边。大汉知道才去派人缉拿,不知道的也就不了了之。

    比如车师后王句姑、去胡来王唐兜因怨恨汉朝都护校尉而投奔匈奴,中郎将韩隆等出使匈奴,强烈谴责匈奴囊知牙斯单于,软硬兼施之下才逼迫单于交出句姑和唐兜两人正法。

    而后就有了所谓的『造设四条』,也就是『中国人亡人匈奴者,乌孙亡降匈奴者,西域诸国佩中国印绶降匈奴者,乌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但是这样的规定并不成文,也没有得到周围邦国的认同,更随着匈奴的消亡,便是慢慢的失效了。

    荀攸点头说道:『凡庸人政治,凡有内忧,必有外患!治理之要,当以求真求正,不可刻舟求剑。如今西域都护前后四百年,时事皆变,当用新法新律,方以周全。』

    庞统和荀攸都讲述了同一个事情,也是昔日在西域之中的一个漏洞。权责不分,国别不明,并且由此引起的『造设四条』问题。

    『造设之事,实属亡羊补牢!』鲯

    『然岂可一补再补,尤不知为戒乎?!』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厅堂之中回荡……

    ……(*??Д??*)……

    在西海城外的大营之中,忽然之间烟火升腾,人马纷乱,

    这个原本是用来护卫西海城,并且防范着西域军事事务的营寨,忽然之间自己就乱了起来。

    这营寨是相当坚固的,他原本是李儒还在的时候,依照半永久工事的标准矗立起来的,除了在中央大帐的核心区域之外,其余周边还分出相当多的功能区块,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城市,与西海城互为犄角。

    可是在这一天,大营内部自行骚乱了起来。鲯

    在营寨之中,忽然有人大开杀戒!

    被袭击的兵卒大声呼喊着,乱纷纷的从帐篷或是棚屋之中冲出。最底层的一些伍长什长不明就里,还在勉强的控制着局势,让士卒们闭寨门,上寨墙,披盔甲,取兵刃,准备结阵防守!这些伍长什长下意识的看向了中军大帐的方向,可他们发现在第一时间之中,并没有传令兵冲出来传递号令……

    这些在西海大营之中的兵卒,虽然军容已经变得不是很严整,可毕竟也多半是久经战事的老卒。如今忽然之间乱起,又暂时没有得到有效指挥,这些士卒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能是本能的约束,不知道是应该前往中军帐之处等待号令,还是原地结阵防守静观其变。

    中军大帐之内,张辽握着战刀,看着马偏将,『有意思……看来你并非如同张监察所说的一无是处……』

    张安虽然能对于西海城中的大部分官吏进行和跟踪和记录,但是毕竟文武有别,他对于城外军营的了解就不如城中那些文官方面深刻了,只是停留在表面印象上。当然这一点,张安之前在给张辽资料的时候,也进行相关的补充说明。

    『还有什么手段?』张辽盯着马偏将说道,『不妨都用出来……让我猜测一下,在大营之外,应该还埋伏着些人手,等着见到营中乱起,便是趁乱来袭?』

    马偏将一边往外悄悄的挪动脚步,一边大声喊道,『张将军,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没有用!如今四海城,不是你带了根节杖,就能说了算的!』鲯

    话音落下,便是听闻在军营之外,忽然有隐隐的马蹄声响起。

    旋即又有更多的呼喝之声在远处升腾,就像是细微的浪潮涌动着,然后渐渐的变大,直至要发展成为滔天的巨浪,将张辽扑灭在营寨之中一般!

    张辽缓缓的站起身来,『终于有些意思了……我之前就在奇怪,你这样一群只会将错误归结于他人的畜生,怎么可能会乖乖投降认罪?』

    马偏将狞笑着,『你以为带了些护卫就有用?我也有人!来人!来人啊!杀了他!杀了他!』

    ……(〃??皿`)=-……

    斐潜看了看不敢轻易发表意见的郭图和逢纪,叫了一声,『参律院院正。』

    『臣在。』郭图连忙恭敬的拱手应答。鲯

    『西域邦国事,如今有何律可参?』斐潜问道。

    郭图瞪大了眼,努力在脑海当中搜检,但是没有找到。

    确实是没有……

    大汉三四百年来都没有。

    有意思吧,但是更有意思的不仅仅是在汉代,随后的封建王朝之中依旧是天天只盯着国内民众制定出一套套的律法,对于外邦之民么……

    比如爱丁堡,那是真爱丁,只不过爱的不是华丁,而是洋丁。

    首先,斐潜觉得设立西域都护,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西域的军事权和外交权。鲯

    在军事权方面上,虽然不能说大汉不重视,但是并没有一个较好的方法,一来二去就只懂得和亲,挑拨,离间等等手段,若是被人发现了也就很容易失效,为什么不能像是后世一样,搞一个西域文明邦国评选呢?

    推广得好的话,说不得西域邦国自己都能去抢小孩的课桌!

    此外,外交权也缺失了很大一块。

    『西域君长所得册授,仅为羁縻而已,』斐潜又是说道,『其与昔日匈奴僮仆之法并无相异之处……参律院中,可有相关律法可明上下?』

    郭图吞了一口唾沫,『臣,臣……这就组织人手,商议此律……』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军事,番交,政务,财赋,此四事为教化之要也。先弱其军事,控其兵卒,引雄为己用,弱其民壮,可疲其军,遏其卒,久之则可。』

    『番交。受册之国,不可擅自交于外邦,当与汉之郡县同律。』斐潜叫了一声郭图,『公则,此当归于律也,定其范围。』鲯

    『唯。臣记下了。』郭图连声应道。

    财赋和内政是邦国之中的内部事务,一开始就插手的话很可能引起不满,但是军事行动和外交结盟如果下放给属地,或是附庸国,这些家伙分分钟就能玩出各种花样来,所谓册封也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庞统说道:『可以李贰师之旧例,凡册封之国,不许相互纳贡,贡使往来,由汉人护送……』

    斐潜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册封之邦,新设使馆,专职勾连相通,调和外邦事务。人数依据邦国大小而定。此外事番院,暂立于参律院之下,待后续而定。』

    郭图又是连忙应下。

    斐潜转头看逢纪,『考功司初立,事务繁杂,但不可陷于琐事,耽误明职之要。西域都护,当类郡州,定制律法,各司其职,方可知某事寻某人,避免人浮于事,事不专任之弊也。』

    逢纪也连连点头,表示记得。鲯

    在大汉的法律体系中,都护府各个方面都是缺乏明文界定,而且一直都没有得到改善。在汉代州郡之中,各级官员的职权是有范围划分的,而且都是很明确的,比如地方行政中太守总揽一郡军政,在都试中有权校阅现役的地方部队。而郡都尉则掌郡兵,负责日常军事行动剿灭地方贼匪等等。至于刺史部则掌监察弹劾等等。

    然而在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之中,并没有明确应该如何按照律令的规定合法行使职权,一切都很模糊。因为在西域这方面的规章制度,大汉一直都是空白。

    因为大汉的法律体系对于都护府定位、职权都缺乏详细的规定,也未能在外邦的关系中予以申明,所以当都护府之人,或是大汉的使节前往其他国家进行邦交的时候,往往都只能是依靠使者个人的能力来说话。

    能力强的使者当然很好,但是又有谁能保证三四百年所有的使者都如同班定远一样的厉害?

    律法,是保证最低的下限。

    当年呼韩邪以半称臣的姿态向汉朝求和,双方规定了所谓『自长城以南天子有之,长城以北单于有之』的国界,相当于匈奴宣称放弃了昔日在汉匈战争中被夺占的河西走廊、河套地区和阴山南麓的权利,而汉朝亦酌情将外长城地区还给匈奴,撤回其戍卒,双方的疆界在法理上得以划定。

    这大体上算是一件好事,可是大汉并没有让这一件好事发挥功效。鲯

    大汉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西域地区的统治将会延伸到如此深远的境地,毕竟最开始只不过是一招闲棋,导致西域长期处于都护府自主施行的统治,对内没有依据,对外也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也使得中央朝堂一直对于西域不放心,对于其西域统治者怀有疑心。

    对外没有好的控制手段,放任自由。

    对西域大都护授予重权,又害怕其养寇自重尾大不掉。

    三四百年啊,就算是个石头都能焐热了,结果大汉到了现在,整个西域也一直都没有能够有效开发,所有的问题依旧是不断的重复,在私欲和恐惧之间不断沦丧。

    『西域之旧事,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天下本无途,行者众,方有其道!』

    『如今西域之道,便于你我之足下……』鲯

    ……(*`ェ??*)……

    『杀啊!』

    兵刃碰撞声和兵卒嘶喊声在中军帐外纷乱的响起。

    人影在大帐之外晃动着,时不时有兵器碰撞,惨叫倒地,鲜血喷溅的声音响起。

    可偏偏就没有人冲进来……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马偏将的手哆嗦着,脸色有些发白。鲯

    张辽的护卫不就是门口的那几名么,自己安排的人手为什么还没能杀掉那些护卫,然后冲进来?

    听着中军大帐之外的嘈杂声浪,张辽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马偏将和其余三人。

    『你在等什么?』张辽笑着说道。

    『……』马偏将眼珠乱转。

    『你还有什么后手?不妨施展出来,』张辽不紧不慢的向马偏将逼近,『要是没有……』

    马偏将嘴角有些哆嗦起来,他手指着张辽,向另外的三个人大叫着,『你们还不动手?!动手啊!』

    马偏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如今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鲯

    在最开始的欺骗不成之后,自然就剩下了动手一法,可是原本应该在马偏将发出信号的第一时刻出现的刀斧手和弓弩手,却在这一刻不见了踪迹……

    张辽虽然有护卫,但能怎样?

    纵然张辽武勇过人,但又能如何?

    刀斧手和弓弩手一起上,不仅能够杀了张辽的护卫,也同样可以了结张辽的性命!

    这就是马偏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敢于悍然和张辽翻脸的原因。只要他能挡得住张辽最初的那几刀,张辽就会被涌来的刀斧手和弓弩手直接斩杀当场!

    可是……

    为什么没来?鲯

    怎么能没来?!

    马偏将看着张辽缓缓的将战刀抽出来,明晃晃的刀锋闪出了寒芒,他正要准备和张辽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忽然眼角边上寒光一闪,然后就觉得自己肋下一凉!

    旋即马偏将就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力嗤的一声就泄了出去一样,腿脚发软,然后马偏将才感觉到了自己侧肋之处剧痛传来,疼得他惨嚎出声!

    马偏将扭过头去,却看见在一旁一直低着头的金溪,正在恶狠狠的扭动着手中的匕首!

    『啊!啊啊啊!』马偏将用尽最后的气力,想要推开金溪,却根本推不开!

    金溪本身就是沙场老卒出身,对于人体要害了如指掌,一击之下就是奔着毙命当场来的,怎么可能让马偏将还有反击的气力?

    金溪咬着牙,手上用力,『该死的狗贼,去死吧!』鲯

    张辽将抽出一半的战刀又缓缓的纳了回去,手指头在刀柄上敲击了几下,皱着眉看着马偏将,然后又看了看金溪。

    『噗通……』金溪将马偏将推倒在地,然后旋即干脆利落的又重新跪倒在地,咣咣的磕头,『张将军!我都是被这个狗贼逼的!一切都是这个贱人做的!我对骠骑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另外两名军校也是一同拜倒,连声附和,表示他们都是受到了马偏将的胁迫,然后不得已才配合着马偏将行事,如今都愿意拨乱反正,并且还愿意作为证人去指认那些马偏将的亲信,以及在西海城内外和马偏将有联系的那些人……

    中军大帐之外,忽然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并且还像是有很多人的样子。

    金溪顿时一愣,表情僵硬了一些,求饶的话语也是一顿。

    大帐之外的光影晃动了一下,蒙化一掀门帘,浑身上下充斥着浓厚的血腥味,走了进来,没去看金溪三人,也没有看在地上的马偏将的尸首,将提着的几个脑袋直接丢在了地上,拱手向张辽行礼,『幸不辱命!』

    人头在地上翻滚着,弹跳着……鲯

    『原来是你……』金溪顿时一个哆嗦,然后看到蒙化,便是恍然,急急又转向张辽,七情上脸,『将军!当年,当年我也是跟过将军一段时日的!将军看在我多年……』

    『够了!』张辽摆摆手。

    『啊?』大帐之外依旧嘈杂,金溪没听清张辽说什么,只是看见张辽摆手,便是以为是张辽赦免了他,不由得有些欢喜之色,『多谢,多谢将军……』

    张辽也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不由得大笑起来。

    金溪三人尴尬不已,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跟着笑好,还是继续装可怜好。

    『我说啊……』张辽握住了刀柄,『我当年给你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么好骗么?』

    金溪脸色一变,可没等他做出什么动作来,便是迎面见到了一道雪亮的刀光!鲯

    ……(〃>皿<)∫→……

    将军府大堂之内。

    『公达。』斐潜吩咐道,『以西域之利为题,令学宫子弟策论之,十五日为期,评选优异者,嘉奖之,科举之时,可择优而取。』

    荀攸应下。

    『既知其弊,便当改之。』斐潜缓缓的说道,『今日之议,士元可具而记之,以邸报发于郡县,若有良策者,可上表陈述。』

    庞统也点头。

    『公则,相关律法商议,便是参律院要务了。』斐潜看着郭图说道。鲯

    郭图胡须抖动,『臣领命!』

    『元图,』斐潜又对逢纪说道,『考功司有评官吏良莠职责,今次西域有事,官吏多有不法,此乃考功司正名之役,元图有需人物,报来就是。需记得,不徇私,不枉法,不遗漏,不妄加。若得行于西域,便可行于天下。此可谓大功是也。』

    逢纪慨然而拜,『在下定然不负主公所托!』

    斐潜点头,『西域此事干系甚广,不可不慎。若今成之于定律,可谓功在千秋。诸位当勉力之!』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是齐齐起身,拱手而拜,『臣领命!』

第2834章试验田计划

    甄氏和几名女子,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朋党,但是她们当下还没有到党争的地步。

    斐潜举其为例,只是表示连她们都有朋党,更何论其他?

    斐潜也没要处理甄宓的意思。

    因为几个女人汇集起来就产生了恐惧,在她们根本没有做什么恶劣行径的时候,就屁颠颠的着急着要处理,要打压,要拆散,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牙都笑掉了?

    报团取暖不等于党争,相互作为朋友也不等同于党争。

    朋党,也同样不一定会最终走向党争。

    但是党争一定是朋党的最终形态,就像是资本最终一定会走向垄断一样。

    党争,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斐潜知道,只要是政治,就有利益纠纷,这是不可避免的。

    后世也有党争,但是后世的党争的范围也好,亦或是程度也罢,都不如古代历史上的党争激烈。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面,尤其是选举年,驴象为谋取共同或个人的政治经济利益相互攻击的不可开交,往往极尽能事,犹如大戏,不过这种党争很少涉及身家性命。

    而在华夏古代封建王朝的后期,党争基本上都是血腥的。

    党争的结果,轻则贬官流放,重则抄家斩首,党首灵魂人物的兴衰,关系到政治利益群体,一荣皆荣,一枯皆枯。党争首领轰然倒下的时候,总是会让非常多的关系者和无辜者随之死亡。

    『防范于未然,未有形而除之,方为上也。』斐潜说道,『如今党锢之争,已是弊病,害国不浅,故当以其在毫毛而治之,不应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之痛也。』

    『春秋之时,便有党争。时荀子曾言,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斐潜继续说道,『既有此句,编制比周之事,春秋亦有。又有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春秋战国,朋党之害,蔽美扬恶,知之甚也。』

    『遏党争之变化,』斐潜目光炯炯,『楚策有云,下比周,则上危;下分争,则上安。故可否以强权除其首领,斩其附庸,以求弥争?此策良善可用乎?』

    如果结党营私,蔽美扬恶,那么就会威胁到统治者的权力,而如果能够使得群臣相互纷争,不结党,那么这自然就是统治者为政的高超手段的体现。

    一种办法,就是杀。

    斐潜的目光深邃悠远……

    ……(;¬_¬)……

    冀州。

    栗氏迎来了覆灭之灾。

    栗攀兄弟被捕之后,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栗氏还很紧张,可是紧张终究不可能永远持续。

    渐渐的,栗氏上下就以为这事情结束了,或者即将结束了。

    而等到他们放松的时候,勐然间才发现刀枪到了眼前。

    这天,当栗攀的从子在庄园高台之处凭栏远眺,看着夕阳落下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队曹军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

    高高扬起的烟尘,张牙舞爪,就像是有一头凶兽潜藏其中。

    『啊啊啊……』栗攀从子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忽然一下子抓紧捏住了一样,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叫着一些什么。『来了……曹军……他们来了,来了啊……』

    在那些曹军奔向了庄园大门的时候,栗攀从子他就发现自己的腿软了,『快……快……快快……』

    还没等栗攀从子解决自己头脑和行动不同步的问题,在庄园之处,就扬起了一片血光!

    刹那间艳红一片!

    尖叫声震耳欲聋,男子的、女子的混杂在一起!

    『救命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我冤枉啊……』

    『我的手!我的……』

    『娘亲!疼啊……娘亲啊……』

    院门被轰的一声打开,朱红色的门扉撞在了白墙上,颤抖得露出了裂痕。

    院内一名家丁迎了上去,还未说话,便是鲜血飙出。

    领队的曹抚噼倒了一名家丁,然后又是砍杀了另外一名冲上来的栗氏侍卫,旋即爆喝出声,『栗氏谋乱!诛族!』

    『喝!杀!』更多的曹军兵卒涌进了庄园之内。

    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是仆从护卫还是士族子弟,反正见人就杀。

    『住手!住手!』栗攀从子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腿软,咬着牙站在了后院门口,伸出双手挡住了后院的院门,『罪不及妻子!罪……』

    然后他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曹抚将战刀上的鲜血在他的身上抹了两下,然后收入刀鞘,『蠢货。』

    曹抚一摆头,让开了位置,冷漠的说道,『杀光。谁管不住自己裤裆,以后都不需要管了。』

    曹军兵卒森然应答着,冲进了后院。

    曹抚的脸色依旧冷漠。

    屠戮老幼妇孺,同样也不是曹抚所期待的事情,他更想要在战场上去砍下敌方对手的头颅,但是他知道,他不过是曹氏旁支,这种活,自然就是属于他的。

    难不成还让曹丕亲自来么?

    立威。

    抄家。

    顺带补偿,或是奖励给那些之前站对了位置的家伙……

    这样的活计,即便是曹抚不来,抢着来的有的是!

    『你……你们是什么……』

    『娘亲……啊……』

    『我不想死啊……』

    有人高喊着,有人惨叫着,但是并没有能够阻止这些曹军兵卒前进的脚步,挥舞的刀枪。

    人声嘈杂,夕阳溅落,血色正浓,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皿`)_(:з”∠)_……

    『曹孟德借孔文举之事,以诱政见不合之辈,聚而诛之,党争也。』斐潜缓缓的说道,言辞之中颇有金石之声,铿锵有力,『然此举仅可暂缓……盖因此法,便如野草焚于野,春风吹又生。若是主弱枝强,则多以拉拢求全,扶一打一……』

    ……(-"-怒)……

    星光寥落,还未至子时,吴郡城中,渐渐的便静下来了。

    虽然说千里之外的武陵地区,江陵地带风起云涌,战云密布,可是吴郡此地依旧是安详的,许多事情所引起的动静都被压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

    报时的更夫懒洋洋的敲着更锣而过。

    杨仪暂转未眠,这几天他在家中,并没有去将军府当值。

    陈氏船厂就像是一场闹剧,围观的那些官吏就像是参加宴席的宾客,吃吃喝喝哈哈笑笑,然后拍屁股都走了,留下一堆的残肴给杨仪。

    杨仪一想到这些,便是觉得脸发烫,头发晕。

    或许从杨仪挑战陈氏船厂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精通算术的审核高手,而是一个跳梁小丑!

    虽然说周瑜并没有派人指责杨仪什么,但依旧让杨仪感觉就像是当众被人往脸上扇了一击响亮的耳光!

    热在脸上,却痛在心中。

    到此为止……

    随后张昭出来收拾残局,大家也就表面上笑呵呵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这事情真的就能说是到此为止了么?

    由于杨仪是新来的,对于江东之人都没有什么交情,更谈不上得到什么其他人的安慰或是支持,只能像是当下这样,偷偷的一个人自己舔伤口。

    不过民间的八卦消息,总是很快就会被转移了注意力。

    随着武陵江陵一带的战事消息传递到了江东吴郡,杨仪和陈氏船厂的事情也就渐渐的没有了热度,消失在江东人的牙缝里面。

    夜风徐徐。

    杨仪辗转反侧,忽然听闻在院外似乎有些动静,旋即有仆从贴到了他的窗下,『郎君,院外角门之处有人前来拍门,说是姓秦,投门刺于此……』

    杨仪推开了一点窗户,然后从窗户缝隙里面接过了门刺,迎着仆从提着的气死风灯一看,便是眉头一皱,沉默少许之后,『有请。』

    片刻之后,杨仪见到了秦博。

    两人分作在桌桉两侧,一盏烛火摇曳闪动。

    杨仪看不起秦博,因为杨仪觉得秦博没文化。你一个平方开方都不懂的渣渣,凭什么有资格在我面前装大个?

    现在,杨仪却在秦博眼中看到几分的讥讽,这让他越发的心中愤怒。只不过杨仪多少知晓秦博半夜而来,必然有些什么特别的事情,都已才强压着怒火询问,『秦从事,你不去武陵,却来我这里,究竟是何事?』

    秦博看着杨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要不是看在主公孙权的面子上,秦博根本连理会杨仪的想法都没有。秦博呼了一口气,也没有多废话,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杨仪,『阅后立焚。』

    杨仪略有些迟疑接过了书信,然后看到书信上略显得有些熟悉的笔迹,不由得心中一跳,抬头看向了秦博,『这是……』

    秦博点了点头,伸出手,手掌向上摆动了一下。

    杨仪有些激动,带着一些急切的展开书信……

    书信是孙权写的。

    书信之中孙权对于杨仪的陈氏船厂事件表示了理解,但是同样点出困难是暂时的,未来是光明的,目前的敌人太强大,所以需要更加小心,不能莽撞。在书信的末尾,孙权还特意重新叙述了一遍当初他遇见杨仪的激动心情,表示从那个时候开始,孙权就对于杨仪有充分的信任,从现在,到永远……

    杨仪捧着书信,潸然泪下。

    『主公还有几句话……』秦博低声说道。

    杨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期盼的看着秦博说道:『主公说了什么?』

    秦博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指了指杨仪手中的书信。

    杨仪恍然会意,旋即将一旁桌桉上的灯罩提起,将书信凑到了火烛上,很快就被引燃了。杨仪捏着书信,等到书信烧近一半的时候才扔到了地面上。

    火光闪耀,很快就将书信烧成了灰尽,在地板上留下了些黑色的印迹。

    秦博一边眯着眼看着书信灰尽上的些许红光,一边低声说道:『主公说要团结一些和我们志投意合的人,不管那些人原本是江东的,还是淮泗的……现在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要小心行事……』

    ……<·)))><<……

    『只可惜江东孙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有除扶之举,然无筛选之用,必然落空……』斐潜沉声说道,『更有只知党争而争,为名而名者,图利而利者,更是危害社稷……』

    自古以来,党争往往和统治者的权力分散衰弱有莫大关系。

    春秋战国时期,周朝分封的诸侯国,封建意识强烈,因而即便是有小人比周,朋党营私,诸侯争霸,依然要名义上尊重周天子和诸侯君主,诸侯王国里面的贵族靠分封任命,并不是即便是门客三千也不是说能当王就当王的。于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与国之间分分合合,大臣间结党营私固然有,但是影响往往只是在各个国家之中,范围不大,并且影响的时间也因为各国之间的征伐以至于持续不长。

    相争多了,国都亡了,还争个屁啊?

    到了汉代,经过秦朝大统一,汉朝取而代之,周朝的分封制对华夏的影响略微衰弱,四百年又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于是党争就慢慢的形成了。

    党争的根本,就是人的情感好恶,再加上利益的分配矛盾。

    或者是因为利益的问题,影响到人的理智。

    在汉初,刘邦逐步铲除对统治有威胁的大臣,并且逐渐分封自己的子弟,此时,皇权稳固,众大臣自身难保,更何谈结党营私?

    然而吕后却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即便是刘邦有『非刘氏不得封王』,可是吕后依然我行我素,吕氏上下权柄滔天,大臣们只能阿谀奉承,从此外戚干政成为汉代潮流。并且随着雄才大略开国之主的威望和影响逐渐消失,懦弱刘氏子孙世袭皇帝之却被人玩耍在股掌之间,使得皇权变得越来越脆弱,这给其他团体觊觎权力打开了一道缝隙。

    尤其是东汉,宦官更是肆无忌惮,由于历代皇帝大多幼年执政,因而只得依靠宦官来维护政权,于是宦官团体便自然容易成为炙手可热的权力中枢。不过在汉的党争之中还多少是有些忧心社稷的正义人士在拨乱反正挽救倾倒,而后世封建王朝的党争却越发的显得只剩下了一张正义的皮,剩下的全数贪婪的脓血。

    往后的封建王朝之中,很多党争都变成了存粹个人意气之争,不讲道理,不辨是非,反正不搞死对手不罢休,不管国家也不管百姓……

    『争,当有律。』

    斐潜说着,就像是说着天要有光,地上要有山川一样。

    『所谓朋党,若无私心,如何不可公于世?』

    甄氏等人聚集在一起,踏青,游玩,赏花,不涉及政治,仅交换意见,不以旁人的权柄来获取自身的利益,这种朋党就还没有触及党争的红线,也就自然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恐惧非常。

    从小到大,谁没几个朋友?

    若是连这个都怕,那么之能说明王朝的统治者太弱了。

    『党争不可免。你我皆为党也,人生在世,便为人党。左邻右舍,便为比朋。人不可不争,争于天地,方有庄禾,争于山川,方有通途……』斐潜沉声说道,『故而欲消弭,掩饰,转嫁相争,皆谬也。当如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某迁郭逢二人如是,公达士元遴选吏员,亦当如是。』

    『前些时日,某与子敬于城西农庄之中,恰有二人相争,言战马驽马何者为美……』斐潜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若以曲直论之,非曲则直乎?若以战马为用,便当尽除驽马?天下之争,又有多少类此之事?』

    斐潜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

    简单到了让荀攸和庞统都有些想不到……

    试验田。

    党争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产生的,而产生利益不均的最为主要的原因就是空间不够。就像是在养殖场里面的空间不足,并不能提供给同时进行战马和驽马的培育,如果强行在一起的话,很容易就引发各种矛盾,即便是不考虑马种之间的发情交配问题,也会因为一捆草,一捧豆料而相互谩骂,甚至大打出手。

    所以扩大试验田,提供更多的场所,就非常有必要了。

    一群马,或许只是需要一个草场。

    那么一群人,或许就需要更大的一个地方……

    扩大到更大的方面,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只要将事先的标准,相关的规定确定好了,这其实就像是庄禾的试验田。

    庄稼没成长起来的时候,谁能说一定会如何?庄禾成长的时候,是不是要各种照顾,而且还需要特别的看护,避免被其他的人或是走兽破坏?而且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具体看到结果?

    所以如果将这个模式放在更多的方面上呢?

    比如对待一个改革的措施,有保守党也有激进派,保守党会说保守的好处,避开那些保守的缺点,同样的激进派也是如此,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就会成为党争。而且保守派和激进派都有优点,也有缺陷,可是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意承认对方的优点只想要扩大对方的缺陷,从攻击政令蔓延到攻击人身,最终双方拖着王朝一起落水。

    而现在斐潜的想法,就是将这个试验田挪到外面去。

    比如西域,

    又比如北域。

    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地域。

第2835章可论西域过

    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西域那么大一块地,稍微有些动静自然也是使得一些沉淀下去的渣滓,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堵不如疏。

    这是大禹留下的智慧。

    这也是斐潜制定策略的底层逻辑。

    强行遏制,或许有用,但是只能说是暂时有用,就像是在封建王朝之中一直被压抑着的民怨民愤,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不会产生什么问题,但是一旦爆发出来,就会导致整个封建王朝的崩塌。

    华夏历史上几个大王朝,最终都垮塌于不断积累的民怨。民众对于自己的国家失去了信心的时候,无疑就是这个国家最为危险的时刻。

    如果说春秋战国之中的典故,没有让华夏人注意到,那么秦二世而斩,至少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个问题了,而东汉的黄巾大乱……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然后还可以继续蒙上眼,当做问题不存在?

    现在斐潜就将蒙眼布都扯了下来。

    斐潜知道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因为知道,所以他思考。

    因为多思考,所以他试图做更多的尝试。

    他提意见,但是他现在同样也在找寻解决的办法。这是他来东汉之后的一个根本上的改变。在后世,他也同样有不同的意见,有满腹的牢骚,会在网络上喷着骚话,批判这个指责那个,可是他在那个时候,只有意见,没有建议。

    现在他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并不好走,但是斐潜依旧咬着牙走了下来。

    可是问题是有些人明明是已经被人扯掉了蒙眼布,但是他们依旧会自己重新戴上去……

    青龙寺之中,如今就有人对于斐潜大加抨击。

    有人顺着斐潜步伐在走,但是他们一边跟着走,一边还会骂。

    端起碗吃,放下碗骂。

    『此乃骠骑之过也!』

    一名士族子弟,清了清嗓子,闪亮登场。

    他穿着一身澹黄色的长袍,脸方须顺,唇红齿白,头上戴着的是长安金禄坊出产的金丝士子冠,也就是去掉了梁柱的小型进贤冠,有金丝勾勒边缘,相当耀眼。腰间悬挂着西域香囊,香囊表面有以银线绣出来的胡女婀娜舞姿,在阳光下闪闪烁烁。腰带上还有镶嵌的玉石为扣,再加上手中的描金扇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扇着,多有几分的风流个傥,光看外表,确实宛如谪仙一般。

    此人一脸的悲痛,满怀的怜悯,然后扯直了嗓门高呼,『天可怜见!西域百姓甚苦是也!此真皆为骠骑之过也!欷吁哉!』

    此等高论一出,自然便是引得不少人乌泱泱的聚拢而来。

    东汉的娱乐项目少啊,看热闹么,大家都很是欢喜。

    『幼!这不是张兄么?』有人认出了此人来,便是打个招呼,『怎么张兄今日……穿着不凡啊……』

    张氏士子咳嗽了一声,『圣贤有云,莫要以貌取人!衣装乃小道,今日某来青龙寺,乃欲与诸贤论国之大道是也!』

    一身亮闪闪,是有代价的……

    这一身行头当然不便宜!

    张氏子心中也是在滴血,这么租借一套的行头,押金就不提了,五天的租金就要五千钱!

    每天一睁眼就花出去一千钱,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割了他的肉一般,痛得他咬牙切齿,对于骠骑越发的痛恨!

    该死的骠骑,怎么不将那些高价售卖货物的商贩全数都抓起来?难道骠骑不知道这些商贩卖得那么贵么?既然骠骑知晓,为什么骠骑还任由其售卖高价?这都是骠骑的错!

    是,他可以不租,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觉得自己要吸引眼球,要博得更多的人点赞,不穿得闪亮一些,怎么会有人看?没人看怎么会有人发现他内心的优秀,满腹的经纶?

    为了穿这一身的行头,他省吃俭用……

    就是为了今天!

    看到人聚集得多了,张氏子脸颊有些微微涨红,扯了脖子,将描金扇啪的在手中一拍,『诸位!今日某夜观天象,见贪狼星大盛!此乃兵祸之兆也!当应于西域!天可怜见!西域百姓方靖未久,便是又遭横祸!呜呼!吾等百姓,何辜哉,又是何其苦啊!』

    此言一出,便是不少人纷纷跟着感慨。

    张氏子心中顿时窃喜,脸上还要摆出一副伤痛表情来。先声夺人,这就是大义!

    只要提及百姓,自己就是稳了三分!

    『西域纷乱不定,商队绝断,经贸不通,尤为小损也……』张氏子啪啪的拍着描金扇,为自己的言辞来增强气势,『迁于西海之百姓,方为大憾!黎民惨遭横祸,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惨不忍睹啊!某每每想起此事,便是心如刀绞……』

    场面有些寂静下来。

    围拢在张氏子周边的人左右看着,似乎在看着旁人的表现来决定自己要采用什么表情一般,明显是对于张氏子方才说的话,并不是太有共情。

    也就自然没有出现一群人跟着张氏子感叹的情形,这让张氏子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由得有些卡顿,说不出来了。

    『呃……』张氏子眼珠子左右晃动了一下,然后有些明白了过来。围拢在他身边的这些士族子弟都年轻,或许是还没感受什么生离死别,或许是对于更为基层的黔首根本不在意,又怎么会对于西域百姓的生死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他们更在乎的是钱……

    因为西域这一段时间出现了问题,所以西域的各项商品的价格都在上涨,这就导致了这些士族子弟要花更多的钱才能获得和原本一样的西域之物。他们需要开文会,置新衣,还需要饮美酒,骑宝马,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现在花在西域商品上的钱多了,自然其他方面的钱就少了,这使得这些士族子弟很不开心。

    张氏子眉眼一动,迅速转变了策略,『西域生乱,民生凋敝!物价盈沸,百器虚高!长此以往,其害甚也!』

    『对啊,可不是么!』

    『张兄言之有理!』

    这一下便是有回应了,一时之间乱纷纷。

    起哄么,谁不会啊?说两句,反正也不要钱。尤其是张氏子说到了他们心头上,这年头钱难赚,却好花,居长安大不易啊,家里带来的钱财哗啦啦流出去,自己又没有多少进项,按照道理来说既然花不起就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可问题是谁想要控制自身欲望?凭什么不是旁人去控制?自家还是想要吃喝玩乐,还要少花钱,甚至不花钱,那就完美了。

    『西域之物,如今太贵了!』

    『香料都翻了四倍了!真是抢钱啊!』

    『对,对!连原本西域胡女缠资都……呃,你们都看***啥?』

    『……』众人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诸位,诸位!』张氏子见有些歪楼了,便是连忙往回拉,『今日西域之乱,盖因吕奉先行乱而生!而吕奉先何人也?并州一武夫是也!不明道理,贪享成性,此等之人如何可以堪大任?!既然不可为用,骠骑偏偏委其为大都护,敢问孰之过也?』

    众人哗然出声。

    这个角度,犀利啊……

    而且这么说起来,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如今骠骑代天子统御并雍凉,自当兢兢,岂可以感情用事?如今西域之乱,骠骑有用人不明之过也!此乃其一!』

    见众人开始议论起来,张氏子更加洋洋得意。

    『其二,既任吕奉先,又未有监察,由其西域胡作为非!骠骑既然为西京百官之长,当有提醒,纠正,监察,制止之责,然骠骑何为之?此乃骠骑纵容之过也!』

    『天下如今方渐靖平,地方才生息未久,何其不易也!而骠骑明知吕奉先于西域倒行逆施,竟然未能及时处置,以至于如今西域生灵涂炭,百姓哀苦!百姓何其无辜!此乃骠骑之过三是也!』

    『如今郑公有恙,直谏无人!某虽不才,然不忍见西域不宁,三辅不安!不愿见百姓困苦,黎民倒悬!不避讳骠骑之过,尚书之失!故今日直言而谏,直刺过失!』

    『诸位,诸位!』

    『某有一谏,诸位静听!』张氏子见时机成熟,便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写满了字的书卷,手抖抖的将其展开,大声朗读起来,『今有西域乱,民当直谏声!早诛女干巧佞,以清西域政!有益国家事,忠言不惜身!害于社稷者,骠骑岂能任?边事之废坏,皆原于功罪赏罚之不明!赏罚之不明,皆因于吕氏职任之所过!职任之所过,皆因于骠骑有眼之无珠!』

    『意!骠骑握重权,诸臣顺从固不足怪,然郑公之后,竟无直谏之人也!西域之吏,乃畏吕奉先之威而慎言,惧吕氏之毒而害身,宁郁怏而终日,未敢畅快而明言!凡事惟听命于吕氏,不敢持正为民抗争,是故虽为吕奉先所积威所劫,然于骠骑亦不可谓之未有过是也!』

    『吁呼!西域之吏,畏惧吕氏之威,不足以怪也,然以骠骑之能,聪明刚断,岂有其隐恶而不知悉乎?骠骑含容于吕氏之所恶,固若不能知,亦若不能去,盖不过欲全吕氏之体面,姑优容之以待彼之自坏耳。然不知国之有吕氏犹如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害!骠骑何不忍除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

    『草民性狂直,生于天而不可变,习忠义,得于经而不可灭!每恨天下贼子行乱事,便是辗转难安眠!今有谏,不求得传颂于声名,只为平复于民怨,安黎民之心是也!诸君若有意,可随某前往骠骑将军府,上书直谏!』

    去骠骑府上书?

    玩得这么大?

    顿时众人便纷纷眼睛一亮,更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弃事大,顿时乌泱泱的便是喝彩起来,让张氏子更觉得骄傲非常,在滚滚声浪之中,仰着脖子就像是立刻就要化羽登仙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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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青龙寺纷纷扰扰,而在城中的有闻司,则是繁忙却安静。

    庞统和阚泽相对而坐,正在翻看检索着有闻司这一段时间来,收集的相关资讯。

    领先者,必须承受更多的风雨。

    就像是大雁排成队列的时候,永远都是领头的大雁要有更强健的体魄,更敏锐的感觉,更坚韧的耐力一样,需要找寻方向,确定路程。而当下西京政治集团的领先者无疑就是斐潜,在他的身上自然就有更多的风雨,更多的负担。

    跟在斐潜身后的庞统,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斐潜的负担,让斐潜更多的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方向的选择上。

    其实对于大汉当下,很多人都知道大汉的政治制度其实是有问题的。可是知道问题和能解决问题,永远都是两码事。就像是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有缺钱的问题,但是能说知道了问题,缺钱的问题就立刻解决了么?

    钱是国家印的。

    那么没钱就是国家的锅?

    毕竟国家也知道有些人贪赃枉法,有些地方贫富不均,对吧?

    其实很多问题都是相互勾连在一起,只是单独解决其中一个,依旧难以避免短板效应,水依旧会从最短的那边漏出去。

    土地是封建王朝最大的利益根源。

    地主阶级是封建王朝的推动力,也是最大的阻力。

    炎黄二帝发现土地的价值远远超过了牛羊,所以他们联手了,痛殴了周边一帮小朋友,然后还揍跑了他们的老大,最终才在华夏中原确定了地位。

    没错,从古代造词开始,就用的是『地』位,而不是什么天,什么人。

    没地,还有一个屁的位置?

    寸土不能让,便是华夏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一个规矩,是那些周边的游牧民族所完全不能理解的。因此大辫子朝代出让土地,对于他们的意识形态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们还做着美梦,觉得即便是暂时出让了,将来打回来就是……

    而这些家伙并不明白,宇宙很大,但是地球只有一个。

    封建王朝的地位,就是他占据的地盘有多少。

    如果可以,斐潜更希望大汉的旗帜,可以插在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一项工作,仅靠斐潜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当下斐潜开拓出去的这些西域北域南疆,其实在某种层度上来说,都是试验田。

    小心维护,重点观察。

    而不是随便乱种,敷衍了事。

    这一点,庞统能够理解。

    而且庞统也真切的看到了在斐潜之下的全新改变……

    华夏封建王朝,或者说郡县制度的国家能够保持向上发展,向外持续推进,不断的扩张,壮大,离不开地主阶级的努力,但是因为生产力的局限,使得他们也同样被局限在了庄禾上,认为只有能够种粮食的土地才是有用的,而对于其他不能种植粮食的土地很嫌弃。

    所以当斐潜扩大了当下大汉人对于土地的观念,将土地的概念扩大了,那些原本在庞统,以及很多大汉人观念当中无用的土地,那些不能耕作种植庄禾的土地,现在则是可以用来放牧,可以用来开矿,可以用来采集资源等等。

    北漠有金矿,已经开采了。

    西域有金矿,也在开采了,司马家承包了二十年。

    东海外有金山,有银山。

    南疆有金矿,有银矿,有铁矿,有铜矿……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么有更多的金银就可以使得磨推鬼。

    斐潜打破了在庞统等人脑海当中的禁锢,也在山海经的基础上展现出了一张不完整,不详细,但是已经是足够诱惑人的世界地图……

    这就提高了华夏地主阶级的上限。

    而爵田制则是拉升了下限。

    新的地主阶级在产生。

    更多的产业兴起,使得华夏这些新兴的地主阶级,意识到了发财致富不仅仅只有依靠土地上的庄禾,还有更多其他的方式。而这些随着产业的兴起,经济的发展,同样加大了地主阶级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也就自然提升了统治阶级对于基层百姓人口的重视。

    为什么在大多数的封建王朝初期,总是表现得对于基层百姓很有优待,统治者也会很亲民?因为那个时候人口是稀缺资源。而随着社会的稳定,人口的发展,那些原本一度在统治者口中的良民就自然变成贱种。人多了,岗位有限,就业率下降,流民增多,薪酬水准下降,民众不敢消费,产业发展受到阻碍,更多的人失业,更多的流民,更低的薪酬……

    随着斐潜强行让这些土地主将目光从只能种植庄禾的土地上挪开,到他们现在逐渐的发现其他产业也同样能赚钱,金银铜铁等矿场就不说了,木材可以用作建筑,竹子可以做竹纸做描金扇,畜牧可以提供肉食,也可以做毡毯,毛衣……

    一切都在改变,或是轰然而鸣,或是润物无声。

    但是总归是有些人不甘心,或者怀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这张文远在西域动手了……』庞统将手头上的情报放下,『德润你怎么看?』

    之前有闻司都是庞统在主要负责,如今交给阚泽来做,大体上来说,阚泽就是类似于李元芳,庞统时不时的都要问一下阚泽对于某些事情的态度和看法,并以此来衡量或是确定阚泽有没有跟随着斐潜指出的方向。

    毕竟有闻司的职位不大,但是权柄极重。

    阚泽沉声说道:『张文远杀人,其实是为了救人。』

    『哦?』庞统捏了捏下巴,『你这……』

    还没等庞统将话说完,在外廊之处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直至堂前。

    『报!青龙寺有张氏子,纠集一干士子,欲前往骠骑府衙上书直谏西域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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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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