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2章首战轻取初得胜,贫富不平兵生怨
战斗很快就打响了。
卡扎诈败很成功,毕竟附庸兵本身战斗欲望并不是很强,再加上纪律训练什么的也没有正规军好,所以当卡扎在金子河城下带了几百人晃荡引诱了城中敌军的时候,也并没有引起车师人的多少怀疑。
或许是因为金子河城的车师人本身就没有多高的军事素养,也或是车师人的统帅觉得他真的是有火神庇护,战无不胜,又或许是另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当卡扎装作攻城不利,然后撤退的时候,城中的车师人觉得有机可乘,便是冲杀了出来。
然后这些车师人就一头撞上了高顺摆开的阵列。
在中军旗号的命令之下,整个军阵便是次第展开。左翼右翼,中阵前部,号令骑兵旗队,中军后军等等各司其职。
之所以高顺会按照这样的阵势来排列,最为根本的原因就是除了高顺的本部人马之外,其余的兵卒军校都有一些因为长期没有有效训练而导致战备松懈。
金子河城并不是什么劲敌,严格上来说高顺甚至可以直接带着本部人马冲杀就完事了,但是高顺觉得还是需要好好的规整一下,让这些汉军兵卒重新恢复原本的模样。
前阵在两个队率的统领之下,正面摆开,因为金子河城的车师人其实战力也是一般,所以整个前阵并不厚实,只为了练兵而已,便是尽量的形成了一个较为宽大的正面,让更多的兵卒可以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就更多的参与进来。
两翼则是各自派出了一个队列,朝着对手身后包抄过去。
处于中军的高顺,则是看着各部分的运作情况,以及行动的时效,过了片刻说道:『这些车师人怕是不经打,练不了两下……等他们崩溃之后,便是让两翼进行包抄截杀,能抓活的就抓活的……』
中军军校跃跃欲试,『将军,那我们呢?』
高顺安抚道,『先让前军和两翼练一下手罢,你……还有机会,不用着急。』
和抱着练兵态度,好整以暇的高顺军不同,这些从金子河城冲出来的车师人就多少有些狼狈了,他们虽然知道是有汉军前来,但是他们以为卡扎的那些人就是汉军了,然后自然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再看到卡扎在城下毫无章法的一顿操作猛如虎,更是觉得汉军名过其实,便是兴冲冲的咬着卡扎的屁股一路追过来,等看到了高顺排出了阵列之后,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恐怕是中了圈套。
从车师人的角度看过去,对面汉军的阵列,红黑颜色为主的盔甲旗帜,寒光闪闪的刀枪兵刃,就像是在地面上忽然修建了一道钢铁城墙,直接将生路给截断了一般。
车师人当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嚎叫之声,哇啦哇啦的,随着车师人的叫喊,似乎那些车师人忽然来了些精神,也都是陆陆续续的嚎叫起来,挥舞着刀枪,似乎气势不降反升。
看这个架势,车师人似乎要冲击高顺的中阵。
这个选择也不能算是错,毕竟车师人一路追杀卡扎等人而来,队形已经有些散乱,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整顿队列,基本上就是给与高顺一个顺利包抄合围的机会。
听着那些车师人此起彼伏的号角,高顺觉得有些奇怪,他根本听不懂车师人在喊什么,便是转头问向导,『他们在叫什么?』
向导听了一下,说道,『像是在说什么神,什么保护的意思……』
『神?』高顺不明白,『什么神?』
向导低声说道:『车师人信火神,他们认为火能烧尽一切不洁净的东西,所以他们特别喜欢金子,就是因为金子是能在火中存留下来的……』
高顺点了点头,明白了。原来如此,一开始高顺还以为是车师人太过于贪婪,所以不舍得舍弃金子河城,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若是将金子河城产出的金子看成了是代表了神灵的什么王国贡品或是祭祀用物,当然就不可能随意放弃。
只不过就这点车师人……
这是觉得汉人的刀不利乎?
高顺摆摆手,『传令,进攻!』
两翼最先接触到了车师人的阵列,车师人本身在追击的时候就已经拉扯成为一个大体上的纺锤形,两翼包上去的时候,便是直接展开了骑射。在马背上开弓射箭,是一个要求比较高的技能,但是如果说用骑兵弩,就简单得多了,虽然骑兵弩因为受限于马背上,不能使用腰腿的力量进行开弦,但是在中短距离之下,还是适合大多数的骑兵进行使用,尤其是像是当下这种两翼包抄的模式,双方间隔一段距离,交错而过,车师人就成为了最恰当的活动靶子。
若是持弓骑射,想要射得准,就必须在战马腾空的那么一个瞬间开弓,但是想要在战马奔波的时候瞄准和保持随时射击的状态,是需要相当高的熟练度的,骑兵弩就免去了长时间的开弓所带来的疲惫,也可以较多的消除战马奔驰的颠簸。当然骑兵弩也不是没有缺陷,一方面是射程比弓箭会短不少,另外就是射速慢了许多。
但是如果交错而过的时候只能来一发,那么这些缺陷就根本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一阵嘣响之后,弩矢便是破空而去!
车师人大部分是穿着相对轻便的骑兵服饰,甚少有盔甲,基本上都挡不住这些弩矢。
随着两翼的骑兵开始射击,车师人的惨叫声便是接连而起,先前所谓的什么神灵庇护的气势也瞬间低落不少……
在被汉军两翼攻击的车师人,没有时间去给他们怀疑火神为什么没有能够回应他们的祈祷,也没有空闲再去多喊几声期盼火神的回应,而是纷纷下意识的就往整个队列的中间拥挤躲避过去,这是人的本能。而问题在于,在战场上,未必所有的人性本能都是好事。
拥挤的队列,是适合步卒的阵型,绝对不是骑兵的首选。
一旦失去了活动的空间,骑兵甚至还不如步卒。
越是拥挤,便越是慌乱,从侧翼产生的问题很快就是的车师人就像是便秘一样,卡住了,往高顺中阵冲杀的速度也不知不觉当中降低了下来。
和大多数封建王朝的兵卒体系一样,车师人也是精锐统御杂兵的模式,虽然说也有一些训练,尤其是那些穿着盔甲的车师勇士,武艺也不算是差的,但是大多数的车师人依旧是持着简陋刀枪,穿着皮甲,甚至是无甲。尤其是缺乏远程武器,在还没有和高顺军正面接触,就直接被削弱士气,稍一短兵接触,便是直接士气崩溃。
高顺看着,连带着本部人马冲击的欲望都没有,直接下令让那些附庸军加入攻击。等到擅长打顺风仗的附庸兵又是叽叽歪歪的鬼叫着扑上去的时候,车师人就崩塌了,旋即开始逃亡。
随着车师人的逃亡,尤其是其中那一部分算是精锐,亦或是勇士的车师人或战死,或逃跑,金子河城之中残留的那些车师人迅速失去了抵抗的核心骨,即便是车师人头领嚎叫着表示要抵抗到底,但是随着那些来淘金而不是来玩命的家伙率先打开了城门一哄而散之后,即便是建立在半山腰上的金子河城也没有发挥出多少的防御功用。
车师守军败退,首战获胜,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是实际上,这金子河城的胜利只是高顺遇到的困境的开始。
军队,一般来说,最为需要的就是『正气』,为家,为国,为天下,都可以算是正气,但如果一旦军中的兵卒想着是如何发财,能抢夺多少金银财货,那就基本上来说距离败坏不远了。
吕布原本带来的这些西凉兵,并州军,其实原本在骠骑之下约束得是挺不错的,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强军的底子,否则当年之前也不会揍这些西域邦国就像是爷爷揍孙子一样,从东一路撵到西。可是吕布本身不懂得要如何维护,再加上魏续等人鼠目寸光,使得这个底子很快就开始败坏下去,在西域之中的汉人兵卒也开始和那些附庸军一样,只想着钱财,女人,货物……
这些西凉兵和并州军在骠骑麾下的时候,都还可以保持军纪严整的,至少比当年在长安混乱之时要强不知道多少倍,这也说明在某种条件下,人的善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但是随着到了西域之后日益松懈,尤其是在西海城开始毫无节制的赏赐和开销,欲望阙值被拔高了之后,就什么都会想要更好的,越是不能满足便是越发的渴望,同时又看到文官层面的腐败之后,军人侧的贪腐也就随之蔓延而开。
军心一旦堕下去,一切都不大好维持。
在吕布宣布要进军的时候,这些已经开始腐化的兵卒将校,已经不再去想什么为了家国天下,而是想着发财再发财!至于胜负,在他们心中已经不知不觉的退到了第二线或是第三线,能不能完成任务,亦或是能不能最终打到大宛直指安息,这些人已经是无所谓了,他们关心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是……
钱。
因此在高顺取得了第一场的胜利之后,若是一般的城池村寨什么的倒也罢了,偏偏是个采金淘金的车师据点,顿时就引爆了这些兵卒将校的疯狂,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军校还去找高顺请示,可是高顺下达的将令是内不得出,外不得入,不得劫掠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化了……
『这是什么事?!』
『高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
『明明这眼前的大富贵,怎么高将军就觉得像是避瘟神一般?』
『当兵吃饭,不就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么?看着旁人天天大鱼大肉,我们则是每日半饥半饱,这日子,让谁能熬得下去?』
『没错!要不然每天啃干馍,喝着沙子汤,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那些文官一个个捞钱捞到肚子肥得像是身怀六甲,我们却是穷得干瘪如柴么?!』
『就是这个道理!要是大家一起过苦日子,那也没说的,结果那群家伙把我们当傻子哄,他们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的,让我们天天缝缝补补!』
一群兵卒军校凑在一处叽叽歪歪,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夹七夹八的议论纷纷,到了后面简直人人都是愤怒无比,横眉怒目,口沫横飞。
这些兵卒议论的火热的时候,忽然听闻有呼喝声传来,『长生哥回来了!大家仔细些!听听是如何说法!』
一群人停下了议论,纷纷看着走过来的马长生。
马长生看了看众人,然后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什么?!高将军又是不许?!』
『眼瞅着打下了这金子城,竟然还不给赏赐?你说这高将军是不是准备自家隐了去?』
『鬼知道!反正我觉得,该我们的,就是要给我们!至少之前欠我们的兵饷要补给我们罢?!』
『身上血也流了,苦也吃了,到了临头还不能啃口甜的,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
『没错!咽不下去!』
马长生一摆手,『闭嘴!这事情……高将军说了,不许,违者重罚……』
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轰然一声就炸开了!
之前高顺在军中营寨叱责他们未能遵照操典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觉得什么愤怒,但是现在他们却觉得怒火升腾,甚至有人开始表示若是这样下去就干不了,谁爱去谁跟着高顺去,反正他不能接受云云……
现在西域的这些汉军,已经和关中三辅的骠骑军不一样了。在关中三辅,或者说是在西域早期,军中不管是西凉兵还是并州军,亦或是后来补充的一些兵员,都是有血气的,一开始都是想着要用性命本事来换取功名的穷军汉。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
虽然当时他们身上的装备很犀利,兵甲很昂贵,但是严格上来说并不是属于他们个体的,而是按照编制下发的,所以在当时,他们实际上可以说是没有多少个人私人财产的,也没有多少你的钱或是我的钱的概念,大伙儿一起吃,一起在一个黑漆漆的釜内搅和马勺,一起啃干饼子,喝都是风沙的粥汤。
这些兵卒军校,在西域初期的时候都是愿意卖命的,也真的是卖命。虽然说吕布强横,但是并不代表着每一场战斗都能零伤亡,死伤的人依旧是会有。不少死亡的兵卒,大多数是火化了带回骨灰,而一旦战事严峻的时候,有时候连囫囵的尸体都找不到,能捡回一块兵卒的军牌便是不错了。
即便是骠骑后勤补给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一流水准,但是在西域广袤的地区之中,在当年讨伐西域各个邦国的时候,也未必是能够按时按点的获得补给吃食,有时候后勤跟不上的时候便是兵卒将校上下一同咬着牙,忍着饥饿四处搜罗吃食,然后吞咽着草根野菜……
苦,吃过。
血,流过。
他们不是怂人,更不是软蛋,可是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在李儒死后,文官一侧没有了牵制和监督之后,吕布放任魏续等人胡作非为,自己无心理事,结果慢慢的那些西凉兵和并州军中的老问题,又重新浮现了出来,起初只是被克扣,然后那些正直的军官或是被降罪,或是被逐退。
拉帮结派么,封建王朝的军队,这种问题实在是难以避免,所以其实如果只是到这个程度,倒也罢了。因为即便是被克扣,或是将那些正直一些的军中士官赶走,西域的汉军也是超出了这个年代的战斗水准,又有充沛的战勤补给,优良的战斗装备……
可问题是,当一个黑点出现在牙齿上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不仅仅是一个小窟窿。
当年汉灵帝时期,西凉兵和并州军之中也没少出现吃空饷和克扣的情况,但是依旧还是很能打的,将当时的山东兵卒都打得屁滚尿流,只不过是骠骑来了之后改变了这一些陋习而已,现在西域又是回归了原本汉灵帝时期的状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最让这些兵卒不可忍受的,则是他们看到了西域的文官那些疯狂的贪腐,然后他们则是被嘲笑,被轻贱,让他们觉得自己之前所有做的事情,流出的血汗,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哪些贪腐的文官在作嫁衣裳!成为了文官口中当兵的大穷鬼!
到了最后,连正常的配给都出现了问题,兵卒的吃穿用度都被人拿去换钱,原本应该发放到他们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少,刁难却是越来越多,文官和武卒之间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愤怒,最终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凭什么那些家伙可以捞钱,轮到了我们就不行了?!』
『这不公平!』
『公道!我们就要一个公道!』
『为什么那些文官能够拿钱,我们就不能拿钱!更何况我们只是要我们的那一份钱!』
『对,就是我们赢得的钱!原本就是我们的钱!』
第2803章英雄好汉要吃饭,钱饷终究成祸端
夜风吹拂,但依旧有些沉闷。
云层有些厚,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云层后面积蓄着力量一样。
金钱和暴力,可以说是人类最为原始的欲望,相生于一起,无论科技如何进步,世界如何发展,这两点相互缠绕的欲望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当人习惯用暴力摄取金钱之后,必然又会被金钱唤醒了更多的贪婪,而结果最终或是死于暴力,或是死于金钱。
几名军校士官瞒着高顺,偷偷的凑到了一处。
『这样不行。』
『没钱,兄弟们都很有意见。』
『我们卖了力气,豁出去性命,结果却不能搞钱?』
『兄弟都闹腾着,按压不住……』
『马长生,你跟高将军最熟悉,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长生沉默了半响,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在高将军身边待着的时间也不长……只不过,据我所知高将军和魏将军不一样……他不喜欢钱,他只喜欢打仗……』
『这不是更好么?钱给我,我帮他打仗!』
『对对!』
马长生叹了口气,『问题就在于他也不喜欢手下喜欢钱……』
『这……就难办了啊……』
『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样一来,高将军就容易没了军心啊……』
『要不找高将军……这个旁敲侧击一下?』
『你还不如说直接那个什么……』
『……』
顿时便是一阵沉默,相互之间目光试探着,带着一些危险的,贪婪的神色。
『首先我们来确定一个事情,高将军是个好人……』马长生缓缓的说道,目光在周边的人脸上划过。
『这倒是没错,高将军是好人。』
『同意。』
『嗯,然后呢?』
『第二个事情,高将军只想打仗,完成大都护的命令……对吧?』马长生继续说道。
『废话那么多,你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就是了!』
『就是,有屁快放!』
马长生也不恼,点了点头说道,『高将军是好人,所以“坏人”是我们来做……我们做了“坏人”,当然就帮高将军一路打到车师后部务涂谷!至于那些……高将军只是命令我们不能扰民对吧?但是如果不是民……这样我们就一来没有违抗高将军的命令,二来……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吧?』
『贼特码,你小子行啊!』
『有道理!』
『干了!』
在场的都是相互认识的军校,又是在军中统领兵卒的,『雷厉风行』到了极处,敲定了计划,便是直接分头准备起来。这些军校几乎立刻统一了口径,高顺是好人,但是好人也不能挡着他们发财……呃,不是,是好人也不应该违背『大家』的意见!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他们所有人的事情,为了兄弟,为了大家!
维阿伐木累!
……ヽ(゚∀゚)メ(゚∀゚)ノ……
夜色之中,卡扎将一些捆扎的火把拆出来,然后分给了自己的手下。
站在卡扎周边的家伙,有的人热血沸腾,有的人跃跃欲试,有的人满眼都是发财的贪婪,还有的人满脸忐忑不安。
这些附庸兵,原本就是为了钱财而来,为了钱财他们可以为汉人卖命,当然也可以为了钱财要其他人的命。
黑夜放大了欲望,遮掩了丑陋。
卡扎低声喝道,一个个的交代着,『想发财就嘴严实些!都按我说的去做!』
『金子城里面的多的是金子!』
『这才是为大都护效力!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
金光灿灿的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展开。
卡扎站在队列前头,『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作乱,这是平乱!平乱,那些车师崽子心有不服,想要谋害将军!我们是去平乱!先搅动起来,然后就走,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一队人便是摸黑出发,片刻之后便是抵达了金子河城之外。城门洞开着,在黑夜之中似乎像是一个巨兽张开了口。
卡扎回头望了望,四周静悄悄的。
『头,』身后的人问道,『怎么了?』
卡扎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然后一咬牙,『没什么!眼前就是金子!冲进去,就是我们的!杀了那些车师乱贼,我们是为将军平乱,是为大都护效力!进城!』
最后两个字,卡扎几乎嘶吼起来,然后率先举步向前。
一人举足,人人都动。
跟在卡扎后面的附庸兵卒便是轰的一声就朝着金子河城内的上城区冲过去,脚步声杂乱的响起,夹杂着分不清楚是什么的呼喝之声,顿时就将城中的安静彻底搅碎!
金子河城分为上城区和下城区,其实就是富人区和穷鬼区,只不过换了一个名称而已。卡扎等人自然是对于下城区没有什么兴趣,便是沿着街道直接冲往了上城区。
贪婪染红了双眼,火焰升腾而起。
说起来金子河城虽然不大,但是因为本身就是黄金产地,所以黄金制品什么的在上城区基本上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各种器具,饰品等等,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到处都在撕扯,到处都在呼号,到处都在叫嚷。整个秩序已然完全纷乱。
如果是在一个有着正常秩序的城池之中,这些人或许也不会闹腾得多大,但是在这样一个已经是战败,并且毫无设防的环境下,破坏的欲望便是肆无忌惮的增长起来,原先可能只是想着拿一些就走的想法,到了后面就变成了要更多,越来越多……
人潮更加狂乱的骚动起来,火光开始翻滚跳跃起来。
卡扎呼喝着,『快走!别停留!』
可是除了卡扎身边的那些比较亲近一些的附庸兵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原本无业的闲汉,平日里面若是有什么热闹都是要凑上去浑水摸鱼一番的家伙,虽然卡扎在之前就是一再交代嘱咐,不能长时间停留,可是这些家伙见到了黄金便是比自己的爹娘都亲,早就将卡扎的话语丢到了九霄云外。
卡扎见喊不回来,也顾不得许多,便是只能带着能收拢的人,直奔城北去。
而此时在城门之外,马长生等人也已经列队完毕,看到了火起,便是挥动手臂,『车师作乱!与某一同讨贼!』
这是一场分工明确的趁火打劫。
这也是一场团队之间相互协作的最好体现。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目标不是黄金,而是真的敌人就好了……
天上的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传来。
地面上的火光闪烁着,哭喊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但是随着血色蔓延,又是很快的停歇了下来。
金子河城并不算是很大,在上城区之中残留的车师人也不是很多,再加上马长生等人又是分工明确,杀人的杀人,打包的打包,几乎是转眼之间就从上城区的这一头屠戮到了另外一头。
高顺得到了消息,可是等他从城外营地集结了本部人马冲到了城下的时候,整个事件已经接近了尾声。
『贼人』被砍下了头颅,然后摆列在街道上。
至于其他『东西』么,则是被大包小包的放在了这些头颅的旁边……
高顺站在马长生等人前面,面沉如水。
说是抢劫杀人么,确实是抢了,也杀了,可是东西却摆在地上。
说是违抗命令么,滥杀无辜么,但是在上城区的这些车师人里面也找出了一些车师人的兵器……
当然,这些兵器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年头,有钱人身边没有什么配刀枪的护卫,单身独行的话,恐怕出了城不远就会消失了。
高顺站到了队列面前。
血腥味刺鼻,粘稠的血液浸染在街面,沿着沙土渗透进去。
天上的乌云翻滚着,没有半点的星光,只有火把在夜风之中拉扯着,也拉扯着周边的人影,就像是要将人扯出鬼样子来。
不需要马长生等人做什么『补充』说明,就是看一眼当下的局面,再看一眼那些『贼子』的头颅,基本上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高顺依旧不能理解。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沉声问道:『为什么?!』
『……』众军校沉默着。
高顺缓缓的抽出了战刀,战刀的锋刃在火光之中闪耀着幽幽的寒芒,『高某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把刀上要染上袍泽的血!说!到底是为什么?!』
马长生微微抬起头来,『将军,我家里有一个瞎眼的母亲,还有一个瘸腿的弟弟……』
高顺冷笑着,将战刀微微抬起,『然后呢?家境就是你违抗上令,肆意屠戮的理由?』
马长生说道:『并不是,卑职只是想要告诉将军,卑职前来西域,为的就是家中瞎眼老母瘸腿弟弟能有一口饭吃!』
『混账东西!难道军饷不够你母亲你弟弟吃了么?你是曲长,斗食二十!月俸五百!衣料器物全数军中供给,这都不够你吃喝,不够你供养家小么?』高顺觉得是马长生在狡辩,『你若是开销无度,便是千钱万钱也不够花!』
不管是汉代还是其他的封建王朝,俸禄当中的粮食都是按照未脱壳的谷物来算的,而一般来说脱去了外壳的糙米等粮食,只是原本重量的六七成。曲长的俸禄虽然也不能算是很多,但也不少了,毕竟在骠骑军中,基本上所用所需都是配给的,只有个人额外的开销才需要花钱,所以省一点的话,别说养一个家三五口人,便是七八个人也是可以湖口的。
『将军!』马长生忽然扯开了身上的甲胃丝绦,顿时引得高顺的护卫警惕,然后便是刀枪齐齐指到了马长生的面前,但是马长生并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更没有从怀中掏出什么匕首或是其他的凶器,而是露出了在盔甲后面打着好几个补丁的战袍,『卑职全身上下,新领的盔甲就这一件!这一件战袍,还是前年下发的,之后便是再也没有新衣!卑职一不酗酒,二不嫖赌,所领兵饷只留半数自用,其余皆托倾银铺转回陇西老家!莫说是花销无度,便是一般酒肉,卑职上一次吃也是新年大都护赏赐的了!将军,不是卑职不想贴补家用,是实在无钱可用!』
火把摇曳着,但是也能看得清马长生在盔甲之后的战袍上确实是有许多不同颜色的补丁。
高顺摆了摆手,将自己的战刀收了起来,也让护卫退下些许,『那你的兵饷呢?』
马长生从怀里慢慢的摸出了一小块的木牌,然后双手奉到了头顶,『请将军明察,这就是卑职太兴七年一年所领的俸禄……』
高顺护卫上前,一把拿过,然后递送到了高顺面前。
高顺借着火光一看,却见到在木牌之上写着,『欠饷折钱三千』……
高顺目光微动。
随着马长生递送上了木牌,其余的军校也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木牌欠条举起。
护卫又上前将其余的军校士官的木牌都收罗了起来,递送到了高顺面前。
木牌的欠帐数目不等,有的多,有的少,最多的是八千,最少的也有一千五。
『从去年起,就开始陆续有了欠数……』马长生说到,『这些欠数,就算是到了兑现的时候,也往往是兑不足数的,能拿七八成便是极好了,多数只能拿一半……甚至更少,只能兑出三四成的也是常见……』
『你……你们……这兵饷些年都没有给?!』高顺捏着木牌,看着木牌上面的墨字,忽然觉得非常的刺眼,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高顺知道有问题,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马长生低着头,『今年的……就给了三个月的……就在开拨的时候给的……』
『……』高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火把噼啪有声。
队率曲长都是如此,那么普通兵卒是怎样也能猜得出来了。
『这些……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早说?』高顺捏着木牌,『为什么不去找大都护述说?!』
马长生回答道:『去了,有兄弟去了……大都护很愤怒,然后就有小吏表示是他记账错误,大都护让人打了小吏一顿,补齐了那兄弟的兵饷……只不过后来,那兄弟在一次出值巡弋的时候,夜里据说是遇到了野狼,死无全尸……』
『野狼?』高顺问道。
陈三郎在一旁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也是去讨了兵饷,钱倒是要回来了,可是第二天他去市坊的时候,就被一个疯子捅了一刀……随后那个疯子当场就被杀了……』
『疯子……』高顺便是再傻,也知道在闹市之中,突然出现一个所谓的持刀疯子,是如何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原本吹拂的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云层如同铅块一样压在头顶,似乎阻挡着黎明的到来,沉闷的空气犹如石块一般,压的原本在西域高原上就有些气闷的胸腔就像是被这些石块塞满了一样,连呼吸都艰辛无比。
『万般皆苦,世事艰辛,』高顺仰着头,声音低沉,『但不能成为尔等为恶的理由!昔日黄巾贼,也是多有冤屈,饥不得食,衣不得着,可这并不能成为那些黄巾贼去劫掠他县,去抢夺地方的理由!你们为什么不等……』
高顺说了一半,却停顿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要说即便是有这些兵饷欠帐,等战后封赏也不会少……
但是很快高顺就意识到,兵饷都能欠,又有什么不能欠?
『你们不应该这么做!』高顺沉声说道,『这么做和贼匪何异?!你们放心,这些欠钱,我替你们收着,到了回旋之时,我替你们去讨要!一钱都不会少你们的,就算是大都护不给,我高顺也贴补给你们!』
不能做的原因,并不是高顺对于车师人多么有爱心,多么圣母情节,而是所谓的『杀俘不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然金子河城的车师人最后选择了投降,那么可以对于这些投降的人进行一定的处置,但是不能全数杀戮,这样才能使得后续的城池之中的人会愿意投降,要不然车师人知道了投降也是死,那么就意味着将来的战斗没有车师人会投降……
也就等同于意味着高顺等人所要面临的战斗会更加的困难,死战也会更多,伤亡什么的自然也就是更大。原本只需要对抗一部分的车师官吏将领,结果可能就变成了要对付更多的车师人,甚至有可能会变成车师全民皆兵的情况。
这些眼前的钱财,却可能导致后续战局恶化,并且这些军校不听号令,不遵约束,这才是高顺所愤怒的最大原因。
『将军!』虽然高顺如此说,马长生脸上却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什么喜色,而是摇头说道,『将军是好人,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告诉将军这些,并没有让将军讨要垫付的意思……更何况,这些欠饷也不是一个两个,更不是一月一年……将军手下也是要吃喝用度,将军纵然可以垫付一时,终究无法垫付一世……除非将军可以兵谏大都护,然后杀了……』
『放肆!』高顺怒喝道。
马长生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拜倒在地,『卑职僭越了……卑职死罪。卑职不敢妄言脱罪,只求将军看在家中老幼份上,将这些钱财补了我等所欠兵饷……卑职便是以死罪之身,追随将军,纵是战死沙场,亦是无憾!恳请将军成全!』
其余军校也是陆续拜倒,齐声而道:『恳请将军成全!』
冰冷的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敲击在兜鍪上,流淌在盔甲上,也跌落在地面上。
在雨中,高顺仰头望天,默然无言……
第2804章客观因素有人异,主观能动因人同
高顺毕竟是一个好人,所以必然会因为良知而受到更多的折磨,因为替他人考虑得太多而伤害了自己的利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当有机会去逼迫好人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人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逼迫好人总是比去逼迫坏人更轻松一些。
等到将好人逼死了,这些人也不会琢磨着去对付坏人,而是准备瞄向了下一个好人,亦或是准备培养出下一代的好人。
但是如果都是坏人的环境,那就糟糕透顶了。
当吕布带着人马开始往西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的环境。
相比较高顺一路还算是收敛,吕布这一边简直就像是放出来的一群恶狼。
在初期,因为本身焉耆距离西海城比较近,所以吕布推出来的时候焉耆也不敢做出什么敌对的举动,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取了焉耆,算是为整个西征开了一个还算是可以接受的开端,可是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渐渐的演变成为了一场灾难。
因为在兵锋抵达了焉耆之后,一方面是南北两线的西域人并没有像是吕布原先所设想的那样屁颠颠的赶来汇合,而是以各种名头来推脱搪塞,以至于吕布大怒将高顺派遣到北面去收拾车师后部以及乌孙。
另外一方面则是太兴八年的春雨,使得道路难行。道路难行就意味着即便是骑兵,也无法走得快,原来一天的路程,结果要花三天甚至更多,但是人的胃口并不会因为脚步停歇就降低下来,该吃多少依旧是吃多少,这就使得后勤压力非常大。
再加上吕布出征非常突然,嗯,即便是不突然,西域都护府其实也已经被蛀虫吃空了,剩下了一个空壳是难以支撑吕布的索求的……
正常来说,吕布的战略并没有什么问题。
注意,是正常来说的。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李儒原先在西域是有各个节点的,通过节点和前锋营地,就像是一张网一样控制着大半个的西域,通过小规模的部队节制西域邦国,很多事情只需要少量的汉兵就能解决,根本不需要吕布出动大军。
西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成编制的汉军了,所以必然有一个相互融合的过程,李儒的安排就是通过调节和制约地方,使得西域众国邦渐渐的去习惯汉军对于西域的管制,形成一个类似于军政府的状态,继而一步步的加强归属感。
可惜在李儒死后,原本平衡就被打破了。一旦代表了正义的法官,变成了收钱的混球,那么所谓的法律条例自然就成为了一个笑话。在陌生的环境之中,获得地位的最重要手段或许是拳头和刀枪,可是人类社会不可能永远只有破坏和暴力,想要生存发展就必须要有秩序和规则,而这些秩序和规则又是非常脆弱,随时都会被贪婪拖到小巷子里面拳脚交加随意摩擦然后在额外附赠嘲笑和讥讽。
简单来说,西域当下对于汉人,已经从最初的顺服,变成了厌恶。
当年吕布打跑了贵霜安息的势力的时候,西域人多多少少还是欢喜的,觉得是迎来了全新的西域秩序代表,可是等李儒死后魏续开始乱来之后,西域人顿时发现,不管是不是自己碰到的人都要赔钱,不管守不守规矩也同样要赔钱的时候,还能对于西域的汉人有多么尊敬?
吕布谨慎分兵,只是让高顺分了一部分走北线,这也是符合兵法的,毕竟在比较生疏的战场,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集中力量才是最为有效的策略。可是在如上的种种原因之下,等吕布再次开始向西行进的时候,他发现沿途的城池村寨之中的那些西域之人,都已经逃走了大半,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跑不动的老弱,用一种漠然又仇视的目光看着吕布统领的这些兵卒。
逃走的西域人实在太多了,吕布军既没精力更没时间去把这些人全都抓回来。这就直接导致了两个严重后果,首先是失去了战役的隐蔽性和突然性。当然,其实也没有多少隐蔽性,毕竟在焉耆耽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另外一个方面则是逃走的西域人,肯定终归会成为对手的力量,突袭和偷袭的战术都会变得难用,剩下的就只能是做正面野战和攻城的准备了。
当然,吕布也不能不承认,他本身就不具备奇袭的条件,毕竟路途太遥远了。如果是西域人配合着不报信或许还有一丝可能性,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问题,而是吕布后续的补给出问题了。
可西域人现在开始厌恶吕布军了,尤其是吕布军的军纪不怎么样的时候。
骑兵战术,讲究的便是轻盈机动。
而想要做到机动力,就自然需要有强后勤。
自从魏续什么都敢卖之后,他做了初一,自然有人做十五,上面的不想要管事情,便是制造些报废的,再往后则是连名头都懒得搞了,直接卖!
只要给钱什么都卖,各种各样的物资哗啦啦流出去,然后变成了黄白之物哗啦啦再流向大大小小的嘴……
结果就是现在需要急用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物资都紧缺!
这还不算更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为了遮掩账目,不让吕布发现问题,魏续跳着脚让手下自己去『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对外毫无进展的时候,自然就将手伸向了自己人身上。
整个西域都护府,原本那些勤奋节俭,正直清白的官吏被一个个排挤,驱赶,陷害,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些只懂得如何逢迎,谄媚,贪腐的家伙,因此能指望着这些蠹虫会明白,这庞大且担负着军事任务的吕布部队,是怎样的需求,要怎样的配合?
因为只会懂得贪,脑子都被钱堵死了,于是运转起来的时候就格外愚蠢,要么是干脆一点货物都没有,要么就是集中在一起相互抢着原本就不富裕的运输量,辎重车,劳役,牛马,前面的运输队停了,后面的自然也是萧规曹随,结果将西海城路口堵得严严实实,后面不管是要紧的还是不要紧的,通通是难以通行。
要入仓的在外面淋雨,要送出去的送不出去,要搬运的找不到搬运人手,结果这些好不容易收集而来的物资,便是混乱的堆放,然后等再次查账的时候,要么是又短缺了,要么就是折损了……
若是好不容易运输到了前线的物资能派上用场,那也罢了,可看先运过来的都是些什么?十万铜钱,两千匹粗布,十五车的碗快,还有些不知道到底要用来捆货物还是捆人的粗麻绳……
箭失,没有。
战刀,没有。
急需的粮草,也是没有,只有那成堆叠放的空碗和快子,就像是一张张嘲笑的嘴,一条条愁苦的皱纹,无声的对着天空大地在咧开狂笑,或是在痛哭。
魏续急的跳脚,吕布把压力给他,他就疯狂的下令去敦促粮草,不仅是人吃的,还有战马吃的精料,于是又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因为运力的不足和调度的失衡,再加上各个人只想着保证自己的职位和脑袋,所以当一封封一道道那种做不到就摘帽子砍脑袋的调度粮草的命令下达之后,沿途所有运送其他物资的车马辎重都被立即征用,原本辎重车上运输的货物,能找到地方放的就找地方放,找不到地方放的就是直接倾倒在道路一侧,然后空车回去载运粮草。
西域并不是完全没有懂得调配和管理的官吏,但是这些真正有才能的官吏在劣币驱逐之下,渐渐的退出了西域,而那些原本每天只想着捞钱和孝敬上司的家伙,又没有更加先进通讯工具使得他们能够相互协调沟通,同时那些迎来送往的花天酒地吃喝享乐的经验,在此时此刻又派不上用场……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吕布当下还没有摔倒,没有遭受攻击,那么没有遭受攻击,那么就没有所谓的损失,所有的亏空都是账面上的数值而已,就像是股市里面的股票亏损,很多人都是想着只要没有卖出去割肉,就不算是实亏,却没有想或许有一天,西域都护府这个公司也存在着破产的风险。
……(╬ ̄皿 ̄)=○……
目光转向南方。
在太兴八年的的这个春天,在川蜀之中的沙摩柯得到了他族人送来的最新消息,说是孙权已经让黄盖为假都督,持节,汇集江东人马,专命征讨武陵等等,然后还说江东人已经开始汇集人马,汇合原本在南郡驻守的朱桓的三千人,宣称是要出动十万兵卒,出征南越。
沙摩柯是有野心的人,他前来川蜀,为的就是想要借刀杀人,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沙摩柯想要带领着族人摆脱江东压榨的因素。
所以说沙摩柯是好是坏,是奸是忠?
沙摩柯得到了消息,自然丝毫不敢怠慢,急急的就跑到了在巴东大营之中,找到了诸葛亮。
虽然说沙摩柯觉得这『十万』的数值有些夸张,但是他心中难免也是哐哐直跳,因为即便是缩小一半,也不是他武陵蛮能都抵挡的。
眼下的巴东大营,比起之前的规模还要更大,而且周边还在扩建,都有些像是要将这一个巴东大营彻底建设成为永久的城池的意思。
在营地边缘开辟出来的空地上,到处都是牛皮帐篷。那些堆着如同小山一般高的物资,蒙着毡布和油布,捆扎着麻绳,整整齐齐的像是在列队。提刀持枪的兵卒来回巡逻,不仅是为了防止宵小,或是手贱手痒的顺手偷拿的,也是为了防火防潮的需求。
毕竟川蜀之中,一到春天雨水就多,要是稍微不小心,毡布油布没盖好,物资受潮了就很容易长霉变质……
沿着挖出的排水,同时也是隔离虫鼠的白垩硫磺沟往前,有一块不大的地面,架设着四个铁匠铺,锤头铁碇砸得叮当乱响,损伤的和修理好的器具分列两侧。
再往前就是劳役和兵卒,正在修葺最外围的营寨堡墙。
去年在川中爆发了瘟疫,在南中往交趾方向上修葺道路的工程不得不暂且搁置下来,现在这些调回到了川中休养调整的劳役,也渐渐的在汤药针灸之下恢复了过来,也就陆陆续续的发拨到了巴东大营之处,修建营寨,或者说是堡垒更妥当一些。
这些劳役显然对于自己当下的生活和劳作并没有多少的反感,甚至还能在工地之中听到几声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俚曲,唱歌的人扯着喉咙叽里呱啦地胡嚎一通,博得其他的人一片叫好或者是一通浑骂。
这也是沙摩柯越发的信任甘宁诸葛亮,以及二人所代表的骠骑势力的一部分原因。他见过江东拉扯着南越之人去劳作,除了要带上枷锁脚铐,鞭打脚踢不说,甚至连一般的休息和吃食都没有,哪里会像是在川蜀之中巴东大营看到的这样,都已经吹了歇息哨令了竟然还有劳役在努力挖土转运夯实土墙……
沙摩柯原先根本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些劳役是按照什么项目来算的,一个小队劳役包一个或是几个项目,然后完成了基础额度之后,多出来的就可以换成自己的累积工分,或是将工分换钱,去采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食品算不上什么好的,但是少能吃饱,若是努力劳作,还能换些酒肉开荤,有病了医师可以治疗,甚至医师还会强令休息,不许上工,即便是劳役都都囔囔表示自己还可以……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沙摩柯起初都不相信,不仅是连续追问,甚至还亲自到了劳役之中看着他们去换了钱财买了酸酒在小队内分享的时候,才真实的认识到骠骑之下,至少在川蜀这里,确实和江东有着很大的差别。
如今巴东大营的堡寨过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但是已经初具规模了,原因就是这些真的卖力气的劳役。
这些劳役在上游将需要的树木砍伐下来,然后顺着河流让树木漂流下来,在这里将其捞起,连树皮都不用剥,直接扔上水锯,不多时就有木桩木板木条什么的堆叠起来阴干,或是直接使用。
堆叠的木桩木板木条,又被另外一拨人搬走。
木桩被钉入地面之下,架上了木板,用木条作为加固,然后便是往其中倒进去泥土,反复的夯实顶上再铺上木板,这就是寨垣了。只要立起寨垣,剩下的事情就比较轻松了,不过是些土木建筑而已……
沙摩柯到了巴东大营中军帐的时候,甘宁刚好巡营回来。
甘宁也同样是个有野心的家伙,所以他一旦没有了野心施展的方向,就容易颓废下去,要不然也不会被徐晃到了川蜀的时候,就查到了巴东大营懈怠,好生训斥了一顿。
甘宁性格确实有些桀骜,但是他对于有本领的,或者说他比不了的人却是敬重的,不管是对徐晃那沉重的战斧,还是对着诸葛亮那如同天上星辰一般多的账簿,但是对于沙摩柯么,甘宁的语气就很是随意了,『嘿,那个大个子啊,江东的事情么,等等再说……我正想要去找你呢,我听说,你打算给你的族人那个叫什么……就是在你帐篷里面的那个……』
甘宁停了下来,挠着头,显然他没能记住沙摩柯族人的名字。
沙摩柯打不过甘宁,或许真拼命的话不好说,但是在相互切磋的时候,只是凭着个子大力气足的沙摩柯,明显是打不过拥有技巧外加力量的甘宁了。
每个人的天赋还是有些不同的,川蜀的甘宁就显然没有河东的徐晃块头更大,力量更强,所以甘宁对上沙摩柯的时候,多少就有一些打不赢大的就揍小的感觉。
『沙内仲,沙可足……』沙摩柯也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他知道甘宁对待他的态度显然没有多么尊重,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他们有求于甘宁,而不是甘宁有求于武陵蛮。
『哦,对,就是这两个人!』甘宁使劲地点了下头,『我听说,你打算把他们两个升作你的左大将和右大将?』
沙摩柯一愣。
他的确是和他的两个族人这么说过。当时他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甘宁诸葛亮,又是得到了招待,看到了在巴东大营之内的劳役情形,觉得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武陵蛮最后还是成为了劳役,在骠骑这里也会比在江东好,所以沙摩柯当时觉得自己为武陵蛮奔走的方向是正确的,又是喝了酒水,多少有些熏熏然之下吹出的牛皮……
沙摩柯不是很理解甘宁的意思,虽然他确实是说过等他成为武陵蛮的蛮王之后,就会分封他两个手下为左右大将,但是他当下也不知道要承认好还是否认。毕竟现在他连这个武陵蛮的蛮王都还没得到正式的册封,他凭什么去晋升手下为左右大将?他不知道甘宁是不是在警告他,觉得他不重视骠骑的威名,擅自分封手下什么的,所以沙摩柯支支吾吾,很是尴尬。
沙摩柯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诸葛亮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大摞的账目来找甘宁签字核帐,见到沙摩柯如此表情,询问一二之后便是笑了起来,『沙头领,甘将军只是随意问问,你别担心,也不用害怕……对吧,甘将军?』
甘宁转了转眼珠子,看了诸葛亮一眼,然后含湖的哼了一声。
诸葛亮微笑着,带着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对着沙摩柯解释起来……
第2805章晋升阶梯脚下空,天命之道头顶悬
甘宁是随便问问么?
显然不是。
甘宁对于沙摩柯似乎并不是很感冒。甘宁是粗中有细的性格,所以对于口无遮拦的沙摩柯多少有一些不喜。
问题是沙摩柯并不知晓这一点,或者说他觉得这个不算是什么事情,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看脸色。虽然说诸葛亮宽慰于他,但沙摩柯看着甘宁的脸色依旧不是很爽利,便是心中忐忑。
诸葛亮笑着站起身来,亲手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了茶,给沙摩柯倒上,『喝茶。茶需热饮,方不负芬芳。』又看了看沙摩柯依旧有些惶恐的神情,便是笑道:『沙头领,不必担心。你想想,甘将军与我询问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扶你坐上武陵蛮王的位置么?不然的话,我们让你在这里做什么?其实啊,在甘将军和我眼里,你早就是武陵蛮王了,只不过……』
沙摩柯一开始的时候听得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嘴巴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上,结果听到了诸葛亮说了一声『只不过』,便是心中咣当一声,又是被拉扯到了嗓子眼,手一抖,大半碗的茶汤都洒落在了手掌上,却顾不得茶汤烫手,便是急急追问道:『诸葛从事,我……我对骠骑十分敬仰,之前和我的手下说的那些都是混账话,都是喝醉乱说的……甘将军!诸葛从事!千万不能当真,不能当真啊!』
诸葛亮呵呵笑着安抚,『沙头领不用急,坐下,坐下说话。甘将军和我呢,只是给你提个醒……想要功名职务,也不是什么坏事……骠骑之下的兵卒将校,也是按照大汉职列,从最底层的帐前督,一直到司马军侯校尉将军,都是有等级的……为什么要有这些等级呢?就是想要给人一个念想,一个目标……比如我罢,我现在是官职是从事,但是另外的朝职是尚书郎,再往上呢,是侍郎,我前来川蜀的目的,就是积攒功勋可以早日升迁,甘将军呢,是折冲将军,他同样也想要更进一步,比如奋武奋威什么……诸如此类。』
『就像是阶梯一样,每个人都一步步的往上走,这才是有希望……』诸葛亮笑着,『我呢,才能有限,能做到千石就算是不错了,甘将军本领非凡,前程远大,终是一天要晋升到征镇之属……』
甘宁被诸葛亮这番话说得不由的满脸红光,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嘴角不要往耳根跑,只是将手乱摆,却舍不得说出一句否认的话语来,甘宁自然是明白这写话不过是诸葛亮的有意示好,可是好听的话谁都想要听,更何况甘宁心中也渴望着自己能够更上一步,刀头舔血的人,谁不希望有个好口彩?难不成还听什么下次出战被蛮人一箭射死才开心么?
更高的位置甘宁不敢奢望,但是四镇将军还是甘宁确实渴望能垫着脚尖去够一下的。
诸葛亮对着甘宁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对沙摩柯说道:『沙头领,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们自己职位是怎么划分的,但是么……你现在就允诺给你两个手下做左右大将,且不论是不是早了一些,就说你这两个手下么,有多少的功勋可以坐稳左右大将的位置?沙头领你武勇过人,作为武陵蛮王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你的这两个手下是否有能够匹配左右大将的能力?要是没有这个能力,被人轻易打倒了,那么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而且你这么一开始,就将你这两个手下提高到了左右大将的位置,那么下一步,他们再往上呢?左右王么?那么和你自己又有什么分别?若是不提升他们,去提升旁人,难道他们心中就会舒服了?沙头领,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可要仔细考虑考虑……』
沙摩柯也不是太笨的人,被诸葛亮这么一说,想了想之后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是站起身来向甘宁和诸葛亮行礼,然后颇为羞愧的说道:『我明白了,这个……我确实做得不对……不过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我……』
诸葛亮和甘宁,相互看看,并没有马上说话。
『唉!我错了!该死的,我真是……』沙摩柯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甘宁和诸葛亮,『我这……我这要是跟他们说我反悔的话,就怕……哎,这个……』
诸葛亮笑着说道:『沙头领重信诺,这个很好。作为即将上任的武陵蛮王,你更需要在族人和其他南蛮面前言而有信……所以更需要出言谨慎,不可轻易允诺……这真是为了你好……』
诸葛亮的目光清亮,态度诚恳。
沙摩柯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然后又是期盼的看着诸葛亮,『诸葛从事,我这,这现在应该怎么做?』
诸葛亮其实早有主意,但是他并没有像是三国演义当中所描绘的那样高声大笑表示什么小儿也知道应该怎么做,而是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思索的模样,等到沙摩柯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才缓缓的说道:『办法么,我暂时只想到一个……这事情啊,你还得找甘将军……』
甘宁抬起头,停下了正在签名的笔,『嗯?我?』
诸葛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沙头领,你是骠骑大将军亲封的武陵蛮王,虽说诏令还在路上,但是基本上就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大汉册封,那么你的手下自然也是要有大汉的册封才能算是名正言顺对不对?甘将军呢,手下也有些校尉都尉的职位,你不妨先去问问你手下,是要不要先得到大汉的正式职位,还是等诏令下来了回到武陵之后再大家一起分封……』
『这样就可以了?』沙摩柯不明就里,转头看向了甘宁。
甘宁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也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你既没有违背诺言,还给你手下带去了正式的大汉职位,到时候升职的时候你就走大汉职位这一边,既可以让他们没有怨言,又有充足的动力去获取更多的功勋……不错,不错,好办法!』
听闻甘宁也是这么说,沙摩柯自然无有不应,便是喜滋滋的又等着甘宁填写了两张不入流的校尉任命告身文书,对甘宁诸葛亮拜谢之后便拿着告身文书去找他的两个手下了,剩下甘宁和诸葛亮相视而笑。
『行了,你让我办的事情办完了……』甘宁拍拍手,瞄了一眼沙摩柯离去的方向,『说正事罢,这江东……呵呵,还十万兵,真是蛤蟆不大口气不小,上次打江北也说十万,还有上上次,真是将人当傻子耍不成?还是说江东有撒豆成兵的通天本领,谁便凑凑都能有十万兵卒?』
其实甘宁和诸葛亮早一步得到了消息,对于沙摩柯紧张兮兮的江东十万人马的数值,甘宁和诸葛亮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就是『号称』而已。
别说是在南越人都比汉人多的武陵地区了,就算是在汉人集中的江左地盘,吴郡等地,想要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汇集十万人,也不是一两个月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就算是整个大汉之中,也就只有骠骑大将军之下的各地常备军团是可以一声令下即刻开拨,而各地郡兵都必须等候集结后勤安排等等。山东之地也是一样,只不过可以随时调拨的并不是曹操麾下的兵马,而是各个统兵将领的本部人马而已。
就拿诸葛亮所熟悉的川中兵马来说,能当日就能出发的只有徐庶手中的成都常备军,巴北地区的严颜手中的常备军,以及甘宁手中的巴东大营,还有徐晃将军统领的偏向于川南地区的军团。其余的地区郡县若是出动几十几百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上千就够呛了。若是大郡,地方军千人以上的集结大概需要三到五天,若是上万人就需要集结五天到七天了,而且这还是在骠骑之下地域,若是在那些平日里面没有武备,更没有地方巡检进行协助调度的情况下,一个月都集结不了上万人的也不是不可能……
更不用说粮草储备调度等等的问题。
江东十万人肯定没有,两万人应该差不多。可就是两三万人,武陵蛮也未必能够抵抗得住。
甘宁立刻出兵当然没问题,而且也只有甘宁可以出击。
严颜在巴北,徐晃在川南,即便是这两个人能过来,舟船指挥作战能力也比不上甘宁。
针对管辖境内的叛乱贼匪什么的,甘宁等人有先攻权柄,可以直接处置后再行上报,可是跨境出击么,当然需要得到准许,至少是徐庶这个层面的书面授权才可以。
甚至徐庶也必须和骠骑报备一下才能下令,所以必然要一些时间,这也是甘宁和诸葛亮不会和沙摩柯就江东出兵进行议事,有意扯开话题的一部分的原因。
所以甘宁出动去帮沙摩柯去对付江东兵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时间,即便是走最快的飞鸽路线,也需要七到十天的时间。怎么凑出保守估计的十天时间,亦或是用什么办法再拖延一下江东的步伐,就成为了当下甘宁和诸葛亮思考的问题。
过了片刻之后,诸葛亮轻轻拍了一下手:『甘将军,我觉得我们似乎可以考虑一下另外的方向……你觉得江东征讨武陵,为什么会派黄盖黄公覆作为统军大将?』
『什么意思?』甘宁摸不着头脑,『有可以对付黄公覆的计策了?』
诸葛亮眼眸之中有光泽闪过,『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ヾ(^▽^ヾ)……
黄盖领了军令之后,便是带着本部人马和刚刚汇集起来的江东兵卒,登上了舟船,逆流而上,第二天晚上就到了云梦泽,然后修整了一天,便是继续行进。
武陵地区多山,江东兵就算是再多,也没有办法撒开来进山中去,也就顶多只能之沿着河流进军,平定沿河地区的这些南蛮乱贼。当然大多数的村乡县城也都是在水源附近,比如所谓的五溪,就不是山上的那种小溪,而是五条河流,然后汇集到了云梦大泽之中。
汉代这些地带基本上来说都是属于野兽鸟虫的地盘。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王室就经常到云梦泽来打猎,后来围绕着云梦泽也产生了不少的故事。
只不过不管是故事还是神话,都对于当下大汉的云梦泽一带的发展没什么作用,大汉人并不会因为云梦泽或是武陵的山川秀美,就千里迢迢的跑出来排在山道上一个接一个的看着对方的屁股,所以这片广袤的地区之中,人口并不多。
而在这不多的人口里面,南越人又是占据了大多数。
这一块块用水勾勒区分出来的地域,往往是舟船行使一两个时辰都未必能见到什么人影,偶尔能见到一些穿着肮脏或是赤身裸体的南蛮,或是樵夫,也都是向土拨鼠一样呆立发出吼叫声,然后便是窣的一声缩回了林木之中去。
江东兵大多数都非常习惯在舟船之上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舟船就像是他们流动的帐篷,移动的厨房,以及坚固的营寨。因此这些兵卒并没有觉得这一场对于南越武陵地区南蛮越人的讨伐,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甚至绝大部分的兵卒都感觉跟轻松,就像是参加一次大型的集体郊游。
若是之前对于南越的讨伐,也确实是比较轻松的。
南蛮越人也有船,但是船只这玩意并不能像是在陆地上作战一样,谁便砍些木头竹子便是可以当成武器,而且也可以杀人。在水面上,大船和小船之间的差距,简直就像是巨人和孩童一般,除了真有什么轻功可以水上漂的,基本上船只被毁就什么武勇都用不上……
就像是历史上,我们的黄盖同学在赤壁之战的时候,虽然走位风骚确实出了不少风头,但也因为太骚了被曹军集火,导致其舟船座驾被毁,一身武艺都施展不开,差一点淹死,还好被江东兵卒认出是友军给顺手打捞上来,否则就跟老曹同学的部队一同殉葬了。
在舟船技术上的差距,导致了不管是武陵蛮还是其他地区的南蛮越人,都无法和江东兵抗衡。江东可以随时选择在什么地区上岸,什么地区打击越人,但是南蛮越人即便是在山林之中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也无法对于在舟船之上的江东兵卒造成什么决定性的伤害。所以南越之人,也被江东人称之为山越。
江东兵卒以为是对付南越,自然很是轻松,但是黄盖的神色则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在统领这江东军之前,去见了周瑜。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前两年,周瑜还是很健康的,不管是舟船还是战马,就没有周瑜玩不转的,荆州一场大战,几乎就是周瑜前后奔忙,最终不仅是夺了荆州南部的人口货物,还从曹操的虎口之中抢回了孙二愣子,可是就似乎是转眼之间,周瑜就变成了一张纸一样,风吹大些都可能直接被刮走了……
黄盖之前知道周瑜生病了,但是黄盖不知道周瑜病得如此重。他之前还以为周瑜只不过是借病避事而已,毕竟那些江东士族,甚至二张什么的,也不是经常动不动就生病,然后闭门谢客?
更让黄盖惊讶的,是在周瑜身边还有孙权。
黄盖试图在孙权神色之中找寻一些虚假来,但是黄盖发现,孙权在周瑜身边,真的就是像是弟子一样,尽心尽力,态度诚恳……
这让黄盖感觉到了江东终于有一些希望的同时,也恨不得想要把孙权抓起来再打一顿。
早干什么去了?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最昂贵并且是有价无市的,也就是后悔药了。
若是打孙权就能改变周瑜的身体状况,让周瑜恢复健康,黄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揍孙二愣子一顿,但是黄盖看到了周瑜呈现出灰白的面色,只剩下腮边有些红色的时候,黄盖就只能是沉默了。
这种脸色,黄盖在很多人的脸上都看到过,而无一例外的,那些人都在不久后都死了。倒不是说黄盖有什么仙人神通,而是黄盖久经战阵,见过太多的伤病而死的人了。
可周瑜后来和他交代的话语,却让黄盖手脚冰寒。
江东时日无多……
不是说江东马上就要垮塌,而是整个天下的『天命』窗口,留给江东的不多了。
天命就像是一道门,只有两扇门,先进去的必然会关上门,然后将后来者卡在外面
在周瑜看来,斐潜和曹操各自一只脚都已经站在了这个门槛上,双方正在僵持不下,而江东则是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渔翁之利的计划确实很美妙,但问题是谁都想要做渔翁,所以最先出局的依旧是江东。
江东的问题,就像是眼前的这一大片的山川地域,有河川,有树林,有飞禽,有走兽,可就是没有足够多的人!
没有人便是什么都做不了,在生个孩子都要感谢老天爷的年代,一旦没有了人,江东的道路很快就会被杂草覆盖。
因此,周瑜拖着残躯,讲出了关系到了江东今后命运的那些话语,震撼了孙权,同样也打动了黄盖……
第2806章各说各话江东兵,各走各路武陵蛮
在河道上湿润的风,吹拂着代表着江东的孙氏旗帜。
旗帜依旧是大汉的款式,大小颜色都是相同。
不同的是在旗帜下的人,在心中未必还有『大汉』这两个字。
黄盖仰头看着旗帜猎猎风动,心中也似乎随着旗帜的摆动而产生了一些共鸣。
如果不是周瑜开口,黄盖在真的没有想过如今的江东的局面竟然是危如累卵。因为在黄盖眼中,江东依旧是江东,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天下成大事者,盖因有三,天时地利人和是也……』黄盖在心中轻轻的重复着当时周瑜说过的话,一时之间思绪起伏。
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周瑜首创的,更不是猪哥的专利,而是孟子孟老先生。当然,孙子也对这个概念有阐述。这几个字后世或许连个小学生都能念叨几句,但是对于黄盖来说,他确实是第一次听周瑜这么详细的分析,而分析的内容也让黄盖觉得心惊。
周瑜给孙权讲的是天命,给黄盖等人讲的则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当然,如果说这两方面其实有些类似,其实也没有错,毕竟最后的结果可能都是争天下。只不过一个侧重于理论一个偏向于具体罢了。天时地利人和可以看成是抽象的概念,也可以看成是具体的指导。战斗,战役,战略,谁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谁就能赢得胜利。
周瑜表示如果说天时一共有十份的话,那么八分在江北,只有两成在江东,地利方面则好一些,但是也只有四成,因为上游不在江东手中,中游荆州又是争夺不休。至于人和么……
周瑜说到人和的时候就沉默了下来。这种沉默让一旁的孙权坐立不安,同样也让黄盖心惊肉跳。因为确实是不用周瑜多说,江东自己都能将自己打出狗脑子来。就连黄盖本人,其实也在前一个阶段趁机扩张了一些本部人马。
黄盖招兵买马扩张本部,当然不是为了反对孙权,他只是本能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可是当每个人都在考虑着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往往就没了共同的利益。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想要有共同的利益,就必须每个人都放弃一些个人的利益,注意是每一个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心怀鬼肚肠,那么所谓的团队也好,团体也罢,最终都会垮塌,就像是圣经上的通天塔,审讯室里面的囚徒。
再这样的情况下,江东又没有了足够的时间……
或者说周瑜没有了时间,所以剩下的,便只能是抢时间了。
周瑜的抢时间的策略,操作很复杂,但要简单说的话,就是给江东找一个对手,当然也只能是一个。一方面利用对手的压力统合自身,将内部的矛盾转嫁到外部去,另外一方面则是撩拨着斐潜和曹操斗起来。如果斐潜和曹操不相互争斗,那么江东就迟早完蛋,再也没有半分的机会。
黄盖不是兵法家,也做不到如同周瑜那样文武兼备,但是有一点极好的地方,就是黄盖对待应该做的事情绝不偷奸耍滑,尤其是他同样也不希望江东基业就此垮塌。
所以黄盖就来了,就像是历史上他慨然去诈降一样,明知道有危险,但是依旧毫不推辞。
『都督!前方朱将军的战船!』刁斗之上的哨兵高声喊道。
黄盖看了一眼,示意靠边停船。
不多时船只停了下来,朱桓也从自己的战船上乘坐了小舟,转到了黄盖船上,向黄盖见礼。
朱桓的礼节上并没有短缺,一板一眼的拜见了黄盖之后,便说道:『末将本部皆于此地,听从都督号令。』
黄盖也没有见面就给朱桓一个下马威,而是环视着四周的山川河道,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问道:『距离这里最近的蛮人寨是那个?有多少人?某需要以血祭旗!』
朱桓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回答道,『距离此地二十余里,有一小寨,大约百余户。』
『可是武陵蛮?』黄盖问道。
朱桓点头,然后似乎有些话想要说
『善,便以此寨祭旗。』黄盖并没有等朱桓将话说完的意思,直接拍了一下船帮,大声喝令道,『传令,出发!』
战鼓轰鸣,旋即整个船队次第出发。
朱桓的船队并入了大队之中,继续前行。朱桓则是留在了黄盖楼船上。
战旗猎猎。
红艳如血。
『都督……』朱桓站在黄盖身侧,就像是将问题在肚子里面盘旋了许久才吐出来一样,『末将以为,武陵蛮乃芥藓之疾尔,何必动劳都督亲至……』
黄盖哼了一声,『朱将军可直言!』
『……』朱桓沉默少许,『末将以为,南蛮山越,不通文化,以利驱之可也,招抚一二,离间其众,即可平定,若是讨伐过盛,反而仇深,使其合……』
还没等朱桓说完,黄盖便是冷冷的瞄了朱桓一眼,『汝欲号令于某乎?』
朱桓低头,『末将不敢。』
场面顿时非常尴尬。
黄盖沉声说道:『若有别意,可上书主公。然于军中,汝当知军法,不容有二。』
朱桓凛然而道:『末将知道。』
黄盖点了点头,依旧是硬邦邦的将话捅到朱桓身上,『善,此战,便是朱将军为先锋罢!』
朱桓领命,旋即下了黄盖楼船,又乘了艨艟,转回了自己的船只。
朱桓没能想明白,但是很明显黄盖拒绝了沟通。朱桓本身和黄盖的关系很一般。
朱桓是新兴将领,而黄盖是孙坚那个时候的老派大将,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尿到了一个壶里面?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责任和其他人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目标和计划的,更何况黄盖和朱桓分属于不同的派别,黄盖就跟不可能和朱桓详细解释了,但是这样的行径,让朱桓很是疑惑不解。
『将军……黄都督,怎么说?』朱桓心腹,朱苌斜眼瞄了一下黄盖的楼船方向,然后低声问道。
朱苌年岁比朱桓小一些,算是朱桓的从弟。
朱桓看着周边的山峰缓缓的向后移去,『准备作战。』
『啊?』朱苌愣了一下。
朱桓沉声说道:『黄都督要我们进攻青狼寨,以此寨祭旗……』
如果是一般的人去看着朱桓当下位置,自然是羡慕的居多。
朱桓身为将军,虽然只是作为偏将,但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偏将军也是将军,其手下又有兵卒人马,一声令下便是可断人生死,加上又是年轻,未来可期,似乎看起来简直不要太好,但是身处其中的朱桓,却未必如同外人所感觉的那么风光。倒不是高处不胜寒的矫情,而是其身份地位带来的尴尬。
朱桓是孙权当权之后有意提拔起来的将领,论战功什么的,比不过老将,论策略什么的,也同样轮不到他做主,孙权如今被压制,朱桓同样也被甩到了武陵这里和南蛮山越唱山歌。
因为更了解当地的情况,所以朱桓知道这些南蛮山越的那些骚气无比的山歌内容是什么,虽然说南蛮山越天天不是哥哥就是妹妹的,但是实际上这些南蛮山越并不是天天只懂得发骚,这些家伙同样更多的是忙于生计。
大汉的民众生活不易,这些山中的南蛮山越就更加不容易了。刀耕火种的田园生活,并非像是诗情画意一般的美好,所以一般来说除非是真的逼迫到了没活路,这些南蛮山越也懒得造反。故而整体上来说,其实南蛮山越就像是汉灵帝时期的西羌一样,都是属于活不下去了才出现的问题,如果说稍微安抚一下,风波就基本上可以平息了,真正有野心想要搞事情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南蛮山越依旧是要吃饭的,能混口吃的就满足了。
但是如果说,要强压政策,染上了鲜血,自然就会产生出新的仇恨,那么就不是那么容易平复……
这个道理,朱桓原本以为江东的那些大佬不应该不懂,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上书也罢,让秦博转达也罢,似乎都没有什么鸟用,江东依旧派遣了黄盖前来镇压,并且黄盖也丝毫没有想要听他献言献策的意思,甚至还有打压的味道,这就让朱桓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可是心中不舒服,又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当下是在军中,若是多说半个不字,朱桓说不得就被黄盖直接推到甲板上一刀砍下人头!
『青狼寨?』朱苌疑惑的说道,『那个寨子没做什么啊?』
朱桓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是武陵蛮。』
『……』朱苌也沉默下来。
『传令,准备作战。』朱桓叹了口气,然后示意心腹朱苌,『你帮我备甲……我们这一次,是先锋……』
二十余里的水路,兵卒并没有很累,也很快就到了。
朱桓指挥着战舰靠岸,然后开始在山下列队。
青狼寨并不是在河道边,而是还要往里走大概三四里地距离。
黄盖在楼船之上,冷冷的看着朱桓带着手下集结。
黄盖不喜欢朱桓,也不讨厌。他对于朱桓这个人并没有个人恩怨,而是对于朱桓代表的这个群体表示着厌恶。江东就这么大,能养的兵卒就是那么多,谁都清楚拳头攥在一起砸人才疼,箭杆绑在一处就不容易被折断,但是江东军势硬生生的还是分出了老派新派本地派江淮派孙氏派……
要完成都督的嘱咐,为了江东的未来,军权必须统一。这一点即便是周瑜没有特别强调,黄盖也是心中清楚,如果之前孙权没有故意拉扯周瑜后腿,表现出怀疑打压老派将领的意图,江东说不得已经占据了荆州,有了进军决赛圈的入场券!
何至于当下如此的狼狈?
周瑜是不会说要侵削新派将领的话的,黄盖也同样不会说,但是他会做。
孙权也是不肯说,或是还不舍得说。
所以,黄盖便是准备将朱桓打磨一下……
或是磨砺得更锋锐。
或者是……
黄盖压阵,朱桓带着手下出发。
山寨的道路并不好走,只能容两三人并肩则行,朱桓只能先派出五十人作为先锋,自己带着后队,一步步的向上攀登。
青狼寨里面的武陵蛮也发现了朱桓等人,低沉的牛角号示警声音在山中响起。
一路往上,朱桓等人并没有受到什么袭击,或许是青狼寨的人没反应过来,或许是他们还以为还有商谈的机会。山寨之中的武陵蛮叽叽咕咕的大叫起来,人影晃动起来,然后有略带了一些怪异强调的汉语声音传出:『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们青狼寨没有做任何违纪之事!』
朱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朱苌说道:『上去喊话,令其出寨投降!』
对于朱桓来说,他觉得他这样的号令已经是在帮助武陵蛮了,只要肯投降,那么至少就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对于武陵蛮来说,又有谁会蠢得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人去决定?
呃,还别说,武陵蛮都懂的事情,在后世那些闯红灯的路人和电动车则是未必懂了……
青狼寨不肯投降。于是攻击很快就展开了。
朱桓的兵卒应声大喝,举起盾牌和战刀,向山寨门爬去。与此同时,朱桓后队弓弩手则在前锋的掩护下,也是尽可能的逼近寨墙,发射箭弩进行压制。
『嗖嗖嗖!』
羽箭飞驰,扑向寨墙,寨墙后面的山蛮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武陵蛮一些是躲在了寨墙下,一些则是举起了盾牌进行防御,而那些山寨之中胡乱跑的武陵蛮则有不少被射中了,在地上哀嚎翻滚着。有人还想要去拉扯这些被射中的人,但是很快连这些救援的人也被射倒在地。
鲜血流淌而出,死亡降临在这个小山寨之中。
一名持着一面五彩花色木盾的武陵蛮勇士站在寨门之后,一边举着盾牌,一边大声的号令着什么,其余的武陵蛮勇士也纷纷应答着,似乎还保持着一定的士气,但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中年武陵蛮勇士持刀的那只手,其实在微微颤抖着……
武陵蛮的盾牌大多数都是板盾,木质的,大且厚,上面用天然的石头颜料勾勒着花纹,而且一般人还没有,必须是部落内的勇士级别的,才能拥有这样的盾牌。
『咚!咚咚!咚咚咚!』
低沉的战鼓之声在山林河谷之中回荡,在树梢上荡漾而开,惊起鸟雀纷飞。
『撞开寨门!』朱桓见山寨寨墙上的武陵蛮被压制了,便是大声下令道。
几名扑到了寨门之前的江东兵将盾牌背到了身后,同时拿出了携带的战斧砍砸寨门的两侧,而另外一队兵卒则是扛着在半路上砍下了一颗碗口粗的树木,连枝杈都没有完全去除干净,呼喝着便是小跑着直接撞上了寨门!
寨门呻吟着,颤抖着。
寨墙之上的武陵蛮也不顾江东兵箭矢压制,开始向寨墙之下的江东兵进行射击。
武陵蛮的弓箭一般都是粗浅的竹木弓,用的也是很简单的竹矢,若是论破甲能力么,当然不值一提,但问题是武陵蛮在山林之中狩猎,往往并不是依靠着弓箭原始的破甲杀伤力,而是各种植物或是动物的毒性。
这些原本用来对付动物的毒箭,如今则是用在了对付江东兵身上,虽然说箭矢破甲能力不强,若是射在了盾牌和铠甲上,未必能给这些江东兵造成什么巨大的杀伤力,但是江东兵毕竟不是全身上下都是铠甲覆盖,面目手臂腿脚都是无甲的,被这些毒箭射中之后,虽然说箭矢本身造成的伤口不是致命的,但是携带的毒素在这些江东兵气血翻腾的时候弥漫很快,不少被射中的江东兵看起来外伤只有一个小伤口,片刻之后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倒下。
毒箭杀伤力不小,但是射不中无甲部位也没有用,而且数量也是有限的,谁也不会没事干就在自己家里制造成百上千的毒箭玩,所以在交换了一批伤亡之后,武陵蛮青狼寨的反击力量就下降了。
山寨门被撞裂,旋即被彻底撞开,江东兵蜂拥而入。
双方在寨内展开了短兵相接。
武陵蛮勇士结成了盾阵,堵在寨门之处。
第一波冲进去的江东兵很快被砍翻,或死或伤倒在了地上,但是很快,第二波的江东兵就冲了进去,然后是第三波……
等朱桓带着亲卫冲杀进去之后,将那仅有的武陵蛮勇士阵列冲散了之后,青狼寨的抵抗就很快的崩溃了。
朱桓的亲卫队有更厚实的战甲,更锋锐的战刀,而青狼寨的勇士们只有木盾,不多的皮甲,有限的战刀和长枪,其余的就是柴刀,草叉……
朱桓持刀,神色漠然的看着那名中年勇士被自己砍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武陵蛮子嚎叫着,伸出染血的手指着朱桓,似乎是说了一些什么,但旋即被在一旁朱苌一刀砍在了脖颈上,人头滚落。
朱苌高高将那武陵蛮勇士的头颅举起,『将军已斩敌酋首级!』
江东兵卒大声欢呼起来,青狼寨里面的武陵蛮则是哀嚎出声。当那个持着画满了花纹的盾牌的勇士被朱桓击倒之后,山寨之中剩余的武陵蛮也就都放下了武器。
『他方才在喊什么?』朱桓问旁边的亲卫道,『你们谁听得懂?』
亲卫都是摇头。
朱桓也没有在意,环视一周,将染血的战刀上的血污振了一下,然后收纳入鞘,冷漠的说道,『将这些山蛮都抓出来……然后带下山去,烧了山寨……遵都督之令,以血祭旗!』
第2807章坚壁清野多屠戮,意欲何为少思量
太兴八年。
春,二月。
在武陵五溪水域的一座山林之中,不少南蛮山越之人正在树林灌木之中搜寻采摘一些嫩芽野菜。
对于武陵地区的这些南蛮山越之人来说,大自然就是他们最大的耕田,而且还是不需要特别辛勤照顾的哪一种,只是需要掐算着时日前来收获而已,若是错过了时日,那么原先的嫩芽就会在几天之内变成了老枝,细嫩的口感则是会变成了粗糙的树皮。
正是因为这种没有细致开垦耕田,种植庄禾的生产模式,使得单位面积所能供养的人数往往是低于汉地,因此对于这些武陵蛮来说,他们之间的山寨都分得很开,也难以供养出更多的人口。在没有提升相应的生产力技术的情况下,这些武陵蛮即便是在某个阶段多生了一些新生儿,也会很快的被有限的食物打回原形,直至他们意识到这个无形的瓶颈,有意识的去改变,才能继续扩大部落。
此外其耕地的面积受限于山川河流,同时庄禾的种子也很普通,再加上对于农家肥料的知识缺乏,以至于这些武陵蛮实际上的生活条件很是一般。
今年以来,江东到处都缺粮,武陵蛮也不例外,好在他们还有大山可以打猎和采摘果子,虽然山林之中,也有危险的虫子和野兽,但多少算是一条生路。
武陵蛮子虽然说不乏勇猛之士,但是江东人已经习惯了和这些山越南蛮的长期作战,他们对于山越南蛮这种无甲单位已经非常的熟悉,也经常采用结阵群殴的方式去解决那些南蛮山越之中武勇过人的个别战士。
这些武勇的武陵蛮子勇士,或许在山林之中他可以陆续去解决十个甚至更多的江东兵卒,但是在江东兵卒结阵的情况下,他或许连五个组成阵列的江东兵都无法战胜……
所以单对单,或者是混乱无序的战斗,对于这些南蛮山越勇士来说是优势,但是如果一旦面对江东兵的阵列,吃亏的就是这些山越勇士了。随着江东兵对于南蛮山越的战法越发的熟悉,山越南蛮也就越来越感觉到了吃力,活动范围被限制得越来越小。这使得武陵蛮等人也就少了很多出来打猎采果的山林地域,进而也影响到了他们的生存和发展。
然后,江东政权的增加税赋,又是使得南蛮山越等原本就很艰难的生活,再次雪上加霜。
为了生存,连原本应该待在山寨之中的妇孺都出动了,以求在林中采集到更多的嫩叶和野菜,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上上下下的攀爬树木去收集鸟蛋。
忽然之间,一声尖锐的鸣镝声在空中划过。
顿时所有人的行动就像是掉帧了一样,顿时一呆!
然后又是一声示警的鸣镝!
一名山蛮勇士冲进了林地,大声吼叫起来。
山林之中所有的人顿时一片忙乱,哭喊之声起此彼伏,采集打猎的山越之人争先恐后的从山林之中跑出来,有些好不容易采集的野菜,或是鸟蛋掉落了,也没有人有心思去理会。
众人在山林中飞奔,他们惯于山地间的生活,虽然其中有不少女子儿童,但他们在这类山林间的奔跑,却不显得有多少的困难。
几名背着画满了花纹的盾牌的勇士,挥动着手臂,大声的敦促着什么。有更多的山越从这里或是哪里冒出来,然后汇集成为了人流,在山林之间的小道上急急奔走。
在远处的山寨之上,也有了人影晃动。
大部分南越之人逃入山寨之中后,寨门立即被关上,而那些在后面还没来得及跑进山寨之中的山越,或是扯着从寨墙之上丢下的绳索攀爬进去,或是直接绕向了山寨的后山。
在山脚之下,林地稀疏之间,露出了几面旗帜,其中有一面将旗之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朱』字……
刀枪。
杀戮。
鲜血。
火焰。
虽然连续攻下了山寨,但是朱桓并没有多么的欢喜。
朱桓本身比较低调一些,一直以来都是谨慎做事,作为江东当下的中层将领,之前一直在南郡地区避开了江东高层之间的倾轧和斗争,但是这一次,似乎也难以避免的陷入了漩涡之中。
朱桓的兵马分为两个部分,本部精兵以及扩充卫队。
这也是江东将校的基本配置,如果临时有战,亦或是负责调配更多的兵马的时候,本部精兵就会成为他的亲卫队,然后扩充卫队则是成为下辖兵马的传令官或是战地宪兵队。
朱桓原本在南郡武陵之处的想法,其实也是要一方面练兵,一方面扩展夯实自己的兵卒,所以他对于山越南蛮的策略,并没有过于严酷。
然而黄盖来了之后,在河道周边的山越村寨被直接拔起,并且不像是之前那样只是俘获人口,亦或是击溃即可,而是斩尽杀绝。
不管男女老少,全数杀了。
朱桓最开始的时候表示如此行径会导致和这些武陵蛮之间的仇恨加深,也会导致江东后续在这一区域的统治难以推行,但是黄盖却似乎根本不在乎,也不给朱桓解释,只是要求朱桓执行命令,有意见可以上书,其余的么,若是不肯执行,就是军法从事。
于是,朱桓就就只能按照黄盖的命令,一个个的山寨攻打下来。这几天来,给朱桓的感觉,就是这些武陵蛮的战力似乎有了明显的提升。最开始的武陵蛮似乎只有血勇,现在却会开始注重技巧,装备也渐渐有了一些,江东兵卒在对阵的时候,不再像是之前那么的轻松。
后方传来了黄盖的命令,除了敦促朱桓进军之外,同时也告诉朱桓,如今在整个武陵地区的南越山蛮陆续有动作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号角声声响起,战鼓轰鸣之中,朱桓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没有信心,但也没有退路,只剩下了走一步,看一步。
『黄公覆……或者说是周公瑾……』朱桓在心中暗自琢磨,『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皿`)孙权跳脚,我难道就是怎么没牌面么,怎么就不想想这谋略是我安排的呢?!……
川蜀。
成都。
一封盖着绝密的印记的情报放在了徐庶的桌案上。
徐庶看完了,然后递给了诸葛亮,平静的说道:『江东军正在武陵地区清剿蛮越山寨,所到之处屠戮无算……这是坚壁清野啊……』
诸葛亮接过了情报,也看了一遍,然后说道:『江东此举甚妙,乃一举两得之策也。』
徐庶点了点头,『不过江东如此行径……川中估计有不少江东眼线……又要好好清理一下了。』
诸葛亮笑道:『此事我也会告知武陵蛮沙头领。』
两个人的对话其实都有一些跳跃性,似乎从这个问题直接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但是实际上都是相互关联在一起的。
一说起兵法来,可能谁都清楚,比如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什么的,但是落到实际上,就不简单了。就像是江东清剿南越山寨,一反常态的将河道附近的这些山寨全数清空,不是说江东和这些山越南蛮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意味着江东是准备打大仗,而且还是准备打持久战!
江东擅长水军,船只就是最佳的粮草转运工具。为了保证粮食的运输安全,河道侧翼的这些蛮越山寨就自然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于是在真正的大战开始之前,先一步将这些河道两侧的山寨全数杀戮干净,也就等于是保证了河道的安全性,同时也坚壁清野给川蜀骠骑军增加了困难,所以诸葛亮才说这个策略是一举两得。
至于徐庶说川中有江东奸细,则是因为徐庶怀疑沙摩柯到了巴东的消息泄露了。因为沙摩柯前来川蜀,想要联络川中出兵,也导致江东下决心要进行坚壁清野的战略,否则一旦沙摩柯等人回去了,岂不是威胁了江东兵的粮道侧翼安全?
至于诸葛亮所说的要告诉沙摩柯蛮越山寨被攻击的消息,则是表示他会进一步加深其与江东之间的仇恨,使得沙摩柯彻底倒向骠骑这一方……
徐庶缓缓的说道:『主公有令,可试手之。』
诸葛亮目光一动,重复了一下,『试之?』
徐庶点了点头。
诸葛亮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使君,我一直在想江东为何派遣黄公覆为都督……方才我忽然想到了……如果这也是江东“试之”呢?』
徐庶微微皱眉,然后捋了捋胡须说道:『孔明你是说江东……其实意在江北?』
『黄公覆原本常驻柴桑,与曹军新城合肥相互对峙,如今虽说有程德谋接任……』诸葛亮微微笑了笑,『然程德谋善骑也……』
徐庶闻言便是眉眼一跳,旋即沉吟起来。
江东水战很有很多将领都擅长,但是骑兵么,一个就是周瑜这种六边形的将军,另外一个有些名头的就是程普了。当年孙策曾攻打祖郎,被祖郎军队团团围住,程普同一名骑兵一起保护着孙策,驱马疾呼猛突,用长矛刺敌,祖郎军往两边分开,孙策由是得以随程普冲出重围。可见程普也算是江东军内少有擅长马背作战的老将了。
黄盖的水军战斗能力,自然是比程普要强,要不然历史上赤壁之战派遣诈降的就可能不是黄盖而是程普了。如今江东将黄盖从柴桑调到了武陵地区,而是让程普作为柴桑的守备将领,在水面舟船战斗能力上,可以看成是略有下降的。
之前曹操要在荆州南部和新城合肥两地都驻扎水军,互为犄角来防御江东水军的突袭,足可见黄盖对于江北曹军水军的威胁,而现在黄盖调走了,这似乎是意味着江东放弃了对于江北的攻略……
『这是江东欲媾和于江北?』徐庶皱眉说道,『如此一来,关中……』
诸葛亮笑了笑,『若是某所料不差,主公已是早有定策,方有令使君与某,“试之”可也之言!』
徐庶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某便上书关中,言明此事……另外,巴东试战,便是交于孔明与兴霸了……虽然知晓兴霸水军指挥不差,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随后几天当中,川蜀开始将兵卒调往巴东,然后沿着水流方向转运物资人马到达秭归,并且将水军前锋推进到了夷道左近,并且开始在夷道修建水军要塞,准备作为前进基地。
夷道之前因为战乱和瘟疫,几近成为废墟。
再加上夷道本身的位置也是要冲之地,所以当时魏延来了魏延占了,然后曹操来了曹操又抢了,等曹操走了江东便是趁机夺了,江东退走的时候川中又是回来了……
在几次争夺之下,夷道便是再怎样的黄花闺女,如今也是残枝败叶一般。
在渡口之处,还有不少的瓦房坍塌的没有完全修缮。这些废墟或许是之前的哨卡,或许是在渡口的集市,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那一次的战斗当中被损毁了,还过了火,残留下来的黑褐色的木桩半截歪歪的露出,下面便是零散堆积的黄土和残缺的青砖。
在荆州渐渐消停下来之后,这夷道作为缓冲地带,便是一直都没有得到充足的恢复,所以这边周围的田地也都是荒芜的居多,常驻于此的兵卒全靠后方运送的物资养活。
如今夷道周围舟船往来,水寨开始建设之后,一直都有关注此地的荆州曹军自然也是风声鹤唳,急急就将情报送到了襄阳之处。
襄阳的曹仁放下了刚刚收到的战报,看了看身边的曹真,便是将情报也转手给了曹真,然后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曹军的形势么,要说多糟糕,那也没有,但是要说有多么好,也谈不上。尤其是在荆州这一块,因为之前荆州之战的大失血,人口被三家瓜分之后,荆州恢复的速度真的是慢的可以……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虽然这些统治者天天觉得百姓如同草芥一般,随便扔哪里都能生存,但是现实是这些『草芥』也是要经过十几年才能从呱呱坠地到成为劳动力的,不是那种几个月或是几天就能长出来的资源。
荆州人口大量流失,使得荆州本身的造血能力几乎是没顶之灾,即便是这一段时间来曹仁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尽可能的让荆州修生养息,但是依旧没有办法恢复多少。
『夷道往东,便是江陵,江陵之侧,就是江夏……』曹真缓缓的说道,『虽然说江陵一带,因先前瘟疫事,几近荒芜,不过……也不可不防。』
就像是在扬州一带的广陵地区,如今成为了曹军和江东的缓冲区域一样,江陵一带也成为了三家共同的,默认下来的缓冲区。
在这个区域之中,曹军相对来说比较优势一些,因为在江陵的北面不远处就是襄阳,所以曹军占据了江陵作为据点,辐射到了周边的区域,但是同时曹军也不舍得在江陵地区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毕竟江陵地区水网丰富,不能在舟船之上占据绝对优势的话,就无法对抗江东的骚扰。
因此除了江陵本城之外,在其他地区的其实都像是白城一般,基本上没有多少人马兵卒驻守,也不能指望这些地区能够有多么坚挺,大约就是属于谁来了都投降的类型。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早早得到了一些消息的乡绅,已经是急巴巴的在往襄阳而来……
至于为什么江陵的士族乡绅还会派一些人驻留在那些缓冲区呢?很简单,就像是股市里面被腰斩,嗯,脚脖子斩的股票,只要还捏在手里就还可以安慰自己是肾亏……呃,虚亏,真要将那些好不容易收刮来的地盘都舍弃了,那么就是真没了。
整体上来说,就在江陵地区而言,曹军具备据点优势,江东具备水军长处,而骠骑方面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兵卒勇猛且装备犀利,那么如果说三家混战的话,现在谁也不敢保证说谁一定能赢谁一定会输,只能是尽可能的让自身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曹真说道:『江陵之处,除江陵有守军两千之外,另有当阳五百,竟陵一千,华容四百,枝江五百,合有兵卒五千余,守之尚可,若进兵则有所不足。此外,水面舟船虽说足用,然纯熟水军亦有欠缺,若是遇到江东水军……恐怕胜负难分。』
曹真这还是真算是比较『谦逊』的说法,表示是胜负难分,实际上若是没有合肥新城的牵制,还有什么可以『胜负难分』的?
荆州水军虽然没有经历过历史上的赤壁之战,但是在荆州之战当中折损不少,再加上后来被烧了不少船只,也有不少兵卒被抓或是被杀,而且后来也和江东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使得荆州水军的实力一直都没有恢复到鼎盛状态,更谈不上往更高水准发展了。
这些情况,曹仁自然也是知晓,所以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江东说是准备征伐川蜀,由头倒也说得过去……但是这骠骑所属侵占夷道,究竟是所欲何为?』
第2808章自家肚肠小计较,江东兴师大谋划
曹仁想不清楚,一方面是因为曹仁本身也不能算是多么智慧百出的人,对于战阵之中的决断,战术的选择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涉及那些中长期,甚至是高层面的谋略的时候,未免就有些抓瞎了。
曹真虽然相对于曹仁来说,会略微好一些,思考谋略方面的事情也会多一点,但是他毕竟还比较年轻,经验方面也是比较的欠缺,因此对于斐潜的策略也不能做到准确的预测。
于是乎,在荆州的文武就都被召集了起来,商议和讨论关于骠骑川蜀方面军的这一次军事行动的背后含义。
与会的各级领导有……呃,窜词了,反正大大小小,不管是不是歪瓜裂枣,还是像模像样的官吏,只要能排上号的,也都来了。
对于大部分的荆州土着来说,对于斐潜这个人的情感是相当复杂的。因为斐潜多少也算是半个的荆州士族。有时候这些荆州土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未必没有想过假如当初如何如何,然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后悔,懊恼,惋惜,以及仇恨等等浮现出来,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可是等第二天天明之后,依旧必须再次面对其眼前的生活。
因此当听闻说骠骑川蜀方面在夷道修建前进水寨的时候,不管是早早就有了消息的,还是刚刚才听闻的,不免都有些微妙起来。
蔡冒微微眯着眼,捋着胡须,似乎很是沉稳的模样,实际上心中则是如同沸水,咕都都各种念头直冒泡。蔡氏上下和斐潜的合作,还是相对来说处于比较隐秘的阶段,而且造船这个事情么,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造出船只来的,所以在荆州之处,蔡氏只是在云梦泽之中找到了一个相对隐秘之处,然后偷偷的往那边派人送货,同时又要防备着被曹军发现,因此速度快不起来。所以这一次骠骑川蜀来夷道,莫非是要给自己打掩护的?
蔡冒心中正琢磨着,却听到一旁的蒯越沉声说道:若是骠骑建得水寨,假以时日,必是威胁甚大,夷道要冲,两水汇集,三分道路,上可制江陵,下可达江夏,兵马三日之内,便可直抵城下!江陵不保,襄阳必然震荡!故以某之见,宜当出兵阻之,以免襄阳有失。
蔡冒瞄了蒯越一眼,心中暗暗嗤笑。
这还说什么襄阳,这是蒯越自己怕是觉得江陵有危险罢!
夷道打成了什么样子,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清楚,所以其实即便是骠骑人马在那边修建水寨,也不是说修就能在短时间内修得好的,但是如果说想要加快修建的速度,那么很自然的就需要增加人力。一则从川蜀那边运过来,二则么……
自然就是当地收集人力了,而距离夷道最近,并且还真有一些人的地方是哪里呢?
江陵。
江陵之前也是老惨了。
先是被江东攻陷了之后,劫掠得七七八八,然后又是瘟疫蔓延,没死的就被曹军当成是交换的筹码,送到了关中,于是江陵之处,别说嫩韭菜了,便是韭菜根都被刨得干干净净。虽然说蒯氏兄弟,以及江陵士族子弟在风险来临之前就大多数逃到了襄阳城中,自家的小命是保住了,可地里的韭菜可就断了根!….等到了兵锋退去,瘟疫也消停了,这些江陵士族子弟,尤其是蒯氏得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江陵太守职位之后,再回到了江陵一看,那心情就是拔凉拔凉的,简直都要哭出来。别看士族子弟平日里面看着那些平头百姓都是瞧不起,动则表示泥腿子下贱种麻瓜什么的,可真是要没有了这些劳作的黔首,士族子弟吃喝都成问题!
于是蒯氏不得不拉下脸皮,跟在曹仁屁股后面舔了许久,又是向蔡冒低头,这才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人口调拨和物资支持,也才渐渐的让江陵恢复了一些元气。
因此对于夷道水寨这个事情最紧张的,自然就是蒯氏。曹仁一问,蒯越便是急切的开口,也顾不得被人嫌弃,反正早就没有了什么脸皮,被人嗤笑也无所谓,只要能顾得自家盘子的韭菜不要再被割了,就算是需要再添几下曹仁的后沟子,也不算是多大一回事!
真要是江陵城再毁一回,蒯氏那是想死的心都有!
嗯,至于会不会水太冷,那就另说。
这不,蒯越就差直接捣鼓着让曹仁出兵了。然后若是真出兵了,兵卒能到哪里?还不是要在江陵驻扎,然后江陵不就更稳妥了么?
曹仁闻言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什么不妥,而是转头问文聘:文将军,你认为呢?
文聘这个人么,挺有意思。若是论文武韬略,文聘倒也不差,但是唯独一点让曹操觉得有些遗憾的,就是文聘不愿意离开家乡。之前刘琮投降,文聘也是回天无力,无奈之下便是回归家乡闭门不出,曹操派人前去征辟,结果文聘表示自己是山野樵夫,既不能保卫家园,又没有特别才华,羞于见人云云,拒绝曹操的征辟。
曹操听闻之后很是感慨,便是在离开荆州之前特意亲自去找了一趟文聘,这才算是将文聘捞到了手里,但是文聘也表示他只愿意在荆州出仕,曹操最后也点头同意,于是他就在曹仁之下担任副职。负责训练新兵,以及水军统管,主要是对于江东的防御镇守。
文聘拱手说道:今有大小船只百余条,若欲夷道一战,倒也可以,只不过……若是折损太过,只怕难以防御江东水军。文聘此言,也是属实。
曹氏对于蔡冒,其实也谈不上多么放心。所以荆州的水军,表面上是蔡冒和文聘在统领,但是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文聘说了算。没办法啊,谁让蔡氏和黄氏庞氏都有联姻呢?真要将水军交给了蔡冒,曹氏也睡不安稳不是么?
江陵以南,水道复杂,云梦大泽又是辽阔,别说是百余艘船,就算是再多上两三倍,放到这个水域当中都不起眼,因此只能是重点防御,点线结合,想要面上的铺开,根本不可能。所以如果真的在夷道开战,损失了船只,必然会使得原本的防御阵线出现漏洞,到时候江东若是有些什么鬼心思,就未必能够防御得住了。….曹仁又是点点头,然后问蔡冒,蔡将军,可有何策?
蔡冒听曹仁询问,便是缓缓的先向曹仁行了一礼,才慢悠悠的说道:某近日略感风寒,闭门未出,故不知变故……敢问将军,这骠骑关中武关之处,可有动静?
曹仁听了蔡冒这一问,顿时心中一动,然后沉声说道:暂未有什么变化。
蔡冒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属下才智平平,得丞相所重,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今莫说是骠骑来袭,便是江东齐至,为了丞相大业,荆州父老,属下自当决一死战!只不过,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下春耕之事……
曹仁勐地一拍巴掌,还是德珪此言中肯!
旋即曹仁下令,派遣小规模的舟船,作为水面哨探,查看川蜀军和江东军的动静,其余的人都是先去负责荆州各处的春耕工作,绝对不能因为夷道变故而影响到荆州庄禾耕作。这样的号令当然让蒯越很不满意,但是又没有办法去反对什么,只能是愤恨的用眼神在蔡冒身上扎。
蔡冒或许是没看见,也或许是看见了,但不为所动。
曹仁看着众人缓缓离去,便是笑骂了一声,这个老滑头……
曹真不解,将军,你这是……蔡将军方才所言,是否有所不妥?
曹仁摇了摇头,德珪所言么,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说骠骑想要搞荆州,那么就不会只在夷道出兵,至少在武关之处,关中之地都要囤积兵马,然后水陆齐进,南北夹击才是。那么既然骠骑没有额外举动,也就可以视为并没有想要攻略荆州的意图,自然就不需要特别紧张,甚至不要做出太大的动作来,以免反而引起了骠骑,怀疑是曹军想要和江东兵合击,进而引发更多的麻烦。因此虽然说让曹仁春耕之事,好像是缓计,与夷道不搭噶,但实际上,确实是妙策。
一方面荆州借这个行动表示一个相对来说中立的态度,不管骠骑究竟是信不信,至少荆州这里没有大规模的兵卒动向。曹军主力不离开襄阳荆北一带,骠骑想要打荆州也不是那么容易。
另外一方面,夷道虽然在修建水寨,但只不过是川蜀部分的水军前锋而已,即便是出动大部队打赢了又能如何?就像是围棋上面的一枚轻子,川蜀只是落了一手,结果荆州曹军要花四手去提,耗费不对等不说,结果完了曹军自己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夷道,毕竟夷道什么都没有,想要留在夷道,又要再后续调拨粮草和各类物资,如果不留在夷道,到时候川蜀军再派点兵卒来,曹军又是应还是不应?
至于荆南,反正都烂了,除了蒯氏紧张得要死,又有谁会多在意?
既然如此,将军又怎么说那蔡德珪滑头?曹真问道。
曹仁笑道:这蒯异度自诩江陵之主,自是不愿江陵受灾……不过这蔡德珪么,他家田亩可都在荆北……….曹真顿时恍然,旋即有些愤怒道:大敌当前,竟是自家肚肠!着实可恶!
曹仁摆了摆手,此事你我知晓即可……武关上庸宛城之处,还是要多加防备……多派人手,若有消息,立时来报!
曹真领命告退了,但是曹仁依旧坐在厅堂之中,沉吟思索了许久。对于他来说,这一场议事只不过解决了一小部分的难题,还有一大半的疑惑,就像是浓厚的迷雾一样笼罩在四周,让曹仁无法知晓在迷雾之后,究竟隐藏了一些什么……
当襄阳的曹仁还带着不少疑惑的时候,在许县的曹操也同样的春心……嗯,疑心荡漾。
嘿,或者说春心荡漾也成。
孙权上表曰:
臣受命于汉,安土于扬,后拓江东,已有经年。因西凉为祸,董孽为灾,皇纲斗解,不愿助逆,遂至纂承,自保土疆,以安生聚。今丞相声教被于遐荒,庆泽流于华夏,廓定中原,功德至伟,故生钦慕,欲归正阶,望得日月之照,特宽斧钺之诛。
臣今方知先严害于斐贼之手,欲起兵雪此不共戴天之仇。窃念丞相有宽宏之量,亦与先严有同殿之谊,伏乞丞相容之如地,荩之如天,大仇得报之日,皆举归伏丞相阶前,盖获余生,得保家而为幸也。庶使先严之灵,不复含恨九泉,老母庭除,尚有问安之所是也。
臣权谨率江东文武,特此上表归命。
虽然说言辞之间不甚华丽,也米有什么汉章之韵律,但是对于曹操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搞清楚这降表,究竟是有几分的真心,又是有几分的假意?
孙权递送降表,一句都没有提及天子,这让曹操很是满意,但是同样也让曹操有些疑心,毕竟这不算是正儿八经的降表,也没有递送到天子那边去,而是送到了丞相府之中来,这虽然表示了孙权对于曹操的重视度,但是毕竟没有走正式流程,多少有些欠缺了一些什么。
可真正要是走天子刘协那边,曹操反而未必会乐意了,毕竟若是真的孙权投降了,那么岂不是白给了刘协那么大的一块便宜?
好吧,送给谁暂且不论,关键是,这孙权的降表,究竟是真是假……
对于三国历史有些了解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李大师所写的厚黑学的形容词,曹操是黑得发亮,刘备是厚如城墙,然后小权权既没有像是曹操那么黑,也没有刘备那么厚,可是他两者皆备,又黑又厚,故而天下三分。
刘备不把投降当一回事,也不觉得寄人篱下有多么丢人,在旁人屋檐下该低头就低头,一点都不带含湖的,小权权在这一点上,也和刘备有不少共同语言。孙权不仅是骗了曹操,还欺了曹丕,顺带还蒙了曹休,不仅是孙权一个人诈降,连带着他手下从黄盖到周鲂,再到张布都是以诈降为己任,以蒙蔽为光荣,当面一个头咣当可以磕地上,背后立刻拔出刀子就捅。….只可惜,当下曹操不知道这些啊……
曹操眯着眼,捋着胡须,环视一周,诸位以为此表如何?
刘晔率先表示:恭喜丞相!若是江东来投,则南北连为一体,沃土可增千里,兵甲可添百万!
百万兵当然有些夸张,可是在这个时候,夸张一些的说法也不会有什么人不开眼的跳出来纠正,便是纷纷朝着曹操祝贺。
曹操深深看了刘晔一眼,然后笑着摆手说道:若是孙氏真心归降,亦是天子洪福齐天,恩泽四海所至,某不过是代行斧钺罢了……只不过,这孙氏子言欲兵进川蜀,报其父之仇,究竟是几分真假?
孙文台确实是死于荆襄……董昭在一旁拱手说道,先前有言是刘景升杀之,不过后来又有传言是骠骑设伏,举火焚之而亡是也……若今江东方知晓其故,举兵西进,大义可也。不过臣观这江东之意,多为恐两面受敌之故,上表以顺,一来可免江东危险,二来寄望得主公之助是也。
曹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这一点,毕竟曹操他自己老爹死的时候,不也是利用了一波么?至于真的有多么愤怒,亦或是多么仇恨,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曹操也相信孙权或许多多少少是会有一些的,但是在愤怒和痛恨之后,更多的还是站在整个大局上的考量。
就像是江东现在才知道是斐潜杀了孙坚么?
亦或是在如今整个乱局之中,谁杀了谁之后,难不成都要去复仇?
黄巾之乱之中,死的人还少么,真要一个个清算起来,又要算到什么时候去?
因此,曹操也觉得这只不过是孙权的一个借口。
程昱沉声说道:孙氏出征,利大于弊。
程昱向来都是实用派,因此他根本不在乎孙权是不是欺瞒,他觉得孙权真的能出兵川蜀,至少比天天在荆南和江北捣乱得好,这便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不需要知晓孙权是否真心归顺,只需要孙权真的出兵去攻打川蜀,然后能多少牵扯住一些斐潜的步伐,就可以了。
曹操颔首。
这倒是没有错。
如今曹操面对关中越来越大的压力,确实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分担一些,于是他受到孙权的降书的时候才会那么的高兴,毕竟谁也不希望有一个熊孩子天天和自己捣蛋,但是要是那熊孩子去骠骑斐潜那边捣蛋,那就没事了。
文若,汝以为如何?曹操见荀或一直都没有出声,便是转头问道。
荀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说道:可征孙仲谋之弟,孙叔弼至许县,拜为清河太守。
荀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神情各异!
第2809章锱铢计较算得失,元亨利贞君子德
崔琰离开丞相府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等回到家中独处的时候,就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的怒意。
崔琰代表了冀州士族,与曹操进行合作,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是到了现在,崔琰觉得曹操依旧没有将冀州士族子弟放在心中……
很明显,在荀或提出了以清河作为封赏孙翊的官职之时,曹操并没有犹豫太久,甚至可以说是转眼之间就同意了。
当然,崔琰的意思并不是说曹操犹豫一下,他就能对于曹操能有更多的好感,而是曹操竟然连一点迟疑都没有!
清河,清河啊!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担任太守的地方!
荀或这是几个意思?
曹操这又是几个意思?
冀州之地就这么轻易的作为一个筹码扔出去了?
孙翊的能力如何,崔琰并不是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如此一来,清河就会成为虚位太守,其中主要的责任都会落在县尉,也就是用来监视孙翊的官吏手中,那么就相当于曹操又是多了一个可以安插自家人,控制地方的好位置!
所以曹操不答应才怪!
可问题是这个位置真的就是那么给的顺理成章,答应的轻描澹写么?
即便是孙翊未必来,这个职位也不能随意给!
这就像是崔琰家中后山上的地,虽然不能算是崔琰的,但是他已经构想好了这一块的山林要怎么治理,要在今年举荐什么人过去种植什么林木等等,结果还没等他和村长曹操说出来,就被荀或给截胡了,许了他人。
『哼……』崔琰目光闪动,冷哼了一声,『此乃荀文若有意试探啊……』
不是试探江东,这个表面上的东西谁都明白,崔琰自己滴咕的试探,是指荀或借这个由头在试探曹操,试探冀州。
毕竟前一段时间,在颍川豫州一带,曹操和夏侯惇处理了不少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人,同时也对于当地的士族乡绅整治,使得不少颍川人都有了一些担忧,对于曹操也产生了一些怨言,而现在荀或此番献策,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江东之事,但是崔琰却觉得荀或是在侵削冀州的力量,同时在试探着曹操对于冀州的态度。
如果曹操想要舍弃颍川,转投冀州,那么就自然不会让人去到冀州之中掺沙子,而现在证明了曹操其实嘴巴上表示和冀州多么的亲善,实际上……
『真是好手段啊!』崔琰感慨道,『不愧是令君荀文若!』
只不过试探最终也仅仅是试探,真要落到实处,还要看后续的变化,因此崔琰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很违心的表示荀或提出的计策很好,很妙,妙到了姥姥家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么,既然已经勘破了荀或的策略,那么自然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方正清河之地,绝对不能轻易的就让给豫州人!
抛开崔琰这边,回头去看曹操。
曹操在会议结束之后,便是背着手,缓缓的回到了自家后院的书房之中。
岁月是把杀猪刀,当脱去了厚重的官袍之后,曹操的身形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大了,尤其是去了头冠之后,略有一些华发的发际线上移,也充分展示了什么是大老的烦恼。
烦恼是每个人都肯定有的,即便是傻子,说不得也会烦恼有没有得吃。
曹操的烦恼有很多,但是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才可以与人商议,大部分的烦恼都要自己来抗,就比如孙权这个事情。
孙权表示愿意投降,上表乞伏于阶下,当然是一件好事,但问题是曹操并不是那种毫无政治经验的毛头小子,他不会看见了蜜糖便是直接扑上去,而是会小心的查看这好处是否还掺杂着毒药。
亦或是孙氏家中真的出现了什么重大问题,以至于孙权只能通过为父报仇这个名头来笼络家族之中的力量?
这么说来,那么江东进军川蜀,多半也就是个幌子了?并不会真的下死力气了?
荀文若还真是……
曹操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会议之中,荀或关于以孙翊为清河太守的建议,很快的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当然最重要的是曹操点头了,其他人才顺水推舟表示同意。所以这个事情就变成了需要第二轮的磋商,毕竟只有确定了孙权愿意将孙翊送到了许县来,才能确保联盟真正有成立的基础。
只不过在当时曹操还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了可能是孙氏家中出现了问题,而仅仅只是想到了孙翊可以作为『人质』。
孙权会不会让孙翊前来呢?
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大概率是会的。
孙家之中,并不心齐。
家族越大,利益越多,心就越是难齐。
曹氏夏侯氏的家族之中,也是如此。
夏侯子臧的事情,让曹操很是难堪。
虽然说夏侯惇处理得很是及时,尽可能的将整个事情控制在了小范围,但是许县就这么大,夏侯子臧的行为也并不能说是多么的保密,于是不少人都知晓了,只不过有的人是装作不知道,而有的人则是幸灾乐祸而已。
曹操整顿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人,目的是为了长远的发展,可问题是曹氏夏侯氏自家族人里面就有很多人不理解,是迫于曹操的威压之下才不得不低头的,就像是夏侯子臧不也是觉得他自己才是对的,曹操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么?
虽然说夏侯惇最终是抗下了所有,可曹操却未必能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夏侯惇生病了,或许是风寒,也或许是心病。曹操之前去过了一趟,虽然夏侯惇一再表示是自家子弟不忠不孝,违法乱纪死不足惜,但是曹操知道他和夏侯惇之间已经不太可能像是少年之时那么的密切了。
即便是将来夏侯惇依旧是谦逊,于曹操合作无间,然而下一代呢?
等到了曹丕之时,夏侯氏的新一代依旧会跟随曹丕么?
若是夏侯氏都出了问题,那么其他人呢?
荀氏?还是崔氏?
书房之外脚步声传来,曹丕冒出了个脑袋来,然后低头顺眼的走了进来,向曹操请安。晨省昏定么,在封建王朝之中,固定都是这么一个流程。
曹操点了点头,问了问曹丕的功课,然后沉默了一会儿,给曹丕讲了讲方才在会议上孙权请降的事情,然后说了荀或建议让孙翊出任清河太守的事,问曹丕怎么看待荀或的这个建议。
官宦世家的孩子就是如此,有更多的机会在早期就接触到一些政治上面的问题,自然会比一般农家孩子要更懂得人和人之间的那些是是非非,当然反过来如果在野外生存,农家的孩子存活的几率肯定要比官宦世家的孩子要更高。
曹操也没想说让曹丕替自己分忧,只不过是想要锻炼一下曹丕而已,至于曹丕乐意不乐意,开心不开心,嗯……
曹丕想了个半天,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父亲大人,莫非是欲以孙氏为质?』
曹操嗯了一声,脸上表情不悲不喜。
曹丕眨巴着眼看着曹操的面色,有些手足无措。
曹操却闭上了眼,压了压忍不住腾起的怒火,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某脸上可有文字?』
曹丕摇头。
『那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曹操忍不住声音大了一些,『说一个答桉就看我脸,我脸上有答桉么?还是我笑一下就算是你说对了?那你说错了我是不是要哭一场?你要自己想,不是以我的脸色来确定对还是错!』
曹丕一缩脖子。他也知道这样子不好,但是他习惯了。在他小的时候,他母亲还不是卞夫人的时候,就跟着卞夫人天天查看丁夫人的面色,以至于曹丕在这个方面上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挖掘,时至今日依旧会主导着他的行为。
『让其为质,不,正确说来是征辟其为官,』曹操缓缓的说道,『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而你不可以仅仅止步于此,还必须思考得更多……比如此举还有什么其他用意?』
『其他用意?』曹丕喃喃重复道。
若是给曹丕一些时间,让他单独一个人慢慢去思考,他也不算是差,只不过曹丕他不像是曹冲,他没有多少的急智,而且越是着急他便是越发感觉脑袋像是卡住了一样,想不出什么来。
曹操又等了几息,忍不住提醒道,当然等到曹操提点曹丕的时候,语气也就有些不那么和蔼可亲了,『孙氏上表请降,为的是什么?孙氏进军川蜀是真是假,对于我们好处又是在哪里?这都想不明白?孙氏子出任清河太守,意味着什么?要知道清河是大郡!这就意味着骠骑知道是孙氏上任,就会明白我们和孙氏联盟!当骠骑知道我们和孙氏联盟之后,会不会在河洛河东进行防御?那骠骑一旦在北线加强了防御,是不是就等同于我们帮助孙氏在南线减轻了压力?此等一策,不费一兵一卒,一方面帮了孙氏,展现了我们的在联盟上的诚意,另外一方面也给骠骑制造了困扰,令其无法在南线专注……只看到人质,哼!当然,如果孙氏不愿意送人过来,那么也就意味着只是欺瞒而已……明白了么?文若此策为什么称之为妙,便是举重若轻!』
『啊,啊……父亲大人指点的是……』曹丕连忙表示虚心接受,『既然如此……父亲大人,为什么不掩藏消息,让骠骑不知道我们与孙氏结盟,岂不是可以来一个出其不意……岂不是更好么?』
『隐藏?』曹操冷笑了两声,『怎么隐藏?』
『只要我们不说……』曹丕下意识的说道,然后说出来之后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但是他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曹操摇了摇头,瞄了曹丕一眼,『你再好好想想。』
曹丕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努力沉下心来思索了一下,低头说道:『孩儿想差了,这事情……隐藏不了……即便是许县周边没有骠骑奸细,我们也能暗中行事秘而不宣,但是江东孙氏,必然是会大肆宣扬此事!』
曹操点头,『没错,就是如此。江东势弱,难以独战于川蜀,不论联盟真假,必然宣之于外……』
江东若是真打,必须想办法将骠骑大部分的兵力留在北线,如此江东才有机会搞川蜀,所以江东必然死活都要拉曹操下水。
反过来也是也一样,如果江东只是想要做一个假动作,为的就是挑拨曹操和斐潜两个人干仗,那就更需要漫天宣扬联盟了……
当然,曹操这一方也不是说完全都没好处。孙权可以借曹操之势,曹操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宣扬联盟,借孙权的势。所谓合纵是也,相互之间多多少少都有好处,但合纵的问题就是基本上没有那个合纵就是真心的。
『此外么……』曹操眯着眼,眼眸之中略有些寒光闪动,『荀文若此策,还有些其他心思……』
很显然,曹操除了这些表面上的,比较容易考虑到的东西,也是察觉到了一些隐藏着的变化,就像是水面上的波光粼粼甚是耀眼,但是水面下的暗流涌动也不可掉以轻心。
曹操撇了一眼曹丕,『料你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也罢!这就是你明天功课,等到明日晚间再来分说就是!』
曹丕心中发苦,可是嘴上又不能说一些什么,只能是低下头来应是,然后告退,一路愁容满面的往回走……
如果让曹丕早知道他只不过是很平常的前来请安,就会得到曹操『赠予』的一份额外的『作业』,那么这个请安,曹丕会选择来还是不来?
曹丕会怎么选,或许只有曹丕自己知道,但是荀或怎么选的,郭嘉却是很清楚。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郭嘉坐在荀或面前,摒退了所有的下人,低声说道,『或者说,你这么做,也以为主公看不出来?』
『……』荀或没有说话,只是在平静的表情之中略微带出了一些疲惫。
『你以为你从冀州那边挖出了清河来,豫州人就会感谢你?还是颍川人就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郭嘉冷笑道,『不会的,他们只想着要眼前的东西,他们考虑不了那么长远的变化!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清河太守是谁,冀州人的实力增强后豫州又会怎样!他们根本就不想那些,他们只想着自己庄园的收成,农奴佃户的数目,工房商铺的销量!他们不会感激你!甚至还会怨恨你!即便是如此,你还在替他们考虑么?』
荀或微微呼出一口气,『我……毕竟是颍川之人……』
郭嘉拿眼镖荀或,镖了几眼之后似乎还是不解恨,便是颇有些愤愤不平之意的说道,『这种事情,主公迟早能想明白……到时候你……唉!天子,天子能明白你的苦心么?那个傻……』
『奉孝!』荀或出言喝止。
『哼……』郭嘉扭过头。
江东出兵武陵,清剿地方的消息,荀或也是知道的,因此荀或他判断江东是真有结盟的这个意图,至少是倾向于结盟,否则的话,江东何必先出兵呢?如果不是要进军川蜀的话,武陵地区的叛乱是可以不必大动干戈的。
既然江东有结盟的意愿,那么这个事情就不是小事情,如果在结盟这件事情上完全绕过天子,由曹操一人决断,必然就会导致天子和曹操之间原本就存在的矛盾越发的尖锐。
而清河太守,就是一个给天子颜面的缓冲气垫,不至于完全是落到了空处。
毕竟按照大汉规矩,地方太守出任之前,是要觐见陛下谢恩的……
即便是到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天子无法和孙翊见面什么的,但是上报给天子的地方太守名单上,一定会有孙翊的名字,所以多多少少也算是天子知道这个事情。纵然有些不满,但是比将天子完全蒙在鼓里是要好一些的。
可是就像是郭嘉所言,即便是如此,天子未必会领荀或这份情……
因为天子有可能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
而曹操,却未必是猜不透。
这就是很麻烦的事情,郭嘉不满便是于此,他认为荀或付出却不能得到收获,为豫州人考虑却得不到豫州人的感激,为天子颜面考虑也同样得不到天子的认可,荀或所有的苦心维护,最后可能落得一个什么都不讨好……
『文若啊,你这样真不行的,豫州,冀州,那边是不是烂摊子?你护不过来的,』郭嘉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还有天子……好,好,别瞪我,我知道……但是这……不值得,你知道的,不值得……』
荀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君子之道,当化物,顺天,利民,定俗是也……元亨利贞,夫天之圣也……』
郭嘉一时气结,『这……这跟你的四德之论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好?!我说的是豫州冀州,是现在,是当下!』
荀或微笑起来,笑容似乎依旧是当年的那么灿然,『若我真是只顾自身安危利益之辈,奉孝你还愿意坐在这里么?』
『……』郭嘉顿时无言以对,瞪圆了眼,半响喟然一声,往后咣当一倒,躺在地板上,『我迟早一天被你气死……真的,迟早有一天……』
第2810章寻常农户投军喜,复种轮耕劳作忙
关中,右扶风。
美阳。
『族长……』又一个年轻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走到了族长的面前。
老者是美阳苏氏的族长。
最近有个事情让他很是头疼,尤其是看到『又』一个年轻人来找他的时候,『你也要去当兵?』
『对,对的……』年轻人连连点头,目光之中带着期盼的神色。
『我记得你家里就只有兄弟两个罢?你父亲腿脚不太方便,你要是去当兵了,你家田亩都要你兄弟来耕作,忙得过来么?』族长问道。
年轻人有些拘谨的说道:『忙,忙得过来……我父亲说了,实在不行就去请个劳役来帮忙……』
因为秦岭劳役营的存在,一些服役时间较长,表现较好,即将满期的劳役,将获得这种短期工作的选择权,一方面可以让这些劳役提前接触外界的社会,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让这些劳役知道自己出了营地之后应该去哪里赚钱养活自己。
这种方式在后世之中很常见。
这个方式方法,未必全数都是劳役或是罪犯,也比如一些正常的职业,比如大学生,或是迁徙户的社会实践,其实意图是差不多的,让这些人离开原本熟悉的环境,走向陌生的世界之前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但是在真正实施环节当中,因为种种原因,往往落不到实处。
族长叹了口气。这两天来找他开条子去应征的年轻人已经不下二十个了,再加上被农学社和工学社招走的年轻学徒,他村子里面的青年劳动力已经减少了不下三十人,再这样下去,先不说眼前春耕的问题,后续这些劳动力短缺造成的影响可能还会更多……
如今这当兵的待遇也给得太好了罢!
族长有些郁闷的想着。
竟然还有安家费……
五石粟,也可兑换成为相应的钱。
不仅有安家费,兵饷也是足月发放,可以留着自己用,也可以让骠骑之下的倾银铺托转回家中。若是在战场上获得了功勋,则可以用来爵田,再加上军中吃穿全包,也难怪这些年轻人都要去当兵了。
『当兵要吃苦的,还有性命危险,你可是要想好了……』老族长提醒道。
年轻人显然不是非常明白死亡的含义,或是知道了但是并不太在乎,『没事,真要是真那啥了……抚恤金都给俺爹,给俺兄弟娶媳妇……』
『行吧,我给你开个条子……』族长有些无奈的说道,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是很愿意年轻人都去当兵,但是如今来说,这也确实是一条好路子,他也没有理由去拦阻这些年轻人去追逐他们的梦想。
……(o゚▽゚)o……
斐潜当下,正在位于右扶风的农学社之中。
原本这里只是作为枣祗的试验田基地,但是后来越扩越大,占地越来越多,再往后连农学士的培训都放在了这里,也就成为了一个集学术科研实践为一体的综合性的新兴小乡镇。
在斐潜和曹操达成了停战协议之后,斐潜就清醒的认识到,双方的这样一个短暂和平建设时间,并不会维持多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短暂的和平约定,将越来越不稳定,随着山东山西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冲突自然越来越多。
这种政治上的不可调和的分歧和冲突,最终必然是导向战争。
无论是山东还是山西,都在积蓄着力量,然后在某个时刻,将会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或者是解决产生问题的人,毕竟这是华夏的优良传统,从上古炎黄暴揍蛮尤开始,解决分歧的手段就包括但是不限于肉体上消灭对手。
即便是不去理会山东山西之间的矛盾,从长期来看,无论是什么政治体系,什么封建王朝,都必须保持一定的军事力量,否则周边的『好邻居』就会兴高采烈的到华夏来零元购。
要支撑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就需要有良好的经济基础。
对于斐潜这里为什么能用较少的土地,较少的人力却能供养出更多的兵卒,以及进行更多的商业活动,山东之人多数都以为是斐潜在商业上带来的经济利益,但是实际上,很多山东人都被斐潜给骗了……
很多山东人都以为斐潜是重商主义,实际上斐潜骨子里面依旧是重农主义,只不过是从简单的重农主义,进化到了强调科学技术的重农主义罢了。
每年的春天,斐潜都会来找枣祗,在枣祗的陪同之下查看着农业上面的相关改良和发展,并且一同研讨下一步的农业的方向。
大汉的农业和后世相比,是非常粗糙的。
这一点,斐潜很清楚,但是对于斐潜来说,他知道现代农业和大汉农业之间的差距很大,同时让斐潜说出这其中差距的决定因素也不难,无非就是农药、化肥、良种、水利、转基因、土壤化学等等而已……
没错,而已。
但是想要改变这些『而已』,却不简单。
在大汉当下,很多后世农业上面的东西都是无法复制的。
无他,条件太差了。
在汉代能够算得上是『即刻』提升粮食产量的方式只有两个,一个是农田水利,另外一个就是推广良种。基础的有机肥料只能是辅助,因为肥料的标准不能统一,各地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所以肥料还不是一个决定性非常重大的因素。至于后世那些什么通用性的磷肥氮肥之类肥料,更是想都不要想,大汉当下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斐潜也很庆幸自己拐骗了一个枣祗来作为农业上面的助手,使得斐潜那些零星的农业知识可以通过枣祗进行本土化。
斐潜是在后世社会大分工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在社会化大分工的体系之下,斐潜的农业知识,甚至是其他方面的知识,其实都未免有些片面化且不连续的。
后世的斐潜要种几颗菜,只需要去买种子来种就是了,顶多了解一下如何辨别种子的好坏,以及种植的注意事项就是了,其余的部分,比如种子是怎样产生的,又是要多少道的工序什么的,斐潜并不需要知道,也没有必要去知道。可是在汉代,如果没有枣祗等人的协助,斐潜就无法将他知晓的这些东西,转化为真正的生产力……
如果将大汉原本的农业体系看是一根普通的铁链条,那么斐潜的后世知识就是一颗颗的金珠子,可问题是斐潜的金珠子都是单独的,和原本大汉的农业体系格格不入。
而在中间作为桥梁,进行转化的人,就是枣祗。
枣祗提供了斐潜在军事上的底气,而另外给斐潜的骠骑宝座之下也垫上些基石的,则是南匈奴人。
其实汉武帝在当年就已经摸到了一点封建王朝的巅峰形态,但是很遗憾的是汉武帝并没有坚持探索,也没有将其固化,对其中产生的问题也没有及时解决,于是很快的四条腿变成了两条腿,再后面封建王朝甚至连腿都给砍了,死死的钉在庄园之中,用户籍和严苛的律法,使得基层百姓永远只能在有限的地区内从生到死,一代又是一代。
南匈奴人虽然也有匈奴两个字,但是他们和大汉早期遇到的那些匈奴人已经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系列了,更喜欢稳定生活的南匈奴人选择了亲近汉人,而汉人原本给与这些南匈奴人的态度并不好,一方面不让这些南匈奴人有更多融入的机会,另外一方面又试图压制和欺负这些人,雇佣了还不给钱粮……
斐潜现在通过了种种手段,分化和吸收了这些南匈奴人。虽然说这些南匈奴人在耕作上面确实没有汉人那么好用,但是在畜牧方面的能力确实是可圈可点,尤其是在生猪养殖方面,给与了斐潜很大的帮助。
毕竟斐潜在后世只是知道在菜市场超市买猪肉,并不知道现代养猪场里一头苗猪从生下来到出栏要打多少疫苗,吃多少药,还有猪栏里的日常消毒又是怎样,需要用多少药品等等,即便是后世养猪,若是一个不小心闹起猪瘟来,还是一死一大批。
因此有南匈奴人这样对于畜牧很是熟练的帮手,才有了斐潜在上郡等地的大规模的,半散养半猪场模式的畜牧产业,也才给长安三辅河东北地的这些百姓和军人,提供了高脂肪高热量食物来源。
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才能保证整个的团队运作正常。
枣祗作为农业的负责人,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农业不是坐在庙堂之中,写计划做文章搞出来的,是靠每个农技人员脚踏实地的在土地、鱼塘和果树林里一步一个脚印的做出来的。
对于一个农业技术人员来说,就得住在靠近农田的地方。
整个农学社全部都是用砖窑场最新生产的青砖建造的,整齐的建筑物透出一种沉稳的气度。
在这些建筑物之中,玻璃大棚显然是最为显眼的建筑体。这个原本只是为了斐潜想要解决一下冬天吃菜的问题的产物,现在因为可以常年保持适宜的温度,成为了育种和选种的重要场所。
从渭水之中引来的水,顺着水渠在农田之间流淌。
这里不仅是有庄禾等粮食类的农作物,同样也有蔬菜的培育,还有一些经济类的植物,比如棉花的培育。
果树相对来说比较少,这不奇怪,毕竟对于果树的培育选种工作,也是近一段时间才展开的。
在农田之中,有挖开的鱼塘,有鲤鱼和草鱼之类养殖,规模不大,但同样也是一个新开端。
即便是在农学社的建筑体周边空地,也没有浪费,苜蓿草种植在道路的两侧,葡萄架搭建在天井中间……
枣祗一边给斐潜介绍着,一边向斐潜抱怨说劳动力太少了。有一些重复性较强技术性较少的工作,并不太适合农学士去做,毕竟农学士更需要在农业技术上提升自己,而不是在农学社里面花大量的时间去掌握田间除草。
关于这个问题,斐潜也只能苦笑,在答应了枣祗增加调派一些劳役过来之后,便是将谈话的内容拐到了庄禾上。
劳动力在什么时候都是稀缺资源,所谓过剩的劳动力,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利用这些劳动力的地方,或者是故意过剩而已。
就像是所谓失业率,其实是资本主义为了保证长期都有廉价的劳动力,为了维护人力商品始终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而故意视之不见,甚至是特意强调的。每一个资本家都非常乐意每时每刻都朝着员工大吼,『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爱干干,不干滚,有的是人要干』……
斐潜这里就基本上没有什么过剩的劳动力,因为斐潜那边都需要人,故而甚至出现了一些劳动力的短缺,使得原本可以高速发展的脚步,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这一次斐潜来找枣祗,主要是看一看豆类作物和其他庄禾轮耕技术的发展。
豆禾轮耕并非是斐潜的首创,但是将这个轮耕作为技术来研究,并且专门专项的进行记录和发展,确实是斐潜给大汉农业指出的一条提升亩产总量的道路。
华夏是传统的农业社会,农耕技术是维系整个华夏社会发展的核心,早在上古时期,轮耕技术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是非常粗放,当一个地区可耕土地耕作过后,短时期内地力不能恢复,人们就要举族迁徙,到其他地方重新开垦农田。
当时所谓的开垦,便是放火烧一把,然后用木棍凿几个洞,扔下种子,浇点水,甚至连水都不浇,就完事了。这种耕作制也叫抛荒制或称游耕制,是一种掠夺性的农业经营方式。这种耕作模式周期长,一般二三十年甚至更长,且土地利用率低下,人工养地能力弱。
后来出现的灌溉术和井田制,再加上农业生产工具大为改进,使得商周时期农业生产进入全新的耜耕和锄耕阶段。铁具和牛耕也让周朝『菑—新—畬』的三年一循环和春秋时期『田莱制』或『易田制』的轮耕模式能够实现和发展。
施肥、灌溉、除草、治虫等农业技术的发展,使农业生产率大幅提高。粮食的产出带来了人口的提升,人口的增加也对于亩产有更高的要求,因此到了汉代的时候,『田莱制』或『易田制』逐渐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轮荒便是最终变成了真正的轮耕。
同类作物连续种植,一方面相同的庄禾就意味着每一年都会吸收相同种类的养分,引起土壤之中的营养元素的某方面的片面消耗,造成土壤养分状况的不均衡;另一方面,庄禾得不到充足的养分,也容易导致杂草丛生,病虫害蔓延加重,最终导致作物减产。
于是在西汉时期,就盛行了代田法与区田法。
区田法虽然说有产量更高,而且不仅适用于平地和熟田,也可施之于坡地和荒地,有利于扩大土地利用范围,可以提高粮食的亩产量等等的优势,不过因为这种耕作方法在技术要求高,又须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因此最终汉代之后还是以代田法为主,而区田法只是用在小范围的试验田之中……
但是现在,斐潜又让枣祗将区田法用了起来。
斐潜眼前的这一片庄禾之地,就是用的区田法。在眼前的这一片田亩之中,庄禾露出了一些嫩芽,不少农学士和劳役正在田间忙碌。区田法的田间布置有两种,开沟点播和坑穴点播。这一次两种都有用,并且记录所用的人力和物力等等,最终会作为衡量采纳推广与否的标准。
在远处一些的另外一片的田亩之中,则是用斐潜的建议,采用的复种轮耕模式。没错,现在就是要看究竟是区田法的收成更高,还是新的复种轮耕模式更好了。
单种轮耕是在同一块田地上,有顺序地在季节间或年际间轮换种植不同的作物或复种组合的种植方式,包括在年际间进行的单一作物的轮作和在一年多熟条件下的轮作耕种方法。
复种轮耕则是在同一田地上一年内种植二季或二季以上作物的种植方式,按照年份进行轮换。这个模式的好处就是庄禾种植更加的密集,在不增加田亩面积的同时增加了播种面积,特别是对于人多地少的区域,比如像是关中三辅这样的地区,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这种复种轮耕的模式在宋代的时候就比较成熟了,也得到了比较广泛的官方推广,尤其是在南宋之时,几乎成为了所有农户必然的选择。
斐潜将这种模式提前几百年运用到当下,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会适合于大汉目前的生产力水准的,毕竟斐潜之前也已经开发出了不少的相关农业方面的前置技术,比如深耕方法,绿肥培育,翻耕工具等等。
正是有了这些前置的农业技术,也才能有当下这个复种轮耕制的试验条件。
要不然就说是筛土碎石,深耕土壤,混合肥料等工序,若是没有相应的工具支持减免劳动强度的话,只是单纯的凭人力硬上,那是坚持不了多久,也不利于推广的。
但是这个复种轮耕法究竟怎么样,依旧是要靠实践出来的结果来验证。
斐潜正和枣祗在田间缓缓而行,看着田亩之中的那些鲜嫩的小禾苗从土壤里面冒出了芽头,倍觉欣喜之时,忽然在远处养殖场之中,一阵吵杂之声传来,不由得让斐潜等人侧目……
第2811章扩张上限有制约,开疆扩土有瓶颈
斐潜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吉祥物一样,似乎没有做什么具体的工作。因为大部分的具体事项都是由斐潜的手下去完成的,不管是农业还是工业,军事亦或是经文,更多的时候斐潜只是作为一个指导性的建议,似乎只是简单的在动嘴皮子,所以有些人就会觉得斐潜没啥用,亦或是没了斐潜,难道世界就不转了么?
确实,没有了斐潜,这个世界依旧转悠着。
或者说,即便是没有了全人类,这个世界也同样转悠着。
若是将地球已有的寿命浓缩成为一小时,那么人类是在最后一分的最后一秒才出现的生物。这样的一个存在时间只有『一秒』的生物类别,自诩为地球的主人只不过是人类在盲人摸象罢了。
斐潜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大汉许多人还在盲人摸象的时候,能够提前知道了这一只大象究竟可能长的什么样……
或许只有后世那些走上了社会,在某些公司里面工作的社畜,才能真正体会到有一个目标明确,注重事实,不甩锅不退缩的领导,是有多么的稀罕了。
就像是当下。
农学社里面也有纷争,当然这个纷争并不是说对于利益的分配的争执,而是在学术上面的分歧。
在距离试验田不远之处,是养殖场。农学社这里不仅仅有庄禾的培育和研究,同样还有牲畜方面的技术开发。在养殖场之中,自然就是挑选牲畜家禽品种的场地,和庄禾选种是一样的项目。而现在在养殖场之中,正有十来名的农学士围在一处,看着听着在中间的两个人争论。
争执的一方是崔城。
崔城是崔寔的后代。
崔寔写了一本《四民月令》,曾经为任多地太守,并且担任过尚书令。不过在崔寔病故之后,家徒四壁立,没有殡敛费用,光禄勋杨赐、太仆袁逢、少府段颎为他准备棺椁葬具,大鸿胪袁隗树碑颂德。
所以很显然写书是没有前途的,越写越穷……咳咳,很显然是崔寔并没有给其后代留下多少的家产,再加上在崔寔死后,旋即兵荒马乱,崔城流落奔走,直至到了长安,凭借着对于农业和牲畜的知识,当然也有那一本《四民月令》的作用,成为了一名长安的农学士,并且迅速的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研究项目,驽马。
另外一方,则是王匀。
王匀是太原人,因为熟悉胡人牛马之事,所以在养殖场之中是负责战马的培育。
但是,就像论坛盖楼经常会歪掉一样,从原本的战马驽马的问题,渐渐就变成了应该不应该征伐西域。
站在两个人周边的农学士则是各有观念,或是支持这个,或是感觉那个才对,于是相互之间也是议论纷纷,使得声浪滚滚。
很多被争吵所吸引而来的人,在外围伸头探脑的看着,然后也相互询问和议论着。
西域大都护吕布出兵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知晓了,甚至有人将吕布的二征赤谷和当年李广利征大宛勾连了起来。
没错,吕布第一次的时候打下了赤谷,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吕布第一次战争的时候,并没有真正的打到大宛,只是打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而现在吕布不仅是想要再一次的攻打赤谷,还要进军大宛……
李广利征大宛,确实成功了,但是后果太过惨烈了,士卒回还玉门者不过十分三四,许多人埋骨异域,长安三辅的府库也为之空虚,而这些所有的战争开销,当时最终是转嫁到地方郡县的头上,地方郡县官吏为了媚上,横征暴敛,导致孝武帝末年盗贼并起,天下大乱。
很多人忧心忡忡的认为,吕布这一次征伐不容乐观。战争是导致乱象的根源,现在影响到了关中,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更深远的天下。
崔城表示西域大都护吕布根本不需要去攻打大宛,大宛的战马也未必是有多么的好,现在大汉当下更需要的改进驽马,尤其是提升驽马的耐受和强壮,进行重点的培育和筛选。
而王匀则是表示吕布攻打大宛也没有错,不仅是战马良种的问题,而是在西域必须要展示一定的力量,否则一旦被西域人认为是软弱可欺的,就基本上等同于是放弃西域了,到时候战争就不是在西域打,有可能又被打到了陇右,甚至是长安来。要打,就必须要要更好的战马,提供给战争所需,尽快的结束战斗,损耗也就自然越小。因此没有给崔城培养驽马的条件,必须集中精力去培育战马。
崔城认为这是歪理,没有考虑长远的问题,谁都清楚万里而攻人之国,兵未战而物故过半,最终获得几十匹所谓良种战马,和西域之人虚幻的臣服又有什么用处?反观驽马贴合农业生产,适合交通运输,才是固本培元的重要手段。
不过楼歪了之后,便是会越来越歪……
『某以为,温侯不当西征!』有人高声喊道,『温侯本有罪也,骠骑赦之,令其将功补过,如今再生事端,恐有养寇之嫌!』
有人开始表示吕布过之能改,善莫大焉,不需要抓住之前一点错处不放,也有人表示吕布不是一点小错,而是似乎不忠欺君之罪,简直是人神共愤,族灭亦可,如今让其将功赎过,竟然还想着要扩大战争,二征大宛,明显是不安好心。
然后又是一顿议论,有人说吕布是忠,有的人说吕布是奸……
『温侯昔日战赤谷,可是斩得贵霜兵卒首级两千级!其余西域诸邦国亦有首级千余!若以此计,温侯也足矣为功,得免其罪也!』
『贵霜及西域邦国首级,据说陇西军功司马前往辨验之时,多已腐烂不可计数,谁知究竟是不是士卒,万一是被滥杀充数贵霜之民呢?更何况这冒功之事,也不是没有见过……』
『某觉得骠骑应该派遣使者,彻查此事!若是温侯谎报斩首数目,应效孝文皇帝旧事,加以严惩!』
『荒谬!时至今日,还用什么孝文旧事?!』
『大胆!孝文帝亦为大汉正统,又有什么不可?』
『竖子……』
『狗贼……』
眼见着从争论就要演变成为全武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大汉骠骑大将军至!肃静!』
正在争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一愣,旋即慌忙整理头冠和身上的衣袍,然后向走来的斐潜和枣祗行礼。
枣祗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这就像是教育局的领导视察学校的时候,正好有一群学生在后操场内争吵,然后差一点要打起来一样……
斐潜微微笑着,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争论而生气,甚至还微微拍了一下正准备上前呵斥的枣祗胳膊一下,示意枣祗不需要发火。
在农学社里面的,大部分都是农学士,亦或是传授农学士相关知识的农学博士。虽说是学习和研究农学的相关内容,但是并不代表说这些人都不允许议论政事。
更何况这些农学士将来还有可能会被提拔成为地方官吏,辅佐或是主政,完全只是转眼农业知识,而没有任何政治方面的能力,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于是在稍微了解了一下之后,斐潜并没有因为他们争吵而生气,而是觉得他们不应该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争论上……
『即便是不计首级之功,依大汉之律,斩获敌国之酋王者,可侯也。』斐潜微微笑着说道,『吕奉先西域破敌军有三,灭国有二。西域之功,毋庸置疑。谎报军功固然有罪,然明知有功却不赏,岂非同过乎?』
『不过,这功过之大小,赏罚之多寡,不应是在朝堂之中,坐而论之么?』斐潜笑呵呵的伸手示意了一下养殖场的环境,『何必争于飞禽之侧,论于牛马之前乎?』
众人一愣,旋即也是笑了起来。
吕布之前征讨西域,收复了西域的权柄,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即便是吕布当下再征大宛,也并不能表示说他之前的功勋就不认账了,或者干脆就污蔑他之前的首级是冒功……
等众人都缓和下来之后,斐潜又是将主要议题重新拉了回来,说道:『至于战马与驽马之选……倒是一个好议题……你们怎么看?』
马种是需要培育的。
在斐潜在长安三辅点亮了对于对于禾苗的种子的研究树之后,其他牲畜,包括猪牛羊鸡鸭等都陆陆续续的展开了品种的研究。
斐潜在北地,有一整块的适宜各种研究的区域。
没错,就是河套平原。
河套平原地处北方边境,黄河贯穿其间,水草丰茂,形成了农牧皆宜的环境条件,也因此成为中原政权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必争之地。在这一块土地上面,有山有水有平原,有草地有荒漠,更有农耕和游牧的碰撞。
崔城先上前一步,拱手为礼,便是沉声说道,『今西域之况,当引河套旧例!汉御外敌,盖城,燧,烽,障,亭尔,然障亭虽便于布置,然不可抵御敌众是也!若欲御敌于外,必须有城燧之防!城或千余,燧或五百,除就食于屯外,另需菜蔬,豆腌等等,亦有器具用度,皆需转运!此等之事,当为驽马输送!驽马!并非战马!』
王匀在一旁听了,皱眉摆手而道,『非也,非也!西域之所重,当属战马是也!西域之所大,远甚于河南地也!城燧烽障,御之不足,何以固之?故当用战马,以骑御统,若有纷乱,须臾即至!驽马之用,唯有耕运,又是何以至千里,统万邦?!骠骑之所利,乃驽马之故乎?』
『错了,错了!如今战马已然足用,增之不见其所益,驽马则不足甚也,弥之可利万户……』
『不对,不对……』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是相互争执了起来,显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斐潜当年在占据了平阳之后,对于荒田重新复耕,修复水利设施,这一切的举动使得斐潜在平阳初期获得了大量的粮食产出,并且有了相应的积蓄提供给斐潜进行后续的军事行动。
不过随着斐潜在平阳的持续经营,农业产出上面的抛物线就出现了,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天花板压在了农业产量的上端,使得农业亩产达到了一个数值之后就非常难以突破。
这个问题,不仅是斐潜的平阳一地。从整个年代,整个的朝代来看,从西汉一直到了唐代,在达到人口总数大概在五千万左右的数值之后,总粮食产量就因为撞到了天花板,导致人口总数上不去,形成了双瓶颈,一直到了南宋之时,才算是在江南的大规模开发之下,打破了五千万的人口瓶颈。
在船队还没有办法越过白令海峡抵达美洲大陆,获取高产出的番薯玉米土豆等产物的时候,斐潜便只能想着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之下扩大农业上的收获了。
河套地区濒临汉代边境,与匈奴的冲突不断,汉初之时曾经派遣大量兵力驻守,因而需要数额巨大的粮草以维持军队生存和保障军事行动。
按照通常的比例进行计算,如果说斐潜在河套地区布置大概三万的兵力,一年下来大概需要八十万石的消耗,还要再给大概五万万钱用于兵饷俸禄开支。
如果说斐潜一时间脑残,听从某些单细胞动物的蛊惑,盲目的扩大战争范围,增加兵卒数量,那么带来的财政和钱粮压力就会更大。即便是在兵饷俸禄上还可以自己欺骗一下自己,表示什么左口袋右口袋的把戏,但是粮草这种东西吃下去可就是没了,要等第二年庄禾才能重新收获,而在这个期间之内只要任何时间点上出一点的问题,可能多米诺骨牌倒塌下来的时候砸倒的东西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西汉时期,为了维持庞大的边军的这种钱粮需求,便接纳了晁错的进言,『使天下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即从内郡以入粟拜爵的方式筹措粮食并运输到边郡。而这种方式不仅是效率低下,而且还会产生出各种弊端,舞弊现象层出不穷,贪官腐吏在运输过程之中上下其手,满嘴流油。
因此,在意识到了这个『输粟』方案弊端之后,在主父偃的建议下,河套地区开始实行屯田,所生产的粮谷可以就地为边境驻军解决粮食问题,也为西汉抵抗匈奴提供较为稳固的物质保障。
这成为华夏历史上最主动、积极且长久的边疆开发典范。
也就是崔城方才所说的『河套旧例』。
崔城的意思是要保证西域的长治久安,一味的加强武力只会导致不停的损耗,必须要加强民政方面的引导,用小型坞堡烽燧等防御工事,然后再加上屯田和运输,构建出网络体系来,才能保证西域的统治。
而王匀的意思就是传统的观念,加强兵力机动,也就是更多更好的战马,代表了更强大的武力,也就自然可以控制西域了。
随着斐潜那一张悬挂在骠骑府衙大堂之内的世界地图越来传播越广,许许多多的人在一方面略有怀疑之外,另外一方面也在考虑更多更远的地方,并不被山川林地沙漠戈壁所阻隔。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或许也是当下的一个瓶颈。
汉代是第一个大规模单独使用骑兵战术的王朝。秦朝,或是春秋战国之时,也有骑兵,但是那个时候骑兵基本上是作为大军的一个部分,与车兵和步卒相互配合使用的,大多数时候只是用做偏军,不是主力作战单位。
华夏随后的封建王朝,在骑兵使用方面并没有得到很大的突破,甚至反而萎缩了,即便是号称是以骑兵建国的大辫子朝代,也没有在骑兵战术上做出多少突破,在明朝已经出现火枪骑兵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自己的弓箭战法,最后被八国联军打得屁股帘子都掉了……
汉代比秦朝拥有更为广袤的疆域,这些边疆地区并不可能像是那些愚昧的儒生所言的那样,只选择可以耕作的保留使用,其余地区便是弃之不理。
有边疆,必然就有漫长的边境线,而这些边境线,在汉代是由长城、烽燧、亭障来进行防御的。但是不管是什么防御工事,都是需要驻扎兵卒的,而这些长城、烽燧、亭障,并不会像是游戏当中一样,自动产生粮食和蔬菜提供给驻扎的兵卒食用。
要布置兵卒防御,意味着就要提供充足的粮食,否则莫说御敌,饥馑就可以直接击垮任何强悍的守军。
汉朝为解决粮食问题,采取了徙民实边、大兴屯田的政策,但是这依旧不够,并不是所有的长城、烽燧、亭障都能有屯田的条件,也不是所有的地域都能种植庄禾,这就自然需要各种转运,而转运粮草所需的便是驽马和辎重车。
战斗需要马匹,运输也需要马匹。
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要不要展开专项对于驽马的研究,亦或直接沿用旧有的办法,只是研究战马,然后将退役的战马和不达标的马匹作为驽马去使用?
第2812章交通运输多思量,战马驽马分培育
战马,或是驽马。
这是一个问题。
斐潜听着崔城和王匀的争执,然后渐渐的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养育场内,种马只有一处,不管是资源倾斜,还是人员调配,都不可能说在同一个种马群内既养战马,也养驽马。
战马是娇贵的。
为了维持战马的活性和体力,骑兵实际上每天都要像是伺候老爷一样伺候着战马,冷了怕冻,热了怕中暑,跑长了要降温,掉膘了要加餐等等,而驽马呢?
伺候驽马最多的,恐怕就是鞭子。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战马要求更凶狠,更好斗,更勇敢,跑得更快,跳得更高,与骑兵更懂得配合,灵敏度更高,操控性更好……
而对于驽马要求是什么呢?
耐操。
因此不管是退役的战马,还是被筛选下来不能成为战马的马匹,实际上都不适合作为驽马来使用。
崔城表示,他查看了很多,也统计了很多这些退役的,或是被淘汰的马匹,在成为了驽马之后,都并不能很好的胜任驽马的工作,要么就是很快郁郁而死,要么就是因为生活标准大幅度下降,又要负担沉重的劳作而迅速的衰弱,直至死亡。
又有人有疑问,适合用来配合农耕的,能在田亩之中承担更繁重的劳作的,难道不是牛吗?确实如此,驽马可以用来耕作,只不过并不是完全适合耕作的。若是单论田亩耕作,确实是牛更好,但是要运输物资,就离不开驽马。
在战马本身就不是非常的富裕的情况下,还要专门去培育驽马的品种,这本身就难以让一般的人理解。
不过,崔城所言,倒也真的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如今骠骑横跨东西南北,需要运输的东西非常多,专门培育驽马很有必要……
古代没有高速路的,更没有火车,所以出个远门,大件东西离不开牲口,也就主要是驽马。直至二战的时候,战场运输很多都是靠牲口,更何况是汉代?
为什么不用牛车?
因为牛车太慢了。
骡马?
骡马只有一代。
可能碰巧有一些骡马相当适合,可是传不下去,延续不了。另外一个因素就是跨种族的孕育率其实并不高,有的驴马甚至在一起六年了不怀孕,所以没有延续性和长期性,等到战争爆发的时候,总不能要对方配合着等一等,表示自家运输大队的牲口还没有培育好,没准备好,所以还不能开打……
即便是不考虑地方运输,只是考虑骑兵作战,也需要大量的驽马。比如一千的骑兵,其实际上马匹的数量往往是一千二到一千五,多出来的那些战马数量之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驽马。这些马匹在骑兵单独作战的时候是由骑兵照料,若是驻防的话则是由会骑马的马夫进行照顾,用来拉车或是驮物。
还有在作战的时候,粮草的运输。这都需要大量的驽马,用牛车太太太太慢了,路途远一些的话,可能等牛车走到的时候,战斗都已经不知道打了几轮了,甚至可能都结束了,正好给对面敌军补充犒赏品……
长距离陆地运输兵粮,只有两种方式。
人。
或是驽马。
俗话说,千里运粮,十不存一。
一般军队的粮草供应流程,是国家从分散的粮产地征集粮食,汇总到转运点,然后再集中运输到军队手中。如果是和平时期,粮食运输的目的地是固定的,而且军队驻地也会选在运输方便的地方。这样的话,就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粮食损耗。
可是战时就不同了,前线部队不断在运动,粮草运输就成了动态运输,运输条件和地点都在不断变化,运输损耗自然是一下子就上来了。
在作战之时,部队远离粮仓的地方,食物的消耗量会成倍成倍增长,直到再也供应不起。类似的问题二战的时候也存在。比如卡车给前线坦克运油,可是卡车自己也烧油,战线越推进,运油效率越低。
所以各王朝为了降低粮食运输的损耗,啥方法都用了。汉代开始屯田,而唐代的为了降低军队维持成本,则是将地方的财政权也下放到节度使手上,让节度使就地解决粮草问题。
但是很显然,屯田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节度使也是治标不治本,这些办法都不完善,所以,现在的问题实际上是到了斐潜手里,他要选择什么方式,去突破这个束缚在封建王朝身上的瓶颈?
若仅仅只是损耗,或许还可以用加大运输量硬抗,但是运输所附带的其他方面的问题,却是无法通过加大运输人力去弥补的。
因为在运输粮草过程中,会产生出三个严重问题。
第一,粮食处理问题。从粮仓里直接取粮,可以直接吃。但是要运往前线,就必须进行处理,做成易保存易运输的成品。即便是斐潜有了更为先进的存储手法和干粮技术,也不敢保证说超过三个月之后的粮食状态,黄曲霉和硝酸盐等等在古代可没有什么针对性的药物……
第二,如果没有足够的驽马,就需要大量的人力进行运输。如此一来,不光是在消耗原本存粮,而且还会影响下一年的生产。假设一万人的军队在前线作战,后方则需要发动数万人的民夫给他们运粮。这数万人只是在行路,不参与直接的战斗,也不进行任何生产。
这意味着,这些民夫不仅是要额外的进行消耗,同时其原本的产出也没了。春秋战国之时,那些旷日持久的战争证明了,即便是打到最后获得了胜利,其国内也往往出现饥荒。
第三,运粮的距离越远,被偷被抢的概率就越高,尤其是遇到像是曹操这样就喜欢搞谷道……嗯,偷袭粮道的家伙。不能光指望农夫遇到断粮道的敌军,还能拿骨头棒子去抗罢?
越长的路,就需要越多的护粮队,也就产生越多的额外消耗……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物流上的相关问题,比如某地粮食多了,却因为转运的车队骡马不够,然后导致运输不到转运仓库之中,仓库也同样会有这样的问题,明明仓库有粮,没有足够的运力然后运不出去。就像是有引入一些物流概念的游戏,稍微没有规划好物流,就会出现后方仓库堆满,前线啥都没有的情况。
甚至还有可能在整个地区,甚至国家之中出现供应链的问题,出现初级原料堆满,加工场地却供应不上原料,农田左近爆仓的麦子,在城市之中却没有足够食用的粮食……
粮食的问题有农业上的发展去提升,但是交通运输方面呢?
水路的有船只,陆路的就只有牲口,也就是马匹。
这种方向性上面的问题,就需要斐潜来做最后的决定。
随着控制疆域的扩大,斐潜其实早就已经在考虑交通相关的问题,其实这些问题,早就应该在大汉的初期,就需要进行研究了。
随着华夏版图的扩大,不管是信息传递还是军事控制,速度和时效产生了问题,自然就会引发更多的问题,秦朝的旧六国崩坏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而汉代刘邦的郡县制只是妥协的产物,并不能算是最好的结果。
想要更大的版图,就必须要有更好的交通。
这不是说等打下来之后,出现了严重问题才想得到的事项,亦或是即便是出现了问题,也依旧没想着去改变。
运输条件上的困难,古代是大量使用各种牲畜和工具来解决的。
可是这种解决方案,并不好,并且所有人都知道不好,可就是没有想怎么去解决问题,只想着怎么去解决有问题的人……
比如西羌之乱的时候,汉灵帝出动十万大军,配置了超过一万辆车辆用于运输粮草,即便是如此,依旧是无法满足前线需求,所以前线弹劾后方,后方举报前线。
又比如在西汉之时在关中地区,人口迅速发展,使得长安三辅的粮食产量跟不上,以至于每年都需要从关东地区,用上万艘船次运输几百万石粮食补给关中。到了唐代,关中生态更加恶化,连皇帝都要经常跑到雒阳去就食,所以山东人埋怨关中整天要粮草索要无度,关中人骂山东不知好歹不明道理……
虽然说当下长安三辅的人口还没有膨胀到巅峰时期的程度,但是斐潜不能不考虑这些问题,一方面要提升田亩亩产总量,另外一方面就是要解决运输的瓶颈。
当然,在这个星球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大汉选手在交通方面若是用举步维艰来形容的话,那么与汉代同期的罗马选手,几乎就是在爬行了。
汉代同期的罗马,农业生产还没有进入到轮作时代,还处于休闲制。也就是说,罗马的一块土地耕作一年后,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地力,这意味着罗马需要几倍的土地,才能从耕作上达到汉朝的土地耕作效率。
这还没算罗马农业工具和育种技术的落后,以及对土地肥力,气候环境等方面认知的落后,同样不包括在农业基础设施和农业制度上的落后。
而罗马之外就更夸张了,很多文明都还是抛荒制呢!
也不是说在汉代当下没有效率更高的运输方式,也是有的,那就是水运。
战国时期,一艘普通船只的运载量就是车辆运输效率的二十倍,所用人力还少,顺流而下的话,船速还快,所以在华夏的很多战争,都是讲究一个水陆并进。
比如长平之战,秦赵两国都是依托水运,作为运输主干线,只有在没有水的地方,才用车辆作为短途运输。加上长平之战离两国的都城都才几百里,所以才能支撑起几十万大军的作战。
只不过要是遇到像是西域那样的区域,河流是内陆河,季节河,那么船只基本上就等同于废了,只能靠车马转运,因此对于辎重车和驽马的要求自然就必须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更急迫的需求上。
战马显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同样驽马也不能因此就放下。
西域随时可能生乱,不管是先期平定,还是战后恢复,粮食必不可少。运输能力提升了就有更强的作战能力,作战能力强大了才能保证边疆的安稳,边疆平稳才能让华夏中原的人们健康发展。
这都是相互关联在一起的。
农业的上限……
交通的上限……
联系在一起,便是整个帝国的上限。
或许换一个方向来说,就是大吃货帝国的上限。
一切从吃开始,一切也被吃限制。
若是连吃的都没有了,谁还会听斐潜的?
在充分的听询了双方争论的要点之后,斐潜也做出了决定……
……(?▽?)/……
喧嚣散去,落下的就是真材实料。
距离农学社不远的工学社之中,大工匠黄力正在一辆新做出的辎重车前晃悠着,时不时的用手敲击,或是拖拽一下车辆的各个部件。
春秋战国时期的车战,分革车、辎车,重车,辎重,有『衣车』为辎,载器具为重。很显然对于辎重车的用途,古人早就已经是明确了下来,就是为了转运货物的。
而在汉代之前,并没有专门的设计和生产为了军队所使用的辎重车,很多车辆其实是士族士大夫自家的车辆,军需物资主要依靠征集民用车辆实施转送。
从汉代开始起,军队辎重车才开始由官办作坊生产,这才保证了军队的作战需要。
黄力现在制造出来的辎重车,是在要求通用性的产物,也就是说车上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是固定模块,一旦损毁,便是即可更换。这就要求这些模块是采用的标准的生产模式,也同样要求生产这些模块的工序是同样标准的。
因为道路因素,辎重车大不起来,
斐潜的记忆未必都是正确的,比如四轮辎重车在试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被改成了两轮。
原因很简单,四轮马车的载重能力并没有因为多了两个轮子,就使得载重能力翻倍,甚至在某些崎区的路段,行动能力反而不如两轮车。
就像是川蜀之中,四轮车不如两轮的,两轮的不如独轮的……
四轮车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增加驽马的负重能力,可以加大车辆的负重,但是反过来车辆的负重高了就要求轮转机构,也就是轮子和车轴之间要有更大的强度和韧性。虽然斐潜后续又增加了粗浅的轴承来补充这个短板,可是依旧因为材料的不稳定和磨损的问题,导致四轮马车的负重能力并没有办法达到想象的那么高。
同时,即便是真的解决的车辆本身的结构性问题,普通土路以及野外荒地也同样会成为高负重辎重车的噩梦。
因此一味的提升辎重车的载重能力,在道路体系还不健全的汉代,甚至是后续的封建王朝,都是不现实的。
什么?
三轮车?
没错,三轮车也被提出来过,并且有一段时间在平阳和长安之间试用过。
三轮车和四轮车一样,都可以减轻驽马的负重,也可以在平地上置放,但是三轮车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速度一旦提升起来,非常容易倾覆,尤其是在转弯的时候。如果要为了地盘稳固而降低重心,就会导致有些地方通过性非常差,得不偿失。
没错,所以现在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在现在这个阶段,在现有的技术水准之下,有更好的泛用性和通过性的辎重车模式,依旧是两轮,但是因为结构上的调整,以及通用部件的设计,使得辎重车的各个方面几乎都是提升到了两轮车本身的极限,而想要再往上发展,就必须借助其他方面的力量了。
比如说……
『黄大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黄力正在敲打着一块似乎有些松散的辎重车部位的时候,就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喊他。他抬头一看,便是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将我这里当成马厩么?』
来的人,正是在农学社养殖场之中争执的一方,崔城。
崔城大笑着,指着他身后的马匹说道,『骠骑同意了!看看,这些都是好马!骠骑说了,战马驽马分开来养!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就合在一起,我养马,你造车!到时候你我的车马,就会走遍东西南北!』
崔城口中的马,当然是驽马,不是战马。
『好!好啊!』黄力哈哈笑着,然后上前看着崔城带来的第一批往驽马方向培育的马匹,『哈哈哈,这马好,看这腿!粗壮!』
『对,更粗的才能更有气力……』
『你觉得马身高最好是多少,或者说我做一个可以调节的拉杆?』
『我觉得还是用可以活动的比较好。』
『不过拉车的马如果找不到一样高度的呢?』
『这是一个问题……不过也可以解决……』
两人在一起,围绕着马和车,热烈的讨论着,似乎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永不疲倦……
第2813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花
汉中大城,除了南郑之外,便是上庸。
上庸之地又有一别称为东三郡,只不过这个称呼出现在三国中晚期的时候,当下来说还是称之为上庸、房陵和西城三县。不过从中晚期的这个称呼来看,为什么不把汉中称之为西几郡,而是将上庸、房陵和西城三地单独称呼为东三郡,自然是有一些特别的原因。
早在东汉灵帝时期,这一块地方都是隶属于益州的,但是在后来张鲁和刘焉刘璋闹翻之后,张鲁割据了汉中南郑一带,也就将上庸地区从益州版图里面给独立了出来。在张鲁时期,上庸之地既没有完全投降于张鲁,也没有和刘焉刘璋取得什么联系,当然同时也没有表示自己扯起大旗闹独立,似乎就像是一个默默的旁观者,蜷缩在这三小块的区域之中。
一直到了斐潜击败了张鲁之后,兵临上庸城下之后,上庸三地才投入了斐潜的麾下,然后黄成坐镇上庸之地,训练人马,但是很快黄成变成了魏延在训练兵卒,后续魏延进川,上庸又在张则的鼓动之下,半推半就和张则眉来眼去滚到了一起。结果没想到奸情还不算是多火热的时候,所谓汉中卧虎就被直接揍成了南郑病猫……
上庸申氏兄弟顿时就是吓得尿都分叉了,连忙又是表示他们跟张则一点都不熟,而且他们都是受害者,哭着喊着表示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斐潜派兵光复上庸等地云云,然后还亲自前往长安表忠心。
只不过斐潜看穿了上庸申氏兄弟的鬼心思,所以根本就没有去理会罢了。
上庸三地,大多数时间都是属于鸡肋地区,偶尔成为了战略要地,但是也并不能持久,往往是属于过度性质,用完了便是随手一抛的类型。
地理上面的重要性么,上庸三地也拥有。东三郡是连接荆州和益州、汉中三地的交通要道,但问题是其境内多山,虽说有沔水勾连相通,但是三地几乎也是自成一体,对外界长期属于半封闭的状态,看起来像是有些山川地势的险要,但问题是根本不成体系,也无法有什么天堑拦阻,所以只是不好走,不是不能走。
因此只要任何人想要真心打上庸三地,若是上庸三地没有外援,基本上都能打得下来,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历史上上庸三地也经常易手,就像是历史上刘备进川又拿下汉中之后,便是兵分两路,一路派孟达从荆州北上,另一路刘封从汉中自西向东顺沔水而下才,便是直接逼降了申耽和申仪兄弟。
申耽和申仪的申氏家族,在上庸之地深耕已久,聚众超过千户,在相对闭塞的东三郡这已经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了,因此对于上庸三地的治理,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下,基本上都是处于委任自治的状态。
当然这和申氏兄弟左右逢源的策略也是相关的。
或者叫做缩头乌龟策略也行。
对于这一块地区的处理,不管是斐潜,还是历史上的几个大佬,其实都很类似的,也就是对付鸡肋的办法。
战争,不是游戏。
除了像是吕布那样容易冲动的家伙之外,大部分的正常人在发动战争之前,一定会去考虑一下打这一场战争究竟是要什么?
倘若没有意义,那么即便是某一块区域很容易被打下来,作为决策者也不应该因为容易攻打就对其动心,因为决策者需要考虑更高方向的战略。
上庸之地,其实就是这么一块,算是在三国时期非常著名的鸡肋地区……
就像是历史上刘封和孟达攻取了上庸,其实是并不是简单的为了上庸的这三个县城,而是为了展开后续的北伐洛阳和长安的准备!
因此在历史上刘备控制了上庸之地后,仅仅过去了两个月,关羽便是率领了荆州兵团直接进军,开启了三国历史中最悬疑也最饱受争议的北伐行动,攻击樊城和襄阳!
但是很多时候,后世的人们在议论某些事情的时候,往往只是片面的看待其中的成败,甚少去考虑其他的因素,比如在关羽进军樊城和襄阳的时候,刘备和关羽其实都已经和即将步入花甲了……
那个时候刘备与曹操已经对抗了20多年。所以,在成为汉中王之后,一心想成就帝业的刘备,难免有想法要在短时间内去解决战斗。夺占整个汉江上游和中游流域,彻底完成北伐长安和洛阳的准备工作,也成为了刘备急需解决和完成的战略目标。
尽管关羽是否应该在这一时期进行北伐存在争议,但有其中一个环节是不存在争议的,那就是历史上刘备夺占东三郡和樊城至襄阳一带,这个军事目标是不存在任何错误的。
但是对着关羽被孙渣背刺,荆州兵团迅速败亡,甚至连川蜀的刘备都未能反应过来,随后又间接引发了孟达的叛变,最终东三郡地区被曹魏集团攻占。这一连串的变化成为了事实之后,局势的变幻也让东三郡的战略地位发生了悄然的变化。简单地讲,它由一个战略重地变成了鸡肋地区,随后诸葛亮的几次北伐,顶多就是希望东三地进行牵制,并没有将其作为主力进军的方向。
由于荆州三郡已经失守,就算蜀汉集团出兵攻占东三郡地区,东三郡以北是曹魏集团,而东三郡以南则是面和心不和,随时有可能从背后捅刀的东吴集团。有过当年荆州偷袭的教训,蜀汉集团断然不会做出将自己陷入南北夹击的局面的策略的。
东吴呢,也是同样如此。已经占领大部分荆州版图的孙权,对该地区也并无兴趣,因为孙权即便把荆州作为北伐的支点,他也完全可以走进攻樊城襄阳的成熟路线,犯不着进入这片区域去爬山涉水。
北方的曹魏集团更是如此,纵然他们表面上控制着东三郡,由于这一带并非汉江的上游,水陆逆流而上进攻汉中地区着实困难。从该地区南下进攻荆州,又缺乏水陆的支持,倘若南下征讨孙权。曹魏集团也完全可以从樊城襄阳一带水陆南下,犯不着从山路崎岖的东三郡出兵。
所以到了三国后期,谁都可以打上庸三地,但是谁都没兴趣。
包括斐潜控制了汉中,对于上庸三地也没有投入多少。因为这一片的地区是汉民与夷民混杂的区域,多山少平地,人口较为稀少。训练山地兵倒是十分适宜,毕竟周边都是山,但若是派遣大军进驻,无论从兵员还是粮饷补给,都是难以得到有效补充。
因此斐潜大体上是将上庸作为附属之地来对待的,既不轻易去放手,也不会投入太多,尤其是在没有彻底清除申氏兄弟在上庸地区的势力之前,斐潜是不会重点对于上庸地区投入多少资金和气力的。
这所有的一切,从战略上,或是从地区的实际情况上,也就自然决定了上庸地区如今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父母爱理不理,兄弟姐妹皆无的一个状态。
人和人之间,最怕相互攀比,尤其是当申氏兄弟看着南郑成为了中转站点之后一路突飞猛进,而上庸之地只能依靠着走宛城襄阳路线的小商队混吃混喝,难免心中会产生一些落差。
地方豪强到了申氏这种级别,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这些时日,申耽和申仪几乎都是天天在发愁。
他们两个现在算是骠骑麾下,但是除了一个名号和地方自治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给,别说南郑之处的各种投资建设,就连原本上庸三地因为战乱而受损的一些地区,也都是没有理会。
申氏兄弟这一段时间来,几乎将行程安排得满满的,他们不仅是去了汉中,还去了长安,甚至偷偷摸摸的去了一趟许县,和许县的荀彧见了面之后,又拉下老脸来做小,陪着颍川荀氏陈氏等人饮宴作乐,有意逢迎,为的就是想要求出申氏一族的未来出路来……
只可惜荀彧也很清楚,申氏可以偷偷摸摸的挖斐潜的墙角来为申氏谋利,那么将来申氏也自然是很有可能反过来捅曹操的菊花。因此荀彧基本上就只是抱着有枣没枣随便打几杆的态度,能在上庸之处给斐潜埋下些钉子自然是很好,但是没有申氏兄弟的支持也无所谓。
虽然说曹军从襄阳往西就是房陵,算得上是近在咫尺,并且房陵之处几乎就是没有什么守军,可是曹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对于曹军来说,真正麻烦的不是上庸而是长安,重要的不是申氏兄弟而是斐潜本人。
在这样的情况,上庸的申氏兄弟能有什么好,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庸三地之中,地方豪强宗帅势力也不小,不管是庸人还是氐人,都有山寨部落,但是这些部落山寨,相互勾连在一起并非是为了对抗朝堂,亦或是想要闹独立,更多仅仅是为了自保生存。这一点,上庸地区的这些少数民族和其他地区的目标述求,并不太一样。
斐潜肯定不算是一个残暴的首领,对于上庸等地的这些少数庸人氐人也同样没有采取什么非常严酷的政令,这就使得即便是申氏想要挑拨离间都找不到什么特别好的由头,更不用说让这些人替他去打生打死了。
申仪上一次去许县,无非是想要左右逢源,从中获利。
可是他失望了。
『骠骑不欲启用吾等之人……』申仪多少有些愤懑的说道,『某于关中长安之时,骠骑多用武夫,寒门,于我等之辈并无亲善……武夫寒门之人,难有长智也,若是失去掌握,骠骑恐怕……乱事或在须臾之间……』
申仪东西两边都走了一趟,整体上来说他还是更习惯于在山东的氛围。除了山东之处有天子在之外,或许对于申仪来说,在长安几次求见骠骑都被拒绝更是让申仪内心当中充满了莫名的愤恨。
至少在许县他还见到了荀彧,而在长安连庞统都懒得见他。
这个问题么……
当然申仪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
对于骠骑来说,斐潜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处理,别的不说,光行政上面需要斐潜签字下发的行文,每天都能堆满两三个桌案!
即便是看一眼概要,再一目十行扫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出入,再签字用印,一整套流程下来一封行文至少要个五六分钟,复杂一些的需要思考衡量的花费时间就更多了。
除了这些事项,斐潜还要抽空到各地巡查,实地查看长安三辅城镇,兵寨,工房,水利等等,基本上来说日程都是排满的,即便是有些闲工夫,和自己大小夫人坐一坐聊一聊,陪着自己孩子玩耍一二不好么,何必还要特意做出一副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给旁人去看?
毕竟斐潜当下已经过了需要摆姿态的那个时间段了。
更何况申仪当时在长安的时候还自诩甚高,只是一味的去找骠骑,自然是屡屡被拒,进而生怨。若是按照流程,上报一些实际的问题,说不得还有可能会见一见。
等到申仪到了山东之后,一方面或许是裴恒的引荐,另外一方面或许是申仪也多了一点自知,没有在一味的要去见曹操。想想一下,若是申仪到了山东许县,也是死活只想要见曹操,那么曹操若是不在许县在邺城,难不成也要屁颠颠的跑回来见一见申仪,才能让申仪称赞一句有周公之风么?
曹操需要申仪的这一句夸赞么?
人么,往往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都是旁人。
因此申仪就觉得骠骑不好,老曹不错。
当然这里面,最主要还是因为斐潜和曹操的人才制度,有一些差别。斐潜之处已经基本上成为了科考制度,举荐的么,也不是完全没有。毕竟斐潜心中是有一个名单的,有印象的才会特别擢拔,外在看起来似乎好像也有举孝廉,但是实际上和山东之处已经是完全不同。
山东也同样有推行科举,但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麻烦。曹操用寒门子弟,那些士族大户地方豪强就给那些寒门子弟玩大家来找茬,便是鸡蛋当中也能挑出恐龙的骨头来。所以在整体上来说,在山东之处的人才制度,依旧是更注重于个人出身和人际关系。
申耽在一旁沉默着。
这些时日,他也不断的在思索。
张鲁张则,刘璋刘表等等像是走马灯一样的晃悠,未来究竟会怎样,是山东还是山西,是曹操还是斐潜,对于申耽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决断的事项。
如果跟在斐潜这里,那么爵田制是绕不开的问题。
作为在上庸之地经营了许久的申氏家族来说,爵田制就像是卡在他们脖颈上的枷锁,又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身上那些好不容易积攒的肥肉,千辛万苦才收拢到自家仓库里面的钱粮,很可能会跟着爵田制的落下被收走……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想要免除爵田递增税收,就要有军功。
可这军功……
难啊。
在申耽思索的时候,申仪依旧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锡县张氏,原本不过是寒家子,如今做了一县之令,便是仗着有骠骑之名,飞扬跋扈……近些时日竟然公然召集黔首,宣讲经义,传授算术,衡量土地,更有以青苗之由,贷于阡陌,还去找了李将军借了牛马……』
『嗯?』申耽像是忽然回神了一样,转过头去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牛马?李将军?』申仪也不知道申耽想要问什么,便是重复着说道,『还是青苗之贷?』
『不是,』申耽皱着眉头说到,『你方才说……衡量土地?』
『啊!』申仪也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一沉,『兄长……该不会是……骠骑想要对我们动手了吧?』
申耽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这一段时间来,骠骑将周边的这些匈奴鲜卑乌桓,羌人氐人賨人,几乎都收拾了一个遍,这使得在上庸的这些实力更小的庸人和氐人几乎是战战兢兢,根本就不敢妄动,同时也使得申氏兄弟根本无法在庸人氐人之处获得什么额外的支持。
现在,不仅仅是庸人和氐人,连带着在上庸三地的汉人,似乎也开始收到了斐潜的影响,这自然是让申氏兄弟像是坐在火炉之上,熏烤得屁股生烟……
作为士族子弟来说,他们掌控着知识,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普通的百姓黔首知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最希望见到的就是他们说什么百姓都不懂,他们在算什么百姓也不明白,那些普通的百姓黔首只需要每天干活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位于锡县的张章张县令,这个从寒门子弟出身的家伙,不仅是要将那些知识传授给普通的百姓黔首,经文算术,丈量土地?
这是要做什么?
尤其是当听闻说张章居然还去找了李典……
同时李典在前一段时间还召集了氐人王,已经开设了所谓的试田,说是要展示最新的农耕技术云云,更是让在上庸的申氏兄弟惶恐不已。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事,或者说他们获得额外利润的渠道,不就是欺负那些普通黔首,乡野氐人『不懂事』么?
现在如果说这些黔首氐人什么的,都开始『精明』起来了,那么他们利润从何而来?再到那个时候,爵田制一推行……
申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此事……』申耽缓缓的说道,『必须要有一个对策……』
第2814章爵田制度将临头,锡县水车惹争斗
申氏家族扎根在上庸,已经有接近四十年了。
申氏一族当年从南阳迁徙到了上庸的时候,基本上来说就是一穷二白。家族之中还存留有当时的苦难记载,说那个时候七个兄弟姐妹连一间像样子的避风遮雨的房子都没有,只能落脚于茅屋之中。
可是现在,申氏家族的势力已经是遍布了整个的上庸,有两千七百一十四户隶属于申氏家族,有牛马合计二百四十二头,至于其他的资产么,比如店铺仓库等等,不胜枚举。
对于这么多的财产究竟是怎么来的,申氏兄弟当然表示是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要不就是他们的父辈祖辈勤勤恳恳积攒下来的……
只不过若是让申氏具体表明一下究竟是怎样的辛苦,又是如何的勤恳,最好能先富带动一下后富的时候,申氏基本上就会立刻翻脸,叫出小弟来砍杀这些不开眼的敢提这种问题的家伙。
因此骠骑将军的爵田制,几乎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和长安三辅的一些还可以靠或是政治,或是商贸转型的士族子弟不同,申氏因为本身并不是在政治圈子之内,又相对来说位置比较偏远一些,在上庸地区也就自然只有拼命的捞取土地类型的资源,而这些土地类型的资源就成为了当下申氏最大的痛。
申氏蠢么?
并不蠢。
若是真的愚蠢,申氏家族也不可能在上庸之地积攒下这么多的产业。
但是在某些方面上,申氏家族也确实不聪明。
这种牵扯到了自家小钱钱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随便可以放弃的,申氏兄弟可是用心得很,知道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张辽被斐潜调走了,然后来了一个山东降将李典,再加上听闻李典之前是在阴山之处训练新兵,胆子也就略微放开了一些。
野战军的将军和新兵营的将军,若是比较起来,当然会觉得野战的更凶,新兵营的脾气多少会好一点。
主要是训练骑兵的,到了上庸这里多山的,料想着施展不开,所以多半是被骠骑贬了的?
申仪忽然意有所指的说道:『兄长,这新来的李将军又是宴请各处氐人王,从午时开宴一直吃喝到了半夜,据说宴后还有博戏为乐……』
申耽安坐于位,缓缓的点了点头,明白申仪的意思,不过还是问道:『知道在宴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申仪回答道:『这李将军新来,也没带多少自家下人,所用皆为南郑之中的火头庖丁……反正用了外人,这席间具体谈了些什么,也很快会有消息……不过既然在宴席用了外人,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密议。』
氐人王杨千万和王贵被击败,也等同于打垮了氐人的嵴梁,现在至少短时间内氐人是无法集合于一处,形成什么大联盟的,或许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斐潜才派遣了李典前来代替张辽。
以张辽在氐人之中的凶名赫赫,有张辽在,氐人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氐人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心思和汉人做生意,即便是张辽表示不会随意杀氐人什么的,氐人依旧不敢去。
汉中也是一个小盆地,南郑一带的汉人虽然多,但是面对突然增加的各种商业上的需求,多少有些人力不足,氐人无疑就是最便宜的劳动力。
因此张辽走了,李典来了,然后一到了汉中,就开始拉拢这些氐人。
这其中的关联,申氏兄弟自诩看得清楚,也就多了几分想要在其中搞些名堂的心思。毕竟之前氐人作乱,申氏兄弟都不敢和氐人联系的太密,唯恐被氐人连累,现在李典摆明了是要缓和关系,那么申氏兄弟当然也就可以顺水推舟表示响应李典号召,追随李典的步伐云云。
重建关系网,扩大交际面,这仅仅是第一步。
『见面可以,但是绝对不要说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申耽思索了很久才说道,『这些氐人现在都没有了胆子,保不准转头就会将我们出卖给姓李的……就算是找他们,也只谈些商贸之事好了,盐茶什么的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能说……』
申仪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有了第一步,当然就有第二步。
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申仪似乎又想到了一个什么,往申耽的位置稍微倾斜了一些,低声说道:『兄长,那些……旧卒……』
『慎言……』申耽看了一眼申仪,然后才用很低的声音在说道,『张文远军律约束甚严,南郑兵卒多有畏惧……故而也不敢表露太过……不过若是这新来的李将军喜好玩乐的话,倒是可以重新去联络一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要谨慎行事啊……』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又是沉默了下来。
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这种压抑的生活,已经让申氏兄弟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谨慎,小心,这倒是也没有错……』半响之后,申仪说道,『可是这也不成那个也不得,难道真看着这爵田制一点点的砍到我们头上来?』
申耽沉默了许久,方缓缓的说道:『之前张氏下场,你也看到了……如今骠骑势大,兵锋强横,就连曹孟德都不敢轻易举动,何况是你我兄弟二人?所以我觉得么,这当下局面,若是你我企图为乱,那么定然是不免步了张氏后尘……我们必须走正道,一步都不能错……』
『那到底要怎么做?』申仪追问道。
申耽仰头望天,忽然说道:『这天气……你有没有觉得……似乎好久都没有下雨了?』
……(╯-_-)╯~╩╩……
锡县城外,有一废弃的墩堡。
此处原本是一个军事用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或是什么变动,导致这里的墩堡废弃了。后来在黄巾之乱的时候,一些流民到了这里,见墩堡多少还有些样子,便是在这周边开垦荒地,驻留了下来,转眼也过去了好几年了。
天色将明,当阳光还没有照到墩堡之上,几只公鸡就已经是蹦跶上了高处,扯着脖子开始打鸣。
四周的田地上笼罩着薄薄的雾气,离得远一些便是只能看到些轮廓。
吱吱歪歪的声响之中,一妇人推开了像是在下一刻就会自己垮塌的破旧房门。
门外的一条廋狗连忙将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腆着脸就往妇人脚下凑。
『去去去!』妇人朝廋狗虚踢了一脚,往外轰了一下。
廋狗呜呜有声,便是蹲在了门外的几块木板下面,守着它面前半拉破烂的瓦罐。
华夏土狗没那么娇贵,饥一顿饱一顿似乎都是常态,甚至这些家伙还能自己去找些吃的,又是及其擅长察言观色,既不挑食,也不用像是伺候老子一样的照顾,嗯,说不得有的人连伺候老子老娘都没有伺候狗子上心……
流民,土狗。
破土房。
但是至少是一个稳定可以居住的地方,这就已经让这些人很满足了。
男丁都要做重劳力,能多休息片刻就是多休息片刻,因此大部分这些杂事,都是女性来做。
妇人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准备开始烹煮吃食。
这一顿,就是要抗一天,然后等晚上收工回来才能吃第二顿,当然吃完第二顿便是立刻要睡觉,一来是天黑下来灯油费钱点不起,另外则是一天劳作下来不管男女都是精疲力尽。
尤其是这几天都没有下雨,禾苗要浇灌,男的固然是重劳力,女的同样也要一趟趟的挑水灌既,若不是张县令让人修了些水渠,说不得更是天天就都要将人累趴下!
周边四邻的门户也陆陆续续的打开,或老一些或年轻一点的妇女走了出来,有的打着哈欠,有着挠着头,相互打着招呼,都开始忙碌起来。
墩堡之中,大概是居住了三十来户。
『王家那口子,』一个婆子凑了过来,一边手里忙碌着活计,一边说道,『你说这怪不怪罢……这前些天罢那些当兵的在外面叽叽歪歪喊号子吵死个人……可现在那些当兵的不在,却还真个不习惯……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那妇人将手上的水甩了甩,点头说道:『可不是,要说这些什么当兵的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又是精神又是听话,走起路来也是有劲,比当年那些河洛北军都看起来好不少……』
老一些的婆子说道:『谁说不是,他们军营在这里啊,我们住着可放心……这两日听说是搞什么行军拉练,人都走空了……现在就剩些原本郡县的,那些郡县兵就不行了,爱偷鸡摸狗什么的,你家旺财可是要看住了……我听说前面的都被他们偷了好几条狗吃了去。』
『就是,我说覃家的,你家里也要养条狗子,也不费些什么,饭多一口就是了,要不然别说那些贼子,就算是野地里面的黄皮都说不得摸上来……有狗就好多了,有些什么动静一叫唤……』
妇人将火升起,然后伸伸腰,抬眼看了看墩堡外边的田地。
那是他们的希望。
麦种和豆子都种下了,就等着浇水生芽。
想到这里,妇人不由的又转头看了看河边的那个小水车。在她眼中,那些简陋无比的水车,是那么的可爱……
当然,如果能飞快的转动起来,那就更可爱了。
水车和水渠,都是之前张县令专门派工匠到了这里修建的。
开春以来一直没有下过雨,所以河中的水流也比较小,修水车的时候是按照往年的水位修的,因此略微修高了一点,使得如今河水变成了在水车叶片下面流过,根本就没带动水车,也就自然没有水流到墩堡下方的田地之中的水渠里。
这一点让墩堡里面的人很是烦恼,他们又派人前往了锡县找了张县令,想要将水车调整得低一些,但是工匠也是有很多的事情,不可能说是随叫随到。
『意?覃家婆啊,是不是我眼花了?那水车好像是在动了!』妇人声调扬起,显然很是兴奋。
另一旁的婆子一听,也赶紧望去,水车确实在缓缓转动,两人便是高兴的往下跑,朝着田地边上的水渠走去,结果看见水渠里面依旧是干的……
两名妇人便是一愣,对视一眼之后就朝着河边小水车走去,才走了没有多远,便是突然叫了起来,『有人!那边有人!』
雾气朦胧,妇人看到水车下方似乎有人影晃动,便是紧张起来,再往前奔了几步,便是越发看的清楚了,竟然是在墩堡下游的尪溪村的人!
河水的水位似乎高了一点,才堪堪能推动水车,但是很显然下游的尪溪村也同样缺水,所以有几个人正在将水渠的入水口堵住,好让河水继续往下流淌,而不是被分流到墩堡的水渠之处。
『有人偷水啊!』
『快来人啊!』
『尪溪村的人堵了我们水渠啊!』
妇人的尖叫声在清晨之中特别的刺耳,也像是捅了残破墩堡的马蜂窝一般,顿时嗡的一声就奔出了不少人来。两个妇人也没等着墩堡后面的人出来,已经是扑上去扭打起来,连抓带咬还带打,但是两个妇人能够有多少气力,很快就反被尪溪村的人打了回去。
可是片刻之后墩堡里面的男人就拿着锄头木铲粪叉赶到了,双方二话不说就战在了一处……
……━((*′д`)爻(′д`*))━!!!!……
张章刚在县衙之中,取了行文批阅。
『不好了!』有衙役急急奔了上来,一头的汗水,『禀令尊,墩堡和尪溪村的人为水争斗,死了五六个了!』
张章顿时一愣,旋即将手中的行文扔在了桌桉上,『巡检在何处?回来了没有?』锡县原本是没有县令也没有巡检只有县丞,但是后来张辽魏延等人重新收复了汉中之后,县丞因为牵扯到了张则之事,就被收监处置了,张章则是被调到了这里,并且补充了一名巡检和五名巡检兵。
『县尊,巡检还没有回来。』衙役说道,『要我叫人去找巡检回来么?』
张章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算了,在墩堡之处还有驻兵,叫上他们也是一样!』
巡检前两天上报说发现在城外有匪贼杀人,便是带着人手去查桉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作为农学士出身的张章,明白农业对于一个地区的重要性,因此对于周边的农业水利都非常的重视,但是他没想到反而引发了更大的问题。
墩堡是流民,尪溪村的人则是本地居民。原本一个在上游一些,一个在下游,流民最早到了这里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给尪溪村的人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问题都不是很大,只是略有些私怨而已,但是没想到在这次因为争水爆发了械斗。
张章在给上游的墩堡修建水车的时候其实已经考虑到了上下游的水量分配问题,所以他让工匠将水车的位置稍微提高了一些,这样就能保证水流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上下游都会有水,而不是大部分的水被上游接走导致下游的尪溪村的熟田减产。
这是无奈的平衡之举,毕竟下游的尪溪村的田亩是熟田,亩产更高,确实应该更先满足灌既用水,而上游的墩堡是新开不久的荒田,并且其他的条件也不是很好,水给了太多说不得形成了浪费。
可是没想到今年水少,汉中这段时间没有雨水,各地又都是要浇灌田亩,看着田地之中蔫吧的秧苗,便是那个农夫心中都会焦虑,好不容易见到了水位高了些,尪溪村的人却担心自己的灌既水会被墩堡的人抽走,便是先一步来堵了墩堡水渠。
世上圣母都死绝了。即便是有个别的,不是被骂死,也是被害死了。尪溪村的人自然首先想的还是自己村子,自家田亩,至于墩堡的,管他去死。
墩堡山下,有一个兵营。
这个兵营是用来训练山地兵的,张章原本想着就是让这里面的兵卒配合一下,将械斗的双方分开,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来了之后才发现兵营里面的兵卒已经被拉走进了山林之中训练去了,在兵营之中只剩下了一些日常维护和伙房后勤的普通老兵。
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于是张章出示了县令大印,召集了这些普通老弱兵卒,赶往事发地点。
即便是老弱兵卒,拿着刀枪穿着皮甲战袍的时候,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气势的,争斗的双方很快就被张章等人分开。
在水车之处,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些人,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则是在地上呻吟惨嚎着。鲜血流淌在地面上,然后很快变成了绛紫色。除了这些已经躺倒的伤亡人员之外,双方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头上脸上身上都是血迹斑斑。
这里显然不是战场,但是这场面也不逊色于战场。
『谁动的手?谁带头的?』
张章看着自己好心修建的水车却成为了双方争斗的战场,多少有些忍不住怒火升腾,大声的呼喝着。
其实这个时候最佳的办法,并不是现场追究凶手,而是尽快要将双方的人劝离,等到离开之后,散乱的这些墩堡流民也好,亦或是下游的尪溪村的人也罢,还不是随便派两三个衙役就能搞定的事?
亦或是这个时候墩堡下方的兵营的兵卒并没有山上拉练,全员都在,人力优势之下也可以镇得住场面……
可是,人总是有情感动物。
当见到这些伤亡的时候,张章没能压抑住怒火,想要秉公执法的时候,双方显然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从最开始的应答张章的询问很快就变成了相互的争吵,然后又是乱哄哄一阵张牙舞爪指手画脚,才刚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又是翻腾起来。
还没等张章在中间指挥兵卒做一些什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一块石头,『冬』的一声就正砸在了张章的脑门上,顿时将张章的脑袋砸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流淌而下……
第2815章兵卒百姓有分别,人生大肠包小肠
李典到了汉中也有一小段时间了,虽然说在大方向上他依旧是按照了他的步骤在走,也安排了相关的试验田建设,似乎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当中,但是他总是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上有一些不对劲。
直至张章被抢水的村民袭击的消息传来。
李典在勃然大怒之下,准备发兵前往的前一刻,停顿了一下,沉默了些许,然后重新坐了下来,重新审视整个的过程。
张章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县令,这一点在李典见到了张章之后,就基本上确定下来了。因为出身于农学士,所以张章的很多主张都比较贴近于农业发展。这虽然可能略有不足,但是对于汉中当下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汉中还有很多的土地,很多区域等待开发,重视农业发展的县令,显然就是一个好县令,而且因为有了农学士的经验,所以张章并不会好大喜功的强行上马一些所谓的政绩工程,而是从最基础的一些小型水利建设开始,消耗不多,却能见到效果。
所以,从整体上来看,张章固然有可能是在某些方面上没有考虑周全,然而在抢水事件之中,应该没有什么错,至少不是什么大的错。那么既然张章没有什么大错,那么这个事件的错误方,就是两个村落的那些民众了?
这也是李典一开始的想法。打伤了人,自然就是有错的。可是在李典准备发兵点将过去抓捕那些行凶斗殴抢水的村民的时候,他的理智敲响了一下警钟。
『来人!』李典坐在桌案之后,面沉如水,『派几个人,去锡县周边,还有抢水的两个村子查探一下,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速来回报!』
李典决定,不会马上出兵。
出兵的习惯,是在阴山养成的,毕竟在阴山之处,如果说南匈奴闹事,自然就是需要出兵镇压,可是现在是在汉中,周边的胡人也不是南匈奴,而是氐人,还有一小部分的庸人。
庸人么,虽然流传很是古远,但是基本上已经汉化完毕了,仅仅是保留着一些习惯性的风俗而已,其余的基本上都和汉人差不多,地盘也比较小,人口稀薄,因此整体上来说基本上不算是什么事情,即便真有什么异心,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氐人么,相比较来说就比庸人要多了很多,心思也比较不纯。只不过上一个阶段氐人才刚刚被收拾了一顿,而且李典才和几个氐人王在南郑见了面,还开设了试验田,按照道理来说,氐人也不至于这么急切,在张辽离开没有多久,李典也摆着一副亲和面容的时候,擅自动手搞破坏……
除非是氐人王当中那几个人内部的矛盾,为了借刀杀人什么的。
李典重新审视事件的整个过程。
锡县在西城左近。
上庸三地,从西到东,西城,上庸,房陵。
房陵就不提了,因为那地方算是和曹军的交界地,能跑的人基本上都跑了,剩下的人口不多,即便是房陵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而且非常容易就受到侵扰,因此不管是在刘焉时期,还是在张鲁执政的时候,亦或是在当下,对于房陵这个区域的投入都不大,除了农业之外,还有一些基本上用来转运的驿站,其他的就没有什么重点的产业了。
西城和上庸会好一些,人口总数和繁荣度都相对于房陵高出了不少。
李典原本也防备着申氏。因为在之前他就听闻张辽说过,之前南郑的张则和上庸的申氏之间多有往来,只不过当时是张则在挑头,而申氏含含糊糊然后又在张则眼看不行的时候又是立刻跳反……
不过既然申氏是跳反了,李典当然也不可能说立刻就翻脸,因此派遣张章前往锡县,就是为了准备让张章积攒一些人望,进而对于西城造成影响,然后慢慢侵压到上庸一带。
如果李典鲁莽一些,直接出兵,倒也简单。可是若是直接找上门去抓捕申氏,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更不是解决汉中上庸一带现有矛盾的最优解。就像是后世某些人一边嘴上反对简单粗暴,宣称工作要细致要实际,然后出了问题便是不考虑如何解决问题这个事情,而是只想着怎样解决产生问题的人。
汉中上庸之地,亲近骠骑的人也有,旁观中立的同样也不少,还有一些如同申氏一般表面上服从,阳奉阴违的,甚至还有比如之前被打杀了族人不得不低头,心中潜藏着仇恨的……
难不成将除了亲善的之外的人,其余的便是统统抓起来杀了?
更何况锡县是在西城,不是在上庸。
真要追究,是要先确定西城里面的人,然后才说上庸的申氏有没有和西城联系。只不过现在李典了解到的情况,是两个村子争水,然后张章在调解的过程中被村民砸了脑袋,昏迷不醒。
李典站起身,在厅堂之中缓缓的走动着。
厅堂之外的护卫穿着闪亮的盔甲,在阳光照耀之下反射着光华。或许是注意到了李典的行为,护卫投来了些许探究的目光,然后很快的收了回去,并且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一些。
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多少有些搅扰李典的思绪,但是在转悠了两圈之后,李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是他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他现在不是在阴山了。
而是在汉中。
这并不是废话,而是整个角色的转变。
屁股决定了思想,也决定了策略。
李典在阴山的时候负责练兵,手下便是老兵训练新兵,精英调教菜鸟,虽然民生政务也并非完全没有,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军事上的需求服务的,而在汉中这里呢?
汉中的民众,包括出事的锡县下属的村寨,是算老兵还是算新兵,亦或是精锐还是菜鸟?
在阴山,李典一声令下,便是全军贯行,如果命令没有通达到位,也是十分的明显,就像是排列整齐的队列里面突然缺少了一块一样,可是在汉中之地,下达的命令,能贯通到了百姓那边么?即便是通知到了百姓头上,那些百姓会像是兵卒遵从军令一样遵照执行么?
答案,很显然。
李典站在了堂前,虽然是面色平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但实际上心中却在不断的盘旋,一盘散沙之中的每一粒沙子,都觉得自己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兵卒会按照教导,去适应和调整自己的行为和习惯,而民众百姓往往厌恶教导,或者说厌烦类似于军令一样的简单指令,而选择按照民众百姓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来行动……
比如这一次的抢水。
不能按照阴山的习惯来办,一旦轻易动兵,那就输了。
兵卒是最后的手段,而不应该时时刻刻都拿出来使用……
那么,计将安出?
……\(^o^)/~……
武陵地区。
黄盖会同朱桓,将河道两侧十里左右的山寨几乎尽数屠戮干净。
到了后来,许多武陵蛮人都没等黄盖朱桓等人前来,便是直接弃了山寨,退往了山中。
或许这可以称之为是一种获胜,但是实际上不管是黄盖还是朱桓,其实都清楚这只是击溃了武陵蛮表面上的一些蛮子而已,并不能说战局就已经是稳定了,亦或是说什么大获全胜了。
面对黄盖的强势,朱桓作为小辈,不管是在年龄上,还是在军事履历上,亦或是在职务权柄上,都无法和黄盖抗衡,只能是听命行事,但是朱桓在一段时间的疑惑和不解之后,也渐渐的猜测出了黄盖的意图,因此在执行计划的时候也逐渐的不再有什么别扭感,相对来说比较顺滑了一些。
这种感觉就像是黄盖和朱桓之前的合体……呃,合作,还是需要一定的调整才能顺畅的进行,而现在手都不用扶了……
『可惜。』黄盖低叹一声。
朱桓知道黄盖在叹息什么。
江东水军犀利。
确实很犀利,但是一旦离开舟船,江东水军就开始从犀利,变成了大条。
因为沿着河道比较近的山寨都被清除了,再想要对蛮子进攻,就必须是侵入比较深入一些的山区,而在这样的山区之中,江东兵的战力就多少有些折扣,而且这个折扣是很大的。
朱桓也有些难堪,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安慰黄盖?黄都督你行的?不要灰心,不要放弃,萌萌站起来?
这个……
就算是不管这话听起来怎样,就仅凭朱桓的职位,他也没有资格对黄盖说什么安抚的言辞。
那么省掉那些安慰的词语,直接说我们再来一次?
那个……
这么干也是需要消耗体力,咳咳,消耗兵力的好不好?
沿着河道进攻,江东兵具备非常大的优势,既不怕蛮子的强横,也不用担心退路被抄,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都是在手里,想要怎么动都行,可是一旦进了山,那就是进了蛮子的主场,损伤的兵卒往往比临近河道进攻山寨所消耗的还要多几倍!
而且因为江东兵制的原因,真正有战斗力的都是私兵本部,其次便是地方郡兵,再往下的一般雇佣兵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顺风仗会跟着上,逆风的时候跑得比蛮子都快。
确实,如果逆风败落的时候,那些跑不过蛮子的,下次也就不用跑了。
安慰不行,主动请战也同样不行,朱桓自然只能是闭着嘴,然后略有一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朱桓略有尴尬的时候,黄盖则是在忧虑周瑜。
其实朱桓只是明白了表面上的东西,并没有考虑到深层次的问题。
毕竟朱桓只是中层将领,即便是被孙权提拔,也还没有站到和黄盖一般的高度上。
黄盖考虑的,不仅是眼前的战斗,也不仅是河道的安全,而是江东的未来。黄盖非常清楚,他执行这样的策略其实隐患很多,但是江东最大的隐患不是这些武陵蛮,而是周瑜。
武陵蛮即便是集结得再多,只要一脱离他们本土,想要进军扬州腹地,那就是等死罢,看是三更死还是五更亡而已。因为武陵蛮没有任何的军事后勤,即便是劫掠地方,只要稍微卡顿了一下,在某个区域没能获取足够的补给,那么这些蛮子的败落就不可避免。
就像是黄巾之乱一样,一开始风起云涌,但是时间一拉长就没戏了。
所以武陵蛮若是真的爆发出来,黄盖根本不在乎,甚至还觉得说如果在江东还能腾出手来的情况下,越早剪除这个隐患越好。
可是周瑜的隐患,就很麻烦了……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至于生老病死之中那个是大肠那个是小肠,只是对于生者才有意义,对于死者来说,其实都一样了。
可是江东这样的一盘散沙,唯有周瑜这肚肠在,才能包得起来,而周瑜一旦身亡,很有可能就包不住了……
然后哗啦一声。
鲁肃么?
鲁肃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没军功。
为什么孙坚死后,孙策上位很顺畅,而孙权接替孙策的时候就是这个不满,那个不爽呢?还不是因为孙策有军功,至少孙策有统领作战,并且取得了实际战果的功勋,而孙权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孙权一直着急的抱着十万筹码,左一次右一次急头白脸的坐在牌桌上要梭哈的原因。毕竟孙权觉得赢一次就能直接翻倍,但是现实是要么没人和他对赌,要么就是被揍的鼻青脸肿。
谁都知道孙家小儿一上来就是要梭哈,那么又有谁会轻易和他对赌呢?要么就是同样是傻子的,要么就是确定自己手中有牌的,而一旦对手真有牌,孙权必然就要吃亏了。
要上位,是要拼的。
要拼,就要有兵。
要有兵,就必须要有一些让兵卒愿意跟随的东西,而军功无疑就是其中最为闪亮的凭证。谁会希望跟着一个注定会输的将主呢?
因此鲁肃最多只能成为暂时的都督,一旦如此,必然会引起各个假都督副都督之间的争斗,就连黄盖也未必能躲得过去!黄盖不想争,不代表着旁人不想争,到时候黄盖不争,就要躺倒被旁人踩上去!
这才是江东最大的隐患!
周瑜一死,至少五年,或许要十年八年,江东都会陷入文武分散的局面,文臣各自肚肠,武将各自算盘,大肠小厂自己包自己的,谁会知道包的是一只鸡,还是一坨屎?
时不我待啊!
这或许是周瑜制定的最后一个战略计划。
既然是战略的计划,当然就有一个个阶段性的目标。最终的目标若是能够完成,自然是很好。
江东加上川蜀,上游加上下游,宛如长蛇阵!长江又是天险,江东水军只要一日不败,便是天下两分的格局!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有粮仓,有人口,有地利,经营几年之后,江东自然实力攀升!
次一级的目标,就是斐潜和曹操相争,然后江东寻机得利。只不过如果不能得到川蜀,即便是有荆州南郡也未必能够保证江东稳固……
毕竟只有江东扬州一带作为支撑,实在是太过于单薄了一些。
而近期的目标么,就是先捧出一个军功来……
这个军功自然就是落在了武陵蛮身上。
仅仅是清除了河道两侧,那么和之前江东将领所做的基本没差,必须要有更加耀眼的成果,要有更多的人头,鲜血,尸骨,才能使得江东在施行计划的过程当中,即便是周瑜半途撑不住了,也还能足够稳固!
退一步来说,现在多侵削,多压制一分山越南蛮,若是真有什么变动的时候,这些山越南蛮也就是弱了一分的气力,江东自然也就多了一分的安全。
『再战。』
黄盖缓缓的说道。
朱桓顿时一愣。如果要继续下去,就意味着要深入山区,而一旦深入山区,伤亡就难以控制了。朱桓目光略有些闪动起来,他不禁有了几分的疑惑,怀疑是不是黄盖接了什么秘密的指令,亦或是……
按照之前江东的习惯,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因为江东军不可能进山清剿所有的蛮子山寨,所以一般到了这个程度上的时候,江东兵就会退兵。于是这些蛮子也就会哭哭啼啼,带着对于江东的仇恨什么的,从山里面再出来,就像是韭菜一样,重新长出来。
这是因为山越南蛮的生产力十分低下,没有足够的农耕技术,使得他们需要更大的区域,更多的大自然的产物才能生存,而山里面的那些隐蔽所可以提供一时的隐蔽,但是无法长时间的提供山越南蛮生存所需的食物,因此他们只能是在战后继续回到原本他们熟悉的区域,再次建设残破的家园,然后等来下一次的战火。
就在朱桓还在考虑要用什么言辞来回应黄盖的时候,或许是这一段时间来朱桓表现还算是可以,或许是经过了初期的摩擦之后多少有了一点的默契度,黄盖这一次并没有冷冰冰的下令,而是缓缓的解释了一句,『无须入山中死战,而是将其引出来打……』
第2816章借刀杀人心中疑,新老同心战山林
引诱敌军并不是多么的难,毕竟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追逐猎物的本能,而难的是如何克服本能。阑
两军对垒,战争的双方互相算计,若是要想以弱胜强,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强者出错,露出了破绽的同时弱者也抓住了这个破绽,这才有可能逆转战局。如果强者阵脚稳固,没有错处,那弱者的计谋再高明也未必能有什么用。
归根到底,双方拼的还是实力。
尤其是在战争之中,并不只有弱者才会,才有权利使用计谋。
朱桓身上穿着的厚重的战甲,站在队列之中。
在冷兵器时代,铠甲几乎是兵卒的第二条生命。朱桓手下基本上都有着甲,但是对面的山越蛮人只能用肉体和幸运来对抗伤害。
在朱桓身后的护卫将战旗高高举起,迎风抖开,『朱』字将旗迎风飘扬,在山岚之中猎猎飞舞,艳红色的旗面宛如鲜血流动。
朱桓长吸一口气,厉声喝道:『尔等鼠辈,朱某在此,孰敢来战?!』阑
朱桓邀战,顿时引起蛮人一阵哗然。
汉代的人还是相对来说比较朴实的,朱桓说自己是朱桓,而大多数的蛮人并不认识朱桓,但也没有人去怀疑,纷纷面面相觑,目光之中多多少少的透露了一些仇恨的色彩来。
这一段时间来,朱桓屠戮了不少的蛮子山寨,可谓是将仇恨值拉扯得死死的,如今公然进了山中,而且他身边只有一百余人,这似乎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或许只要擒杀了朱桓,就可以扭转战局,获得胜利!
『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南蛮的头领跳了出来,张牙舞爪,指手画脚,他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虽然南蛮山越知晓朱桓等人比较棘手,但是现在朱桓身边就只有一百多人,就算是这些兵卒都是精锐善战,但是和南蛮山越人数上面的差距依旧是悬殊的,并且这里是山林之地,并不是河道舟船边上,哪怕是付出两倍到三倍的代价,只要能擒杀了朱桓,也是可以接受的!
朱桓等人像是没有想到南蛮会疯狂扑杀上来一样,队列多少有些散乱,在南蛮山越等人都快要扑到了近前的时候,才堪堪在前排排出了刀盾手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蛮人的弓箭手率先发动了攻击。阑
朱桓斜眼瞄了一下那些蛮人所用的箭矢,然后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让护卫将盾牌举起,遮挡住那些力道并不是十分强横,但是准头并不差,尤其是毒性很麻烦的蛮人箭矢。
在嚎叫着冲来的蛮人后线,总是有一些蛮人猎手在瞄着江东兵卒等人的薄弱之处射击,这些蛮人的箭矢未必有多少破甲能力,但是一定会附带上各种毒素。朱桓只是要诱敌,并没有说鲁莽到要将自己性命随便交给幸运女神处置的程度。
蛮人的箭矢落在盾牌上,像爆豆一般作响,朱桓等人却纹丝不动,连反击都没有,算是最大程度的表示了对蛮人的蔑视。
只要不是射中面门等要害部位,一般蛮人的箭矢是射不透战甲的,尤其是要越过在前面对战的阵线落到朱桓此处来,力道更是削减得厉害,又是在护卫的盾牌之下,朱桓的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才能更及时的发出指令调整队列。
蛮人见此情形,便是越发的愤怒起来,他们嚎叫着,排着松散的阵形,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争先恐后的向朱桓冲来。
见到蛮子扑到了阵列前,朱苌大吼一声,从两个盾牌手的中间的缝隙冲了出去,舞刀直扑当头的蛮子,战刀左砍右劈,连杀两人。更多的蛮子冲了上来,朱苌夷然不惧,长刀舞着呼呼作响,当者披靡,吸引了不少蛮子的注意,嗷嗷叫着就冲向了朱苌,无形当中就让原本就不是很整齐的蛮人队列更加的散乱。
『进!』阑
朱桓一声大喝,在盾牌手后面的长枪兵顿时如同朱苌一般从盾牌的缝隙当中杀出,就像是刺猬猛然间将身上的刺竖起,顿时穿透了不少蛮人的身躯,血花喷涌,将山林之中的这一片空地,染上了艳红之色。
『退!』
朱桓又是大喝出声,然后刀盾手也是随之大喝,响彻在阵线上空。
朱苌也跟着大喊,然后劈倒了一名蛮子,根本没有去看后方,而是盯着前方左右的蛮人,一边挥舞着战刀击打蛮人的武器,一边倒退着撞上了后方友军的盾牌,然后扭身便是在盾牌上滑过,隐入了盾牌之后。
其余的长枪兵也是如此,且战且退,退进了盾阵之中。
当然也有一时冲得太凶的长枪手,亦或是在战场之中不小心踩歪了的倒霉蛋,这些家伙就被后续的蛮子围住,刀枪之下,顿时毙命。
朱桓看了一眼那几个被砍杀的长枪手,神色丝毫不动。阑
虽然朱桓带着的这一百多人都是其本部私兵,但是也有三六九等。长枪手在本部阵列之中,无疑就是最下等的新兵蛋子。长枪手需要掌握的技能最少,只需要懂得前冲刺杀,后退入阵就可以了。等到这些新兵蛋子长枪练熟悉了,身体也在训练的过程当中打熬得更强壮,或是更灵活了,再根据情况选择侧重刀盾手或是弓弩手等等。
运气好的慢慢的就成为战斗经验丰富无比的精锐勇士,运气不好的么……
长枪手退下,蛮子踩着死去的尸首冲上来。
别看这些蛮子嚎叫起来气势汹汹,但这些根本不知道阵列训练为何物的山越南蛮,歪歪扭扭的乱跑,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残肢,就成为了蛮子冲锋的阻碍。
朱桓战阵当中的刀盾手奋力搏杀,将一个个踩着尸首残肢冲过来的蛮子斩杀在阵前,然后在阵列前增添了更多的血肉。
朱桓等人的阵势虽小,却气势森严,一百多名兵卒在朱桓的指挥下,打得有声有色。数倍于江东军的蛮子虽然在阵前不断的冲杀,却始终无法突破朱桓的阵线。
朱桓站在阵中,巍然不动。阑
头顶上的战旗飘扬,似乎在嘲笑着蛮人的不自量力。
见更多的蛮人冲了上来,朱桓将战刀举起,大步向前,同时断喝了一声:『换!』
正杀得有些气短的朱苌听了,立刻收起战刀,向后便退,将位置让给了朱桓。
朱桓接了上去,双腿微分,抡起战刀,斜斜一挥,一刀便是划过一名见到朱苌退下便是求功心切追杀太过而失去了架势的蛮人脖颈,顿时喷出了伞形血雾,接着长刀一振,将沾染上的鲜血正甩在了第二个冲上来的蛮子脸上。
那蛮子下意识的一闭眼,然后便是觉得自家肚皮上一凉,浑身气力就像是扎破的水囊一般,呲的一声就往外流淌。
还没等第二个蛮子意识到自己被砍的事实,朱桓已经随手磕开了第三个蛮子砍来的战刀,然后斩断了第四个蛮子的一只手臂。
此时第二个蛮子肚子里面的内脏才花花绿绿红红黄黄的跌落在地……阑
周边的蛮子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齐唰唰的向后退了一步,好几息都没人敢再靠近朱桓,在片刻之后才在朱桓的招手挑逗之下,嚎叫着壮胆又冲上去。
蛮子大多数都是没有经过有效的训练的,在战斗的时候这些家伙就只是知道死命挥刀劈砍,若是力量十分强大,比如像是沙摩柯那样的,或许还能对于朱桓造成一定的威胁,但是如果说只不过是一般人的水准,甚至因为日常营养不足有些虚弱的,遇到了朱桓这样具备技巧的将领,基本上就别想着有什么便宜可以占了。
朱桓有气力,也有相当不俗的发力技巧,在面对这些蛮人的时候,他这些技巧几乎可以毫无保留的使用出来。而他一方面为了节省体力,另外一方面对于身上重甲有信心,所以是挺立在阵前,在刀枪碰撞之中一步都不让的姿态,更为他战斗过程增添了几分强悍,博得了其手下兵卒的齐声喝彩。
在双方杀得血肉横飞的时候,在山林之中,黄盖带着人手,趁着山越南蛮被朱桓吸引了大部分的心神,便是偷偷的包抄而来。
但是另外一边,也有一群蛮人偷偷的在摸往河边……
别看朱桓当下风光无限,神勇非常,但是并不代表着朱桓就稳操胜券了。
朱桓也没指望他带着一百多人就能杀光这几个山寨联合的所有蛮人,而且那些蛮人头领之处,多多少少也是有几十一百的蛮族勇士,即便是朱桓再能打,他的本部兵卒精锐的气力也不是无限的,而且那些蛮族头领大都还没有将那些真正的蛮族勇士派遣上来,显然也是要先用炮灰消耗朱桓等人的气血。阑
若是黄盖不带兵前来,朱桓等再轮换个一两次,在气力没有完全消耗光之前,就必须考虑撤退了。当然如果一旦撤退,失去了阵列,在山林之中显然更加灵活和便捷的蛮子,就会给朱桓等人造成巨大的伤亡。
这一点,在之前江东和南蛮山越对抗的时候,就已经多次被验证了,所以朱桓心中清楚,对面的蛮人头领也清楚。
朱桓在等黄盖,而对面的蛮人头领则是派了人,绕过了战场,准备去毁了朱桓等人的船。如果将朱桓的船只毁了,那么蛮人头领就有信心将朱桓等人全都留在了山林之中!
武陵地区山林极多,上下参差不齐,不像是冀州豫州视野开阔,再加上灌木树丛遮掩,又有战场之中的喊杀惨叫之声遮蔽,除非是面对面撞上,否则根本就不知道林子那一边是什么情况。
在战场的中心位置,朱桓已经交换了两次阵列了,战斗也渐渐的进入了更加血腥的环节。在最初的那些南蛮炮灰死亡之后,也渐渐有了蛮人勇士加入了战斗。这些蛮人勇士的战斗经验,就比一般的蛮人要高出了许多。
这些蛮人勇士抓住了朱桓等人最大的弱点,人少。南蛮勇士不轻易上前搏命,在外围用投石,用吹箭侵扰,即便是用刀枪上前搏杀,也是一触就退,根本不和朱桓等人长时间的搏斗。
这种游斗的方式使得朱桓等人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对手,也让朱桓等人的体力消耗迅速的增加。等到朱桓第三次撤回了后线调息的时候,即便是朱桓这样的体魄,也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阑
虽然说武陵地区没有像是东南亚那种热带雨林,或是南中交趾一带的山林密度,但春天山林之中依旧是比较潮湿的,剧烈运动之下更显得气闷无比,尤其是不习惯在山林之中,又是备甲负重的江东兵,几乎各个都心跳得快要从嗓子里眼蹦出来,嗓子快要冒烟,刺痛难忍。
朱桓甚至在心中冒出了一丝动摇的念头。
因为有备甲,所以江东兵比蛮人的伤亡要更小,但是也正是这些额外的甲胄在身上,现在江东兵的体力消耗就比那些没有穿甲胄的蛮人要更大,更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
眼见着江东兵开始显露出了疲惫之态,再加上和江东碰撞的手底下也能感受得出来这些兵卒的力量开始减弱了,这些蛮人便是呦呼呼的喊叫起来,气势更加凶悍的不断冲撞着江东兵的阵列。
此时此刻,便是能看出江东私兵和普通兵卒的差距来了。
私兵更坚韧,只要朱桓不倒,便是咬着牙也不会轻易退却,如果这里是一群普通江东兵,在这个时候就多半已经阵列崩坏,开始逃亡了。
所以这一场战斗,并不是朱桓不想要带更多的兵卒来,也不是朱桓故意要行险,而是他除了这本部的百余精锐之外,即便是他多带一百,甚至是两百的普通兵卒,也并不会提升多少战斗力。阑
在这种强大的压力面前,江东普通的兵卒很容易崩溃,而一旦兵卒崩溃所带来的阵线连锁影响,说不得反而会将朱桓本部也拖下水。
至于那些原本就是从山越里面抓来的仆从兵,那就更不用说了,打别的地区还好,若是进了山越领地,说不得都还没打呢,就看见了原先的亲戚邻居,暗中嘀咕一阵,便是当场反水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但凡是江东要进军山越地带,一般都不会带这些仆从兵。
朱桓的私兵,一家老小基本上都是靠朱桓养着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些私兵的家人也就是朱桓扣押的人质。这些私兵作战的时候当然要护着朱桓,如果只是朱桓死了,即便是这些人能够逃脱了性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往往是全家老小都要被当成叛变之人抓起来陪葬,所以大多数的私兵,尤其是朱桓的护卫,都是宁可跟随朱桓一同战死,多少能给家人保的平安。
战斗惨烈,虽然不断有同伴倒在血泊之中,朱桓他们却依然顽强战斗,并未退缩,咬牙苦撑。
蛮人也同样陷入了窘迫境地。
他们人多,但是朱桓选的位置很好,蛮人并不能将人数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再加上战斗伤亡之后,鲜血和春天的青苔,混杂着泥泞,还有尸首和残肢,脚下高高低低,无法全力以赴,面对朱桓等人的阵列,他们虽然前仆后继,却一直无法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并且随着战局的僵持,随着伤亡的蛮人越来越多,也让他们的信心慢慢的消退,斗志不再昂扬。
几个蛮人头领见此情景,心急如焚。阑
他们人数数倍于朱桓等人,居然战到了当下依旧是无法击破朱桓百余人的阵势,虽然确实是给朱桓等人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那些受伤的兵卒很快就被拖到了阵列之中去,所以蛮人也一时算不清楚朱桓等人的具体伤亡情况。
现在蛮人总人数也不过是近千人,别看人数好像并不多,但是就像是江东某人动不动就说十万二十万一样,具体也是要看质量的。这近千人可都是青壮,也就是说是正儿八经的南蛮核心力量,和朱桓的那些私兵是一个道理。
这近千人也就等同于是七八百户的蛮人家庭的支柱了,若是真的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伤亡过重,即便是真的将朱桓等人尽数杀了,也未必是一个划算的事情……
是孤注一掷,还是就此罢休?
蛮人头领的意见有些不统一。
正在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黄盖见已经是摸到了差不多的位置,甚至有个别已经开始和战场边缘的蛮人接触争斗起来了,便是干脆下令进攻。
战鼓被敲响,在山林之中轰然回荡。阑
黄盖带着手下,分散成为小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阵型,直接就是四面八方一般的冲向了蛮人的部队。蛮人顿时被吓坏了,嘴里哇啦哇啦的喊着蛮话,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看着黄盖的旗帜在树林灌木间闪现,朱桓拄着战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坚持下来了。
黄盖来了。
之前朱桓不止一次的怀疑,会不会是黄盖故意要借蛮人的刀,侵削朱桓他的实力的,所以朱桓很担心黄盖会等到他自己将人手耗干了之后才出现。
朱桓有疑问,但是他没有讲出来,也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是江东年轻的一代将领,在黄盖面前,他没有资格说一些什么……
现在看起来,是朱桓他自己多心了?阑
他看到了黄盖出现在山林的边缘,似乎将目光投向了他。
在这么一个瞬间,两个人的目光之中,似乎交流了一些信息……
朱桓站直了,举起染血的战刀,沙哑的大吼出声:『杀——』
黄盖也在远处同样的举起了战刀,喊出了相同的声音:『杀!』
『杀!』
江东兵举着武器,争先恐后的朝着蛮人杀去。
江东援兵的到来,彻底击溃了几个蛮人头领留存并不多的信心。阑
这些蛮人无心恋战,立刻下令撤退。久战不下的蛮人本身士气久攻朱桓不下,本身有些受挫,再看见周边有这么多的江东兵蜂拥而来,听到撤退的命令之后,便是哇哇乱叫着,顾不得那些前往绕后的能不能取得什么战果了,只想着跟着蛮人头领脱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