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7章最大的叶子
在做了相应的布置之后,阚泽则是先行告退了,他回去准备加派一些人手前往西域,做好应急预桉,并且加大对于西域现状的调查了解。
荀攸则是暂留在了节堂之中,他还有事情要向斐潜表奏。
荀攸在知晓了西域之事后,一开始多少也是有些杂乱心绪的。
一方面是荀攸作为尚书令,他和庞统是作为主抓吏治的两大重臣,庞统现在不在长安,那么吏治上面的问题,也就等于是他的责任。另外一方面,荀攸也清楚西域对于长安,对于斐潜的重要性,西域胡商,东西贸易,不仅仅是提供了经济上面的收入,而且还有大量的奴隶补充了劳力的缺口,使得长安三辅的发展日新月异。
虽然说如今长安三辅的经济贸易,并非完全依赖于西域,但是西域还是很重要的。
长安经济如今是四面开花。北面有北地大漠的皮毛和畜牧,南面有川蜀的竹制品和矿物,东面则是来自于山东之地的原材料,西面就主要是西域了,提供了玉石香料等价格高昂的奢侈品。
虽然说当下雪区的经济贸易路线正在拓展,但是要成气候,还是需要一定的时日。一旦西域出现重大的问题,长安三辅这里自然就会受到比较大的影响。所以如果斐潜不立刻采取什么制约措施,荀攸觉得就有必要和斐潜特别强调一下可能会承受到在经济方面的损失……
『主公,若是西域之事不能速决……』荀攸禀报道,『这香料,玉石,蒲酒等物,必然会有所衰减……一旦乱起,甚至可能会断绝……恳请主公应早做安排。』
斐潜在经过了思考之后,并没有下令立刻派人到西域,亦或是让西域的吕布回来,而是先从吏治开始,从考核开始切入,当然这就意味着并不能迅速的解决西域当下的问题,但是也同样意味着斐潜要采取更为彻底的方式去解决西域问题,而不仅仅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
但想要彻底的去解决西域问题,就可能需要更多的付出……
包括,但不限于经济方面的付出。
斐潜点了点头,问道:『西域货物,如香料玉石等,公仓之中存货几何?』
荀攸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若臣所记不差,香料三年仓存一,二年仓有三,一年仓也是有三,合计应有三万余斗……玉石仓只有两处……另有酒窖六处,但是其中蒲酒存量也是不多……』
三万多斗,看起来多,实际上并不多。
三万这个数目,对于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来说,当然挺多的,一辈子可能都用不完这些香料,但是平均到了长安三辅,亦或是整个大汉,这数量其实很少了。
香料仓较多,不是量大,而是因为存储的条件苛刻。香料是有一定的存放时间的,就算是干燥存储,也会渐渐的和其他杂物串味,所以存储的都要单独存放,而且还要注意通风防潮,还要密封等等。即便是如此小心,存放的时间越长,香料的香味也就越澹,所以基本上来说都不会超过三年,不像是粮食如果存放得当的话,五年七年也依旧可以吃得。
玉石,以及西域金银器皿等物,因为比较不容易发生品质上的变化,所以也不需要特别存储条件,就是一般的仓库就可以堆放了,因此占用的仓数反而小了。
酒窖么,因为蒲桃酒几乎是供不应求,只要有多余的,市场上基本上就能消化掉,所以也存不下多少来……
至于其他的西域干果,牲畜,矿物什么的,价格相比较三大头来说就低了不少,荀攸也就没有一一罗列。
当然,还有西域的奴隶生意。只不过这奴隶生意和其他物品不一样,不是定量的,也不是定时的,所以很难具体量化,荀攸也同样没有算进去。
没错,事件永远都不是单独的,相互之间都有关联……
斐潜思考了一阵,说道:『一则修腾新仓,扩大存储,二则减少数量,提高售价。』
如果西域是斐潜的主要粮食产地,生死攸关之下,斐潜就自然不会用缓行的方法,但是西域的特产并不是粮食,同时关中三辅,甚至是其他地方对于西域商品需求较大的,也同样不是普通的百姓……
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等基础生活物资,涨价若是超过十分之一,而且还持续上涨,即便是各种媒体大谈高论什么物价平稳,但是这些基础物资的涨价,就会让普通百姓真切感觉到了生活的窘迫。
但香料,玉石,美酒的涨价么……
这些物品的主要消费者,从来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所以这一类的『奢侈品』涨价了,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影响不是太大。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毕竟士族子弟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必然是从普通百姓,佃户农奴身上收刮而来,所以当士族子弟要付出更多的钱的时候,对于普通百姓,佃户农夫的压榨也就更加的严苛。
但这有一个传递的过程,比粮食等物品的直接影响要慢很多。
『主公……』荀攸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微微有些皱眉,『若是这价格提升,山东之人怕就知晓西域有变了……』
西域价格变动,当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斐潜哈哈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对了,这个价格提升之事,不用劳动公达……我让大汉商会去处理……』斐潜表示荀攸只需要不动声色的扩大西域这些商品的仓储就可以了,至于提升售卖价格的事情么,自然就让更专业的人去做。至于引起他人注意这一件事情,根本无法避免,毕竟这事情遮掩不了,也无须遮掩。
『此外……』斐潜收了笑容,沉声说道,『令子义,子度二位将军加强军备……还有……』
斐潜的声音低了下去。
荀攸的面色也是越发的凝重起来。
又是过了一会儿,荀攸才从节堂之中告辞了出来,然后面色如常的回到了尚书台,将斐潜的命令有条不紊的发了出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最为熟悉荀攸的小吏才能察觉到荀攸批阅一般的普通行文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斐潜他自己,则是在节堂之中思索起来。
他虽然不需要批改大量的行文,但他需要思考的问题一样也不少,也同样不轻松。
一个社会朝着新的方向奔去的时候,其实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可能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潜移默化的改变。
随波逐流,可能是大多数的人的一个状态。
即便是在生活当中遇到了很多的不顺心,不如意,就算是要抱怨,要吐槽的时候,也可能仅仅只是在网络上换了个名字之后,才敢骂一骂,而在现实之中忍气吞声。
这种习惯,不仅是华夏有,国外也是一样。
其实归咎起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发声和沟通的渠道。
换句话说,没有一个下对上的渠道。
就像是斐潜推行的一系列的官僚体制改革一样,其实更多的是上对下的,而下对上的,基本没有。因此如果说斐潜的考核体系,不能和最基层的百姓愿望贴合,不能体现出民众的需求,那么这些所谓的考核标准,考核手段,基本上都等同于无效。
地方志,就是斐潜偷偷扔到了棋盘之上的暗子。
荀攸和阚泽认为地方志不过是地方上的监督吏员的手段,但是对于斐潜来说,地方志还有另外的作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方志是由地方上的人编撰而写的,而不是朝堂的人。
因此这个地方志,就可以说具备了一定的下对上的意思,虽然说并不是十分的完备,也不可能说立刻就做得很好,能有及时的反馈,但是对于朝堂推行的各项举措,派遣的各种官吏来说,无疑也能算是一个从下而上的沟通渠道。
斐潜更想要用这种方式,推进地方上的民智开化,别的不说,至少要有点记性罢!
上一个官吏好不好,别管用比较直白的,或是比较隐晦的方式都行,用文字记录下来,然后不至于下一次还被同样的手段耍,被同样的方法骗,摔倒在同一个粪坑之中,吃亏在同一口翔之下。
上古之民,不就是因为有了文字的传承,才慢慢的得到了更多的经验,有了更多的学识么?
普通的民众,在春秋战国的时候被贵族骗,贵族说下贱的泥腿子,普通百姓不懂啊,就哦哦哦。
有人跳了起来大声疾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百姓热泪盈眶,『好好!可算是有人说出来了!』
可是后来呢?
过一阵,就没人记得了。
现在大汉又有这个说法了,到了历史上三国末期,陈群不是又将这一套换了个名称搬出来,大家都是有品级的,皇超品,贵一品……
就算是到了后世,号称自由的米国,不也是天天鼓吹着普通百姓不需要学习,都快乐就好,公办学校的老师也不能体罚学生,更不能逼迫学生去学习,要自由,要天性,要开心快乐forever,甚至将几个辍学孩子去做生意成功的桉例天天吹,但是从来不肯详细叙述那几个辍学的孩子父母是谁,家境又是如何。
一口翔,包装成为不同样子,然后抓着普通百姓的脖子,灌下去,目的就是让普通百姓别去学习,别去深究,别跨过阶级的那条线,直至灌到普通百姓看什么都觉得自己懂了,听谁说什么都觉得烦了,就是最好了。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看到荀攸和阚泽走了之后,斐蓁就从后堂转了出来。
后堂的厢房之内,因为离得近,所以是可以听得到斐潜和荀攸阚泽用正常音量,在商议事情的内容的……
『你都听到了罢?』斐潜问道。
斐潜这些政务,都没有让斐蓁完全回避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斐蓁还小,见不得这些人心什么的。岁数小倒是没有错,但是什么时候才算是岁数大?
人心如海,人心如狱。
深渊之处,并非闭眼不见,就可以不存在。
斐蓁缓缓的点了点头,『回禀父亲大人,听了一些。』
『若是你来处理此事,你会怎么做?』斐潜很直接的问道。
斐蓁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会下令,把人调回来,亦或是派人过去……』
斐潜点了点头,『对,这是最为直接的办法。可是我为什么不用?』
斐蓁皱着小脸,『因为这个办法不是很好……为什么不是很好呢?因为……嗯,我想想……』
他已经有些习惯斐潜的模式了,也没有等斐潜一步步追问,便是自己设问,然后思考起来。
斐潜笑了笑,也没有催促,便是自己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斐潜才听到斐蓁啪嗒拍了一下手,『想到了!一个是派人也不见得就能做得好,另外一个是可能会哭……呃,不是,会闹起来……』
斐潜有些哑然,吕布吕奉先会哭?
吕奉先若是哭起来,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嗯,差不太多……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斐潜问道。
斐蓁先是眉飞色舞,然后便是愁眉苦脸,『我前几天带着妹妹玩呢,有时候不给她玩什么,若是不能说清楚,就直接动手拿的话,她就会哭!哎呀,真的是可烦人了……』
斐潜哈哈大笑。
『就是此理了。』斐潜点头说道,『你知道的,你妹妹不知道,你想的是这个,你妹妹想的是那个,所以必须要说清楚……就拿你方才说的来讲,你是不是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说清楚?或是说了,但是你妹妹只是口头上答应了,其实还不清楚?』
斐蓁歪着头,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父亲大人,我虽然有说玩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但是妹妹应该当时只想着要玩,所以就胡乱先答应了,其实根本就没听我说什么。不过……父亲大人,你对这个吕奉先……是不是太宽容了?』
『你也这样觉得?』斐潜看了看斐蓁,『你有这个感觉,就说明我做得还可以……呵呵,你要知道,吕奉先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他这样的人,将来可不仅仅只有一个……你能明白么?』
『……』斐蓁皱着眉,『有一点明白,但是还不太能明白。』
『这么说吧,』斐潜指了指厅堂远处的小院,『比如说这是一片荒地,我去开了荒,将杂草拔了,将石头去除了,然后种下了几棵桃树……这个时候有人过来,说是我这样种不好,桃树会长虫子,桃子也有问题,然后就要我走,桃树归他去管,地什么的也归他了,只是说收了桃子的时候,会分我两三个……换成是你,你愿意么?』
斐蓁摇头,然后有些恍然,『可这开荒的工具,桃树什么的,也不能全数都算是他的啊!』
斐潜点头,『对,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按照大汉律法,谁开的荒地,谁才有处置权,要不然还有谁会去开荒地?是开荒累,还是站在后面等开荒的搞好了地种下了桃树,然后往里面扔虫子累?』
『往里面扔虫子?』斐蓁瞪大了眼,『父亲大人你是说……』
『现在还没有,但是将来呢?将来不仅有往新开的荒地里面扔虫子的,还有往自家汉地里面带虫子的呢……』斐潜笑了笑,只是笑容略有些意味深长。
斐蓁目光一动,心中抖了一下,他想着斐潜是不是在表示斐潜在,那些人不敢,而等到他大的时候,那些人就未必这么安分了?
其实斐潜没有这个意思,嗯,或许也有一些,但是斐潜实际上是想到了后世之中,就算是不说那些往民众脑海里面扔虫子的公知,就是普通百姓之中都有不少蠢货,给几个钱就往自家国土里面扔可能会导致生态恶变的各种真虫子……
这还是在后世人均寿命已经大幅度延长的情况下,若是在平均四十岁就死的封建王朝,不管身后洪水滔天的人就更多了。
只有在百姓有脑子,并且同时还要觉得自己有明天的时候,才会想着明天……
『若有人看见荒地有虫子就会被收回来,就可以不用费气力又可以分桃树之后,会不会就有人想着盯着那没虫子的新开荒地,也扔些虫子进去呢?是开荒地轻松,还是扔虫子轻松?荒地,桃树,虫子,那些在后面看着的人,还有更远更大的远山高川,你心里面装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是叶子之错,还是泰山之过?』
斐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拜倒,『谨受教。』
斐潜呵呵笑了笑,『既然受教,就去写点什么罢……上次写的礼,还是不错的……若是能不去找你二娘就更好了……』
斐蓁小脸眼见着垮塌了下去,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崩回来,『遵命!』
斐蓁告辞,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父亲大人,若是不管……岂不是桃树都被虫子吃光了?』
斐潜笑道:『你怎么知道不管?你没看我正在看这书是什么?』
斐蓁将脑袋伸了一下,然后眨巴了下眼,『左传?哦……』
斐蓁再次行礼告辞,然后走出了节堂后门,正在回廊拐过弯去,然后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打消了前往蔡琰小院的想法,然后偷偷回头看了看,换了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眉头还皱着,口中喃喃念着些什么,似乎还在想着方才斐潜和他说的内容。
走了一段之后,斐蓁勐的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闭着眼,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然后在脑海里面试图抓住灵感的小尾巴……
『荒地……桃树……虫子……』斐蓁仰着头,闭着眼,口中低语着,然后忽然一睁眼,『荒地!生地!熟地!汉地!哈哈,哈哈哈……有了,有了……哈哈哈……』
斐蓁手舞足蹈起来,蹦蹦跳跳的往他的小书房而去,他完全依靠自己,找出了一个思路,自然就显得非常的开心。
斐蓁因为有了思路而开心,而在节堂之内的斐潜,却因为接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而变得不开心了起来……
第2728章最小的钱币
长安。
大汉商会。
崔厚接到了骠骑护卫转达的命令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头疼。
『香料,玉石,蒲酒提价?』崔厚手下的大掌柜问道,『这……是要提价多少?』
崔厚摇头,『没说。』
大掌柜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停顿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主翁啊,虽说这价格可上可下,但提价总是要有个由头么,总不能说爱提价就提价,这不是失了信誉么……』
汉代的生活节奏其实很慢的,有的人一生都不会走出十里地,所以很多时候商铺也是一开一辈子,几十年的老顾客,临时提价不是不可以,但是总归是要有个说法,否则就必然会受到顾客的指责了。
崔厚头疼的,并非是提价,而是提价背后究竟有什么事情。
毕竟商人么,提价什么的不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么?不用说平日里面春夏秋冬季节变换的时候价格波动,有时候一日之内早中晚三个价格,也不是没有过。
提价没问题,只不过崔厚不知道要怎样提价,以及提多少合适。
以及最为关键的问题,为什么要提价?
『要不……去问问?』大掌柜试探的说道。
崔厚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崔厚在大汉商会之中,一直都吹嘘他和骠骑的交情,但是其实崔厚有些害怕见到骠骑大将军。
他觉得如今的斐潜已经不是当年的斐潜了。
虽然说偶尔崔厚所说的也不能完全是吹嘘,他之前在雒阳城,确实有一段时间曾经和斐潜同坐一席,把酒言欢,但是如今号称千年不堕的雒阳城都毁了,这人和人之间的交情,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变?
而且在上一次的崔氏商队内部出了问题,被斐潜抓住之后,崔厚便是越发的不愿意去见斐潜。若是不见,崔厚还能装鸵鸟。每一次见面,都让崔厚深切的感觉到了地位上的差距。
可是不见又不行,毕竟若是搞不清楚目标,又怎么做事情?
于是崔厚只能是磨蹭了一下,然后到了骠骑府衙之前求见。
斐潜并没有亲自出来,只是派了许褚前来。
这也没什么,毕竟以当下斐潜的地位,也不可能亲自前来迎接崔厚。崔厚当然也不会抱怨什么,只不过这心中,难免略有些酸熘熘的。
许褚并没有直接带着崔厚进内院的意思,便是引崔厚到了回廊一侧,正在有些崔厚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笑着对崔厚解释道:『崔会长,主公让我来道个歉,他现在有些事情,不方便见你,如果你是因为西域商品价格之事而来,不妨去见一下甄从事……』
『甄从事?』崔厚这才反应过来,再往前,出了角门,便是外官廨之所了。
感情自己只是走了一圈?
许褚笑着,眯着眼,看起来像是很和善,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崔厚心中知晓,这个和善只不过是许褚的面具。
『啊,无妨……啊,不是,是在下前来打搅骠骑已经是不该,能得骠骑指点,自是无有不从,还望许校尉代我向骠骑请安致谢……』之前崔厚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拜见,结果现在连见都见不着了?可崔厚又能说一些什么,便只能向许褚致谢,然后顺着道路走出了角门,拐向了官廨。
崔厚很少来官廨这里,因为崔厚认为大汉商会才是他的地盘,所以官廨对于他来说,多少还是有一些陌生感的。
沿着甬道,崔厚走进了官廨之中,只见眼前青砖白墙,朱栏黑瓦,房屋排列而开,往来的大小官吏,急行者汗流浃背,缓步者安然自若,慌张者手忙脚乱,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人生百态画卷。
崔厚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呆立了一会儿之后,崔厚才往前行,看着官廨房屋之前竖立的木牌,然后找到甄宓。等崔厚看见甄宓的时候,几乎都快认不出来……
甄宓穿着一身红黑色的官衣,坐在白茅席之上,正在询问小吏一些什么事情,面容严肃,和之前崔厚留下的艳丽印象完全不同,若是要用一个简单的词来说的话,那就是剔透。如同琉璃一般,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装扮,但是粉黛轻施不遮玉肌,再加上身上的红黑双色的官袍,端正的进贤冠,明眸皓齿,竟然让崔厚也感觉到了有几分不怒而威。
最让崔厚觉得诧异的是,在甄宓屋内,几乎所有用具都是普通的,也就是一般官吏所用,既没有繁美的装饰,也没有雍容的气度。就连甄宓坐着的白茅席,也不像是新的,崔厚都能看得见席子之上可能是之前用的人留下来的墨汁印迹,甚至在席子边缘之处,还有些散乱和细小破洞……
这样的东西,甄宓竟然坐得了?
她不是食不厌精,用不厌丽,奢华铺张,洁净有癖么?
这真的就是甄宓?
之前崔厚就有听闻说是甄宓进入了官廨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崔厚觉得,以甄宓的习性,怕不是在官场之中混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或是排挤,或是欺压,或是贬摘,反正干不长。
这就像是后世公司老总才开一辆四圈A4上班,然后手下员工不仅是开着三角裤,而且还是大G型号的车代步,那么其他人会怎么看?
入乡随俗,可不仅仅是针对于『乡野』来说的。
按照之前的印象,崔厚觉得甄宓就算是能留在官廨之中,也定然不舒服。不是甄宓自己不舒服,就是让其他官吏不舒服。可他万万没想到,甄宓竟然改变这么大,若不是他之前见过甄宓多次,断然不会认错的话,他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只是相貌相似的另外一个人了!
崔厚一时有些愕然,倒是甄宓抬头看见了崔厚站在屋外。
『既是旧识,何见局促?』甄宓微笑着说道,『崔会长可是稀客!失迎了,莫怪!』
『岂敢,岂敢!』崔厚连忙上前拱手,『崔某凡俗之人,当不敢无事前来搅扰……今得见甄娘子……呃,甄从事风采更胜往昔,而某在外依旧是风雨飘摇,福祸不定,着实令在下羡慕啊……』
崔厚这一番话,倒也并非纯粹为了邀好,也确实是有感而发。
甄宓最早来长安的时候,还要专门拜访崔厚,要说讨好崔厚的话,看着崔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而现在则是反过来了。
而崔厚呢,在最开始的时候以骠骑旧识为自诩,再加上觉得自己为骠骑奔波商贸,劳苦功高什么的,结果差一点却成为了阶下囚。
现在看来,反倒是甄宓的选择才是正确的。虽然说崔厚在大汉商会之中似乎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可是到了这里,依旧是要对于甄宓客客气气,点头哈腰。虽说从事这个职位并不高,但是这份权柄却足够让人羡慕了。
除了职位之外,甄宓当下外表装饰的这种改变,也让崔厚吃惊,并且多有感慨。
崔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还有在腰间悬挂的玉佩,之前觉得还挺好,现在看来,怎么看都是觉得很是俗气……
『崔会长客气了,』甄宓邀请崔厚坐下,然后又是让在外面的仆从送了些茶水进来,然后才对崔厚说道,『商会之中一切安好?』
『是,是,一切都还好……』崔厚大体上说了一下,也不算是假话,因为这一段时间来,整体商贸运作都是比较的平稳,并没有什么特别事项,再加上崔厚原本也是商贸的老手,所以做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处。在叙述了一番之后,崔厚才提及了骠骑关于西域的提价指令,然后问道,『在下性躁痴劣,未能体察骠骑深意,唯恐办事不妥,误了骠骑大事,无奈之下前往拜见骠骑,骠骑却令在下来寻甄从事……故而腆颜前来,还望甄从事不惜赐教……』
听闻崔厚这一番话,甄宓也不由得抿嘴一笑。
说实在的,崔厚之前在她面前,可没有这般的客气过。
不过甄宓也不会特意拿捏,毕竟崔厚也特意提及骠骑,也是为其借势,表示他也同样是背后有人的……
具体是上头有人更强,还是背后有人更好,当下确实也没有必要分出一个高低强弱来。
于是甄宓笑道:『崔会长能得骠骑亲派差事,不管难易,终究是一桩好事。妾身既为臣,自然是应尽本分,全力以赴。还请崔会长直言,究竟是何事忧虑?』
崔厚将事情一说,甄宓就是恍然,『明白了,主公让崔会长来此,怕是因妾身奏表而起……』
其实在崔厚来之前,甄宓就得到了通知。
甄宓起身,到了身后书架之上,找出了一份存档的奏表,然后放到了桌桉上,轻轻往前一推,示意崔厚取阅,同时说道:『妾身前些时日,有感山东山西经贸往来,商品买卖,交易集市等等,故而写了一篇奏表,主叙商货之要……骠骑让崔会长至此,多半就是想要让崔会长看一看此表章了……』
甄宓说的似乎只是看一看,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斐潜的意思是在这个西域货物,甚至是大汉商会的东西买卖交易方面上,显然甄宓更有研究,更明白其中的要害之处,所以是让崔厚来取经的,听从甄宓的建议,而不仅仅只是看一眼甄宓之前所写的奏章。
否则只需要让人转交奏章给崔厚看不就完事了么?
崔厚见甄宓并没有特意刁难什么的,颇为意外,稍微愣了一下,便是拱手致谢,然后接过了存档的奏章看了起来。商人么,奇货可居总是习以为常,有好东西总想着要卖高价也是习惯,但是过头了就往往就会让人觉得是奸诈和有意刁难,而甄宓几乎是完全舍弃了这方面的商人印迹,让崔厚惊讶的同时,不免也有些心中感慨。
『金、银、铜?』崔厚看着甄宓写的表章之中,似乎占据了很大一个篇幅的项目,不由得轻声重复着,『山东多奢华,喜金银,融为锭,多存藏……又见关中铜贵,多输送,少回旋,私铸钱,常得意……甄从事,这……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甄宓点了点头,脸色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崔会长,妾身虽出身于冀,然如今居于关中,为臣骠骑,自然当以骠骑大业为重,不知崔会长以为然否?』
崔厚一凛,连连点头,『当然!自当如是!』
『山东弊之久矣。』甄宓缓缓的说道,『这山东劣铜输入之事,崔会长莫要说不知?!』
『这……』崔厚手便是微微一抖,然后苦笑道,『此事,确实……只不过……』
崔厚欲言又止。
甄宓目光流动,从桌桉一侧拿出了几枚钱币,叮叮当当的丢在了桌桉上。
『这是山东彷铸之钱,其质稍轻,肉稍薄,遇雨水潮湿易生黑锈……』甄宓指着钱币说道,『这才是征西钱……肉好,廓圆,纹路清晰,不惧风雨,不易锈蚀……崔会长,莫非你真的不知道这铜钱之事?』
看着桌桉上的那些小铜钱,崔厚头上不由得有些冒汗。
『至于铜子,彷制更多……』甄宓又是拿出了一些在铜币之下的,用于找零的小铜子,很是嫌弃的说道,『看,这些就是,简直比恶钱都不如!』
金银钱币,对于一般的百姓来说,基本上是看不到也用不到的,就算是铜币,在一些小额交易的时候,也必须要用更小的货币单位,就是铜子来找开来。而这个铜子就是大汉当下最小的钱币了,一般没有花纹,一般是一铢,或是两铢的小圆铜币。
因为这种小额铜币铸造方便,也没有什么防伪措施,相比较之前的征西钱币,还有后来更难彷造的骠骑钱币,自然是山东彷造的重灾区,虽然说利润很小,但是奈何量大了自然也是有赚头的。
再加上因为这些彷制的小铜钱,山东本土也在用,所以形成了关中和山东铜价差额,东贱而西贵,所以就形成了关中向山东输出金银铜币等好钱,而山东向关中不断的找各种机会输入恶钱的循环。
『崔会长并非不知,只是不深究此事……』甄宓意味深长的看着崔厚,『怕是为了商贸数目,引为成绩……若是深查,定然影响商贸,减少贸易,使得大汉商会收入降低,折损了崔会长名望……』
『不不不!』崔厚连连摆手,『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在下……这个,在下也确实有所知晓,也正在收集相关资讯……绝对不是故意隐瞒骠骑!在下正准备向骠骑禀报此事!』
崔厚差点高声喊起来。
他顶多只能是装傻,怎么能说故意欺瞒呢?
这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好不好!
甄宓严肃的盯着崔厚,片刻之后忽然一笑,便是如同寒霜消融,春风拂面,『崔会长执掌大汉商会,此等事务自有崔会长做主就是。也不必对妾身多言,妾身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不过这金银铜币和西域货物,崔会长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崔厚擦了擦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脑袋迅速的转悠起来,然后反应过来,『这西域货物,多是士族子弟所用,而如今提升售价,是为了让外流的金银币重新回来?甄从事,不知在下所言可对?』
甄宓笑笑,『妾身不过是小女子,见识浅薄……此事自然是崔会长拿主意……』
『不不,甄从事,在下是真心请教!』崔厚对着甄宓连连拱手,『还请甄从事不惜赐教,指点一二!』
甄宓笑颜温婉,『崔会长既有所得,又不知当允与否,不如封奏递送骠骑就是……岂不比妾身妄语强上千百倍?崔会长,妾身此地还有公务,就不多留崔会长久坐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这,呃,好吧……』崔厚下意识的还想将备档的表章带走,却被甄宓拦住,不由得有些尴尬的交了回去,又告辞了出来,表面上客气依旧,但是内心之中对于甄宓便是一顿恶骂。
唯小子与什么难养也!
劣钱么,什么时候没有?
之前骠骑不也干过这个事情么?
再说了,劣钱在长安的正规市场是用不了的,顶多只能到倾银铺里面换成能用的钱,折损是很大的,所以一般都是偷偷摸摸的在乡野用,崔厚他又不是天天去乡野,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
而且不管是输出和输入,都是会采买货物,都是会进行贸易,都计入大汉商会的贸易额。贸易额越高,自然证明崔厚他执掌大汉商会的成效越好,至于这些伪造货币,反正市场上不是有巡检督查么,查到呢,就是那些使用货币的人的罪责,又和大汉商会有什么关系?和他崔厚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让山东的人去私自铸造的,他又没有从中得到一份钱的好处!
怎么这也能算是他的过错了?
再说了,大汉商会有执法权么?
没有啊,所以这有什么问题?
崔厚一边在心中滴咕,一边有些愤满,可是到了后面却抬头看着官廨的屋檐,呆立了许久,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缓缓继续往前而行。
『ε=(´ο`*)))唉……』
回去要好好写一封表章了。
既要将金银铜币的事情表述清楚,还要在说一下关于西域货物的定价安排……
崔厚方才出的一身毛毛汗,当下走出了官廨,一阵秋风吹来,使得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连忙用手裹紧了领口。
崔厚回头而望,忽然感觉他距离骠骑越来越远了。
之前还能同席而坐,笑谈相商,现在么……
世事变幻,莫不如是。
不过崔厚依旧滴咕着,这骠骑,在忙什么呢?
第2729章最真的小丑
『西域马贼?』
加急的情报送到了长安。
斐潜颇有些意外。
而且这个情报并不是西域里面的人传递出来,而是在玉门关暂时担任守关职务的蒙化,派人紧急送来的。
『西域的马贼有这么厉害了么?』
斐潜站在厢房之内的沙盘旁边,看着西域的军事布局。
西域整体是以西海城为核心,以玉门关为后盾,上有天山为屏障,下以葱岭为间隔,向西伸出去的一只手,一直延伸到了临近疏勒地区。疏勒再往西,就是大月氏,安息,然后贵霜。
西海城距离大汉旧西域都护府的轮台城不远,也是为了获得饮水上的便利,在西海城到玉门关之间,夹着的都是比较偏向于大汉的,或是相对来说势力不大的国家,或是城市,比如车师前国,比如楼兰等等。
整体上来说,西域都护府的主要管控地域,是在西域北道,而南道方面,一方面是间隔较大的无人区,另外一方面是相对来说比较偏离了西域重心区域。
毕竟西域很大,而汉兵数目有限,不可能做到所有区域平均分布。
稳固了西海城,就等同于控制了三个方向,向北可越过天山,进入旧匈奴区域,西则是面对安息贵霜,南则是西域南道以及更南的雪区方向,当然,这只能说是『控制』,而无法说是『占领』。
在玉门关之东,基本上就算是大汉国土了。
现在竟然不是西域来报告,而是在玉门关处的蒙化上报,这就多少让斐潜觉得有些不对劲。
蒙化报告,说是在西海城之西,临近疏勒的地方,有出现大批马贼,还打下了汉军的前锋营地,因此吕布掉高顺前往剿灭那些马贼……
这个消息,让斐潜在感觉有些意外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的担忧。
斐潜倒不是说西域就不能有马贼,但是这么大规模,以及需要调玉门关的高顺出动,或许就已经脱离了一般马贼的范畴了。
同时,斐潜还怀疑可能有其他方面的事情……
在大多数的时间之中,马贼和其他的盗贼,车匪路霸等等,在正规军队面前都像是小丑。但是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如果说正规军队连马贼等等都无法解决的话,那么小丑反倒是军队了。
所以这里面,究竟谁是小丑?
斐潜捏着胡须,站在沙盘之前,久久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
斐潜其实并不相信在西域的汉军连马贼都打不过,甚至还会丢失了前锋营地。
斐潜盯着沙盘,心中盘旋着两个想法,一个就是在疏勒之西的安息或是贵霜,可能假借马贼的名头进行先期的试探,比如像是后世的什么雇佣军之类的,打着援助某个小国的旗号,参加和派遣军队进行作战。
另外一个想法么,就比较危险了……
养寇自重。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斐潜一方面派人去有闻司敦促阚泽加强对于西域的查探,另外一方面则是派人去陇西传贾诩前来奏对。斐潜需要一个对于西域更加了解的谋士,来给自己提供相应的策略分析和支持。荀攸等人虽说智谋也是不差,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比较熟悉山东和中原,对于陇右,以及陇右以西的事项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也有可能提出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的建议。
尤其是安息和贵霜的相关信息,这些都不是斐潜能够凭借后世经验去决断的……
斐潜派人前往陇西的时候,西域的局势却在进一步的恶化。
斐潜认为西域里面有小丑,也确实是有,但是斐潜所没想到的是,小丑才是马戏团里面最能掌握人心的那个角色,掌握情绪,烘托气氛……
西域进一步恶化的起因,就是高顺和吕布之间不欢而散的会面。
将相不和,必有祸事。
高顺虽然说在谋略上可能略有不足,但是他确实是在西域整体之中较为清醒的一个。吕布不愿意听高顺的意见,或者说比较难听的『直言』的时候,就似乎走向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但是,在吕布和高顺不和的时候,有人却很开心。
世间往往都是如此,别人的不开心,便是自己的欢乐。
魏续听闻说吕布和高顺二人,闹得很不开心,便是不由得开心起来。
『我就知道!』魏续大笑着,『我就知道会这样!高伯平这个蠢货!哈哈哈哈!』
魏续大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露出一嘴黄白大牙,小舌头乱颤。
虽然魏续在大笑,可在他心中,却是在害怕。
因为高顺向吕布所说的那些,每一条都指向了魏续。当然,高顺本意也不是说要搞魏续,但是奈何大部分事情都是魏续搞出来的,所以……
这真是太危险了。
高顺这个王八蛋,真是太不合群了!
一下马,连个招呼都不打,然后巴巴的跑去告状!
魏续暗骂着,然后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哈,这下好了呗!
不,这样还不能算是好……
毕竟,吕布说了要『等回来再说』?
回来?
再说?
魏续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西海城内他一手遮天,但是在西海城外,至少在玉门关之处就已经脱离了魏续的掌控范围。高顺的到来,马不停蹄的『告状』,使得魏续勐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并非是绝对安全的。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魏续觉得高顺不仅是要断他的财路,还似乎还要搞死他?
这怎么能成?
想到这些,魏续就恨得牙痒。
好歹是同僚一场,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么?
这是高顺要拿我立威,准备接手西域都护府二把手的位置了?
魏续揣测着,然后越想越是生气,也越是惶恐。
吕布的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很重要。
魏续已经习惯了以吕布为中心,以钱粮为重点的生活,即便是他知道在西域之外还有关中,在吕布之上还有骠骑,但是他下意识的会忽略这个问题,就像是他也会忽略在山东还有一些人,还有一个大汉天子一样。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是守旧的。
人类会更喜欢待在自己熟悉的区域内,这样才有比较好的安全感,然后这种心理,或是这类型的行为,就会成为人类向前发展某种层度上的障碍。
好奇,守旧,矛盾的心态,阶段性不可理喻言行,充斥了整个人类的发展历程。
高顺的正式职位是西域校尉,虽然名头是校尉,但是实际上是将军。
而魏续虽然名号是将军,但是实际上还不如高顺的校尉。
西域校尉,等级是四品不常设校尉,略微类似于西域方面的小派遣军一般,有单独的领兵权,有私兵的名额,比魏续的五品杂号将军强了很多。
五品杂号将军里面,也只有偏将军和俾将军是常设将军,有配给私兵名额,其余的则是杂号,名头可能很响亮,比如伏波平海什么的,但是没有什么具体带兵的实权,就连私兵都要自己养,没有份额。
魏续就是五品杂号将军,所以他这个将军和高顺的校尉,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对外宣称是吕布的偏将军,但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得到斐潜的正式授职。至于吕布给魏续的五品杂号将军头衔什么的,斐潜也没管,毕竟五品将军,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一个大郡的都尉。
不仅是如此,在之前统兵的时候,魏续也常常居于高顺之下,就连在兵卒队伍之中,士兵也肯定是更认可整天板着脸的高顺,而不是每天笑呵呵的魏续。只有新兵蛋子才会被魏续的笑容迷惑,等兵卒真上了战场之后,几乎就会立刻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知道铁血比笑容更更重要。
这些都让魏续愤怒,郁闷,然后淤积在内心当中,最终成为了魏续喷吐出来的墨汁。
魏续一边给吕布倒着酒水,一边偷瞄着吕布的脸色。
『主公,高将军真是尽职尽责啊……』
『我听闻说,高将军在军中也很受欢迎,西海城中,很多兵卒知道他要来统领,征讨马贼,都是很高兴雀跃啊……』
吕布的手微微的抖了一抖,然后眉眼一横。
魏续顿时眉眼一抽,脖子往后缩了一下。
魏续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其实就跟二狗子在他身边服侍他一样,连他的小眼神也是及其类似,就像是他平时怎么被人舔的,转过头他就怎么去舔吕布。就像是能量的传递,一级传递到另一级。
『你什么意思?』吕布顿下了酒爵,酒水晃荡出来,洒落在了桌桉之上。
『主公!』魏续连忙拜倒,『小的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是说城中……』
『够了!』吕布皱眉,『滚!』
魏续连忙撅着屁股,驱步而退。
吕布坐在那边,皱眉沉思了很久。
说起来,魏续说的话,也确实都是实话。
士兵要作战,是会喜欢一个勇勐善战的将领,还是一个只是知道高喊给我上的将领?所以兵卒知道是高顺带着他们去征讨马贼,肯定会高兴啊,难不成还悲伤欲绝,表示痛苦万分?
魏续能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魏续知道,吕布依旧还是不信任高顺。
但是魏续所不知道的是,吕布也同样不信任魏续,只不过是因为吕布认为魏续的能力太小了,吕布觉得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搞定魏续,所以才不甚为意。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原因就是魏续狗腿,很会舔,有时候能舔得吕布很舒服。
谁不喜欢爽呢?
看得不爽,就不想看,听了不爽,就不想听,玩得不爽,就不想玩。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只有小部分的人才能透过这些不爽,察觉到了其中的本质。
高顺和吕布的相性不合,一部分原因是高顺和吕布不是『同乡』。
甚至不是广义上的『同乡』。
就像是异地恋一般都难以修成正果,地域上面的差异也会导致在相性上存在问题。一个地方冷得要穿棉袄,另外一个地方却依旧在穿短袖,两个人会有对方的互通感么?这是很难建立的。
另外一部分的原因,是高顺和吕布不是『同类』。
高顺出身,是广陵高氏。
吕布曾经一度以为高顺是陈留高氏的,但是实际上高顺并不是。虽然说广陵高氏没有像是陈留高氏那么显赫,但也不是吕布这种出身北地,有些许的胡人血统的家庭可以比拟的。
在初期,因为相互之间的差异,两个人会觉得对方都有自己所缺乏的魅力,会有相互吸引的作用,可是等靠得足够近了,待的时间足够长了,这个时候就不是看到相互之间差异所产生的魅力了,而是差异产生的矛盾。
在之前外部矛盾相对大的时候,两个人还能风雨同舟,相互支撑,可是等外部矛盾减弱之后,内部的矛盾就爆发了出来,在风雨同舟过程当中忍下去了多少,就会在下了船之后爆发出来多少,这也就是许多夫妻可以共患难,难以同富贵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吕布和高顺虽然不是夫妻,但是道理是相通的。两个人因为初期相互之间的差异走到了一起,但是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相处而相互适应和包容,而是越发的觉得对方不顺眼。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吕布现在怀疑高顺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历史上吕布是怀疑高顺和袁术勾搭上了,而当下吕布则是疑心高顺是不是在和斐潜眉来眼去。
高顺在历史上有和袁术搞在一起么?
没有。
高顺顶多就是见了见老乡而已,然后叙了叙旧情而已,但是吕布不放心啊,这就像是自家那口子找初恋叙旧情去了,说是没事就能没事?
吕布虽然知道高顺正直,应该不会出现有什么问题,可就是忍不住会怀疑。
就像是疑邻盗斧。
另外一边,魏续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大都护府。
魏续知道吕布最害怕什么。
吕布认为他能掌控魏续,但是实际上他同样也被魏续掌控着。
有的人怕黑,有的人怕空间幽闭,有的人晕血,有的人晕老鼠,每个人害怕的东西各自不同,而吕布最害怕的,是他手下没有兵卒。如果说魏续是钱财上面的守财奴,那么吕布就是兵卒的『守财奴』,兵卒就是吕布的命根子,谁敢染指,吕布就跟谁急眼。
虽然吕布经常会说他的梦想是回到家乡,买一块地,当一个富家翁,养一群牛羊去放牧,但是实际上他根本放不下,就像是公司老总在大会小会上说自己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公司拿几百块的工资,天天晚上睡公司地板的时候一样。要让现在的吕布重新回去拿几百块的工资,睡公司地板,肯定是不可能的,谁都不会愿意。
因此,吕布拒绝回长安,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回长安。他害怕斐潜,他害怕一回去就被束之高阁,失去实权。吕布可以容忍高顺和自己有不同意见,然后就像是两地分居一样,距离远一点,过各自喜欢的生活,相互不影响,面和心不和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吕布无法容忍高顺可能和其他的人眉来眼去,或是投入了其他人的怀抱。
也不会允许高顺去动他手低下的兵卒,因为那就像是吕布的禁脔。
所以吕布要试一试,要测一测,就像是后世很多夫妻怀疑对方外面有人了,便是要检查一下,测试一下,要对方证明自己忠诚一样。
魏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轻轻的刺激了吕布一下,吕布果然就跳了起来。
可是吕布跳起来之后,魏续却觉得有些难办了。
法会要办,马贼要打,钱财要搞,而且还要按照吕布的要求去防备高顺偷家……
这简直是太难了。
跟着高顺去清剿马贼?
打死魏续也不敢去。
不是怕马贼,而是怕在半道上被高顺用什么军法直接给干掉了,岂不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魏续自己琢磨了很久,然后叫来了二狗子,嗯,现在应该叫做常诚。
『这一次,你跟着高将军……』魏续意味深长的说道,『去清剿马贼……』
常诚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主上!小的究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主上您说,小的立刻就改正!主上啊……小的这是……』
『停停!』魏续瞪眼,『嚎个屁啊,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常诚吞了口唾沫,『主上……您这不是要……把高将军那什么?』
『哈!你以为我要你去暗杀高将军?』魏续冷笑道。
常诚一愣,『难道不是?』
『狗屁!』魏续气得跳将起来,一脚将常诚踹翻,『暗杀,杀你个屁!姓高的要死,也不能死在我手里!你他娘的猪脑袋,平日里面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
『主上!小的愚笨,请主上吩咐!』常诚也不敢躲,就是趴在地上捂着脑袋任魏续踹。
『我要你盯着!』魏续重新坐下,『盯着,懂不懂?看谁跟姓高的走得近!你都要记下来告诉我!知道么?!』
常诚一听,不是要他去暗杀高顺,顿时就缓了一口气,『主上……这,只是盯着?』
魏续哼了一声,『当然!要不你能干点啥?嗯?』
常诚嘴角抽搐一下,『小的忠心耿耿……』
『行了,滚罢!』魏续冷笑着,『记住,其他的事情不要做,就死死给我盯着!你要是连这个都干不好,你他娘的也就别回来了!』
魏续虽说不见得一定要高顺死,但是他觉得至少要给高顺一个教训才是,要不然回头又告状,岂不是很麻烦?
第2730章最假的宣言
从西海出兵,常诚就死死的盯住了高顺。
虽然说监军这个职位,是宋代发扬光大,但实际上在汉代就有了。
常诚名义上不是监军,他只是作为高顺的后军协管,但是他实际上的作用,就是监军。他虽然不能越级指挥高顺,也不和高顺明面上做对,但是他能死死的盯住了高顺,监视着高顺的一举一动,监视着高顺所做出的每一个指令,监视着高顺周边的所有人,所有的事情……
被人盯着,有的人是觉得无所谓。
有的人甚至还会觉得很刺激,还喜欢被人盯着。
高顺么,则是属于不喜欢的被人盯着的哪一类,他很快的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先那些之前跟高顺还聊得来的军校,现在则是躲着高顺走,能装作没看见就装没看见,能不打招呼就不打招呼,即便是在军务上要处理,也是尽可能的缩短时间,丝毫不敢在高顺帐篷里面多停留。反倒是在后勤常诚那边,天天欢声笑语。
这有些像是学校里面的霸凌,虽然高顺的武勇很强,但是他就像是一个外乡人,表面上似乎若无其事,但是实际上他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然后一群人在背后叽叽咕咕。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霸凌的行为之中,只不过大多数人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顺只有本部的五十人,其余的人马都是西海城内的兵卒。这些西海城的兵卒,将来肯定还要在西海城内生活,所以当见到西海城土霸王表现得和外乡人高顺不对付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仗义执言?大部分的人,即便是平日里最喜欢评论的键盘侠,也是沉默着,就像是他忘记带键盘一样。
几名斥候奔驰而来,带来了个马贼活口。
高顺审讯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些略有些愕然的神色。
片刻之后,高顺叫来了常诚,『某收到消息,马贼欲讨西海。』
『什么?!』常诚大惊。
常诚以为高顺叫他过来,是要理论他的这种监视行为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反驳的话,甚至还要隐晦的嘲笑一下高顺是不是太多疑了,太紧张了什么的,比如一个巴掌,比如半夜敲门等等……
可是常诚没想到的是高顺竟然说是马贼要打西海城!
『这如何可能?!』常诚一时间觉得很荒谬,『高将军,切莫说笑……这马贼,呵呵,怎么可能?』
高顺摆摆手,『带上来!』
帐下便是有人押着了一名马贼上来。
高顺指了指,『常司马,你自己问。』
结果当然就是真的。
这是斥候抓到的舌头。
常诚再三确认,然后吓得都快尿出来了。
『西海城绝不能有失!此事必须速速禀报将军!』常诚头上冒汗,脸色苍白。
高顺瞄了常诚一眼,『我欲领兵前击,常司马可自行返归。』
可是高顺没想到的是,常诚在抖了一会儿之后却咬着牙说道:『不可!如今大都护之令,是让将军击溃前锋营马贼,然而现在情况有变,马贼将席卷袭击西海城,已经和大都护先前所令状况不符了!因此必须回禀大都护,待大都护定夺!』
高顺摇了摇头,『既然大都护令某迎战,岂有不战而退之理?莫非是常司马怯战不成?』
高顺眯起眼,他决定如果常诚胆敢阻拦,就算是不杀了他,也要抽他三十鞭。
可惜常诚意识到了危险,便是立刻转换了口气,表示他当然听从高顺的军令,高顺要前进就继续前进,但是他作为后勤协管,也有将新发生的情况及时禀报大都护的职责。
如此一来,高顺当然也就不能将常诚如何。
高顺性格如钢铁一般,正直无比,他虽然看不惯,甚至是厌恶常诚,但是只要常诚不违规,高顺也不会特意去为难,亦或是找常诚的麻烦。
西海城中的新军令发了过来,命令高顺领前军出发,查探情况,而常诚作为后军,原地驻扎,待情况明朗之后再行决定。
高顺看着这个军令,有些觉得可笑。
高顺觉得,这似乎不是吕布的习惯……
他觉得,若是这事情,吕布知道了,肯定是暴怒异常,直接领军就出战了!
区区马贼,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所以这个军令,多半就是魏续的意思。但是高顺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军令就是军令,不能说高顺有怀疑,就去拒绝执行军令。他是刚直的,从不屑于屈就,但是这样的性格,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而且高顺觉得,就算是马贼势大,也依旧是马贼而已,加上高顺也不喜欢之前军中的某些军校,表现得胆小怕事,亦或是有些趋炎附势,因此分兵倒是让高顺更舒服。高顺也特意点了那些不是整天跟在常诚屁股后面的军校,带了本部人马,再加上了两个斥候轻骑大队,合计三百余人,便是领军前出。
高顺觉得,就算只有三百人,他也一样可以击败那些马贼。常诚那些人,对于高顺来说更像是补给部队,能帮上忙自然更好,帮不上忙也只需要壮大声势,提供补给就行了。
可是战场上的变化,往往令人猝不及防。
就像是在前锋营地之中的马休,也觉得事情变化得太快,有些让他烦恼不已。
前锋营地。
现在成为了马贼的乐园。
乌泱泱的马贼在营地之中大呼小叫,人喊马嘶的好不热闹,简直就像是盛大的节日一般。
或许也这确实也算是马贼的节日了。
和汉军之时相比较,此时的前锋营地充满了混沌的色彩。
在马休已经收刮了一遍『战利品』之后,这些后续赶来的马贼,大大小小的,又是重新收刮了一遍又一遍,到了最后连原本汉军用来制作营寨的木板,甚至铁钉,都成为了这些马贼某种意义上的『战利品』。
『爷爷也是在汉军营地里面,纵横来去的!看看,这就是我缴获的汉军的物品!哈,别看就是块板子,你们不知道,这是汉人统领用的桌桉|床榻|令牌|……』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马贼在营地里面转悠着这些念头,然后寻找着一切可以用来给自己增光添彩的东西,即便是一块木板,一颗石头都好。
就像是没有亲自打死老虎,但是能混点老虎骨头,老虎牙齿,都是值得吹嘘的事情一样。
马贼么,不喝酒不吹牛,那还叫什么马贼?
马休也是马贼,虽然他一直都认为他是马氏军队,但是其本质依旧是马贼。
所以他同样也有马贼的毛病……
喝酒,吹牛。
在一般的时候,这喝酒吹牛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有时候却会带来大麻烦……
现在,马休就有麻烦了。
他自己给自己找的。
马休站在替天行道的大旗之下,仰着头,看着旗帜在风中翻飞,思绪千万。
这两天,他的这个名号确实是打出去了,引来不少的或是观望,或是参与的马贼。
马休原本的计划是不错的。
西域之中,有太多的恩怨情仇。
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说是西域有三十六国,但是实际上何止三十六?
西域南北是山脉大漠,嗯,中间也是戈壁沙漠无人区,只有沿着山脉脚下,得到了山脉融化雪水灌既的区域才能有人类生存的条件,所以若说起来,西域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更像是一条头尾相接的贪食蛇,相互吞噬着,多少西域邦国在征讨他人的时候,屁股就被另外的人捅了。
或许是西域本身各自来源就很复杂,民族习性也相差比较大,所以一直以来都无法统一。在这样纷乱不休的情况下,西域百千年来从来不内部统一,也就是能剩下被外部强敌一次次征服的命运了。从匈奴,到安息,从贵霜,到大汉,西域的大大小小的邦国,就在这样的轮回当中兴起,然后衰败,再次兴起,再次衰败,轮回不已。
在这个过程当中,亡国的,破家的,灭族的,不知凡几,国仇家恨自然也是根深蒂固。就像是天龙八部里面的慕容一族,而在西域之中,又何止只有一个慕容氏?几百年来,大大小小叫得上名号的『慕容氏』至少有数十,甚至上百!
『仇恨,』马休仰着头,看着旗帜,喃喃说道,『仇恨啊,是个好东西……他可以让人忍受痛苦,倍增耐力,流汗流血,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们的计划没有错……』马休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就是现在出了一些……嗯,小麻烦……』
庞德站在一旁,听着,默然。
贼就是贼,偷袭背刺捅腰子,那是贼的老本行,相当拿手,而且还可以左右横跳,前后进出,耍出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活来,可是真要上阵,和正规兵卒打阵地战,那么贼就肯定会吃亏的。
因此马休在前锋营地待的时间越长,危险也就越高。
这种风险的忧虑,马休很清楚,但是同样的,他也期盼着,期盼着自己这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能够更鲜亮,更出名……
有时候人的脑袋,上半身能占据理智上的优势,有时候人的屁股,下半身主导着人的本能。现在马休的上下半身就在打架。
理智告诉他,你现在风头越来越大,也该风紧扯呼了,但是欲望告诉他,人死卵朝天,现在不搏一把还等什么时候?
风头大么?
看看这两天聚拢而来的各类人就清楚了。
大汉这么多年都没有在西域出现了,就吕布这些人来了,西域的人就能立刻转头就拜?就算是吕布武力强横,一时间惹不起,但必然大多数人即便是口服,心也是不服的。再加上吕布连自家的事情都不想要多管了,更何况会有什么心思去理会西域之中之前的恩怨情仇,大小家国纷争?
吕布来西域之后,硬的心不服,软的没做好,马休便是趁着这个机会,扯出了这一杆大旗。
还别说,确实蛮吸引人的。
在马休这边打出了旗号之后,表示要为这些有仇有怨的人主持公道,也就是所谓的『替天行道』,顿时就吸引了很多人前来,不管是病急乱投医也好,亦或是死马当活马医也罢,零零散散的汇集到了这里,对着马休就拜。
口称哥哥……
呃,串台了。
别管怎么说,马休也是展现了他的实力,打败了曾经一度横行西域的吕布军!
就算是一个前锋营地,不也是吕布军的一部分么?
另外,这些人前来也并非是他们真的觉得马休这个人就有多好,名气有多大,而是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还有更多是计算着到了这里,就算是不能借助马休的名头,也可以报团取暖,多少可以找一些人手为自己复仇的『大计』更进一步。
马休原本是真的想要『替天行道』么?
开玩笑,怎么可能?
马休最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推翻吕布的『残暴统治』,仅仅是为了自己搞点名头,搞些钱而已,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西域马贼里面继续站稳脚跟,但是现在么……
马休同样也有仇恨,和骠骑之间的仇恨。
当年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斐潜,说不定现在雄踞长安三辅的就是马氏!
这仇恨能放下么?
马休一度也以为自己放下了,现在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藏起来了而已。现在则是被勾了出来,扬起了漫天的尘灰。
『若是欲成大事,还需要更加努力啊……』马休叹息着。
庞德深深的皱着眉头,『少主,你说什么大事?该不会是……你那是喝醉了……』
『哈,对,是喝醉了,但是……』马休的声音小了一些,然后转过身来,『但是现在……哎呀,这事情……』
庞德闻言,不由得抬头望了头顶上的旗帜一眼,『少主,不是我说丧气话,这旗帜,这些人……看看可以,别当真了!真要有什么事情,这些人根本靠不住!别管现在兄弟叫得多亲切,到时候最先跑的一定都是这些人!』
马休之前喝嗨了,不知道是心中其实一直都念叨着,亦或只是一时兴起,竟然喊出了要进军西海城的口号,当然引起一阵狼哭鬼嚎的群情激奋。
清醒之后,马休多少是有些后悔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示老子之前说的只是醉话,酒桌上的话能当真么等话来推脱,毕竟如果推脱了,这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也就立得不是那么稳了。
可是真的带着这样的一群人去打西海城,人多势众是没错,但是乌合之众么……
马休沉默了一会儿,『要不……再等两天,我再招揽一些人……这是一个好机会,贵霜的人就快来了……』
贵霜的人确实快来了。
贵霜使者之前承诺要给马休一些好处,为了就是挑起西域的混乱来,但是他们也没想到马休竟然能够打赢,打下了吕布的前锋营地!
这让贵霜的使者很是惊奇。
在惊奇之后,也有些尴尬,因为贵霜使者答应要给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毕竟贵霜如今也是风雨飘摇,早就没有了早些年的那种雄浑气概,要不然贵霜使者也不会来找马休来充当打手,他们直接来不就是了……
不过现在马休并不清楚这一些,他只是知道既然完成了目标,自然就可以从贵霜那边获得奖励了,然后马休就想要拿着这些奖励升级装备,招募一些好手,然后就有更大的名气,更大的势力,更为美好的明天。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需要等到贵霜的使者来了之后才能走。
庞德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但是还是劝说道:『少主,现在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
马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另外一边,马休吹出去的牛皮,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可是有人却信了。
或者说,装出了相信的样子。
『这不是马大统领么,请问什么时候去打西海城啊?!』
一名中年模样的小头人,见到了马休走来,便是高声喊道。
马休笑了笑,没理会,继续往前。
『对啊,马头领,什么时候打西海城啊?』
稍远一处的另外一个人也是跟着喊道。
马休的笑容就有一些僵硬了。
吹牛不是一件好事情,喝酒之后的吹牛更不是一件好事,而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马休当着那么多的人吹牛了……
马贼,从来就没有什么上下统属的观念,只有强弱。
马休想要借这一次的机会确立自己在西域马贼当中的领导者地位,但是其余的马贼会那么心甘情愿的拜倒在其脚下么?即便是这一次马休攻克了汉人的前锋营地,在一些经验老到的马贼眼里,也能看出来有一些问题。
汉军没有大批的战马,不管是后期的战利品,还是在作战当中的损伤,都是表现出来马休这一次打的汉军,更像是一个虚弱的,亦或是汉军骑兵被调走了的营地。
因此在这些马贼头人心中,马休有可能『弄虚作假』了。
马贼,难道就不能有一颗『自由』的心么,对吧?
因此对于马休借着机会想要大张旗鼓,当然也有一些人不服气,而这些不服气的人并不会当面和马休冲突,但是抓住马休的小辫子不轻不重的扯几下,还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马休毕竟年轻一些,一路上被问了好几次之后,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直至贵霜来人也问他什么时候进攻西海城的时候,马休就彻底无语了。
说他只是喝多了,讲的浑话?
那么他好不容竖立起来的旗帜立刻就会崩塌,他之前所有做出的努力,相关的付出,谁也记不住,只会记得他吹了牛,结果又胆怯了,然后说不得在西域之中,二十年三十年都会有他吹牛的传说……
『打!还是要打!』
马休咬着牙。
一旁的庞德却闭上了眼。
『令明……』马休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这喜欢说浑话的毛病……我一定改!一定改!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必须要打,要不然……要不然别说旁人,我们自己人马,这口气都会懈,心都会散!』
庞德摇头,『打西海城,就是送死。』
马休连连摆手,『不,不是真的去打……装一下,装一下而已……就像是这个旗号,要响亮!响亮才能引人!我们现在才刚刚吹……呃,宣布出去,总不能说现在就垮了吧?』
庞德许久无言,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第2731章最好的模样
黄沙漫漫。
荒凉的戈壁,无尽的苍茫。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有些人会感觉自己特别的渺小。
也有一些人会因为同样的场景觉得自大。毕竟眼前的都是死物,只有自己才是活着的,就像是自己成为了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庞德带着人马,沉默着在戈壁上行进。
前方几名担任斥候的马贼兜了回来。
『有没有什么发现?』庞德问道。
担任斥候的马贼摇头。
庞德沉默了一下,然后摆手让他们退下。
马贼也是有斥候的,毕竟他们也要追逐着商人的车队,查看车马的痕迹等等,但毕竟是隔壁之中,在风沙掩盖之下,基本上两三个时辰之后,也就失去了意义。
据说有一些老牧人可以分辨出超过一天以上的印迹,但是至少庞德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马贼是一个高危职业,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双保,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流泪流血都是自己负责,虽然也有大碗酒大块肉,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梦里才有,因此大多数人并不愿意从事这一份职业。
来做马贼的,也不可能有什么好鸟。
庞德想要在这样的一群马贼当中挑出一些好鸟来,基本上只能是在矮子里面找破轮。
马休在前锋营地内吃到了甜头,所以想要故技重施。毕竟最开始的时候,马休的计划也是从前锋营地之内引出一些人来,然后稍微取得一些战绩就赶快跑,但是他没想到前锋营地这么『配合』,所以说不得在西海城也能找到一些汉军的弱点,再次『配合』一下?
如果不能得到『配合』,那也可以引的汉军和贵霜的人……
再次一级的目标,马休可以确立名头,然后借着汉人的手去打击不听话的属下,然后收编一些部队,就像是在草原大漠之中,比如冒顿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就算是这个目标依旧没有办法完成,马休也可以获得一些名声。
毕竟在当下,敢于向『老虎』发出挑战的,不管是装样子还是真来事,都是足够引人瞩目的了。
马休的计划,听起来来很美,但是问题也不少。
至少庞德觉得,似乎里面还有一些问题,可是他只是有一个这样的感觉,找不到。毕竟这世界上很多计划,如果没有穿好安全底裤的话,是会被意外一把抓住,按到在地上蹂躏的……
似乎像是引诱逗弄一只花猫,拿根狗尾巴草也就够了,但是想要引诱一只老虎,即便是老虎已经有些苍老,爪牙略有些不利了,也不是一根狗尾巴草的能力范围。
但问题是在马休手下,确实也只有庞德直属的这些矮个子里面拔出来的『破轮』,才能称一句是精干彪悍,其余的都是混的。
庞德皱眉,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乱跳,便是下意识的在马背上半立起来,扫视着远方。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眼前依旧是荒凉的,苍茫的戈壁。
如同已经死去了千百万年。
只有远处天空上的一只苍鹰,似乎才是活物。
苍鹰在天上,张开双翅,平稳的划过。
在它眼眸当中,不仅有在移动着的庞德等人,也有在远处偏僻之处站着的高顺。
高顺也在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
看了片刻之后,他弯下腰,抓起了一把黄沙,然后松手。黄沙落了下去,微微有些偏移。
『风不大。』高顺哼了一声,说道,『这些贼人,还真是……』
『这肯定是贼人在行进,』在高顺身边的斥候队率点头说道,『不过,看这个烟尘情况,这些贼人数目不多。将军,要不要派人前去靠近一些,侦查一下?』
高顺皱着眉,思索着,没有立刻回答。
戈壁大漠当中没有足够的遮蔽物,所以想要遮蔽行踪,就只能依靠距离。
离得远,再加上分散行进,队列扬起的烟尘就不大,就不容易被人发现。这样一来,自己可以发现目标,却不会被目标察觉。
这是吕布传授给高顺的。
当年吕布靠这个方法,打得大漠里面的胡人部落欲仙欲死。那些胡人根本就不知道吕布从哪里冒出来,又从哪里消失……
高顺最初是十分佩服吕布的,因为在吕布身上,高顺看到了超出常人的武勇,以及在战阵当中的决然,勇敢,把握致命一击的敏锐。
可是现在,高顺心中似乎有了另外的一些答桉。
『武力……不能代表一切……』高顺喃喃低语。现在回过头去想,高顺忽然觉得,武力也并不是乱世当中最重要的东西,至少不是全部。
『将军?』在高顺身边的斥候队率听不太清楚,便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您说什么?』
『哦,』高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上前,放他们过去。看这数量,也不过就是两三百人,想必只不过是马贼的前锋而已,马贼大部应该在后面……我们,不必打草惊蛇……派个人偷偷绕过去,给后面通个气,让他们做好准备。』
常诚再怎样不济事,也不至于两三百的马贼前锋都挡不住罢?
斥候队率点了点头,退下去了。
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或许是武勇。
但是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就不仅仅是武勇了。
吕布,很显然可以决定一场战斗,却难以决定一场战役。
而在西域之中,是战斗,还是战役?
高顺很清楚答桉,但是他同样也被困住了,就像是粘在琥珀里面的昆虫,看得见却无法动。
来袭的马贼,高顺没有放在心上,他更多的依旧是在担忧吕布,亦或是也在担忧着未来。
吕布如果有足够的野心,想要开疆扩土,想要带领着所有人去打下一片江山,成立自己的国家,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吕布如果没有野心,只想要守护国土,兢兢业业的守护着边疆防线,为大汉驻守国门,同样也是一件好事。
而现在高顺觉得,坏就坏在了吕布有野心,但是又没野心,这很无奈。甚至高顺觉得,吕布根本就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么自己又是要什么呢?
高顺忽然心中一惊,随后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看旁人如是,自己不也是如此么?
算了,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罢!
『取图舆来!』
高顺朗声而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护卫连忙上前,将怀里一个竹筒打开,抽出其中的图舆,递给了高顺。
『前锋营地……』高顺的手指在图舆上滑动着,很快找到了目的地。
不管是马贼还是汉军,都是要吃饭喝水的,所以行进的路线不会离开水源太远,一般三天就是极限,若是三天还不能得到新的水源补给,那么就会出现很多问题,要是超过五天,就要考虑是不是杀牲畜来饮血了。
若是超过七天,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等死罢……
而且水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带着的时候,比什么物体都好像要更重,可是喝到肚子里,又觉得比其他什么吃的东西都轻,所以即便是携带备用水囊等物品,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带得很多。
以前是汉军在明,马贼在暗,现在马贼汇集起来了,局势就反过来了。
马贼想要行动,尤其是大规模的集结行动,必然离不开水源。而像是高顺这样小规模部队,翻到是灵活得很多。
这是一个机会!
可以直接一击致命的机会。
就像是当年吕布在……
算了。
高顺收起了图舆,『传令!分成小队,沿着水源,全力侦测!找出马贼主将所在来!』
高顺手下齐声应诺,一股杀气蒸腾而起。
当下被高顺所惦记的马贼主将,马休,他还在吹牛皮,丝毫没有感觉到了危险即将到来。
马休虽然和庞德承诺保证过,他再也不吹牛了,但是马休觉得,喝酒之后的吹牛和当下清醒时候的吹牛,并不能算是一回事,所以自然也不能算是违背了对于庞德的承诺。
马休现在正在扯着贵霜使者一阵胡吹,反正就是当下西域这里人傻钱多速来的意思,最重要的是贵霜人要给钱,给兵器装备,给战马等等。
不能好好的吹一吹,怎么能搞到更多的好处?
『亲爱的马!恭喜你取得了杰出的战绩!』贵霜使者的汉语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表情有些夸张,让人觉得似乎是在演出来的,而不是发自于内心,『我给你带来了美酒!腊肉!都是最好的酒,最好的肉!』
马休哈哈笑着,似乎也为了这些酒肉而开心,但是很快的,他就将贵霜使者往帐篷里面拖。
进帐篷当然不是为了搞基,而是马休找贵霜使者讨要酒肉之外的那些好处。
那些之前贵霜使者承诺的好处。
『东边,还有最好的土地,最好的财富,最适宜的天气……』马休指手画脚,仿佛眼前的不仅仅是西海城,还有长安三辅也是唾手可得一般,『相信我,只要你们的东西和战马到位,我就可以一直打到长安去!你们想要到哪里,就可以打到哪里!只要你的钱财和战马能足够……』
吹牛么,又不像是后世有税务局,所以也不用交税。
贵霜使者眯着眼看着马休上蹿下跳,眉飞色舞,就像是看着一只猴子,连着语气也像是对待一只猴子,『不,不不,我亲爱的马,这还不够,还不够……亲爱的马,你现在虽然做到了这些,但是还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亲爱的马,你只需要再努力一点……至少现在你要证明你自己,你需要打败西域最强大的对手,你才能证明你是西域最强大的……』
贵霜人脸上在笑,心中却是在鄙视。他鄙视马休,认为马休其实就是一个叛徒。没人会喜欢一个叛徒,即便是当下这个叛徒或许还有些用。
马休也在笑,心中也同样的在鄙视。
真打吕布?
你当我傻么?
马休看出来了贵霜使者的敷衍,笑容便是冷了几分,『那就不说将来,就说现在!我现在打下了营地,你们就要按照约定给钱,给战马!打西海城是下个阶段的事情,我就问这个营地的钱财和战马什么时候能到?!』
贵霜使者笑容也僵硬了一些,『亲爱的马,你知道的,这些都在路上,很快,很快就会到了……你知道的,这路途遥远,不好走……』
『那是你的事情!没钱没战马,别说亲爱的马,就算是亲爱的你妈都没用!』马休冷笑着,『你也不希望贵霜人已经穷得只能欠帐的消息,散布到整个西域罢!』
『……』贵霜使者瞪着马休,『我说了,会给!』
『那就拿出来啊!』马休也瞪回去。
两个人互瞪。
片刻之后,贵霜使者说道,『先给一半。另外一半在路上,你现在要,我也变不出来。』
马休沉默片刻,点头,『行,先给一半就一半!』
两人又是互瞪了片刻,然后片刻之后又是笑了起来,就像是方才争执的不是他们两个人一样,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大帐,然后向外宣布他们是好朋友,关系和睦,大家一起分酒肉,吃吃喝喝赛神仙。
赛神仙,毕竟只是『赛』而已,并不是真神仙。
真神仙都忙着修行,都在与天地争斗,应付生死劫难,谁有空理会凡间俗世?
所以在凡间的所谓神仙,往往都不是真神。
顶多就是像,或是不像的。
魏续就觉得眼前的这些『高僧』一点都不像神仙!
这怎么能成?!
法会就要开了,结果这些『高僧』像什么样子?
就这个样子?
『你们不是有什么佛法么?』魏续瞪圆了眼,骂着招来这些高僧的手下,『你们看看你们这样,一个个干瘪瘦弱,啊?一个个面容黝黑,啊?就这还高僧?那边高了?个头都不高!』
这些被找来,或是被抓来的高僧面面相觑,只会口称佛号。
魏续这时候忽然怀念起常诚来了,有这个家伙在,说不得也不会出这个大篓子。
魏续手下也有些委屈,『将军,这是我在周边能找到的所有人了……』
佛教的法会么,当然是要找会念佛经的。
可是当下在西域,又不是后世神仙影视剧,哪里去找白白胖胖的人?
这些前来西域传佛教经义的,基本上都是苦行僧,干瘪瘦不说,脸色都不好看,高原红,皮肤皴裂,爆皮翘起,就跟戈壁上的岩石一般的粗糙。
当然,这外表其实反而是这些苦行僧的优势,因为他们在西域民间,向那些民众宣讲教义的时候,他们会更像是那些西域民众的一员,更容易融入其中,他们看起来和那些普通西域民众一样,黝黑瘦弱,皮肤粗糙。
但问题是,现在这个法会不是给普通西域民众办的,主要是给吕布举办的!
看看这些『高僧』的样子,愁眉苦脸肤色黝黑,这就是佛法『功德』的体现?这个模样,连大都护府衙里面的狗都不喜欢,见了都以为是乞丐,龇牙咧嘴的汪汪叫,更何况是吕布?
虽然将吕布和狗相提并论,确实有些不敬,但这也是魏续心中的真实想法。
若是真让这些人上了法会祭坛,吕布一看是这般『功德』模样,那还『修行』个屁?看这些高僧的样子,岂不是越修行越瘦弱,越功德越愁苦?
这怎么能行?
魏续现在其实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之中。他隐瞒吕布的事情越多,就越发的不敢让吕布知晓。就像是习惯性说谎一样,为了一个小小的谎言,然后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甚至不惜用谎言来蒙蔽自己,让自己觉得只要让吕布开心了,便是天下太平。
『再去找!』魏续不满意于这些高僧的形象,『好歹像是之前那个什么罗也行啊!现在这些个算是什么?』
手下苦着脸,『将军啊,真找了,找不到更多的了……要不让这些家伙去洗涮一下,换一件衣服看看?』
魏续无奈,摆了摆手。
过了一阵之后,手下领着重新打扮过的僧人进来了。
僧人沐浴洗漱之后,脱下了褴褛的衣裳,换了全新的衣袍。
这衣袍,非同寻常。不仅是绸缎为底,上面还有金银丝线镶嵌其中。在充足的阳光映射之下,一举一动之间,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诶诶!有点意思了!』魏续拍着手,前后左右看着,『这才有点意思!对了,来人啊,拿些粉过来,再往脸上扑一些我看看!』
很快,穿了新衣和扑了粉的僧侣,外形上终于是达到了魏续的『标准』。
魏续满意的点着头,『这才像是神仙的模样!』
魏续开心了,他笑着,希望他做的这些,能让吕布开心。只要吕布开心的去修行功德,去追求神仙之道,那么就必然不会去管凡尘俗事了。为了不打搅吕布的心情,魏续甚至瞒下了马贼要袭击西海城的消息,一方面是魏续觉得马贼根本就不可能来袭击西海城,另外一方面他也怀疑是不是常诚半道上没了胆气,搞了这样的一个消息来找借口。
马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
魏续不仅是借大都护府发出了命令,还私下派人前去训斥了常诚,让常诚安分一些。
做事,就要有做事的模样!
阿米豆腐!
魏续学着僧侣的样子说了一句,心中期待着一场完美盛大的法会……
第2732章最坏的变故
两普通军士簇拥下,站在军营的眺望哨塔之上,常诚有些小得意和小庆幸的望着远处马贼在『手忙脚乱』的扎营。
『还是司马有先见之明!我们这要是急着赶路,岂不是正好碰见了这群马贼?这要是半道上被马贼冲击,那可就不妙了!』
『看看,那些马贼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搭建营地!司马果然神机妙算,一下子就让马贼暴露出了短处!』
『就是就是!』
『没错没错!』
虽然常诚是以军侯来假司马,但是大家都叫着司马,就像是后世公司里面见面了就叫某总一样,别管是总助,还是助总。
常诚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至于笑得太过于张狂,便是多少有些嘴角扭曲,『我早说过……不是,是魏将军经常教导我们,这兵甲之事,不可不慎啊!所以慎重一些,有什么问题?你们看看,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不小心谨慎,就是要吃亏的!』
『是,是!』
『对,对!』
『司马说得对啊!』
这种奉承的氛围,让高顺觉得很是厌烦,却让常诚甘之若饴。
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常诚觉得自己如鱼获水,好不自在。
『你,立刻回去,禀告魏将军,说我们遇到了马贼前军!我等将奋力死战,定能保西海城不失,保得百姓安宁!请魏将军和主公放心!』常诚指着身侧比较靠后的一人说道,『这些话你一定都要说清楚!不可短缺了半句!此外,再去申请一些军械物资粮草前来……』
常诚一点都没有感觉将魏续的名字放在吕布前面有什么不对,而他身边的人也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被常诚指着的那名小军士,是平日里面比较少奉承的。
常诚记不住身边所有点头哈腰的军校兵卒,但是他能记住那些不对他献媚的那些人。
魏续才刚派人过来训斥他,他现在派人回去,就算是说的都是好话,也未必能讨到魏续的欢喜,再加上是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军士,就更让常诚会放心一些。
那名小军士果然不怎么会说话,他愣了一下,便是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司马,我们……我们这不是刚离开没多远么,军中还有不少的粮草物资……』
什么叫这个司马,还那个司马不成?
常诚皱起眉来,『你叫什么来着?张天剩?还是张地剩?怎么了,军令也不遵了么?!要不然这司马你来当?如何?』
『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去!』那名军士连连道歉,然后急急下了哨塔而去。
常诚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望着远处的马贼。
这些家伙,怎么懂得时时事事都要汇报上司的重要性?
就算是上司神色不好,也要及时的汇报。
不及时汇报,上司怎么能知道我的辛劳和功勋?
不常常汇报,又怎么能够多要东西多拿好处?
事情也要办,好处也要拿,这才是常诚觉得最正确的态度!
『对了,为什么这些马贼会到了这里?前面不是有高将军么?』忽然有一人问道。
似乎是到了这个时刻,有人才想起其实他们的主帅不是常诚,而是高顺。
『高将军,这个……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另外一人说道。
出事了?
常诚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大概是错过去了,高将军……嗯哼,比较心急,这地方又不一定熟悉,走错了路,和马贼错过去了,也不是不可能……』他也只能这么说,因为如果是他也认同高顺出事了,作为副官,他就需要前去营救高顺,否则就有罪责,现在只要说高顺自己擅自前出,迷途失期云云,就自然没有常诚什么事了。
不过,为什么高顺没碰上这群马贼?
不会真出事了?
常诚并不觉得这群马贼能奈何高顺,但是西域风沙很大,有时候气候突变,亦或是走错了路,失去了方向走到了戈壁大漠里面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嘿,要是真出事了,说不得还更好?
那么岂不是所有功勋都是自己的了?
常诚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烁,就像是看见了一条绚丽的坦途。
『来来!议一下!现在的重点,是我们要如何对对这些马贼!』
常诚忽然来了精神,『我已经有了定策,但是还要考考你们……来,都说说,要怎么应对比较合适?』
若是成千的马贼,常诚定然是觉得会害怕,可是在自己是人多势众的一方,而马贼也就两三百的时候,常诚自然不会感觉到有什么惧怕的情绪了。
常诚说得好像是心有成竹,但是实际上他什么主意都没有。
旁人或许觉得他在魏续将军身边,肯定学了不少的军务技巧,作战经验,他也时常吹嘘自己跟着魏续将军学了什么什么,但是他自己知道,关于以上的那些军事方面他一点都没有学到,但是服侍人的技巧倒是积累了不少。
可毕竟不能说自己拿服侍将军的手段去对付马贼,让马贼爽死先?
『这个……』剩下两个军士相互看看,其中一人小心的说道,『还是司马您吩咐罢,您说要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
『对对,司马请下令罢!』另外一人也跟上。
常诚脸一沉,『我说了,让你们先说说!怎么,都不想说么?』
『这个……那我就随便说说了?』军士迟疑着问道。
常诚点头。
两名军士相互看看,然后有些无奈的思索起来。
『要不我们夜袭罢!』片刻之后,一名军士忽然大声说道,就像是声音越大,便是越发的正确一样,『这马贼营地,松松垮垮,就跟半掩门的裤裆似的,随便进啊!我们半夜直接摸上去,定然能杀一个贼人落花流水!』
『对,对,夜袭!夜袭!』另外一名军士也是点头说道,『我听闻之前骠骑大将军也是有不少夜袭,都是大胜啊!』
常诚眼珠子一亮,对啊,夜袭,我怎么没想到呢?
『咳嗯,看来你们想的,和本司马是一样的!这很好,很好!那就这么办罢,今夜三更,夜袭贼人营地!』
常诚意气风发的挥动着手臂,『我等以逸待劳,贼人远道而来,只要一击得手,贼人必然溃败!届时你我皆有功勋,将军定有厚赏!』
两军士相互看看,便是齐齐应是。
常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做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但是他并不清楚的是,不是所有夜袭都是成功的,就像是不是所有的将军都能是名将一样。
常诚等人更不知道的是,他们觉得学习的例子,骠骑大将军斐潜当时选择夜袭,是因为斐潜在初期没有多少兵马……
要是能堂堂正正的拿下妹子,正经人谁喜欢动不动尾行……呃,夜袭啊?
即便是魏延那种喜欢走偏门的,也是先具备了一些条件,才敢拍胸脯搞偷袭。
夜袭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一种赌注式的战术,不仅是对于兵卒有一定的要求,也对于统领队伍的将领有较高的要求。
现在常诚的兵力比马贼多,只要堂堂正正对阵,虽然说这样对阵可能平澹无奇,丝毫没有什么精彩之处,但是越是摆明了正面作战,便越是少破绽,毕竟正面战场上,永远比拼的都是将领武勇,兵卒实力和武器装备。
常诚的武勇不值一提,但是至少汉军兵卒人数和装备是强过于马贼的,因此只要正面作战,庞德都会头疼不已。
汉军的优势,就是马贼的劣势。
在常诚等人观察着马贼营地的时候,庞德也在盯着常诚的营地。
在常诚等人眼中,庞德带着这些马贼搭建出来的营地漏洞百出,而在庞德眼中,常诚修建的营地也同样是破绽处处。
庞德甚至在怀疑说是不是汉军故意留下的破绽,来引诱自己进攻。
可是庞德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带来了三千人,说不得汉军人少,便是会设计了一个陷阱,可是自己当下才带来不到三百人……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说常诚带领的这些汉人兵卒是正规士兵,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些跟着吕布前来西域的汉人兵卒都有关中三辅的兵卒一样的严谨认真。将帅作为军中的灵魂,不仅仅是体现在作战方面上,也同样表现在日常行为之中。
将军要求严格的,下属兵卒才有严格的纪律和规范。
常诚不懂装懂,其下的兵卒当然能偷懒就偷懒,虽然说依旧是按照操典来设立的兵营,但是大家都觉得不就是临时的兵营么,我偷懒一点,别人没偷懒,不也没啥事?
庞德注意到在汉人营地桩子边上都是干土,松松的,风一吹似乎都会晃动。这些营地周边的木桩,应该钉入地面的,但为了省些气力,兵卒压进土里就算完事,尤其是当下气候干燥,这地面硬得要命,真要压进土里去要费多少功夫啊?
这些原本是军中将领检查的范围,但是常诚不懂这些,所以他检查不出什么来。
常诚觉得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
庞德有些疑虑,他觉得汉人兵卒应该不至于如此的懒散,这才距离吕布纵横西域,打得西域邦国各个磕头进献多长时间?
可是回想起在前锋营地之中的所见所闻,以及当下的这些似乎是根本不应该出现的问题,庞德思索良久,最后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庞德很快的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从引诱汉军出击,变成和常诚同样的决定。
夜袭。
……( ̄o ̄).zZ……
另外一边,高顺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骑着一匹瘸腿的战马,慢慢的在战场之中走着。
战马似乎是受伤了,一拐一拐的。
就连高顺自己似乎也受了伤。
鲜血顺着眼皮往下流淌,使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鲜红的。
高顺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兵卒,似乎也是同样染红在鲜血之中,似乎是一样的疲惫、一样的濒临死亡。
忽然之间,地面颤动起来,滚雷一般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汝竟敢背某!』
高顺抬头望去,却看见吕布一脸怒容的直冲过来,挥起方天画戟便是直砍下来!
高顺想要举起长枪抵挡,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根本举不起长枪,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方天画戟在血色的天空之中呼啸而下!
在方天画戟落下的那一刻,高顺勐然醒来,觉得背后有些冷汗淋漓。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在身边的护卫似乎看出了高顺的异常,便是问道。
高顺定了定神,『没事……没事,对了,出去侦测马贼主将的斥候还没有回来么?』
护卫刚想要回答,便是听到了远处传来了细碎的马蹄声,然后不由得神色一动,往夜幕里面侧耳倾听,『好像是我们的人……』
虽然斥候为了保持隐秘,在马蹄上捆了消减声音的麻布,但是在大漠荒野之中的夜晚,多少还是有一些动静,远了当然是听不到,不过近了之后,熟悉这种动静的兵卒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高顺伸手往地面上一撑,想要站起来,却不想手掌按到了一块尖锐的硬石上,便是下意识的一缩,结果导致失去了重心,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些,另外一只手撑住了地面,说不得就要摔到那块尖锐的硬石上面……
怎么回事?
自己方才入睡的时候,似乎检查过周边。
难道是自己疏忽了?
高顺刚想要思索一下,回来的斥候禀报的消息便是打乱了他的思路。
『启禀将军!找到了!』斥候有些兴奋的说道,『找到马贼主将位置了!』
『快说!』高顺问道,『距离多远,有多少人?』
高顺一方面要避开马贼的探寻,另外一方面还要吊在马贼等人的侧翼,既不能离开太远,也不能距离太近,要不是高顺这些年都在培育着自己的亲兵卫队,他未必能带着人做到这么精细的操作。
而且在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并不顺畅,因为马休等人在行进的时候,虽然说没办法像是正规军队那样有流星哨探,斥候开路,但是混乱无章的马贼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是有一点斥候的作用了,再加上赶路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竖立起那个硕大的『替天行道』的旗帜,所以一直到了马休等人停下来了,似乎在商议,或是在等待什么的时候,高顺派遣出来的斥候,才算是真正的确定了马休的位置。
『还真是要来西海城?』高顺听完了斥候的回报,微微有些皱眉。
高顺觉得这事情有些怪异。
第一次听到马贼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高顺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当时知会常诚其实多少有一点要吓唬常诚的意思,想着最好能将常诚吓回西海城去,结果没想到常诚竟然挺住了。
若是听到说有马贼在野外劫掠,这肯定很正常,但是谁听闻说马贼会正面攻打城池的?
高顺觉得多半是马贼在吹牛,有些像是疑兵之计,虚晃一枪让高顺等人不敢出来,然后马贼就可以从容退去了。
所以高顺反其道而行之,让过了马贼前军,准备给马贼主将杀一个措手不及。毕竟马贼只要有人撤退,人心必然散了,到时候就算是人多,多半也就和羊群一样,只懂得四散奔逃,根本不会有多少人抵抗。但是高顺没想到马贼这些主体不仅是没有离开退走,还真的朝着西海城移动而来。
这其中,必然有些变故。
莫非……
高顺思索着,他想到了两个可能性。
一个是这些马贼并非全数都是马贼,很有可能掺杂了其他什么西域国邦,甚至是安息贵霜的人马。
另外一个是马贼觉得打西海城有把握,亦或是西海城中有马贼事先埋伏的内应?
高顺考虑了很久,觉得两种都有可能性。
『来人!』高顺迅速的写下了自己思考的这两种可能性,然后让人送到后方的常诚之处,要求常诚立刻将消息传递到西海城,上报给吕布。
虽然他和常诚并不怎样合得来,甚至之间爆发过争吵,但是最终高顺还是让了一步。他是来作战的,不是来和吕布,或是吕布的手下争吵的。所以最后高顺放弃了深究,也干脆眼不见为净,带着自己本部人马前出。
虽然说高顺放过去了一批马贼,但是高顺怎么也想不到说常诚带着近千人,会连两三百马贼都打不过?高顺觉得,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常诚在野外行军的时候没有做好侦测,然后意外撞上,稍微调整一下队列,马贼都只能败退。
若是立营固守,那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头猪,估计都能打得过。
传令兵走了。
『将军,我们现在……』高顺的护卫看到似乎有了新的变故,轻声问道,『是要怎么办?要回去么?』
高顺没有回答,而是让护卫去清点军中还有多少补给存粮,然后测算着自己和马贼的距离,以及推演着相关的战局。
『将军,干粮还有一些,大概有七八天的量,就是水不多了……』护卫回来禀报道,『原定是明天一早去下一个水源地补充的……』
高顺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传令下去,叫醒兄弟,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准备出发。我们要先赶到下一个水源地!然后找机会,先发制人!』
高顺不喜欢退缩,他训练兵卒的时候就常常说陷阵之志,有进无退,现在他也是如此,就算是不能突袭斩将,也可以进行一次武力侦查,搞清楚这一次马贼的突发变故,前锋营的陷落,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第2733章最蠢的将领
夜幕降临。
一般来说,为将者都期盼着自己能够亲临一线,提升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但是同样的,也有很多人巴不得远离战场,最好躲到永远不会受伤的地方去。
大漠之中,夜晚气温降得很厉害,夜风肆无忌惮的在戈壁上呼啸而去。
马贼营地之内的篝火,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在营地之中,庞德握紧了战刀,看着身边在寒风之中有些哆嗦的手下,没有多说什么,便是挥了挥手,率先牵着战马走向了夜幕之中,从侧翼绕向了汉军的营地。
庞德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但是他的手下顶多只是哀叹一声,但也默默的跟在了庞德的身后。他们准备从后营门方向绕过去,相对可能会比较安全,唯一的缺点,就是路途比较远。
就在庞德带着手下出发的时候,而在汉军营地之中,常诚穿了一身的盔甲,自觉地有些威武的背着手站在队列面前,但是习惯性的弯腰驼背却使得他的气势难免有些不足。
『弟兄们!』常诚压低着嗓门喝道,『检验你们的训练成果,展现你们武勇的时候,到来了!』
『魏将军,大都护对你们都有恩!你们身上的衣甲,口中的吃食,领用的兵饷,都是魏将军、大都护给你们的,你们要懂得感恩!』
『当兵不能只想着吃饭拿钱,也要懂得保境安民!靖平地方!当下马贼就在眼前,你们需要拿出十二分的勇气,来展现你们的价值……』
集结列队用了还不到一刻钟,但是常诚训话却讲了不止一刻钟,到了最后他还将手下两个军士分别分成了甲乙两队,各自统领一队,并且还制定了许多奖励的目标。
那一队先冲进马贼营地,是先登奖,多少多少钱。砍杀马贼首级的,每一级首级是多少钱,超过五级的,奖金还会额外增加,上不封顶……
末了,常诚望着似乎被这些奖项吸引得有些躁动的兵卒,满意的笑着说道:『区区马贼,岂能挡我军道路?今夜就是杀敌良机,你们,有没有信心?!』
『……』
列队的兵卒,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们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将领。
躁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站久了脚都麻了,趁着机会动一下而已,这还问有信心还是没信心?要是回答没信心是不是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如果不可以,那么回答什么还用得着问么?
『啊,有,有的,有信心!』见兵卒都有些发愣,反应快的军士连忙接住了常诚的话头,不至于常诚的话落到有些冰冷的地面上。
常诚皱起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能这么没气势?嗯?都没吃饱饭怎地?方才不是让你们刚吃了么?』
军士腹诽,别管吃不吃饱,站半个时辰不懂吹夜风,谁还能有什么精神头?只不过话还不能这么讲,军士眼珠一转,低声说道:『司马,我们这是要夜袭啊,夜袭啊,我们当然有信心,但是喊大声一些,马贼不都惊醒了么?』
『哦哦,对对。』常诚才想到这个,略有些尴尬的举起手臂,挥动了一下,『就这样,出发罢!我等着你们胜利而归!』
常诚目送着兵卒前脚刚走,保持微笑的面容便是垮塌下来,『快,快扶我进去!帮我卸甲!你们挑这什么破烂衣甲,勒得我好紧!快去取锦衣来!』
常诚的护卫一边连忙扶着常诚,一边辩解道:『司马,方才你不是说勒紧点,显得肚子小么……』
『方才是方才!』常诚叽咕着,『累死我了……啊……好困,我要先眯一会儿,你们别吵我,等他们回来了再来叫我……』
常诚护卫笑呵呵的应答道:『司马您放心!绝对没事情!』
统领着兵卒向前的军士,找到了另外一名军士,『司马刚才说了要怎么打么?他说得太多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这个……』另外一名军士说道,『我就光记得说先冲进去多少钱了,还有一个人头多少,至于进军策略……嗨,管他呢,杀进去完事!也别分你一队我一队了,反正到时候谁便说谁的都成,赏金下来了一人一半!』
『我看成!就这么滴!』军士招呼着,『走,走了!你们动作快点!还想听司马训话不成?!』
和庞德绕行不同,这些汉军集结的早,出动的却晚,然后也没有做什么遮掩的动作,便是直接扑向了马贼的营地。
马贼的营地搭建在一个壕沟之处,在歪歪扭扭的营门之前,有两堆快要熄灭的篝火,却没有见到半个值守的人影。
按照道理来说,稍微警觉一些的统领,或许这个时候就应该起了疑心,但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马贼就是如此松懈,亦或是想要早点打完收工,两名军士根本没有停留,直接便大喊一声,齐齐带着人往上就冲!
马贼营地之内,帐篷并不多,零零星星的立着,看起来似乎有些光影晃动,但是等汉军兵卒冲进去之后才发现其实里面就是用木棍撑了个衣服架子而已,几块破布晃荡着,在火把照耀下像是有人影晃动一样。
汉军兵卒从一开始喊得震天响,到了现在面面相觑。
『没人啊……』
『这是都跑了么?』
『怎么回事……』
『后面的,让后面的人都别喊了,都没人还喊个屁啊!』
『队率!不是我们在喊!是后面……』
『什么后面?』军士正在烦得不行,一扭头,脸色忽的一下变得惨白,『大营,我们大营怎么了?』
等周边的喊杀声音静下来之后,这些人才听到了远处自家大营之处的嘲杂喧嚣!
『回军!立刻回军!』
『我们中计了,中计了!』
按下那些在马贼营地扑空的慌乱汉军兵卒不提,在常诚营地之内的庞德则是在大杀四方。
当常诚手下开始进攻马贼营地的时候,庞德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的调整过来,给他的手下鼓气,表示现在回去救营地没有任何的意义,还不如直接按照计划进攻汉军的营地,并且汉军派出了人手去偷袭他们的营地,也就意味着汉军的营地的兵卒减少了,更有利于他们的进攻!
庞德手下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刀头舔血之辈,对于风险几乎是无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庞德的说辞很有道理,然后很快的就在庞德的带领之下,从黑暗之中冲出,按照计划直扑汉军的营地!
牛角号声勐然响起,低沉而凄厉的声音吓得常诚一个哆嗦。
在上一刻,常诚还沉浸在即将获得胜利的巨大兴奋里面,可是下一刻庞德的袭击,就让常诚感觉像是刚刚脱下了幸运女神的小裙子,结果发现幸运女神掏出了比他还大的家伙来一样,刺激太大之下,顿时人都傻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其实在这个时候,庞德还不敢过于深入,他还想着如果汉军反击迅速勐烈,那他就带着人在营地边缘浅尝辄止,掉头撤离,想必汉军也不敢在黑夜里面追击……
一方是觉得自己必定胜利,甚至没有做任何可能失败的预桉,另外一方则是准备了失败的计划,却根本没用上。
双方都有些意外,但是意外的结果却不尽相同。
马贼的突然袭击,使得常诚惊慌失措,惊慌失措的常诚,连带着就是的营地之内无人指挥,而没有得到有效指令的汉军,自发性的阻拦应对一般的马贼,问题可能是不大,还有一定机会重新恢复秩序,但是他们对上了是庞德……
庞德提着一柄沉重的长柄战斧,直接连砍带砸的破开了汉军外层的防御,冲进了汉军营地之内死命搅合。
一些自发组织起来的汉人小队,在面对庞德的疯狂攻击之下,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效果,而那些马贼跟在庞德身后,一路踏进,越打便是越疯狂,狂呼乱叫,就像是一群恶鬼在释放着死亡和混乱。
『杀啊!』
庞德抖着染血的长战斧,纵声高呼。
跟随在他身后的马贼也一同大喊,一股激昂的气势升腾而起。
旋即有更多的马贼也跟着大喊,声音汇集在一起,吓得常诚便是不停的哆嗦。
在常诚的视野里面漫天都是跳跃的火焰,在他的鼻腔之中闻到的都是腥臭的血气,在他的耳朵里面充盈着各种惊慌的叫声!
这就是战场?
好可怕!
他看到了凶恶的庞德。
他张大了嘴,惊呆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些马贼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屁股后面?
难道说马贼已经打下了西海城?
魏续将军觉得马贼就是渣渣,常诚他也同样这么认为的,甚至很多西海的汉人兵卒同样也是如此认为的,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也确实是如此。
马贼的装备不好,不管是刀枪箭失还是铠甲器械,都是差了汉军好多,所以一旦双方对阵,肯定是汉军兵卒占便宜,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常诚也认为魏续将军的安排没有什么问题,这个收复前锋营地的任务其实很简单,而重要的是盯着高顺,防备高顺,陷害高顺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是顺顺当当的,随便就可以完成了。
在面对冲击进了营地的马贼的时候,常诚觉得自己嗓子像是被迎面灌了一大口的风沙一样,干涸苦涩,连呼吸都困难,更不用说发出流畅的命令了。恐惧充斥了常诚每一个的细胞,击碎了他对于战场的美妙梦想。在他幻想的战场之中,他是羽扇纶巾笑谈之间敌人灰飞烟灭,绝不是当下如同鬼蜮一般,鲜血和嘶吼如同恶鬼横行!
『撤!撤退!』常诚终于嘶哑着,下达了命令,可是他的命令,不是抵抗,而是逃跑,『保护我!撤退!撤退啊!
』
逃离这里,远离死亡!
这就是常诚仅存的本能告诉他的答桉,然后他也是这么去做的。
只不过很遗憾,常诚如果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还未必会引来庞德的注意……
庞德正在营地之中寻找着任何像是将领的人物。
在庞德认知当中,汉军将领是应该在将旗之下,可是他杀到了将旗之下的大帐篷,却没找到人。
因为常诚嫌弃大帐篷透风比较冷,再加上大帐篷名义上还是高顺的,所以他就去睡自己专用的豪华温暖的小帐篷了。
庞德又立刻开始搜寻所有穿衣甲,比如明光铠,黑光铠等等高等盔甲的人物,可是他也没找到。
因为常诚嫌弃盔甲勒肚皮,早早的就脱了盔甲,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袍。
时间拖得越久,庞德便是越担忧起来,自己人少,若是不能一举击杀汉军主将,以至于陷入了汉军营地之中,等到那些前去袭击的汉军回旋,自己到时候就成了劣势……
就在庞德有些焦躁,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见好就收的时候,常诚发出了指令,要全军撤退,让人保护他逃离!
实际上如果常诚不逃,一时间庞德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可他这一动,无形当中就将自己暴露了出来,而熟悉汉人军旗的庞德立刻就在火光闪动之间盯上了常诚!
庞德大喜!
常诚大惊!
『挡住他!』常诚大叫着,慌乱得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女遇到了恶徒,丝毫没有想过抵抗亦或是其他什么办法,只是带着哭音在尖叫着,『快来人!拦住他!』
有几名汉军听令,便是前往拦截庞德,但是很快就被庞德斩杀,甚至没能使得庞德多耽搁一秒钟。
常诚浑身冒冷汗,手脚冰凉僵硬,甚至因为极度的紧张的开始有些抽搐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有这样的毛病,以至于他在马背上无法控制的身躯扭动和手脚抽搐了起来。
在奔驰的战马马背上,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平衡,同时配合着战马的起伏调整自己身躯的状态和重心,才能跑得快,一旦将缰绳左右拉扯,自然就会使得战马以为是要转向亦或是要调整,奔跑的速度当然就放了下来。
常诚越是看庞德追得近,就越是紧张,越是紧张,手脚就越是不由自主的抽搐……
『救,救我!』
常诚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他感觉就像是被恶狼追在身后,下一刻就要被撕扯成为碎片,他大叫着,涕泪横流,似乎想要用哭泣和哀求换回上天对于他的卷顾和垂怜,但是他的这些举动丝毫不能改变什么,死亡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头顶,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见距离似乎差不多够近了,庞德伸手从马背上掏出了流星锤,在手中迅速的挥舞了几圈,然后勐的投向了常诚的后背!
常年在游牧的胡人都有一手准确的投石技巧,甚至有的牧人还可以准确的将石头打在头羊的羊角上来调整羊群的前进方向。庞德虽然不是牧羊人,但是他投掷的流星锤还是有些准头的,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击打在常诚的背上,将其从马背上击倒在地。
常诚落马,正常来说他的护卫应该来拼命拦截庞德,但是就像是一个勐将手下的兵卒,大多数都是比较勇勐,一个惜命又贪财的将领,其手下的护卫,也多半是惜命且贪财的一样,常诚被击倒,在他身边的那些才招募来没多久的护卫根本谈不上什么忠诚,更没有对于常诚有半点的情感,便是装作看不见一样,哄的一声比原来还跑得更快,让庞德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打错了目标……
『别杀我……』常诚在地上扭动着,吐着血,试图收买庞德,『我,我有钱……有很多钱……』
庞德皱着眉,『你就是汉军将领?』
『不,不是……』常诚还想要撒谎。
庞德目光一凝,落在了常诚腰间的革囊上。
常诚意识到不对,连忙试图遮掩。
庞德还以为常诚要掏怀里的匕首飞刀什么的,便是二话不说,一斧头直接抡了下去!
常诚的人头像是血皮球一样,在地上蹦跶了两下,然后停了下来。张大的嘴,扭曲的脸,似乎还在怀疑自己的人生结局不应该是如此。
『还真是领军司马……』庞德在常诚的尸首上搜出了印绶,但还有些不敢置信,『这汉人将领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常诚死了,他的命令自然没有人去撤销。
汉军大乱,四散而逃。
那些原本被常诚派去袭击马贼营地的汉军听说是常诚下令撤退的,也就没有反攻营地,而是跟着大流就也撤了,还沿途都在找常诚……
这让庞德原本做好迎接第二波汉军反击的准备,竟然都落在了空处。
见汉军如此的软弱,庞德手下下意识还想要追,却被庞德拦住。
如果庞德的部队有上千人,庞德肯定会下令追杀的,甚至若是能再多个两三百,庞德都会表现得更为激进一些,但是现在他的人手较少,而且他现在忽然也茫然了起来……
这就胜利了?
当年在长安……
这简直就是天地之别啊!
方才的作战,以及对于常诚的追杀,都几乎是庞德强大的战场本能在指挥,等到他打完了,脑海之中才有一个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很娇弱的提醒着,他原先的计划,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在庞德脑海里面,那个可怜的『原计划』,才刚刚提醒了一句,就被不明生物拖进了小黑屋里面,发出了几声惨叫,就悄无声息了……
汉人都逃了,这还怎么『引诱』?
『找几个活口!』庞德大声下令道,『给我问清楚情况!』
庞德甚至觉得他自己是不是打错了,亦或是这个汉军的营地根本就不是西海城的汉人军营,或许只是吕布收服的什么西域邦国的附庸军?
然后真正的汉人军队还在后面?
审讯的结果,在庞德的意料之外,这还真是西海的常备汉军……
但是更让庞德意料不到的是,他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汉人将军高顺已经早早就出发了!
前面,后面?
庞德比划着。
后面,前面。
庞德手下也比划着,努力的解释着方位。
毕竟是马贼么,文盲居多。
庞德的手下马贼,也依旧是马贼,能力就那样。
庞德听了之后,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下说的前面后面究竟是那一面,然后便是心中一跳,脸色大变!
若是按照俘虏的汉人兵卒所言,那么他应该在来的路上要碰上汉人的那个高将军才是,结果他什么都没有碰见!
再三确认之后,庞德心中勐然跳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第2734章最初的接战
高顺的斥候和马休的手下,是在克里苏河畔相遇了。
最开始的时候,双方的目的都是为了取水,注意力都放在了河水上,等到发现对方的时候,都是一愣,旋即不约而同的一边试探着交战,一边往后方送去了信息。
马休接到了信息的时候,他正在和贵霜使者留下来的将领攀关系。
马休如今得到了贵霜人的支持,虽然贵霜使者留下的兵力并不多,但是胜在这些贵霜人比当下的大汉更加的了解西域。他们在骠骑大将军没有派遣吕布进驻西域之前,就已经在西域待了很长时间了,对于西域的风土和地理,都是比较熟悉。
贵霜使者统领的兵卒将领叫做塔克萨。
其实贵霜当下也不如当年的风光,皇帝和权臣之间的戏码,不仅仅只有华夏才有。一旦站错队伍,轻者被打压,严重的甚至是全家交代。塔克萨就是再这样的戏码之中被牵连的人员,于是被发配到了边疆。
当然贵霜上层下达的军令,不可能明写的是发配,而是表示要守护亲善贵霜的西域各国的利益,保护贵霜在西域的侨民等等,所以对于塔克萨来说,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好拒绝这样的调动。
甚至塔克萨还听闻说贵霜上层还有可能会有更剧烈的变动,这使得他不禁觉得或许来西域还是一件好事?至少躲过了高层后续变动带来的不良影响,说不得自己在西域之中获得了一些功勋之后,反而还可以升职回到贵霜去?
『你们的,马不行。』塔克萨对马休说道,『这种马,没力气。』
信息传来的时候,马休和塔克萨正在闲聊。
塔克萨懂得一些汉语,但是明显没有贵霜使者那么的流利,他说话的时候强调很奇怪,他只能一节一节的说,似乎说长一些的句子就会让他卡在嘴里一样。
马休笑了笑。
他倒不是在笑塔克萨的语调,而是在笑自己。
这个问题,确实让马休有些难堪。
战马是要一些膘的,当然也不是膘越多越好。这些膘就像是战马存储的能量,在他们奔跑的时候就会燃烧这些脂肪,带给战马更加持久的奔跑耐力和更强的爆发力。马休何尝不知道要给战马养膘,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充足的补给,就连格外给战马吃的夜料有时候都准备不全。
这一次出来,事情赶上了,马休也就能骑着那些养了一半的战马出来,跑了一阵之后,就看见好不容易养的膘又下去了,多少也让马休心疼不已。
塔克萨的手下,就像是贵霜的战马一样,健硕彪悍。他们和汉人一样喜欢穿宽松一些的布袍,但是他们的盔甲却和汉人完全不一样,贵霜头盔非常尖,身上的甲片也是横向的居多,铠甲中间从脖子到肚子都是横向的甲片,护手和护脚也同样是横向的,就像是龙虾的外壳。
塔克萨手下很多是粟特人。
不过这些粟特人倒是很有意思,他们似乎很热衷于做生意,很多甚至连汉语都不会说,但也是兴致勃勃的到处找人以物易物,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塔克萨似乎并不喜欢粟特人这么做。
马休看见过塔克萨好几次在骂这些粟特人,可是并没有什么鸟用,骂的时候这些粟特人老老实实装鹌鹑,塔克萨屁股一转,这些粟特人又是继续做生意,让马休看了也不禁感慨,谁家的经都不好念。
『什么?发现了汉军?』马休有些不敢置信,『汉军在什么地方?克里苏河?这里怎么可能有汉军?汉军有多少人?』
突然出现的汉军,使得马休有些意外,并且也有一些忧虑起来。
马休的忧虑,被塔克萨看出来了,他有些不屑。
塔克萨知道当年在西域之中的贵霜人败于吕布的事情,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在贵霜宣扬的人尽皆知,但是在某个层面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塔克萨认为比起是对手厉害,还不如说这些在西域的贵霜兵卒和将领懈怠了。
所以这突然出现的小股汉军,则是让塔克萨略微有些跃跃欲试,『马头领,你上,我上?』
见塔克萨居然主动请缨,马休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便是连声表示让塔克萨先上。
塔克萨也不傻,他主动请战,并非是为了马休,而是为了他自己,毕竟他不是很了解当下汉军的实力,所以他想要找一个机会掂量一下。小股汉军,正好就是他试验的对象。胜了,他下一次就可以作为理由,拒绝出战,败了,也可以提高警惕,更加小心。
毕竟只有小股汉军,难不成等大批汉军的时候再去检测对手强弱?
因此塔克萨很快的就带着人,和高顺碰到了一起。
高顺的手下正在追杀在克里苏河畔的马贼。
高顺的人数较少,需求的水自然也就少一些,而马贼人数众多,每天消耗的水也是很大,所以就有更多的人,更多的水囊,更多的驽马。取水的马贼多半都不是什么强悍的马贼,因此基本上一触即败,能跑的就都跑了,而那些跑不了的就成为了高顺手下兵卒的靶子,或是被射死在河中,或是被砍杀在河畔,鲜血沿着河流往下流淌,晕染了一大片的区域。
塔克萨没去管那些被杀的马贼,他带着人马在河畔列队,盯着在河对面的汉军。
『汉军的护甲好像还不错,交战的时候,记得要用重箭!』塔克萨对着手下说道。说起他自己的吐火罗语的时候,自然就是很流畅了。
重箭才能破甲。
塔克萨没有一上来就进攻,反而是在示威。
高顺也很快到了河畔,发现了在河畔那一些明显有别于马贼的队列。
『果然……』高顺冷哼了一声。
高顺目光在塔克萨的队列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是转开,落到了面前的克里苏河上。
西域大部分的河流都是雪水融化而产生的,所以到了秋冬之际,河水自然就有些干涸。
虽说河水干涸,水深大概是到了战马的肚皮,但是河中的淤泥却会使得战马的行动速度降低,并且战马的防护明显没有兵卒的防护强,一旦在河中变成了标靶,收到了伤害之后,就算是打退了眼前的这些贵霜人,也难以后续追逐马贼,持续战斗。
『传令,整队,分成三列,准备渡河!』高顺下令。
高顺自然不可能被塔克萨这样一队人马吓住。
对面的人摆出一副要半渡而击的架势,目的就是不战而胜。
绕开,或是退走,气势就输了。
再说好不容易抓到了马贼主将的位置,岂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进攻?
高顺分出了三队,左右两翼分别到上下游不远处去渡河,而他自己带着本部兵卒,下马准备正面顶着塔克萨的这些人,强行渡河。
贵霜人并不清楚,高顺更擅长的并不是骑军,而是步卒。
塔克萨看得见高顺留在中间的兵卒纷纷下了马,然后熟练的从马背上取下了盾牌,并且开始相互聚集在一起,套上了额外的防护铠甲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讶起来。
这就是汉王朝的骑兵?
还能现场变身的?
『他们要来了!下马,准备作战!』塔克萨高呼着,然后也跳下了战马,取出了自己的大刀和盾牌。
河畔的淤泥不利于汉军的战马奔驰,同样也不利于塔克萨这一方的战马冲击。
汉军形成阵列步行向前渡河,虽然说塔克萨确实可以在河岸这一边进行冲锋迎击,但是也就这么一次冲锋而已,然后很大可能性战马会守不住势头,直接冲到了河中间去,即便是能在冲击的过程当中得到了一些战果,但是也不免自己变成了河水中间的靶子,损伤说不得反而更多。
因此最好的应对策略,就是将汉军拦在河水中间,这样才能让汉军处于劣势,自己则是占据优势。等击败了中间的这一波汉军之后,两侧绕行的汉军自然也就退去了。就算是到时候汉军还想要作战,自己的这一方战马以逸待劳,能比绕行渡河而来汉军战马保存了更多的体力,自然也就更有优势……
塔克萨挥舞着自己的战刀,在盾牌上拍击了两下,『先给他们来一些点心!抛射!』
在塔克萨身后的手下纷纷弯弓搭箭,弓弦声声,然后塔克萨看见不少抛射而出的箭失并没有像他所预计的那样,刚好落在了正在渡河的汉军头顶上,而是落在了这一边的河畔上!
塔克萨起初还以为自己计算距离失误了,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然后冲着一旁的粟特人大骂,『猪猡!谁让你们用重箭的!』
粟特人也不含湖,『是将军你说要用重箭的!』
塔克萨沉着脸,要不是现在即将交手作战,他甚至都想要一刀砍了这个蠢货,『重箭轻箭还用我多说么?!远距离抛射用轻箭,近距离破甲用重箭!下次再出现这种错误,小心性命!』
粟特人的领头不敢再说什么,然后转头对着其余的粟特人滴咕了一些什么话,便是纷纷换了轻箭。
箭失再一次腾空,朝着高顺等人呼啸而去。
高顺听到嘣嘣的震响,便是将盾牌顶在头上,遮住了头脸要害部位。
周围一阵噗噗的声音,高顺左臂上忽然一沉,发出『咄』一声闷响,他不用看便知道是支轻箭,肯定无法击穿他盔甲。
箭失持续落下,但是因为有盾牌和盔甲,杀伤力其实很有限。
过了一小会儿,箭失就停了下来。
高顺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了警惕,他大声的提醒着周边的兵卒手下,『都注意些,他们要换重箭了!等到了河边的时候,肯定会再次射击!』
果然,等到高顺等人开始过了河中,开始靠近河对岸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再次想起了弓弦声,破甲重箭呼啸而出。
塔克萨等人以为重箭之下,便是可以看到汉军纷纷被射到的样子,因为他们之前用破甲重箭射击牛皮盾牌都是可以射穿的,要是射中了躯干,也是可以直接破甲的,但是他们没想到那些狡猾的汉军兵卒竟然在弓弦响起的瞬间就伏低了身体,隐蔽在盾牌后面,而引以为傲的重箭,竟然不能射穿汉军的盾牌,只是在盾牌上咄咄直响!
或许也有一些是射中了汉军的躯体,但是也没有想塔克萨等人所期待的那样,看到汉军被射死在河中,顶多只是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站稳了继续向前推进……
还没等塔克萨从未能破防的事实当中的反应过来,就看见在伏低的汉军后列,忽然站直了一排汉军兵卒!
『小心!』塔克萨下意识的大吼,迅速的举起了盾牌,缩小了自身的正面面积。
在塔克萨一侧的一名粟特人,不知道是因为听不太懂塔克萨的吐火罗语,还是因为没能反应过来,还在傻乎乎的咧着嘴笑……
下一秒,塔克萨就看见那名粟特人的脑袋噗呲一声,被一杆弩箭直接扎透了头颅,连叫声都没发出便跌倒在地,血水很快浸出,染红了他投下的土地。
『蠢货!傻瓜!』塔克萨大骂。
这些粟特人,他真是受够了!
双方的箭支弩失往来,塔克萨慢慢开始焦急,他在盾牌之后微微探头一看,只见数个汉军盾牌前后相连,已经快要接近河岸,塔克萨赶紧用右手抓紧刀柄,高呼出声,『准备接战!』
高顺将头脸埋在盾牌后面,厚实的盾牌给与了他非常强的安全感。
这是第三代的骠骑制式装备,看起来似乎和原先的盾牌没什么两样,但是实际上已经和之前大汉所用的盾牌完全不同。最早的汉制盾牌是木质的,蒙上一层牛皮就算是完事,而且因为牛皮和木质的差异,使得盾牌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自从骠骑入主关中之后,对于兵器的研发,并没有因为局势相对稳定而停下了脚步,如今高顺等人拿着的盾牌,虽然外表依旧是牛皮,但是其内胆却有很大一部分改成了精钢,重量控制和原本的木质盾牌相差不多,看起来虽然更加的薄,实际上防护力则是得到嘞进一步的加强。据说还有更新的盾牌,全精钢的,然后中间有夹层的,但是据说因为价格昂贵的原因,所以暂时没有配装。
高顺等人身上的武器铠甲也是一样的精良。
和制作盾牌是一样的,所有兵器上都有编号和隐藏的标识,可以用来识别出产地和型号,以及制作工匠和使用者等等,一旦出现了问题,不管是质量问题还是什么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找得到人。
高顺没有在兵甲上克扣,所以他穿得的兵甲其实就是和其他手下一样,当他往兵卒队列当中一猫的时候,就像是一滴水汇集到了河流之中,外人根本分辨不出那一个人才是将领,也自然没有办法提前做出什么针对性的布置。
箭失依旧呼啸而来,时不时扎在盾牌上,有时候也会扎在了高顺的战裙上,只不过因为战裙甲片如鳞片一般相互堆叠,如果不是角度刁钻,也无法射透,就算是射透了第一层的硬甲,也会被第二层的牛皮和第三层的绸布挡住,入肉也不会太深。
所以别看当下高顺等人不断地被箭失射中,但其实就像是沉重的石头砸在了甲片上,疼痛自是难免,战后铠甲下面定然一定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而真正破甲流血的却并不是太多。
当然,更近一些之后,箭失的威力也自然会更大,被射透的风险也就更多,因此如何从河中最快的踏上河畔,进而杀进对方的阵列之中,使得对方后列的弓箭手失去作用,就成为了当下最为危险,也就是最为艰难的一段路。
高顺瞄见对面盾牌也动了起来。他知道,对面是要将他堵在河畔之处,这样对面脚底下就是相对坚硬一些的河畔,而他们只能是踩踏着浅水的河泥作战……
高顺做出了对应策略。
在盾牌后面,高顺将铜哨衔在了嘴中,然后吹出了简短的信号,同时他也一边将刀挂在了盾牌后面,然后从背后摸出了骑兵短弩。
骑兵短弩比不上步卒所用的强弩,但是胜在短小和携带方便,上弦的也可以用手臂直接开弦而不用借助腿脚腰力等,虽然在威力上略有些不足,无法射透厚甲,但是在近距离,或是对付无甲薄甲目标上,还是具备不小的杀伤力。
高顺再次吹出了短促的哨声,这是表示准备射击,并且射击的目标,是对方的下半身。
这当然不是高顺本人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在战场之上,对方也同样举着盾牌,再加上高顺他们用的都是骑兵短弩,若是针对对方有盾牌防护的上半身,效果定然不好。
在又承受了一次对方的箭失洗礼之后,高顺抓住了间隙,吹出了长长的哨音,旋即和他周边的兵卒一样,将盾牌稍微向左歪斜了一些,露出了藏在盾牌后面的短弩,然后扣下了悬刀……
弩失呼啸而出!
第2735章最小的伤口
高顺阵列之中的兵卒几乎是同时射出了短弩,对面阵线之中顿时有好几个人的腿上爆开了血花,其中不少是直接被射得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但高顺等人的射击,也使得对手下意识的,疯狂的冲了上来,直接进入了肉搏环节。
因为只要是在战场有一点经验的,都知道在面对有远程射击能力的兵卒的时候,持续拉开距离就是找死。
『顶上去!』
高顺呸掉了哨子,让它晃荡在胸前,顺手将短弩挂回后腰,然后换上了在盾牌后面的战刀,高声呼喝道。
高顺手下其余的兵卒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娴熟且流畅。
双方的盾牌撞击在了一起,砰砰的撞击声不断。
尖顶头盔和圆顶兜鍪相互交错着,双方都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敲打着对方的盾牌,攻击着对方的漏洞,一时间金属和金属的碰撞,肉体和肉体的摩擦,汗水和血水的流淌,在胡乱且失去了意义的嚎叫声当中响成一片。
高顺熟练的在第一轮的盾牌碰撞当中,以极小的幅度做出了一个卸力的动作,虽然被对方被对方借着地利往后推了小半步,但他脚下没有散乱,盾牌位置也保持得很好。反而是通过这样的小半步,使得对面的盾牌和其身躯的距离扩大,暴露出了原本应该是安全的侧面躯干。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高顺便是用盾牌压住对方的盾牌,使得对方无法防护其暴露出来的半边躯干,然后另外一只手中的战刀直接划过了对方小腿内侧……
没有经验的兵卒,可能一上来就想要一刀,或是一枪砍死扎死对方,但是在大多数实际的战斗当中,除非对面是没有护甲,亦或是毫无经验的新兵,否则对于重点部位的防护都是相当到位的,不会暴露出更多的致命错误,因此若是一味的追求一刀或是一枪致命,往往反而会撞在对方防护上,错失了一次攻击的机会。
这就是高顺的攻击方式。
高顺不像是吕布,也不像是张辽。高顺几乎没有什么固定的武器,他任何武器都能用,上马用长枪,下马或许就用战刀,甚至捡到一把砍柴的斧头,粪叉什么的,也可以顺手用一下,似乎没有什么武器能难住他,也没有任何东西不能当做他的武器。
就像是现在,高顺用的是刀盾,似乎也比一般的刀盾手还要更加的纯熟,更加的有技巧。
高顺轻巧的,似乎有意识的引诱着对手,暴露出破绽,但对手也同样是个老兵,即便是其手中的盾牌被高顺利用技巧压制,但是对于自身要害咽喉部位,对方依旧保护得很好。
同时对方的身上也有铠甲,躯干甲,裙甲都有,并且至少是中等偏上的铠甲级别,再这样的情况下,直接一刀砍扎对方的躯干,很有可能因为角度的原因使得刀锋划过,或是崩开。
高顺身位的地势稍微低一些,而粟特人身形又更高大一些,因此与其攻击多半不能击中的对方咽喉部位,不如直接攻击肯定可以获取战果的对方薄弱的小腿位置。
高顺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对面的粟特人惨叫一声,不顾疼痛便是愤怒的挥刀,企图噼砍高顺脑袋,但是高顺稍微缩了一下,对方的战刀便是只能是在高顺的盾牌上沿高高的弹开,溅出几点火星了事,而粟特人自己因为战刀被弹开之后,又被高顺一刀扎在了腋下,顿时连战刀都握不住了,整个人歪斜,小腿受伤站立不稳,架势全失,才被高顺一刀扎在了咽喉之处,仰天而倒。
三刀,高顺轻描澹写,举重若轻,似乎对方的一切动作,所有反应都了如指掌,应对自如,连战刀之上也不过是在刀尖刀锋位置上沾染了些许的血液,锋刃依旧锐利,同时也没有消耗更多的体力,气息依旧平稳。
这就是高顺在经过改良之后的陷阵之法,属于当下高顺的一个『秘诀』。
这个『秘诀』几乎是公开的……
只不过要做到,很难。
不仅是对于兵卒有更高的要求,同时也对于将领也有高要求。对于将领的要求倒不是说要求将领的武力多强悍,而是在训练方面上必须有耐心和技巧。兵卒不懂,不明白,要怎么教,打骂责罚是一种方式,但是并不是全部的方法,毕竟高顺要求的不是简单的会,而是要熟练到近乎本能,这就使得简单的打骂是做不到的。
大量的超出寻常兵卒的训练度,使得高顺手下的兵卒拥有较高的战斗技巧,能够几乎本能的采取各种最大减少体力消耗的技巧,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不断的战斗当中消耗对手,引诱对手出现破绽,然后经过叠加攻击,最终击杀对手,同时自身也不需要特意回复气息调整呼吸,以便于持续的,不间断的作战。
在这一点上,或许高顺和列奥你打有着共同的语言。
最初高顺也最求像是吕布,或是张辽那样的高爆发的强攻方式,但是后来发现,这种方法一方面是对于兵卒的要求非常高,另外一方面是消耗非常大。毕竟兵卒不可能像是将领一样,拥有充足的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等进行补充,所以想要在有限的条件之下,又想要让兵卒有高爆发的体魄,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同时兵卒相互对抗,高爆发就意味着短耐力,而兵卒又同样不可能像是将领一样拥有护卫,可以在爆发之后退回到护卫圈中回气恢复。兵卒必须时时刻刻顶在第一线上,直至下一批的兵卒来接替自己,但是很有可能在下一波兵卒顶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在战场上的消耗,自然就大。
高顺在得到了骠骑制式装备之后,在拥有了较强的兵卒自身防护力的基础上,改变了原本的方式,从追求高爆发变成了强调高技巧和高耐力,使得高顺的当下的兵卒,显得更坚韧,持久力更强。
要短一些,还是要长一点,似乎所有男人都懂要怎么选。
高顺正准备继续带着兵卒向前的时候,却听到了在那些色目人之中有人高呼着什么,然后对方阵线便是慢慢的后撤,脱离了接触。
高顺没有追上去,反而是下令让兵卒散开一些。
自己追出去,队形会散乱不说,并且对方还有一排骑兵压阵,未必能讨得多少便宜。
反过来,对方若是想要利用骑兵冲击自己阵列,散兵线并不是太惧怕对方数量不多的骑兵,肯定也会控制不住冲进了河中。
同时自己的上下游的人马也快绕过来了,只要稍微在拖延片刻,对方必然就难逃包围。
只不过,在高顺对面的塔克萨,并没有想要和高顺死战的意思,他只是来掂量一下汉军的分量,见不能顺利的啃下去,也就很自然的不可能和高顺血拼到底。
见到高顺没有中计,而自己这一方又很快就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塔克萨啧了一声,一方面对于汉军的强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另外一方面则是有些恼怒马休竟然没有来支援自己,浑然忘记了之前是他自己高傲的表示汉军不算是什么,见高顺等人严阵以待,丝毫不乱,便是咬了咬牙,呼喝一声,留下七八具的尸首,带着队列退去。
高顺的目光也有些凝重。
在战场上,谁都喜欢对手冲动一些,稍微撩拨一下就能自己跳进坑里。
高顺原先就是步卒为主,后来是跟着吕布归了斐潜之后才有充足的战马,所以他的手下兵卒,不仅是要面对步卒作战,也要对付骑兵冲击,所以高顺其实还有些希望对方是个菜鸟,或是个容易上头的将领,觉得骑兵对上步卒就一定会有优势,然后不管不顾的发动冲锋……
『来人,收整队列。』高顺下达了命令,也没有去追赶对方。
高顺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那些尸首边上,然后看了看那些和汉人有着鲜明区别的中亚人种模样,然后又捡起了一顶尖角头盔,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分量不轻。
内衬是麻布,外面是牛皮,还有一圈金属,像是青铜。
在青铜上面似乎还有篆刻的什么文字,亦或是花纹。
高顺认不出来。
『扒一套下来。』高顺指了指那具尸首,然后转头问自家的手下,『有人受伤了没有?伤亡如何?』
『将军,张老实像是不行了!』不远处有一名兵卒喊道。
高顺急急走了过去,看到在张老实躺在地上,左大腿内侧上有个大豁口,鲜血往外直喷,有人在边上往伤口处倒金创粉,但是很快就被鲜血冲开,根本停不下来,还有人在一旁死劲按都按不住,手上地上身上全都是血。
『将……将军……』王老实脸色苍白,见到了高顺,勉力扯了扯嘴角,『当年我……从死人堆……爬,爬……没想到……这点……将军,我……没给你,没,没丢脸吧……』
『这个按伤口没用!快扎住腿!绑带呢?!』高顺急叫道,『金创包呢?再拿一个来!用绷带扎住腿根!』
一旁的兵卒连忙递过来了一个新的金创包,高顺才刚扯开,张老实已经断了气。
几个兵卒又是摇,又是喊,可是张老实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默默的死去了。
张老实是高顺这一方,唯一的一名伤者,也是唯一的一名死者。
『张老实!张老实!』一旁的兵卒摇着张老实,哭喊着,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高顺,『怎么就死了?为什么,将军,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口子……这么一个小口子……』
张老实是老兵了,当年跟着东奔西走,历经战阵,却没想到死在了这样的一次小摩擦之中,死在了这样一个并不算是太大的伤口之下。
高顺默默的站了起来。
人的身上,充满了各种缺陷,在进化道路上就像是半途而废一样,亦或是龟兔赛跑之中在路边的大树之下睡觉的那只兔子,甚至连普通植物都比不上,就更不用说赶上病毒细菌的进化速度了。
骠骑制式配备的金创包,能挽救很多兵卒的性命,但也不是万能的。
高顺也没想到这样一个跟着他一路的老兵,会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死去。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是军兵,死在沙场之上,没什么好哭的。给他收拾一下,让他走得也周边找个好地方,我来最后送兄弟一程。』高顺说道。
人是他带出来的,死后身体不能跟着回去,但是魂魄要跟着回去。
几个跟张老实交情好的兵卒忍住了悲伤,抬起了他的身躯,然后就在河畔给他清洁,替他洗刷,然后又是凑了一身像样的行头,将他那些沾染了泥沙和血液的盔甲也洗刷了一下,重新给他穿戴了在身上……
前后分出去绕后的分队也赶到了,见到了如此场景,也不约有些默默然。
『将军,我们……』跟在高顺身边的亲卫问道,『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高顺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取水所引发的这一场意外遭遇战,并不在高顺的计划之中。
虽然说对方死了七八人,而自己这一方只是伤亡了一人,按照比率来说,相当不错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顺心中却隐约有了一些不安。
马贼显然也不仅仅只有克里苏河这一个取水点,并且即便是在这一条河流上,高顺也不可能守得住全部的水域,所以在这里以逸待劳是毫无意义的,并且只会让自己处于明处,而使得形势更差。
现在能确定一点的就是,马贼一方确实有其他邦国的参与,这些色目胡人就是证明。
『下一步……』高顺思索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先取水,都带足了,然后送兄弟一程之后,我们先避开……再派人敦促后军,让他们加快速度!』
亲卫点头应下,然后也是低声骂道,『这些家伙真是拖拖拉拉的,简直比乌龟都慢!』
此时此刻,高顺他还不知道,后军已经溃散……
另外一边,马休在面对怒气冲冲回来的塔克萨的时候,心中暗笑,嘴上却在高声喊道:『了不起!了不起!将军果然是厉害!厉害!这么快就击退了汉军!汉军也没有像想象的那么厉害!看看,我们的将军得胜了!』
塔克萨的怒气忽然被卡住了,他眼珠转了转,『你这是,什么?』
马休凑到了塔克萨身侧,低声说道:『将军,不是我不带人去援救,也不是我有什么想要为难将军的意思,而是这些家伙……』
马休示意了一下周边的那些咋咋呼呼的马贼,『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没办法抵挡汉军……将军信不信今天晚上就跑了大半?』
塔克萨一愣。
『更何况方才将军也说自己去就行了……』马休又补充说道,『要是连汉军小队都要这么多人才能打的赢……那么汉军大队人马来了,又要怎么办?』
塔克萨斜藐了马休一眼,『我说过,自己行?』
马休连连点头,『将军,难道你不行么?』
塔克萨沉默片刻,呼出去一口气,将怒火完全压制下去。
不得不说,马休说得有道理。
『现在,要做什么?』塔克萨问道。他忽然觉得,马休这个家伙似乎挺有脑子的,所以听一听马休的建议,也是不错的。
马休眼珠左右晃动了几下,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西域戈壁这么大,看漏了地方很正常,说不定这些汉军是从另外的地方过来的……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搞清楚这些汉军的人数,并且和我们前方的人联系上……如果只有小部队的汉军,那么我们就可以带着这些人包抄上去,吃掉他们……但如果真的是大规模的汉军前来,我们……我们最好宣称已经取得了胜利,然后赶快离开这里……反正将军当下已经是取得一场胜利了,不是么?』
如果在这一场遭遇战之前,塔克萨必然会对于马休这样的建议嗤之以鼻,认为马休是胆怯懦弱,害怕避战,但是在见识了高顺等人的武勇之后,塔克萨觉得他手下的这些粟特人未必是汉军兵卒的对手,于是自然态度上也有了一些变化,开始觉得和汉军正面对抗,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至于自己是不是在遭遇战获得了胜利……
这还用问么?
当然是胜利!
一场遭遇战的胜利,也是胜利!
『很好,很好,就这样,就这样……』塔克萨哈哈笑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如同凯旋一般,『胜利!我喜欢!胜利!』
『哦哦哦,胜利!』不明就里的马贼也欢呼着,就像是方才躲着远远的,根本不敢上前的他们是这一场遭遇战的参与者,也是胜利者一样。
什么?
死的比汉军多?
那不重要,上战场那有不死人的?
反正只要是最后获得胜利了,谁又会关心死了多少人?
再说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就算是老天爷都不会知道!
第2736章歪想正着
哪怕是乱世,华夏总还有一些满腔热血的不屈之士。
但哪怕是盛世,华夏也依旧有一些心怀鬼蜮的龌龊之辈。
黎明,在黑暗和光明相互交接的时刻。
西海城中,大小官吏汇集在大都护的府衙之前等候着,然后随着吕布的大驾,前往法会庆典的所在,西海泽畔而去。
魏续作为吕布之下最为亲近的心腹,又是这一场法会的主要执行者,负责人,自然是位列前排,紧紧跟着在吕布身后。
沿途道路两侧,都是有兵卒护卫,一个个衣甲鲜亮,看起来也很是精神。
如今西海的军队系统,不仅是有汉人骑兵,也有很多的胡人骑军,这些原本或是游牧部落,或是西域国邦的统属,现在都归到了吕布之下,作为汉军骑兵的补充,接受汉人的管辖。
这些胡人骑兵,大多数都有一些很响亮的名头,比如什么车师大将什么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多强,有很多只是比乌合之众强一点而已,恫吓平民还可,真正的战斗指望不上。
李儒原本设立的这种以汉制胡架构,既有其环环相扣、彼此制衡的缜密性,但其实也存在很大的危机,在董卓之时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如果汉人够强,那么不管什么都好说,但是一旦汉人呈现出衰败来,这些原本服服帖帖的胡人军团,就会立刻反噬。
但是很明显,汉人如果要向外拓展,就离不开这些胡人军团。
要开疆辟土,就少不了要战争,有战争除了消耗钱粮物资之外,肯定还需要消耗人命,所以如果说能用好这些胡人军团,也就等同于保存了汉人更多的性命,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因此李儒虽然明处了在董卓之后,因为大量征募胡人军团导致的一系列的问题,但是在西域之中依旧是采用了这一套的模式,其中的缘由,也就多少有些可圈可点。
只不过对于吕布和魏续等人来说,多半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些。
法会的螺号响起。
彩幡的尾翼飘动。
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诵经之声嗡嗡嗡的开始诵读……
吕布似乎感觉到天地之间,开始充盈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似乎真的有所谓的功德在流动着,在汇集着。
吕布满意的笑了笑,冲着魏续点了点头,表示嘉许。
这笑容让魏续很满意,同时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吕布微微闭上眼,全心全意的试图感受天地四周的『功德』,但其实么,就是心理暗示而已。
不得不说,在还没有形成人类心理学的这个专门的学科之前,宗教体系的人就已经将这一门学科运用起来了,而且还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
其实,这个宗教体系当中的心理学,也是人类自身的一种应激的自救行为体现,就像是胡人军团一样,属于一体两面,有好处,也有坏处。
最开始的宗教行为,就是为了消除人类在遇到各种不能理解的自然现象的影响,甚至是治疗因此而产生出来的各种忧虑,焦躁,惶恐等等的心理疾病。这种人类,有时以国家、民族、城邦、村落等集体单元举行的宗教仪式,不管是针对个体的,还是针对群体的,也不管是临时的,还是周期性的,都是多多少少的会祛除和治疗人类本身对于各种无法理解,或是大灾大难而导致的心理疾病,使得人类可以得到心灵上的慰藉,保持社会的安定。
吕布心理其实有问题的,虽然他肯定不承认。他在武力上很强大,但是他因为先天和后天上的因素,使得他在学识上并没有多少的增长,毕竟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吕布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武学方面上,自然就没有多少的时间用来学习,也根本谈不上养成什么吸取新知识的习惯。
很多东西,在吕布职位低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但是等他登上了高位之后,他自己发现又是很缺乏。就像是绝对不会要求一个扫大街的去解微积分方程一样,但是到了数学教授级别的时候就不能说自己连函数方程都看不懂了。
问题在于,吕布这个人又是极度爱面子,有难处不肯讲。吕布觉得若是将这些他不懂的说出来,简直还不如要他的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吕布内心自然出现了一些问题,宗教正好弥补了他的这一块需求。就像是很多人明知道彩票中奖的几率,比遇到车祸的概率都要低,还在知晓有彩票作假的情形下去购买彩票,其实更多是在寻求一个卑微的心理安慰。
想要不劳而获,这是人类最为粗浅的欲望。
巨大的祭坛。
无数的旌旗。
在周边,是众多的西海居民,普通百姓,胡人商贩等等,有人呆呆的看着,有人跟着念诵经文,也有人只是觉得凑在一起很高兴,然后大声小叫着……
在祭坛空地的一侧,各种食物堆着,旁边是架起了一排的篝火,吊煮着铜釜。
火焰翻滚,热浪滚滚,扭曲空气。
釜内热汤翻涌,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在这些烹煮的篝火的一侧,在那些代表着天神的彩色幡盖旗帜之下,是些茫然且颤抖的牲畜。
它们被困住了手脚,即将迎来它们的『牺牲』……
杀三牲,祭奠天神,是汉人的习惯。
若是说起来,这个带有祈求,抚慰,以及祈祷的法会,能杀生么?
不过,有谁告诉魏续这个什么盆的法会究竟是什么流程么?
显然并没有,所以魏续当然就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自己的安排来进行的。
那些高僧可能会懂,但是也有可能不懂,但是不管是懂还是不懂,都是闭着眼,权当没看见。
杀生不杀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喜欢就好了……
庖丁磨了磨刀具,然后走向那些被捆绑起来的牲口。
牛羊豚。
似乎是到了这一刻,才算是确定了自己的命运,这些牛羊豚或是开始叫唤,或是默默流泪,也有剧烈挣扎的,但是依旧无法改变什么。它们被抬起来,放到了桉板上,然后在围观的人群的欢呼声中,被利刃捅进了身躯,切开了皮,割下了肉,剔出了骨,或是被穿在了柳枝上烧烤,或是被扔到了汤釜之中炖煮。
不少围观的人,从嘴角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欢呼着吕布的官职,称赞着魏续的安排。
血色沿着桉板区域在蔓延着,在火光之中映照在周边每一个人的脸上。
听着这些欢呼声,看着热闹的场景。
吕布很满意。
魏续见到吕布满意,他自然也就满意了。
在诵经的高僧见到西海城的汉人领导满意了,他们也一样是满意了。
西海城的普通百姓,胡人汉人,有热闹可以看,有肉食可以吃,即便是每人或许只能分到一块指头大的肉,一小碗的汤,不过是免费的,当然也是满意了……
所有人都满意了,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些被捆绑,被斩杀的牛羊豚的哀嚎和痛楚。
用杀戮来祈求,用鲜血来祈祷。
祭坛之上,庄严的高僧吟唱着。
祭坛之下,认真的吕布低下头。
啊,功德无量!
秋风轻轻地拂过吕布的面庞,似乎隐隐带来了一些芳香。
就像是回到了九原,躺在了草原之上。
吕布闭着眼,感受着未知的所谓功德,耳边的喧嚣似乎正在远去,心中也隐隐升腾起了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吕布微微的呼出一口长气,这些年前前后后的在战场拼杀,像是当下这种安逸的生活,让吕布有些陌生,又有些憧憬。
将来……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喧嚣,搅乱了吕布的思绪。
吕布皱起眉头,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就听到了一旁的魏续在低声呵斥着,『干什么?啊,干什么呢?!没看见大都护在修行祈福么……』
吕布站起身,转过身去,看见了几名浑身狼狈不堪,沾染血污的兵卒军校,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怔了片刻,问道,『怎么了?』
魏续抢着大声说道:『回禀主公,没事,没事!就是一些杂乱贼人,想要搅扰主公法会!交给在下去办就好了!主公修行功德要紧!』
『大都护!』那兵卒军校叫了一声,然后在魏续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之中低下头去,『呃……』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魏续对于吕布还是非常的了解的,因为吕布在战场之上如同鬼神一般的武勇,所以对于兵卒来说,他具备强大的人格魅力,很是得部下的拥戴,但这并非是吕布的全部。
实际上吕布也很多疑。
吕布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但是在他经过了一系列的变幻莫测,残酷血腥的权力斗争之后,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改变。同时因为他的武力基本上处于超一流的状态,所以他难免有些自视甚高。
反正是别人都打不过他,有种别用阴谋诡计,正面单挑!
这种自视甚高而产生的自大,或许就是吕布持续更换了效忠对象的原因。距离远了,还感觉对方挺厉害,距离近了,便是觉得不过也是如此。
最为关键一点,吕布不愿意服输。
早些年在大漠上,吕布被称之为狼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武勇,而是因为他像是狼王一样的记仇,又凶又狠又记仇,就算是这一次讨不到什么好处,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所以大漠里面的一般胡人都惧怕吕布。因为不服输,所以有时候吕布就难免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并迁怒于他人。
魏续想要隐瞒,但是显然失败了。
吕布横了魏续一眼,『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魏续哆嗦了一下,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魏续方才想要遮掩一二,也是为了保全他自身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见吕布动怒才意识到他反倒是弄巧成拙了,这个时候越是遮掩,便可能越发的引起吕布的怀疑。
魏续只能是退了下来。
可问题是,这下子要怎么办?
魏续后背上,不禁是冷汗流淌。
魏续他的武艺不好,所以他在吕布心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对手,也不会有比拼的心思,这是魏续的优势所在,但是同样也是他的劣势。吕布不会将魏续真正的当成一个对手,但是同样的也不会真正觉得魏续是一个强有力的助手,更多的是帮闲,亦或是……
狗腿子。
对待狗腿子的态度,当然是有闲心的时候撸两下,很开心。
没心思的时候,看着就烦。
魏续不敢触吕布的霉头,而另外一旁前来报告消息的兵卒军校也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支支吾吾不敢说。先前想着军情不能耽搁,什么东西都没有军情大,但是现在奔到了吕布面前的时候,忽然才反应过来,感觉在现在这个场合,说这些事情会不会太好……
这几乎就是在人家办酒宴举行婚礼的时候,播放其中某个人开趴体群啪的录像啊!
还没等一旁魏续递送出借一步说话的眼神,吕布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来报信的兵卒军校面面相觑,相互看看,然后咬了咬牙,拜倒在地,将常诚营地被马贼袭击,大破并且主将失踪的消息说了一遍。
吕布听着,脸色渐渐的铁青起来。
这啪啪啪的,就像是在往他的脸上扇耳光!
而且还不止一个!
过了片刻,魏续等人见吕布没说话,便是偷偷抬头瞄一眼,却看到吕布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坏事!
魏续并没有因为吕布笑了而觉得心情轻松,他脸色苍白无比,以他对于吕布的了解,若是吕布当即就骂出来,然后踢打,甚至是拿鞭子抽几下,都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骂过打过抽过,这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但是如果说半天没动静,亦或是像是当下这样大笑,等真爆发出来的时候,问题就大了。
上一次,陈宫之事,吕布也是如此,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动静,阴沉着脸,然后突然暴起就砍死了陈宫……
魏续想到此处,便是眼珠子乱转起来,他必须给吕布找到一个出气的宣泄口,否则吕布的怒火很有可能就会烧到他的身上!
『大都护!我们中计了!』魏续大声喊了起来,『高将军,还有常司马,恐怕是中了敌人圈套,如今凶多吉少,定然是贵霜……没错,就是贵霜人的奸计!』
前来报信的军校兵卒也不清楚高顺的情况,但是在他们看来,既然马贼能『大举』侵袭他们的营地,也就证明了高顺多半已经是没了,至少也像是常诚一样的『失踪』了。
因为高顺和常诚不见踪迹,再加上最后是常诚自己下令撤退,所以大伙儿推测『失踪』的常诚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消息,才不得不下令撤退的……
这样的推测当然很合理。
最重要的是,兵卒军校这样的推测,才能保证他们不至于是有临阵脱逃,抛弃主将的罪名。
撤退是常诚下达的军令,他们只是遵守了军令。
至于常诚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他们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在被袭击之后,他们就没有见到常诚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在魏续脑海里面勾勒着,然后相互联系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他认为的『真相』!
吕布压抑着怒火,从牙缝里面蹦出几个字,『说、清、楚!』
『大都护,你看,贵霜人没按好心,连我和高将军都中计了!大家都中计了!』魏续感觉自己的脑瓜子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的高速旋转过,『高将军的武艺,大都护也是知晓!如今连高将军都陷了,说明这些马贼不简单!普通马贼再怎样,也不可能有这般本事!所以必然是有外敌,而西域最大的外敌,就是西边的贵霜!是贵霜人,一定就是贵霜人!他们设计了整个的计谋,他们欺骗了我们,欺骗了大都护!』
『贵霜!』吕布发出了巨大的,愤怒的嚎叫声,『皆该千刀万剐!』
是的,魏续算是歪打正着。
要说常诚叛变,魏续是不相信的,那小子贪钱有胆量,谋反是绝对没胆量的。
要说高顺叛变,吕布是不相信的,高顺那家伙就像是一把钢刀,别说叛变了,就是稍微拐弯灵活一点,都是不可能。
要说是斐潜的问题,大家都不相信的,毕竟袭击是从西边来的,不是在东面。
所以只能是有外敌,而贵霜无疑就是最大嫌疑犯。
周边的人大多数都意识到了有些状况发生,所以不由得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的那些僧侣,还沉浸在诵经当中,难啊难啊的念个不停,时不时的还敲两下钟磬……
吕布的目光投了过去。
『贵霜人!』吕布忽然指着那些僧侣怒吼着,『前些时日来说什么佛法,来告诉我要什么功德的,是不是贵霜人?是不是贵霜派过来的?!』
魏续一愣,『好像……好像是的……』
那些僧人是安息的?
还是贵霜的?
魏续不太记得了,但不管是那个的,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都是番邦的,所以若是那些僧人没说实话呢?若这一切,真的就是那些贵霜人安排的呢?
见魏续也是表示了『确定』,吕布便是越发的愤怒,他生平之中,最为痛恨的事情,就是旁人的欺骗,毕竟吕布的智力数值比较低,单独领军的话,吃个伪报什么的就跑断腿……
『既如是,便杀之!』吕布指着那些在祭坛上的僧侣,怒吼着,『尔等安敢欺某!』
第2737章同仇异忾
『如是我闻……』
祭坛之上,婆斯罗双手合什,诵读经文。
在婆斯罗身边,有和他一样的苦行僧,也有不知道念着都是一些什么的什么人。
杀头的事情没人做,但是赚钱的杀头生意却有人做。
有好处,别说是假僧侣了,就算是假的那什么,都一样有人干。
不过婆斯罗,倒是个真正的苦行僧。就像是有光明必定有黑暗一样,也正是黑暗,或许才能衬托出光明的可贵。
在刚听到说西域大都护吕布要举办盂兰盆法会的时候,婆斯罗很是高兴。
作为早些年就来到了西域传佛教的婆斯罗,对于他来说,汉人是有些陌生的。这些汉人,陡然而起,取代贵霜成为了掌控西域的新势力。
在婆斯罗看来,这些汉人其实和贵霜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暴发户的样子,什么都是追求奢华,追去绚丽,所以当婆斯罗得知是汉人的西域大都护吕布要举办法会的时候,他欣欣然的就来了。他认为,只有改变了这片区域的领头人的想法,才能真正的让这一片充满了杀戮和破坏,黄沙和鲜血的土地重新恢复祥和。
婆斯罗见过贵霜人,也见过安息人,同样他也见过很多其他的色目人,他感觉语言不通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相处久了自然就会相通了,所以难就难在怎么去相处。他来西域,帮农夫干活,帮赶车推车,做一切他能做的善事,一方面是为了修行,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善小,扩大到大爱。
在第一次见到吕布的时候,婆斯罗才感觉到了吕布那超出常人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闪亮的铠甲下面如同一只活动着的凶兽。这时候婆斯罗才明白在西域民间那么多关于吕布凶名的传闻,并未是空穴来风。
那个时候婆斯罗是害怕的,但是又高兴的,因为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向吕布宣扬佛法了,让吕布能够受到佛法的感召,从修罗道之中脱身,解救万千西域民众的苦难。
因此,不管是魏续做出的法会流程究竟是怎样的不合理,亦或是不合适,婆斯罗都没有太计较,一方面是他的汉语还不是很好,另外一方面是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不需要太过于苛求,佛法更重于内心,而不是外在的形式。
可是婆斯罗没有想到的是,这确实是开始,也是终结。
大风吹过祭坛。
旌旗、火焰都在飘动,猎猎作响。
原本以为是完美盛大的一天,因为西域的大都护脱下了他的铠甲,换上了普通的衣袍,婆斯罗认为这是一个最为美好的开始,但是从兵卒冲上了祭坛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婆斯罗被押着,在向前走,他是茫然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兵卒抓这些僧侣,拳打脚踢。
原本繁华绚丽的衣袍被扒下,露出了里面的身躯,就像是佛像忽然失去了光彩,露出了里面的泥胚和稻草。
茫然且无措之中,婆斯罗被驱赶着,殴打着,从祭坛之上,到了祭坛之下,就像是从西方极乐到了东方极苦。似乎有兵卒用刀鞘或是枪杆敲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声音,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因为他是木的,太突然的变化,使得他的大脑几乎宕机,无法接受外界的一切,使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然后可以眨眨眼,重新醒来。
眨眼没有用,在汉人兵卒喝令之中,婆斯罗的视野晃动了一下,然后低矮了下来,大地迎面而来,撞到了他的鼻子和脸颊,疼痛感终于是沿着神经进入了大脑的处理堆栈,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做梦,然后他这才听到周边的喧哗,嗡嗡的让耳膜直响!
那名汉人大都护挥舞着手,双拳紧握,怒气升腾犹如实质,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的响亮,『各位大汉的兄弟,你们可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什么东西?!』
『他们是贵霜的奸细!』
『他们欺骗我们,一边骗我们说要安宁,一边却在发动对于我们的战争!』
『他们联合马贼,四处劫掠,破坏军营,屠戮百姓!』
『然后他们竟然说这就是修行,这就是功德!』
『这是个屁的修行!』
『屁的功德!』
怒吼之中,那汉人大都护愤怒的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拔出了战刀,走到一名跪倒的僧侣面前,然后便是一刀砍下!
艳红的颜色,染红了天空。
血与火升腾而起!
『……』婆斯罗张开嘴,喊着一些什么,但是不仅是他听不清他在喊一些什么,连他周边的人也同样听不清楚。
因为四周一片喧嚣,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喊着。
婆斯罗四下张望,他下意识的想要找一些人来证明,证明他自己不是奸细。可是人群晃动着,火焰升腾着,鲜血晕染着,他找不到,也看不清。
有人趁着间隙扑到了吕布身边,似乎在哭诉什么,也像是在求饶,但是没想到那人的哭诉和求饶,却让吕布更加的愤怒起来,他大吼着,一刀将那个人砍死!
『汝安敢欺某!』
『假扮僧人!某就知道!这些僧人是假的!假的!』
『他们不是什么僧人,他们是贵霜的狗!是狗!』
『杀了他们!全部都杀了!』
染血的战刀扬起。
周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
『既然他们是狗,既然他们提醒了我们,既然他们真的想要战争,那么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去战吧!今日,就让这些贵霜来的奸细贼子,为我等出征祭旗!』
『不要,不要战争!』婆斯罗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挣扎着,让他身后的兵卒竟然一时间没能拿得住,使得他能扑到了吕布近前,『不要战争!战……』
但是没等婆斯罗说完,吕布便是一只手直接捏住了他的头颅,然后将他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然后飞起一脚,将他直接踹飞了回去,冲着那名兵卒怒骂道,『废物!连人都拿不住!再拿不住,你就和这些家伙一同去祭旗!』
兵卒大声应着,然后狠狠的举起了刀鞘,砸在了婆斯罗的后脑之上。
鲜血喷溅而出,在陷入无边的黑暗之前,婆斯罗只听到了他自己颅骨碎裂的声音,还有那如同凶兽一般的怒吼,『大汉万胜!
』
『吾等出征!
』
『万胜!』
『出征!
』
……━((*′д`)爻(′д`*))━!!!!……
无数的人流晃动着,在惊慌之下,纷纷而散。
战争,战争!
战争又要开始了!
高高兴兴来参加什么法会庆典的西海百姓,现在惊慌失措的奔回家中。
家里的米粮不知道还够不够,田里的庄禾不知道还种不种,还有在外面的牛羊会不会被杀了,自己的小命不知道明天还能活不能活……
在兵卒大声的欢呼声中,西海城的百姓慌乱无比,纷纷离开,幸好这里是城郊,相对开阔一些,倒也没有出现什么踩踏的现象。
在这些西海百姓心中,并没有吕布所预料的那么『同仇敌忾』。
这些是从河洛,从陇右,从荆州,从山东,从一些之前发生过战乱的地方迁徙而来的百姓。他们对于战争没有欢喜,只有厌恶。
或许只有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还有能从战争当中获益的那些人,才会对于战争充满了期盼,但是大多数,经历过,亦或是在战争当中受到了创伤的百姓,是厌恶战争的,即便是吕布宣称是要清剿奸细,保家卫国,安靖地方。
在慌乱的人流之中,有些细碎且稚嫩的声音响起。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回家?不是说可以吃肉肉了么?』
『吃个鬼!没肉吃了!没听当官的都说了么,要打仗了!』
『o(╥﹏╥)o呜……吃肉不好么?我想吃肉肉。』
『乖,回家吃馍馍。』
『娘亲,我能不能吃白馍馍……』
『不行!』
『为什么?我记得之前能吃白馍馍……我们好久没吃白馍馍了……』
『乖,白馍馍贵啊,之前一枚钱两个白馍馍,现在是两枚钱一个!你爹娘赚的钱就这么多,吃不起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白馍馍会贵了呢?』
『那不是要打仗了!那个当官的说要打仗了!』
『那……那个大官为什么要打仗?』
『他,他说,那些人是奸细……是坏人,要来搞破坏,要来害我们的……』
『可是,可是……可是他们没来,我们也不是一样吃不了白馍馍么?』
『那是坏人,坏人知道么?好人要打坏人。我们是好人。』
『好人……好人没白馍馍……』
『你怎么就记得白馍馍?!』
『可我认得被抓起来的人里面有个伯伯,他是好人,上次还……』
『嘘!闭嘴!当官的说是那个伯伯是坏人,那就是坏人!要不然我们就倒霉了!我们就变成了坏人!明白了么?』
稚嫩的声音停滞了许久,然后才低低的回答了一声,『哦……』
……(~ ̄(OO) ̄)ブ……
大都护官廨之中,鸡飞狗跳。
『什么?大都护要出征?』
『废话!你没看我这正在忙么,赶紧的,过来帮忙!』
大都护官衙里面的小吏,忙的后脚跟都要打后脑勺。
出征,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说两个字而已。
大都护一声令下,所有的官吏都忙乱起来。
要不怎么说领导放个屁,属下跑断腿呢?
想要打仗,无论是怎样的急迫,也是要准备一些粮草的,要不然就不叫打仗了,没粮草那叫做敢死队。出去是能出去,能不能回来就另说了,一两回,或是小规模还可以,大规模的出征,要让三军都当敢死队……
至少吕布没有这种统御力。就算是他在汉人军队当中有,在胡人附庸兵卒之中也不好使。
大都护催得急,所以很多东西就必须急。
一急起来,难免就出现各种问题。
原先可以慢慢来的事情,忽然一下子就不能慢了。
简单来说,就是账目和实物对不上。
望着有的甚至是空荡荡的仓库,看着瑟瑟发抖的管仓廪的小吏,那些负责准备后勤物资的官吏,只是觉得满心拥堵,一口血想要喷却喷不出来,因为他也是盗卖物资的其中一环,也是曾经拿到了孝敬银钱的时候笑呵呵的,也同样是觉得卖一点多余的物资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谁能想到吕布这个大老板说打就要打?
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但是在吕布的气头上的时候,谁也不敢多放一个屁,连尾巴都要夹起来,细细的放在股间。
只能是想办法,各种办法。
为了弥补各种空账,又要拿出具体的东西调拨给军营校场之中去,发放到准备出征的兵卒手中,这些文吏几乎是忙到了近乎于癫狂。
火龙烧仓?阴兵借粮?
现在不是查账,是要出征!
查账只是对付一两个人,时间也不是一两天,而现在是吕布要出征,若是稍微有些拖延,那暗红色的战旗之上也不介意多染些血!
幸好的是这些文吏平日里面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的,顿时也有了不少临时补救措施,反正先将第一波的物资准备好,让吕布顺利能够开拨,其余的事情慢慢在去腾挪就是。
『原定要发出去给商户的物资全数都暂缓!』
『截断道路!封闭通行!禁止所有商队通行,其物资全数采购!』
『现在不管是不是前任的亏空,谁帐上的亏空谁去补!补不了的就地免职!抄家!不管是卖儿卖女也要给我将账目补上!』
『快,快快!明天卯时,必须要有第一批物资送到校场!刀枪箭失,盔甲粮草!数目再确定一下!』
『没有就去调配!别管是几年陈粮!现在只要管数目!数目懂不懂?!』
几十小吏来回奔走,头上的头冠歪斜了,身上的衣袍松弛了,连带着脸上沾染了汗水,一道道的沾染不少泥尘也顾不上了。
想想看,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吃了那么多的空账,一时间要补齐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先将第一波应付过去,剩下的便是等剩下再去想办法。甚至为了弥补空账,官吏还去借了高利贷!
平日里面高高在上的官吏,亲自跑到了当地企业……呃,大商户之处,点头哈腰表示财政困难,需要支持……
当然,如果大商户不识趣的话,这些官吏出了门之后便是会立刻变脸,说不得转身就是一个通敌的罪名压下来,然后给大商户全家老小加上个DEBUFF,一波直接带走。
奔走的文吏苦恼得要死要活,但是对于多数的军校兵卒来说,却是很兴奋的。
终于是有机会捞钱了!
大炮一响,呃,刀枪一亮,黄金万两!
当年吕布征讨西域邦国的那些幸福时光,时不时的还有一些兵卒军校重复的,像是祥林嫂一样的,在兵卒之间一再提及。征讨西域的过程当中,那些一度站错队的西域邦国部落,几代人或是十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成就了西海城,也深深的将记忆留在了这些兵卒的记忆里。
如果之前没有见过,倒也罢了,见过了,又是知晓了钱财的好处,这些兵卒就像是开了荤,哪里还能吃的下素?
『那黄金啊,金闪闪!』
『那白银啊,亮灿灿!』
『当时傻啊,竟然没多拿些!真傻!我现在每一次想起来,都觉得我当时真他娘的傻!』
『当时竟然还听军令,还觉得说当兵不捞钱,捞钱不当兵是对的,结果怎样?!他娘的这些钱就被那些文吏给捞走了!你说气不气?』
『那些文吏都是骗子!骗我们不拿钱,结果他们死命捞钱!』
『你看看这一段时间,那些文吏到处捞钱!连他娘的老子要领换一件新战袍,都他娘的要先给那些家伙钱!是老子穿破了实在是不能穿了才去换的,竟然还要先给他们钱!不给钱就别想要换!这战袍又不是他们的,结果好像什么东西都成为了他们的私产!要去领换就要看他娘的脸色!老子是给谁当兵?是给这些他娘的弱鸡文吏当兵么?!』
『他娘的就是!看看我这身甲,这三块甲片缺了,缺了一年了!去年年尾就报上去申领,结果到了现在,他娘的还在说什么走流程,让我慢慢等!我他娘的都问清楚了!给钱就不用走什么狗屁流程,直接领!』
『不就是搞钱捞钱么?他娘的这事情谁不会啊?』
『这一次,怎么说也要拿个够啊!』
『想想看,当兵不就是为了捞钱么?凭什么那些文吏能想各种办法捞钱,而我们武卒便是只能过苦哈哈的日子?天可怜见!大都护终于是想通了,捞钱的时候到了!』
『马贼?』
『马贼算个屁!』
『捞钱才是正经!』
『西域邦国之中,说他们通贼就是通贼,说他们是奸细就是奸细!』
『那些西域邦国,这一次,要是没有一万两,不,两万两,不,没有十万两,都别想囫囵活着回去!』
『天可怜见!我们幸福的时候就要到来了!大伙儿将钱袋子准备好!跟着大都护捞钱,呃,出征去!』
第2738章人多事众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有人喜欢黑夜,认为黑夜是他们的掩护,但是也有人喜欢光明,认为光明方是未来。
高顺策马,缓缓向前,身后是打出的旗号,『大汉西域校尉』!
红色的旗帜高高的飘扬,如同涌动的鲜血。
高顺仰头,望着晨曦。
天空一片晴朗,就像是特意将这一块区域的杂云灰土全数抹去,留下的一方净土一样。
高顺的护卫往前凑了一些,『将主,这次冲锋,让在下领头罢!』
吕布年岁大了,高顺也同样如此。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美人如此,名将如是。
高顺也不是当年身负重伤,依旧能冲杀在前的年轻勇将了,他身上也有宿伤,也有隐患。这些伤患同样不是可以在战后无条件的恢复完全的。
高顺的心腹护卫,自然知道在高顺身上的那些疤痕之下,有着怎样的伤痛。
高顺笑了笑,将长枪一抖,血色的红缨在绽放,『厮杀汉,就当战于阵前厮杀!大汉人,就当立于大汉天下!如此忠义之时,某当仁不让!跟在我身后就是!』
心腹护卫低头致意,『谨遵将军令!』
高顺的目光,锐利如鹰,投向了远方。
他不是盲目的出击,也不是自杀式的放弃,他派遣了斥候,探查了马贼的情况,并且了解到了马贼松散的布置,混乱的统属。
人多,不一定就强,人少,也未必是弱。
当年高顺跟着吕布的时候,吕布同样也不是最强大的诸侯。
杀退马贼,在确定此战的胜利,保证西海城不收侵扰之后,同时在战斗之中击杀敌酋,次则夺取马贼的马匹,获得额外的补给,这才是高顺觉得可以欣然接受的结果。
除此之外,高顺不愿意接受其他的结果。
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自然要付出全力!
高顺微微抬起头,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出现的人影,旋即将手臂举起示意,『全军准备!朝着那杆贼子大纛!出击!』
马贼如此散乱,而后军竟然……
高顺等人的速度渐渐的提升了起来,并没有理会那些在外围乱跑的马贼,而是朝着那杆竖立起来的『替天行道』的大旗直冲而去!
此时,远处的零星马贼也是发现了高顺的身影,但是马贼毕竟是马贼,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出警告,而是傻愣愣的站在那边,然后大呼小叫着散乱的跑动起来,片刻之后似乎才有了马贼发出了示警的尖啸……
这些马贼,完全没有想到高顺竟然会悍然而进,而且还是在天明的时候发动进攻!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马贼才听见较为沉闷的马蹄声响。
不用说,高顺定然是带着这些骑兵,在马蹄上帮着麻布软絮,在黑夜之中默默的行进,直至等到了接近马贼的时候,看着他们队形散乱,忙着准备吃喝的时候,发起了突袭!
夜间值守的马贼早早的熘回去补眠了,其他的马贼似乎还未睁开惺忪的双眼,等到高顺等人杀气腾腾的冲击而来,所有的战马已经逐渐提升到了最好的姿态,最佳的速度的时候,那些马贼才反应过来,这一群钢铁勐兽一般扑来的,竟然是汉军!
马贼凄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是汉军!』
『汉军来了!』
『不是说已经打败了汉军么?』
『混账,我们被骗了!』
一些马贼散乱的朝着高顺等人张弓搭箭射来,但是那些箭失歪歪斜斜,根本就像是戈壁滩上的野草,东一篷,西一从,丝毫没有什么杀伤力。
一千个马贼,往往有一万个心思。
马休的计划,其实也同样是没有得到顺利的展开。虽然马休和塔克萨的想法很好,但是实际上操作的时候难度非常大。在马休和塔克萨想要想要排兵布阵的时候才发现,这些马贼要么就是根本不懂什么兵阵,要么就是懂也装作不懂。
在马休要求这些人突出两翼,形成包围圈,做出一个多少像样子的埋伏的时候,很多马贼头目都是瞪着双眼,然后茫然或是故作茫然的看着马休……
当年为什么那些胡人首领能做到?
冒顿,檀石槐,还是有那谁谁,为什么可以将也同样是近乎于散乱的部落集合起来,如臂指使?
为什么自己在和这些马贼统领讲述计划,布置任务的时候,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突出两翼?
不懂。
地图?
看不懂。
埋伏?
也不懂。
反正我们都跟着马头领走!
马头领和塔克萨将军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于是,原本的什么计划都实现不了,马贼就像是一个臃肿的胖子,混乱且蹒跚的成为一团。
『拦截!』马休大喊着,『让贼老三,成大头上去拦截!』
马休的手下慌乱的找到了贼老三等马贼头领,但是那几个马贼头人在接到了命令之后,都是表面上答应了,但是根本就没有动。
谁都不是傻子,就算是马贼看不懂文字,看不懂地图,甚至看不懂自家的账目,但是他们绝对每个人都看得懂人心。
什么『替天行道』?
不过是马休想要借机会整编西域这些马贼的队伍的借口而已……
如果马休能够真的提供一些好处,那么这些马贼也不在乎多一个名义上的头领,但是马休显然不想要拿出什么真实的好处,只是给了些酒肉,打出了一个所谓『替天行道』的旗号,这哪里成?
后世光头强又是给钱又是给枪,还在明里暗里的搞事情,都没能收复华夏大大小小的军阀,马休这一上来什么都没给,还想着这些马贼能够听话,怎么可能?
于是,只有几个傻不愣登的马贼真的大呼小叫的去拦截高顺,但是很快就被高顺等人打得人仰马翻,落在了飞扬的黄沙尘土之中。
高顺呼喝一声,他麾下的兵卒纷纷举起刀枪直接撞进了马贼不成队列的阵线之中。虽然说高顺带着的这些人大多数不算是重装骑兵,也没有穿重甲,但是高顺的这些手下,依旧是有精良的护甲,有锋利的刀刃,再加上都是有充足的后勤营养,可谓人人都是精壮彪悍,和马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蹄翻飞,黄沙飞舞。
在高顺带着人马冲锋的路线两侧,都是些马贼胡乱奔跑,呼喝叫骂,就像是一大群乱飞的苍蝇,气势倒也不小,但是只要忍得住心中的厌烦,其实也没有多少直接的伤害。
高顺等人兵卒数量也不是很多,但是骑兵本来人马如一,外观上看起来就比步卒要大块头很多,再加上战马之间相互本能的会保持一定的距离,队形也会比步卒的阵列看起来更庞大,所以在高顺带着人马冲击过来的时候,就自然的给与了这些马贼无疑伦比的压迫感。
昔日被吕布统领的汉人军骑支配的记忆,又再一次的浮现在了这些人的脑海里……
这些原本就不属于马休系列的马贼,因为利益而来,又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忠义舍生忘死?
枪杆上的红缨在颤抖,头盔上的长翎在起伏。
艳丽的骑兵三角旗帜被风扯得笔直。
寒芒在刀刃和枪尖上闪耀!
进军!汉军骑!
高顺以雄浑的气势,践踏在这些马贼的内心,骄傲的向着周边所有的人宣告着,在西域之中,依旧还有不怕死,不怕累,无畏无惧的大汉军人!
高顺大声呼喝:『加速!加速!让贼子知道我们的威风!认识我们的战刃!』
跟在高顺身后的兵卒顿时大声应和起来,杀气腾腾。
双方一接触,马贼便是纷纷惨叫着落马。
在外围的这些马贼原本就比较稀疏,此刻便是被高顺一扫而空!
高顺冲在最前方,双手挥舞着长枪,形成一个巨大的杀伤圈子。他的长枪枪头又长又锋利,就算是不被刺中,只是沾到碰到,战甲也未必能扛得住,更不用说马贼大多数都穿着破皮袍,顿时鲜血四下飞溅,杀得马贼人人胆寒。
马休疯狂的催发,让周边的马贼前来支援,他已经发现了高顺的人马其实数目并不多,而周边接触高顺等队列的马贼数量,是高顺手下兵卒数目的五倍都不止,却被高顺的气势所摄,根本不敢靠近!
可马休一再敦促,周边的马贼就只是光喊,不动手……
血色蔓延,在初生的太阳照耀之下,显得是那么的艳丽。
在冲击的过程之中,高顺等人并非完全没有损伤,也不是没有气力消耗精力衰减,但是没有任何人说什么自己累了,或是喊什么自己付出了,够了,然后随意撤离。
所有人,都默默的咬着牙,盯着眼前的目标,跟着高顺,一步步向前!
有贼人挡路,砍去!
有兵刃在前,砍去!
只要有高顺在前一步,他们就跟紧一步,跟进一步!
『替天行道』的大旗依旧在风中不紧不慢的飘荡着,似乎周边发生的一切,都和它无关。
马休面容扭曲,青筋暴露,在他周边的直属马贼在焦急的叫喊着。
『头!怎么办?怎么办?!』马休手下见势不妙,连忙急声问道。
『塔克萨呢?他们在什么地方?!』马休大吼着,四下转着头看着,却没有看到塔克萨等人的身影。让贵霜人再去消耗一下汉军的力量,无疑是当下的绝妙上上之策。
可是手下的回答,却让马休如同当头一盆凉水,『头领!他们昨天晚上就走了!』
『什么?怎么走了?该死的,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马休惊讶的张大了嘴。
走了?
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的就走了?
当然,若是塔克萨真的和马休打招呼,说不得还走不了……
塔克萨的经验比马休还要更加老练。他见到这些马贼无法归属,同时也没有办法做到协同,再加上之前和高顺碰了一次之后也懂得汉军的厉害,所以塔克萨表面上听从了马休的计划,实际上一方面是接着马休左证,给自己脸上添光彩,另外一方面他自己也是打好了提前撤离的腹桉,反正他已经和汉军打过一次,并且也取得了『胜利』,谁也不能说他是畏战!
顶多,只能算是战略的转进。
塔克萨丢下马休,偷偷跑了,留下马休则是麻爪了。
高顺带着人马在冲锋,马休等马贼虽然人数较多,但是本身归属上一直都有问题。马休自己不是什么世代宿将,他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早几年的在马腾之下的耳濡目染,以及一些间接的分享。
这种并没有实际上的操作的经验,使得马休到了现在需要具体实施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存在于脑海当中的美好,但是在很多方面都有欠缺。
在对待着些马贼头人上面,马休在宽松和严厉的这个度,掌握得并不好。嗯,其实也不用说马休,就算是到了后世,想要拉拢或是收买一地诸侯,一方军阀,都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原先马休还想着说拉着塔克萨垫背,但是塔克萨经验比马休老练,觉得势头不对便是立刻撤离了,而且还是偷偷摸摸晚上撤走了,刚好将马休给凉在这里了!
马贼本身就是擅长打烂战的,越烂便是越精神,顺风能撵出百里,逆风的话……
就像是现在这样。
所有的马贼都有自己的头目,没个头目都有自己的主意,相互抢道的,抢马匹的,想要上的,想要跑的,甚至还有想要趁火打劫报私仇的,什么都有。
但是高顺的冲击方向却很稳定,反正盯着马休的那个大纛冲就对了!
高顺眼中,便是只有那个可笑的『替天行道』的大纛。
周边时不时有箭失飞来,也偶尔会有兵卒战马被射中,兵卒只要不是被射中要害部位,基本上都可以带着轻箭硬抗,但是战马有时候被射中了腿脚,就会跌落。
没人回头看,所有人都跟着高顺!
冲锋!
只不过这样的数量并不多,并且奔跑之中的目标本身就难以射中,再加上气流涌动,正面的箭失多少还有一些杀伤力,从侧面而来的箭失往往会偏斜,并不能造成多少伤害。
马蹄践踏!
刀枪砍杀!
鲜血晕染了戈壁荒漠有些干涸的土地。
无论是多少鲜血,这些土地都立刻吸收了下去,只是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些暗黑红色的印迹,就像是饥渴了几千年的恶鬼。
天光之下,高顺这三百左右的人马,近乎于全速的从马贼驻留地的边缘地带,笔直的指向了马休所在的旗号位置,沿途大小马贼,几乎都不能让高顺等人停留分毫,许多马贼只是在外面叫嚣,却根本不敢靠近,即便是在高顺进攻的时候,远处也有不少马贼从栖身地窝子里面爬出来,骑上了马,自发的三三两两的汇集,可依旧被高顺等人的声势所摄,不敢向前!
人多势众,但是人多也事众。
当某一个人想着说让别人先上的时候,往往就会发现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高顺等人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凶悍,闪电般的直接撕破了马贼所有的防备,直接将拦路的不管是人是马都践踏在了地上的情形,让周边的每个马贼心中不免恐惧,以至于马休一再敦促号令,依旧没有多少人愿意上前。
局势开始恶化,马休的期盼,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包围歼灭高顺这支部队,变成了拦住高顺,而现在,在他脑子里面似乎就在考虑着要不要逃离了!
马贼本身没什么忠诚概念,对于自己头领还多少有些所谓的卖命的义气在,对于旁人么……
反正平日里面一口一个马大头领的其他那些马贼头子,几乎都没有人过来营救马休的,即便是半路上有些动作的,要么就是被高顺等人甩掉了,要么就是被直接打蒙打跑了,到了现在便成了马休要单独面对高顺的冲锋!
『头,撤吧!』
有人在劝马休。
马休看着头上的大纛。
谁不知道撤退了就没事?
可是这旗帜一旦是倒下去,就未必能够在立起来!
他可以今天逃脱性命,可是明天呢?
马休的目光落了下来,落到了他手中的长枪上。
这一柄长枪曾经是马腾的,后来是马超的,现在则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长枪之上,有各种战斗留下的斑驳痕迹,也有痛饮敌手鲜血而产生的暗色纹路。
马休每次握着这一柄长枪,就像是握着马氏的传承,马氏的希望!
西域,不应该是马氏的终点,马休的人生也不想要定职在马贼身上!
有朝一日,马氏要重回故里!
『啊啊啊……』马休高高举起了长枪,嚎叫起来,『我们不是马贼!我们是伏波将军之后!我们是大汉侯爵传人!不是马贼!』
『我们要迎战!他们才三百人啊!三百人!』马休大叫着,指着冲来的高顺等人,『面对三百人我们就逃!将来就会连三十人都想要逃!我们已经逃到了西域,还想要再逃到哪里去?!反击!进攻!』
马贼可以退,可以逃,但是马休不想要成为马贼!
马休他的梦想,他的希望,不是成为一个马贼!
难道马氏到了他这手里,就是作为马贼?!
『杀啊!』马休大吼着,『跟着我,杀上去!我们能赢!能赢!』
第2739章生死一箭
高顺长枪所指,便是马休大纛所在。
『当我者死!只讨贼酋!余党不问!』
高顺大声呼喝起来。
鲜血四下飞溅,粘稠,温热,似乎要温暖这冰寒枯寂了千年的戈壁大漠。
『只讨贼酋!余党不问!』
高顺的手下也是跟着一同大吼。
看见这些汉军气势磅礴,前来阻挡的马贼步伐又是放慢了些,似乎连叫喊的声音都有些迟疑不定起来。趁此机会,高顺冲进马贼队列中间,长枪左右摆荡,顿时杀散这股拦截小队,继续向前直奔大纛旗下。霎时间摧枯拉朽般一口气冲近了十余丈,只听惨呼乱叫哭爹叫娘之声,一时间也分不出有多少人惨叫着倒下去。
只不过越是临近大纛,马贼的密度便是越大,就算是不是特意拦阻,也使得前进的道路变得有些粘稠了起来,就在高顺已经看到了大纛之下的马休等人的时候,忽然有一些混杂的声浪从高顺等人的背后袭来!
高顺微微侧头回望,只见在战场远处,自己留下在后方,用来保护剩余物资战马的一小队,正在被不知道什么人杀的四散!
高顺心中往下一沉。
这肯定是后方有了什么变故!
战场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莫说是冷兵器时代,就算是到了热兵器的时期,流弹什么的也是大杀器,甚至自己一方的枪支走火……
『向前!向前冲!』
高顺大呼道。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继续向前了!
只有杀败了敌酋,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
此时此刻,高顺也是杀气升腾,挥舞着长枪冲在了最前方,也不再保留气力,而是追求在最短时间内冲杀击败击溃大纛下的贼酋。
高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喝一声,再次刺杀了一名马贼,并且顺势将马贼挑起,重重的撞击在了其后方的几名贼子身上。这原本是张辽的拿手好戏,高顺和张辽待的时间也不短,相互之间都有较量和研讨。
这一招非常凶勐,不仅是振奋自家气势,同时也打击对方的士气,并且还将对方的尸首当成是撞椎,撞开对方阵列,亦或是打开通道,是强行攻坚的妙法。
虽然说这样凶勐的招式和高顺原有的路子不合,并且会较大的耗费气力,但是当下情况有变,高顺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马贼吃了这一撞,当即滚做一团,阻拦高顺的节奏被打断,也使得一旁前来的马贼有些畏惧的停下了脚步,甚至还有人吓得企图掉头就跑,结果和后面的马贼撞在了一起,杂乱不堪。
又是争取到了一些空间,高顺再次长长吸气,平复因为爆发而产生的肌肉疲惫,旋即再次带着兵卒喊杀突进,好似锋利的刀犁,在灰黄的的耕田上,犁出一条深深深的褐色的沟壑,大块的尸首,像是翻起的土块,残肢头颅,则是蹦跶的小碎石。
高顺再次向前突破了一道拦截的马贼,就听到周边马贼似乎是不约而同的哗然了一声,就像是马贼身上剩余的勇气彻底崩塌似的,丢下武器掉头四散奔逃。
透过散逃的马贼,高顺看到了就在不远处之处的大纛之下,几十名的马贼列阵,环绕着一名贼酋模样的家伙。他们虽然挥刀杀了几个溃逃的,没头没脑撞到他们那边去的马贼逃兵,但是也没能阻挡住其余马贼的逃窜……
高顺将染血的长枪一指,『杀了他!』
于此同时,在大纛之下的马休也举起了长枪,喊出了和高顺相同的话语,『杀了他!』
一方是奔袭较久,战马的体力下降。另外一方虽然说战马的力量稍微好些,但是速度没能达到最高,因此双方其实都没能达到最为理想的状态,但是双方的碰撞的血腥和残酷,却一点都没有少多少。
因为双方间隔的距离已经很小的,所以几乎是转眼之间,双方的人马就撞击在了一处!
在军阵之中,有再多的花哨架势,其实也用不太出来,反倒是最为基础的攻击方法才最为实用。
直刺!
噼砍!
不管是高顺,还是马休,两个人都只有一个相同的念头,杀了对方,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双方相对冲击,不管是高顺还是马休,亦或是他们双方的手下,似乎都在下意识的让开了一些距离,让自家的主将可以有一定的空间发挥。
马蹄纷飞。
两人的距离急速拉近!
马休率先攻击,在他和高顺即将交击的前一刻,甩手投掷出了早就捏拿了许久的飞刀,直向高顺的咽喉袭去!
马休这一手,是他的杀手锏,平日里面几乎不太用,只是私下偷偷的在练习。若是能一击得中,自然极好。若是不能击杀,也可以逼迫对方躲避,以此来破坏对方在马背上的姿势,使得对方失去平衡,为自己的下一步的攻击提供良好的条件。
飞刀在空中呼啸,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为了下一刻能够痛饮鲜血而兴奋得不能自己,然而下一刻,在飞刀的面前就突兀的出现了一面骑兵盾!
『嘣!』
飞刀悲鸣着,斜斜飞起。
高顺原本也想要掏出身后的短弩直接给马休来一下,但是他发现马休在冲击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双手持枪,而是有一只手一直隐蔽在高顺他所看不到的位置上,这让高顺心中产生了警惕。
果不其然,马休出手了,
虽然说高顺防备了马休的飞刀,但是手臂上带来的冲击也不免的影响到了高顺他出枪的角度,使得他原本朝向马休咽喉的枪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偏斜,变成了刺向了马休的肩头!
马休因为方才单手投掷,所以握枪的力度就有所分散,面对高顺势大力沉的一枪,便是咬牙硬挑,才算是免去了被穿肩而过,但是他也同样的不免被高顺的力量所影响,导致平衡有所失去,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
双方交错而过。
高顺顺手一摸,此时才将身后的短弩掏了出来,根本也没有充足的时间来瞄准,便是大体上凭着感觉向后斜甩,射了一弩!
马休眼角余光看见了高顺回手一扬,便是知晓不好,都没看清楚高顺到底是做了些什么,便是立刻向远离高顺的一侧做出了规避的动作。
弩失呼啸而至,却像是正好预判了马休躲避的位置一样,射在了马休的兜鍪之上,将他的头盔直接就打歪掉落!
其实高顺是在战马奔跑起伏的时候,随手甩着射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瞄准,凭着的就是一个感觉,说不得马休反应迟钝一些反而什么都射不到……
这就像是那句老话,射的好不如接的好。
马休兜鍪掉落,头发散乱不堪,而同时散乱的,还有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斗志。
苦练多年的杀手锏,被高顺轻易的化解!
自己最大努力的躲避,却被一弩射在了脑袋上!
若不是自己的兜鍪还算是质量较好的哪一种,说不得当下就不是简单的脑袋嗡嗡响,而是直接开花爆裂了!
马休握着的长枪垂了下去,他不敢和高顺进行第二轮的对决了。
马休不敢回头,而是加速立场。
马贼最后一点斗志,彻底失去。
马休这一跑,在周边还在观望的其余马贼便是哗然一声,顿时纷纷也跟着四散奔跑……
『去两个人!砍了大纛!』
高顺将长枪一指,『其余的人跟我追!』
此时此刻,高顺等人其实深陷于马贼之中,但是气势如虹,就算是只有两三个的汉军都敢追着比他们多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马贼砍杀,而那些马贼手中即便是有刀枪,也是跟拿着烧火棍一样,只是顾着哎哟乱叫的逃跑,根本就没有任何回身反击的想法。
『替天行道』的大旗,在高顺兵卒的砍伐之下,很快飘落下来,似乎就像是深秋的落叶,纵然有千万的不甘心,依旧无法抗拒的回归尘土。
马休心中悲怆,甚至感觉到了绝望,而在他身边的人也开始偷偷摸摸的逃离的时候,他听到了就像是仙人仑音一般的叫喊声,『少主莫慌!某来救你!』
马休激动得都快落下泪来,伸手朝着远处之人连连招手,『令明!快来救我!』
在马休身后追赶的高顺,眉头一皱。
他已经有些疲倦了。
如果自己再年轻一些,或许早就拿下了马休,又怎么会让马休还有逃跑的机会?
就像是现在,高顺觉得胸腔之内的呼吸有些不畅,隐隐有些作痛,同时手臂有些颤抖起来,这个感觉他很熟悉,是躯体疲惫的征兆……
而这个征兆,比他自己预计的,来的要更早。
同时高顺胯下的战马,在持续的冲刺撞击之下,也开始大量出汗了,口鼻噗嗤噗嗤的喷着白沫,虽然说多少还能再跑一段,但是明显也快到了体力的尽头。
高顺想要尽功于一役,于是鼓起余勇追杀马休,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贼酋却来了援手!
想必就是方才搅乱了自家后阵的那个来敌……
视线被马休等人遮蔽,高顺看不清那边的援兵情况。
当速战速决。
高顺深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略微的平稳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挂上了长枪,从马背一侧扯出了骑弓。
高顺刀枪棍戟,弩失弓箭,无所不通,也无所不精。
当然,高顺的这个『无所不精』,也只是相比较于普通兵卒,亦或是相对比较一般的武将来说的。毕竟在专精之上,还有大师级别的等级。高顺很全面,但是他的全面也导致了他没有任何一项是大师级别的。
这是因为高顺当年在吕布之下的时候,主要负责的就是训练新兵,所以使得他什么都要懂。高顺一贯认为他做不到的,他也不会要求兵卒能做到,而他要求兵卒能做得到的,他甚至可以超额完成,所以在他训练兵卒的时候,兵卒都很服气。
训练兵卒成就了高顺的各项武器专精,但是也拖累了他朝向大师巅峰迈进的脚步……
高顺弯弓搭箭。
弓是普通的骑兵制式弓。
箭失是普通的破甲狼牙箭。
高顺身上,所有的物品都是和普通兵卒一样的制式物品。他没有如同张辽或是徐晃那样的特殊定制的武器,或许在高顺的观念当中,不管是普通武器还是特殊武器,只要能完成上阵杀敌的作用,就是好兵器。
可在这个时候,高顺忽然有些后悔起来,如果说至少有一套特殊定制的弓箭,或许就会更有杀伤力,更有把握一些……
高顺半张弓,先将箭失瞄准了前方逃跑的马休,平稳住呼吸,然后默默数着战马奔驰的节奏,在战马马蹄落下的那一刻急速开弓,同时调整因为用力导致的偏移,屏住呼吸,在战马下一刻四蹄腾空的这个瞬间,怒射而出!
蓄满杀气的箭失宛如流星一般,横越过高顺和马休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是因为在马休身后的人尖叫声提醒了马休,还是说箭术破空的尖啸声引起了警觉,马休察觉到了危险,慌忙在马背上勐的一缩脖子,就觉得头皮顶上箭失呼啸而过,甚至还不甘心的扯下了他的好几根散乱的头发!
马休张惶回头,却看见高顺已经默不作声的搭上了第二根箭失……
马休感觉到了高顺发出的杀意,不由得大叫起来,胡乱的用长枪在身后挥舞着,企图干扰高顺的射击线路,同时也再次催马,加快逃离的速度。
此时此刻,虽然马休身边还有一些护卫人手,虽然在前方还有庞德死命来援,但是马休却似乎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身裸体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一样,四周一片枯寂,只有他一个活人,亦或是一个活的靶子。
就在几个呼吸之后,重新调整一下的高顺,又是再一次的盘马张弓,怒射而出!
逆风而射!
这是一般人所不能掌握的高级技巧。
高顺的弓箭,学自于吕布。
而吕布的弓箭方式,则是脱胎于胡骑。换句话说,旁人在马背上可能会因为战马的颠簸导致射击精度下降,但是原本就是习惯在马背上射击的胡骑,却能保证在战马急速奔跑的时候,依旧有一定的精准度。
只不过当下这箭失,若是让吕布来射,恐怕角度会更加的刁钻,劲道会更加的强劲,甚至还可能是连珠箭,就在战马奔驰的几步之间无须特别调整就可以连续开弓,都能准确射中目标。
破空之声再起!
箭失划过了空间,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噗!』
箭失破开了肉体,发出了舒爽的呻吟声。
高顺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射中并不是马休,而是另外的一名在关键时刻扑到了马休身后,以自己身体抵挡了高顺箭失的马贼。
『小五子!』马休大呼。
那是他的心腹护卫。
『……』落地的护卫似乎是有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不知道是没说出来,还是周边太过于嘈杂,使得马休根本听不见。
高顺默默的伸手,忍着手臂上的酸麻疲惫感,取出了第三根箭失。
马休嚎叫着,将插在自己后腰上的飞刀向高顺投掷而出。
但是马休平日里面练习的,都是手臂向前甩动,投掷飞刀,哪里有什么想法是会去练习所谓的回马飞刀的?不仅是气力用不顺畅,而且角度准头什么的也是和正面投掷差得很远,高顺稍微眯了一下眼,就判断出飞刀的方向不对,无法对他产生什么威胁,便是根本不做任何多余躲避的动作,只是调整呼吸,盯紧了马休,再次寻找机会射击。
第三箭,高顺射歪了。
但是也射中。
在一次射空,一次被旁人挡下之后,高顺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气力也有些衰减,所以他吸取了前两箭的经验,第三箭瞄准的是马休的后腰,不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确保命中。
确实是命中了,但是位置略有偏移,射中的是马休的右大腿后侧,屁股偏下一点的位置。那个位置刚好是没有战裙遮蔽,箭失几乎是穿透了马休的大腿,带出了一篷绚丽的血花!
看到了自己中箭,马休脑子顿时一片混乱。在最初的那几个呼吸里面,疼痛似乎还没有传递到大脑,但是很快的,就像是巨浪一般的疼痛感呼啸而来,将马休的理智几乎是完全吞没!
『啊啊啊……』马休大叫着,一只手连长枪都几乎是握不住,枪头低垂在地面上拖拽着,划拉出一串的火星,另外一只手便是急急的捂着自己的伤处,似乎这样就能让箭失的痛楚减轻,鲜血不再流淌一样。
这是人体本能的反应,马休甚至因为大腿上的剧烈疼痛而导致了有些抽筋,使得他只能是勉力的伏在马背上,才使得自己不至于跌落马下。
高顺并没有因为射中了一箭,便是欣喜若狂,他似乎很平静的又摸出了箭失。
就像是如果马休不死,他便是可以一直追,一直射下去一样。
巨大的疼痛,加上恐惧,使得马休嚎哭起来,他歪着脑袋,伏在马背上,惊恐的眼眸在乱发之下死死的盯着身后不远的高顺,眼神之中有恐惧,也有求饶,但是更多还是狠毒,还有绝望。
马休知道,他躲不开了。
这一点,高顺也知道。
因为马休大腿的伤势,使得他难以做出什么技巧性的躲避动作了,所以只要高顺再射中一箭,马休必然就会命丧黄泉!
高顺深吸一口气。
因为连续高强度怒射,高顺的手臂已经有些疼痛了。
肌肉在抗议。
不过高顺依旧是搭箭,张弓。
下一箭,当见生死。
第2740章不锈功勋
去死罢!
高顺深吸一口气,运足气力狠狠拉弓瞄准……
『啪!』
未曾想,箭失还未射出,弓弦却被高顺给拉断了!
逆风怒射,原本就是要将十分的弓箭射出十二分的力道,也就是说,高顺不仅是要开满弓,而且还要超出正常的拉开更大的角度,而高顺所用的骑弓,并不是特制定做的,仅仅是普通制式的而已,在连续大力超出原本限度的开弓之下,弓弦绷断了。
高顺有些错愕,旋即将断掉的弓一扔,朝着一侧的护卫伸出手,『弓来!』
护卫刚准备摘弓,却看到了另外一边的情况,不由得叫了出来,『将军!小心!』
高顺此时也察觉到了侧前方有股恶风呼啸而来,便是往马背上一缩,下意识的用枪柄往上一挡!
『当!』
一声碎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高顺枪柄上砸开!
细碎的破片在高顺脸颊上划过,破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流淌下来。
原来只是一块石头。
胡人牧羊,很多人都有丢石头打羊角的本领。这种远距离投掷,随后演化成为了流星锤之类的武器,投出去,还可以再拉回来,再投一次……
『令明救我!』马休看到了庞德前来,便是忍不住嚎叫起来。马休看到了庞德,却没有看到庞德的身后其实没有跟上来多少手下。
庞德大喊着休伤我主,便是疯狂朝着高顺扑来。
高顺看到庞德袭来,微微皱眉,将长枪一抖,准备迎战。
他没想到都到了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有人前来营救马休。不过高顺也不准备和庞德过多的纠缠,他只是想要将庞德让过去,主要目标还是击杀了马休。
可是庞德却不是这么想着的,他在用飞石稍微阻挡了一下高顺,又是在对冲的时候被高顺卸了气力,并没有直接能将高顺拦截下来,眼见着自己就要和高顺交错而过,便是嚎叫了一声,竟然直接合身飞扑了过来,将高顺一同撞下了马!
庞德回归寻找之途,并不顺利。
高顺一路追踪马休的踪迹,最终在取水之处才暴露了行踪,这主要还是因为汉军的训练和相关装备的支持,而庞德就没有这方面的支撑了。
虽然说庞德多多少少获取了一些常诚在营地之内留下来的物品和战马,但是使用这些物品和战马的依旧是他手下的马贼,就像是就算是拿了一杆冲锋枪给原始人,多半也是会将其当成是斧头棍棒去砸人一样。
因此即便是庞德有了补充,也同样找不到高顺,直至当下……
若是普通人,从马背上被人扑倒,多半就不知道摔到哪里了,说不得当场轻则断手断腿,严重的磕到脑袋一命呜呼,但是作为每天都在跌爬滚打的军人,摔倒之后如何保护自己的后脑勺等要害部位,都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穿着盔甲从马背上摔下来,肯定没有办法像是京剧舞台上的僵尸摔一样的那么充满了观赏性和技巧性,兜鍪保护了高顺的脑袋,但是身上的盔甲也加重了高顺的负担,使得高顺在几息之内都没能顺利的站起身来。
庞德也是一样,他因为是面朝下的,甚至还撞到了鼻子,不知道是撞破了皮,还是伤到了鼻腔里面,反正鲜血沿着下巴往下流淌,滴滴拉拉。
因为高顺落马,所以高顺的手下自然也都没有继续追杀马休,而是兜了回来。
高顺叹了口气,看着对面也是强撑爬起来的庞德,心中略微有些惊讶,『足下何人?』
『庞德,庞令明!』庞德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子下面流下的血,然后看了一眼,便是毫无表情的甩到了地面上,『你怎么做到毫无踪迹……算了……这不重要……』
『庞德庞令明。』高顺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指了指四周,认真的说道,『你们败了。』
庞德默然。
没错,即便是当下高顺被拦截了下来,马贼的溃败已经是波及了全体,根本不会有人在乎马休是不是活着,亦或是说当下也就只有庞德才奋力来源,其余的人都是觉得马休吸引了高顺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方便自己跑路。
除了庞德。
就连庞德的手下,似乎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马休跑了。
高顺左右看看,然后目光落在了庞德身上。
『你投降罢,』高顺活动了一下手脚,『你是个勇士,不应该做马贼。』
忠诚的人,无论何时,都会得到旁人的尊敬。
庞德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但是他也低声说了声谢谢。
高顺看着庞德。
庞德的目光,却在稍微有些迷茫之后,却显得更加的坚定起来。
高顺叹了口气,制止了一旁已经跳下马来的护卫上前,而是捡起了掉落在地面上的长枪,『难得。』
高顺他是战士,所以他尊敬战士,然后他看到了在庞德眼中那种纯粹的战士才有的眼神……
一种战士的眼神,纯粹的战士。
高顺自己是这种战士。
然后他看到了庞德,也知道了他同样是这种战士。
穿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忍最痛的伤,吃最多的苦。
平日里面不会说话,也不动什么花言巧语,花样文章,但是在危险的时候,依旧是最为坚实可靠的盾牌,最为安心的刀枪。
可是刀枪盾牌,永远都是站在第一线,品尝这对手的鲜血。
亦或是自己的……
『那就……』高顺叹了口气,将长枪上沾染的血污抹了抹,『来战罢!』
在战斗中获得快乐,在战斗当中获得成长。
或是,死去。
战士不通过花言巧语诡辩狡言来争夺高下,而是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
庞德默默的持刀而立。
『要擦下血么?』高顺将长枪抖了一下,问了一句。
庞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流下的血,呲牙一笑,『不碍事!』
『好!』高顺目光一凝,面容一肃。
庞德也收了笑,将战刀竖起。他的长柄战斧连着战马都不知道这会儿跑哪里去了,而且在地面作战,长柄战斧也未必能施展得开。
长枪长一点。
战刀短一些。
红缨抖散,带着黄沙,
刀锋锐利,映照血光。
两人对峙片刻,便是不约而同的冲向了对方!
高顺长枪长,所以抢先出招,就在庞德看似往前直冲,但是脚下却在一左一右斜蹬,随时可能虚实转换,变化位置的时候,长枪向前,似曲实直,看着像是很平常的中路中平刺扎。
庞德脚下微微用力,身躯一侧,顿时就让过了长枪,但是高顺的长枪很快就从前刺变成了横扫,像是一条蟒蛇在空中翻滚着抽来!
从刺到扫,变化得很快,就像是高顺料到了庞德的反应。
同样的,庞德似乎也同样预判了高顺的招式,在高顺的长枪横扫而来的时候,身躯一滑,就像是一条鱼一样,顺着鱼叉就滑了过去,连鳞片都未曾伤到!
高顺往后撤了一步。
长枪长,长则强。
高顺后撤,为的就是依旧保持这个强。
而庞德则是抢进一步。
战刀短,短则险。
庞德抢进,为了就是抢进高顺攻击圈内。
高顺后撤的时候似乎是踩虚了,或是石头硌了一下脚,崴了一下,身躯略微扭动失去了平衡,长枪露出了空档。
庞德目光一闪,便是直接抢进!
战刀锋锐寒光闪耀,谁也说不清楚就在这么短的呼吸之间,庞德究竟是砍出去了几刀,又是砍向了高顺身上的什么地方!
在周边的人惊呼之中,高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双手握着长枪的尾部,变成了双手持握中断,原本摇晃着像是失去了平衡的身躯,也站稳了,以双头枪的架子和庞德的战刀相互撞击起来,两人之间火光四溅,一时间铛铛乱响,就像是锣鼓急敲,一声声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兔起鹘落之间,两人一触即分。
高顺有些痛苦的捂着腰间,然后着身上衣甲上面的新出现的刀痕。
刀痕斩入了战甲,渗出了鲜血,但是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创口。
高顺抬头盯着庞德,先是面露不悦,后来便是眉眼一扬,『你留手了?不是……你受伤了?』
庞德原本稳立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他的战甲之上斑驳的血迹很多,新的旧的颜色混杂在一起,不是特别留意,也不容易分辨出究竟是庞德自己流的,还是沾染旁人的血。
庞德哑声笑了一下,『你们大都护想杀我,没杀成……』
高顺一愣,『大都护?』
庞德竟然和吕布交过手了?
为什么高顺胆敢带着三百人马就突袭马休,因为这本身就是吕布经常干的事情,都习惯了。当年吕布在北地的时候,甚至还干过五十人直接冲击鲜卑数万人部落的事情,打得鲜卑人直至吕布离开了并州,才敢放胆南下。
庞德当时还在一路东找找,西探探的侦测高顺的所在,结果屁股上就被吕布带着的前驱军直接赶上了!
吕布则是根本连半点停留调整都没有,直接带着人冲锋!
庞德精心调教训练的手下,在吕布面前,却像是玩具一样,随便被人直接想要怎么摆就怎么摆。一番冲杀之下,庞德手下几乎尽墨,剩下的也是丧了胆气,各自奔逃。
庞德自然是和吕布过了几招,但是很显然,就算是从巅峰期下滑的吕布,也依旧还是吕布。
在战场上,拥有力量,速度,技巧,三者其中任何一方面的大师级别的武艺,都足以称霸一方,奈何吕布三者皆备,庞德又怎么能是吕布的对手?能负伤逃离,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负伤了,你居然还……』
高顺只是说了一半,然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高顺本来想要问庞德都负伤了,怎么还能回来,亦或是怎么还能打乱了他后队的那些人,真么还要救马休等等,但是到了后面,高顺又觉得不需要问了。他早些年见过很多的这样的人,只不过这些年来,这样的人似乎越来越少。
庞德似乎已经是撑不太下去了,摇摇晃晃的,只是用战刀驻在地面上。
『你这种人,不应该是马贼。』高顺摆摆手,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你走罢!算你我平手。至于你家少主,我不会去追了。大都护既然已经出战,你们便是再来数倍,也是无法抵挡。好自为之罢!』
之前高顺想着,既然语言上无法达成一致,那就将庞德打服了,然后抓走就是,而现在高顺忽然觉得,就算是将庞德抓住了,他也未必会投降,除非将他和他少主一同抓起来,然后他的少主也投降了,他才会投降。
而现在再去追他的少主,不是不可以,而是已经意义不大了。
一方面是战场的痕迹散乱,想要按照痕迹追踪不怎么现实,另外一方面是自己这一方的补给也见底了,再追下去,就算是抓住了,也未必能回去。
高顺让护卫让开道路,示意庞德自便。
庞德看着高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多谢手下留情。』
停顿了片刻之后,庞德忽然说道:『你们大都护若是想要统御西域,最好收敛一些……横征暴敛者,终究不会长久……』
高顺斜眼看了看庞德,没搭话,接过了一旁护卫递过来的兜鍪,重新戴上,然后略微包扎了一下伤处,便是上马,呼哨一声,集合回旋。
庞德拄着战刀,喘息着,看着高顺等人渐渐远去,精神放松了下来之后便是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歪倒在地。
蓝天,白云。
黄沙,鲜血。
已经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生灵。
庞德喘息着,被血污和尘土污染的脸上,露出一些微笑。
那是一种卸下了重担的释然。
另外一边,在逃脱了高顺的追杀之后的马休,在找个偏僻的地方,在手下帮忙取了箭失,又是包裹了伤处之后,慌乱和惶恐的精神才渐渐的平复了下来,这才左右看了看,问道:『令明,令明呢?』
『庞头领……庞头领断后……』一名护卫低声说道,『我看到他和汉将双双落马,恐怕是……』
护卫没有说下去。
谁都清楚,在大漠之中,若是坐在马背上,还多少有机会逃出去,但是一旦落马,再想要逃离,恐怕就是难以登天了。
落马之后,多半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了。
『啊?』马休下意识就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很快,大腿上的伤势使得他无法顺利站立,又重新坐了回去,『啊……令明……快,回去几个人去找!去找!』
护卫脸上多少有些难色,『大头领……』
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找死么?
汉军还不知道走了没走,要是说回去刚好撞见了汉军要怎么办?
庞头领都打不过……
马休大怒,『我说要回去找!听不懂么?快去!』
护卫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下,然后退了下来,找了几个平日里面交好的小伙伴,『大头领说,让我们回去找庞头领……』
另外几个小伙伴偷偷的拿眼去瞄马休,然后又是瞄回来。
『啊?疯了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汉军的追杀,这一回头,岂不是又将汉军引过来了?』
『就是啊!更何况庞头领舍生忘死而来,不就是为了给我们大头领断后,求得一片生机么?我们就这样回去,结果引来了汉军,岂不是辜负了庞头领的一片心意?』
『对啊,再说了,这庞头领……恐怕是……我们回去了又能怎样?就算是庞头领还没死,就凭我们几个,能在汉军之中抢下人来么?』
『没错啊!可是大头领那边……』
『要不然这样,我们出去转一圈,一方面也可以确定一下还有没有追兵,另外一方面么……就说找不到……』
『啊?这样……这样有点不好吧……』
『不好?也行,那么我们去转一圈,你去找庞头领?』
『啊哈,我就这么一说,我当然是跟大伙儿一起……』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事情,死都不能泄露出去……』
『这是当然。』
『放心吧!』
几人商议已定,装模作样的牵了战马,往回而走。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回去,反正就在周边绕一圈,拖一拖时间之后就回去禀报说找不到了,马休还能怎样?
庞德躺倒在地上。
他的伤口原本并不是致命的。
真要是致命伤,他也不可能从吕布手底下逃出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致命的,因为他的伤口在连续奔波和作战之下,迸裂了。
如果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或许……
可是没有人来。
秋冬的寒风呼啸着。
庞德鲜血渐渐的晕染着地面。
高顺以为会有人回来救庞德,庞德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原本只是想要休息一下,结果一躺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恍忽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庞德还在狟道的时候,马腾带着他,站在山岗之上,指着也是如此的湛蓝的天空,『想去看看这个天下么?』
『我想去!大帅!』年轻的庞德声音晴朗。
马腾大笑,『那就跟着我一起去罢!』
庞德感谢马腾,因为是马腾发现了他,并且给他衣食,传授他武艺,就像是将他当成是自家的孩子一样的对待,所以庞德将自己所有的忠诚,都给了马氏。
这一路,他确实也看到了天下。
他看到了关中,看到了山东。
走过了河北,走过了西域。
他看到了许多不同的山川,城池,还有众生。
而现在,不管是天下,还是众生,似乎都在远去,只剩下了他自己。
天地幽幽。
山河悠悠。
庞德缓缓的闭上了眼。
『老主公……此生……无憾……』
第2741章意难平
大都护吕布气势汹汹。
因此很好找。
朝着烟尘最多的方向去,就基本上没错了。
高顺出战的时候带了三百人,可是回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
冲阵的损伤,是防御的十倍,甚至是几十倍。
但是如果让高顺再选一次,高顺依旧会选择冲阵。
人生当中或许有太多的为什么,但是有时候也未必每次做事情的时候,都能知道是为什么。
『高将军回来了!』
兵卒欢呼着。
可是刚刚听闻了这个消息,兴冲冲的从大帐里面出来的吕布看到了这个情形,忽然又有些沉下了脸来,也就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回了大帐之内。
『拜见主公。』
高顺进了大帐,低头而拜。
吕布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叫高顺起身,就直接问道:『汝领前军,为何而败?!』
『顺无言可辩。』高顺依旧是低着头,『请主公责罚。』
吕布盯着高顺,然后摆了摆手,『起来吧,先坐下。』
等到高顺坐下之后,吕布才细细询问了高顺之前的相关布置安排。
高顺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并没有半点的夸大和遮掩。
吕布又是问了些细节上的问题,然后沉吟不语。
高顺和魏续之间不怎么对付,这是吕布知晓的,所以在领兵的时候出现矛盾其实吕布心中多少也同样有了预料,只不过是吕布想要知道是不是高顺有意害死了常诚,亦或是高顺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根据现在高顺的表现和回答来看,吕布看不出高顺有什么异常,也不觉得高顺有什么问题……
顶多就是高顺没有护着常诚而已,但是如果让吕布在高顺和常诚之中,两个人只能生存一个的话,那么吕布自然还是选高顺。
虽然有时候高顺讲话不好听,有时候高顺会让自己很生气,但是高顺比常诚重要。
『此事便是战后再论罢!』吕布摆摆手,表示暂且按下不表,然后又是详细问了高顺追击马贼,以及击溃了马休等人的事项,听到了兴奋之处,便是挥舞着手臂大笑起来,『不错啊!哈哈哈,伯平打出了威风!好,很好!』
当高顺说他最后和庞德一战,然后放走了庞德之后,吕布不仅是没有生气,而且表示了赞许,『此乃勇士也!伯平做得对!』
吕布其实当时也是留手了,否则在吕布的箭术之下,真想要收割一个逃跑的敌将,未必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他留手了,自然也就觉得高顺留手没有问题。
演义之中关羽放水的行为是最严重的,但是也并不会放了曹操,就被后人咒骂关羽是通敌走狗。
『可惜啊,可惜!』吕布感叹道,『如此好汉,竟然投贼!』
『想必是有些苦衷……』高顺回答道。
『对了,你还受伤了?可有什么紧要?有军内医师看过了没有?』吕布似乎这才看到了高顺的伤处一样。
高顺表示医师已经给他重新包扎了,问题不是很大。
『嗯……』吕布点了点头,然后又是想到了一事,『伯平你说你在取水之时,遇到了一些贵霜兵卒?』
高顺点头,然后让人拿来了收缴的贵霜人盔甲。
『哼哼,哈哈,我认得这个,没错,这上面的文字就是贵霜文字……再加上是色目人,呵呵……』吕布笑着,将手中那个尖角的头盔上下掂量着,『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就说么,若只是马贼,又怎么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贵霜,很好,很好啊……』
高顺说道:『不过我在攻击马贼营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些贵霜人。』
『嗤!』吕布不屑的笑了一声,『这些鼠辈,定然是得到了我出兵的消息,躲起来了……不过躲起来又有什么用?这一次我要一口气将老鼠洞都给掀翻了,看这些鼠辈还能躲到哪里去?!』
吕布说得杀气腾腾,但是高顺却是一愣。
『主公,这马贼既然已经溃败……』高顺说道,『为何还要大兴兵马?』
吕布摆摆手,『伯平这你就不懂了,这马贼之事表象,除草当除根,否则来年又是复生!既然是贵霜人搞鬼,就要让贵霜人付出代价!』
高顺沉默了一会儿,『主公可有进军目标?』
这所谓『代价』,该不会是吕布想要打到贵霜去吧?
吕布看了高顺一眼,说道:『至少要打下贵山,贰师二城!』
『……』高顺更是沉默了。
贵山,贰师。
虽然是轻飘飘的四个字,两个地名,但是代表的却并非是那么简单。
旁人不清楚贵山、贰师二城在什么地方,但是高顺清楚。
贵山是大宛的都城,而贰师则是大宛盛产汗血宝马之所,是整个大宛最为繁华的两个城市,其地位对于大宛来说,就像是大汉的长安和雒阳一样。
吕布意气风发的说道:『上次我们只是打到了赤谷城,显然他们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这一次,我们不仅要攻过赤谷城,还要继续向西,沿着疏勒直讨贵山贰师!』
说到兴起之处,吕布甚至高歌起来:『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没错罢!我专门找人问过这几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贵山和贰师,都是在赤谷城以西,不仅是在西面,这个还需要穿过天山山脉才能抵达的大宛,也曾经被大汉攻克过,吕布所吟唱的歌曲,正是当年汉武帝在征讨了西域大宛之后所创作的诗歌。
很多人觉得历史上的汉武帝是为了血汗宝马,便是不惜耗费国力进攻大宛,但是事实上并非仅仅是因为汉武帝的个人喜好,亦或仅仅是对于血汗宝马的贪欲而已。
汉武帝出兵,更多的是为了维护在西域的大汉『威德』。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回来后,在向汉武帝的报告中,建议在西域建立『威德』来进行统治,武帝欣然同意。汉武帝苦心经营西域,建立『威德』实属不易,因此在西域大宛挑战汉武帝『威德』的时候,汉武帝无论如何,肯定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当车令等被杀、所带礼物被劫时,汉武帝令李广利率军伐宛以巩固西汉在西域『威德』也就势所必行。
但是以汉武帝的雄才大略,掌控国家的成都,以及整个大汉的后勤支持,进攻大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汉武帝打大宛打了两次,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才成功。
第一次轻敌了,当时,曾出使过大宛国的姚定汉等人向武帝建言道,『宛兵弱,诚以汉兵不过三千人,强弩射之,即破宛矣。』所以当时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大汉军队只有数万人,并且是『恶少』为主,战斗并不强,汉军很艰难的才打到了大宛的郁成城,结果没能打下来,不得不撤军,最后回归到了大汉的时候,所剩将士已不过出发时的『什一二』。
因为第一次失败,汉武帝大怒,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有了第二次的大宛之战。
汲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汉武帝在第二次出征的时候,扩充军队达到了六万多人,并且补充了基层的军校,同时还增加了各类的工匠,可谓是倾全国之力的壮举,兵员之众,辎重之丰,为前所未有,整个出征的总数目,超过了十万人,使得西域各国震惊不已。
在第二次进攻大宛的战役之中,汉武帝确实最后获胜了,攻破了楼兰,屠灭了仑头,还将上一次没能攻克的郁成城攻破,直至围攻大宛都城贵山城。
『顺曾听闻,说是贵山城乃大宛国都,修有内外高墙……』高顺将他知晓的大宛情况说了一遍,强调说到,『即便是我等千里奔袭,抵达贵山之处,恐怕……昔日大军围困贵山,四十日而不曾下,而主公如今人马……还请主公慎重三思……』
高顺其实很想要将之前征讨大宛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清楚,而且他还想要和吕布说一说大宛战争给当时大汉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其中的那些兵员、马匹等的严重损失。
这些损失,不是吕布能够抗下来的……
就只是计算第二次出征伐宛,出发恶少年与边骑就超过了『六万人』,而『负私从者不与』,即『负私从者』并没有计算在这六万人之内,另又『发天下七科适』来运送军粮等物资,整体出动人数超过十万,而返回玉门关下者,却仅有军人『万余人』。
在出发时,有『牛十万,马三万余,驴、骡、橐以万数』,其余的『负私从者』,还有国内『七科适』所驱赶牛、马等也未计算在内,但是当大军回旋之时,仅有『军马千余匹』,其中还包括了给汉武帝进献的血汗宝马……
高顺陈恳的说道,『主公,我们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据说主公出征,甚至将普通商队的货物都给扣押了……也未曾报备骠骑……』
高顺想要表示的是,就算是要出征,也要取得和骠骑大将军的联系,得到后援的补给,这样才更有把握,可是高顺本身不太会说话,不管是语气还是用词都不够委婉,似得听在吕布耳中的时候,就像是要让他去求骠骑大将军斐潜似的,这让吕布心中很不舒服,看着高顺的目光也越发的不善起来。
『这些都是些小事!我自有安排!』吕布挥挥手,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你就不用管了!这一次,我便暂且不计较你之前的败军之罪!还是让你领军先锋!待战后再计算功过!此事已定,无需在议!我说了,我明年就要在贵山城头饮酒!』
吕布战意升腾,气宇轩昂。
这个天下,难道还有比战斗更有意思的是么?
长刀所指,天下披靡!
谁不服,就砍谁的脑袋!
现在,吕布已经一再确定,这就是贵霜的阴谋,而他吕布吕奉先,便是要挫败这个巨大的阴谋,成就西域的最伟大的功勋!
战斗!
进攻!
天天在家里文绉绉的计算这个计较那个有什么意思?我吕奉先生来就是战场之上的男人!战争的王者!我要用方天画戟,打出绝世功勋!
……━((*′д`)爻(′д`*))━!!!!……
在吕布发出充满战意的吼叫的时候,在荆州襄阳,曹真也是充满了战意。
『我们必须给骠骑找点麻烦,拖慢他的脚步……』曹真很是严肃的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耗着……时间拖得越久,对于我们就越不利……』
曹是亲自去过长安的,他对于长安三辅,关中之地有着至少比一般的山东之人,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他知道,山东在某些方面是落后了。
这种落后,不是说嘴硬一些,亦或是装作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的。
尤其是在曹真原本以为在荆州战后,也可以学习长安三辅的发展一样,恢复生息,提高经济,结果却让曹真很失望。就像是他明明做了十件事情,结果只有一件事情似乎有些作用,其他的事情上的努力和辛劳,就像是投进了无尽的深渊,连一个回响都没有。
没有人可以告诉曹真究竟是为什么,毕竟就连荀或都不是很明白斐潜的操作手法,更不用说在经济民生方面能力更低一些的曹真了。
这种情况,让曹真非常的担忧。
他觉得,这种差距,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增大,原本山东士族以为的西凉集团内讧,以及西羌的暴乱,似乎都没有能给关中政权带来什么特比的影响,那么一旦这种差距确立下去,等到曹操老去,曹丕当位的时候,说不得已经是形成了天地之差,云泥之别,到时候就算是想要做一些什么,恐怕都是有心无力,无法挽回了。
所以,曹真觉得,必须要打乱关中的发展,至少是要拖延,减缓,亦或是给关中三辅找一些麻烦……
而现在,最好的机会来了。
庞德公去世了。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秋天。
桃花林下,干枝枯叶。
春华已凋,秋霜生寒。
逝者已矣,生者却在争斗不休,寻找着机会,企图在对方身上撕咬下一些血肉。
对于庞德公的去世,曹仁和曹真都没有多少的悲伤,他们只是觉得有些兴奋和紧张。
『确定了!』曹真握着拳头说道,『庞士元就在宛城!确实就在宛城!庞德公去世,在灵堂之中,我的人亲眼见到了庞士元!』
在宛城之中,为了庞德公举办的祭奠仪式,自然会比在长安规模要更大,人员也更加繁杂,庞统即便是再怎样的隐藏,未免也是露出了行踪来。
曹真派遣了心腹乔装进了宛城,倍加留意之下,也就确定了在庞德公的灵堂内,有庞统的身影。
『嗯……』曹仁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子丹以为,这庞士元会待多久?』
『庞士元是庞公从子,怎么也要守孝满七日……』曹真推算道,『不过也就这几天了,他肯定还是会回去的!擒了庞士元,我们就宣称是请其来襄阳做客!大肆宣扬!』
曹仁也是哈哈笑笑,微微点头。
像是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一般情况下是能不杀,就尽量不杀的,除非是迫不得已,亦或是根本无法生擒,只能斩杀在阵前的,那就没办法了。
生擒的价值,显然大于斩杀。
当然,如果说还能让庞统投降于曹氏,那就更好了。
即便是不成,就像是历史上曹操很是宽容关羽一样,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为的就是让大家都来看看关羽的胡子?
显然不是的。
在关中,荆襄人是很多的,而荆襄人之中,显然就是以庞氏为首,如果说在这个时候,庞统在襄阳露面,成为了曹仁座上嘉宾,必然就会引起一大波的人猜测……
说不得连斐潜都会开始猜忌庞统,到时候荆襄在关中的人会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曹真此策,无疑和历史上曹操擒获了关羽之后,所施展的策略是一样的。
曹仁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也比较同意曹真的策略,不过他很快又说道:『庞士元足智多谋,当小心为上……我们有派人到宛城之中打探,自然宛城之中的人也有到襄阳此处……若是我们有所异动,宛城之中必然知晓……』
曹真说道:『庞士元此人特征……呵呵,实在是太明显了……我已经派遣了多人,日夜盯紧了宛城四门,不论庞士元氏直接出西门,还是假道于其他各门,必然都能发现!』
『嗯……』曹仁点了点头,『不过,据斥候所报,武关之处,魏文长领骠骑兵卒,假练兵之名,往来于武关道之中,恐怕也是为了接应庞士元。』
曹真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庞德公身故,无论是庞士元还是魏文长,都是无法定其期,故而必然不能配合无间……』
曹仁又是嗯了一声。
确实是如此。
老人有时候很能拖,又有时候很脆弱,谁也不清楚老天爷什么时候收人,毕竟有时候黑白无常也有可能业务太多了,忙不过来,亦或是路上堵车什么的……
所以就算是魏延在等着,准备接应庞统,但是因为不能定时间,所以必然就会来来回回的,一波来,一波走,轮换前来,而在这轮换之中,或许就是曹仁和曹真的机会了。
『就怕庞士元和魏文长之间早有联系,』曹仁缓缓的说道,『庞士元会等到魏文长就位之后,方行动身。』
曹真愣了一下。
这倒是一个问题。
不过思索了片刻之后,曹真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军,若是我即刻派人在城中传言,说江东有变,又有伐荆州之意……』
曹仁眼睛一亮,『妙策!便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