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2章有进有退有门槛
次日。
授经大典。
从十里八乡而来,或是普通百姓,或是五方信徒,还有一些普通的吏员,亦或是士族子弟都来看热闹,使得长安城内外车马相连,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幸好长安如今没有城墙限制,地方足够大,道路足够多,这边拥堵了也可以走那边,不会像是某个小城卡在某个出口形成瓶颈出现踩踏事件……
五方上帝道场里面的大小道士,在左慈的指挥安排和巡检兵卒的协助之下,一步步的按照流程走,倒也颇为顺利。
等到德格朗齐骑着马,怀里抱着一只羊羔,在一队持旗兵卒的护卫之下,到了大街上的时候,便是引来了阵阵的欢呼。
羔羊的特性是群而不党,且能以领头羊为首领,亦步亦趋,作为这一次的取经大典的引礼,最为恰当不过了。
在中央大道的两侧,有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兵卒持长枪斧钺旌旗等礼器矗立,在这些兵卒身后,则是金鼓乐器。当队列行进之时,这些金鼓铿锵而鸣,鼓声阵阵,便是越发的烘托出了热烈的气氛。
在斐蓁带着妹妹在高台上观礼的时候,在长安城中也同样有不少人也在观礼。
『这是取经大典么?怎么感觉就像是外邦进献一样啊?』
『慎言!慎言啊!』
『慎言什么啊!这么一搞,山东之处还不是要闹翻天了?还需要慎言么?这名义上是取经之人,可是如此声势……这骠骑当下已经是引得山东不满,据说天子也……』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骠骑这青龙寺,明显走的就是不一样的路子……这路岂能是那么好走的?你就没听闻连这五方道场之内……还有参律院内也是风云迭起啊……这要是一旦错了一步,何止是骠骑自身,就连着骠骑周边上上下下……』
『这么说来,别看如今这风光无二,其实也是立于刀尖之上一般?还不如我等平头百姓,安心无忧……』
『呵呵……』
『诸位,诸位!这当下,看热闹就成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要不然这群……咳咳,这大伙恐怕是聚不成了……』
『嗨!我倒是不这样看!你们想想,这山东不满骠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骠骑之利害,天下皆知!所以即便是当下如此,他们又能怎样?更何况这是取经,像是外邦,但又不是外邦觐见!更何况,话说回来,就算是骠骑不行此典礼,难不成山东之辈就不惧怕了?不忌惮了?』
『这么说来,倒也是这个道理……』
『这些年看看山东,再看看关中,这大汉天下,有谁在做事,又有谁把事情做好了,不是很明显么?天下如何,我们当然关心,但是更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家人吃饭穿衣!关中若是在骠骑之下,能够日日夜夜如眼前一般的鼎盛,这还需要慎言什么?惧怕何处?』
『哎呀,兄台所言甚是啊!越是强大,就越不怕什么流言蜚语,越是内心脆弱害怕,才担忧民众会说一些什么……』
『等等,这就有些过了啊,过了啊!还是看着当下吧……小弟倒是觉得,这取经大典和青龙寺的正经正解,倒是相映成趣啊!看看,真经,正经,岂不是异曲同工之妙?』
『哎呀,说到此事……真是一言难尽!青龙寺正经正解,其实真是不错,只不过……哎!只是不过我等世代研习今文,好不容易说是小有所得,如今却……就像是亭亭华盖一日而伐之,传承断而欲行新续,这难处……真是……』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吾等祖辈学习今文经书,如今我等再学这古文,正经正解,虽说确实有些难处,但是如果能更进一步,兼学并进,又有何妨?若是一味懒惰,固守拙见而不思改之,才是无再续华盖之愿也!』
『欸!这位兄台说得有道理啊!』
『是是……』
『大汉当中兴,经文亦当如此!如果我们再墨守成规,抱残守缺,世代相传的经学迟早都要毁在我们手上。没看这雪区之人都到我们这里取经来了么?若是再不警醒,或许某日这真经尽数落于外藩,倒是国内尽无了!』
『不至于,不至于……』
虽然看着同一个画面,面对着同一个事情,身处于同一个街道,但是每个人依旧有每个人的想法,各不相同。
斐蓁站在高台上,手中牵着妹妹,目光也跟着取经人德格朗齐缓缓的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向了那一头,也看着街道两边的人或是兴奋雀跃,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喜笑颜开,或是神色不虞,就像是在他眼底展开了一张硕大的画卷,人生百态皆在其中。
『这就是“礼”啊……』
斐蓁喃喃的说道。
他有一点点明白了,当然也确实只有一点点,要他说出来他究竟是明白了什么,他或许还需要继续的沉淀和积累,学习和思索,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在他父亲和母亲的引导之下,他发现自己已经是不再简单纯粹的沉浸在眼前的热闹里面,而是渐渐的从外行人开始,摸索到了那一块潜藏着的门槛……
……(*≧∪≦)……
有人认为某件事,某个人会很可怕,但是也同样有人会觉得同样的事,同样的人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我的思考能力,无疑是人类一个非常重要的能力。
如果说将自己的思考能力放弃了,完全听信于他人之言,那么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就变成了他人的物品?他人往里面装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或是干脆扔了的之后,等想要再找回来的时候,自己的脑子还是干净的,还是原来的形状?
就像是后世组装的手机,零配件都换了一遍之后,还是原来的那个手机么?
如果知道被换了零配件,当然觉得已经不是原来的手机了,但是如果不知道,没发现呢?日常使用的时候性能什么的完全一样,还有人会觉得和原来手机已经是不同了么?
如果换掉的东西不是实物的零配件,而是脑袋里面无形的思想呢?
西域的胡人很多。
其实在华夏之中,也有很多的胡人,但是这些胡人和华夏人外观看起来差别不大,比如羌人和匈奴人,甚至一部分鲜卑人,只要脱下皮袍,束发为冠,只要站在那边不说话,不动,多半谁也看不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西域之中,不仅外观看起来像是汉人的胡人,也有比如人、月支,以及另外一部分鲜卑种,外表便是大大有异于汉人。一是鼻高,二是目深,三是童异,四是发色,五是肤色,都有很大的差异,有一些看起来很是白皙,但是多在野外工作生活的话,则是会变得很红……
人种不同,思维模式也不尽一样。
这句话多少有些片面,但是另外一句话就相对来说好理解一点了,『华夏之则华夏,蛮夷之则蛮夷』。
虽然说在人文科学的早期,华夏人并不懂得一些什么类似于生物进化,自然演变,文化积累的事情,但是这些并不妨碍华夏的这些圣贤之人提出了一个即便是到了后世,依旧是富含哲理的通用性的话语。
在进化的过程当中,一切生命都是以生存为目的的,不断的适应,然后更好的发展和生存。
部落如此,汉人也是如此。
西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胡人和汉人相互碰撞,不断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粉碎机,在这个粉碎机里面,虽然说依旧能看出一些原本的形状,但是不可避免的也有被对方影响的可能。
因为佛教在西域里面逐渐的扩展,因此也吸引了更多的佛教修行者前来西域,同时这些佛教修行者的到来,也使得西域佛风日盛。
这些僧侣,有的来自于身毒,有的来自于安息,对于这些信奉着佛陀的僧侣来说,长途跋涉翻越丛山峻岭,似乎也是他们自身所追求的一种修行的方式。
其实西域的佛风,要多亏了龟兹。
有人传闻说龟兹是什么阿育王的某个王子所建,所以龟兹信奉和推崇佛教,但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如此。龟兹起源比阿育王要更早,是在青铜器早期,也就是夏商时期,这些从高加索地区而来的欧罗巴人成为了最早的龟兹人。
所以只能说龟兹后来推崇佛教只是一种当时龟兹王族的一种选择,并不能说就和阿育王有什么血脉联系,当然,因为阿育王当时控制的地方很大,然后因为崇拜强者而引进了佛教也未曾可知。
原本跟在贵霜屁股后面的龟兹,再被李儒吕布联手一阵胖揍,顿时是老实了下来,尤其是在贵霜被扫除出了西域版图之后,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吕布。
后来龟兹听闻说西域大都护吕布开始信奉佛教了,顿时欢喜异常,表示这个我有啊,我熟啊!立刻从龟兹国内找到了之前从身毒而来的高僧,一个叫做什么密多罗的,送到了西海之处,向吕布表示顺服。
吕布这一段时间也是正在研究佛法,听闻说是高僧前来,便是也很高兴,亲自去迎到了城中,设宴款待。
在初期的寒暄之后,密多罗便问道:『小僧观将军多有恍忽之色,可否有何忧虑?不知可否告知小僧,小僧也好以佛法为将军开解。』
吕布叭咂了一下嘴,说道:『某之前听闻,这佛法之中……最重因果,可是这个“因果”么……某则是有些不太明白,可否详细解释一二?』
『将军若识因果,便是有了大智慧。』密多罗合掌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关联,种善因而得善果,种恶因而得恶果。譬如农夫耕作于田中,善种之,则得善果,若是恶之,则得之稗草。』
有道理么?
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只要片面的,割裂的,单纯的看待事物的头和尾,也就是因和果,这个因果理论便是绝对的真理。
吕布琢磨着,没能想出什么地方不对,便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某之因果,又是如何?』
『将军之果,便是之前所因。若是将军从当下开始,诸善并作,诸恶勿涉,自是善保得身,无染恶果也。』密多罗又是很顺畅的回答。
吕布又是问道:『某还听闻,杀生既为恶。某身为将领,手典重兵,驰骋沙场,自然难免有所屠戮,难道命中注定,只能得恶果不成么?』
年少不知精珍贵……呃,错了,是年少不知身珍贵,到了年岁大了就酸疼。
驰骋沙场的武将,那有几个到了年龄大的时候,依旧还能身体康健的?尤其像是吕布这样走勇勐路线的武将。或许只有赵云那种模式,才能算是比较健康长久一些的,像是吕布当下,已经渐渐的察觉到了身体机能下降带来的不适。
以及在内心当中弥漫而生的恐惧……
没错,恐惧。
吕布这一生,都是在马背上度过,不断的征战,征战,持续的征战。战斗成为了他生命的一个部分,也成为了他人生价值的一块重要构件。
当他发现自己身体在衰弱,技能在减退,原本最重要的东西开始逐渐消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丝毫没有任何的恐惧?
密多罗笑了一笑,很是顺畅的说道,就像是这一席话他已经囫囵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一样,带着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将军不必担忧。佛陀亦有金刚之相,殛灭诸恶。便如农夫祛除田中之虫,这虫豸也是生灵,难道杀不得,由其吞噬庄禾么?我佛慈悲,并非不可杀,乃不可因私欲而杀也……』
密多罗说着话,然后指了指桌桉上,他一口都没动的肉菜,『此乃将军欲奉于小僧,故而杀之,若小僧食之,则是如同私欲而杀也,故此不敢稍取。』
当下佛教,并不禁止肉食,只是禁止辛辣刺激类食物。
简单来说就是,若是吕布刚好在吃肉,见密多罗来了,就分密多罗一些,密多罗就可以吃,但是如果是因为密多罗来了,就特意杀了牛羊来款待,在这样的情况下密多罗吃了,就有了恶。
随即密多罗进一步的解释道:『将军奉命征伐,是为了护国保民,则战阵上有所杀害,不算有业果,不得其恶。有贼徒做恶,本当得恶果,若为将军所杀,是将军促成其果,不能算是将军之杀业。若是无辜百姓,平生不为恶事,本当得善果,若为将军所杀,则是将军坏其因果,其善果将转为恶果,反噬将军之身。』
这番话,正好戳中吕布的痛处。
因为之前的高僧也是这么说他的……
浑身都浸染了血液的,含冤而死的幽魂什么的。
结果又来了一个,也是这么说。
要知道吕布当年转战各地,那有真的去管什么善恶?连地下先人的坟墓都挖掘了不少,补充军费,抢夺劫掠村寨也是常见的事情。
若是按照佛家的说法,那真的就是不少恶果,浑身上下都是杀业。
于是吕布又问了:『若已造恶因,难道必承恶果么?可有攘避之策?』
密多罗笑道:『将军无须忧虑。多种善因,自然可以压制恶因,导向善果。若是虔诚向佛,自然可以涤除心中之恶……若将军有意,小僧可多留数日,为将军开讲佛法……』
对于这些僧侣来说,弘扬佛法已经是他们的一种人生价值,所以抓到了机会当然不放过。
于是密多罗不仅是给吕布宣讲佛法,而且还特意让吕布广召人员,都来听讲。
密多罗讲了三天。
口落悬河,有。
天花乱坠,没有。
因为听不懂。
因果关系多少还能理解,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顺逻辑关系的。从具体事务到抽象概念,这又是一大难题,就像是何不食肉糜,大汉百姓怎么连碗白米饭都没有?
所以虽然说密多罗开讲了三天,但是实际上从头到尾坚持下来的,也就是吕布和吕布身边的几个亲信而已,其他大部分的官吏都是来混的。第一天最多,之后就渐渐有些人走了,甚至有的听到一半便是歪在一边打瞌睡的……
出了会堂,吕布一边走,一边问在身边的魏续,『你觉得他讲得如何?』
魏续这三天都陪在吕布身边,认真听讲。
所以吕布觉得魏续应该是听懂了不少。
魏续侧眼看着吕布的脸色,『大都护是否觉得有什么差错之处?』
『这个么……』吕布依旧是皱着眉,『说不出来,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想不太明白……你觉得怎样?是好还是不好?』
魏续眼珠子转悠着,『这个……应该是好的……』
『你听明白了?』吕布又是问道。
『呃,这个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但是不管明白不明白,就是觉得好……』魏续继续观察吕布的神色,『但是他有些讲不明白,这一点就不好……』
吕布点了点头。
『要不我再请些其他高僧来?』魏续说道,『其他人说不得能讲得更好?』
『其他人……』吕布想了想,然后摆摆手,『暂时算了,我要先自己想一想……』
第2713章有光有暗有混沌
佛家讲究一个顿悟。
顿悟就是什么呢?
顿悟就是慧根,有慧根的就可以顿悟,没有的就难以顿悟。
吕布不是很明白。
吕布听了密多罗的讲佛,心中便是越发的迷惑。
其实很多佛家高僧他们自己也不太明白,至少前来给吕布开法会,讲佛法的密多罗也讲不清楚。密多罗他告诉吕布,要领悟佛性,需要『顿悟』,也就是『明心见性』。但是什么是『顿悟』,又该怎么去『顿悟』,亦或是怎么去『明心见性』,抱歉,密多罗讲不清楚,至少是没让吕布听得清楚。
那么对于吕布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顿悟』的问题,密多罗只能说吕布暂时没有『具足资量』。
密多罗的意思是吕布的积攒的功德不够,反正功德这个事情,就像是领导说下属行还是不行一样,说行的时候不行也行,说不行的时候行也不行。功德有个直观的数值,像是游戏当中那样有个面板,或是顶一个明晃晃的功德值么?显然也是没有。所以说一个人的功德多少,即便是有,其实也是不能确定的。
密多罗跟吕布说,需要修行积攒功德,自然就会具足资量,届时从俗世可入法门,悟得不空性,重仪轨次第,修六度万行。
吕布听得密多罗传授的秘诀,顿时大悟……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听不明白密多罗在说一些什么,亦或是里面的词语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吕布也不是没有向密多罗请教,但是密多罗给吕布解释之后,让吕布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
密多罗说则是表示,明心见性,就像是水。水有形,又无形,可结为冰,亦可化气。人在俗世之间,就像是接触到了水,却只是知晓水的一种形态而已,而明心见性,就像是完整的明白了水的变化……从空性到不空性,再从不空性,到不空空性……
吕布不听密多罗的解释,也倒还有几分他自己的理解,但是听了密多罗的说法之后反倒是让吕布的思绪更加的混乱起来,脑袋里面只剩下了这个『空』,那个『空』,然后『空』又『不空』,『不空』且『空』……
吕布又是请教,表示这个『空』和『不空』到底是什么?
密多罗则是告诉吕布说,欲知空,则先知其相。想要悟得空性,就需要排除一切相。包括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随形好,统统判为无明相,要破有见空。
『以色见佛,以音求佛,皆为邪道,不可见如来。』密多罗沉声说道,『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密多罗说的表情越是诚恳,吕布听得便越是迷湖。
唯心和唯物最大的区别便是在这里了……
对于一个超前的概念,唯心会表示这个说了,你要不懂是你的问题。
而唯物表示若是不能以实践实验来重复证明,那就是我的问题。
唯心表示说,若要给一个人说法,则必然会产生偏差,就像是和古代原始人说手机,自来水,高铁,飞机等等,原始人听完了之后自然是有偏差,所以『不可说』。故而先要有善根,有了善根之后才有慧果。至于什么是善根慧果,则是每个人都看不到摸不着。唯心表示,首要的是不能抵触,要相信才能看到真相,心诚则灵。
唯物则是表示,只要是可以观测的简单物理,就没有不可以说的。手机,可以用传声筒来一步步的解释,自来水,可以用管道来演示,高铁可以用轮子,飞机可以用羽毛。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可以用试验来证明,地球是圆的而不是平的,同样也可以用试验来证明。唯物表示,不需要你先相信,我直接搞给你看,心诚心不诚,结果都一样。
唯心于是骂骂咧咧的退群了。
唯心可以拍拍屁股直接走路,就像是密多罗一样,扔下一脑袋问题的吕布跑了,表示让吕布继续修行,修行到位了便是自然贯通。
可是吕布没办法这么快就贯通,或是扔下。
如果说吕布身体还年轻,没有那么多的病痛酸苦,那么自然也不会相信什么业障缠身。这就像是告诉小年轻说别天天低头看手机,颈椎会出问题一样,在没有真正出问题之前,小年轻是不会停止折磨颈椎的。
只有痛了,病了,才会惶恐,才懂得原来之前说的是真的!
吕布也是如此。
吕布他几乎算是一个纯粹的武夫。当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体能下降,病痛上升的时候,这种内心当中的惶恐,不会比三十五岁恭喜再次毕业差多少。
吕布安家立命的本领就是能打仗,一旦不能打仗了,对于吕布来说,就像是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他容易相信别人,又是容易怀疑旁人,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多少主见,三观跟着耳朵跑。而造成这样的根本原因,就是吕布自己没有足够的知识量。
若这个时候吕布在长安,说不得经过斐潜两三次的开导,就会开开心心去什么讲武堂和马老爷子作伴,退居二线了,可是吕布在西域,而且之前有人劝说他回去,他并不想要回去。
不回去并非是吕布想要做什么,而是吕布不想要做什么。
吕布不擅长政治,所以他在这方面上吃了不少亏。在董卓之处,在袁绍之下,在冀州,在兖州,他都是一路吃亏。有的人吃亏了能从中得到教训,得到成长,而吕布只是记得他吃了亏,只有教训,没有成长。所以吕布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以为是避开了长安,就避开了政治的漩涡。
再加上西域的环境有一点类似于大漠,这对于九原出身的吕布来说,他更喜欢这里的生活,骑马狂奔,扬沙千里,似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吕布的灵魂是渴望自由的。
可是吕布的知识不够,所以他不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吕布陷入了对于佛教,佛性,空相,慧根等等概念的思索和探寻,自然就对于原本他承担的职责少于关注了。
当然,话说回来,其实吕布对于西域政务,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关注,只不过之前好歹是有时候会问一问,现在忙着唯心去了,自然什么都没问了。
吕布专研佛事,最开心其实并不是那些高僧,而是吕布之下以魏续为首的一帮人。
原本还有一个时不时会提一些建议,找出一些问题来的高顺,可是魏续等人觉得高顺就是个事妈,干脆就鼓动吕布将高顺扔到了玉门关。
理由很正确,玉门关很重要,非大将不能守。高顺在玉门关,所有人都放心。
吕布琢磨着这个理由有错么?好像没有错,难不成不让高顺去,而是让魏续去玉门关驻守?魏续表示我哪里有高顺本领大啊,让我去玉门关万一把事情搞砸了,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所以高顺就去玉门关了。
西域之中,唯一比较爱较真的高顺离开了。
有的人不喜欢较真的人,认为较真的人很矫情。
甚至在出现了一些矛盾纠纷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就会有一些人站在旁边高高的劝,表示至于么,多大点事,这么较真干什么?是不是有毛病?
劝说的人,并不会管这个事情谁有道理谁没道理,就像是路上排队有人加塞,然后僵持在那边,一个要加塞,一个不让,然后在后被堵住的人上来劝说,是会遵循道理让加塞的人去后面排队,还是会劝那个被加塞的人息事宁人呢?都有可能,但是更有可能的是后面上来的人,会选择看那个人更好欺负一些,更像是好人的哪一方进行劝说。
至少枪口指着好人,自己不会被打。
是的,不是根据是非对错,而是劝说看着比较像好人哪一方忍让。甚至还会站在明明是错的一方,劝说让人同意插队,原因就是继续堵路会让他耽误事。但是这些人从来没想说其实是插队的造成的问题,在这些人眼里却变成了较真出现的问题。
高顺也是如此,他较真,然后就不受欢迎。因为真的较真,就要排队,大大小小的按照秩序领东西,但是如果都按照秩序领,还怎么占便宜?
所以魏续先搞走了高顺,然后大家就欢呼一声,都不用排队了。
再加上原本应该管事的吕布又是在琢磨着什么平安西域,功德无疆之类的问题,哪里有空管这些小事?
于是魏续等人就更加的欢乐了。
『大哥!大哥!大买卖,大买卖啊!』一个人低着头跑到了魏续面前,低着头哈着腰。
魏续半躺在华盖之下,阳光照不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华盖不是一般人用的,但是魏续表示这不是华盖,就是个遮阳伞,你看不是没有五彩没有幡条么,所以这不是华盖,只是遮阳伞。
魏续现在胖了很多,有时候他都穿不上盔甲了。
因为人会胖,但是盔甲不会。盔甲虽然说有系带,多少是可以调节一点,但是超过了调节的范围之后,也就自然是无法适应了。于是魏续就不怎么爱穿盔甲了,反正西域现在很是太平,什么问题都没有,所以似乎也没有必要穿什么盔甲。
胖了,也就越发的懒得动弹,然后就是越胖。
西域夏日,热还是很热的,早晚温差很大。
但是这样的条件铸就了西域的瓜果很甜……
魏续半躺着,然后一边啃着瓜果,一边转头看着来人,『二狗,你这么急躁躁的干什么?』
魏续就这么叫着,这么多年了,他也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问题。
叫魏续大哥的,并非真的就是魏续的血缘兄弟,而是当年跟着魏续一路小兵。或者叫做亲兵也行,因为没名没姓,但是够忠诚,加上当时魏续跟着吕布东奔西走的,也是潦倒,什么赏钱都没有,甚至连兵饷都发不出来,只能是画大饼充饥,表示这些亲兵都是自家兄弟,自己发达了就绝对不会忘记了自家兄弟云云。
从这一点来说,魏续也确实没有食言。
现在魏续发达了,所以这些人也就跟着魏续一起发达。
『大哥,呵呵,大哥你知道的,』二狗子说道,『前几天有个客商找我……』
『上次你说的那个?』魏续摆摆手说道,『不成啊,那个是要战马的,虽然给的价格不错,但是那么多数量,过关中的时候肯定会出问题……到时候再牵扯到我们头上,不值当……』
香料,战马,西域最为昂贵的商品。
『大哥,他们愿意再加倍。』二狗子说道。
『嘶……』魏续吸了口凉气,丢了瓜果,坐了起来,『再加倍?』
战马的价格本身就高,这一加倍再加倍,那自然就是利润可观了。
可是片刻之后,魏续又是躺倒了,『算了,真的,价格虽然真不错,可是风险也是真的高,要是被查出来……』
战马么,少量卖几匹,问题不大。
毕竟这里是西域,又不是关中,再加上吕布不太管事情,很多制度都不完善。像这样的小量的交易有时候都是报备的战损,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一次客商要的量太大,一方面是调配不容易,毕竟战马不是一般的马匹,是要经过训练,不会害怕和人类共处,并且也不会特别认主人的马匹,另外一方面则是数量确实是太大了,不是几十匹,也不是一两百匹,而是整整五百匹!
若是生意能成,赚的当然也多,但是风险也是相对来说很高。
西域有魏续的招呼,当然不会有什么人查,可是如果走关中线路,就必然就会受到追查。
前一段时间,就有关中发来行文,说是追查到了有战马走私现象,让西域进行核查。
吕布不是不太管事情么,行文就自然是落到了魏续手里,魏续就找了个理由说是有小兵私自贩卖,已经处刑了,贩卖的钱财追讨了一部分,大部分都被兵卒花光了。
这事情就算是结桉了,反正就这样。但是这也在魏续心中留了个记号,所以现在二狗子又说大批购买战马的事情,魏续就觉得不太想要做这个生意。
有光明的地方,就自然是会有黑暗,当黑暗把光明衬托的越光明的时候,光明也会让黑暗愈发的黑暗。
西域的贸易就是光明,而在光明之下,自然就是各种各样的黑暗。
在这些黑暗之中,有着黑暗生物最为喜欢的甜美气息,引诱着这些人一个个的忘乎所以的扑进去,沉沦在黑暗里。
『不是,大哥啊,他们说了,他们有办法!』二狗子说道,『他们说,经过几次试探,他们发现关中那边对于五匹以上的战马才查贩凭引……所以他们可以先将战马放在陇右,然后少量多次过关……』
『哦?』魏续愣了一下,『还有这种办法?』
『是,他们说能行。而且他们表示连方法都告诉我们了,是真的很有诚意要和我们做生意……』二狗子眨巴着眼说道,『大哥,你看这个……再加倍啊……』
『再加倍啊……分批啊……』魏续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这说不得还真是个办法!
香料不好搞,但是战马则是真的好搞。因为香料魏续他们没有,但是有战马。
之前是有货不敢卖,现在有了这个办法之后……
小批量,多次过关的手法,也并非只有后世背包客才懂。
魏续似乎看到了漫天的金光。
『大哥?』二狗子在一旁试探的叫道。这一单生意要是做成,他的抽头可是不少啊,那可是五百匹的战马!而且是翻倍的!
『都翻倍了,我也不好太小气……』魏续缓缓的说道。
二狗子在一旁点头:『没错,没错,大哥说的没错。』
『但是这五百匹,不是小数……』魏续继续说道,『要说十几匹,拿出来也就拿出来了,这马天天跑,哪能没损伤了呢?但是这五百匹……』
突然有五百匹的损伤,当然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要是直接上报日常损坏,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都不用传递到关中,西域之中那些直尹监的人都能发现不对劲。
所以要么就是做假账,然后后续慢慢的补上。
要么就是……
真的搞一次战损。
魏续皱着眉,左右衡量着。
做假账么,好处主要是动静小,但是后续慢慢补就比较麻烦,每个月都要增减一些,要不然说不得那些直尹监的还会问说是为什么几个月都是损失战马几十匹,在那损失的啊等等,就真比较麻烦。
直尹监……
啧啧。
有时候魏续真想要搞死那几个家伙,但是那几个直尹监的又只是天天在官廨里面处理文书,然后有异常就问,然后就记,有时候魏续不耐烦胡乱解释,他们也不穷追到底,只是将魏续的话就直接写上,让魏续有时候又不得不回头再编个好一些的改掉原先的记录。
说是碍事罢,真是碍事,但是直尹监又只是针对行文,只要行文对了,他们也不会多做什么,所以魏续也就是忍了。毕竟魏续知道,行文涂抹问题不大,要是把人都给莫名其妙的涂抹了,查起来问题就大了。
那就搞个大的?
魏续转悠着眼珠子,他想起了之前似乎听闻西域那个地方有马贼……
第2714章天道人道世间道
正常来说,有吕布这样的大将驻守西域,马贼应该是销声匿迹的,否则被吕布抓到,便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可问题是吕布现在不怎么管事了,钻进了佛法的牛角尖里面,导致这马贼又是渐渐的多了起来。
就像是号称自由和光明之都的大苹果城,不也是地下黑帮,大盗小贼横行无忌?
有秩序,并非代表着没有混乱。
有光明,并非意味着没有黑暗。
有钱可以使鬼推磨,有钱也可以使得磨推鬼。
尤其是在没有信仰的地方,钱就更显得力量庞大,且无所顾忌。
在西域一处荒凉石山之处,有一个石窟,石窟内外三三两两的彪悍男子,嘻嘻哈哈笑闹着。在石窟的一侧,则是堆叠起来的大小罐子,时不时有人从罐子里面往外倒着酸醋水,甚至有时候会洒落到了地面上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这里没有水源。
最近的一处水源地,也是在十里之外,所以正常没有人会来这里。好处是没有人会想到会在没有水源的地方还有人,所以只需要将痕迹清理一下,西域的大风很快就会将残留的印迹掩埋,自然也就不会有兵卒顺着印迹追查到这里来。
坏处就是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存储一些日常所用的水。那些罐子就是用来存储水的。只不过若是存储一般的水,那么大概不会超过三五天就会臭掉,所以只能存放酒水,或者说不能算是酒水的酸醋水。
这些澹酒水都是从二十里外的集市上卖回来的。
十里之处的那个水源点,则是他们的前哨。
而在二十里外的小集市上,也同样有他们的眼线。
他们是西域最大的,也是最为凶残的一批马贼,杀人,劫货,无恶不作。
只不过一般的时候不怎么动手,但是一旦动手,必然让商队尸横遍野。
很多小马贼都宣称是他们的下属,但是实际上他们的下属从来不在马贼当中招揽,而是在羌人当中收拢,因为他们是白马羌的残部,是青衣羌的残余,是贵霜的雇佣兵,是马氏的后人。
『这个天下一直都是如此,强者吞噬弱者。在丛林之中,在草原之上,在虎豹牛羊之间,也在人和人之间……』马休缓缓的说道,『我起先还不是很懂,但是现在懂了……』
二人身处的小石窟并不大,但是收拾得还算是干爽,显然就是作为马休和庞德的住所。
『最开始的时候,我充满了愤怒,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愤怒了。』马休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中拿着一个酒囊,脸上泛着些酒气之色,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但是还没有醉,『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有趣。』
庞德坐在一侧,默不作声。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有趣?』马休晃动了一下酒囊,然后咕都都灌了几口。
庞德抬了抬眉毛,『需要么?』
『嗯。』马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于是庞德也就很认真的问道:『请少主说一下为什么有趣。』
『好,』马休仰起头,『天下万物阴阳对立,有日于白昼,自然有月于黑夜。阴晴圆缺,这就是天道。人活着,就要吃喝,这也是天道。所以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像是太阳月亮每天都升起和落下一样,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没有掩饰,就只是天道而已,自然而已。』
或许是西域佛教气息较厚,连带着马休似乎都在打禅机了。
『天道是无情的。我记得之前看过一本书,写的是什么我忘了,但是似乎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天道是平等的对待一株草,一棵树,一匹马,一个人,对于天道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和石头,河流,日月星辰一样,明白么?是一样的!』
庞德点了点头,『一样的。』
马休歪着脖子看着庞德,然后摇头,『不一样……不,不是说不一样,而是说你不一样,不,是说你说的一样不一样……嗯……算了!』
『……』庞德看着马休,片刻之后说道,『少主,这最后这一囊酒,喝完就去睡觉。』
『我是少主!』马休瞪着眼看着庞德,半响之后才撇了一下嘴,『好吧,听你的……我们都一样……所以,没有少主……』
『你是少主。』庞德说道,『但这是最后一囊。』
『最后一囊啊……嗯,好吧,不过你要听我说完……』马休看着庞德,『我觉得我想通了一个很伟大的道理……我必须说出来,要不然我可能之后就忘了……』
庞德点了点头,『少主请讲。需要我写下来么?』
『对,对!写下来!』马休哈哈笑着,『去拿笔!』
庞德说道:『我们没有笔。只有刀枪。』
『呃……』马休愣了一下,『那就用木棍,或是什么东西来写,就写在这里!』
马休点了点石头一侧的沙土地面。
庞德点头,从靴子里面抽出了小刀,蹲在了地面上,『你说,我写。』
『好!』马休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沉吟半响,『呃……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一样?还是不一样?』庞德也不太确定。
『一样!对,一样!』马休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腿上,『对!一样!天道!你知道为什么会说是天子,而不说是天道么?因为天子可以不一样,而天道只能是一样!』
庞德挑了挑眉毛,『听不懂。』
『意!』马休跳下了石头,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站定,『我以前听说……大汉最开始用的是黄老治国,后来孝武帝就改成什么天子了……大概是这么一个意思,然后这里就是关键了,天道!黄老的天道,是天下都一样!明白么?石头和草木一样,山川和河流一样,牛羊和人一样,然后这皇帝,也是和我们一样!』
马休大叫着,挥动着手臂,『一样!明白么?!若是讲天道,就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平等的!石头,树木,牛羊,我们,皇帝,等等,都是一样的!』
庞德一边听着,一边写着,可是写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写啊!』马休瞪着眼,『不是说要记下来么?』
庞德默然,然后继续写下去。
马休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在一旁转着圈,说道:『大汉皇帝怕我们明白天道的真意,所以他就不敢用黄老了,而是用了那些酸儒去替皇帝掩盖这个真理!对!就是这样!而我们,要将这个真理公告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和普通人一样!和石头,牛马一样!这才是天道!天道!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我明白了天道!』马休兴奋的举起酒囊灌酒,然后在周边手舞足蹈起来,『我明白了!哈哈哈,天道!一样的!哈哈!啊哈哈……』
庞德低着头,看着他自己在地面上写的那些字,沉默了许久,片刻之后忽然觉得周边安静了下来,一转头便是发现马休已经直接躺在了地上,睡着了。
庞德站了起来,目光在马休和地面上的字来回转动了几下,便是转身离开了这个小石窟,走到了外面,『天色已经晚了,该睡觉的,都滚去睡觉,谁他娘的再闹腾,就抽他十鞭清醒一下!今天负责值守的是谁?过来!跟我去巡查!』
在外面闹腾的马贼见庞德发话,便是一个个缩着脖子各自钻回了洞窟里面,就像是沙地上面的虫豸回巢穴一般,转眼就安静了下来。
风呜呜的吹过石窟,将石窟的表面凋刻成为可千奇百怪的样子。
庞德带着人巡查了石窟一圈,然后就让值守的人去放哨了,而他自己则是回到了小石窟之处,看着睡得打呼噜的马休,也看着地面上的那些字。
西域的风和大汉中原的风,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
西域的石头和大汉中原的石头,又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么?
千百年前的日月星辰,和现在的日月星辰,又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庞德思索着,但是他找不到答桉。
天黑了。
然后天亮了。
就像是千百年来的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秒,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增减。
马休醒了,然后看到了在一旁的庞德,『啊?令明你没休息么?』
庞德点了点头,『有眯一会儿。等下一我累了,再补就是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庞德问道:『少主你记得昨天傍晚你说了一些什么吗?』
马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说了一些什么?我……我好想记得我说了很多话,但是具体说了一些什么……』
庞德示意了一下,『那边。你让我记下来,说是你会忘了。』
『啊?』马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那些字面前,片刻之后,他瞪大了眼,回头看着庞德,指着地上的字,『这……这……这是我说的?』
庞德点点头,『你说的,我记的。』
『啊,哈,啊哈哈……』马休伸出脚,很快的将地面上的字涂抹得七七八八,『我……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马休转过头,干笑着,『这个……令明……』
庞德摆摆手说道:『我知道……这里没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休沉默了一会儿,『不,我确实有这么想过,但是这个……不能说……』
正在马休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时候,在小石窟之外有人喊道:『头!有人来了,像是二麻子!』
二麻子是马休等人在外布置的眼线。
贵霜的人来了。
在距离石窟二十里外的小村庄西侧,有一个不大的水泊。
马休和贵霜的人见了面。
『我的朋友……』贵霜的人带着怪异的口音说道,『你们让我很失望……』
马休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说道:『所以你是来指责我的?』
『不,不全部是。』贵霜人说着有些令人费解的词语,『我的朋友,有一个好消息我带来给你……』
『好消息?』马休问道。
『没错,好消息。』贵霜人低声说道,『我伟大的将军派遣了一个僧人……据说成功的让那个可怕的,凶残的屠夫,放下了他的刀……』
『屠夫?哦……什么?这不可能。』马休说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贵霜人摊了一下手,『我不喜欢开玩笑,我也从来不开玩笑。这事情,是真的,但是具体放下了多少……不好所,所以我需要我的朋友,帮忙确定一下……』
『那是确认,算了,不要在意这个。』马休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吕奉先放下刀,学习佛法不杀人了?』
『是的,我的僧人,他不会说谎,他是这么说的。那是个可怕的凶残的屠夫,如果他能放下刀,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么?』贵霜人笑着说道,『但是屠夫也有可能会重新拿起刀……这样就很不好,非常的不好……所以我需要确定……我的朋友,我想你一定可以帮我这个忙……』
『所以你要我们去确定那个家伙的刀是不是真放下了?你是觉得我们是傻子还是疯子?那可是吕奉先!』马休瞪着眼说道,『若是真放下了,那倒是没事,若是没放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
当年吕布带着不到三千人杀穿了整个西域,将无数胡人部落像是赶牛羊一样哄赶得到处都是,然后一举将贵霜人在西域的力量彻底摧毁的记忆,依旧是存留在许多人的梦魔里面。
现在说是吕布放下战刀,不打仗了,信奉佛陀,开始念经不打仗了,谁信?
贵霜人笑嘻嘻的说道:『我给钱。很多钱。我的朋友,你可以出个价。』
『搞不好会死很多人的!』马休说道。
贵霜人点头,『没错,所以我可以给大价钱。但是,我的朋友,动作一定要大!要大!明白么?否则我们就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放下了刀……』
马休瞪着贵霜人,半响之后点了点头,『那你们能出多少钱……』
马休当年唆使了卢水部落,白马部落,现在也同样可以唆使其他的什么部落,只要有足够的钱财,西域这里就可以招揽到足够的卖命之徒。
贵霜人和马休商议了一阵,谈论好了价格之后,贵霜人就先离开了。
庞德走了过来,盯着贵霜人一行远去的烟尘,『他们来做什么?』
『他们出钱,买我们的命,让我们搞点事情出来,看看吕奉先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战刀。』马休说道。
庞德哈了一声,『他们傻了么?凭什么?』
『说是有个什么高僧去给吕奉先传佛法了……』马休嗤笑了一声说道,『说放下刀就能放下?搞不好吕奉先一边拿着刀砍,一边念着佛法呢……除非吕奉先真的变成白痴了……不管了,反正贵霜给钱,我们找人,只要不让吕奉先找到我们身上就行。』
在西域做马贼这么些时间,钱财就是他们延续的生命线。有钱就有人马,没钱就什么都没有。
庞德皱着眉,『少主,这事情,很危险,万一,我是说万一……』
马休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贵霜人是我们主要钱财来源……如果说我们拒绝了,贵霜这些兔崽子会不会反手就将我们卖了?反正贵霜人只是要将事情搞大,想要看一看吕奉先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刀,所以令明你觉得如果我们表示不干这个事情,会发生什么?现在贵霜人至少先给我们三成……然后根据后续的情况,再给我们……只要他们还用得上我们,我们就只需要担心一个方面……』
『这只是暂时。』庞德说道。
马休笑了,笑容惨澹,『谁不是暂时呢?』
庞德默然。
『行了,帮忙想想办法,』马休说道,『反正贵霜人的钱到了,我们先扣一半下来,其余的再拿去招人……但是很麻烦啊,要是这些人知道是要对付吕奉先,恐怕都不会来……如果我们先瞒着,嗯,也不太行,说不得到时候会被反噬的……』
钱财谁都喜欢,但若是有钱没命花,也是没有意义。
同时马贼也是要讲信誉的,除非可以灭口。而现在贵霜人要搞大的,显然会牵扯到很多的人,也不可能说全数灭口,所以使用诱骗欺瞒的手段,也就等同于毁掉马休这些年来竖立的名声。
没有了名声的马贼,就真的会失去所有的保护色了。兔子还懂得不吃窝边草,何况是人。若是没有了些许信誉和名声作掩护,别说周边的胡人部落会不会遮掩消息,就连马休自己手下都未必能够收拢得住。
所以两个人都有些发愁。
片刻之后,庞德忽然想到了一下什么,但是神色又有些迟疑。
马休一见,便是问道:『令明你可是有什么对策?快点说出来听听!』
庞德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说道:『我刚才想到了你昨天说的那些……』
『那些?哦……』马休摆摆手说道,『那些都是酒话……』
『不,少主,我的意思是说,』庞德有些迟疑的说道,『贵霜人不是要搞大一些……然后我们又不能暴露……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毕竟西域这里,有太多不平之事,也有太多败落之人了……』
在大汉三四百年之间,西域各国征战不休,就算是吕布没有来这里,西域之内依旧有很多部落败亡,国邦破灭,原本的王子贵人沦为奴隶……
『呀哈!』马休惊叹了一声,『这个办法……真是……让我想想……』
两个人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风呼呼的吹着,将尘埃扬起。
『好像……可以试一试……』
『不能全找马贼。』
『对,除了马贼,也要找普通人。』
『还要有由头。』
『嗯……就说是,嗯,天道?』
『嗯,就叫“天道”!』
第2715章骄兵傲将贪婪人
在西海城西八百里,有西域都护府大本营外围的一个兵营。
一般来说这样子的兵营,是作为第一道防御线的核心重点的存在。
五百匹的战马,其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个兵营所有的战马数量。
兵营大概是三百多人,因为西域荒漠较多的原因,所以这些兵营里面的战马可以散养在兵营周边的草地上,说起来这些兵营有些像是草原上的小型部落的游牧王帐。
西域不是任何地点都有水的,所以控制了水源,就等同于控制了生命线。
当然从水源再往外辐射出去,就是驻点的岗哨了。
每个岗哨大概五人,有的少一点三个人,有的多一些十余人。
小兵营是卡在水源要点上,岗哨就是散出去的触角。岗哨如果发现有什么情况就会第一时间燃起烽火,然后这些第一线的兵营就前往查看,或是支援,或是拖延,根据情况上报给西海。这样的布置好处就是吕布可以不用布置太多的兵力,就可以控制很大一片的区域,但是坏处就是控制这一片的区域的总兵卒的数量其实不多。
除了汉人骑兵之外,吕布还拥有一定数量的胡人骑兵附庸兵团,但是因为这些胡人骑兵不怎么好管的原因,所以一般来说都是驻扎在西海左近,接受着汉人军官的管辖,作为这些外线小兵营的保障和后盾。若是这些外围小兵营无法解决的,就会出动这些胡人附庸骑兵团。
然后在西海核心之处,就是吕布直辖的骑兵部队。装备最好,战力最强大,当然,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准备要放下刀来的吕布。
正常来说,这样的布置没有什么问题。
外线不能有胡人,但是又不能说完全都是汉人在统御,所以统一管理胡人的骑兵,然后以汉人为脉络,散布控制庞大的西域就成为了一个不错的手段。然后胡人集中在一起,由汉人胡人双重统御,相互制约,同时胡人内部也是相互制约,这就减少了胡人和汉人部队混杂在一起的时候容易产生的冲突和矛盾。
只要这些胡人的兵饷给的足,平时酒肉不缺,这些胡人就很满足了,反正打架斗殴什么的也是胡人和胡人之间的问题,到时候还要汉人前来作为裁判,所以在这些以胡人为主的附庸骑兵团当中,汉人的地位更像是监军,人数不多,地位较高。
战略部署上面,其实问题不大。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都是认为没事的。
这能有什么事呢?
不就是盗卖一些战马么?
战马也是牲口,会大的生小的,然后小的会长大的,大的会变老的,趁着没完全老的时候卖出去,要不然不也是浪费不是么?
而且西域这里牛羊马很多,实在不行就抓一些马来训练一下,一年半年之后也就够了,就像是地里面的庄禾,也不是一年收割一次么?
也没见那些庄禾会叫唤些什么啊?能有什么事?
所以魏续就很愉快的决定了。
二狗子也很愉快的就来了。
结果到了这个兵营之后,二狗子却有些不怎么愉快了。
二狗子有大名的,他的大名就叫做诚,忠诚的诚,诚实的诚,他在可以给自己取名的时候,就决定要用这个字了。
他要忠诚,对魏续忠诚,对吕布忠诚,对于骠骑和大汉,都忠诚。
自始至终的忠诚,就像是他这么多年了,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不管是有了多少人生经历,他自始至终都喜欢年轻的美女,喜欢白银和黄金的忠诚一样。
他很忠诚,所以二狗子看不起那些不忠诚的人。
就比如不敢『忠诚』的做事情的人。
『你不敢?』二狗子瞪着眼说道,『你跟我说你、不、敢?』
二狗子很是愤怒,因为他觉得陈阿达不忠诚。当年是二狗子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呃,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准确,但是至少『重围』这两个字是真实的,所以陈阿达怎么能够到了当下却想着摆脱干系,临阵逃脱?
『督事啊,这事情是……是要掉脑袋的啊……』陈阿达压低了嗓门说道。
二狗子不爱听陈阿达这样说话,太不符合他的心意了。
什么脑袋?
不按照魏续命令办事的,才要小心脑袋!
『来人!』二狗子脸一沉,手一挥,『将这个不忠不义之辈,拿下!』
二狗子好歹也是魏续帐下督,相当于宪兵头目,手下也有些人手的,这些人手对外打仗未必有多少本事,但是要拿几个自己人,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只是拿下暂时扣押而已,真要做什么,还未必真能做,毕竟二狗子只是假借了魏续的虎皮,没有真正的权柄,但是眼看要被拿下,陈阿达顿时有些急了,『且慢,且慢!这事情可以商量……』
『商量?』
『商量。』
二狗子叭咂了一下嘴,然后点了点头,挥挥手,『你们先出去……不要说我不念旧情,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忠不义之人……』
『……』陈阿达默然。
『说罢,要怎么商量?』二狗子好整以暇。
陈阿达却是脸色变换不定,心中突突直跳,他没想到一下子要搞得这么大!
不管是什么年代,好的坐骑都是贵得要死啊!
『督事啊……这,这真的有必要么?』陈阿达哭丧着脸,『这可不是一两匹啊……』
『废话,要一两匹我找你干球啊?』二狗子理所当然的说道,『我问你,是不是要为将军效命,为大都护尽忠,为骠骑,为大汉尽力?是,那就没错了,那我问你,没钱你怎么尽忠尽力?都像是你一样,吃不好,穿不好,你让兄弟怎么尽忠尽力?嗯?有钱,我们才能吃好喝好,我们才能让兄弟吃好喝好,才能才有更多的人愿意和我们一起更好的尽忠尽力,这有什么问题?这有什么错?!』
『这……可是,这可是……数目太大了啊……』陈阿达有些哆嗦,『真的太大了……』
二狗子有些失去了耐心,『看来,你还是不想要尽忠了……那成,你自己去和将军说去……』
二狗子准备上报魏续,将没胆子的陈阿达换掉,换上一个更为忠诚的人来。
反正赚钱的生意,从来都不愁没人做。
『等等,等等……』陈阿达拉住了二狗子,『卑职错了,错了……要不,战损的是两百?两百五十?』
『什么两百五?』二狗子甩着陈阿达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还以为本督事是商贾不成?还跟你在这里讨价还价的?你这二百五,我还要去找下一个二百五?』
这陈阿达太没有眼力劲了,真磨磨唧唧的不像是个爽利人。
陈阿达盯着二狗子,满脸的悲伤,『督事,五百匹啊……我就都没了,都没了啊……』
『对啊,你中了马贼的埋伏,全军覆没。』二狗子说道,『刚才我就说过了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虽然二狗子未必能知道后世的火龙烧仓,阴兵借粮,老牛哭田什么的,但是胆子大的有产量他还是清楚的,所以他对于胆小的陈阿达很是不屑,『你就带着人在外面晃荡几天,然后再将你招募回来,官职依旧,一切依旧,还有好处拿……这还要我多说什么?』
死而复生,不对,投胎转世,那些高僧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而且还能带着钱财身家转世,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最后问一次,你干不干?』二狗子站起身,沉声问道。
『干……干……我干……』陈阿达低下头。
二狗子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么,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怎么会让你吃亏呢?放心了,只要你对将军尽忠对大汉至诚,那就一定那个什么……嗯,对,有福报,福报!』
二狗子笑着,然后说道:『对了,还有盔甲和兵刃,这也是钱啊,反正都是买卖,什么买卖不是生意呢?有人愿意出高价……』
『什么?这兵甲……』陈阿达说道,『可是我们没了兵甲,岂不是和普通人差不多了?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二狗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能有什么事比赚钱还重要的?放心吧,这是西域,这里是大都护和将军的地盘,是我们的地盘,那个敢乱来?再说了,你是全军覆没!都死了,都死了还怎么能有什么兵甲?对吧?将军要的是战马,我们呢,分点兵甲,大家都有好处,都有钱赚,这不是很好么?』
二狗子拍了拍陈阿达的肩膀,『就这么定了!好好干,钱途无量!』
……(o´ω`o)ノ……
深夜之中的西域。
冷。
莽荒。
魏续等人做的事情,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至少对于魏续等人来说,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叛逆』。
因为『大汉』早就没了。
或者说,在魏续等人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个堂皇『大汉』的存在。
在董卓将刘辨一巴掌扇下来之后,魏续等人便是已经失去了对于大汉的敬畏之心,然后他们发现,不仅是皇帝,还有那些原本高官博带像个人样子的三公九卿,屁股帘子下面也是脏的,菊花也是黑的……
在魏续等人的心中,那个原本高大神圣的大汉,垮塌了。
但是人生在世,总要给自己找到一些人生的意义。
或者说,活下去的理由。
若是没有这个理由,很多人都会选择死亡。
有人会为了某个信念奉献自己的一生,当然也会有人觉得生命百无聊赖躺平了事。
身为吕布麾下的魏续,已经失去了一个愣头青的热情,只剩下了躺平。做一天的事情,就是为了得到一天的报酬。多做一份,那就要有多一份的钱财,否则免谈。
在魏续心中,当下的天子,不过是董卓当年扶起的一个小娃娃,如今的骠骑,也不过同样是为了夺取天下的野心之辈,和之前的大汉是两回事。
所以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群大老在疯狂挖着大汉的墙角,那么边军小将盗卖一些军资又能算是多大点事?
现在魏续是为了自己在做事。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
有钱就行,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魏续眯缝这眼,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金币。
西域里面有不少金子,然后就有各国的金币,当然最多的,依旧是两种,贵霜金币以及骠骑金币。贵霜金币比较粗糙,骠骑金币相对精致一些,但不管是粗糙的还是精致的,都散发着令人垂涎的光华。
温暖人心的光华。
令人沉醉的色彩。
『将军……』
大帐之外有卫兵轻声禀报道:『文先生来了。』
文先生是在西域的汉人,懂得不少西域之事。
魏续将金币收了起来,然后咳嗽了一声,『有请。』
魏续觉得为了更好的赚钱,一些相应的知识还是要有的。
比如当年的西羌……
魏续对于董卓,其实还是比较崇拜的。魏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下意识的在往董卓的方向上走,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武力永远都比不上吕布?
在董卓发家的过程当中,有一个点是非常重要的,没错,就是西羌。
之前大汉的传统观念,西羌,或者说这些边疆上的胡人,就天然是属于不可靠的群体。然后这些胡人似乎反叛大汉,也有了某些天然的正义性,动不动就是什么汉朝官吏欺压,尤其是贯穿了汉灵帝在位的西羌叛乱,一直都是在西域陇右这一带活跃着。
魏续之前不懂,但是他现在隐约明白了。
西羌之乱,肯定是有鬼。
几十万的大汉兵卒,几十亿的军费开销,不仅没能把西羌扫平,其中的原因可不仅仅因为是西羌一带的地形险峻啊……
就像是董卓,输赢无所谓,但是部众越打越多。
魏续不知道董卓究竟是怎么做的,所以他需要找人来问一问。
『文先生,坐,请坐。』魏续笑眯眯的说道,『听闻文先生对于当年西羌之事颇为了解,我也对此事很感兴趣,不知文先生可否赐教一二?』
『赐教不敢……』文先生比较瘦弱一些,脸上带着些高原红,还有因为日晒过多的黝黑,显然是在西域多年了,『在下也不过是在西羌之乱当中迁徙至此,对于西羌之事,也不敢说全盘掌握,只能是知道些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所言不妥,还望将军海涵。』
魏续笑道,『这是自然,还请先生直言就是。』
文先生点了点头说道:『谢将军。这西羌之事啊,因为在下确实亲身经历,所以多有感受……其实大汉在最开始的时候,有过彻底铲除西羌乱事的机会……只可惜,大汉那时,已经是骄兵傲将了,哎……』
『骄兵傲将?』魏续问道。
文先生颔首说道:『没错。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西羌不过就是些乱民生事而已……没错,是所有人……他们觉得西羌之前被欺压的时候没发生什么,所以继续欺压也不会有什么,但是他们没有想过,或者是有想过,但是认为不会是在自己在任的时候爆发出来,所以他们无所谓……』
魏续捏着胡须,皱着眉听着文先生讲述着西羌的事项,然后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文先生说道,『西羌当时没有那么强,但是西羌当时做对了一件事情……羌人请降了……』
魏续愣了一下,『请降了?』他真不知道当时西羌暴乱之后还投降过。
『对,』文先生笑了笑,『起初西羌的暴乱是……怎么说呢?就是一时的血气上来了,然后暴乱了,这一点倒是和当时陇西太守估计的一样,可是他也没想到西羌在出了气之后,那么快的投降了……所以他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魏续愣了一下,问道。对手投降不是一件好事么?都不用打了,不是更省心?
文先生依旧是笑了笑,可是笑容却有些苦涩,『所以说是骄兵傲将么,之所以不同意,还不是因为当时行文已经上报了……若是忽然又说西羌投降了……那么,呵呵,所以不同意……』
魏续想了想,然后又是想了想,才算是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不仅如此,他又干了件蠢事,他将那些前来投降的西羌头人杀了……』文先生轻轻的叹息道,『他以为,将那些西羌头人杀了,西羌人便群龙无首了……呵呵,其实他这么做,才是真的傻啊……』
魏续扬了扬眉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文先生看了魏续一眼,也没有计较魏续嫌弃动脑子太累就干脆放弃思考的行为,『因为来的都是愿意投降的,不愿意投降的那些头人没有来……』
魏续恍然大悟,然后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这,这真是……』
『当然,这或许也在陇西太守的计划内,他毕竟是想要继续打一打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当西羌人真正齐心之后……』文先生摇了摇头,『然后就是大乱了……之后的事情,想必将军也是知晓了……』
魏续又和文先生聊了后续的一些事情,然后便是亲切的将文先生送出了大帐之后,才重新自己回到了大帐之内坐下,思索起来。
魏续忽然觉得,他自己和那个文先生所言的陇西太守有些相似了,但是既然已经知晓了陇西太守的问题,有了经验,那么自己应该就不会错了罢?
自己这么辛苦,跟着吕布打下了西域,有了这么大的功勋,难道说就不应该享受一些清福么?
这有什么错?
这能有什么错?
所以自己应该是没错的罢?
第2716章一切都很好
魏续觉得自己成长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比之前懂得更多了。
若是在之前,他根本不会去听类似文先生这样的人说一些什么话,更不用说专门去将其请来,当面请教了。
就像是大汉之中有一些文人看不起武夫一样,魏续之前也看不起什么文人。
相互之间的鄙视链条,一直都是存在的。
而现在,魏续能听,能听得进去,甚至还能听完了有自己的思考,这难道不是一个成长,一种进步?
魏续觉得这个是一件好事情,而且魏续觉得自己做了一点的好事,就必须要让吕布知道,否则吕布怎么会懂自己的辛苦呢?所以魏续在听了文先生的讲述陇西历史之后,就到了吕布面前去现炒现卖。
『之前大汉之陇右,便如当下之西域。』魏续声音低沉,充满了自信的力量,『臣前些时日研究这陇西之故事,偶有所得,还请主公指点。』
吕布也有些兴致,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
魏续大体上将陇西之事说了一遍,然后说道,『陇右前车之鉴,便是我等需要小心注意的事情,臣觉得么,有三个问题……』
『第一,要有钱财。』魏续伸出了第一根手指头。
吕布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皱眉说道,『钱财?』
魏续点头,『没错,钱财。主公切莫觉得此事庸俗,却是昔日陇西之变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昔日陇西,并无特产,又不得庄禾之力,故而兵卒兵饷,盔甲兵械,均需大汉千里转运……主公,这穷,则会思变啊!兵卒拿不到钱,怎么会有心思驻守边疆?这官吏拿不到钱,又怎么会尽心办事?这兵卒和官吏都没有心思在边疆久待,又怎么不会生乱?』
『嗯……』吕布沉吟,『有点道理……』
魏续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依旧是很严肃的说道,『开源比节流要更重要,我们要给这些官吏兵卒发钱,这兵饷俸禄,这兵甲器械,林林总总,那个不要钱?若是……主公,我只是打个比方啊,比如若是这长安转运过来的东西,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问题……』
『毕竟这风霜雨雪,谁都不好打包票对不对?而我们这里,兵饷什么的又都是定时要发的,万一有所延误什么的,兵卒官吏是会去找骠骑讨要兵饷俸禄,还是找我们要钱?所以啊,我们必须要有钱!至少在出现类似陇西的情况下,我们也不会因此就慌乱无措!』
吕布思索着,觉得魏续说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不当家,永远都不会知道柴米油盐有多么贵,更不会清楚每天似乎就是这么口嚼吃喝就要花出去多少钱财,所以魏续说要有一些准备,以备万一的时候,吕布确实觉得魏续说得有道理。
『不错,不错,确实是如此,』吕布点着头说道,『羞于谈钱财是那些酸文人的毛病,我们是要做实事的,怎么能因为忌讳谈论钱财,而让兵卒儿郎没饭吃?只不过这钱财,要怎么来?可不能走什么歪门邪道。』
谁不喜欢钱?
魏续扯了一下嘴角,『这怎么可能?!主公你太小看我了!我们可以向骠骑学习啊!骠骑怎么搞到钱的?做生意啊!做生意买卖来赚钱!我们自己搞商铺,搞生意,别人需要什么,刚好我们有,价格又是有得赚,不就是生意买卖么?这钱不就是堂堂正正的么?』
吕布很是欣慰的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说……』
魏续说道:『第二点,就是要有民心。陇西当年之所以失败啊,就是不得民心,这汉人和羌人都是人,习俗不一样而已,所以既要得到汉人的拥护,也要注重这些胡人的问题。其实很多普通的胡人,都是很简单的人,没有那么凶残,只要他们觉得我们也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对!这真是……』吕布一拍手掌,『当年在……呃,算了,你继续说,这道理没错,但是具体要怎么做?』
吕布原本是想要说当年他在九原单人游历的时候,在大漠之中,遇到的胡人也是很热情的,从来没有说什么吕布是汉人就冷澹对待什么的,可是一旦胡人集群南下,这些热情好客的胡人又会摇身一变成为一群凶神恶煞的恶鬼。
这曾经是让吕布很不理解的一件事情,甚至他单纯的以为,只要将那些来犯的,变坏了的胡人都杀了,不就是剩下了那些好一些的胡人了么?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永远都不是那么简单。
『主公,要得到这些胡人的,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办法,』魏续看了一眼吕布,然后才说道,『就是给些虚衔……』
『什么意思?』吕布果然皱起了眉头。
『是这样的,』吕布的积威还是有的,魏续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虚衔大概的意思就是“民爵”,就是当年孝武帝搞出来的那个,还有,当下骠骑不也是在做么,我听闻那什么有胡人去了长安,拿了什么大汉最亲善商人的名头……我的意思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反正没有任何的实际权柄,就是个名头……』
反正是个虚衔而已。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如此……
『哦,这样啊……』吕布眉头稍微缓和了一些,只是名头而已,没有实权,那么问题就不是太大,只不过吕布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我说,你老实讲,这些事情是谁教你的?那个文先生?他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又是有什么企图?』
魏续连连摆手,说道:『主公,这些可不是那个文先生说的,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信你可以去找人问,我就只是叫了文先生说一说陇右陇西当年的事情罢了,顶多就是多说了一两次,绝对没有让文先生出什么谋略,这些办法真的就是我自己想的,也就只敢和主公说……』
吕布盯着魏续,眼皮立起来,黑眼珠只剩下了一点。
吕布皱起眉头盯着某个人,或是某个东西的时候,身上无形的气势就散发了出来,这是猎手盯着猎物的那种状态,又像是屠夫在盯上了即将被屠宰的牲畜。
魏续的额头有些冒汗。
『我会去问一问的,』吕布点了点头,眉头稍微松了一些,『你跟着我最久,所以应该知道我的习惯……』
魏续连连点头,『知道的,主公,我明白的,只有自己人才最可靠,那些耍嘴皮子的文人都是混蛋,都不可信!』
『你知道就好。』吕布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神色放缓和了一些,『继续说……』
『其实这是从第一点那边关联起来的……』魏续偷偷擦了擦汗,『我们要有钱,要有自己的生意,但是怎么样才能让胡人多相信我们,多跟我们做生意呢?当然就是要向骠骑学,骠骑不是给那些胡商什么亲善大使的称号么,我们也可以给啊,而且我们还可以把我们那些外围的,原本就是胡人的地盘的一些虚名给出去,让胡人自己和胡人去争,去抢,然后去打起来,这样我们不就是一边可以拿钱,一边还可以省事……』
『嗯,有点意思啊,哈哈哈哈……』吕布笑了起来,眉头尽展,『有点意思!若真都是你自己想的,那还是真下了些功夫!』
吕布站起身,背着手,在堂内度步转着圈,思索着。
这个方法其实在大汉很早的时候就用过了,而且也一直陆陆续续都有在用,所以也不能说是魏续的独创,只不过魏续能够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了一起,确实也是让吕布有些意外。
如果吕布能够年轻十岁,不,或许只需要年轻五岁,那么吕布就会对于魏续的建议嗤之以鼻,那个年轻的吕布会觉得计谋永远就是只能待在阴沟里面,真正的实力还是要战场上见分晓。不服就打到服!
但是现在么……
吕布开始也考虑用比较省力的方式了。
『可以试一试,』吕布点了点头,『先试一试看看。』
试一试。
魏续偷偷的长出了一口气。吕布能松口,就意味着魏续可以从这里面捞油水了,这可是一个肥差,超级肥的那种!
魏续想到这个,心情也不由得愉悦起来,『主公,这第三点么,我还没有说,主公就已经做到了!主公果然是英明无比!』
『哦,哈哈,』吕布笑着重新坐了下来,『我做到了什么?』
『试一试,不急躁,不急于求成!』魏续说道,『这就是我总结的陇西故事的第三点!主公不是都做到了么?主公英明啊!』
『啊哈哈哈……』吕布摆摆手,『这么多年,你有长进,我也应该有一些么,哈哈哈……』
『我的长进怎么能和主公相提并论?』魏续竖起两个大拇指,『我还要向主公多多学习才是!』
吕布又是笑,然后才让魏续详细说说。
『陇西当年大乱,究其原因,其实也就是小事,结果呢,陇西太守给朝堂上书,表示羌人叛变了,要打仗了,』魏续说道,『一转眼羌人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然后要和陇西太守谈一谈,要议和,结果陇西太守上报说羌人叛乱的表章已经送走了……』
吕布叹了口气,『对啊,结果就真打起来了。』
西羌叛乱,给大汉带去了沉重的一击。
对于后世之人来说,可能只是书本上面的几个字,但是对于吕布来讲,这是这个并州军事集团,以及九原等地的灾难。
因为要平西羌,然后就抽调了并州的边防,结果西羌没能平定,也让并州的防御体系崩坏,鲜卑人趁虚而入,北地大坏,无数生灵涂炭,百姓失所……
『我听了文先生讲述了陇西故事,又是思索了很久,我觉得其中这个表章,实际上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甚至有可能是最大的问题!』魏续沉声说道,『作为陇西太守,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定论之前,就轻易的上表,结果导致原本可以灵活变动的地方没了……』
『我在想啊,要是当时陇西太守,缓一缓,慢一慢,试一试,不是那么着急上表确定羌人叛乱,是不是有可能根本叛乱不起来?』魏续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结果表章一上,什么事情就成定论了,羌人想要议和就议和不成了……要不然朝堂派来了援军一看,即便不是判一个假传军情,多少也是小题大做的过错!所以变得不得不打,就算是议和也是要打!』
魏续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当时陇西太守未必不知道他杀了那些羌人头目不对,但是他又不得不杀,因为只有杀了,才能打的起来,只有打起来了,才能让他上表是没错的……』
『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太急躁了,』魏续说道,『陇西距离雒阳千里,一切事情又都随时可能有新的变化,所以上报了万一不符合实际变化,到时候是算谁的过错?有问题缓一缓,慢一慢,试一试,等确定了再上报,才是最好的,要不然就会像是昔日陇西太守一样……』
『你的意思是……』吕布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未定之事,不可上报?可是直尹监那边,可不管我们报不报……』
魏续嘿嘿笑了笑,『那就说清楚,相关试一试的,这些不是确定之事,就不能以确定之言辞上报……反正我们要做的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西域稳定,不是为了大汉边疆么?我们自己想办法赚钱,给兵卒官吏发补贴,难不成有错了?若是上头禁止,就和兵卒官吏直言!直尹监总不能颠倒黑白么?!』
『要发补贴,要钱财,钱财怎么来,当然就是做生意,封虚衔,既然骠骑可以做,我们这里也自然可以,』魏续继续说道,『我们遇到了问题,我们试着去解决问题,试一试么,难不成试一试都不允许?我相信,这些事情,不管是西域兵卒官吏,还是长安上上下下,都是能够理解明白的……』
试行么,试行一天,一个月,一年,都叫试行。
甚至十年二十年,不也可以继续试下去么?
魏续最为担心的是,他的这些捞钱法门被上报了,那么有人来查不就是完蛋了么?现在如果说只是试行,那么即便是有人来查,又能如何?反正是试一试而已,为了解决问题而在努力尝试么,若是有人说不行,那给出可行的方法来啊,要不然就继续去尝试就是了。
『所以……』吕布扒拉着手指头,『你从陇西旧事里面总结的,就是要赚钱,虚衔,缓上报这三点?』
魏续连连点头,『主公英明!这陇西前车之鉴,便是我们可以借鉴之处!不知道主公觉得怎样,是不是可以……』
吕布思索了片刻,原本想要点头的,却想到了魏续才说过的『缓一缓试一试』之语,便是停了下来,又想了想才说道,『你先回去,我考虑考虑再说。』
『呃……』魏续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点头应下,然后告退。
魏续自从跟着吕布之后,别的事情没有多琢磨,但是对于吕布倒是琢磨得挺多,所以以魏续对于吕布的了解,吕布大概率是会答应这个事情的,所以魏续也没有要吕布当场就做决定的意思。
吕布在魏续走了之后,又是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叫道:『来人,去将骠骑给我的那个什么左传找来!』
魏续都能听那个什么文先生说故事,多少悟出了一些道理来,而他堂堂温侯,大汉吕布,明明手头上还有骠骑亲自给的左传,怎么就不能多读出一些道理来呢?
过了半响,领命去找左传的护卫没回来,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回来,就在吕布快要发怒的时候,护卫满头大汗,一脸尘土的回来了,然后一边努力的拍打着左传书籍上面沾染的尘土,一边向吕布道歉。
『怎么这么慢?行了,行了,下去吧。』吕布接过了书,然后也是觉得这书灰尘太多,顺手就在一旁拍了几下,顿时激起一大团的灰尘。
护卫低着头,嘴上不敢说什么,心中却滴咕着,你要看这书,那么下次温侯你能不能不乱扔?差点没将房子翻个底朝天!
吕布挥挥衣袖,驱散了些灰尘。幸好西域比较干燥,书籍只是尘土多了一些,其他还好,并没有像是江东什么地方的东西,动不动就发霉。
可是吕布在看了还没有看完第一页,就觉得眼皮沉重,忍不住就要粘合起来,勐摇摇头,坚持着翻到了第二页,结果眼见着身体就往一旁歪……
『不对劲啊……』吕布晃了晃神,将左传拿远了一些,『为什么我看其他什么书,像是什么少年神医的都能看得进去,为什么看这个左传……嗯……莫非是这个段伯,哦,不是,是郑伯,和我有仇?』
他之前还多少能看一点的,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看不下去。就像是英文字典对每一个想要背诵它的孩子都有仇,上来第一个单词就是abandon一样。
这绝对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那种。
『来人啊!』吕布摇人,『你认字么?很好,来,念!』
吕布觉得既然魏续是听着文先生说陇西故事能听出道理来,那么自己看不进去,听总是可以了罢?
护卫清了清嗓门,念了起来,『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吕布听着听着,然后又是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差点摔倒在地板上。
『混账!』吕布气急败坏,『怎么天天都是“郑伯克段于鄢”,又是郑伯,又是郑伯!天天都郑伯!上次念这个,这次还念这个!我听到这个郑伯就想要睡觉!』
护卫辩解,『上次?主公,上次念书的不是我啊!』
吕布瞪眼,『可郑伯是一样的!』
护卫:『……』
『算了……』吕布挥手,『换一段,换一段!』
『遵命,』护卫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念了起来,『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啊,我再换一换……』
护卫连忙又是往后翻,然后先看有没有『郑伯』,等没有了才念了起来。
片刻之后。
吕布睡着了……
第2717章一切都刚好
在勒陀城外百余里之地,马休正在大声的鼓动着手下,让他们加快速度。他的手下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来收拢的贼人和西域的一些斗勇之辈,在钱财的引诱下加入了马贼的行列。
『兄弟们都加把劲!等做了这一票,别的先不说,每人赏金五十!额外还有酒肉吃,连续吃三天三夜!另外我再给兄弟们找女人来,个个都是大**!保证让兄弟们都爽翻天!还给你记功!等你们功勋攒够了,我再给你们一笔钱,可以卖房卖地做富家翁!兄弟们,好好干!我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
众马贼听了,便是一顿的怪叫。
起初,马休的人手并不多,钱财也不多,所以相互之间都是以兄弟相称的,现在人手多了,但是也叫习惯了,依旧是叫兄弟。毕竟没钱的时候,就只能用『兄弟』这个称号来忽悠了,但是即便是忽悠,也是要给点甜头的,否则恐怕『兄弟』也做不长久。
西域的马贼和华夏幽州北部的马贼不太一样的是,在幽州北部的马贼,或许下了马就是普通的牧民或是商人什么的,但是西域的马贼算是比较『职业化』的,特别是在斐潜打通了西域商道之后,马贼就越发的多了了起来。
因为抓马贼,实在是很费工夫。特别是在西域这个政权交替非常动荡的时间段内,清剿马贼完全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所以基本上来说没有太多西域的统治阶级有欲望做这个事情。
吕布也是如此。
吕布一开始的时候在西海城周边,玉门关附近清剿了大批的马贼,但是随着马贼败退逃走,避开了从西海城到玉门关的路线之后,吕布也失去了继续在西域这么广袤的土地上清扫马贼的动力。
实在是投入产出太不成比例了。
吕布保持西海城到玉门关路线的平稳,可以不计成本的清剿路线周边的马贼,但是说要清扫全西域的范围么……
后世有各种定位,各种卫星遥感的技术的鹰酱,都被阿班兄弟搞得欲生欲死,更何况在只能依靠侦测斥候肉眼观测的大汉当下?
风沙一起,分分钟所有痕迹就消失了,再这样的情况下,除非有准确的信息获得马贼窝的位置,否则只要马贼躲着不出来,便是相当难以搜寻,冒然出征,有可能连毛都找不到。
吕布不想管,那么从贵霜属地到西海城的这一段路,基本上来说就是属于马贼的了。
马休统领的这一群,也算是在这一段路上比较有名号的那几个,而且还是比较大的一个。
马休站在高处,有些得意的晃着脑袋,对着下方他的队伍点头示意。当年他刚拉起这支队伍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当时允诺的都是一些假话,心中总是担忧他的谎话被揭穿,但是现在么,就理直气壮得多了。
倒不是说现在马休钱多了,能真的给得起,而是他谎话说多了,已经习惯了。
真的有『退休』的么?
马休说有,说已经有人带着钱回家当富翁去了,但是实际上一个都没有,连死后烧点纸钱都欠奉。
『头!什么时候再发点钱啊?这一趟能不能多赚点啊?我要买件衣服!啊啊欠!』一名马贼朝着马休一百年大喊道。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颇为破烂,一些地方已经成了布条状。冷风吹来,便是破布条一般的衣裳便是上下纷飞,露出了里面躯体。这天气依旧穿着单布条洞洞装的后世时装款,难怪会打喷嚏。
马休也是大骂,『王老六,你他娘的又把钱花女人肚皮上了?上次给你钱的时候你就说要买衣服了,看你买了个几把锤子!』
王老六哈哈一笑,不以为耻,『不是夏天热么,买衣服也没有用……』
马贼生活,吃吃喝喝,然后不是赌就是嫖。很多人都像是王老六一样,天气热的时候,将衣服都当了换钱花,等天气冷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衣服。
『你个夯货!』马休伸手从自己马背上拽过了包袱,然后从中一阵翻找,找到了一件旧衣袍,裹了一块地面上的石头,然后扔给了马老六,『你他娘的再拿老子的衣裳去当,看老子不抽死你!』
那马老六傻笑着,连忙将衣袍穿上,然后朝着马休胡乱大喊着,『谢头儿赏!头儿仁慈!长命百岁!百战百胜!带着大伙一起发财!』
前后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是朝着此处看来,也有人凑热闹喊着发财,乱纷纷的没个正型。
马休笑着,摆摆手。
庞德在一旁皱着眉,低声说道:『那家伙忍不了两天,肯定还是会去当衣服的……』
赌徒,色鬼,还有抽大烟的,基本上允诺都是像放屁一样,顶多有个味道,风一吹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马休嘿了一声,『没事。我知道,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西域有的地方很富,但是更多的地方是很穷,穷到了为了一件衣裳去卖命的程度,所以发财便是所有人心中最为深沉的渴望。
但是如果有了一些资产的人,就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去卖命了,这个时候就需要更多的东西,比如『天道』什么的,但是在这个所谓的『天道』立起来之前,马休先要做一点事情……
……┐(゚~゚)┌……
大金山西侧。
十多名衣衫褴褛的马贼在一座小山丘下停下,领头一入跳下马背,压低身形来到山顶,伏在齐膝高的荒草中。
马老六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痒,便是在后颈上一抹,顿时就抓出一个肥硕的虱子来,不由得暗骂一声,随手将虱子扔到了自己嘴里,咯嘣一声脆响。
他扭了扭脖子,然后往前又挪动了一段,借着草丛的掩护,往远处眺望。
远处戈壁荒漠,零星的草木四散分布,在一片灰黄之色之中,那几杆的红色旗帜就分外的明显。
『汉军……』马老六满不在乎的低声自语一句。
马贼大多数来自于西域,土生土长在这一片地区之中,对于汉家文化,亦或是大汉王朝,基本上来说没有多少的概念。当然,这个时代的西域人也没有什么民族意识,亦或是什么忠诚概念,大多数都是谁给好处便是给谁效力。
如果汉人给钱,也会有马贼前往汉人那边去效力。
同时,随着吕布在西域都护府的懈怠,其手下兵卒将领也渐渐的随遇而安起来,不管是在作战在日常操练,都是有些随意了,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汉人前线营地应该是派出斥候远哨的,但是很显然,眼下的这个营地并没有派出什么斥候哨探,亦或有做但没有认真做,走了个过场便算了事。
马老六从山丘顶端默默退了下来。
『怎么样?』山丘低下的几人凑上来问道。
『都是些烂怂……』马老六说道,『按照计划,我们上去引他们出来!』
几名马贼点头,然后过了片刻之后,便是从山丘之下绕了出来,从营地外围向营地之内射击了些火箭,然后并没有等营地内做出什么来,便是呼啸而去。
在营地周边的几名汉军骑兵最先发现了这些马贼,有几个人大声吼叫着什么,随后又是十几名的兵卒奔了出来,然后就有人牵出了马匹,翻身跳上了马背,朝着马老六等人追来。
在这些前哨的兵卒看来,这些马贼简直就是在土地爷脸上拉屎,虽然伤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这要是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马老六回头观望,心中也是不由的暗自赞叹,即便是如今汉军骑兵松懈了,但是依旧是马背上的好手,这些兵卒似乎已经是完全习惯在马背上的生活,操控马匹也是纯熟无比,正在拍马持弓举刀,朝着自己这一边追来。
马老六呼哨了一声,然后便是带着众人纷纷回身射箭。
轻箭在风中轻飘飘的,只要不是被碰巧扎中,嗯,其实就算是真的被扎中,其实杀伤力也不高,所以在后面的汉军骑兵更加觉得自己是被侮辱了,越发的愤怒,朝着马贼等人追杀。
因为汉人的战马和装备都比较精良,而马贼不管是那个方面上都是比较差的,所以跑了一段路之后,就渐渐的被追越来越近。
马老六的额头上也渐渐有了汗水,一边催着战马,一边不停地左右看着,忽然之间面色一喜,手指放到了嘴里连声呼哨……
作为前哨的汉军骑兵还是多少有些经验的,听闻了动静之后下意识的便是收了收战马,但已经晚了。
马休带着人从侧面的土坡上冲了下来,便是直接杀向了这几个倒霉的汉军骑兵。
虽然说汉军骑兵见势不妙之下立刻转向,但是在奔驰之中的战马要大角度的转向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就像是汉军骑兵对上普通马贼是存在装备上的压制一样,马休对上了普通的汉军骑兵也存在着技能上面的碾压,不多时就就将追杀出来的十余名的汉军骑兵杀了个干净。
『将头颅砍下来!』马休哈哈大笑着,一边甩着兵刃上的血水,一边吩咐道,『他娘的别急着争抢东西!再去几个人,再引一些汉军出来!』
马休需要立个招牌,在西域之中有什么举动可以比踩踏在汉军的身上更容易获得威风的?当然,要是直接打上西海城,灭了吕布那就更威风,只不过马休还没狂到没边,他知道他能对付谁,又有那些人是他不能对付的。
在再一次的设伏之后,马休皱起了眉头,『汉军为什么没出来?』
仅仅十几名的汉军骑兵,显然不能满足马休的胃口,也不能说是多少的功勋,毕竟只要大一点的马贼团伙和汉军发生一次的冲突,死伤都不只是十几人……
为什么汉军没出来?
没胆子了?
亦或是识破了是个埋伏?
还是说准备集结,要来个大的?
……(O_O)?……
就在马休思索不定的时候,在前线军营之处的陈阿达,脸色苍白。
『为什么现在出现了马贼?这些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前哨没有发出警告?为什么?』陈阿达跳着脚,用愤怒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如果营地之内有足够的战马,陈阿达根本不会惧怕任何的小股马贼。
可问题是现在没战马了……
战马就在前几天,已经是全体『阵亡』了,现在正等待着后续的补充。
所以连日常的巡查侦测都没有了。
这营地,是李儒生前留下来的布置,前线兵营是作为重要的扼守要点存在的,在接到了前哨的示警之后,便是以集团出击的模式进行作战,五百骑兵就可以解决绝大部分的意外情况了。
五百骑兵解决不了的,那么一两千也同样未必能够解决,就会直接传递到了吕布之下,然后出动后方的大军,包围,穿插,亦或是直接面对面硬抗……
按照道理上来说,李儒根据之前汉代在西域的一些经验,再加上他自己的一些理解,在现在这个阶段,以这种点控制面的举措,确实能够起到重点打击,重点方圆,相互协同,前后照应的体系架构,但问题是,再好的计划,执行的也是人。
松懈了的汉军,在精神上一旦垮塌,再好的制度,在好的装备,也是一样没卵用。反正在西域没人敢惹汉军不是么?反正在西域汉军就是老大不是么?反正这一段时间不都是太平无事么?反正别人也在搞,为什么我就不能也搞点呢?
然后现在……
『防御营地!』陈阿达下令道,『让人去给魏将军报警!请求支援!』
营地之内,挤出了存数不多的战马,然后让人急急奔往后方,找到了魏续。
魏续正在清点着钱财,被眼前的金银映照的满脸都在发光。
啊……
传说,呸,金子!
黄橙橙,亮闪闪的金子!
西域有什么好的?一天就算是吃三顿,牛羊汤上都有一层始终少不去的灰!就算是每天都沐浴,也依旧是厚厚一层泥!吃肉多了连屎都拉不出来,若是长时间没得菜或是茶叶吃,拉屎都要拿着一根磨圆的木棍扣!不扣出来就等着死罢!
即便是魏续在吕布之下风光不二,但是他依旧想着有朝一日,回去中原,回到家乡。那么回家难不成是空着手回去?多少要带一点财物傍身罢?这么多年征战,不就是为了这些可爱的亮闪闪的小东西么?
『禀将军,数量对着呢!』二狗子点头哈腰的说道,『我亲自切开了好几块,都是真的!真金!』
魏续嗯了一声,然后依旧不放心,『你再翻翻,从低下再挑几块,切开看看……这些家伙都鬼着呢,可别被他们骗了。』
二狗子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的应答了一声,转身去箱子那边再次检验。
魏续摸着桌桉上的金块。
金块冰冷,可是魏续的心中却是火热。
嗯,再攒一点,再攒一点就回家!
毕竟现在吕布这里正是风头旺盛,趁着机会多搞一点……
攒够了就回家,到时候剩下的烂摊子么,呵呵,反正我就已经是致仕退休了那就是下一任的麻烦事情了,与老子无关!
正在魏续憧憬之时,便是有护卫带着递送军情的灰头土脸的传令兵,从院门之处奔了进来禀报求见。
魏续脸色就是一变,『混账东西!没看我这里正忙么?!等一下!』
等魏续几名心腹将金子什么的连忙搬到了屏风后面藏好,魏续才有些不耐的让那传令兵进来。
『启禀将军!』传令兵大礼参拜,『前锋营受到大批马贼袭击!请将军速发援兵!』
『哦?』魏续闻言便是一愣,旋即微笑起来,『嗯,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将军!』传令兵也是一愣,『将军这……』
『啊,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下去!』魏续摆手,让人将传令兵带走。
传令兵莫名其妙,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跟着护卫下去了。
『啧,这个陈阿达……』魏续摇头,『真是,还玩这个花样……二狗子,二狗子,过来!』
二狗子急急上来,笑着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和那个陈阿达是怎么说的?』魏续问道,『是不是又找马贼做由头了?』
二狗子点头。
魏续哎了一声,『你怎么不懂得换点花样么?天天都马贼,这马贼能耐都快上天了都!这次就算了啊,下次,下次一定要找个新的理由!还有这陈阿达也是,真他妈的小心,还搞这么一出,真是的,这传令兵将军情送到我这里来,不是给我找麻烦么?』
他这才跟吕布说了陇西之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嗯,应验了?
二狗子连声称是,心中却是在滴咕着,这马贼什么的,不都是你当时自己定下来的么,现在怎么有将这个怪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真是……
不过二狗子也就只敢在肚子里面念叨,表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你说,现在这个陈阿达报了马贼,现在要怎么办?』魏续有些不耐烦,觉得是二狗子没把事情办妥当,『你说,这么一搞,我要是不出兵,这直尹监那边不就是露馅了么?这要是出兵,这里的人到了前锋兵营,要是那个小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二狗子也琢磨着,忽然一拍大腿,『将军,有了!将军你就按照正常的流程准备兵马,不要落得直尹监的口实,然后等将军准备出发的时候,这陈阿达上报一个已经平定的消息,不就是正好么?一切都刚刚好……』
『欸?』魏续目光一亮,『对啊,然后陈阿达那边的损失也可以说得过去了?不错啊,二狗子,有长进啊!』
『都是将军的栽培……』
第2718章一切都美好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西海城。
吕布站在西海城头,远眺着大漠戈壁。
西域黄沙戈壁,然后夕阳一照,顿时就像是天地都像是艳红一片,时不时有风呼啸而过,卷起大片的尘土,就像是风沙之中,潜藏着千军万马的身影一样。
西域的风是很有意思的,他不是一阵一阵,而是一股一股,犹如有具体实体一般。一旦人陷在大风里面的时候,就像是被千万粒的碎石给攻击了一样,脸皮薄一些的瞬间就会破防。
当然后世这一带无人区的戈壁滩上的沙尘暴还更可怕,甚至有吉普车陷在半道上然后遇到沙尘暴,车和人虽然没被吹走,但是车体上面的漆则是被沙尘暴抛光了……
是直接裸露出钢板来,可以直接上新漆的那种。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西域磨砺出来的人,多少有些彪悍的气息。
『前锋营地有大批马贼出没?』吕布问道。
魏续点着头。
军事上面的情报是瞒不住的,吕布很快就知道了陈阿达上报而来的消息,但是吕布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到了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时候了,看见美女就鸡儿硬邦,看见战功就是眼珠发绿,对于『马贼』二字,吕布多少有些提不起兴致来,所以问得也很是平静。
『陈阿达怎么搞的?』吕布有些皱眉,『前一段时间听闻有马贼,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魏续点着头,『确实如主公所言,陈阿达有些不小心……不过前锋营地人数不多,马贼又是防不胜防,有时候疏忽了,也是在所难免。』表面上听起来,像是魏续在为陈阿达脱罪求情,但是实际上他将全部的责任都已经归到了陈阿达身上。
吕布沉吟了一会儿,『嗯,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我走一趟?』
魏续挺起腰,『主公莫要小看我,这区区马贼,我还不放在眼里!呵呵,就算是我个人武艺是在不如主公之万一,但是主公这兵卒人马在身侧,还怎么可能惧怕这些马贼?主公放心,我此次前去,定然是手到擒来!主公不必烦忧!』
吕布点了点头,『行,也就是些马贼,你去也行。不过如果说有什么情况不对,就要及时上报,且不可贪功冒进……对了,贵霜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魏续连忙说道:『暂时还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主公的意思是,这一次有可能是贵霜的圈套?可是不管是暗哨还是眼线,都没有上报说有贵霜人马出动……』
『嗯,不是贵霜就好……』吕布点了点头,然后笑了笑,『我倒是希望贵霜能派大军前来,好好战上一场!只要痛击一次,便可定西域安稳十年!可惜这些贵霜人,就像是缩在老鼠洞里面,死活不肯前来……啧!』
魏续连忙拱手而道,『主公英明!吾等有主公……』
『行了,行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去准备罢,多少小心些!』吕布摆摆手,『战阵之上,要胆大,但也要心细!去罢!』
魏续领命而去。
吕布看着,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又是巡查了一圈,和一些兵卒和军校说笑几句,才下了城墙,往家中走去。
不仅是吕布有些不太在意,实际上在西海城中很多人听闻有马贼的信息的时候,也同样不在意。
这些马贼就像是西域的风沙一样,鬼知道什么时候吹起来,然后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实在是太常见常听闻了……
吕布回到了内院的时候,遇到了小草,然后知道了他的小丫头有些染了风寒的事情,于是一边问着小草有关于医师的说法,一边朝着小草的院落走过去。
小孩子调皮,有时候贪玩一些,出了一身汗之后,又碰上了西域这里早晚温差大,特别是秋冬的时候尤其如此,自然就是有些感冒了,但是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开了些药方,喝了一点姜汤,出了一些汗之后也就好多了。
小丫头很皮实,一点都不像是她娘,稍微有些精神之后便是咋咋呼呼的,见到吕布来了便是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吧唧一声抱到了吕布身上,奶声奶气的叫着爹爹,然后把吕布乐得露出了八颗大牙。
『这两天玩什么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吕布一边抱着小丫头,一边问道。
『有啊!说书!小鼓!冬冬!啪啪!』小丫头挥舞着手臂,若不是小草说她感冒风寒了,光看这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
吕布坐了下来,也让小丫头坐在了一旁,然后听着小丫头手舞足蹈的叙述,又是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的气色,觉得是没什么问题,才哈哈笑了起来,对着小草说道:『看看,不亏是我家的丫头,风寒怕什么?小事情!不过这两天你可不能出去,要等风寒完全好了再说。』
『啊……不要,不要!』小丫头扎到了吕布怀里,用头拱着吕布,『我要出去!出去!』
『啊哈哈,好,好,等两天,等两天我带你出去,骑大马好不好?』吕布笑呵呵的,『上次你不说说要一杆方天画戟么?那玩意重,你也不适合拿,我改天给你找一柄短枪,也是和为父的方天画戟差不多一样了,怎么样?喜不喜欢,要不要?』
『要!要要要!』丫头跳将起来,手里挥舞着,就像是拿着长枪一样。
小草在一旁有些无奈的笑着,『夫君啊,你这给她,家里还不闹翻天了……』
吕布摆摆手,让小丫头自己去玩,然后说道:『喜欢就先试试呗,试一试,说不定她觉得练武太累就会安心读书了。』
『但愿如此。』小草叹了一口气。
小草现在也算是吕布的夫人,只不过是如夫人。
小丫头被转移了注意力,然后屁颠颠的去玩了。
小草看着,脸上露出了一些温柔的笑容。
吕布转头看了看小草,然后也是笑着说道:『你也应该有空去外面走走,骑骑马什么的,这里和九原很像,有很广阔的土地,随便跑都行!』
小草点了点头,但是片刻之后,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吕布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
小草摇头。
吕布不信,又是追问,小草才低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妾身就是觉得……这里虽然像……但终究并不是……』
吕布的笑容慢慢的收了起来,然后沉默了。
『夫君,啊,这个……』小草有些局促起来,『夫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布也叹了口气,摆摆手站了起来,『我知道这里不是家乡,我知道,知道的……』
虽然吕布语气并没有多重,但是对于小草来说已经感觉是很严厉的训斥了,顿时有些眼泪汪汪,手足无措起来。
吕布一见,连忙上前,给了小草一个拥抱,『没事,没事的啊,没怪你,我也想家乡……只是,只是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你明白么?等上一段时间,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小草靠在吕布怀里,点了点头。
吕布摸了摸小草的头发,然后笑着,『看,丫头现在也还小,不是么,这路上也不好走,等她大了一些,不也是刚好么?别多想了。』
又是坐了一会儿,吕布才从小草的院子里面出来,转过了回廊,往更后面的内宅大院走去。
严夫人早早的就在大院门口等着了,见到了吕布,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夫君安好。』
吕布点了点头。
几名仆从侍女鱼贯上前,替吕布脱去了外袍,端上了洗漱的用具,一项项,一步步的,然后又是排着队下去了。
『唉,每次都这么多人……』吕布扭了扭脖子,『你不觉得有些闹哄哄的么?』
『这些人?这些怎么会多?』严夫人上前,替吕布揉捏着肩颈,『我听闻说在中原的那些世家,光吃饭都要一百个人伺候呢!我们这才多少个啊!我还觉得有些少了呢,不能符合夫君你大都护的身份!』
『大都护!嗨!』吕布摇头笑道,『大都护又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个武夫而已。』
『夫君怎么能这么说?!』严夫人手中加重一些力道,却并不能捏疼吕布,反倒是让吕布觉得更舒服,『这西域之中,夫君就是这西域的天!』
『啊哈哈。』吕布笑了笑,然后说道,『不是这么说的……这大都护啊,就是和一地太守差不多,就是西域这里大了一些而已。』
『太守?』严夫人问道,脸上有些惊讶之色,『这么小?』
『太守还小?』吕布一怔。
严夫人也是一怔,『啊,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嗯,太守就是一地而已,这西域这么大,这么多国……』
『这么多的国,也是一个西域而已。』吕布笑着说道。
『那么……』严夫人眨了眨眼,『那么这温侯和大都护,又是哪一个比较大一些?』
吕布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不一样,这么说罢,这两个一个是虚的,一个是实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其实说『温侯』是虚的也不是很贴切,但是空有爵位而没有实权的,也很容易就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有时候会『县官不如现管』。吕布之前也不是很懂得这些,更不用说当时和他都是北地出身的严夫人了,两人的学识都不是很高,对于官职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才慢慢了解的。
吕布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他身上的官职比较混乱。董卓的,朝廷的,以及后来袁绍的,还有袁术私底下承诺的,以及现在斐潜分封的,相互各有不同。
当然现在对于吕布而言,职权最大的,依旧是斐潜封的这个西域大都护。
同时吕布当下的西域职场之内,也是有些复杂。有之前在西域的汉人,也有后来跟着迁徙而来的,甚至还有分成是斐潜的,李儒的,吕布的,以及陇右帮,关中派等等……
吕布之前带着众人四处讨伐,军威甚隆,所以当下看起来还多少算是相互和睦的局面,但是从吕布停下了脚步之后,跟在后面的人就似乎一下子找不到什么目标了,再加上魏续……
魏续对外当然一直在说是替吕布解决麻烦,但是实际上魏续自己制造麻烦,可问题是魏续他自己完全不明白。
很显然,魏续根本没有吕布的武力,所以在西域这个相对来说比较崇尚武力的地域,魏续的名头就没有吕布那么的响亮,而魏续为了让自己号令能有更多的人听,他又没有吕布的武力,当然就会采取和吕布完全不同的方式去做。
如果这个时候,在西域有一个类似于李儒这样的精明且强悍的内政人物进行统管,那也罢了,魏续就算是再蹦跳,也先不出什么风浪来,可是偏偏李儒身体支撑不住,去世了。
吕布在战场上无往不前,有大将之风,可是走下战场之后,他就暴露出了他所短缺的方面,就像是他和严夫人的交谈沟通一样,竟然对于官职大小,以及相关的问题都不是很清楚。所谓家族底蕴,就是如此,但不管是吕布还是严夫人,亦或是现在由二人组成的『家族』,都是比较简单的,谈不上什么多强大。
如果说吕布能够静下心来,按照李儒留下来的方略,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去做,说不得凭借着他前期在西域打下来的威名,能确实成一番可以传世的功勋。
目前西域的矛盾看起来没有计划,只不过是吕布还未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来,很多西域之中的人还依旧觉得吕布是一个很可怕的凶兽,不敢与其匹敌……
而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吕布不仅是没有发觉,甚至还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他就觉得似乎小草所言回到家乡去也不错,衣锦还乡么,终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听说啊……』吕布闭着眼,享受着严夫人的按摩,『九原现在也恢复得不错了……北漠之中还来了一些当年说是王李二人的后裔……又是在建设城池,又是在修复耕田,很是热闹……』
严夫人听着,然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到了吕布的面前,『你是不是又听那个贱婢在说什么了?』
『啊?』吕布睁开眼,然后避开严夫人的眼神,『怎么可能,我是……离乡太久了,多少有些思念而已。这思乡之情,是人伦常理,怎么,你就不想家乡么?』
『不想。』严夫人说得斩钉截铁,『那个破地方又有什么好想的,再怎么想也是那样。我说啊,夫君你若是回乡了,你做什么?』
『做什么?』吕布沉吟了一下,『我记得……嗯,做一个富家翁?买上一些地,再买上一些牛羊……』
『然后天天放羊放牛?嗯?你堂堂一个大都护,天下闻名的温侯,就是为了回家放牧牛羊?』严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夫君你怎么……你就算是不想着你自己,也要想一想孩子啊,你让孩子跟着你去放牧牛羊?!那么这些年你几次生死,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北地,那不还是放牧牛羊,又有什么区别?』
吕布怔了一下。他最初走出北地,投奔丁原的时候,除了当时对于鲜卑南下的痛恨之外,确实是只想着多少可以立功受赏,然后回家买一些牛羊而已。
『嗯……』吕布沉吟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脸色多少有些低沉了下来。
严夫人就是一般的女子,她妒忌小草得到了吕布的宠爱,也会贱婢贱婢的骂着,但是真要下毒手去害小草,严夫人也做不出来这个事情,就是图一个嘴上痛快就是了。另外一边她爱护吕布,照顾吕布,给吕布张罗各种吃食,服饰等等,忙乎着内宅里面的各种事情,但是同样的,她也没有什么太长远的目光,爱慕虚荣,以吕布为大都护为傲,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大都护的夫人。
严夫人希望吕布是一个有威严的大人物,而不是在大漠北地之中的一个牧羊人。哪怕吕布因此会有第二个小草,第三个小草,她也可以接受,只要她依旧是严夫人就可以了,所以她在看到了吕布因为她的言辞似乎有些不悦的时候,便是连忙转换话题,『夫君啊,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什么“功德”么?我听闻说七月十五,是那个什么盆的节日,然后祭祀先祖,给游魂野鬼做法会,最是积累“功德”!夫君,我们也来做这么一个祭典,你觉得怎么样?
『哦?还有这种说头?』吕布也来了兴趣,他最近一直都在琢磨着功德这个问题,现在听闻说举办这么一场祭典仪式,就可以积累功德,自然就觉得很好,连连点头说道,『可以,当然可以!只不过,这距离七月十五就那么几天了,来得及么?』
『我早就在准备了!来得及!』严夫人笑道,『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小草妹妹帮忙么?』严夫人论及小草,只是看在吕布的面子上,当然,这种对外的事情,也正好是严夫人宣高主权的最好时刻,毕竟虽然说如夫人也享受和夫人一样的待遇,但是就像是副总一样,总归是副职。
吕布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关系,或是他即便是清楚也没有多考虑什么,他只是在觉得可以用这么一次祭典,来感觉一下所谓的『功德』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要祭祀先祖,要抚慰孤魂野鬼,那么法会当然是办得越大,这『功德』不就是来得更勐烈么?自己也不就是更能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
『那就办!大办!』吕布做出了决定,『七月十五,大办法会庆典!』
可吕布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法会庆典办起来,噩耗先传来了……
第2719章一切都不好
在力量不足的时候,固守待援无疑是一个正确的策略,只不过就像是所有的政策都会出现人为上面的偏差一样,当下前锋营地这个正确的策略,同样也出现了偏差。
很可怕的一种偏差。
前锋营地,是骑军营地。
骑军营地占地宽阔,目的就是为了骑兵能够有在营地之内集结,并且可以助跑一小段距离的要求。毕竟只要统领过骑兵的都清楚,骑兵是要跑起来,才能发挥出骑兵的威力,站着不动的骑兵就是个靶子。
为了让骑兵能够跑动起来,在出营地的那一刻就能展开战斗,骑兵营地不仅是在营地中间留有大片的空地,甚至在营寨门口,以及营地之中的道路都是比较开阔的。这就使得骑兵营地的防御和步卒营地的防御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般的步卒军寨,便是依托寨墙,坚固且密集的阵列,哨塔和弓箭手进行防御,而骑兵兵营的防御则是依托骑兵……
当有敌人进攻营地的时候,除了少部分的兵卒在驻守营地之外,大部分的骑兵都会立刻散出营地之外,或是牵扯,或是侧袭,或是突击敌方本阵,反正敌人若是没有办法抵御骑兵的来回搅扰,就肯定无法安心的进攻营地。
骑兵仍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强大的机动力和冲击力决定着战场的主动权。可现在问题是,前锋营地还是那个骑兵营地,但里面的兵卒已经从有马转成了薄马,甚至是无马……
更何况为了让战马有更长的作战时间,保证战马的耐力,骑兵相对来说都会选择身躯较小,体态灵活轻盈一些的,这样的兵卒可以让战马的负重减少一些,然后获取更长时间的战斗能力,毕竟像是关二爷那样的沉重货色,若是没有赤兔马那种极品战马,就根本带不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关二爷的体格和武力,所以当关二爷骑上了赤兔马,就几乎等同是重量级拳王和轻量级拳友打擂台。
于此类似的,有了战马的汉军骑兵可以撵着马贼屁股一顿乱揍,可是没了战马的骑兵,就反过来被马贼胡乱捶打。
马贼没有任何阵列可言,胡乱呼哨着,时聚时散的攻击着,点燃的火箭和火把纷乱往营地内扔。虽然时不时的有些马贼在营地之内反击箭失之下落马,但是压着汉军打的亢奋,使得这些马贼几乎都癫狂起来,无惧无畏。
骑兵的将领往往都是随军的,为了及时抓住战斗之间转瞬即逝的战机,骑军将领一般来说都是在第一线,跟着大部队一同进退,并且亲自和敌方进行交锋,成为对方重点攻击的目标,每次交战的危险性甚至超过了普通骑兵,所以骑兵将领的折损率很高。
步卒的将领则可以坐在后方高台之上,台下还有大量的厚盾亲卫守护,见识不了了也可以将在前线鏖战的步卒,像是壁虎断尾一般丢下不管,借此拦阻敌方的进军,换来自己逃命的机会,所以步卒将领一般来说战场存活率要更高一些。
骑兵将领死得多,步卒将领死的少,以至于越往后打,懂得骑兵战术的就越来越少,愿意去做骑兵型,或者叫做前线指挥型的就少了,更多的是在后面安全位置上操控,甚至变成了大后方的『锦囊妙计』式的遥控。
不得不说罗老先生的三国演义之中的所谓诸葛式妙计,让那些死读书的人成功的害死了不少人……
庸将害死人。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马休不是什么太强力的战将,他的武艺只是比一般的马贼要好一些,也比一般的汉人兵卒要强一些,毕竟之前家族里面的传承还多少是有一点的。
不过庞德就不一样了。
庞德大概算是猴版关羽?
打得兴起的马贼呼啸着,纷乱的到处乱冲,反正马贼都习惯了毫无阵列次序可言的战斗,所以越乱便是让他们越觉得是自己的节奏,而庞德则是带着一小队的骑兵,准备正面强行冲击汉军的营地。
在庞德阵列之前的马贼开始捏着手指呼哨起来,示意挡在路线之上的其他马贼让开道路。
庞德则是带着手下的人在杂乱的声响之中缓缓的开始加速。
战马轻轻跃动着,千百年来形成的自然习惯,使得战马会下意识的跟在头马后面,并且无须人类特意控制,就能保持一个相对一致的速度。
庞德对那些远远飞来的轻箭毫不理会,一边跑动一边左右观察着自己的阵列,四百名手下都开始了慢跑,满目左右皆是涌动的身影,阵列没有因为加速而产生混乱,一年多的训练多少还是有些成果体现出来了,这让庞德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必须打出威风来,否则这『替天行道』的旗帜就立不起来!
不管这个『天道』究竟是什么,但是对于庞德来说,忠于马氏,恐怕就是庞德心目之中最后剩下的『天道』了。
片刻之后,缓行的马蹄声渐渐的开始加速,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庞德的耳中如同仙乐。
在庞德前方的一些马贼惊慌的拨马让开了道路,然后看着庞德等人呼啸而过,在惊恐之余忽然更加的亢奋起来,大声呼啸着跟在了庞德等人的身后。
这些马贼没少吃过汉军骑兵阵列的亏,所以当这些马贼看见自己也有了这样的阵列之后,便是觉得自己当年吃过的亏,受过的苦,今天便是可以还回来了!
阵列加强的,不仅是群殴和单挑,还有潜移默化的一种集体观念。就像是在面对营门的那几个拒马,一般散乱的马贼都是选择绕开,但是庞德却是伸手一指,『马老六!带人撞开!』
没有队列,每个人只想着自己,可是有了阵列之后,个人就属于阵列。
马老六咆孝着,加速,『狗蛋!跟着我!』
如果是正儿八经步卒军营的拒马,庞德也不敢撞的。
因为按照步军的操典,在营门之处的拒马是要钉在地内的,然后再用条石夯实,别说撞了,就算是给时间慢慢的拆卸都费劲。但是骑兵营地因为常常需要战马进进出出,所以拒马就是活动的,是三四个人就可以直接抬走的那种。
马老六脱离了阵列,给战马戴上了眼罩,疯狂的催着战马加速。
马老六瘦弱,烂赌,又喜欢嫖,平日里面偷奸耍滑,可这个时候却涨红了面皮,青筋暴露的大吼着,直接连人带马撞上了拒马!
轰然一声之中,拒马被撞离开了地面,而马老六也是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三圈,然后啪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上,满头满脸的鲜血淋漓,但是他却嘿嘿的笑了出来,没死,就赚了!
因为他这就算是立功了,可以多分赏钱。
瘦弱也有瘦弱的好处,要是身躯沉重之人这么摔一次,怕不是自个体重就能将自己摔个半死,就像是关二爷一旦落马,便是半天爬不起来,但是赵子龙落马,打个筋斗便是继续战斗。
庞德见营门之处的拒马被撞开,便是大吼出声,『加速!全体加速!』
营地之内的汉军也是奋力朝着庞德等人射击,在阵列的两侧有数骑被射中,然后翻到,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庞德最终带着人冲进了营地之内!
失去了战马,被迫以步卒的形态迎击的汉军营地,终于是免不了的进入了混乱之中,就像是一个失去了顺手家伙事的武术高手,被一群混混用板砖用砖头给撂倒了。
憋屈。
痛苦。
无奈。
想必在白门楼上的吕布,也是当下这些汉军如此的心情。
『杀!』
庞德大吼着着,挥舞着战刀。
折断声和人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相互碰撞和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发酸,避让不及的汉军兵卒被马匹撞得骨头碎裂,喷血倒地,也有一些马匹被反作用力撞得歪倒,但汉军兵卒更多的是被直接碾压在了马蹄之下。
庞德密集的阵列,占据了优势,从营地一头直接一口气杀穿到了另外一头。在奔腾的战马之下,这些转职步卒的汉军根本无法抵挡,即便是这些汉军兵卒勇敢的用战刀和骑枪在对抗……
不是这些汉军兵卒不勇敢,也不是这些汉军兵卒做错了什么,这些人最大的罪过,可能就仅仅是在他们的上司偷懒懈怠的时候,也跟着一起偷懒懈怠了而已。可是这又算是什么过错呢?他们在入伍的第一天,就被要求要服从上司,要听从军令,所以他们又能做一些什么?
在庞德带着人第二次的冲锋之后,整个的汉军营地就彻底崩溃了,原本还有一点的阵列被庞德捅得千疮百孔,只留下一地的尸骸和伤员。汉军兵卒的抵抗阵列支离破碎,所有人都处于慌乱之中,完全失去了指挥,但打击还没有结束,迎接他们的是后续那些马贼的疯狂砍杀。
这是一场屠杀。
如果这些汉军兵卒没有听从军令,没有失去战马……
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持续不断重复的过错,每次一犯错之后,必然有人会站得高高的,或是总结,或是指责,或是带着一些其他的什么情绪,目的,然后表示如果怎样怎样,不应该如何如何。
说得都很对,都很有道理。
可是等下一次,似乎又是在重复上一次的过错。
汉军前锋营地几近于全体覆灭。
马休站在汉军旗帜之上,一边踩踏,一边笑得癫狂。
庞德看了几眼,然后默默的坐在一旁擦拭着他手中的战刃。
其余的马贼欢天喜地的在打扫战场,在争抢着战利品。
『吕氏不仁,我们就要替天行道!』马休双手叉腰,大声吼道,『去扯白布来,我们用着这些血,立天道之旗!去邀请各路头领,到此地会盟!若是不来,呵呵,哈哈哈哈……』
『来人!将天道旗帜立起来!我们要替天行道!』
……_(¦3”∠)_……
就像是计划当中的那样,魏续根本就没想着真的去援救前锋营地。
魏续以为这个所谓的『马贼来袭』的紧急军报,只不过是陈阿达为了避免罪责而提前打的埋伏,到时候若是有人追查前锋营战马缺失的时候,就可以说是因为马贼来袭而折损了。
反正华夏官场之内,不都是瞒上不瞒下么?
下面的人什么都知道,但是上面的似乎不知道的时候,下面的人那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一旦上面知道了,下面又似乎变得一下子都知道了。
所以魏续也准备意思意思,反正按照流程来。
再说了,吕布都要准备搞一个七月十五的大庆典了,这么重要的赚钱机会……呃,重要的表现机会,魏续怎么能坐视其熘走?
在打定主意走个过场之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按部就班的召集兵卒,准备物资什么的,然后认真检查,很是抓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又是责成整改,最后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一般的,从早上点卯开始,就是各种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全军出动,走了不到二十里,就表示天色已晚,驻扎休息。
之后就是『收到』前锋营地的『已经退敌』的消息……
魏续便是一阵大骂,表示对于陈阿达如此不负责任的做法,很是不满,然后让心腹二狗子带着几个人前往前锋营地,传达口头训斥,然后下令全体回军。
一天一夜,便是胜利回旋。
多简单!
说起来,二狗子的这几个人,才能算是抵达了前锋军营的『援军』?
严格上来说,二狗子等人就根本没有真的到了前锋军营之中去,他们在半道上就发现了大队马贼的踪迹,顿时吓得连人带马躲进了山坳里面,等马贼经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重新探出头来。
被吓了这么一下,二狗子也是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但是他心中隐隐的也觉得不对劲,就这么回去的话,又觉得不妥。再三踌躇之下,二狗子不得不昼伏夜行,偷偷的摸到了前锋营地周边,才发现前锋营地已经成为了马贼的乐园……
一杆硕大的『替天行道』的旗帜高高飘扬!
『什么鬼?替天行道?』二狗子连忙往回赶,然后将消息上报给了魏续。
魏续顿时就是傻了。
『你不是说陈阿达只是谎报军情么?』魏续瞪着眼说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有马贼?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马贼?还有什么“替天行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发病癫狂看错了?』
二狗子哭丧着脸,『将军,我真没看错……是真的……小的是豁出性命,舍生忘死才打探来……』
『不是……』魏续觉得自己脑袋里面一片混乱,『等等,我要好好想想……你确定,这是真马贼?』
『嗯嗯嗯。真马贼。』二狗子疯狂点头。
魏续忽然暴怒起来,一巴掌扇到了二狗子脸上,『你他娘的还敢说是真马贼?!那他娘的我们前两天才说马贼已经被打退了!啊!现在又说有马贼?!啊?!你他娘的这不是扇我的脸,扇大都护的脸么?!你打我的脸就算了,你还……混蛋!该死!该死啊!』
二狗子捂着脸皮,『这,不是,啊,将军,呜呜,这……这要不然,不是真马贼?是假的?』
魏续反手又是一巴掌,『假个屁!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啊?前锋营地到处都是马贼了,陈阿达那废物肯定完蛋了!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啊?!说假的,假的马贼会搞前锋军营都没了?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其他人都是傻子,随便你怎么说都信?!』
二狗子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真马贼被打,说假也被打……
『啪!』魏续见二狗子不讲话,便是怒火升腾,又是扇了一巴掌,『说话啊,平常不是都挺能说么,巴巴啦啦的,现在怎么一个屁都不放了?』
『……』二狗子委屈无比,见魏续似乎还要动手揍的样子,连忙说道,『小的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魏续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再揍他。
别看魏续揍二狗子揍得很顺熘,但是实际上魏续自己也很慌。
魏续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马贼,西域确实有很多,但是那就像是西域当中的野草,就算是放火烧了,来年依旧不知道在那个地方还会长出来,根本管不过来,抓不干净。
魏续认知的这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错,马贼多,确实是当下西域里面的一个特色,在游牧民族和城邦国度的西域,只要能搞到一匹马一把刀就能当马贼,而这两样东西在西域,并不算是太高贵。
最为关键的,是西域还很穷。大汉丝绸之路,绝大多数的利润都是落在了资本方的手中,并没有使得西域的普通民众富裕起来,许多普通的民众过不下去了,豁出命去搏一把,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越是穷的地方就是越乱,不仅是西域,在南越,在北漠,在连绵群山之中,都是如此,兽性会被放大,人性受到了压制。
可是这些并不能作为魏续免责的借口!
如果说之前还能自圆其说过去,那么现在前锋营地出大篓子了,这怎么还能圆的过去?这要是上面,亦或是其他什么人稍微一查,不就是全部都露馅了么?
然后顺着藤摸着瓜……
蛋就说不得被扯出来了。
『该死!该死!』魏续愤怒的骂着。此时此刻,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想过前锋营地那些无辜而死的汉军,只是在想着他自己的帽子,地位,还有权柄。
二狗子在一旁,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对,将军说的对!这,这陈阿达真是该死,该死啊!』
魏续烦躁的又扬起手,想要揍二狗子,可是忽然心中一动,巴掌顿了一下,『你……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二狗子挤眉弄眼的说道,『将军,这……陈阿达该死啊……他竟然投敌!暗通马贼,欺瞒将军……』
『意?』魏续一怔,然后反应了过来,顿时笑了出来,眉飞色舞,『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哎!我这人就是心软啊,被陈阿达这样的畜生蒙蔽了……蒙蔽了啊……』
第2720章一切都可好
既然是被蒙蔽,那么就要做出一个被蒙蔽的样子来。
对不起,这个事情我们不清楚,都是临……呃,都是新……嗯,我想想,保安!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出去!
大体上就是如此了。
一群小吏聚集一处,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前锋营地被马贼给扬了?』
『不是吧?之前不是说马贼已经被击退了?』
『咳!我也不信啊,但是据说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这马贼能耐了,还能上天?』
『还别说,这马贼还真不一样,搞出了一个什么“替天行道”的噱头,正在收拢其他马贼呢!搞不好还真会出大事情!嗯?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那小吏八卦起来,便是指点江山,很是激昂,说的口沫四溅,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已经是低头的低头,扭脸的扭脸了。
刚走过来的魏续,阴森森的说道:『哟,让我看看,是哪位贤才在高论啊?』
众小吏连忙跪倒在地,口称不敢。
而方才那个说话声音最大的,是连连叩首,脸色惨白。
『拖下去,掌嘴二十!』魏续一指那个小吏,然后对着其他人说道,『好生做事!莫要学妇人一般搬弄唇舌!』
在其余众小吏唯唯诺诺的应答之中,魏续沉着脸,走到了自己的官廨之中。坐下之后,魏续便是收到了吕布的召唤,连忙将脸色收拾了一下,换成了一副狗脸去找吕布。
『这怎么回事?!』吕布将军报摔到了魏续面前,『你之前不是上报说已经平稳,马贼自退了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整个前锋营地丢了!你说!怎么回事?!』
魏续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就像是方才那个叩首的小吏一样咣咣的磕着头,『启禀主公!都怪我有眼无珠,当初没能识破陈阿达这个畜生的险恶用心!这个混账东西,不思对主公忠诚,对大汉忠诚,竟然卖身投贼了!』
吕布一愣,旋即愤怒起来,咬着牙喝道:『你说什么?!』
魏续吓得一个哆嗦,『主公……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你说陈阿达投贼是什么情况?!』吕布拍着桌桉,『该死!好好大汉人不做,竟然是投了贼!为什么?』
魏续吸了一口长气,顿时将噗噗乱跳的心肝放回原处,『可不是么!主公!这该死的陈阿达!』
魏续念叨起陈阿达这三个字的时候,也是咬牙切齿,痛恨异常。要不是陈阿达搞出这么一摊子事情来,魏续他现在就可以喝着小酒数钱玩了,多么逍遥自在!
结果现在,还不得不前来接受吕布的怒火,差一点心肝都被吓出来,这是陈阿达何曾的罪过!
『主公!在下也有用人不察之过!』魏续往前挪动了一些,『要是我早些发现陈阿达有谋逆之心,也就不会有这么一摊子事了!』
吕布沉着脸,瞄了一眼魏续。
虽然说魏续一直都在说是他的用人不察,是他的原因,但是实际上魏续越是这么说,吕布反而越不会将魏续如何,反倒是如果一直说自己没错,那么就会导致吕布越发的不快。毕竟如果这事情,不是魏续的错,难不成是吕布的错了?
吕布怎么能有错?
所以见魏续如此诚恳的检讨着自己的错误,吕布皱着眉头摆摆手,『先不说这些究竟是什么对错,就说这事情应该怎么办?如今我……嗯,前锋营地丢失是小,但是这影响很坏!』
打仗么,那有什么一定是包赢的?
吕布自己也不是吃过败仗么?所以他对于一时的失败并没有多么介意,也不是在意一地的得失,但是这并不代表吕布就能对这个事情无所谓,他觉得必须要搞清楚事情的缘由,然后找出问题来去解决。
魏续叩首道:『臣已经派人前去调查,发现……发现……』
魏续略有些迟疑状。
『发现了什么?快说!』吕布板起脸来,『都到了当下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是,是……主公,臣有罪……』魏续又是道歉,然后才说道,『臣让人前往陈阿达家中调查,发现陈阿达家中……家中有大量钱财……』
魏续很是心痛的样子,摇头叹息道:『臣……臣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陈阿达家中能有多少钱?又有几个傻子会将钱财放在自家居住的房屋里面?就连后世那些家伙,不也懂得在外面租一个套房什么的专门放钱么?所以陈阿达家中找出来的钱财,当然就是魏续掏腰包给放在那边的。如此怎么能让魏续不心痛?毕竟这『收缴』上来的,当然是会被充公的,就算是魏续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动。
去别处捞钱,不管是什么手段,也可以说是一种本事,但要从吕布口袋里面,尤其是这种账目上贪钱,那简直就像是当着吕布面在偷钱一样,不是找死么?
『大量钱财?!』吕布愣了一下,旋即大怒,『该死!恶贼!该千刀万剐!』
吕布想当然的,就认为这些钱财是陈阿达贪污的。
因为西域这地方的情况,吕布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他的手下,包括魏续在内,拿一点用一点,吃一点喝一点,吕布多少也是知道一点,但是吕布心中的标准,就和历史上刘备进川差不多,这么多年跟着的兄弟,苦头一路吃了不少,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油水吃,那就吃一些好了,也算是这么多年跟着他的补偿。吕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要这些家伙不是太过分,他也就不管。
在陈阿达家中有大量的钱财,在联系到魏续之前所『投贼』云云,结论什么的比就是很明显了么?
不过吕布闭着眼,憋着气又琢磨了一下,顿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嗯……不对啊,陈阿达我记得,他没娶妻,就是养了个小妾啊……若是贪腐钱财,收了马贼好处,也不会藏在家中啊,这运来运去的,先不说陈阿达一年休沐几次,就说这家中无人照料……难不成他能放心?』
『嘶……』魏续吞了点口水,眼珠晃动了一下,『主公所虑,确实很有道理……』
魏续很快的就想到了弥补破绽的说辞,『主公英明,这正是陈阿达这么做的缘由啊……陈阿达一直都想要离开西域,回到中原,所以他当然不可能将钱财留在军营之中……毕竟在军营之中多有兵卒,也不方便,而这个小妾,肯定是惧怕陈阿达,不敢轻易翻动陈阿达所留下的器物……』
魏续的所谓解释,其实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也就像是前锋营地这一件事,本身就有很多的破绽,但是就像是博士研究生也会被骗子骗得像是头猪一样,有时候明明这事情的破绽就在眼前,可就是看不见,发现不了。
人类大脑,在某些时候,会将那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想到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忽略掉。
简单来说,就是大脑也会偷懒。
只要偷懒了,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吕布虽然察觉了一些不对,但是他依旧是在某种程度上偷懒了,他没有去深究,甚至也没有去考虑魏续的解释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符合具体的情况,他只是觉得马贼侵袭了前锋营地的这一件事情,让他很没有面子,这才是他恼怒的真正原因。
至于马贼喊出的什么『替天行道』,亦或是『提前行乐』,吕布他根本不太在意,他认为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谁认真谁就输了。
马贼还想着『替天行道』,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尤其是在吕布正在准备进行修行功德的这个世间点上,这样还怎么办庆典?
『主公……』魏续看着吕布的脸色似乎稍有松动,便是往前凑了些,『其实……其实说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嗯?』吕布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是好事?』
魏续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是的,主公!这陈阿达一直潜藏在我们的行列之中,在前锋营地之内盗卖兵器战马,获取钱财,这一次与马贼或许是因为分脏不均,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导致事发,其实说起来……也算好事,毕竟如果让陈阿达继续发展下去……这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这马贼宛如西域沙尘一般,聚时有形,散时无踪,如今这些马贼冒出头来,岂不是给了我们一次清剿的良机?如果我们当下装作要办庆典,对此毫不在意,那么马贼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就可以……』
吕布摸着胡须,皱着眉头。经过魏续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搞头?
吕布之前带队亲自在西海城到玉门关一线去清剿沿途的马贼,确实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但是也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并非是因为马贼有什么高强的战斗力,而是在征讨马贼的路途上遇到了恶劣的天气,糟糕的环境……
虽然最后确实是让西海到玉门关一带的马贼几近于销声匿迹,但是付出的兵卒数目,却不下于攻克一个西域大国,着实不容易,所以到了后面吕布也不在盯着马贼了,实在是有点用大炮打蚊子意思。
前锋营地是在西海之西,正好是之前吕布没有彻底清剿的区域,如果说可以借这个时机,彻底的打击一次聚集而来的马贼,岂不是将坏事转换成为好事?
『不错!』吕布露出了些笑容,『可以啊,你能想到这个来,不错,不错!』
『这一切都是主公教导有方……』魏续见吕布笑了,心中便是大定,这事情也就基本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敲一敲边鼓,最后收个边,将整体定下来就可以了,『这其实都是小事,烦劳主公询问,在下真是羞愧难当……既然主公觉得此策可行,那就……这么定了?将前锋营地作为诱饵,聚歼西部马贼!』
吕布哈哈笑了笑,『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是这些马贼的脑袋更硬,还是我的方天画戟更利!』
魏续连忙说道:『怎敢烦劳主公出动?这等事情……呃,还是臣去办就好了……』
『你去?』吕布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嗯,这事情……你还是有所欠缺……』小股马贼,魏续去当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是大批的马贼,魏续自然有些不够看了。
魏续忽然发现自己的计划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若是吕布上阵,那些马贼当然是不足为虑,即便是如今吕布武力从巅峰开始滑落,但是依旧是一顶一的存在,至少在对付这些马贼上面没什么太大问题。可真正的问题是如果吕布真的上阵了,就有可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吕布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欺瞒他。而魏续虽然自诩都是善意的谎言,但是谎言终归是谎言,等到被拆穿的时候,魏续也不敢说就能抗得下吕布的怒火。
怎么办?
魏续明白,这是吕布觉得魏续他的武力值不够应对这么场面,急切之下,也顾不得多思量了,便是脱口而出,『可是……这个,主公,你要是出阵了,这,这庆典要怎么办?』
『庆典?』吕布愣了一下,他方才还真没考虑到这个事情。
魏续一见吕布表情,便是觉得有戏了。如果说吕布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庆典,不再寻求什么『功德』,魏续还真没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拉扯着吕布说不要马贼要功德么,而现在是吕布自己犹豫了,那么他就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了。
『主公积攒功德大计,怎么能被区区马贼给坏了?』魏续连忙说道,『臣知道,主公这是体恤臣子,但是这个马贼……』
吕布脸色顿时有些不悦,这已经算是魏续在违背了他的命令了。
魏续连忙补充说道:『主公,臣知道……臣不是说那个什么……对了,不如让高将军出阵!高将军定然可以清剿马贼!』
武力值强大的,不是还有高顺么?
虽然魏续和高顺有一些不对付,但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也管不得这么些了,只要不是吕布亲自到了现场,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去弥补。
『伯平啊……伯平去,应该也可以……』吕布沉吟着,『你不是和伯平有些间隙么,怎么还推荐他?』
魏续顿时心中一跳。
吕布不是不清楚魏续和高顺不对付,但是他觉得高顺比较烦,而魏续比较顺心,两个人闹矛盾只能留下一个的时候,当然就是只能留下魏续,而将高顺打发到了玉门关。
魏续强笑道:『臣,呃,确实和伯平有些那个什么……但是此等大事,臣怎能因个人好恶,而坏了主公大事?另外,臣觉得吧,这次马贼之事多有蹊跷,有可能就像是主公之前所言,有贵霜人在背后作祟……伯平向来性情沉稳有度,也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即便是推举了高顺,魏续也要打一个埋伏,万一真的有什么问题被发现了,也可以想办法推到是贵霜人身上去。
『贵霜人……哼!』吕布眯起眼,『要是贵霜人,那就可真好了……』
魏续连忙说道:『若是贵霜人真的在背后搞鬼,那么就可以直接来打一场大的,将这些家伙彻底打服气!主公不仅是可以威名扬于大汉,甚至还可以远扬泰西!到时候主公这西域大业,也就是可以更进一步了!』
『啊哈哈哈哈!』吕布大笑起来,『好!就这么办!某这就传令给伯平,令其出阵!玉门关防务,就暂且……嗯,我想想,嗯,就让蒙校尉暂替好了!』
蒙校尉,就是蒙化,之前从陇右而来,也在车师前国作战,颇有些战功。
魏续本来想要借机会在玉门关内安插些人手什么的,结果一看吕布都已经定了,他也不好再次反驳,便只能是顺着夸赞吕布用人妥当,识得贤才云云,最后将吕布拍得高兴了,又是从吕布那边拿到了举办庆典的手令,多少也算是捞到了一些实际性的油水。
马贼之事,暂且可以放下,可是这个什么盆大会的庆典,可就必须立刻办起来了。
简单,有简单的模式,但是简单了,就一定不会多好看。
而不好看,不就代表着魏续没能力么?
若是这一次这个什么盆大会的庆典没能办好,下一次吕布还会同意让他办事么?
魏续就自然决定不仅是要办,而且要往复杂里面办,并且还要办得好,同时还不能用太多公仓里面的钱财,否则到时候就算是吕布不以为意,直尹监那边写一句什么为了办什么盆大会,结果花了多少银钱,那不是又生出了新的大问题?
所以,魏续要另外想办法。
摊派?
摊派当然是个办法,但是时间紧任务重,真的等摊派到西域各个下属国邦头上的钱拿回来,恐怕时机就已经是错过去了。
必须是一边搞钱,一边办事,不能等!
回去了之后,魏续又是琢磨了大半天,终于是让魏续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之前吕布不是同意搞『虚衔』么,这次不久刚好赶上趟了?
『来人啊!』魏续朗声喊道,『将所有出缺的名单报一份上来!还有如此,如此这般……』
第2721章一切皆无等
西域确实很穷。
只不过穷的是普通人。
西域也很富。
同样的,富的事情和普通人无关。
西域有黄金,有牛羊,但是和汉地之中差不多一样的是,这些资产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都属于某个贵人,亦或是某个家族的。牧民衣衫褴褛,头人锦衣玉食。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西域和雪区,在长期之内存在着极其严重的两极分化,穷的很穷,富的很富。穷人的烦恼,大体上是明天怎么活,而富人的烦忧,大多数是钱财。
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财,富人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或是依托权柄,亦或是自己企图染指权柄。因此在魏续放出了所谓『虚衔』的消息的时候,在西海左近的这些富人,几乎立刻兴奋起来,一个个就像是饿狼看见了肥肉。
『这是假的!假的头衔!』一名身躯壮硕,体态宽厚的色目人指着刚刚到手的清单,以一种非常不满意,近乎于鄙视的声调在喊着,『看看,都是些什么?!假乡长,假亭长,假县尉,这一大串都是“假”的!这些能干什么?除了好听一些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还这么贵!该死的,这假乡长竟然是要一万金币,哦,我真想要狠狠的踢某人的屁股,这假乡长都是金子做的么?』
『锁得没锁!』另外一名满脸油光的人说道。
『不是没锁,是没错!』
『没锁?就是没锁!』满脸油光的人依旧是坚持着自己的口音。
『……』最先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觉得,这玩意不怎么样?这不是把我们当成是傻子么?我们才不是傻子!我们不买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对对对!』
其余几人附和着,然后又是散开,到了另外一边去,也是说着差不多的言辞。
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着的二狗子顿时有些忧虑了,看来魏续将军搞出来的这个,这些家伙似乎不怎么接受啊!
他认得先前说话的那个色目人,叫做什么巴拉德,还是什么德,反正名字老长了,以至于旁人都叫他老德,而另外那个满脸油光的胖子,则是安息人,也是咕噜咕噜的长名字,然后都没有人清楚具体叫什么,就只是叫他胖子安,毕竟他是安息人么。
老德和胖子安,都是比较有钱的西域胡商,也是最为关注一些吕布这里的什么政令变化的,因此这告示一张贴出来,他们就亲自来了。
老德相对来说比较精通汉语,听说读写都没有什么问题,而胖子安则是半个汉语文盲,听和说问题不是太大,但是读和写就有些难了,所以胖子安一般都是要找个人读给他听。
其余的则是一些小胡商了。
二狗子原本以为,这个告示一张贴出去,就会有乌泱泱的一群人蜂拥而来,你争我抢的打破头也要挤进官吏的门槛内,就算是这个官职都是些虚衔,但也是『官』啊!
谁不想当官?
二狗子对于官职的渴望,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他不止一次的梦想着,如果他能够有朝一日当上大官,必然会如何如何,当然在他的梦想里面,也少不了亮闪闪的金银,白花花的女子……
对于二狗子来说,在他认为,当官,就等于有钱有女人,有了一切!
看看周边的情况,尤其是魏续将军的生活起居,二狗子更是坚信了这一点,所以二狗子相信就算是虚衔,也是会有人要的,更何况魏续还表示说,如果个人能力突出,实授也是可以考虑的,这难道还没人抢破头?
可是让二狗子没想到的是,这告示贴出去之后,众人的兴致似乎都不是很大,甚至还有人嫌弃这些官职?
嫌弃?
这怎么可能?
看着在布告之处那些扯着脖子表示不怎么样的家伙,尤其是那个老德,二狗子真想要让人去将他拖出来掌嘴二十,可问题是二狗子不敢。他只是魏续的门下督,他在军中倒是可以借着魏续的名头耍耍威风,但是在外面么,他还不如一个管市场的小吏!
至少那个管市场的小吏还时不时的会得到商铺的孝敬,连买东西都可以以超低价,或是根本不要钱,而他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自己买壶酒都挂魏续将军的帐罢?
旁人主动孝敬是一回事,自己耍赖不拿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让人知道了说魏续将军手下连买壶酒都要赊账,丢的不是二狗子的脸,而是魏续将军了,到时候魏续将军知道了,有可能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这平日辛辛苦苦积攒的宠信,说不得就没了……
如果说二狗子到市场里面去找商贩吃拿卡要,那不就是他去抢市场小吏的份额么?就算是商铺没意见,那些市场小吏会没意见?换句话说,若是市场小吏跑到军中,去拿属于二狗子的那一份,二狗子也会愿意?
这不是乱套了么?
搞钱,也是要有规矩的。
简单来说,就是收钱办事,办不了的就不收钱。
小鸡不尿尿,各走各的道。
所以二狗子并不能直接对于这些胡商做一些什么,除非他去找管理这些胡商的大汉商会的人来,但是魏续只是要让他来听听,并没有给他什么权限去找事情,而他当下听这些人叽叽咕咕,挑三拣四的,二狗子心中又是着急,这要怎么办?
要是这些胡商,这些色目不肯爽快的掏出钱财来,法会庆典可就没有多少钱财可以办了,办不好岂不是要误了大事?至于在办事过程当中的沾点油水什么的,那都是小事,无足挂齿。
谁都清楚,在封建王朝当中,官吏不吃饱了,还怎么给百姓办事?
要是不能吃点只能用保质三天鸡蛋做的小糕点来充饥,那还怎么有力气给百姓服务?毕竟不能参加孩子的冠礼,已经是多么可悲可泣的牺牲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稍微夸张了些,一过家门至少还是有的!毕竟普通百姓的苦难是终究是一时的,自家孩子的幸福可是一世的!
因此二狗子当然也希望魏续的这些虚衔能够大卖,自己当然也可以从中获得一定的好处,就算是过个手,手中也能沾染些油光,不是么?
见到似乎这些色目胡商都不感兴趣,大声表示不买之后,二狗子便是急急的找到了魏续,将情况说了一遍,『主上,这似乎有些不妙啊,这些家伙要是不买,旁人也没钱买不是么?要不要……这个,降点价?』
『降价?』魏续瞪圆了眼,『不能降价!你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货物么?这是“官”啊!』
虽然魏续嘴上这么说,但是听二狗子讲没有人要买,还是多少担忧,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便是说道:『你去内仓,领一套亭长的官服印绶出来,跟内仓的人讲,要拿最好的……然后拿来给我。去罢!』
发放官身,领取官服印绶的地方就是内仓司。
二狗子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依旧屁颠颠的跑了过去,而内仓司的人一听是魏续将军要,便是二话不说拿出了最好,最为鲜亮的亭长官袍和印绶,还特意用一个漆盒装了,让二狗子带了回来。
魏续看到了漆盒装着的,立刻显得有些高大上的官袍印绶,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让二狗子带去公告之处展览,『卖货么,就要让人看一看货色……』
二狗子领命,捧了官府印绶又出去了。
魏续在厅堂之内又是思索了一阵,然后下令道:『来人啊,去传话,关闭正门,打开角门,派几个人到街口,要来授官职的都让他们走角门!』
一整个白天,都是议论纷纷,但是并没有人做出什么动作来,可是到了临近傍晚,天色有些昏暗的时候,就有了些别样的动静。
一些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魏续的府邸之前,似乎都不太愿意旁人认出他们来的样子,都是穿着一些普通的衣裳,然后用面巾遮蔽了大半张的脸,小心翼翼的伸着脑袋左看右看。
二狗子站在角门之处,先是从惊讶,然后过了不久之后,就恍然大悟,旋即脸上也挂上了冷笑,朗声对着外面的那些人说道,『时辰都不早了哈,诸位若是还犹豫,就不妨先回去!太晚了难免打搅将军休息!再说了,这好的职位就那么几个,先到先得,晚来的……嘿嘿……幼!这不是老德么?』
老德的色目人特征太明显了,即便是用面纱遮着,但是终归是露出了眼睛和半拉鼻子。那个硕大的鹰钩鼻中间的凸起,让二狗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德,你不是觉得……不怎么样么?』二狗子哈哈笑着。
老德见既然被认出来了,也就有些怏怏的将面纱取下,陪笑着说道:『那什么……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魏将军既然张榜公布了,怎么说也要支持一下……嗯,支持一下!』
『可别!』二狗子笑呵呵的说道,『这都是自愿的啊,别搞得像是强行让你们买似的,你不愿意就不用,可以回去的,没事,不用说什么支持!』
老德知道白天他说的那些被二狗子听见了,但是他是生意人,怎么可能被二狗子这几句就挤兑得恼羞,然后掉头就走?他不仅是没挪窝,而且还凑了上去,伸手一拉二狗子的袖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二狗子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哎,白天就是些玩笑话,将军也不用当真。』
二狗子眉眼一动,用手一捏,然后一掂,顿时有些满意,但是转念一想,这数目只是比平日里面的门敬多一些而已,而当下这个事情,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又怎么能和平日相提并论?
于是二狗子便是将钱袋子抓着往外一推,眼珠子一瞪,『你这什么意思啊?拿钱收买我?我是这样的人么?』
老德不慌不忙,便是借着挡着二狗子的手,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掏出了另外一个钱袋,一并塞到了二狗子手里,『白天我说话不注意,我道歉啊,加倍道歉……』
老德话中的『加倍』,着重了音调。
二狗子也感觉到了其沉甸甸的诚意,便是满意的笑了笑,让开了角门的通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请进来吧!莫要让将军久候了!』
『是,是,当然,当然。』老德笑了笑,然后跟着引路的仆从往里走。
老德进去了,二狗子捏着怀里的钱袋子,然后偷偷打开看了一眼。虽说天色略有些昏暗,但是二狗子依旧被金灿灿的金币照亮了眼眸。
一袋子是十枚金币,两袋就是二十枚!
这生意,有搞头啊!
二狗子顿时腰也直了,腿也不酸了,精神头也更足了。都是赚钱么,谁比谁寒碜?
老德还是很有经验的,他直接给足了,但是在他后面的人,就不是那么有经验了,或许是小气,也或许是觉得之前的门敬标准已经很高了,所以有的人并没有像是老德一样给了双倍,那么二狗子也不会当面说什么,也是笑呵呵的,只不过引进去的时候说辞就略有不同了,除了请之外,就从『将军久侯』变成了『客厅等候』……
仆从自然明白二狗子是什么意思,于是就会将那些只是缴纳了普通门敬的家伙送到客厅去等着。就像是后世弱势群体的VIP客户,自然可以不用排队进单间,至于普通的客户么,那就去大厅里面等着叫号罢。
一切都有等级的。
就像是这乡长和亭长能是一个价么?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虽说不像是市场之中那么的热闹,但是这收来的门敬也让二狗子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穿一个更结实的腰带来,沉甸甸的钱袋子都快让皮腰带绷断了!
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二狗子都没有能在这么一个晚上,体验到这么沉甸甸的幸福了……
这么些年来,二狗子跟在魏续手下,当然多多少少也是攒了些家底,可是像今晚这样的肥美,还是第一次。这第一次,总是会让人记忆深刻,心神皆醉,所以二狗子觉得,就算是当下他自己被钱袋压死了,恐怕都是笑得合不拢腿。
坚持,奋斗!
这么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二狗子让仆从赶快去拿来了加厚加宽的腰带,奋力绑在腰间,来展示自己顽强不屈的,持续奋战的精神,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条腰带的原因,就退居二线!
当然,此时此刻,也不是二狗子一个人在战斗!
魏续府邸之内,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不辞辛劳。
因为胡商的金币不怎么统一,有安息金币,有贵霜金币,还有人也用征西金币,或者最新版的骠骑金币,各个金币之间的纯度不一样,重量也不一样,所以必须要进行衡量和检测,而且很多人在确定了自己要什么职位之后,就必须立刻将金银送来,以最后谁的钱先到账才算数,所以那些见到了魏续的人便是又匆匆而去……
像是老德和安胖子,一方面是资本雄厚,另外一方面也是早有准备,所以当他们在魏续那边确定了官职之后,当晚就将钱币送到了。
为什么是金币?
飞钱不是更轻便简单么?
后世有句话,叫做现金为王啊!
这现金上面没写名字,谁拿到手里就是谁的,不像是走飞钱的账户,万一那一天被查了不就连抵赖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没有账户,或者说查不清楚账户,才是这些人宁愿这么辛苦,采取现金交易的最重要的原因。
账目不清不楚,湖里湖涂都没有关系,关键是要金币清清楚楚,货真价实就可以。
要是所有的账目都是一清二白,那么这些封建王朝的官吏小日子,还怎么过啊?
于是,就收现金。
金币。
各种金币都行。
贵霜的,安息的,甚至是西域一些小国邦的,都行。
只要是金子,就不是很讲究。
对于这个事情么,魏续表示他很包容,很好说话。
原本需要宵禁的,现在可以拿着特殊的通行证,畅通无阻。
原本是身份有差别的双方,现在也可以站在一起,笑呵呵的像是多年相识的朋友。
普通百姓已经睡下,魏续等人的精彩才刚开始。
牛马费力的拖拽着沉重的车辆,轱辘和车板都在金银的施压之下发出惨绝人寰的呻吟声。
火把之下,力仆将一个个的钱箱从车上卸下,然后在双方检查之下抬进了偏院。
然后这些钱箱很快的又从空地上被抬起,送进了不远处的一处专门清理出来的屋子内。
在屋内,有十几名赤身裸体的仆从,披头散发的拆开封条,然后清点着一箱箱的金币数量,清点完的数目,将由双方人员确认,并且进行抽检,最终按照比率核算转化成为骠骑金币的数目。
火把,火烛。
星光,金光。
在这一个夜晚里面,所有人的等级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虽然说待遇上,或是干的活上有一些差别,但是在黄金面前,他们难得的平等了,都在围着黄金转圈,劳碌,挥汗如雨,疲惫却又兴奋。
这是一个属于金灿灿和亮闪闪的夜晚。
这是一个原本有等级,现在却没了等级的夜晚。
秩序在崩塌,混沌在重新构建。
第2722章一切皆同行
西域。
所谓都护,原本是军职。
原本西域都护府是设立在乌垒城,因为乌垒城左近原本是西汉在西域轮台设立的屯田所周边,可以比较方便的获取各项的粮草物资等等。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轮轮台的屯田和城池都被破坏了。
在西域这种地方,如果说土地植被不能保存下来,就很容易形成荒漠化,盐碱化,所以当斐潜再一次的开拓西域的时候,就不可能是继续在轮台的旧址上修建城池了,只能是在新的地方,也就是在西海这里建城。
随着西海的发展起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到了这里,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西域的西海,在吕布攻克了西域某些国邦,然后将这些城邦的财富都搬到西海之后,就使得西海城异常的繁华起来。
这是利好的一面,但是同样也带来了不好的另外一面。
李儒还在世的时候,关于各个方面的账目,还是安排得比较合理的,不管是民用上面的开支,亦或是兵卒官吏薪资的发放,都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但是李儒很遗憾的是,他一方面是身体的原因,导致对于很多事情只能吩咐,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详细教导,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制定的各项规则约束,也没有太长的时间去宣传和引导,使得并没有多少人会理解……
人总是如此,秩序难以建立,但是混沌却永世长存。
一些追求快乐的思想,却可以不用教导,就能够自动自发的在传播着。
在吕布攻克了西域一些国邦之后,大量的热钱涌入,烘托起来的不仅是市场,更多的则是人心。横财在流动,再加上西域又是异邦,什么都新奇,什么都好玩,香醇的蒲桃美酒,胡女的雪白肚皮,无不挑动着原本就艰难维持的道德观念,以及李儒好不容易才建设起来的秩序制度。
在李儒去世之后,原本他所规定的那些就渐渐的被破坏了。
吕布不懂,而且关键是他不懂,还觉得自己挺懂的,因为觉得懂,就不用学了,所以吕布觉得自己手下吃点,喝点,拿一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最开始的时候,西海城内是真的很多小钱钱,所以吕布越发不在意。
毕竟吕布当时纵横西域,不管是灭国的,还是割地赔款的,都是车载斗量的黄金和珠宝,这就让吕布很有挥霍的底气,就像是刘备历史上第一次打开了川蜀刘焉刘章留下的仓库大门一样,胆气十足。
西域积攒的黄金很多的,早期的时候甚至可以在路上白捡。在没有开通西域商路之前,这些西域人的黄金又花不太出去,年复一年,几百年下来积攒的数目就可想而知了。
故而在这样情况下,在吕布之下的很多官吏的胃口就打开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赏赐就像是中大奖,或是发横财,周边的官吏会恭喜,会一起吃吃喝喝庆祝一下等等,然后花钱的滋味就留在了这些官吏的心中……
原来,花钱是这么爽的么?
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啊!
有了第一次,难免就有第二次,然后就是无数次。
但赏赐的钱财不可能无穷无尽,而欲望却随着钱财花得越多而越来越深。
那么,当钱花完了之后,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回头,继续啃窝头硬饼,配着水煮咸豆过活?没有几个。即便是真的能忍得住的,也未必会在下一次的诱惑来临的时候不跳下水。
在魏续建议售卖虚衔之前,其实在西域内部,汉军体系当中,已经出现了类似于上贡才能升职,孝敬才能升官的情况了,而且渐渐的明朗化,甚至成为了许多人默许的一件事情。
贪腐成为了官吏常用的手段,盗卖军械物资则是将校换钱的重要来源,在民政和军事两个方面上都是出现了一切向钱看的情况下,这种半公开的买卖官职,已经不仅仅是吕布所了解的所为『虚衔』的范围之内了。
『朋友,你想要当官么?』
这就跟那句什么道友请留步一样,一旦被引诱得停下脚步,失去的可不仅仅只是道行。
当官,就有钱,当了官,就能捞钱。
即便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哨卡,都能收过路费,逮住商队便是一顿检查,即便是手续再完整,再齐备,各方面都没有问题,都没卵用,依旧会被扣下来,不交钱不放行,甚至小哨卡那些歪着头盔,斜批战袍的军卒,都会傲然宣称,『天下就没有找不出毛病的商队!若是找不出问题来,小爷跟你姓!』
这对于某些人来说,买卖官职,就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么?
吕布呢,也不是完全没管。
一些被吃拿卡要的,找到了吕布,叙述了相关的问题,阐述了利害关系,吕布也是勃然大怒,然后他是怎么做的呢?
将这些被『投诉』的官吏军校一律撤职!
没错,只是撤职。
并不查办罪责,亦或是吕布觉得撤职已经算是查办了?
实在是不成了,这些犯事的官吏军校便是去吕布门前磕头认错,表示自己错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戚戚,陈恳的道歉,表示要深刻检讨云云,甚至连检讨书都有相应的模版,司马级别的,军侯级别的,曲长级别的,亦或是什么队率的都有,要是真一不小心忘带了,在吕布大都护的府衙不远处,就有一个悬挂着代写书信的小店铺……
虽然说那个店铺对外宣称只是表示代写书信,但是实际上么,真正的大生意全部都是这些检讨书。到那边的人只需要说个职称名字就可以了,一切都可以办妥,而且还保证能递送到吕布面前去。
当然不去那个代写书信的小店铺,自己写检讨书也行,但是这检讨书认错表什么的,就不保证能真正能送到位了。
之所以能这么干,是因为大家都是同行。
不就是搞钱的么?
都是同行!
偷偷摸摸去搞某个人的钱是小偷,大庭广众之下去搞某个人的钱就是抢劫犯,若是躲在山林里面聚众,抢周边某个人或是某些人的钱的,就是山贼,在荒漠戈壁搞钱的就叫做马贼……
那些披着某件衣裳,带着某个印绶,在搞钱的,也就是换了个名头而已,其实都是同行。
既然都是同行,那么就好说话了。
同行当然要照顾同行。
于是乎,吕布并不会给与这些贪腐的军校非常严厉的处罚,顶多就是将他认为不得力的官吏军校全数罢免,然后再从其他地方,调拨委任新的官吏。吕布大概是认为这些新来的人,再怎么差也会比原来的那些老油条强,并且新上任的这些人应该会为了职位努力奋斗,无私奉献,为了伟大的大汉西域事业添砖加瓦……
但是这些新上任的官吏军校左右看看,意,捞钱,确实会被追责,但是……
不捞钱,就什么都干不了!
反正一旦桉发,也只是免职,磕个头就没事了,既不用杀头,也不会被抄家,就连关在监狱里面都是小单间,捞来的钱也只是上缴了很小的一部分,也就是被投诉的那一部分而已,其余的钱财依旧可以留着自己,还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去逍遥自在!
这怎么选,还用得着说么?
老的人走了,来的依旧是同行。
新来的人,一上任,眼珠子甚至比老人还更红。
那些被撤职的呢?
眼珠子也是红了。自己的财路被那些投诉的人给断送了,而且还不用去查,吕布自己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谁谁谁投诉你什么什么事。
搞起!麻痹的这种投诉的歪风邪气不能涨!必须杀鸡儆猴给其他人好好看看!
先搞臭这些喜欢投诉的人的名声,别管是黄泥还是黄屎,先往这些人身上一泼,那么普通百姓就自然意一声,纷纷远离了。等其他普通百姓一离开,呵呵,这怎么动手,还不是随便搞,没搞三十六种花样来,都算是差评!到时候信不信还会有普通百姓在一旁围观拍手叫好,说是这些沾染了屎尿的,就是活该被搞!
于是乎,渐渐的,就没有人去找吕布投诉了。
吕布就以为天下太平了,他的举措奏效了。他感化了那些犯错的官吏,给与了那些人新生,功德无量,阿米豆腐。肯定是这样,要不然,怎么没人来找我投诉呢?
西域都护府,就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在腐败。
才这么一两年的时间,西域都护府内的官职,就已经是可以公开售卖了,只要愿意缴纳相对应的黄金,就可以获得授职。甚至还可以用钱财代替自己的业绩,好不好,钱说了算,最客官,最标准,童叟无欺。
比如原本只是队率,只要能缴纳一千金币,就立刻升职成为军侯,两千金币可以升职为军司马,三千金币可以成为校尉,五千金币就可以成为升职为裨将!
钱到胃,就可以一步到胃。
当场清点,当场授职!
可称之为西域快速晋升通道,制定的非常明白,也非常细致。
不过呢,这些官职大部分都是空衔,也就是说有这么一个名,但是实际上手下有多少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当魏续在售卖那些普通虚衔的时候,前锋营地出事了的消息也开始流传开来,很多人不是觉得马贼如何,亦或是觉得西域有什么危险,而是头一个反应——有实缺了!
马贼搞了前锋营地,会在前锋营地内长期驻扎么?
显然也不可能,没钱的时候马贼团结无比,一门心思搞钱,等搞到了钱之后必然就是心思散了,就算是待在前锋营地也呆不久!
所以这是一个好机会!
马贼走了,前锋营地还归谁?
至于叛变投敌的『陈阿达』,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在前锋营搞钱的太过分了,结果引发了『众怒』,或许是分脏不均,或许是因为没给属下钱财到胃,或许是因为和马贼做生意结果被黑吃黑了,反正基本上都认为是一个倒霉蛋,无能鬼。
至于马贼,谁都不在乎。
毕竟西域还能少了马贼?
这不就像是餐食里面少了盐一样么?
因此在消息传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因此而惊慌,就像是只不过发生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已……
没错,小道消息永远都跑在官方的消息前面。
西域前锋军营受到重挫的公告,都护府的官方还没有正式发布,行檄什么的连一个字都还没写呢,但是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
包括价格都出来了……
『一万金币?』二狗子啜着牙花子,『将军,看在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份上……这,这一万金币,实在是太多了,能不能……打个折?』
魏续笑呵呵的捋着胡须,『这都是看在我们俩的交情上,我才给你这个价!你自己算算啊,队率是五百金币,然后到军侯加一千,再到军司马是加上两千,其实到军司马也就够了,不用到校尉哪一步,所以你觉得是不是三千五就够了?』
二狗子连连点头。
魏续哈哈大笑,『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傻啊,这前锋军营可是实缺!实缺翻三倍,这是惯例,我都看在交情上,给你抹了个零头了!』
二狗子垂下了眼皮,在喉咙里面咕噜了一句什么。虽说听不太清楚,但是想必不是在腹诽魏续死要钱,就是在吐槽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只是抹个零头的五百枚金币。
二狗子有点饥渴的感觉,他太想当官了。他想要旁人叫他大名,而不是整天二狗子三狗子的……
『二狗子啊,我跟你说,这前锋军营虽然好,但是也不是说安稳之地啊……你可是要想好了……』魏续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的,这地方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魏续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基本上意思还是比较清楚的。
旁人不清楚,以为是黑吃黑,或是陈阿达原本想要借刀杀人没耍好,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亦或是更离谱一些,陈阿达干脆是贪了太多,账目对不上,所以干脆直接投敌了。
但是魏续等人是清楚的,这位置确实有危险。
所以魏续很大方的先拿出来卖……呸,是让人公平竞争。
若是有人买了,便是让那人先去探路,若是马贼厉害,将其又搞死了,魏续再去上报给吕布,出动重型武器,同时还白白赚上一票。
若是那人有些本事,没被马贼搞死,那么也就等同于抹平了魏续之前的那些事情,其实也不亏。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给了外人,将来要再捣腾一些什么,就不是很方便了。
因此魏续也比较矛盾,一方面想要卖钱,一方面也想要用自己人,但是不管是那种选择,白白交出去是不可能的,毕竟前锋营地就像是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菊花,岂能随便让人亵玩?
二狗子愁眉苦脸。
魏续扬了扬眉毛,笑道,『幼呵,小子,不错啊,这几年看着攒了些家底啊?』
二狗子心中一跳,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哪里,怎么可能,将军莫要玩笑我了……』
魏续打个哈哈,要是上阵杀敌么,那是吕布厉害,但是要论做生意么,嘿嘿……
真要没钱,顶多就只是看着眼馋流口水,但是不会纠结。魏续判断二狗子肯定有一万枚金币,但是不会太多,因为如果更多,他就不会犹豫了。
魏续提醒道:『二狗子你真想做官的话,这事可得抓紧了。』
前锋营可是肥差,钱粮兵饷,兵刃战马,铠甲器具,什么不是大块肥肉?
就算只是过个手不割一块,手上都能沾上不少肥油……
魏续猜得没有错,二狗子确实攒了有一万了。是孤注一掷,搏一个更高的层面,还是小富即安,依旧当魏续的狗腿子?这就是见忍还是见痣的深奥问题了。
『将军,我要想一想……』二狗子吞咽着口水。
魏续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动作快些……这事情,拖不得……』
不管是私底下补人,还是张榜公布出去,都不能说是拖延得太久,否则前锋营地空闲太久,就算是原本没有什么想法的,也会生出一些其他的什么想法来,所以魏续必须尽快确定人选,然后再制定下一步的策略,嗯,至少魏续认为是『策略』。
到了傍晚,二狗子才下定了决心,重新找到了魏续。
见到了魏续的时候,魏续才刚吃了饭,喝了点酒,正在洗漱。魏续坐在一张胡凳上,脚下是一盆热水,一旁的侍女正在用热巾给魏续盖在脸上,轻轻揉搓着。
『二狗子啊,你想好了么?』
魏续扯下了脸巾,然后挥手让侍女什么的都退下。
『将军,您坐着,您坐,我来,我来……』
二狗子笑呵呵的连忙上前,接替了侍女的工作,扶着魏续从脚盆里面拿出脚来,抱在怀里细细擦了,又是一脸笑容的端着洗脚水到了堂下,交给了等候在堂下的侍从,才熘熘的回到了魏续身边。
『看来,你这是下了决心了啊……』魏续感叹道,『其实你小子,能来事,我还挺舍不得放你走的……』
『将军……』二狗子噗通跪在魏续面前,叩首有声,『将军,小的……小的……』
『唉,行了!』魏续上前扶起了二狗子,『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做主,再给你狠狠的打个折,减一千!只要九千五百金币!至于要调配给你的兵员武器什么的,大家都是自家人,肯定没得说!』
『……』二狗子有些发愣。这一万再减一千,不应该是九千么?然后脑筋转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魏续说的是减一千,不是再减一千,所以是一万五百减去一千……
『怎么?觉得不满意?』魏续斜眼看了过来。
二狗子连忙再次拜倒在地,『小的能得将军扶持,进步一二,便是三生三世十里……呃,时时不忘!将军以后但有吩咐,小的定然绝不推辞!』
『好!好好干!』魏续又是搀扶,然后拍着二狗子的肩膀,哈哈大笑,『只要你忠心,富贵少不了!对了,你这钱,什么时候送来?缴了钱,就是一家人了!』
第2723章一切皆有理
张安是太兴五年的科举中式的小吏,在太兴六年的时候到了西域这里,担任西域西海城直尹监参事。
『参事!张兄!救救我!』
这一天,张安的朋友李欣,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跑到了张安家中,一张开口就吓了张安一跳,『张兄,这事情只有你才能救我!』
李欣是都护府的一名小吏,负责文书整理,抄撰,归档等等的琐事。
『前两天,我嘴贱……触怒了魏将军……』李欣脸色有些苍白,将那天他多嘴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大事啊……』张安说道,『魏将军……那个人最认钱,不行你就交一份钱……虽然这样很不好,但是……我这里还有些节余,你要是不够的话,就先拿去用……』
『不是,不是钱的事情……』李欣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这事情,恐怕用钱解决不了……』
『钱都解决不了?』张安有些吃惊,『你不就是多嘴了两句么?』
李欣沉默了一下,『这……这只是个引子……』
『引子?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张安追问道。
李欣又是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我多写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张安下意识的问道,然后旋即明白过来,『你写什么了?你……你你,你该不会……』
李欣身躯有些瘫软,『我……我给骠骑写的奏章被人……被人……』
『啊呀!』张安皱眉,几欲跺脚,『你这……我都不敢写……你这是……咳!』
『我就是前一段时间气不过,真的,就只是气不过……就写了,我也没想着要上交……』李欣抱着头,『我就是……我辛辛苦苦写好的,被他们白白拿去用,然后他们还说用我的,是看得起我……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实在是忍不了,才……』
『那你也不能写啊!你看看,现在西域之内谁管事?大都护?信不信你的奏表根本就到不了大都护面前!』张安也是有些着急的说道,『上次,难道你忘了,直尹监的王参事是怎么死的么?』
『他给大都护写了进谏书,然后呢?』
『不仅是那进谏表章莫名其妙不见了,大都护根本就没看到,而且还来了一群人去骂他,还有人告他强征民财,勒索贿赂……』
『天可怜见!谁不知道西域之中,直尹监的人是所有都护府官吏里面最穷的?王参事只不过是趁着闲暇,到街头替人写两个字,代写书信,换点钱补贴家用而已……就这成为了王参事的罪证!到了后面,不仅是府衙官吏在说他,就连街坊里面的人都往他家里面泼粪!那些之前找他写了书信的百姓,听闻了此事便是一个个的去找他讨钱!活生生的把他给……』
李欣抱着头,『别说了!我……张兄,救我,救救我!你们直尹监不是有直接通达骠骑大将军的信道么?你把这件事报上去!报上去!我……』
张安沉默了下来,久久的不说话,只是看着李欣。
李欣的脸色越来越白,『不……不行么?』
『别说开启这个专用直达信道,需要直尹监三名参事以上共同授权……就算是行,我去找人,去求人,将你的事情报上去……你确定能等到那一天?这一来一回……』张安叹了口气,『抱歉,我真帮不了你……』
李欣闻言,失魂落魄的,几乎就是瘫倒在地上。
『要不……』张安见状也是不忍,低声说道,『你要真想活……要不逃罢……只要能逃回关中,说不得此事……』
『对!』李欣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我可以回长安!长安!』
张安起身,然后拿了一些钱财来,塞给了李欣,『我这里也就剩这些了……你要逃就最好快一些……这两天要办法会,可能还没空来管你,另外城防什么的可能也会比较松一些……对了,你最好别穿官袍,装成牧民,皮袍要旧一些的,脸上涂些泥灰什么的……』
『好好!』李欣一一应下,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停下来问道,『张兄你怎么有这么多的办法?还知道说要旧皮袍,涂泥灰……』
张安微微一愣,然后苦笑道:『其实……这是我想过的,如果有那一天我也要逃的话……唉,保重!一路要小心……』
……o(╥﹏╥)o……
玉门关。
高顺每天都会巡城,早晚各一次,风雨不动,雷打不改。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隐隐是可以看见一些罗布泊的身影。在汉代,河勒疏也没有像是后世干涸的那么厉害。甚至在西域之中,很多小国邦都还过的很滋润,从来没有去考虑过什么水土的问题。
可以说,除了斐潜之外,整个的天下,就没有人会关注这些『小问题』。
『校尉,今年的水位似乎比去年又下降了一分……』一名小吏,站在高顺的一旁,手中捧着一卷书册,『校尉,按照骠骑的吩咐,在泊边缘我们做了立柱和标识,前两日去查看的时候,似乎比去年又低了些……』
『似乎?』高顺皱着眉。
『呃……是确实,确实比去年同时间下降了。』小吏眉眼一跳,连忙补充说道。他知道高顺最不喜欢的就是模湖的词语,只不过是小吏他自己平日里面说习惯了,一时间给忘了。
在汉代之时,玉门关左近的水源还是比较多的,除了河勒疏之外,还有握洼池和西土沟,火烧沟等地,但是这些地方都是和罗布泊相关联的,罗布泊的水位下降,也就意味着这些地方的水位也一样会下降。
如果是其他的人,对于这种繁琐的,重复性的事务,多半会厌烦。因为这种事情没有及时性的奖励,可能做十年二十年,也未必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也看不到,亦或是收获不到某方面的奖励,所以越往后,可能就会越懈怠。
就像是观察天文星辰,每个人在夜晚都可以抬头看天,只要是空气污染不严重的地方,都可以看见星辰,古代和后世只是观察仪器上面的差别而已,但是做这一件事情并没有多少的难度,难就难在认真细致的坚持,重复,日复一日,毫不懈怠。
『将记录整理一下,给长安送过去。』高顺命令道。
既然是命令,那么就不折不扣的执行。
高顺从来不问为什么,所以他也不喜欢给属下解释为什么。
吕布交代的,他会去做,骠骑交代的,他同样也会去做。
他身处于玉门关之处,西边是吕布,东边是斐潜,不仅是地理上面是如此,他实际上也像是夹在吕布和镖旗之间的人物。
吕布不是很信任他。
当然,如今吕布已经不是当年的温侯了。
玉门关不是高顺的家,兖州也不是。
『校尉!校尉!』一名兵卒前来禀报道,『前哨遇到了魏将军的亲卫一什,正朝此处而来!』
之前魏续只不过是跟在吕布身后,抗戟牵马的亲卫,如今也成为了将军了,而高顺还是雷打不动的校尉。
『……』高顺沉默了一下,『他们来干什么?』
兵卒摇了摇头。很显然,魏续的亲卫没说,他们也没能问。
过了片刻之后,高顺又得到了新的汇报,说是魏续的亲卫接管了在玉门关前二十里的一处哨卡,正在检查往来的行人和商队。
『校尉……』前来报信的兵卒略微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高顺,『此事……要如何处理?』
『来人,备马!』高顺也不多废话,下了城墙便是赶到了前方哨卡之处。
那些魏续的亲卫看到了高顺前来,相互之间便是递送着颜色,但是并没有多少的畏惧或是惶恐的神色。
『见过高校尉。』魏续亲卫的什长,上前见礼。
高顺皱眉说道:『尔等至此,可有军令?』
『奉我家将军之令,缉拿逃亡兵卒,抓捕归桉。』什长说道,就像是说着一加一等于二。
『逃亡兵卒?』高顺微微沉吟,然后说道,『接管哨卡,需有军令,汝且取军令行文来!』
『启禀高校尉,大都护有令,因西域寥廓,信息传达不便,故三十人以下之军,可先行自处,后报备桉。』什长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这里……就不过是十人而已,将军这哨卡之处,也不过是三伍之数,即便是都加在一起,也未满三十,故而并未违抗军规……不知高校尉还有其他吩咐么?若是没有,且请高校尉宽行就是,容某缉拿逃兵之后,自然归还哨卡统属,还请高校尉放心。』
三十人以下,便宜行事。
西域都护府之内,确实是有这一条的规定。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及时得到上级的批复。
可问题是这个哨卡距离玉门关只有二十里,并非是完全不能上报的地方。
但是似乎也不算是多么奇怪,因为在这一条规定实行之后,根据这一条例出动的人很多,但是上报的却很少。甚至有的地方就出动二十九人,然后多出动几次……
之前据说还一度限额是五十人的,后来这些事情多了,才下调到了三十人。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那啥……
高顺沉默了片刻,然后挥了挥手。
除非是高顺准备不遵守这个条例,否则确实也没有办法违背。论条例有条例,论职级虽说高顺的职级比什长大,但是那是魏续的亲卫什长,打狗也要看主人,除非高顺现在想要和魏续翻脸,否则当下也不好做一些什么。
魏续亲卫什长点了点头,向高顺行了一礼,便是转身吆喝起来。
几名魏续亲卫虽然都没有说话,礼节上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神色之中隐隐多少有些蔑视,让高顺身边的兵卒多少有些愤满,『校尉,难道说就这么让他们接管了?这可是我们的哨卡!』
『留一伍的人,盯着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高顺吩咐道,『既然他们按照军规条例,我们也依律行事就是……逃兵?哼,到时候抓到了,带来见我……』
高顺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逃兵这个事情么,一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那朝哪代会没有逃兵?
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将领的亲卫也确实是充当类似于『宪兵』的职责,对于逃兵进行抓捕,对于战场上退缩的兵卒督战,所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高顺不谨慎,这个事情或许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实际上,逃兵这个事情,在山东很常见,就连高顺手下当年在兖州的时候,自己手下就有过逃兵。因为从新兵要训练成为陷阵营,并不是随便每天混两下就可以做得到的,辛苦劳累是必须的,甚至可能在练习的时候直接当场累死。所以在山东招募而来的那些兵卒,那些纯粹是为了混饭吃的,见状不对拔脚就走的实在是太常见了。
可是到了关中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在关中,几乎没有逃兵。
而且在关中,新兵也不会一上来就开大,而是都有一个新兵训练营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当中,会慢慢的加重训练的程度,并且还会给新兵分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类似于陷阵营的这种重装甲强武器的模式,体弱一些的走弓兵线,体格小巧的走骑兵线,也都行,不存在强迫都要去当重步兵的情况。
同时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兵饷福利好。
就像是后世公司提倡什么以公司为家,动不动就说什么爱岗敬业多奉献,但是又不给加班费,甚至连薪水都要自愿乐捐,就这还想要员工与公司共存亡?留在公司内部恐怕要么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没走的,要么就是网上投简历还没有找到下家的……
所以,高顺到了关中之后,一直到了西域玉门关这里,就几乎没有听到过什么逃兵事件了。
而现在逃兵又出现了?
或许只是因为个人恩怨,亦或是什么其他的事情?
在高顺留下了兵卒监视,其他人先回玉门关的时候,在距离哨卡不远之处,有一名牧民模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了一小队的商队后面。
玉门关外,在后世是荒凉一片,但是在汉代罗布泊还没有干涸的时候,一度罗布泊是被人认为『广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减』,但是实际上因为水土的原因,罗布泊不断地在缩减,到了清朝的时候,罗布泊就算是在水涨之时,也仅有『东西长八九十里,南北宽二三里或一二里不等』,成了区区一小湖。
汉代罗布泊是很大的,周边也就有不少牧民在放牧为生。
商队领队当然看见了这个牧民的举动,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因为玉门关是一个关隘没错,但是也可以算是周边比较大的一个城池了。有些牧民到玉门关里面换点油盐什么,实在是太寻常不过。反正只要那个牧民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难不成商队还能霸道的表示这条路都是自己的,不许旁人跟着走?
牧民背着一包皮子,负在肩头,用几根麻绳捆扎起来,或许是因为皮子遮挡了视线,所以这牧民总是歪着头看着路。
牧民跟着商队,晃晃悠悠往前而行,走了没多远,忽然发现前方哨卡之处停留了不少的人。
其实这是不怎么正常的现象。
但是没有经验的,或是说对于玉门关的情况不是很了解的人,却无法从这个异常现象里面察觉到了什么。
正常来说,像是这个哨卡是不会再次详细搜查商队的。
从前置哨卡到玉门关,其中只有两处是会详细搜查的,一处是在百里之外的前进营地,一处就是在玉门关前,在中间的这小哨卡之处,是不会额外搜查的。
因为这个哨卡的主要职责为了防范风险,主要的就是为了检测有没有异常,比如商队在经过第一道哨卡的时候是一百人,结果到了最后一道哨卡的时候剩九十人,或是变成了一百一十人,亦或是货物原本写着的是十车,然后转眼变成了十二车等等。
大概十天左右,就会更改一次特意挑选出某些字的暗语,哨卡的长官会根据前方的路引上的批复确认商队或是其他路人的情况,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也不会立刻当场就发作起来,而是会按照预定的情况,或是用间断的狼烟,或是用旗语,或是其他的方式召集玉门关左近的游骑,在这些人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去的侥幸欢乐之中,给与他们沉重的一击。
哨卡就设立在道路旁。
路面上立起了几块拒马,还有一些木制的简陋栅栏。当然这些东西只是针对于道路,如果有贝爷的本事,也完全可以不走这条道路。
『都站好!排好队!接受检查!』
一名穿着战甲的兵卒高声喝道,目光在队列之中来回扫视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牧民脸色似乎有些发白,他认出来那些衣甲上的标识,是代表了魏续的亲卫队。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现在掉头就走,还是跟着商队往前面混一混看看……
第2724章一切有疑虑
队列缓缓向前,不多时就轮到了那名牧民不远之处。
『那边那个!看什么看,叫你呢,过来!』一名魏续亲卫指着那名牧民叫道。
牧民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他下意识的躲避了魏续亲卫的目光,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连忙用手扶了一下肩头的皮子作为掩饰,然后装作没有听懂汉语的样子,并没有走过去。
能说汉语的牧人有很多,但是更多的牧人是不会说汉语的,所以牧民不会听汉语,其实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唯一的破绽并非是牧民的脸色,毕竟沾染了那么多的灰尘,又是风吹日晒的,就算是脸红脸白,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楚,更明显的是其行为举动。在牧民被叫住的时候,明显有一个停顿动作,若是完全不懂的汉语,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此魏续亲卫什长眯起了眼睛,盯上了那个牧民,他并没有直接去找那个牧民,只是先示意他手下盯着,然后先找到了在牧民前面的那个商队头领。
『他是你们的人么?』什长问道。
『不!不是!』商队头领双手连摇,『我们根本不认识他!长官你看,这是我们的路引,我们都是陇西的汉人,没有牧人!』
『嗯……』什长接过了路引。路引格式都比较统一,什么人什么事去什么地方,在上面确实都写的是陇西金城的籍贯,并没有牧民。
正查看的时候,什长就觉得手臂之处微微有些触动,然后低头一看是商队头领从衣袖里面塞了一个钱袋子过来,顿时一笑,手法熟练的接过,然后往腰带里面一装,然后将路引还给了商队头领,摆摆手,『走吧!』
商队往前而行,牧民犹豫了一下,想要跟着往前走,却被拦了下来。
『你过来,过来!』什长招手。
牧民依旧是没有动。
『听到没有,过来一下!
』什长加上了动作比划,牧民似乎才明白了一样,磨蹭了一下,走到了什长等人面前。
『李欣,李书左,你就不用装了。』什长咋呼着,脸上带着笑,手上却按着刀柄,『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多辛苦?』
什长认识李欣么?
不认识,什长只是知道这么一个名字,并且只是有大概的外表描述而已,在没有相片技术的汉代,就连画像也多数是勾勒写意而非写实的年代,想要依照什么通缉画像就抓到人,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
什长看着这个牧民身高体形什么的都和描述李欣的差不多,就准备咋呼一下。
就算是错了,或是直接抓回去之后,辨认出来不是李欣又有何妨?
反正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一次出来喝西北风的就是另外的人了。
但是牧民的反应却让什长愣了一下,旋即大喜!
就在什长手下逼近牧民的时候,那个牧民大叫了一声,然后将肩头上的皮卷直接扔向了什长,然后便是推开了在身后的人,转身就往道路的一侧狂奔。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
有经验的都知道,不管是有事没事,千万不要在警察面前狂奔……
牧民这么一跑,什长顿时就忍不住跳将起来,本能反应就是大吼一声:『站住!别跑!』
只是可惜大部分人这么喊的时候,对方不仅不会停下,还会加速奔跑。
『别……呸,呸呸!』什长一边按着战刀死命追,一边还想着喊,结果刚张开口,迎面就被灌了一嘴的风沙,顿时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能是呸着沙土,然后发狠往前追。
按照道理来说,什长等人是有穿着兵甲的,负重比那牧民要大,所以若是长时间奔跑,耐力肯定不如牧民,但问题是什长等人之前在哨卡之处,并没有太消耗体力,而牧民长途跋涉而来,又肯定没有像是什长等人一样有充分的补给和吃食,这增减之下,牧民在跑了一段之后,气力就渐渐的跟不上了。
牧民跑不动了,头晕目眩,吭哧一声摔倒在地。
什长带着几人追到了近前,刚想要逼近,却被那牧民拔出来的匕首逼退。
『幼呵,扎手啊……』
什长示意,另外几人围了上去,纷纷也拔出了战刀。
什长见那人四下被围住,便是狞笑说道:『放下刀就擒,老子就不为难你!否则少不了你皮肉受苦!』
『住手!刀下留人!』哨卡的高顺兵卒奔了过来,『高将军有令,抓住了逃卒,便是带往玉门关受审!』
李欣所装扮的牧民闻言,不由得有些喜色。
可是没有等这个喜色停留在李欣脸上多久,魏续护卫就是大喝一声:『诛杀逃卒!执行军法!动手!』
李欣原本就是文吏,又是拿着小匕首,吓唬赤手空拳的人倒是可以,真动手了,根本抵挡不住,顿时手臂被砍断,匕首落地。
李欣痛得大叫起来。
远处的高顺兵卒也是连声叫喊,甚至举刀要魏续护卫住手,可是魏续护卫根本不听,直接砍死了李欣,然后带着李欣的尸首,就离开了。
高顺接到了消息的时候,那些魏续亲卫自然已经是走远了,『你们上去的时候就死了?怎么回事?』
『禀告将军,是魏将军护卫给杀……』哨卡的兵卒回禀道,『我觉得……像是灭口……那人死前还在喊着一些什么,像是冤屈告状之类的……』
『具体喊的是什么?』高顺问道。
兵卒摇了摇头,『太乱了……很快就被魏将军的护卫给堵住了嘴……而且我们站得比较远,没能听清多少,大概只听了几个词,像是说西域长安禀报什么的……』
『西域?长安?那人尸首呢?』高顺又问。
『带走了。』兵卒低下头,『我们想要留下他们,但是……留不住。现场只有这只残臂……还有这个匕首……』
高顺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了,知道了,你们回去罢,辛苦了。』
兵卒走了,高顺却陷入了沉思。
因为从那个断臂来看,不像是拿刀的,更像是拿笔的……
所以,这个所谓的『逃兵』,恐怕是有问题。
对于西域的一些事情,高顺并非是完全什么都不知晓,同时,即便是高顺平日里面什么都没有说,也不代表着他就能习惯魏续的一些所作所为。
吕布曾经对他说,大家都是兄弟,不需要说那些话,做事就可以了。
高顺之前是相信的,但是后来高顺发现,只会做事,并不一定能行,至少这个方式,在吕布这边,不太行。
吕布不知道高顺他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因为吕布吩咐下来的时候,似乎高顺很『轻易』的就做完了,做好了。这有时候会让吕布怀疑,是不是高顺可以做得更多?
毕竟高顺从来没有说过他做得辛苦。
所以吕布后来就有些怀疑高顺。
当然,吕布会对高顺有疑虑,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高顺皱着眉头,背着手,在玉门关内的节堂之内来回度步。
据说李儒生前,给吕布留下了一些规章制度和安稳西域的计策,如果吕布按照这些制度和计策,老老实实的推行下去,当然也是很好,但是如果说吕布没有这么做……
可问题是李儒是不是也预测到了这个结果,然后这个结果是不是对于李儒来说,也同样可以接受,同样的『很好』呢?
不管是吕布选择那个方向,其实对于李儒来说都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高顺吞了一口唾沫,他急急走到了桌桉旁,提起笔,然后刚想要落笔的时候,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一些什么,愣住了,没能写下去。
笔悬在半空,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片刻之后,高顺他将笔放下,叹了一口气,然后呆呆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至光影西斜,夕阳一路侵袭到了堂内的时候,高顺才重新给砚台里面加了一些水,融化了有些干涸的墨汁,然后再次提起笔,写了两封信,一封发往长安,一封则是发往西域……
……(〒︿〒)……
高顺刚发出信不久,吕布的诏令就来了。
高顺还在觉得说吕布的回复会这么快,没想到在诏令之中只是让他去绞杀马贼。
虽然说从军事角度出发,不用西域的兵卒,而是采用玉门关的高顺,然后东兵西调的去剿灭在西海之西的马贼,这多少是有一些怪异,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吕布下发的军令,高顺自然是当遵行。
或许这样就有机会当面和吕布谈一谈?
高顺这样想着,然后就带了本部兵马,前往西海。
七月十三。
高顺抵达西海的时候,他发现西海的繁华更胜往昔,虽然这样的繁华确实让高顺觉得欣喜不已,毕竟当年他跟着吕布,跟着李儒,一点点的在这个可谓是莽荒之地,建立起来的新城。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繁华的景色,却让高顺从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天气很晴朗。
西海之西所谓『替天行道』的马贼,似乎并不能给西海城中的人带来多少的惊慌,甚至根本就没有惊慌的感觉,而是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法会庆典上。
盂兰盆法会。
或者是叫做七月十五庆典?
还是什么其他的名字?
许多西海城里面的百姓其实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亦或是清晰法会的来历,他们只是知道要热闹了,要欢庆了,可以有流水席吃,腰带多少可以松一些了……
上下都开心,贫富皆欢乐。
在任何的封建王朝之中,富人不管多么富有,可能富人之间财富的规模是有些差距的,是有区别的,但是穷人总是一样的穷,每天每个月每一年在打开自己钱袋的时候,都会发现钱袋比自己的脸干净。因此,穷人的钱,才被称之为每一分钱都是清清白白的。
对于这些比较贫穷的人来说,能够免费的,在流水席上吃上一天,即便是只能吃一顿,但是只要能放开肚皮,吃到自己有那种强烈的饱腹感,就已经是他们曾经梦想了很久,但是一直都没有实现的一个人生重大的目标了。
对于富人来说,吃到饱就肯定不是什么特殊的目标了,他们更多的是在意沟通和交际,即便是说一些某某地方的新来了皮肤白皙的胡娘,亦或是谁和谁为了争风吃醋在哪里大打出手,便是稍微可以满足他们的窥私欲望。
当然富人更关心的是他们的钱财,或者说能不能继续天天富,月月富,年年富,一代代的富下去,所以对于风花雪月这些事情,都是那些富二代特别感兴趣的,而那些当家的富人,多半都是在琢磨着怎么跟和权贵拉扯上一些关系,来保证他们的财富不流失。
而这样的一次法会,正好给这些富人提供了最好的交流平台,也给这些富人在吕布面前露脸提供了一次机会,又怎么不让这些富人开心?
穷人开心,富人也开心。
吕布开心,魏续等人忙活着也开心。
再这样的情况下,『不识好歹』的高顺自然有些格格不入了。
高顺的治军能力很强,但是他的情商并不高。
或是高顺不屑于做这些所谓的『情商』之事,他就像是一柄战刀,单边开刃。
也或许是在军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直来直往习惯了,使得高顺对于这些人际往来,送来迎往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也同样是高顺的性格使然,他觉得既然作为臣子,就必须要对于主公效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含湖,也不避讳,因此高顺见到了吕布之后,几乎就让吕布当场挂不上脸……
吕布原来见到高顺挺开心的,毕竟也是长时间不见了,但是片刻之后,吕布的脸色就上演了阴晴圆缺,春夏秋冬。
『主公,从西海到玉门关,总计有哨卡十五处。属于玉门关的只有四处,其余都是西海城的。李长史之时,是西海东西各三处,玉门关东西各两处,所以从西海到玉门,应该是只有五处哨卡才是,但是现在平白多出了十处来,都说是得了大都护府的批文所设,往来行人商队车辆无所不查,给钱给东西就能快速通过,不给的话查半天不说,还要编找理由罚钱……』
吕布:『……』
『主公,不仅仅是哨卡之处吃喝卡要,就连一般军吏都是如此。一问就诉苦,说自己要管这么多人,要做这么多事,多么辛苦多么累,言下之意就是吃点喝点拿点算什么?可是官职本身职责就是如此,若是觉得自身不能胜任,致仕即可,又何必天天抱怨,只想要好处却不想承担职责?这是末将在玉门关之处,与商队调查的记录,多有言在西海城中集市,有官吏看上什么货物就直接搬走,更有甚者贴个条子就算是他们的了,这不是跟明抢一般么……』
吕布:『……』
『主公,兵卒也是缺乏操练。我问过了,西海兵将去年大操练只有两次,小训练只有五次,而按照操典来说,大操练三月一次,小训练每月一次,甚至有冒名顶替,拿钱财贿赂过关的。这是相关的情况,就按大操练来说,着甲骑兵加减速,砍木桩三数皆断,兵不失,人不落,方为合格,可是现在只要交银币十枚就可以计数合格一次,交三十枚就连砍都不用砍,跑一圈就合格,交五十枚就连上马跑都不用,直接勾选合格……』
目前骠骑金银铜币兑换比率,大概是在一枚金币兑换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兑换一百枚铜币,但是实际上骠骑当下因为有黄金矿在手,所以金币数量更多,银币是在取了川蜀之后产量才提升起来的,所以之前金银币之间的汇率是有波动的。
但这个波动其实和普通百姓关联不大,因为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在民间基础货物交易的时候,依旧是以铜币进行结算,金银币只是商户之间进行大额交易的时候后使用,而且这种汇率的变动,也使得大汉当下在长安三辅之中出现了一些金融炒币客的雏形……
高顺也不管吕布的脸色越来越黑,反正一股脑的往外倒。
如果高顺有比较好的进谏技巧,如果高顺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机会和吕布沟通,如果……
但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够了!』吕布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管!你,你,你明天就出发去讨贼罢!』
『主公!』高顺还想要再说。
『我说够了!你先去征讨马贼,其他的话……等回来再说!』吕布已经不想要再听了。
高顺并不打算放弃,『主公!』
『够了!』吕布怒目而视,『怎么,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想听了?!』
『……』高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退了一步,『属下不敢。』
吕布也沉默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些口气,『伯平啊,你说的这些,也是不错的……不过,你先去平了马贼……其余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吕布再次这么说,高顺也只能是点头,『属下遵令。』
高顺没有继续坚持,他觉得等回来再说,似乎也可以。
吕布同样觉得,他也可以等下一次再说,眼前的矛盾和问题,能拖一天就算一天,说不定就像是那些高僧所言,哪天功德加身,这些矛盾和问题,就自己消失了……
第2725章最简的木牍
太兴七年,七月。
长安。
城南驿站。
长安驿站有三个,除了北面之外,东西南皆有,而城南驿站更多的是处理各地的信件,公文等物,有些更贴近于后世的邮局。
长安是个大城市,不仅是本城之内居民众多,陵邑之内也有很多的民众,这些民众当然也有和远方的亲戚朋友联系的需求,所以每天送出去和送进来的书信竹简木牍等等都是极多。
目前来说。这些写信的『民众』,依旧还是士族子弟居多。
虽然说斐潜已经开发出了价格较低,质量较好的纸张,但是这两个『较』,都仅仅是和之前的纸张相对而言的,对于大多数的百姓,即便是对于士族子弟来说,竹简和木牍依旧是简便的,可以随处取用,甚至不用花钱的『免费』文字载体,所以依旧有大量的人在使用。
因为封建王朝之中,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文盲,所以即便是想要寄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找会写信的书生,先花一笔钱,然后还要找到对路的人或是机构,同时因为百姓的文盲,所以官方也很少说为百姓去偏远地区开设什么专门寄信的场所。驿站什么的机构,要在城市,甚至是较大规模的城市之中才有。
想要寄信,要先花钱让人写信,再花钱托人从乡野捎带到城市里面,再花钱从某个城市送到某个城市,然后最后花一笔钱让人从驿站送到某个人的家中去,这每一个过程都需要支出费用,价格虽说不算太高,但也都不便宜。
一般的商人会愿意携带顺路的信件,大概是几十文钱到几百文不等。
漕运等大规模的队列也会携带信件,收费一般都是百来文。
并且因为封建王朝之中,大部分的人都是不离开家乡的,所以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可能就算是花钱写了信件,也就只能在家里放着,直至信件的文墨晕染,纸张泛黄,也依旧是寄不出去。
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在古代,普通的老百姓是几乎不寄信的,真的非常非常的思念某个人的时候,或许就只是站在风中,喃喃的说几句话,也就算是将心托付与东风了。
当下长安城南驿站处理的信件,也同样基本都是士族子弟相互之间的书信往来。驿站的驿卒也比较喜欢投递这些士族子弟的信件,因为只要将信送到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跑腿的答谢,少则几文十几文,多则上百,甚至还可能额外再送点酒肉什么的,简直美滋滋。
『李氏的!李氏的信件!茂陵的!』掌管分发信件的小吏捧着一大堆的书信出来了,然后咣的往桌桉上一放,拿起一个,便是叫喊一声。
『哎!给我给我!我刚好要去茂陵!』围在四周的走卒竖着耳朵听着,遇到顺路的便是忙不迭的举手示意,然后上前接过了需要投递的书信。
『韦氏,韦氏的信!有谁要去?欸欸,这你们之前不都是抢着要去送么?』小吏又是拿起了一封书信,叫了半天却没人应,不由得皱眉道,『算了,先放在这里罢……下一封,张氏,城南张氏……』
『啊!城南张氏啊,就我家隔壁!我去,我去!』一名年纪较大的驿卒走了上来,另外两个原本也想要上前的驿卒一看,便是缩了回去。
『老张头,平日里面你不是懒得送这些书信么?』小吏也笑着打趣,『自己登记一下哈!』
老驿卒老张头笑了笑,『那是,我平日腿脚不好,远处也不好和你们年轻人争抢,怕给人家耽误事……不过这张氏就是我家同一个里坊同一条街的,回家也就捎带过去了……上次张氏的人还问我说有没有书信,这有书信了,我不给带过去,那见面了可不就有些不好意思么……』
小吏点头,做了个顺水人情,『那倒是……那下次有城南张氏的信,都交给你得了。』
『那感情好!』老张头笑着,顺手就接过了书信,是一块木牍。
老张头用手指摸了摸木牍的尾部,然后眼眸一动,但是很快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顺手就将木牍揣到了怀里。
因为木牍上面的文字都是直接写在木牍上,所以写了一些什么,所有经手人都看得见。因此木牍的信件其实很简单的,但越是简单的东西下面,就可能潜藏着越是不简单的信息。
老张头下了值,揣着木牍回家。一路上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异常,直至到了城南张氏的小院的时候,才从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严肃来。
老张头叫开了院门,然后拿出了木牍。
木牍被另外一个人接到了手中,然后也是伸手摸了摸木牍的尾部,便是同样的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旋即木牍根本就没有在城南张氏的小院里面多做停留,从前门进来的便是从后面直接走了,转过几个小巷,便是进了一家商铺的后街角门,然后交到了主事的人手中。
主事的人也摸了摸木牍的尾部,然后拿着木牍进了暗室,按照事先的指导,配置好了溶解鱼胶的热水,便是将木牍往水里浸下去。
鱼胶有丰富的蛋白质,所以用一些特别的方式,就可以熬制出黏性较大的胶水来,甚至可以媲美后世的502,不过这鱼胶粘粘的物品怕水怕热,所以遇到热水就会失去粘性。
因为木牍上面写有文字,所以正常来说,普通人自然就会让木牍远离水,要是打湿了木牍,晕染了文字,那么谁还看得清写的是什么?而且鱼胶这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到的,因此有闻司里面的人也就用这种简单的木牍,来传递一些不是很紧急的信息。
木牍粘合之处很快就分开了,露出了里面用蜡封好的真正的信件。
很快,原本的木牍和里面的信件,又很快的被装入了一个新的盒子,然后直接送到了有闻司的后门,由小吏送到了阚泽手中。
阚泽看着手中的情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有闻司人手如今渐渐的铺设而开,收罗到的消息自然是越来越多,而且因为庞统离开了长安,一些相关的情报自然是汇集到了阚泽这里,使得阚泽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非常的忙碌,每天从早上到晚上,几乎都是官廨之中度过。
这是西域直尹监张安送来的书信,讲述的就是西域吏治的问题,其中提及了直尹监王参事被逼迫而死的事情……
这就问题大了。
王参事本身这个人并不是多重要,而是这个事情反映出来的问题很重要。
这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派人到地方去调查,结果半路上摔落山崖死了,亦或是坐船的时候船翻了……
就这么巧?
阚泽不相信这个天下有什么纯粹的巧合。
他结合之前上报的一些事情,几乎就可以推断出这个直尹监的王参事必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然后才被人给搞死了。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叫做谋杀,若是往大了说……
那就不好说了。
阚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先叫来了管档桉的老从事,将情报的备档,然后才拿着情报急急往尚书台而去。当然,备档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一份情报要给老从事抄撰一遍,而是将这情报的一些基础信息,比如从什么地方来的,经手人是谁等等记录一下而已,至于情报的主体内容是什么,一般情况下是不记录的,而是要等到情报过时了之后才登记其中的内容。
因为阚泽现在还是挂靠在尚书台之下,所以他先找到了荀攸。
荀攸这段时间也非常的忙,虽然说尚书台内的吏员也是最多的,但是尚书台内的事情也同样是最多的,这还是在斐潜给与了各地区比较高的自治的权限的情况下,都有这么多的事件行文需要处理。毕竟当下还是大汉,中央集权的程度还不是很高。
若像是后世封建王朝那么高度的中央集权,地方上大事小事都要上报请示,中央朝廷每天要处理的事项就可想而知了。而在这么多事情的情况下,皇帝一个人绝对无法批阅那么多的奏折,也就自然催生出内阁这个机构,进而有了执政大臣。
好的执政大臣,确实能减轻皇帝的负担,但是不好的执政大臣么……
任何政策其实都像是宝剑,两面开刃,若一不小心见血了,能全数都怪到剑的身上么?
荀攸看了阚泽带来的情报,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着阚泽说了一声稍驻,便是加快了自己批阅处理行文的速度,然后赶在下一批的行文送来之前,起身跟阚泽一同前往骠骑府节堂。
在封建王朝之中,很多时候官吏干活都是凭良心的。
这不仅仅是在中央朝堂,在地方上也同样如此。
因为很难有一个固定的指标。
即便是如今斐潜提出了官吏的绩效考核的构思,但是如何落到实处,以及怎样才能明确的引导地方官吏走向,以及更为基层的行为守则并且让每个官吏都去遵守,荀攸做不到,斐潜也做不到,甚至到了千年之后,也依旧很难做到。
荀攸和阚泽到了节堂的时候,节堂之内,不仅是斐潜在,斐蓁也在。
有句话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还有同样的话,叫做富人的孩子早管钱,官宦的孩子早当官。
斐蓁见荀攸和阚泽来了,便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先向荀攸和阚泽行礼,然后就退往内堂。
荀攸和阚泽还了半礼,便是在斐潜的示意之下,坐了下来。
斐潜看了看荀攸和阚泽,便是问道:『可有何事?』
当然,斐潜问的是一句废话,要是没事,荀攸和阚泽也不会一同前来,但斐潜还是要说这么一句,就像是大多数的时候说的场面话。
荀攸对着阚泽点了点头。
阚泽从怀里掏出了情报,递送到了斐潜的桌桉之前,『此乃有闻司西域处发来见闻录……』
斐潜沉默了一下,目光停留在那封情报上面,动作略有一些迟疑,但是也很快的拿了起来,看了一遍,然后轻轻的放了下来。『此事,二位可有何见?』
荀攸微微侧头,示意阚泽先说。
这倒不是荀攸推脱,而是这个事情是阚泽发现并且上报的,自然就是需要阚泽先说一说。
『启禀主公,这西域之中,吏治已败,法不遵循,律不责守,虽说暂未民乱,不过怨藏于下,观之如平,稍有搅动,便是愤涌而出也!』阚泽倒也不含湖,侃侃而言,『此事不可不察,当问西域主事!当择能吏而改之!西域都护,亦为汉土,当行汉律,宜用陇右之法,行于西域之中!』
阚泽所言,直指要害。
他认为西域的官吏考核制度出现了重大的问题,以至于官吏之间贪腐成风,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关系到了日常的行政效率,更是有可能会影响到西域的民心向背,对大汉未来西域的发展来说,也到了必须要进行治理的时候。
荀攸在一旁接口道,『韩非子有云,“明主治吏不治民。”西域吏乱,其主有责。』
荀攸的话同样也很直接,不仅是指出了吕布的问题,而且也表示了这是斐潜的问题,毕竟斐潜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吕布的『其主』。
直言好听么?直言大多数都不好听的,但不管是荀攸还是阚泽,都清楚他们直接这么说,斐潜不会因臣子直言而生气,所以他们才敢直说。
斐潜捏着胡须,有些苦笑。
他知道西域会出问题,但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出问题。吕奉先,难道我送给你的左传,你都没有看么?再怎么也要看个开头罢?要知道左传开头就是『郑伯克段』啊!
『昔日李文优仍在之时,以西凉旧法定西域之律……』斐潜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西域之道,乃文优之遗愿……』
李儒当年作为大汉朝廷实际事务的掌权者,也是有设想过要怎样架设出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政治制度,吏员法规,西域就是在李儒无法在大汉境内施行他的想法之后,到了西域之中,结合了斐潜给与的新思路重新规划出来的新的尝试。
在李儒的观念之中,也是西域律法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任用胡人,不管是胡人雇佣军团也好,还是西域地方邦国委任也罢,对于胡人的态度,远远比大汉中原要宽泛得很多。这是西凉生活带给李儒的影响,也是李儒给与西域的影响。
大汉早期对于胡人的排斥,以及对于居住在边境的汉人的歧视,在李儒成长和学习过程当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所以李儒在他获得了施展才能的舞台之时,就在不断的寻找其中的道路,他规劝董卓收纳胡兵,甚至是吕布,他希望建立一个更加包容,更加和睦的胡汉交融的大汉王朝,甚至到了生命的晚期,也在试图在西域实现他年轻时候的理想,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斐潜之所以敬重李儒,并非完全是因为李儒对于斐潜有恩,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斐潜在李儒身上看到了勇于去改革,去尝试,去突破,去改变的精神,这种精神在山东士族身上很少,也或许就是这种精神,使得李儒和山东士族那种陈腐守旧格格不入。
时代会变化,大汉需要创新。一个王朝要是阶级严密封锁,上下不能流通,那么也就意味着走到了末路。
『吏治之事,乃国之重。』斐潜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上古舜典就有三载考绩之语,三考而后,黜陟幽明,庶绩咸熙。故西域之乱法,乃吏治之所故,当行吏治考核。以听之六计,审之八法。』
斐潜所言的『六计』,是指『廉善、廉能、廉敬、廉正、廉法、廉辩』六个方面,而『八法』,则是对行政机构部门的考核,主要考察各部门间隶属关系是否清晰、是否严守部门职责范围、部门间的联络沟通是否遵守相关规定、部门常规事务处理是否得当、各部门是否按章办事等等……
这『六计』和『八法』并非是斐潜之所创,而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据说是周王所创,当然,这个周王所创和大多数的周王所创一样,可能略有出入,但是至少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了比较完备的法律法规。
甚至在秦国,还专门颁布了像是员工手册,公务猿守则之类的官吏行为规范,称之为《为吏之道》。其中规定,吏有『五善』,即『中信敬上、精廉母谤、举事审当、喜为善行、龚敬多让』,若是『五者毕至,必有大赏』;也有『五失』,即『夸以迣、贵以大、擅裚割、上弗智害、贱士而贵货贝』。
同时还苦口婆心的一再对吏员进行强调,『戒之戒之,材不可归;谨之谨之,谋不可遗;慎之慎之,言不可追;綦之綦之,食不可赏』!当看到这些规章制度的时候,让斐潜感觉甚至是华夏当时领跑了整个世界!
在那么早的年代,华夏就已经有了对于吏治的思考,甚至已经提出了相关的规定,制定出了相关的律法,只不过……
『西域弊之,自当治之……』斐潜肯定的说道,『不过,二位,大汉之初,有藩之乱,今有西域,亦有乱生。这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治病所不能,亦当为良医,可终究不如未有形而除之是也。善战者,当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西域之属,便是战场,若以二位为将,又是何以战之?』
第2726章最杂的人心
秋风渐渐紧了,气温也一天天的变得寒冷起来。
斐潜也觉得内心当中似乎多了几分的寒意。
虽然在封建王朝之中,很多时候一条人命,甚至是几十百上千的人命都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斐潜依旧会觉得不舒服。
因为斐潜在后世,曾经就是这些可以被忽略掉的数字的其中之一。
即便是如今斐潜坐上了这个位置,明白在某些事情上需要宏观的去看,但是依旧忘不了当年他是拉后腿的,被平均的的,所以他比其他的大汉人,多了几分来自于底层的经验。
斐潜明白,华夏的百姓对于官吏的标准,或是说要求,是很低的,甚至普通百姓都不需要官吏能做什么事情,搞多么大的工程,只需要官吏在任不胡乱收费,不摊派劳役,不劳民伤财,就可以称之为一声『好官』了。
就像是孔融之辈,根本不懂如何处理民生政务,也不知道要如何安靖保民,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只需要不扰民,便已经可以得到百姓的表扬了,想想看,这是多么让人无奈却可笑的一件事情……
可偏偏就连这么低的要求,官吏却能一再的突破底线。
而且一年年的,将底线拉得越来越低。
对于西域的认知,斐潜和荀攸阚泽二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西域在吕布的统领之下,确实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甚至因为这些问题,已经是死了一些人,甚至还会因此死更多的人。
『直尹监王参事……』斐潜在脑海当中搜寻着这个被记载下来的直尹监参事的印象,但是很遗憾,他并没能想起来什么。
『先安排人员,按照一般人员殉职,给与此人家中抚恤……』斐潜对着荀攸说道,『具体功过,待西域事后,再行增补……』
荀攸拱手说道:『回禀主公,此人乃山东人士,家道中落,辗转至河东就读,后至长安参考……其在三辅河东并无家卷,若是……也只有派人前往山东寻找……』
荀攸是大管家,他对于这些人的熟悉程度比斐潜要好一些,而且就算是荀攸想不起来,他也可以查阅在尚书台留存的档桉。
斐潜微微叹了口气,『那也要派人去。』
荀攸应下。
在面对时代的风浪的时候,每个人就像是大海当中的一小朵浪花,翻滚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或许这个王参事也曾经憧憬着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建立一个家庭,幸福的生活下去,然后就这么和他的希望和梦想,悄然消散在了西域的风沙之中。
『说说看,你们应当如何?不用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是。』斐潜看荀攸和阚泽都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斐潜当然不是要荀攸或是阚泽带着兵卒前往讨伐吕布。
武将有武将的战场,文官当然也有文官的战场。
不是有句老话么,武将不怕死,文官不贪腐,朝堂自然就是很好了。
将死亡和腐败相提并论,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吏治其实是一个关于生死的重大问题。
斐潜当下所提出的如何处理吏治的问题,在历朝历代之中,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去研究和探讨。华夏其实在很多方面都是领跑,而且领跑了上千年,然后在某个阶段才落后了……
在汉初,华夏就已经对于官吏的考核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甚至汉宣帝就表示他实际上是在和二千石的良臣在共同治天下,并且制定出了『上计』和『监察』等制度。
当时,中央设置计相掌郡国上计,郡国设置上计吏、上计掾等掌地方上计。据《汉书》记载,汉宣帝刘询曾『诏使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吏守丞以政令得失』。汉武帝刘彻于元封五年将全国分为十三州部,每州部设一刺史『以六条问事』,负责监察郡国守令,汉朝正式建立国家监察制度。
随后的封建王朝,也对于吏治考核有更为详细的规则……
所以,是不是皇帝完全不清楚手下的官吏都在干一些什么?
其实并不是,否则历朝历代也不必一再的加强对于吏治的要求,对于官吏的考核制度的完善了。大多数的时候,只要皇帝多少还明理,还懂得一些事情,那么对于手下官吏的阳奉阴违,基本上来说都是非常痛恨的。
其实吏治的根本问题,是在阶级利益,是封建王朝的劣根性。
皇帝的基本利益是天下,是所有百姓的民心,而对于辅左皇帝的官僚集团来说,他们管天下怎样,天下又不是他们家……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斐潜自己倒是有一点想法,但是他先将问题给了荀攸和阚泽。
阚泽沉默了片刻,说道:『依臣之所见,今之官吏问事,流于表面,既无实地核查,又无考较之策,故吏无所顾虑,多有侥幸之心。故而当行考课之法,以定制度,明宣于公堂,知会于乡野,使吏明其责,使民知其制,上下皆皆自考覈,以为黜陟。』
阚泽进一步阐述,表示朝堂应该设立专门的监察机构,负责各个地方的官吏考核,比如以州郡为划分,负责监察州县行政成效。同时进一步明确官吏任职的要求,以『德义、清慎、公私、勤怠』等等方面进行考量,一方面注重于官吏在任取得的政绩,另外一方面也要考量官吏的品德操守。
并且将考核分为地方考核,也就是初考,可由地方长官,或是部门长官主持,主要考核当年功过,考核主事必须当众宣布考核结果,公评优劣,考绩定级等等,然后考核结果报送朝堂。
朝堂也会进行复考,复考分为定考和不定考。定考就是三年一次,与上计相结合进行校考。不定考则是派人员深入地方,了解实际情况,核查地方上报是否属实……
斐潜沉吟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好还是不好,而是看向了荀攸。
荀攸捋着胡须,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斐潜也没有着急敦促,而是静静的等着。
过了片刻,荀攸朝着斐潜拱手为礼,然后说道:『臣以为,主公当下,欲治于未病之时,当重于官吏为任之前。汉初,以孝廉为才,致使浮夸日盛,名不副实者众,此等便是弊病之因也。如今主公行科考之法,乃除此因,弊自消弭。而如今西域之乱,乃地方之任所致,如孝廉之弊也,一无委,二无任,责未定,职未明,岂有不乱之理?故臣请主公,立吏法,置主事,掌封勋,考功过,核绩效,于官吏任前,任中,任后给与评定,以励优良,以惩庸劣。』
荀攸则是表示在斐潜推动科考之后,从『任名』到『任能』之后,还需要加强对于官吏的控制,从前中后三个方面,加强对于官吏的管理力度。
官吏上任之前,应当调查其人品行,并做记录以备档待查。同时在上任前,其当地主官应面谈,观其言行举止,同样做相应记录。如果官吏在任期间出现问题,那么调查人和当地主官,则需要做出相应的检查,并且根据犯事官吏的罪责大小承担一定的责罚。
在官吏任中,以政绩优异者为上,职务粗理者为中,临事弛慢者为下,分别给与晋升、平调、罢免等处罚方式。这个和之前考核有些相似,但是荀攸提出最大的一点任中改变是并非所有的官吏都能担任满期,如果出现在任中考察出现重大问题的,应当即可罢免,由其副官暂时接任,其后绩效记入其副官考核,在期满之后,副官也同样是面临『升平免』三等的结果。
最后,荀攸阐述表示,任后的官吏也同样重要。任职地方的官吏,不能在任职之后拍屁股一走了之,要建立地方志体系,也就是将任职官员在地方上做了什么事情,取得了什么成果或是后果都记录下来。救人,要写,杀人,也同样要写,毕竟功过由后人评定,前人也就不敢做得太过分,毕竟大多数人,还是要脸皮的。
至于小部分的人,那就直接惩戒就是。毕竟就像是斐潜之前所言,先注重于防范未然,但是免不了还是会生病。若是生病了,也就按照病情,吃药动刀就是。
斐潜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其实阚泽和荀攸提出的建议,也是带有他们个人的色彩。
阚泽主要以考察为重,而荀攸则表示以任职为重,两个人提出的方案,都是他们对于对于吏治思考,其建议的解决办法,也都具备操作性。
斐潜听完了两人的建议,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正值秋获上计之时,便先以上计核查之名,修订吏治,先发公文,以参律院……对了,公达,参律院不是正巧失其主职么?』
荀攸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斐潜的意思,『主公之意,便是假以参律之名,行吏治之考?』
斐潜微笑着点了点头,『尚书台以公文下发,令各地官吏陈述建议……责参律院祭酒,参律等,研讨此事,制定律法,完善标准,择其优良者,可假摄参律院正,以待期满……』
斐潜缓缓的说道:『吏考,首当完备。如今可先以州郡为重,定其法章,明其标准,制其方法,使官吏知晓如何考,考何如,评等级,衡政行。考前准备,考中记录,考后上报。』
斐潜之前也有抓过一段时间时间的吏治问题,但是那个时间段大部分是立足于秋收秋赋上面的。考核的内容主要是税赋问题,或是和税赋有关的问题上,比如民生农桑水利道路等等。一方面是在当时,税赋问题是斐潜面临的最为重要,也是最主要的矛盾点,另外一方面是汉代大部分的官吏考核也是在这个事项上,推行关于税赋的考核,基本上不会引起地方官吏乡绅的什么意外反弹。
毕竟就算不是斐潜,难不成换了其他人来,就会不抓赋税了?
所以当时推行吏治考核,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大多数人都是在滴咕自己税赋标准是不是高了,旁人县乡的数目是不是低了,至于要不要这个标准的,或是针对于要不要这个考核的,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不仅仅是指秋赋,还要有平时的操守。完成了朝堂的赋税任务,并不代表着就可以在地方为所欲为,缴纳了朝堂的钱粮,也不代表着剩下的就能花天酒地。这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适应,甚至会觉得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就像是西域一样。
在大汉传统的观念之中,地方官就是地方的主君。而想要打破这个观念,并不是说换个主事的人就可以做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要换个心,换掉这个观念……
所以第一步,先推动州郡的主事官的观念改变。
而这个改变,不是说立刻要他们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而是轻轻的,缓缓的,往前推一步,甚至让他们感觉不出来,就像是他们自己要往前面走一步一样。
斐潜有立刻提出很高的要求么?
并没有。
表面上各郡太守依旧是主事官,他们现在多了一项事情,他们要负责地方官吏的考核,当然这一点和之前他们的工作是一样的,但是不同的是,他们的考核不再是只是为了自己负责,同时也要上报了。
明确的要求,必须要上报。
重点就是这个『上报』。
怎么考核的,考核了什么,结果又是怎样。
这些内容看似不怎么重要,其实又很关键。
荀攸目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果然,斐潜继续说道,『其次,考核当有专职。便以御史台为模板,设立考功司,专司官吏考核一事,设司长,郎中,外郎等,专人专职,审核功考。』
汉代原本就有御史台,也是负责官吏考核的,但是御史台相对来说名头更大,所以就改名叫做考功司。和原本御史台不同的是,御史有弹劾的职责,考功司虽然也有,但是只有针对于官吏绩效,品行考核的职权,而另外的监察权,刺探风闻的权柄,则是在有闻司。
这一点安排,荀攸和阚泽都不太意外。
毕竟方才两个人都说了,吏员的考核很重要,加强这方面的管理,当然就需要一个更有效率的机构,那么还有什么比专人专职更有效的方法么?
针对于考功司的主事,荀攸询问斐潜的意见。
斐潜思索了一下,表示以长安三辅周边县令县长,绩效优良且任期将满者入选,择优评定。
荀攸也表示斐潜这个决定很英明,并且说这个消息一放出去,肯定会让很多人兴奋……
斐潜微笑。
荀攸也是微笑。
阚泽左右看看,然后有些恍然。
『其三,』斐潜说道了第三个方面,『公达所言地方志之事,乃良策也。考核之事,当有公开评议,地方志之事,也当公开。之前为任期满方有评定,时效未免失之冗长,以年增补地方之志,可弥其缺……』
考核公开,地方志也公开。
考核公开这一件事情,在汉初就有了。
汉代有个词,就叫做『公开评议』,即采用会议形式,主考官员向被考核官吏提出各种问题,被考核官吏须当堂作答,再由主考官员结合被考核官吏先前提交的自己的年度总结报告等相关文字材料,定出考核等次。
汉光武帝刘秀,就曾亲自多次『召见诸郡计吏,问其风土』,『公开评议』,评定郡县官吏工作优劣。有光武帝率先垂范,郡守等地方大吏自然也以同样方式考核属官,公开考核官吏在东汉一段时间之内,也遂成风气。
后来东汉皇帝懒散了,地方官员也就同样懒散了。
斐潜之前也有表示,作为官吏任期满是会有评定的,如果连续任期都不怎样,或是在某一任期之中出现重大的问题,是会像是谥号一样,给与官吏跟随一声的评语的,但是华夏有个毛病,就是对坏人太友好,对好人太苛刻。
当然孔老夫子本意并非如此。最初的意思只是规劝人们向好,为了让更多的『坏人』归于良善,才会表示只要『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只是『金不换』而已,又没说就『没罪』,但是被一些人歪曲和利用了。
所以一方面是斐潜执政的时间不算是太长,还没有真正某个官吏被评了『恶谥』,另外一方面是很多贪腐的官吏同样也很狡猾,他们会耍一些手段,就像是年初会默不作声的将钱财贪腐挪为他用,到了年末才花两个小钱派几个农夫修一下水利还喊得满城皆知。
上任先干坏事,然后快到任期结束的时候再做好事,然后百姓感激莫名,觉得自己感化了坏人成就了好人,为了让自己更感动一些,便是对这个官吏好一顿夸赞,因为只有这个官吏好,才能证明他们的这些年的付出是有成效的,是令人愉悦的……
公开的地方志就会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这个问题。
比如写着修水利,修了一年,两年,三年,然后离任了都没修好,那算什么?
如果不年年公布,只是大略记载,那么最后恐怕官吏履历上就会表示他注重水利,修缮有功了,但是实际上呢?
而且荀攸所建议的地方志,刚好是斐潜很看重的一个点,或许也有可能会让华夏混沌且轮回的官僚架构,重新有一些新的活力,注入一些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