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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44章低头和下嘴

    江东弊病,由来已久。

    这是从孙家根子里面带出来……

    这一次背叛旳大戏,其实也并非是第一次上演。

    因为背叛是孙吴江东政权的永恒旋律。

    特别是孙权继承了孙氏集团之后,便是将背叛二字刻在骨头里,流淌在血液中。

    孙权和曹操好过,然后说翻脸就翻脸,和刘备也好过,同样说背刺就背刺。和旁人结盟多少次,就有背叛多少次,只要利益到位,随时随地都可以撕毁合约。

    孙权与刘备相比,他没有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无立锥地的苦楚,与曹操相较,他也没有内部那种拥汉的尖锐矛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政治斗争,可是在孙氏江东集团统治之下,似乎从来就没有统一过思想,没有共同的目标,有的便是背叛的传统。

    在历史上,建安十三年,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封豕以养爪牙长达八年的孙权集团, 其股肱,谋主们竟然在鼓励孙权向曹操投降。刘备也好, 曹操也罢, 几时出现过群臣推着君主投降这画面?刘琮倒是有过这待遇。

    若不是鲁肃和周瑜力挽狂澜, 孙权怕是刘琮第二了……

    孙权当时真的就是差一点从生子当如,变成若豚犬耳。

    江东从孙坚第一次登上舞台, 以及孙策的开疆扩土,再到孙权上位的整个过程当中,整个孙氏政治集团运作模式, 和曹操、斐潜的模式都不一样,也和历史上的刘备模式完全不同。

    斐潜的地盘,在他入主之前,一半以上是贫瘠的,剩下的一半则是混乱的。

    并州上郡一带, 在斐潜最先到达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的人口, 甚至连郡县都少得可怜。尤其是北地阴山一带长期被鲜卑侵占, 还有像是白波马贼等等乱七八糟的流窜作案的小团伙。要人口没人口, 要经济没经济,要耕田没耕田。

    在人口方面,幸运, 嗯, 或是在斐潜的计划之中, 董卓的迁都, 带来了大量河洛的逃亡人口,后来关中大乱, 又是补充了一批, 这才让斐潜有了立足的基础。

    在经济最初积累的过程中, 则是通过董卓大量发行恶钱的信息差, 从河东上党太原一带获取了当地豪强大户的大量物资, 就像是后世北方老大哥倒下的时候, 光一进一出的差价就可以暴富。

    而耕田则还是多亏了南匈奴, 要不是斐潜忽悠了於夫罗,让他派了大量的牲畜帮忙耕田翻作, 光靠斐潜以人力开垦, 肯定是没有办法迅速恢复上郡和平阳一带的田亩产量的, 也就无法支撑后续的流动人口大量入驻……

    至于后来的长安三辅区域,则又是另外一番的运作模式。

    可以说,斐潜的这些方法,只有在当时当地才能有效,即便是有人想要仿制,也基本上做不到。这也是斐潜一直被大汉的士族私底下诟病谩骂,但是在许多公开场合依旧是不得不承认骠骑的功勋的原因。

    没的说,换个人,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都做不来,这就是骠骑的能耐,要骂只能是骂骠骑的新政,骠骑的残暴,骠骑的贪婪等等,却无法否认骠骑的在这一系列的过程当中,对于大汉领土的收复和秩序的恢复……

    然后曹操这一方面地盘么,则一半是他自己打下来的,一半则是别人送的。若是前期没有袁绍,中期没有荀彧,曹操说不得就要向刘跑跑学习取经了……

    曹操是先小人后君子。

    在曹操早期起兵阶段,小股东手里有个几百千余的士兵,若是有三五千就能算是大股东了,直接控制万把人可以毫不客气的当ceo了。

    曹操早期的资本少,后来收了青州兵,就相当于自己带大量资本入股,ceo自己控股,占据绝大多数的股份,自然在公司里面说一不二,拥有绝对的决策权,但即便是这样,依旧还有小股东时不时的说三道四, 叽叽歪歪,甚至还要篡权夺位, 这如何能忍?

    所以现在曹操热情的邀约各位小股东的妻子到邺城做客, 并且表示他选择朋友绝对不会以他朋友的钱有多少为标准……

    至于历史上的刘备团队么,早期在其入主荆州之前反叛的人不见得少,毕竟公司在破产边缘反复横跳,不是心大的绝对受不了。同时老板又是时刻准备扔下老婆跑路的惯犯,其手下员工干不下去了选择跳槽,也是人之常情。后来历史上刘备入住荆州,再获得了川蜀之后,那些中高层大部分都是在最困难的时候留下来的老员工,除非极个别情况,都不会在好日子里面叛乱。

    最后是孙家三口子,孙氏在开始的时候并不是真正的入主江东,顶多只能算是在江东有一块自己的地盘。早中期的孙坚在大西北闯关西,积攒了点原始财富之后转战江东,孙策则是仗着人狠话不多,跟袁术翻脸,生生的从淮扬一带的豪强手中抢了一块地。

    除了自力更生的斐潜的北地区域之外,在大汉当时环境下,因为地方豪强已成气候,实力也是很强,所以大部分的诸侯都是通过和豪族的合作来统治其领地的,简单来说,豪族是股东,或者说是投资方,袁绍袁术曹操刘表刘备等等一系列的诸侯都是如此。

    孙策未必是没有想过要和豪族合作,毕竟在他手下也有周氏,也有吴氏,还有张氏,朱氏等等豪强投奔,但是孙策当上了ceo之后,并米有继续和江东豪族好好商量,而是挥舞着大刀,少比比,要就一起干,不要就去死!

    而孙权上位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孙策那么粗的棒子,于是那些曾经迫于之前那两个家伙的淫威,不得不投资给孙坚孙策的各大股东们,肯定是琢磨着是要找孙家的来好好的清算一二的,都盯上了孙权的菊花……

    孙策死前,孙家是占有五郡的,但是孙策死后,其中三个郡叛乱。

    孙权,或是吴老夫人,在关键时刻借了一根大棒子……

    又是你,嘟嘟。

    然后挥舞着借来的大棒子,孙氏展开了和其他股东的谈判。

    要么大家都做出一些让步,还是一起搭伙吃饭,否则一拆两散三方瞪眼四下混战!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于是江东众左右看看,将杀人的大刀子塞回袖子里,换上来笑脸,拿出了切肉的小餐刀。

    孙权当时这样做的好处是孙氏进出口有限公司能够迅速的恢复秩序,ceo也还是孙氏的,但是坏处是这些江东的股东只是暂时被压制了,在私底下还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依旧还有万一股东们不满意,就会随时拿着手里的本钱大闹董事会,表决要换一个ceo的风险。

    这也就是孙权一直都想要北伐,而江东士族始终都在扯孙权的后腿,扯不了孙权后腿也要扯下孙权小衣的原因,毕竟孙权北伐赢了,那么所获得的利益和声望都是孙权的,都是孙权的功劳,分肉的时候也是孙权说了算,可是万一打输了,损失的可都是江东大小股东手中的真金白银棺材本。

    如今当下,那个大谈理想的,处于长时间草创期的刘备,已经是暂时离开了华夏大地的旋涡争斗,另辟蹊径的找到一片蓝海。

    个人注资绝对控股的曹操,正在谋划如何睡服董事会的大小股东,展开第三轮的投资,以便更好的整合资产上市圈钱。

    现金为王技术领先的斐潜,则是继续深挖壕沟,修建技术壁垒,准备在大汉之中,搭建出一个雄伟的殿堂……

    所以,原本这个时间段,谁都没空理会孙权,也不会出兵江东。

    这,自然就是孙权计划好的,最好的时间,最佳的节点,他将在大胜而归之后,一举收缴在军事和政治上的散落权柄,就像是要聚集孙氏之前丢失的神性一样,重新点燃神火,登上神位。

    在孙权的谋略计划之中,想要让江东发展起来,最终能够打败曹操和斐潜,就必须先搬开拦在神位之前的两块巨石!

    孙权默默的琢磨了很久。

    也忍了很久。

    他确实是很能忍的……

    但没有人喜欢一直忍着。

    孙权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他期待着自己能够扬眉吐气一回,他原本准备一口气将一块写着世兵制的,一块写着宗族制的两块石头搬开,然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世兵制这玩意的弊病,孙权已经是受够了,他急不可待的想要将世兵制换成募兵制,像是骠骑将军一样,兵卒都是孙家招募的,领孙家的兵饷,听从孙权的调派。

    另外,孙权觉得,江东地区宗族太重,严重阻碍了江东发展。

    江东那么大,但是发展却很慢。江东确实是够大的,毕竟孙权的江东扬州,包含了后世的苏皖浙赣闽五个省的面积,但是在孙权统治之下,只有六十多个县!并且在整体上,因为小县城的模式,以及在县城之外的宗族势力经济体,导致了江东的生产力一直都上不去!

    这种生产力的低下,让时时刻刻关注着关中的孙权,感觉到了极大的心理上的落差……

    还有大小股东的各怀心思,对于孙权来说,动不动就是山越叛乱的情况更是让他抓狂。

    孙权已经在很多地方加强了管理和修整,比如划分不同的将领防区,又比如在将领军队当中掺沙子等等,但是这样的行为反过来又会导致军队战斗力的下降,以及带来大江上下整体防御体系难以成型。

    因此孙权在青徐之战之后,他已经受够了,他完全不想要在忍了,他需要宣泄,他想要爆发……

    就当孙权一边大肆抓捕所谓的谋逆之人的时候,叛变真的就来了。

    陵阳县叛变!

    春谷县叛变!

    长先县叛变!

    ……

    这些丹阳郡左近的县城,先后发生了叛变,或是将派往这些县城征调粮草的使者杀了,或是将这些使者抓捕下狱,或是直接封闭城门拒绝其入内,一时之间,整个的丹阳郡内动荡,甚至开始影响到周边的郡县。

    据说庐江郡和鄱阳郡也有这样的苗头……

    孙权端坐在主位之上,面沉如水。虽然说当下孙权没有发火,但是从其眼神之中,也隐隐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在他下首,按照位次坐着江东有分量的官吏。张昭张纮等人坐在一处,顾雍陆逊等人则是坐在另外一侧。地位足够的,几乎都在这里了。这些官员都是一脸的严肃,端坐得四平八稳,谁都不开口,似乎是要和孙权比赛谁先做小动作谁就先输的游戏。

    在这些大佬下首的,便是孙权直属的那几个臣子,暨艳吕壹等人。暨艳吕壹等人都是风尘仆仆的,似乎从某个地方才急急奔回的模样,脸上还有汗珠冲刷出来的尘土痕迹。

    这些坐在下首的,自然不太好去观察打量上首的那些大佬神态,只好互相对视。相互眼神递送之间,似乎就已经交换了无数的内容,神色微妙之处,就像是做了精美的文章。

    节堂当中,一片诡异的沉闷气息,安静得跟坟墓一样。

    眼下既已经有五六个县城宣布抗拒乱命,表示孙权不顾江东百姓死活,他们也不在尊孙权为主!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惊人的噩耗几乎是同时间传来,丹阳最大的山越头目,费栈举起叛旗!号称十万兵!自称得到了朝堂的册封为蕲春太守,已经是攻略三县!

    要知道这可是丹阳兵啊……

    当年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好多人都到丹阳征募过兵卒,足可见此地的兵卒质量。而在这些征募的兵卒之中,很多又是丹阳的山越之人。然后,这个费栈便是出身丹阳的山越头目。

    若是平常之时,山越叛乱么。江东都表示习以为常了,就像是后世国足踢球,时不时就输。这些山越叛乱一下,闹腾几天,或许都还不用孙权出兵,山越就自己散去了,然后郡县兵卒也不可能穷追猛打,顶多就是到山林边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倒霉蛋,亦或是顺道屠杀一个山越的村寨什么的,便是回来报告大胜了……

    但是这一次,孙权知道,旁人也知道,这一次山越费栈的叛乱,不一样。

    丹阳郡内这些县表示拒命,单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毕竟多半是因为征调粮草所引发的,只要孙权下一道命令,表示之前的事情是暨艳吕壹等小人作祟,然后罢免几个,打个板子示意一下,停了粮草的征调,对于这些县令或是当地大户既往不咎,也就差不多能够重新应付过去了。

    可是再加上费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江东的军备是怎样的一回事,也明白当下局面是如何的糟糕。孙权虽然说是大胜而归,但是还没有支付给手下的这些兵卒将校奖赏,也没有给在青徐之间战死的兵卒家属抚恤金,消耗的箭矢,损坏的兵器等等一律都还没有补充……

    甚至连再次发兵的粮草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孙权强行发兵,若是稍微有些波动,那就不仅仅是费栈一个人的事情了,说不得还没到临战呢,就会出现倒戈一击的故事!

    其他时间的山越叛乱,孙权可以说是某地某守的原因,而这一次,谁都清楚,这是孙权自家招惹来的!

    若是孙权愿意媾和,舍弃出已经捏在手中的利益,分一些肉出来给大伙儿吃,那么大家还是好朋友,可以一起喝酒吃肉笑哈哈的那种朋友……

    结果孙权硬来,拿着大棒子乱搞,就激得发生了连锁反应,而原本应该是靖平地方的郡县兵卒,现在基本上完全失去了作用,使得山越费栈趁虚而入!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孙权的这个责任是推卸不掉的……

    几天之内,一道道消息不断的传回来。丹阳三个县城连番陷落,原本应该是镇守兵卒已然音讯不通,不知道在何处,另外各地受灾的难民也纷纷往吴郡而来,说是乱贼横行,各个郡县已经是处处传警,苦求孙权速速派遣兵马,扑灭乱军。

    每一道恶劣的消息传来,孙权的神色就颓丧一分!

    事到如今,孙权必须要给江东人一个交代!

    看看孙权肚子里面究竟有几碗粉!

    虽然说孙权多少还有些临危不乱的气概,并没有因此就歇斯底里的破罐子破摔,他一边下令让自家亲兵,孙氏老卒等去接管了吴郡的防务,稳住吴郡的局面,另外一方面则是下令让暨艳吕壹秦博等人回来……

    其实这当下局面,也并非是毫无回旋的余地了。只要孙权拉下脸来,表示和江东士族和解,然后亲身下去将几个江东大佬舔舒服了,等那什么爽了,自然什么都好说了。

    可是这个解决方案,会让孙权很是难受!

    这不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扇着江东之主的脸么?

    这一次若是这般屈辱低头,从此他孙权在江东六郡,就要沦为别人笑柄!

    孙权所期盼许久的改革,想要让孙家登上神位的计划,岂不是如同泡影一般?

    可是不笼络这些江东大佬,孙权又何来兵卒钱粮可用?

    江东当下可用的兵卒就这么几支。先前调用的这些兵马千辛万苦才回到自家地盘,数月远征,或死或伤,所说不至于元气大伤什么的,但是要将他们再度调用,先不说这些人情愿不情愿,这钱粮兵饷就先要给足了,而这钱财又从哪里出来?

    就算是孙权砸锅卖铁凑出了开拨钱粮,等到这些人马再次整备完毕,赶去丹阳,恐怕到那个时候丹阳已经糜烂得不成样子了,说不得绵延到了其他郡县,到时候就剩下一个吴郡又有何用?!

    放眼四下,能及时派上用场,能再最快时间内克复失陷州郡的,也就是孙权眼前的这些江东大佬了……

    而孙权,能低得下这个头,下得去这个嘴么……

    第2444章低头和下嘴

第2445章盗版和抄袭

    诸位!

    孙权缓缓旳开了口。

    他还在想着做一些努力。

    骠骑于关中,究竟是如何强盛?

    厅堂之内,依旧是沉默。

    屯田!兴业!重工!促商!孙权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崩着,而后,强军!

    张昭眉眼低垂,似乎因为人老而疲惫,没有什么太多的精神一样。

    张纮安坐在张昭身旁,捋着胡须,似乎在赞同,又像是在思索。

    顾雍微微一笑,从容且坦然,迎着孙权投来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陆逊则是半合着眼,腰杆挺直,纹丝不动,就像是不管在厅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因此而动一下。

    只有鲁肃在一侧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余下之人各有神色,但是没有人接话。

    骠骑拢屯田之出,纳流民兴业,又使工匠多制新具……

    孙权刚想要展开一些说明,就被朱治不客气的打断了,主公,如今局势危急,还请主公早议对策……至于关中三辅,骠骑如何, 不妨待丹阳事态平稳之后,吾等再来聆听主公教诲可好?

    有了朱治开声, 顿时便是一大堆的人附和起来。

    张昭在这些纷乱的声音当中,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相比较在厅堂之中的大部分人来说, 孙权的年龄是比较小的,算是年轻一辈, 而这样的年轻人,想要有话语权,就必须拿出一些什么来, 光靠大道理是不成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三观,在某些时候有的人不说出来,并不代表他是同意旁人的想法。而一些年轻人往往以为他说的话旁人没有出声,便是旁人认同了,这是沟通上面的致命错误, 就比如当下的孙权。

    谈钱的时候伤感情。

    谈感情的时候伤钱。

    又想要钱, 又想要玩感情, 便是谈大道理……

    所以孙权当下讲没两句就被朱治直接打断, 其实不出张昭所料。

    难道是众人不清楚骠骑斐潜的那些模式好么?并不是。大家都知道骠骑在关中推行的政策, 甚至在闲暇的时候还会私下议论,探讨,推演, 甚至小部分的拿来改良一下自己用上去。

    那么是不是骠骑的政策只对统治者有利, 所以江东的士族大户地方豪强才对抗呢?也不是。若是骠骑的所有政策, 包括被山东士族诋毁和抹黑的各种田政, 律法等等, 若是只是对于统治者, 也就是骠骑自己有好处,而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好处的话,那么关中三辅早就乱了, 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盛况。

    这些所有的一切,其实当下在厅堂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清楚。

    只有孙权自己还不太清楚……

    他怒瞪着朱治,觉得朱治是在嘲讽他!

    孙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企图将翻腾的怒火重新压下去, 可是这怒火熊熊,怎么可能说压得下去就能立刻压下去?

    朱治是在讥讽孙权么?或许是, 但也不是。

    因为朱治是早期跟着孙坚,后来跟着孙策, 现在跟着孙权, 可谓是三朝元老了,在场的人员之中,若是张昭不开口,也就只有朱治有资格这么说话了。

    因为这一次大胜,朱治也有份。

    而且朱治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吴郡的豪强大户。

    至于周瑜黄盖那一帮子,更多的偏向于统兵将领,或是其封地并不在吴郡周边。

    朱治其实更多的想要让孙权说一些实在的……

    就像是光谈奉献强调成长而闭口不谈报酬的996福报的,又或是将年终奖半年奖什么的从一次性发放拆分成月月发然后表示是全新超高福利的,其实就跟朝三暮四的逗猴子一样,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是也。

    朱治话语之中其中一层意思是提点孙权的所谓大胜是怎样一回事,而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表示孙权和斐潜相差的太多了,根本没有相互比拟的可能性。

    骠骑为什么在很多政策推动的时候,关中三辅的士族难以反对,亦或是反对的力量明显会比其他地方小,并非是关中三辅的这些士族子弟比其他地方愚笨,而是在骠骑推行新政的时候,斐潜自己这一方往往是率先实行者。

    屯田的利益要拿出来安置流民。

    骠骑先拿出来了,然后流民安顿下来了,分配的时候不仅是自己收拢,也分给关中三辅等地的士族安置,这送上门的好处,关中三辅的士族子弟会反对么?不会。那么下一波的流民来的时候,这些先前乐呵呵的收了上一波的好处的士族,是不是应该要拿出点什么来?

    也就很自然的应该拿出来了……

    当年斐潜打下汉中,收拢了张鲁积攒的财富和粮草,几乎全部投入了流民的安置和关中的建设, 所以斐潜讲话的时候很有底气,而你孙权呢?你从青徐之间捞取的好处又在哪里?所以你在这里讲个毛啊?

    骠骑军的战力是不用怀疑的, 当年太史慈, 一军转战千里,奇袭邺城之下, 简直是重新塑造了大汉许多将校的三观,才明白说骑兵已经如此的犀利,竟然还可以这样用!如今正是骠骑锐气方张的时侯,而且其麾下不管是将领还是兵卒,均是强横,更何况现在骠骑还搞马步齐备,相互配合,并有先进器械的野战军团模式,在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逆天一般的战场武力了。

    但是这样的战斗力,也是斐潜拿钱喂出来的啊!

    就像是江东各族各家私兵,将领的直属兵卒,不都是自家花了功夫花了钱财养出来了,然后孙权想收就收,想改就改?

    这不管是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不合适的。即便是在封建王朝,或者更野蛮一些的奴隶社会,随便编造一个理由,便是剥夺旁人的财产,不管这种财产是虚拟的,还是真实的,都是不妥的,这样的行为未必会立刻爆发反抗,但是肯定会引起被剥夺者内心的不适。

    孙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鲁肃见状,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诸位!如今江东天灾,秋获又是在即,若不早做定夺,恐是祸延新岁……当之所急,一为赈灾,二则平叛。肃不才,若主公首肯,某愿领军即可前往丹阳平乱!

    就像是朱治之前的话,有些潜藏的意思一样,鲁肃的话语也同样并非就只有表面上向孙权请求领兵平乱的意思。

    在场的众人,大多数的也都能听得出来,一时之间各有所思。

    几息之后,陆逊像是刚刚从凝固状态之下活泛起来一样,缓慢略带一些僵硬的拱手向孙权说道:丹阳有乱,自是不可坐视,逊虽不才,亦愿与柴桑长一同平叛,以尽绵薄之力。

    柴桑长!

    众人便是又抓住了关键词。

    如今孙家大江防御体系主要是两个点,一个是以柴桑为中心的上游防御中心,另外一个则是吴郡左近的大本营防御要点。柴桑长虽然是指鲁肃,但是众人都清楚,柴桑还有一个周瑜……

    之前周瑜又要处理军事,又要管理柴桑民政,还要坚固出阵到前线,加上感染了风寒之后周郎也落下了一点病根,实在是不能太过于忙碌操劳,所以鲁肃才前往柴桑担任柴桑长,协助辅佐周瑜,给周郎减轻一些负担。

    陆逊隐蔽的提起柴桑的周瑜,众人便是又相互交换了一轮的目光。

    孙权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泛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周瑜啊……

    众人一时间默然不语,都在心中思索盘算,衡量着其间的利害得失。真要把这个孙二愣子逼急了,周郎大概率还是会出手相助的罢!

    孙权看着堂内的氛围开始有些变化,既无奈,又感慨,还有一些不甘心。

    有了鲁肃和陆逊两人的表态,接下来的议程相对来说就比较平和了一些,谈来谈去,最终商议出来的结果就是只有一个,江东,还是不能乱的。

    大家都在江东,江东乱了对于大家都没有好处!

    大家好好的在江东做官,不说将地方治理得政通人和,好歹也要是地方安平。

    所以钱粮之事,赈灾所需,大家都拿出来一些,包括孙权,由张昭来统一筹备赈灾,而军务平叛,对于山越作战,就有鲁肃和陆逊两人协同。

    简单来说,在面对这样的糜烂的局面,孙权最终还是妥协了。不管这个妥协是如何的被动,又有多少的无奈。

    对于江东士族这个已经成了气候,甚至在孙坚孙策两代人的压迫治下,自发的开始抱团的政治团伙,武装团队,孙权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而在厅堂之中所提及的柴桑,周瑜正在院中高台之上抚琴。

    小乔坐在周瑜身旁,一双美目里面,便是满满都是周郎。

    虽然说是多年夫妻,可是两个人的情感依旧像是恋人一般,嗯,这当然因为不管是周瑜还是小乔,都不必为油盐酱醋茶发愁,也不必亲自收拾房间洗涮尿布,才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弹琴赏月观花。

    孙权从广陵撤退,周瑜也同样的从南荆州撤离。

    对于周瑜来说,大军的进退远远比孙权要轻松写意,甚至在周瑜撤走了十余日之后,作为其对手的曹仁于禁等人才真正确认了这个事实。

    周瑜和小乔的别院,在柴桑城外的山上。天气好的时候,便是可以轻松的看见柴桑的城墙和街道。在这几年周瑜和鲁肃的治理之下,特别是鲁肃来了之后,柴桑在民生政务上确实得到了较好的发展。

    城墙修葺得整整齐齐,每一块之前缺损的青砖都补好了,看起来特别的让人安心,城外的灌溉沟渠也是疏浚畅通,水运四通八达,小船码头很方便的转运城内城外物资人流。

    再加上在城外作为军寨和训练场所的两座水寨,两座陆营,可以说在柴桑周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贼匪敢冒头,治安也是井井有序,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切,都看得见,都感受得到,这也让每一个在柴桑左近的百姓都觉得心安。

    在周瑜琴声当中,隐隐有些马蹄声杂乱混了进来……

    周瑜伸手,将琴弦按住,抬起头,往山脚方向望去。

    高台之处视野开阔,可以直接看到山脚之下,只见山脚出赫然有十几健壮汉子骑马而来,虽说并没有穿甲胄,但是每个人都配着些刀枪弓箭,身形彪悍,而为首的一人,则是黄盖。

    小乔皱起眉头,修长秀气的眉毛在鼻子上微微皱起。

    周瑜笑了笑,伸手握了握小乔的手说道,公覆前来,必有要事……

    小乔无奈的点了点头,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些茶汤糕点。

    周瑜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挽着小乔一同下了高台。然后小乔转身到后厅去吩咐仆从,而周瑜则是一手捋须,一手背在身后,慢慢的沿着回廊,到了前院。

    周瑜到了前院的时候,刚好黄盖等人也到了。

    黄盖上前,爽朗的大笑道:今日去山中乱走了一趟,碰巧捡了两三山鸡野兔,想着多日未见都督,便是前来呱噪……

    怕是念我家庖丁手艺了罢?周瑜也是一边笑着,一边伸手相邀。

    黄盖也不否认,不敢有瞒都督……这个,确实如此。城中虽说也有酒肆,可是这烹饪味道,似乎总是差那么一些……至于我家中庖丁么,要不是看在于与我同姓同宗的份上,我都想要揍他一顿,学了许久都学不会……

    周瑜目光微动,笑了笑,让下人接过黄盖带来的野味下去收拾烹饪,另外又是让侍从送上给黄盖搽脸净手的盆子布巾,就像是真的只是当黄盖前来做客蹭饭一般。

    山越叛乱之事,周瑜黄盖等自然早就知道了。

    对于山越之民么,基本上来说这些年来就甚少消停过。就像是北方大漠之中有胡人威胁一样,在大汉的南面,在江东以南的这些丘陵山中,也是有类似于大漠胡人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的山越,此起彼伏,转换不定。

    据说这些人是当时越国的后裔,也有人说这些人是当年秦国灭楚的逃亡之民,但是这些偏离了大汉中心的人,渐渐的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和进步。就像是同样是庖丁,但是周瑜家中的和黄盖家中的,就是两码事一样。

    黄盖程普之类的将领,都是从孙坚那个时候就留下来的老将,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会主动或是被动的维护孙氏的尊严,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会对孙权点头哈腰,言听计从。毕竟当年即便是孙坚在世,也是跟他们有商有量,像是兄弟一般,现如今怎么可能对类似侄儿这一辈份的孙权低声下气?

    但是同样的,也不代表说黄盖等人就会坐视孙权被江东士族,或是山越贼人欺负,即便是孙权有些讨人嫌弃,毕竟算是自家兄弟的孩子,该帮一把的时候依旧会帮一把。

    当下黄盖前来,名义上是说吃个饭,但是实际上就是想要打探一下周瑜对于目前局势的后续安排。

    只不过黄盖借着厨子来说事情,周瑜也就自然也是回答厨子的相关问题了。

    那同姓同宗,打又打不得又是不学好的厨子,可不是就会将好好的上等食材一锅饭菜,煮成了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黑暗料理么?

    这庖丁之术啊……周瑜缓缓的说道,起初都是学旁人的……见旁人怎么煮,觉得好吃了,便是偷着学……

    起初比较弱小的时候,当然是抄袭盗版,或是叫做山寨,这行为对不对?当然不对,但是在弱小的时候,考虑的是先存活下去。这就像是和一个将要饿死的人说不应该吃嗟来之食,应该自力更生去种庄禾等收成一样。

    黄盖点着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可是这学的不好,连毛带血没处理好,就下水煮,多少不是个味道啊!

    嗯……周瑜点了点头,目光深邃,似乎穿透了苍穹,投向了远方,大汉辽阔,大河上下,各有风俗,这餐食之味,亦当有所区别……

    但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只依靠抄袭盗版山寨去活一辈子。只懂得抄袭盗版山寨就意味着死板,没有创新,只懂得剽窃他人的成功,而没有针对于食材的情况,饭菜多少,进行改进和调整,即便是一两次能模仿成功了,也不能证明什么,而更多的时候自然做出来的让人倒胃口。

    如今这四时之餐,所创之新,莫过于关中三辅……周瑜继续说道,只不过这关中风味,多有胡习,于楚地大相径庭,不可一概而论。

    麻烦就在这里了!家中这庖丁,顽固不听劝啊……黄盖拍着大腿,有些花白的胡须抖着,天天琢磨着旁人这个菜好,那个做得妙,就想着伸手去拿,可就没想过重要的不是拿那一两种的菜!而是要学着做菜的……

    黄盖伸出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其意思不言而喻。

    可以通过抄袭盗版山寨起家,但是家业大了之后,还整天想着靠着抄袭盗版山寨过活?

    两人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故而……黄盖微微身躯前倾,打破了沉默,都督,这接下来……这打猎,还去不去啊……

    我也未曾有令与公覆……周瑜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但你这也不是常常在山中捡了些山鸡野兔么?

    黄盖眼珠转动两下,恍然而笑,双手拍了拍,明白了!

    周瑜含笑颔首。

    在大多数的时候,有那个人会傻到为了一两只的猎物,就将满山的飞禽走兽都斩尽杀绝的?

    又是过了片刻,周瑜忽然说道,有道菜,关中倒是做得不错……不过到了此地,倒是要改进一二……

    关中佳肴?黄盖一愣,显然有了些兴趣,都督不妨详细说说……

    周瑜微微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靠近了黄盖,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慢慢的叙说起来。

    清风在树梢上荡了荡秋千,似乎想要偷听一下两个人说一些什么,但是竖起了耳朵听了半天,便是只能听见兵甲、战舰等残缺片语,不明其意之下便是大感不耐,哼了一声之后便是离开了树梢,跑往别处玩耍去了……

    第2445章盗版和抄袭

第2446章技术和累积

    每个人都有苦恼,而且每个人旳苦恼未必都一样。

    就像是曹操孙权都在苦恼着如何对付自家的豪强地方大族的时候,斐潜也是在苦恼着,却是在琢磨着应该怎么对付手榴弹。

    倒不是斐潜上了战场,而是斐潜面对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眼下手榴弹的款式,不得不跪倒在大汉当下的生产力的面前,承受着无奈的技术压制,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退化。

    原本斐潜是想要一步到胃,呸,一步到位的,毕竟手榴弹的最佳模式,或者说相对来说杀伤力比较大的款式,就是卵形手榴弹,可是在实际的过程当中,卵形的手榴弹却因为生产技术的原因,有很多的麻烦,并且也受到了限制。

    一方面是卵形手榴弹需求较高,也更费铁,另外一方面,在点火上并没有后世的那种稳定可靠的雷管啊,点火药啊,延迟引信啊等等,所以掷弹兵原先在点燃手榴弹之前,都必须要先点燃自己, 嗯,点燃自己携带的火绳, 然后再用火绳去点燃手榴弹的引火药。

    黑火药的手榴弹杀伤力极其有限, 但是对于当下的步兵密集战阵有着非常大的破坏力, 这种破坏力不是说直接对于**杀伤,而是对于其阵列的破坏, 没有多少人可以在掷弹手的手榴弹之下,还能保持钢铁意志,顽强不屈的, 在多次的战斗报告当中,往往只有一轮,最多两轮,对方步卒阵线便是完全崩坏。

    因此斐潜认为,尽管是手榴弹的杀伤力有限, 但是也应该尽可能的加大研究, 持续开发, 可是斐潜万万没有想到, 当从事这种杀伤力武器的黄氏工匠呈上来的最新款式的手榴弹,却像是一种倒退。

    因为这个新款的手榴弹, 是带着一个长木柄的。

    又丑,又怪,说不出的难看。

    斐潜之下的手榴弹其实有好多个版本, 一直以来都没有完全定型,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始终无法达到斐潜理想,或是暂且符合理想模式的版本。

    最开始的时候是类似于燃烧弹的火药瓶, 掺杂了火油的, 爆炸的力度小的可怜, 就是嘭那么一下子有些吓人, 等同于后世比较大号的鞭炮,不是靠得很近,杀伤力几乎等于没有, 听个响吓一跳倒是效果不错。

    后来就发展成为了瓦罐装的黑火药炸弹,用浸染了火油的绳索点燃,杀伤力和震撼力都有一定的提升,但是投掷出去在没爆炸之前就破损的, 点了火绳烧了一半熄灭的, 燃烧速度不一致导致爆炸时间差别很大的, 甚至有因为不好拿捏反而扔到自己屁股后面的……

    所幸这些黑火药投掷弹,在装药量上较小,即便是发生了投掷事故,也不会有太大杀伤,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再往后,斐潜就逐渐明白了在大汉的现阶段的工业和化学水平,并不足够制造出类似,或是接近后世的手榴弹,只能是指引了方向,让黄氏工房的大工匠继续去研究。结果斐潜没想到黄氏大工匠拿过来的,和斐潜幼年时期残留下来的那种老式手榴弹印象完全一样,不,甚至比那种老式木柄手榴弹还要更难看。

    不过,改成这样之后,投掷距离会增加一些罢?

    记得好像能投掷到五六十米?

    斐潜手中的手榴弹只有外观,并没有灌药,是空心的。加了黑火药之后可能重量会上升一些,但是还不是太重,可以接受。

    木柄太长了,若是不知道这玩意是手榴弹的,都像是……

    想想,像什么呢?

    斐潜总觉得有些眼熟,拿在手中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了,就像是后世西洋乐器里面有两个抖起来沙沙作响的木锤子,应该叫做啥来着?沙锤?大概比那个玩意小一圈,然后木柄更长一些,颜色么也没有任何的装饰,铁黑和木青。

    还不如老式的木柄手榴弹呢,至少木柄手榴弹还大小一致,看起来还像是工业化的产物。

    而这手里的, 更像是娱乐工具……

    可是在听了黄氏大工匠的讲解之后,斐潜就渐渐的收了轻视,或是蔑视的心理,对这个丑陋的小家伙开始认真起来。

    确实改进到现在这样的形态,呃,好吧,算是改进,是针对解决了之前的那一些问题。比如有了木柄之后,相对来说就更加容易投掷,虽然也有脱手的可能性,但是确实大大的降低了投掷的难度,木柄的持握感也更好。

    另外因为引火药的化学基础缺失,导致一些化合物,要么是制造不出来,要么是并不纯,或许一两次能达成理想的效果,但是要大批量的生产却有很大的难度。

    斐潜看着木柄手榴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制造理想当中的手榴弹,需多种不同的化学品。

    火药作为爆炸药,雷汞作为雷管起爆药,氯酸钾作为拉火药,红磷作为摩擦药。这就是斐潜所能知道的极限了,而具体雷汞成分是什么,氯酸钾要怎么制作,红磷怎么提纯,斐潜就无能为力了。

    最麻烦的或许就是氯酸钾。

    类似于氯酸钾这样的混合有机物,不管是从毒性还是从稳定性来说,都是相当可怕的。毕竟中学化学的底子还在,斐潜知晓氯酸和钾这两个东西,都不是什么乖宝宝,或许对于后世来说,要制造出氯酸钾的难度并不大,但是对于汉代当下来说,什么电解啊,化合啊,统统不要想。

    真要做,还要先建立发电系统,直流电交流电什么的,然后直流电交流电的基础又是高品质的材料,至少是能够耐高温高压的,要不然就像是手摇发电机那样,无法稳定。

    所以像是当下这样,将导火绳藏在木柄里面,外面再加上蜡封,就相对来说可以保证了导火绳不易受潮,燃烧也相对稳定,不会出现不小心将导火绳砸在地面上,然后熄灭了的情况。

    手榴弹的弹体,采用了无法继续炼钢的熟铁,直接铸造而成,外壳上面挫出了一些纹路……

    斐潜指点着那些纹路说道,不要用锉刀,看看能不能制造比较精细的模具,直接灌注成型……

    真要大批量生产,哪还有锉刀一个个挫的功夫?

    还有这个木柄……斐潜继续说道,这是用木钻制取的罢?太费工夫了,看看可不可以用竹代替……

    木头太费功夫了,竹子会不会好一些?先试试再说罢。

    此外,这个柄太长了,要短一些,引火绳看看可不可以再细一些,就可以盘在其中……斐潜干脆就按照他之前对于木柄手榴弹的印象说着,用蜡纸封住,再加个木盖子,需要点火之时,打开木盖,破了蜡纸就可以拉出火绳点燃了……

    没有引火药真是麻烦啊,可这基础工业又这么弱……

    还有,外观不需要再雕刻花纹了……

    简单,实用,少纰漏,便是最佳……

    先行制作一批,试一试效果怎样,再进行改制……

    黄氏大工匠捧着新款的手榴弹走了,

    斐潜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黑火药。

    品质实在是难以保证。

    有的时候很有疗效,但是有的时候么,就一言难尽了。

    这种痛苦,甚至到了后世抗战时期。土制的黑火药手榴弹,还经常出现一分两半的现象,直至援朝期间,大米兵还戏称我们的手榴弹是震撼弹,而非杀伤手榴弹……

    所以当下爆炸的效果,就不像是什么电影电视那样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的模样,更像是十八世纪的时候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那种排队枪毙的浓厚硝烟。

    看着爽,效果差。

    也正是如此,使得斐潜对于火炮的发展**一直不是很高。

    因为效果确实不好。

    只不过就像是手榴弹一样,不能因为难看就不做了。

    青铜炮还在试验和改进,但是效果么……

    在最初的青铜炮的版本当中,出现了许多问题,要不是斐潜持续的鼓励和指引,说不得早早就废弃了研究,或者像是木柄手榴弹一样,拐到什么木质滑膛炮的稀奇古怪的路线上去了,毕竟后世之中也有用树木做的土炮,比青铜炮可是便宜轻便多了。

    在北曲军事工房靶场里面展现的青铜炮,实在是太短,装药量也不好控制,少了射程短,多了对于炮体形成压力,开不了几次就会报废,并且火炮也没有准星,只是大概的一个射击方向,并且最开始铸造的时候没有把握好青铜的成分比例,导致火炮在火药高温高压之下产生了变形……

    至于像是青铜炮的炮膛外口宽,内部小,比例不协调,不能有效的引燃黑火药,不能有效的聚集火药气体,炮膛内部也无法做到合格的圆形,炮膛内没有镗光……

    还有像是炮弹尺寸乃至形状随心所欲,大小不一,而且缝隙过大,气密性不好……

    青铜炮起初没有炮耳,而且有头重脚轻的毛病,如果装药太过密实,就会在开炮的时候颠倒自行炸裂……

    技术的进步,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然后从失败当中爬起来,总结再总结出来的,当然在这个环节当中,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工匠试验的记录。没有斐潜在早期提出的工匠试验的记录,就不可能有当下比较完善的工匠体系,也不可能支撑起青铜炮的研制。

    其实在历史上,在明朝的时候,传入的一些所谓红夷大炮,从本质上说和明军制造装备的各种传统火炮并无两样,都是滑膛前装炮,使用的也同样是黑火药和实心炮弹。

    但是受惠于西方当时比较标准的制造工艺,以及对于某些事项的细节要求,不是大概、少许、若干等等的模糊量化,使得西方的火炮从设计到实用,都比明朝自己研制的要更好。比如当时的红夷大炮,炮身管壁较厚,火炮倍径大,炮身也是从前至后渐粗,还带有些炮锢加固炮身,因此在射程、杀伤力和安全性方面都有优势。

    同时这些红夷大炮上基本上都有准星和照门,炮身上铸有炮耳,便于架设在炮车上,调整射击角度和移动方便。

    作为穿越者,得益于幼年时期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历史博物展览,还有一些影视的印象补充,斐潜对于所需要的制造的青铜滑膛炮,多少有一些大体上的构想,也是按照类似于后世的红夷大炮的形体来仿制的,只不过可能在材质或是细微结构上会有一些差别。

    斐潜并不清楚他现在所制造的青铜炮,应该归纳为几磅的炮,反正当下也根本就没有所谓几磅炮的概念,只是大体上知道眼下青铜炮的射程应该是在千步左右,远远超出了一般弓箭的射程数倍。

    青铜炮,这种带火字旁的,不愧是未来的战场之神,即便是当下这种粗浅的形态,射击精度和射击距离也都远远的超出了投石车。

    最重要的是青铜炮可以用来直接轰门!

    这一点,是投石车所无法比拟的。

    虽然说青铜炮的准头其实也非常差,远距离射击的杀伤效果并不比投石车要好多少,但是青铜炮比投石车更好用的在于,可以利用炮架抵近到了百步之内去轰城门!

    在比较近的距离上,基本上还是能保证命中的。

    投石机就不成了,别说投石车的结构使得其能不能投掷近处的目标,即便是可以,也未必能够命中。

    也正是这明显的优势,才使得斐潜推动研制青铜炮,没有人背后嘀咕说骠骑将军昏头了,拿青铜不去铸造钱币,而是在败家……

    毕竟铸造青铜炮的,可以说都是小钱钱啊!

    毕竟当下斐潜治理的地盘不断的扩大,商业贸易也日益繁荣,对于铜矿的需求也在扩大。在货币流通上若不是斐潜早早的就推出了金币银币的系统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是难以仅仅靠铜币来支撑商品流通交易的需求了。

    当然,飞钱的也帮助了斐潜不必生产大量的货币,在很多时候,以大汉商会背书的交易平台,使得商人们都比较放心的采用飞钱的模式,节省了货币的领用和结算的环节……

    毕竟连大商家都开始使用金银币,还有飞钱了,小商户小商队什么的自然也就跟着用了,就像是后世里面炒作一些纪念金银币,未必是金银币实际价值有那么高,而是有人承认其价格,就有好像有那么多价值一样。

    就像是现在,斐潜认为青铜炮已经有了一些价值,才开始继续往下研究,而碰到的难题,不仅仅是复装和制退,还有重新瞄准……

    原本改变俯仰角度,只能靠着挪动炮架来解决,但是对于沉重的青铜炮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如果有方向机构来代替人力来调整炮口方向,自然是会使得许多事情简便不少。

    为了打造结实的炮架,斐潜又搭上了一批钢材,使得青铜炮整体的重量飙升,估摸着应该是超过了半吨,恐怕有后世一辆小qq的分量。

    安装了全新炮架的青铜炮随即进行了靶场测试,证明方向机构的作用确实是有一些效果的,但是方向机构之中缺少方向锁定和复进装置,导致射击的时候身管会在后坐力下产生偏移,然后每一次也都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当然比起人力来说要轻便许多了。

    随后又进行了百里的行军拖拽测试,证明四匹马拉新炮架,就可以在比较平整的道路上新进,在灵活性上还是牵引性能上,都还算是比较可以接受,但是劣质滚珠轴承造成了好几次中途修理。

    炮车支架分为前后两截,主要是青铜炮的重量很大,在拖动的时候很不容易掌握平衡,稍有不慎重就会出现倒栽葱的场面,分出前后车就可以分担重量,并且保证在牵引的同时平衡重心。在进行攻击的时候则是拆除牵引尾部的车架,然后架上放置因为后坐力而制退的装置……

    又经过再次的改良,使得青铜炮勉强的通过了靶场测试和行军测试,不再掉链子成为累赘,最终也让斐潜批准可以试着小量的生产一些,然后组建炮兵连。

    当下的青铜炮,当然只能使用实心弹。

    斐潜之前一直以为只要材料上去了,就能制作滑膛枪,但是实际上他想的太理想了。即便是有相对来说比较坚韧的钢材,用土法敲出枪管来,也不能保证枪管上下管壁是均匀的,炸膛这个事情么,也就在所难免,在射击的过程当中说不得没能杀死对方,反而会杀死自己。

    而相对比较成熟一些的青铜浇灌技术,毕竟是从先秦持续到了汉代的,而且傻大黑粗的结构,也比滑膛枪要更实用一些。

    同时滑膛枪在初期技术较差的年代,甚至不如弓箭好用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当下滑膛枪的研制,也就是做个样子,或者说先搭个基石,等待后续的发展,科技的进步。

    而这些在斐潜领地上的各种新奇的装备,先进的技术,也迎来了属于它们的考验,或者说是对于它们的保护者的考验。

    对于玄武池的最新战舰技术的盗窃的奸细,渐渐的浮上了水面……

    第2446章技术和累积

第2447章奇怪的袭击

    太兴六年,仲夏。

    玄武池左近,突然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旳疫症。

    原本在玄武池左近的工地被中止了工作,所有的劳役和工匠,都被安排陆续集中前往在秦岭一处山坳之中的防疫站进行检查和观察。

    病疫来得十分的突然甚至凶猛,以至于在长安之中的民众也多有耳闻,一时间议论纷纷。幸好的是,疫病暂时只在玄武池左近发生。至于疫病的原因么,一种说法是说因为新的战舰触怒了河伯;另外一种说法是表示初夏食物不好放,怕是吃坏了肚子;还有一种说法则是有人在玄武池的伙房之内混进了不良的食材……

    反正各有各自的说法,老百姓往往只是听个乐呵,只要疫病不传染到长安其他地方,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但是有些人清楚,这确实是虫子闹腾的。

    防疫站位于秦岭山脚下,距离秦岭的劳工营地有那么一段的距离。建于一个类似于盆地的山坳之中。

    因为之前斐潜收容荆州流民的时候,即便是在武关左近做了一些防疫的工作,进行了一部分的清洗和治疗,但是依旧避免不了潜伏期的病毒,亦或是在转移的过程当中再次感染上了疫病,所以在这里又建了一个防疫站,专门来容纳和诊治一些可能感染了疫病的患者,以及针对疫病隔离。

    在玄武池的工匠一共有一百七十五人,负责值守兵卒有五百人,还有长期待在玄武池负责各种粗重工作的劳役两百多人,这就是近千人的数量了, 好在说防疫站建设的时候就是为了收治流民的病患,所以也建的大了一些, 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容纳这么多人。

    前两天, 最先前往防疫站的, 当然就是大小工匠。在确定了只有一小部分的工匠患有一定程度的拉肚子以及呕吐症状,其他大部分的工匠都是比较健康之后, 才陆陆续续轮到其余的劳役和兵卒。

    因为本身防疫站本身有一些兵卒,再加上玄武池也有一些值守的兵卒,而且重要的工匠都已经在防疫站先行安顿好了, 接下来的这些都是一些劳役,也自然不需要调配兵卒额外护卫。

    对于大部分的玄武池的劳役和工匠来说,虽然觉得这个事情有些突然,但是也没有往其他的地方去联想, 再加上玄武池的战舰研制和制造工作的任务之前基本已经完成了,很多人觉得有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也不算多差。

    今天便是最后一批前往防疫站,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主要是劳役,还有少部分染病的兵卒,等待这些人都走了之后,玄武池会被暂时关闭一段时间, 按照之前骠骑将军颁布的防御瘟疫的标准,进行彻底的清洗和消毒,直至等到将玄武池住宿生活区域的安全之后,才会重新恢复。

    因为人数众多, 所以队伍被拉的很长。

    在队列进入了秦岭范围之后,视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压抑起来, 连绵的山峦就像是要直接拍到脸上来一样, 起伏不定的山岭更是像是一个个的巨人, 在嘲笑着人类这些小不点沿着山道缓慢的蠕动。

    在大自然面前, 人类就像是虫子, 但是有的选择在阳光之下生活, 而有的只想着躲藏在阴影之中。

    因为通往防疫站的道路并不像是官道那么好走,盘山之中颇有些险峻, 所以原本骑马的护卫兵卒到了山脚下之后,也不得不下马, 牵着马徒步前行。

    两百多的劳役和一小部分染病的兵卒,排成了常常的队列, 而身体还算是健康的少量兵卒则是在队列的两侧。

    队列要绕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岭,然后走过一小节的吊桥, 最后才能进入有溪水的山坳,也就是防疫站的所在。

    若是后世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天然的氧吧,肯定有不少大官贵族在城市里面待烦了,要搞个不大不小的房子来住一住,以求延年益寿,以便于自己可以更健康,在位更长久,以便于更好的掏老百姓的心窝子来为老百姓服务。

    但是现在么,这一个小小的吊桥就像是隔离着生和死,病痛和健康,让所有抵达这里的人都有些心中不安。

    因为据说要在防疫站里面隔离审查……

    队伍在半山腰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便是到了吊桥左近,渐渐的便是慢下来了。

    吊桥是建在一个天然的断崖上的,虽然说断崖两边距离并不大,却很陡峭,控制了吊桥,也就等同于控制了出入口。

    带路的兵卒护卫领队谨慎地喝令整个队伍停止前进,然后先派了两名士兵过去交涉,等两名兵卒重新回来之后,才开始陆续的让队列缓缓通过吊桥。

    吊桥本身并不宽,也没有像是后世的那种防护措施,要是不小心摔下山崖,肯定就是一命呜呼……

    队列缓缓前进,有序通过。在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当队列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达了对面,而吊桥一头仅剩下少量的兵卒和劳役的时候,忽然有兵卒发现后方之处的山沟之中,猛然间就出现出现了一些陌生的身影!

    旋即这些身影朝着队列里面仅有的几名兵卒展开了攻击!

    几人嚎叫着扑上前来,不管挡在前面的是兵卒还是劳役,反正见人就砍见人就杀,还有几人跟在后面, 朝着留在吊桥这边的几名兵卒开弓就射!

    敌袭!

    负责护卫或是叫做押送的兵卒只是携带了一般的战刀和长枪,并没有像是野战的精锐那样全身上下都是武器,因此在受到了袭击的时候,并没有办法对远程的那几个弓手进行压制或是反击,再加上还停留在吊桥这一边的劳役在遇到突袭之后本能的开始奔逃,甚至有些劳役在抢着过吊桥的时候相互推搡着,从桥面上直落山崖之下,更是让场面混乱无比……

    等到在防疫站里面的兵卒赶来,牢牢控制了吊桥之后,袭击者和之前的那些残留在吊桥那一头的劳役都已经不见了,再等兵卒谨慎的列阵通过吊桥前往对面收缩的时候,另外一边已经是只剩下了一些尸首……

    原本在后面的劳役,除了当场死的一些之外,其余的很多则是逃跑了。虽说玄武池的劳役当中大部分是有报酬的,只有一小部分是纯粹的奴隶,但是当有劳役率先逃跑的时候,在死亡和慌乱的情绪之下,这在后面的劳役也根本没多想,跟着无脑逃亡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袭击,顿时让整个长安的局势陷入了紧张之中。

    巡检和士兵增多了,不少行人和商队接受盘问,一些平日里面跳脱之人,则是被抓捕了起来,同时阚泽将闻到气味的猎犬,都散发了出去,循着痕迹查找下去……

    ……(⊙?⊙)……

    潼关。

    范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了一下心脏的跳动。

    最近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有一些事情即将发生一样,而且还是不好的事情。

    这两三年来,范聪已经在关中这一片的区域生活习惯了。这种习惯是平静的,安逸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他原本以为他只要小心的潜藏在关中,就像是砖石上面的附着的砂砾一样,不起眼,也不会引人注意,要么是在做到一定时间之后,便是悄无声息的离开关中,回到自己家乡,要么是自己引导了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从此告别间谍生涯,走上人生的另外一个高度。

    为此,他不动声色的在潼关新城之中,扮演着一名普通且平凡的中低层的官吏,一直以来,这样的生活四平八稳,似乎他已经忘却了他原本的职责。

    但是最近,他发现了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改变。

    范聪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变化,就像是梦里面似乎见到了谁,可是看不清楚面容一样。又像是当时在骠骑将军亲临潼关之后,在城头下面在风中所闻到的那种血腥的气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之中,范聪身边有数名的同僚,因为不同的原因,被调走了,而他负责的事项,也在这样一系列的合并和解散的过程当中,细微的发生了改变。这些改变看起来都是很合理,因为每一项的人事变动都不是针对着范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并且也有充分的理由,并没有什么令人费解的地方。

    可是就在这样过程当中,范聪却渐渐的觉得这样的调动和安排,使得他想要做一些事情越来越不方便……

    或许也是这样的不方便,引起了范聪的注意。

    或许自己的大限之日将至了……

    有时候,范聪也会不免的产生出了这样的悲观情绪。

    就像是那一次在潼关城下观刑,总感觉下一个被拉上行刑台的就是自己。

    谁都不想死。

    但是在面对立刻就死和暂缓死亡的时候,人类的选择往往都会出现一些偏差,就像是范聪这样。其实这种心理也不难理解,尤其是后世许多抽烟的人士,反正现在多抽一根也不会立刻就死……

    烟叶,产于美洲,最早是印第安人使用的,因为吸烟了之后会有各种变化,会引起某些程度上的精神亢奋,并且增加血流量,促进血小板凝结,这样就可以让印第安人在狩猎的时候有一定的优势。毕竟在印第安人发现烟叶的时候,人类整体寿命大概就是三四十岁,根本就不用考虑年老生活。

    范聪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他年老会怎样,甚至觉得若是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怕,可是现在么……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算是正确的。

    作为骠骑将军麾下的潼关小吏,虽然不算是多么位高权重,但是生活无忧,还有些闲钱可以用来开销,而作为曹操之下派遣过来的间谍,范聪也没有觉得他的间谍生涯就能带给他多么丰富的心灵享受,获取多少心灵上的慰藉。

    纵然他在一些事情上,给与了某些人方便和协助,但是……这些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在最开始他准备前来骠骑之处的时候,军师祭酒郭嘉召见了他们,深切的恳谈过了一次,告诉他们身为寒门子弟,向上的机会和空间都是有限的,如果不能做出一些比较卓越的事情来,他们是没有办法重新振兴门楣的。

    这是事实,也是范聪之所以愿意身处险地,成为间谍的原因。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然后三年过去了,曾经以为的很快就会迎来大将军曹操的军队,迎来曹军规模盛大的进攻,那种几十万人,分四路攻势的宏伟计划,似乎依旧还是在梦里。

    上路通过太行山进军上党,中路进军潼关,下路进军武关,还有一个偏路则是进军汉中……

    军师祭酒说得头头是道,他们听得热血沸腾。

    毕竟冀州豫州有更多的人口,就代表着有更多的军队,所以冀州豫州占据了优势,难道不是么?

    范聪每天起床之后,站在院子里面,都会下意思的往东面望一眼。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习惯究竟是代表了什么心理,他只是再这样一天复一天,一日复一日的过程之中,渐渐的,疲惫了。

    就像是原先只要抽一支烟,吃一片药就能兴奋持久,可是越往后面效果便是越发的差,甚至吃多少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范聪觉得,可能有人找到了他……

    每次想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范聪总是会害怕,害怕有一天忽然有兵卒冲到他面前,到那个时候他是要英勇的赴死,还是说再挣扎蒙混一下?

    上一次前来潼关的那个秦安,或是叫做韦安的家伙,亦或是叫什么的都无所谓,在离开潼关前往关中的时候,略微提及说如果范聪愿意,可以立刻找机会脱离,他会安排人员将范聪接回许县。

    可是范聪在犹豫。一直都在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回去?继续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寒门子弟,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县城里面生活,直至死去?而且会不会被怀疑是自己的疏忽,亦或是背叛,才导致了之前潼关事件的发生?会不会被关押起来审查,到了垂垂老矣的时候才有可能被放出来?甚至是死在了牢狱之中?

    没有人可以给范聪一个准确的答案,或是什么承诺,就像是之前军师祭酒信誓旦旦的四路大军一样,直至现在依旧是一个幻想,所以范聪最终拒绝了韦安,表示还是继续留在潼关。当然,范聪说得依旧是很好,比如说大将军王师将至,要为大将军多出一份力,比如他在潼关一天,就能让攻克潼关的可能性多上一分……

    可是现在的范聪比谁都清楚,想要到潼关,先要过函谷关,而大将军曹操真的有能力连破二关,进军关中么?

    范兄,你在想什么呢?在范聪隔座的小吏王灵,似乎好奇的问道。

    范聪赶紧将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或是昨夜不小心,染了些风寒?

    那范兄可是要小心些……王灵将手头上的一份文书放到另外一旁,听闻直尹监的巡察使要来这里……可不能出什么差池啊……

    那是自然。范聪点头。

    直尹监,巡察使……

    这是要做什么?范聪不由得又陷入了沉思。

    王灵斜斜瞄了一眼范聪,然后低下了头,心中也是翻滚了起来。前两天他接到了在关中递过来的要求,说是要准备接应几个人出关,而这个时候又听闻说直尹监的巡察使要来,自己不仅要小心不被发现,还要担心隔壁的这个家伙,想办法让他不要牵连到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啊……

    王灵原本不姓王,他姓孙。

    孙权的那个孙……

    自从孙策死后,他就改名成为了王灵,在吴老夫人的安排之下,从江东到了荆州,然后再从荆州到了关中。

    孙策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奸细所伤,以至于不幸早夭,这让孙家上下皆是愤恨,也使得孙氏猛然惊醒,原来在战场之外,还有这样的一些人,可以做出那样的一些事,也就是在孙权登位之后,孙氏开始不断向外派遣了人手。

    王灵隐藏得很深,并且从来都不直接接触负责行动的那些人,只是间接的为这些人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安排些车辆船只什么的,除了这些之外也从未主动去打探情报或是冒险去做什么刺杀,因此之前王灵都觉得很安全,直至他从临晋被调来了潼关,然后和范聪坐在了一处……

    王灵原本也不知道范聪有问题,但是他偶然一次,碰见了有人在跟踪范聪。

    因为跟踪的人注意力都在范聪身上,所以跟踪者并没有察觉到王灵的注视,也没有看到王灵因此而变得突然惨白一片的脸。

    然后在有心之下,王灵就渐渐的察觉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如坐针毡,可是又不能说立刻就走,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大理寺在彻查那些无故离职的官吏,并且加强了对于关卡的检查,即便是王灵当下想要脱身离开,也未必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以至于王灵开始怀疑,他从临晋被调动到了这里,未必是一件存粹的巧合。

    在暗中咒骂着那个该死的裴垣和这个同样该死的范聪的同时,王灵也不得不开始为了自己小命谋划着……

    关键是在长安的那几个家伙……

    片刻之后,王灵也不由得低声叹了一口气,细微的呼气声就像是官廨木房角落里面的蛐蛐短促低鸣。

    这些躲藏在缝隙当中的虫子,虽有声,却无形,或许在显露出来的那一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第2447章奇怪的袭击

第2448章混入的沙子

    斐潜慢慢旳啜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水,然后将茶杯放回桌案之上。

    这算是斐潜得意的事情之一,毕竟在历史上的汉代,可没有人会这样的炮制茶叶,并且如此饮用。这可以说是斐潜明显扭转改变了大汉习惯的一个事项。

    这是斐潜的能力么?

    是,也不是。

    坐上了这个位置,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些凡夫俗子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像是当上了皇帝就觉得自己是天子,一言出万法随,所有人都会服服帖帖,忠心耿耿……

    可能么?

    而且这些成就,包括茶叶,也包括各种发明创造,所有的事情,都是斐潜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的么?

    显然不是。

    然而离开了斐潜,这些汉中和川蜀的人会大量种植茶叶么?

    自然也不会。

    若是没有手下这些茶农,恐怕斐潜也没有办法像是现在这样,不仅是自己喝,还能出口,嗯,算是出口罢,销售到山东士族那边去,然后支撑到斐潜真正的打通了两条外贸的商道,一条西域的,一条雪域的, 将茶叶卖出了黄金价。

    说到底,依旧是一个量的问题。量变到质变, 当一个人身上汇集了无数人的力量, 一个人可以号令无数的人去完成一个目标的时候, 开山辟路,填海造田, 便是几近于神灵的无所不能。

    所以,斐潜当下是能力有限?还是无所不能?

    这很有趣。

    茶叶的产量上不去,就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消费。就算是当下斐潜和大部分的上层士族子弟采用了这种饮茶的模式, 但是依旧还有很多人,尤其是仆从一类的,会将斐潜等人饮用过的茶叶残渣收集回去,或是再次晒干碾碎使用, 或是直接加入烹煮食用。

    因此,想要解决一些问题,其实有时候增加产量就可以了。

    比如后世的港港,是因为土地都被某些人所控制,为了持续摄取房价的利润,有意识的控制新土地的释放,精确的投放房屋的产量, 所以才可以保持房价的不下跌, 让那么多的港港人继续住在猪笼子里面。

    是港港的人不想要宽敞么?是没有能力建设高楼么?

    这是一个让人容易迷惑,容易混淆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 汉代的产业,体量依旧是太小了。

    这还是斐潜奋力捣鼓之下所形成的, 若不是他特意照顾,甚至有些包容的成立了大汉商会, 制定了商会的规则,说不得都不用士族子弟动手, 那些早一步的大商户, 比如崔家、糜家和甄家等等, 就会在潜意识的控制之下,或是直接参股控制, 或是直接出手, 将竞争对手消除在萌芽状态之中……

    但是,要是真的冷静一些,仔细思考一下, 现在大汉的市场, 真的是已经饱和到了只能相互吞噬的程度么?

    显然并不是。

    可以说不管是哪一个行业, 不管是哪一门的生意,市场都还很大,很多,很值得培养。而这个市场的培养,并不仅仅是受限于自己的这一方的市场,还有对方的,甚至是远方的。

    主公……阚泽也跟随着斐潜放下了茶杯,然后有些憋不住的问道,为何不让巡检司动手?

    从阚泽的角度来说,略微有些不明白,毕竟他制定了一个引诱的计划,然后也顺利展开了,甚至通过这个计划锁定了混进了玄武池之内某几个人,也在长安城中通过跟踪这些人确定了一个中转站,然后通过持续的监视中转站,再加上对于长安酒楼的调查,将在幕后的人员也检索出了出来……

    一直到阚泽带着调查出来的这些情报,到了斐潜这里想要让巡检司进行全城抓捕的时候,却被斐潜叫停了。

    这自然会让阚泽觉得有些郁闷。

    毕竟之前做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清查出这些混进了长安之中的奸细么?现在基本上查清楚了想要对新式战舰动手的这些家伙,为什么又不抓了?

    斐潜微微笑了笑,德润,抓捕自然还是要的,只不过么……不必全数都抓了……

    不要全抓?阚泽很是聪明,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就说道,主公之意是……转运之人?偷盗是一件事,但是偷盗的东西要销赃,又是另外的一件事了。

    是, 但也不是……斐潜说道, 德润先说说看, 这些奸细为何袭击那些劳役?

    或是这些劳役之中有他们收买之人,亦或是原本就是混进来的奸细,毕竟荆州……阚泽微微抬头看了斐潜一眼,见斐潜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之后,才继续说道,荆州之前来了大量的流民……

    斐潜微微点头。

    阚泽的思路很清晰。

    那些劳役其中很多是荆州的流民,这些人的户籍么,根本就是难以甄别其真假,被混了一些沙子进来,也不足为奇,但是又不能说为了几个沙子,就将整袋米都丢了?

    即便是在后世户籍制度日益严格的情况下,也难以避免有逃犯和奸细一样,汉代的户籍管理章程简直就是处处都是漏洞,可问题在于斐潜并不是万事通,他对于如何加强户籍,如何针对于这些漏洞进行修补,并没有太好的想法。

    一些在斐潜那个年代适用的方法,在大汉当下未必能够运用。

    斐潜早就意识到过所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那个啥了,但是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能够避免伪造。毕竟就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之中,在距离中央偏远的地区,也有不少冒名顶替去当官啊,求学啊,拿了别人的档案吃福利啊等等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甚至是负责户籍的官吏本身亲自参与作假,就可想而知要在汉代当下检索真假户籍、过所的难度了。

    既然有难度,那么就可以换个角度。

    这种思维的转换,才是斐潜的拿手好戏。

    办公室政治么……

    阚泽所言,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去解决,唯一能做的便是笨办法,下死功夫,可是笨办法所需要的时间就非常长,效果也一般。

    荆州流民之中,想要去查勘出其中究竟有多少是混进来的奸细,确实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一方面是汉代根本没有全国联网的户籍系统,另外一方面是荆州在经历了数次战争之后,即便是地方之前有户籍原本,现如今也基本找不到了。

    真要做,只能是招揽一些文吏,埋在山一般的档案当中,花大量的时间,或许是筛选一两个月,或许还要更长的时间,可能可以找出一些问题来,就像是之前在潼关那样。

    但是也有取巧一些的方式,比如等流民稳定之后,逐渐的成立村寨之后,形成了最底层的联保机构之后,渐渐的才能有一些手段进行甄别。

    但是这两种方法,都需要这些潜藏的奸细是活动的,有跟外界联系的,否则这些奸细只要跟普通农夫一样劳作,处于潜伏状态之下,基本上来说就别想找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于其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在这些流民之中清查潜伏的奸细,并且还要冒着可能错判和误抓的问题,还不如盯着现在这个阶段暴露出来的环节,并且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

    斐潜向身边的护卫示意了一下,然后那名护卫会意,转身到了屏风后面,拿出了一个被红布盖着的物品出来。

    斐潜微微抬了抬下巴,让阚泽观看。

    阚泽上前,掀开了那个红布一角,一看之下,不由得瞪圆了眼,旋即恍然道:主公……莫非是……

    ……Σ(o?д?o?)……

    在长安城外的茂陵内,一名文士坐在一个小院的厅堂之中,也在喝茶。

    虽然在喝着茶,但是目光却有些游离,似乎是心神不宁,在听闻了院门被敲响之后,手不由得抖了一下,茶水都溅了出来,所幸茶汤不是刚烧开的那种,还不至于被烫伤。

    两名在院中的护卫模样的人,到了院门之处盘问了片刻,便是引了一人进来。

    在厅堂之内的文士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新进来的人,见他衣袍齐整,面容平静,也是呼出了一口气,待其近前低声而问,都……办妥了?

    新进来的中年人神态从容,他向文士躬身为礼,回禀孙都尉,一切都办妥了……

    很好,文士缓了些,尽力用平淡的口气问道,没有人盯上罢?

    没有。中年人带着一种久经战事的老练和铁血,回答道。真没有?他是确定的。但是问题是他并非是詹老头,他只是按照战场上的经验判断而已。

    不愧是吾家老卒!果然没让人失望!孙平根本没有多思考,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闻言便赞赏地想要拍一拍中年人,手举起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转而拍拍自己的膝盖,这一次事若能成,定然向主公给你请功!

    中年人微微颔首,面色依旧平静,并没有因为孙平的夸奖而产生什么波动。

    中年人也姓孙,那是他年少的时候跟着孙坚而被赐姓孙的,至于他之前姓什么,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原本是个孤儿,他的父母死于黄巾之乱。孙家养大了他,他也就将命卖给了孙家。

    这一次召集人手攻击劳役,也自然是他带队。

    虽然说他对于孙家感恩,但是对于这一次前来指挥的孙平,却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个孙平竟然为了切断可能追查到他的线索,让他去灭口……

    虽然说确实大多数情况下,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但是这种事情做多了,下次谁还愿意被收买?而且事情还搞得这么大,似乎也没想过要怎么替他和像他一样在关中三辅潜伏的这些孙家老卒考虑……

    孙平依旧沉浸在谋划成功的兴奋当中,现在骠骑这些鹰犬的注意力,肯定都被吸引到了防疫站那边,所以我们只要在青龙寺再搞些事情出来……

    青龙寺?中年人皱着眉,为什么要在哪里?是周子安的主意?

    孙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今青龙寺人员纷杂,正好行事,只要稍微加以挑拨……哈哈,定然有些血气呈勇之徒……

    周全,周子安,是周瑜的同宗不同族。周全向来认为自己是聪慧过人,只不过没有得到明主赏识,对此甚为愤愤,几乎每一次喝醉之后,都会就此事大为感慨,逐个的点评诸侯,对于每一件事情都会发表自己的意见,直至体力不支昏昏睡去。

    这样的行为习惯,自然不太容易被孙权接受,或者说得到什么人的赏识。

    可是周全依旧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一次来长安,也是为了能搞出一些所谓惊天动地的战绩,来标明自己能力,证明之前那些诸侯以及各地大员都是瞎了狗眼,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这个硕大的咸菜,呃,贤才。

    只不过周全有个地方厉害,嘴炮很强。因此在和孙平勾搭上了之后,立刻就出了不少的谋略,俨然一副智珠在指点江山的模样,就连将主要的目标对准新式战舰,也主要是周全出的主意。

    毕竟原本的一些谣言啊,煽动啊,以及收集一些关中三辅的人文地理的情报啊等等,都是相对来说比较隐形的,而搞回去一个骠骑之下的新式战舰的技术,那可是实打实的功勋!

    孙平自然也是心动,于是一拍即合。

    对于孙平来说,别看表面上装作气场平稳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心中很是害怕和紧张,要不然也不会到了长安之后,虽然作为名义上的主事者,却让周全去拿主意。

    而周全现在就在青龙寺里面……

    喷子聚集的多了,散发出来的信息素也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喷子。

    孙都尉,中年人微微皱眉说道,这劳役……原本多属流民,便是死伤也难有苦主为其追查……而青龙寺之中,多是士子,要是……

    孙平哈哈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对于武夫的自然而然的高贵感,哈哈,放心,放心,此番只是口舌之力,非用刀枪之利也……

    ……(*?Д?*)……

    青龙寺。

    周全正在一个小型聚会上侃侃而谈。

    就像是大多数的嘴炮强者一样,他会本能的抓紧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发表对于任何事件的看法,并且绝对不会为自己的言论承担丝毫的负责。

    因为或许在下一次的聚会发表的过程中,他就会说出和上一次或是上上一次完全相反的言论来……

    青龙寺之中,像是周全这样的人不算是很多,但是也不算是很少。这些人甚至有一种特别的本领,他们会轻易的从人群当中筛选出一批耳根比较软的,比较没有自己主见的人,主要是一些年龄较轻的,然后借助一两个似是而非的论调,营造出一个高人形象之后,便是迅速的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控制了言论的走向,成为聚会的焦点。

    就比如当下周全就自称是鬼谷子的第十八代传人,然后仗着自己比周边的士族子弟多吃了几年的饭,多知道一些各地山川地理的情况,便是将自己包装成为了一个心忧天下,游方四海的悲天悯人的高人大贤,就像是他并没有将青龙寺大论放在眼里一样,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才来到的青龙寺,而不是早早听到消息,巴巴的赶来的。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周全一手持着长剑,一手在长剑的脊背上弹着作为伴奏,高歌出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事独贤啊……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啊……

    长剑更多的像是装饰品,甚至有的士族子弟为了防止不小心割伤自己,都不会选开刃的,亦或是有意弄得钝一些。

    青龙寺之中,自然大多数人对于风雅颂并不会陌生,而在这些诗经之中,周全所吟唱的诗歌自然是最切合当下这些士子的身份,便也引得聚拢在周全身边的一小撮士族子弟纷纷跟着节奏,或是拍手,或是拍腿,颇有气势的合唱起来。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唱完一遍之后,又有将其中某句特别提出来,单独吟唱,称之为复,或是叠,如此三次之后,众人方才算是尽兴,纷纷相视大笑,就像是通过一曲高深流水便是找到了相互的知音一样。

    周全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迎着众人的目光,大笑道: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前夕闻有卢子干之子论墨家经义,虽略有些偏颇,然其中亦有真知也!某过千山,常见苦于政者芸芸之,某行万川,亦见疲于役者纷纷之!可见苛政猛于虎,为上者不可不公是也!

    之前那首诗歌,其实就是士族子弟的牢骚歌。

    而这些士族的牢骚,一方面表示了自己渴望平等,主要的用力点就是在大夫不均上,另外一方面又暗搓搓的表示老子就是大贤,统治阶级各个都是猪,竟然没能提拔我这样的大贤……

    弹剑发牢骚,大约是在野士族子弟的一种必备技能,毕竟已经在上层的那些人想的不是牢骚,而是怎么维护自己的地位,而在下层的普通老百姓即便是有牢骚,也没有长剑这个装备,做不出这种哔——格满满的事情来。

    如今国有难,吾等既为士,当为国分忧是也!

    苛政!苛政猛于虎!

    既有苛政,便当吾辈奋力之时!

    天下之事,本应尚贤!贤者方可抚于四方,公于天下,岂有无德无行之辈反居于上之理!

    正是正是!

    国家之珍而社稷之佐也,亦必且富之、贵之、敬之、誉之,然後国之良士,亦将可得而众也!

    没错没错!

    正所谓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是也,岂有因考而取士之理乎?以一纸否十余年苦读,岂不悲哀?

    哀乎哉!哀乎哉!

    若凭试卷可断贤才,何必有尧举舜,禹举益,汤举伊尹,文王举颠夭!察举方为王道是也!奈何今无察举,至贤才遗于野!

    惜乎哉!惜乎哉!

    骠骑行考试之术,并非不可,然察举之制,乃公平之途,社稷之道,上古之遗,贤才之法是也,岂有因噎废食之理?岂不是因小而弃大乎?

    痛乎哉!痛乎哉!

    呜呼……

    ……

    第2448章混入的沙子

第2449章作文以会友

    不得不说,在任何朝代,平等和自由,或是类似旳话题,比如人权什么的,都会吸引一大堆的人附和,并且还很容易的站上道德的高位,让自身具备悲天悯人的味道,并对于他人所作所为理所当然的指指点点。

    很多人都清楚,人生下来,就没有所谓平等和自由。

    富贵钱财不均就不提了,就算是都在同样一个地方,同样一个家族,甚至同样一个大家庭里面,凭什么旁人长得就能身高腿长,到了我这里就是个矮腿粗?凭什么旁人就是貌美如花,到了我这就剩下了如花?凭什么旁人就能天生聪慧上课一听就懂,而我还要做上十遍八遍的习题依旧搞不清楚?

    这不公平!

    可问题是大部分的事情,即便是生老病死,在后世的科技发展之下,也会渐渐的变成不公平的形状,更何论是在汉代?

    青龙寺被鼓动起来的这些家伙,真的是为苍生而请命,为百姓鸣不平么?

    很显然,并不是。

    可偏偏有人就会装糊涂, 觉得要大谈公平,抨击恶政, 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文士之风, 才能算是领悟了圣贤之意……

    于是乎, 装糊涂的故意带着一批真糊涂的,倒是在青龙寺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潮来。

    在人类历史上, 大多数的王朝在建国的时候,都有一套治理的模式,不管是主动的, 还是被动的,而这个模式,又是常常会处在变动之中。

    汉代起初的制度,带着鲜明的秦朝特点,其主要经济基础和社会结构, 都来源并且继承了商鞅的那一套, 基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的设计理念。在汉初的政治家之中一直都在强调着夫农, 天下之本也, 并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以农为本的思想, 所形成的治理模式, 在自给自足的耕织结合的小农所有制上得以体现, 并且得到了发展。但是, 需要注意的是, 并非是有这样的制度,才有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发展,而是先有了这样的经济基础的条件,才催生出这样的制度。

    在战国末期, 大量的旧贵族集团在战争当中失败,除了大量的土地被释放出来之外,其原本依附在旧贵族旧庄园体系当中的大量佃户, 刑徒,奴隶被恢复了人身的自由权,并且在汉初还有特别的赦免令, 表示但凡是因为饥饿而自卖为奴的,一律赦免为庶人。

    有大量空闲的土地, 有大量渴望获取小块土地耕作的这些人, 才有了汉代初期自耕农数目蓬勃发展, 自给自足小农经济得以实施的基础。

    由于汉初之时, 地主阶级并不发达,甚至在文景的期间内,甚至号称无兼并之害,从皇帝到军功勋贵,再到地方官吏,都是依靠着拿取小农经济的赋税过日子,于是在史书之中常见某某食多少多少户的记录。

    故而在汉初,小农经济政治模式确实好,不扰民的政策确实有道理。

    当下呢?

    各地土地的兼并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高度,大量的人口被庄园豪强隐匿起来,所有的产出不再归于国家进行统筹分配,而是被截留到了地方豪强的口袋里面。地方豪强甚至企图用他的财富和人口来收买,威胁,恐吓国家要按照他们的意愿来修改律法,以获取更多的特权和利益。

    然后周全这些家伙呢?

    上来就高调唱着人权,表示自己是收到歧视的一员,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歧视过任何人,也没有剥削过平民百姓,之所以到了青龙寺振聋发聩的振声表示各种议论,就是为了天底下这些不公之事,不平之人伸张正义一样,是大公无私的典型,是圣贤子弟的传承。

    实际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光面堂皇之下,隐藏着贪婪卑劣的嘴脸。

    或者换句话说,是典型的双标狗。

    像是大汉立国一开始的时候,感怀天下百姓在战争当中的苦难和不易,觉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很有道理, 表示各地官吏要善待百姓,不能摆出高高在上赐予的姿态。可是到了后面, 就有一些人开始觉得, 这些王八蛋的百姓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呢?要让百姓感恩,要让这群贱民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每年都要专门有一个时间来做感恩节,像什么国一样,要这些该死的家伙来学会感恩……

    吃着喝着吸着血这一些人,有没有感恩过劳苦百姓的劳作不易?连嘴皮子上的感恩都懒得说了,还想着反过来让承担了最大最繁重的百姓去感恩主子的赐予?

    斐潜的新田政有没有问题?会不会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肯定有,也肯定会。

    斐潜推动的考试制度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在过程当中并不能展现出某些人的真实水平?

    也肯定有,肯定会。

    但是,还是回到之前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会有平等和公平么?

    绝对的,当然是不可能有,但即便是相对的,也是相对当中能有一点相对,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而大多数,就像是周全鼓动起来的这些人一样,在享受超等待遇的时候闭着菊花屁都不放一个,但是稍微有些不公落在他们头上,便是叫嚣着恨不得全世界都知晓。

    这是大汉士族子弟阶层的一个非常典型的缩影,他们对于制度的不满,并非是真的就觉得这些制度有问题,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委屈,他们期待着自己与顶层的人平等,同时又觉得底层永远都要应该比他们低一级,或是低几级。

    因此当这些人聚集在一处的时候,不管是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表现出那么的奇葩。

    就像是当下在青龙寺,被周全鼓动起来的这些人,以为聚集个十几二十个就能代表了全大汉,嗡嗡嗡的一堆牢骚,其实就是在指责斐潜,表示自己是人才,只不过被斐潜所忽视,然后明珠蒙尘。

    天嫉英才啊,老天爷,这太不公平!

    唱诗歌来发牢骚,基本上来说都是士族子弟的必修课,但是他们有没有办法像是屈原那样既有充沛的文采,可以做出千古传承的佳作,有没有那种若是不公就以死抗争的决心,也就只能相互聚集在一起,互相舔舐着,以慰藉其弱小的心灵。

    当这些人叽叽歪歪的时候,也并非没有任何人反感,毕竟在青龙寺之中,也不全部都是失败者联盟,更多还是想要上进,想要抓住机会的人。对于想要升级的人来说,公平不公平反而并非是关注的重点,而是有没有升级的渠道!

    就像是后世常常有一句话,如果现实当中能够显示进度条,必然人人都有可能在某些事情上成为大宗师!

    因此这些渴望晋升的人基本上来说,都不去参合抱怨牢骚什么,甚至觉得有些无聊和生气。骠骑将军斐潜又没有强迫所有人都去考试,他只是给与了这个机会,不想去或是觉得不想要拿骠骑俸禄的,就不去考试就是了,这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想要拿俸禄当官,又不想要担责任,还不愿意努力,甚至连点最基础的个人能力都不达标,这又有什么牢骚好发?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属于沉默的螺旋,并不会主动上前叱责或是反驳,所以周全的这一小撮就越发的声音大了起来,仿佛成为了全世界的代表一般。

    可是有个人,就觉得周全等人碍眼了……

    这个人,是祢衡。

    说实在的,祢衡一开始来青龙寺的时候,多少还有些不情愿。毕竟祢衡多少还带着一种文人的清高的,不为金钱折腰的理想和风范。

    但是到了青龙寺之中之后,他却隐隐的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各种思想的碰撞,各样辩论的激昂,这不仅是在平原郡里面没有的,甚至连邺城之中他也没有见到!

    这其实就是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平原那个地方,算不上差,但是也说不上多么好。即便是邺城之中,也是仅有一小部分的人才能谈及温饱,更多的人,就算是冀州士族,都还在曹操统治之下有一种随时会被颍川士族所欺压和顶替的恐惧不安,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和祢衡探讨争辩一些学术上的问题,经文当中的理解?

    然而在长安这里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青龙寺之中,或者说,是自从骠骑将军将尤二派遣给他作为搭档之后……

    嗯,反正祢衡就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说职位上他是允二的副手,但是祢衡认为自己才是主事的哪一个,怎么,有错么?然后他就发现,允二竟然也开始有滋有味的听着青龙寺的这些人辩论了,虽然允二在大多数时候,根本听不懂。

    这很明显。

    因为允二从最初的一听就爆,已经变成了当下似懂非懂。

    当然,这其中也有祢衡和周边的这些士族子弟不得不迁就允二,不再讲一些拗口难明的言语,而是捡着比较通俗易懂的来说,要不然允二就不会给他们在辩论许可上盖章,而没有辩论许可的话,就只能像是周全这一帮子一样只能站在外面回廊或是广场之处……

    这使得祢衡心中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似乎是骠骑将军斐潜想要借着这样的行为在表达什么意思,然后他猜出了一点却不完全的那种感觉。再加上祢衡几乎天天往青龙寺跑,差不多都将青龙寺当成自己在长安的家了,当下见到周全这样的一群人瞎起哄,顿时就有些火气升腾起来。

    原本个性就很是张扬的祢衡,见到业余级别的选手哔哔,便站在人群之外,毫不客气的朗声高唱……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

    祢衡拍手作势,就像是真的在树林之中伐檀,声音高亢,宛如金石相击,顿时人群左右一分,让了出来,也引来不少经过的人的目光。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

    之前的北风是士族子弟的牢骚,而现在这个伐檀则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吐槽,尤其是紧紧的接在了之前周全等人的吟唱之后,更显得别有一番滋味。并且祢衡也没有像是周全等人一样,拿一把什么长剑作为弹奏乐器,反而是空手模拟着砍伐树木的姿势,正好和周全等形成鲜明的对比。

    祢衡唱的是伐檀,自然不可能还像是周全等人一样举个长剑,毕竟劳苦百姓那有什么长剑可以弹奏?

    砍木头做为节奏还差不多。

    祢衡唱毕,便是高声道:先父樵采于山中,常有此唱!某乃樵夫之后也!彼君子兮,不素飧兮!且去!且去!

    沉默的螺旋一旦被打破,也就基本上会有人立刻跟着发声,家严半百之龄,亦耕于田亩间!吾乃农夫之后也!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且去!哈哈,且去!

    顿时更多的人也笑将起来,纷纷表态自己并非所谓的君子,说自己出身为马夫的,木匠的,甚至牧羊的都有,然后不约而同的跟着祢衡一样,对着周全等人大喊且去,且去!

    大汉是士族世家蓬勃发展的年代,是地方豪强企图把持朝堂的阶段,经过大汉三四百年的孕育和发展,到了魏晋时期世家士族蔚然成型,固化阶级,直至唐代才有意识的去打破……

    因此在这个时刻,有人对于世家豪族摇头摆尾,自然也会有一些人对于宗族之恶深恶痛绝,比如像是祢衡这样的。他在邺城之中,深刻感知到了外地人是怎样被本地人以各种优势活活逼疯的,所以他更加的厌恶这些自称士族子弟,标榜自身却什么都不做的家伙。

    祢衡好歹还想过要提中下层的百姓发声伸冤,而这些家伙只想着借着中下层的名头给自己捞好处,跟在邺城的那些家伙一模一样!

    因此祢衡毫不客气的冷笑着,甚至带出了一些仇恨,似乎回想起在邺城之时,他是怎样被这样的家伙一点点的逼疯的……

    有正常的生活不过,有谁会喜欢成为一个疯子?

    但凡是能给一点希望,都不至于逼到人发疯!

    从邺城冀州而来的祢衡,还有当下聚集在祢衡身边的寒门子弟都是一样的感觉,这些说人话却不办人事的家伙若是能够给他一丁点的空间,也不至于要远走到关中三辅来!

    周全这样的人会少么?直至后世都还在!

    就像是后世当中看到有人跳楼,绝大多数的是在惊讶惋惜,再不济顶多就是麻木的走开,但是一定会有这么一群人,站在下面扯着脖子喊得最大声,跳啊!我裤子都脱了,怎么还不跳!

    而这样的人,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不受待见的。

    吾等本非名士,亦无孝廉可举!故而方来长安以试之!祢衡冷笑着说道,诸位皆为一地名流,出有车,行有马,居有业,家有产,可曾与山林樵夫,田间农夫论公平?!若是未曾,又是如何来这关中三辅讲平等?!素餐君子,不如归去!

    口中说着归去,但是那拂袖的之态,基本上就像是在说圆润的走开差不多了。

    祢衡一刀砍在了周全等人的理论节骨眼上,顿时让这些人都不由得卡壳起来,吭哧半天之后不约而同都转向看向了周全……

    毕竟这个事情,算得上是周全挑起来的。

    周全很是无奈,咳嗽了一声说道:祢正平……吾等于此以文会友,漫谈而论……这个,也不必如此罢?

    此言一出,周全身边的这些人便是气势矮了大半截,但是周全也是没办法啊,他的那些经历是吹出来的,蒙混身边的这些头脑简单的还能对付,要想使祢衡这样人折服,不拿出点真材实货出来怎么成?可问题是,若是要论真才实货,周全没有啊!

    要么说王八喜欢绿豆,苍蝇喜欢米田共呢,聚集在周全身边的这些家伙,别的事情能力或是有些欠缺,但还是拉秧起哄上架子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或许是见周全服软觉得没了颜面,或许是觉得之前摆足了谱的周全当下的说辞是在表示谦虚,在一旁抢着说道:吾等以文会友!若是祢正平有意,不妨做文咸共荣观,不亦可乎?

    祢衡还会怕这个?当即傲然说道:且名题来!

    周全想要拦,又拦不住,尴尬得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周边的人却已经在琢磨起来,寻常的题目什么山川河流啊,宫殿楼宇啊,青松兰花啊都经常有人诗赋了,想来祢衡也定然是熟悉,所以一时之间有些纠结,但是又不能想得太久,一眼见到在围观者之中有架着鹦鹉鸟看热闹的,便是信手一指,且以鹦鹉为题如何?

    在汉代,鹦鹉可是稀罕鸟类。若不是斐潜打通了川蜀,想要在长安三辅之中见到鹦鹉还不是那么的容易!

    这有何难?祢衡卷起了袖子,取笔墨来!

    笔墨送到这个短短的时间内,祢衡已经打好了腹稿,接过了笔墨之后便是直接落笔,文不加点,笔不停缀……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

    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

    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篪之相须……

    洋洋洒洒之下,一篇《鹦鹉赋》跃然而出!

    更有一旁子弟,祢衡每写一句,便是高声诵读一句,广场之上便是人人驻足聆听,然而祢衡的《鹦鹉赋》正好符合了很多寒门子弟的心声,曲折地表达出生不逢时愤慨和对于世俗的控诉,到了末尾又是以鹦鹉对主人的效忠报德的感激之情,又符合当下众多寒门子弟面对斐潜的考试制度的那种又忧又喜又无奈又希望,极其复杂的心态,顿时引起了不少共鸣,在祢衡收笔之后便是纷纷喝彩叫好!

    这时再有人去找周全,结果发现周全早就趁着祢衡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脚底抹油溜了!

    挑事的跑了,剩下的又不能和祢衡打擂台,顿时灰溜溜的屁都不敢再多放一个,在广场众人哄笑之中,抱头鼠窜……

    第2449章作文以会友

第2450章送一份大礼

    若是留心观察,那些围绕在周全身边,会被周全等人所影响旳士族子弟,大部分都是山东那边赶来参加青龙寺大论的。

    关中三辅,以及河东一带的士族子弟,其实已经对于考试比较习惯了。毕竟斐潜从守山学宫那个时候就在铺垫,很多学宫内的学子也是一路从学宫考试到了官场上的考试的,所以考试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

    可是对于山东士族子弟,考试却有不一样的意味。

    因为这些家伙,之前都不需要考试,唯一的考试,就是考这些人的家族背景,财力物力人力,至于个人的能力,只要提前做好一些准备,拿出一两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的文章诗歌什么的,然后卖力的表演一番,也就成了。

    考试,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这些在青龙寺里面抱怨着,感慨着,牢骚着当下关中三辅的新变化,新举措的人,却并不知道就在他脚下的土地上, 已经和原本的历史大相径庭了,而他们依旧在做着美梦不愿意醒来。

    历史上关中三辅会再次成为缓冲地带, 承担着沉重的军事和劳役, 而豫州冀州继续像是吸血鬼一样趴在汉王朝上吸血, 然后寄生到晋朝之中。

    如今关中三辅去成为了走在前面的领航者……

    打破旧有的框架,需要很大的勇气。

    而沿着之前的车辙行走, 似乎会省力很多,这就是历史上的唐朝在明知道士族世家的各种弊病之后,依旧还是形成了庞大的关陇世家群体, 然后企图用关陇世家去压制山东士族,直至武则天这个狠娘们上台。

    青龙寺之中的这一些山东士族子弟就是如此。他们在面对新的变化的时候,十分不适应,就像是清晨还在温暖的被窝当中一下子被掀掉了身上的被子。

    这种滋味, 让这些家伙十分的难受。

    察举制,一个是察,一个是举, 先要被察, 才能被举。

    为了能够被地方大员中央高官所察,这些地方大姓, 豪强士族, 都会针对家族之中一些表现还算是优异,亦或是相对来说容貌上乘的,展开一系列的宣传,直至一群傻子围着那些被包装的年轻士子边上, 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疯狂的簇拥在街道边,高喊着小哥哥, 亦或是生猴子之类的奇怪话语,然后投掷各种瓜果香囊……

    如果能不被砸死, 那么也就差不多到火候了。

    至于才能,当然也有一点, 但或许也仅限于所展现的那一点。

    以至于骠骑将军当下几乎是废弃了察举制, 采用考试来选拔人才的时候,这些原本光鲜亮丽的士子, 忽然之间就不适应了起来。尤其是发现大将军曹操竟然也有这样的趋向,这简直让人恐惧!这些细皮嫩肉, 油光水滑的士族子弟,每天花在打理自己毛皮上都要花费相当的时间, 又怎么可能在知识的海洋里面奋力遨游?

    一旦面临考试, 很多人就露馅了。

    尤其是这些山东士族, 亲自到了关中一看,发现在关中三辅这一块土地上,和山东士族那边的风俗已经是截然不同,似乎就要将考试默认了下来,然后延续下去,成为了惯例!

    这万一真的要是成为了惯例,甚至成为了全大汉的惯例,那么岂不是……

    这就更加的让山东士族子弟惶恐不安,以至于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在关中三辅,士高高在上的局面被打破,做官不仅仅是士的权柄,也不被士所垄断,学习也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只要有心学习,连农夫的孩子都可以学习先贤之言,上古经文。

    再加上关中三辅的富庶,可谓是当下大汉之中最为繁华的城邑,农业商业手工业蓬勃发展,使得这些士族子弟发现他们跟不上了……

    跟不上了,怎么办?

    有的人觉得跟不上,就应该加快脚步,奋力追赶,而有的人是觉得旁人跑太快了,所以要抓住那个跑得快的,给他下绊子,那么自己就可以成为第一名。

    于是,这种觉得考试不公平,不如察举制的舆论, 便是在青龙寺内得到了山东士族子弟的大力吹捧, 当然也得到了一部分关中士族之中的考场失败者暗搓搓的支持。

    这些在考场失败的士子,痛斥那些古板的,受限的考试方式,表示一场考试能代表了什么?然后咬牙切齿的表示,若是考试盛行,今后便是只剩下一些只会考试的书呆子,与国无益,对社稷有害!

    因此虽然被祢衡正面击溃过一次,但是过了几天在双方有意无意的联手之下,再加上周全又拿着卢毓的名头加以鼓吹,就盯着祢衡不在的时候东边游走一下,西面串联几句,还真就掀起了一阵的议论来……

    考试就等同于书呆子,考试就等同于没素质,大汉是追求高素质的人才,要有素质的教育,而死板的考试能做到么?

    似是而非的理论开始蔓延。

    同时,这些人也开始编造一些事例来证明他们的观念,一些不带具体姓名的人,或者是事,被他们拿出来举例,就像是后世青少年夏令营不会剥鸡蛋壳的小朋友一样,以此说明通过考试的这一些都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无能之辈,然后振聋发聩的高声质疑,表示让这些的只是凭着考试而不像是他们有着丰富人生经验的人,去担任官职,真的好么?

    但是真的要让他们说出具体的人,或是具体什么事,他们又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在躲不过去了,便是抛出一个有关部分不让说的理由来,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何必相互逼迫呢?

    而实际上这些人反对考试的目的是什么?

    考试让他们原本的人情关系,社会地位完全用不上!

    这种使得他们被迫要失去一部分优势的考试,对于这些人来说,能是一个好的考试么?竟然没有加分项,这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歧视,是惨绝人寰的不公平!

    周全的有心鼓动,借着卢植之子卢毓之前所说的那些什么类似于,或者说是偏向于墨家的大同理论,便是抓住一两点扩大,死命的抨击着考试的弊端,表示考试简直就是对于人性的扭曲,对于道德的沦丧……

    然后在挑动山东士族和山西士族的对立情绪……

    反正周全说不过祢衡,便是根本不跟祢衡对线,在上中下游走……

    而祢衡又是有些青龙寺的本职工作要做,也不可能天天在跟在周全屁股后面,堵着他去打野什么的……

    再加上这一次赶来参加青龙寺大论的山东士族子弟也多于往常,使得周全煽动起来的这种理论无形当中就多了不少市场,而且这些山东士族的子弟,同样害怕着曹操也在山东境内全面推行考试制度,使得他们原本积攒下来的家族优势丧失,不得不和寒门子弟,甚至是下贱的农夫学子一同面临统一的考试。

    再加上之前卧冰求鲤的琅琊王氏,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个噱头,充满了神秘色彩的王祥,在邺城举办的考试当中,被扒光了闪亮的外衣,露出了其原本胆小怕死,甚至连真的去卧冰一下都不敢的本性,也让这些山东士族子弟有些兔死狐悲起来,想到自家这么娇嫩的身躯,竟然要和那些粗鄙之辈同场竞技,万一受到什么伤,割了什么小口子,流了三四滴的血,岂不是痛煞人也?

    考什么试,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考试!

    ……ヽ(;′Д`)?……

    在青龙寺的那些士族子弟越来越兴奋的时候,斐潜却在安排着另外一件事情。

    深受后世营销策略熏陶的斐潜,当然知道免费的东西之下,潜藏的都是一些什么。

    当斐潜得知江东的那波人确实是盯上了玄武池的新式战舰的时候,就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将这些人找到,抓捕,斩杀,就像是在潼关之时做的那样。而这些人,阚泽已经顺着暴露出来的踪迹找到了一些人,想要动手抓捕,随时都可以。

    而另外一个选择么……

    则是干脆将新式战舰送给孙权。

    斐潜在短期之内,并不会出海航行,也没有组织一个庞大水军的必要,毕竟斐潜大部分的领土都是在地面上,是以骑兵为主的主要战斗力量。

    水军的开支,日常的保养和维护,其实一点都不会比骑兵部队的战马养护费用少。小规模的舰队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想要建立一支庞大的,可以和江东水军正面对比的舰船部队,那就并非是一两年就可以做到的了。

    因此马钧的战舰研制,更像是一种技术储备,而并不具备直接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转化成为实际的战争力量。

    除此之外,江东是当下大汉之中较弱的一方,如果给孙权的水军增加了一些力量,也自然会让孙权在和曹操对抗之中更加有力量一些。

    敌人的敌人,在某程度上就是友军。

    更何况斐潜当下正在琢磨着扩大钢铁的产量,再次加速工业化的进程,自从华夏度过了青铜时期之后,当然就是进入黑铁时代,谁能够在黑铁的科技上攀爬得越高,当然就更具备优势,而玄武池当下研制出来的这种木质战舰……

    或许在大汉当下的人眼中,已经是非常先进的了,但是斐潜知道,就不用说铁甲舰了,搞一个贴皮的铁皮舰就能将这些木头船收拾得跟孙子一样。

    所以,阚泽最终是带着一个体积较大的木盒子,带着一些疑惑,找到了马钧。

    玄武池暂时停工,马钧自然也就没有待在玄武池内,而是在长安的自家小院内,也算是难得的休个年假……

    一到马钧的院子里面,就能体现出工匠的气息。院子里面没有文人墨客喜欢的梅兰竹菊,但是多出来不少木头石头泥土等物品,还有些大大小小的工具,横七竖八的堆放在各个地方……

    马钧的随从会收拾,但是只要马钧待在家里的时间一长,就会立刻恢复原样。

    阚泽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在马钧院子周边值守的兵卒,心中略安。

    马钧所住的里坊是长安偏西北方向的一个并不算是多大的区域,除了几套院落是属于长安的一些士族所有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成为了骠骑名下的产物,就像是马钧所住的这个小院子也是其中之一。

    因为马钧的身份也算是比较高级的研究人才了,因此在待遇上也比一般的工匠要好得多,这一次行动阚泽也担心会让马钧受到什么伤害,便是提前请了骠骑的兵卒将马钧先行护送回了长安。

    在这个里坊,因为居住的大部分都是类似于马钧这样的比较重要的,骠骑府之内直辖的一些的官员,基本上可以说是骠骑将军府的朝堂高级官吏宿舍区了,有专门的兵卒负责街道的巡逻,也有数个哨塔日夜有人值守,相对来说也比较安全。

    见阚泽停步,马钧不明就里,以为是阚泽觉得自己院内脏乱,杂物众多,不由得略有些尴尬,大了一个哈哈,说道:我没事也喜欢随便搞点什么东西,又不爱奴仆随意乱动,便是这样杂乱了,见笑,见笑了……

    啊……阚泽笑了笑,继续跟着马钧往内走,大匠师多虑了……某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哦。马钧点了点头,没多问,引了阚泽在厅中坐下,才问道,阚从事,可曾抓住了奸细?

    阚泽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些尴尬。

    在上一次和马钧会面的时候,阚泽制定了一个计划……

    最开始,计划很顺利,结果在最后确定了某些人的时候,却被斐潜叫停了。

    阚泽自然也不能和马钧说斐潜的后续安排,便是只能含糊着说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马上就会抓住奸细。

    马钧倒也不是非常关心这个奸细的事情,他只是想要尽快的返回工场之中去,继续他的研究和试验,因此听阚泽说事情还没有结束,脸上也就带出了一些不耐,不知阚从事寻某有何事?

    阚泽示意跟在后面的护卫将那个硕大的盒子取出来,然后又让马钧屏退了仆从,这才亲手打开了盒子,展示在马钧面前。

    在木盒里面,俨然就是一艘船只的模型。

    这个……马钧瞪大了眼,你怎么把模型拿出来了?等等,这个好像……

    阚泽摆摆手,大匠师,不妨请细看。

    哦……马钧上手,将船只模型拿了出来,左右翻看了一下,哦,不一样啊……嗯,做得倒也精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模型一上手,马钧就这边动一下,那边动一下,甚至是咔咔咔的拆了起来,看的阚泽眼角都跳了几下。

    对于阚泽来说,这模型的大大小小构件相互咬合,浑然一体,但是对于马钧来说,却像是一个拼图玩具,随时可以拆下来,也随时可以装回去。

    嗯,确实不一样,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一些区别……马钧不仅是拔掉了桅杆,甚至还拆开了甲板,反过来倒过去的看,似乎非常有兴致,谁做的啊?像是之前几次的版本的其中一个……

    这个……阚泽不由得问道,这模型和现在的……差别大么?

    说道技术上的问题,马钧就有了兴致,对待阚泽的脸色也不像是方才想要送客的样子了,目光依旧还停留在模型之上,阚从事可知舟船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何处?

    结构?阚泽说道。

    不错,马钧点了点头,舟船结构,大小有差,各有用途,便是千万种变化……看着都像是外壳甲板,实际上这里面龙骨多长三分,或是多弯一寸,皆有区别……

    马钧指了指掀开甲板之后,裸露出来的船只龙骨说道,这个龙骨中间太平,头尾又是太弯,看起来似乎好看,但是在这两个弯处,却吃力较大,若是平常运输倒也无碍,但稍有碰撞,便是易折……

    来,我给你看看,马钧说到兴起,便是又拿了些他在家中自己削的龙骨模型给阚泽看,一边比划一边讲解,木原本都是直的,但是龙骨要弯的,就必须将直改曲,既要保持其坚硬,又要得其柔韧,稍有不慎,整根都会废弃……

    你看,这个就是改的时候火候太大了,这里裂开了……

    还有这个……

    马钧说得兴起,然后左边点了一下,右边指了一下,嘴里吐出一大串的各项数据和专业术语,而在马钧身边的阚泽也只剩下点头的份,一点都搭不上话。

    等到马钧停止说话,阚泽才用外行人的口吻,略带一些疑惑的总结道:所以,这个模型是有些问题的对吧?

    这个也没什么问题啊……马钧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略有些神气的点了点头说道,哦,那你要说和那个比……和我们最新研制的想比,这个自然是有些问题的……这么说罢,这船看着漂亮,但是实际上因为这个龙骨的关系,速度提不起来,然后比较怕侧风……

    涉及到了相关的舰船知识,马钧又是开启了讲解模式,叽里咕噜开始不停的吐出像是什么风力,水力,流力,阻力等等一大堆的名词,使得即便是阚泽这样相对比较聪敏一些的,也是不由得有些晕圈……

    但是阚泽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原来,这船的模型是有问题的!

    阚泽像是明白了什么,呼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马钧点了点头说道,啊啊……对对,大匠师说的是,某稍微有些明白了,多些大匠师指点……嗯,对了,这模型还是烦劳大匠师重新装好……

    这个简单,马钧一边麻利的将拆下来的部件重新装上去,一边问道,阚从事,这个模型是要来做什么的?

    阚泽微微笑着,说道,准备拿来送人的……

    送人?

    对,阚泽微微点头,他基本上理解了斐潜的意思,心情也轻松愉悦了起来,声音轻快的说道,送人一份大礼……

    第2450章送一份大礼

第2451章突然的碰撞

    阚泽耍了一个花招。

    其实这个花招也很简单,他让京兆尹出面,让巡检一方面在长安城内和陵邑搜查持械歹徒,并且提供消息进行悬赏,另外一方面张贴了一个告示,表示玄武池内旳疫病如今得到了控制,不日将恢复正常生产。

    这其实就是等同于告诉某些人,骠骑方面依旧没有能够找到线索,并且玄武池马上就要重新封闭起来……

    这是新建的藏图室的布防情况……负责玄武池值守的曲长章勇,将布防图交给了阚泽,还请看阚从事过目……

    按照上一次阚泽的建议,船只模型和图纸,要重新转移存储到了防火防水的石室之中,以确保安全,或许是因为修建这样的一个石室惊动了潜藏在玄武池劳役之中的那些奸细,使得他们觉得如果不动手就可能永远失去了最佳的机会……

    当然,这些只是阚泽的推测。

    现在阚泽就要再给这些人一个推动力。

    马钧等主要的工匠,要么在城中较为安全的骠骑府宿舍,要么还在严密控制进出的防疫站审查隔离,因此这些人想要对于工匠动手,无疑难度较大,而图纸和船模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对于这些家伙冒险袭击玄武池劳役的举动,阚泽有几个方面的推测。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在最后的一批劳役之中,有他们的人, 在防疫站审查隔离之下,担心有可能暴露而进行的救援, 甚至是灭口行动……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重点, 重点是将有问题的船模送出去。

    新建的石室在玄武池边上, 靠近一座小山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这个被重新命名为档案库的建筑体,小院四周是高高的围墙, 正门进去之后便是长廊,在长廊的两侧是值守的兵卒和小吏的房间,而存储模型的石室则是在最里面。

    石室向左右两边各伸出两排耳房, 作为过度和检查使用,在整个的小院的南、北两侧,在院墙外围还留有两条空地,可供值守的兵卒在围墙外进行巡逻, 并排而行。

    玄武池曲长指点着防务图,并做了讲解。

    等一下,这里……阚泽点了点在图纸上的某处, 此处为何没有护卫?

    回禀阚从事, 这里是一处悬崖,高二十余丈。

    悬崖?

    正是, 此处院落, 便是傍着这处的悬崖之下而建,其壁陡峭,在悬崖之上,还有之前建设的瞭望塔, 故而就没有再行安排值守兵卒了……

    阚泽回想了一下之前他去玄武池的印象,略微点了点头。何处可上悬崖?

    从这一侧可以绕上去, 章勇点了一下在悬崖另外一侧的山坡,这里有修建的一条绳梯, 可供日常上下。

    阚泽点了点头,他发现了一些问题。

    因为玄武池很大, 所以虽然说两百的兵卒不算是少, 可是要看住这么大的一片区域,依旧是有些不足, 自然需要合理的安排,否则光在档案小院这边驻守, 站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但是被人从其他地方潜入, 也是得不偿失。

    可是, 因为现在人手不足, 明显就有漏洞。巡逻的密度降低了不少,而且一些相互之间的岗哨,也因为人员的步卒,产生了一些视觉上的死角……

    阚泽沉吟了许久,最终对于这些防务布置,并没有说一些什么。而后,阚泽又询问了一些军务和兵卒上相关的事情,然后叫人将一个大木盒子拿了出来,让曲长章勇放到新建好的档案石室边上的耳房之中。

    章勇看了一眼大木盒子,上面有一把小锁,然后贴有封条,有马钧的落款,便以为是马钧让阚泽转交的,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正在两个人即将结束交谈的时候,忽然有人急急的奔到了堂下,神色略有些古怪……

    曲长章勇略微看了一眼,便是识趣先行告退。

    阚泽微微点头,等曲长章勇走了之后,才转头问那个方才前来的小吏道:出了什么事情?

    青龙寺有人闹事了……据说是因为卢子家之前的言论引起的……

    青龙寺?阚泽皱起了眉头,旋即站起身,目光略微有些闪动,看来,有人是要动手了……

    青龙寺大论,经文注解勘误校订,本身就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这些家伙平常里面连一句忤逆的话都不愿意听,甚至还不让旁人去讲, 又怎么会容许斐潜这里直接或是间接的使得他们丧失了话语权呢?

    因此对于青龙寺,一直以来都是外松内紧。一旦有人在青龙寺闹事,就会立刻发出信号,而周边的巡检和游弋的兵卒也会当即赶往青龙寺。

    就像是后世许多话都表示是种树之人说的一样,其实卢毓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去青龙寺。

    卢毓去了乡野之中, 他想要看一看一些真实的关中三辅的情况。毕竟之前王昶找过他, 也说了他被有心人盯上了,需要谨言慎行一些。对于卢毓来说,他来长安也不是为了闹事的,所以他就干脆去采风去了。

    于是,在青龙寺之中爆发出来的争斗,似乎就有了一些诡异起来。

    任何政策,都会有正反两方面的效果,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对于斐潜的考试制度而言,觉得考试没鸟用的自然就是一些在考试当中不太能够取得成绩的那部分人,而已经习惯了考试,甚至可以在考试里面得到好成绩的,自然就会觉得考试很不错。

    山东和山西的士族子弟当中,也有不少是通过了斐潜制定的考试制度,并且获得了职位的授予,但是因为这些人往往都有公职在身,又是分布在关中河东等各个地方,当然不可能天天闲得到青龙寺来,和那些明显是要杠一下的家伙们对线。

    对于大多数的杠精来说,每天不找点人杠一下,便是浑身上下不舒坦。不管有理没有理,也不管自己的依据是从何而来,反正就是要指点一下,批判一番,要不然半夜都心念不通达怎么都睡不着。

    之前卢毓的言论,并非是要找骠骑的麻烦,更多的还是展现自我,就像是唱戏上台的演员都需要先在台边嗷唠一嗓子一样,一方面展示身份,一方面则是宣布立场,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他的行为和言语,被某些人有意的歪曲了。

    杠精会因为被人辩驳了一次就收敛么?

    绝对不可能,杠精只想着下一次要怎么肛回来!

    而且杠精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更不可能道歉!

    在被祢衡打击之后,这些杠精自然不会去找祢衡对线。只不过青龙寺那么大,打野总是能找一个地方的,而且被祢衡打击的面子不得要补回来么?

    怎么补呢?

    当然加倍的攻击和抬杠。

    原先抬杠一刻钟,现在加倍,再加倍!

    原先还讲三分的道理,现在讲毛道理啊,饮茶……呃,抬杠先!

    这种情形,自然就容易引起一些人争执起来,尤其是年轻人,火气都大,嗓门也足,然后围拢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也不知道在过程当中究竟是谁先动了手,反正最终嘴上的争执就演变成了为拳脚的较量。

    毕竟都是年轻人,而年轻人都有气盛的时候。

    就像是后世在校园里面的打群架,一旦打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关心事态究竟原本是什么,亦或是怎么发展起来,谁对谁错之类的,而是听到一声某某系打某某系了,亦或是某某班的被打了等等,然后就轰然一声,抄棍子的抄棍子,没棍子的拿饭盒……

    而这些打群架的人都不知道,在距离青龙寺有一段距离的一处高处上,有两三个人正在翘首眺望着青龙寺,听着巨大的喧嚣之声,面露了一些喜色。

    看,长安之内的巡检和兵卒都来了!

    在远处的官道之上,高高扬起的烟尘之中,若隐若现有三色的旗帜跳跃着。

    果然能引将出来!如此一来……哈哈,事成矣!

    事不宜迟,吾等今夜便动手!

    白天的喧嚣总算是过去了,因为青龙寺的事件,为了防止城中和陵邑之内的士族子弟,以及平民百姓受到波及,在黄昏之后,便是发布了临时性的宵禁。

    实行宵禁的长安城和周边陵邑,就变的分外安静,而位于相对来说比较荒僻一些的玄武池更显得寂寥无比。

    就在这一片貌似平静的夜幕之下,几个黑影逐渐的接近了新修建的档案小院。

    因为山坡之上,本身就有一些稀疏的树木和灌木,这些黑影很顺利的就将自己的身躯藏在这些树木和灌木的阴影之下。

    因为玄武池之中的工匠和劳役都被送去了防疫站进行审查和治疗,在玄武池值守的兵卒也跟着过去了不少,当下只有一半左右还在玄武池周边,分成三个值守班次,还有一小部分则是轮休。

    现在位于新建的档案小院之中的兵卒数目并不多,在小院四个角楼只有两个前楼各派了一人驻守,正门看守两人,余下的六人则分为两人一组来回在走廊巡回。

    就在这个时候,在小院后山悬崖之上的哨塔内的两名兵卒,忽然发现了在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这里移动,过了片刻之后,他们看见在黑夜之中晃动的绿色小点,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些移动的东西是狼。

    野狼?!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说长安三辅南面就是秦岭山脉,山峦叠嶂,经常可以见到豺狼,狐狸,以及獾、山羊等动物,但是这些动物一般都不出山,毕竟动物也懂得平地上是两条腿的地盘,来了未必有好下场。但是也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出现,有时候大雪封山了,也会出现一些狼跑出山林来到农户村寨偷鸡摸狗的觅食。

    岗哨的兵卒示警,并且迅速的召集了十余名正在值守的兵卒。若是一两个人,多少还有些担心害怕狼群,但是当人数超过了野狼的数量之后,这些全副武装的兵卒兴奋的心情就大于了害怕。

    只要结成阵列,这几条狼比人类还更好对付,至少这些狼只有牙齿和爪子,并不能在兵卒的铁甲和盾牌上形成多少的伤害,而且狼肉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牙祭。

    正在巡逻的兵卒议论纷纷,有的说现在应该把十个人集中起来一起冲出去打狼,有的说应该留下来看守,不能擅离岗位,还有的说狼会记仇,要打就要一网打尽,要不然下次会还一大群……

    在漫长乏味的夜间巡逻期间,这突然发生的意外,多少也算得上是一种消遣。

    曲长章勇赶到了,他皱着眉头看着远处山林之中若隐若现的那些绿色的眼眸,沉吟了片刻,下达了命令,从值守的兵卒当中抽调了一什,去捕杀那些野狼。毕竟若是放任这些狼不管,就算是这些狼群不会伤人,在玄武池内饲养的一些鸡鸭什么的也会遭殃,与其祈求好运降临,还不如将厄运的苗头直接掐死。

    而在另外一边,那几个潜藏的黑影,则是趁着值守的兵卒注意力都被那些狼群所吸引的机会,猫着腰穿过了隔离带,然后贴着玄武池内的耳房的阴影之下,摸到了新建档案小院的一侧,然后绕道了小院后面。

    鸡鸣狗盗之辈的运用,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很出名了。

    黑影游到小院后侧的外墙,贴着墙根朝角楼张望。这位置的角楼今天没人看守,也没有点起火把。

    一名黑影确认自己不会被看到以后,从怀里掏出一把三爪飞钩,然后用力朝墙另一边扔去。飞钩唰地飞过墙头,扣住了在了后院的围墙上。

    黑影拽了拽绳子,确认钩子已经牢固,接下来,他抓紧麻绳,手脚并用朝上爬去,只一会功夫就攀上了墙头,趁着在院子回廊内巡逻的兵卒往回走的间隙,跳下了围墙,然后摸到石室之外。

    石室之外有一个耳房,耳房门前挂着一个小锁。这个黑影很轻易的就打开了这个小锁,然后悄然推开了木门,闪身而进……

    汉代的锁当然没有什么c锁或是超c锁,一般来说都是简单的卡簧结构,对于经过训练的老手来说,这种结构简单的锁,几乎就是有和没有一样。

    耳房之内,就是石室的大门。

    黑影贴着耳房的墙,透过窗楣向外看去。

    只见到那些兵卒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狼群,看来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于是就放下心来,准备进去石室。

    可是等他到了石室之前,脸色确不由得一变!

    因为石室的大门,没有锁。

    黑影努力的透过微弱的光线,在石室的石门上摸索起来,片刻之后心就彻底的凉了。石室的石门并非像是耳房的木门那样是用锁的,而是类似于侧闸门之类的方式开启的,绞盘和绞绳显然都不再这个耳房之内!

    见鬼!绞盘会在哪里?

    面对着光秃秃的一扇门,黑影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立刻就想到,即便是现在去找石室大门的绞盘,一个是未必能找到,第二即便是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有时间来开启,万一在开启的时候发出了一些什么声响……

    摸到了这里,然后和目的地仅差一扇门,结果进不去!

    一时之间,黑影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石室当中的石门不是普通的锁!

    在彷徨无助之下,黑影忽然注意到了在耳房一旁的架子上,好像还有一些什么东西……

    抱着贼不走空的心态,黑影放弃了对于石门的怨念,开始走到架子面前翻找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体积不算小的木箱子,而木箱子上面挂着的小锁对于他来说,就显得非常简单了,关键是在木箱子的外面,竟然还有马钧写的封条!

    马钧!

    这木盒子里面,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黑影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锁,扯掉了封条,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锁,掀开了木箱子的时候,他的眼眸就像是看见了黄金宝石一般发亮起来……

    ……ヽ(°▽、°)?……

    次日。

    从沉睡当中醒来的长安居民发现,在街道上的巡检和兵卒骤然多了起来,而且对于街道上的人员盘问次数也多了起来,一时间不免有些氛围紧张。

    桓典一早起来,他的临时居住的小院,就遭到了两次的盘问,一次是里坊的坊丁,一次是巡检的检卒,不过桓典因为这几天身体不适,也都没有出门,所以自然也没有引发什么问题。

    桓典之前去了百医馆,但是在当时排队的时候,他害怕了。

    就像是一些人对于未知的东西多少都有一些恐惧一样,桓典对于在百医馆当中那些未知的医疗手段并没有多么信任,尤其听闻跟曹真所宣称的开肠破腹之法,心中更是存在了一些阴影,而那种阴影在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之后被放大了……

    这种源自于内心的恐惧,最终支配了他,使得桓典最后退缩了,逃跑了。

    可问题是他逃跑了之后,身体上的病痛又不会自己好,依旧是不断的折磨着他,让他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之中,辗转难眠,痛苦不堪。

    原本桓典准备鼓足勇气再去一次百医馆,但是没想到突然发生的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连续两次的盘查让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连忙派遣了自己的仆从到街面上,不久之后就打探出了一些杂乱的消息,然后拼凑出了一个让他有些震惊的事件。

    有人在玄武池偷窃了一些东西!

    在幸灾乐祸之余,桓典也不由得感叹,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来人……桓典撑起腰来,吩咐道,备车!

    桓典准备到街面上看看去,同时也准备再次去一趟百医馆。不管怎样,还是先问诊一下再说,若是吃些汤药,针灸膏药,多少可以的,但是要开肠破肚,那可是万万不成。

    另外,也可以顺道看些热闹。毕竟桓典并不喜欢斐潜,能看到斐潜有一些狼狈之处,虽说未免有些幸灾乐祸之嫌,但也是人之常情,圣贤都难以避免有些这样的念头。

    可是桓典没有想到,他再次前往百医馆的计划,又被打断了,因为他在街口意外的碰见了一个人……

    一个不请自来,却让桓典无法拒绝的人。

    第2451章突然的碰撞

第2452章交错的选择

    长安城。

    桓典没有想到会在长安见到了曹安,或者现在叫做韦安。

    曹安,或是韦安,是光禄勋之下的期门郎。

    桓典身为光禄勋中大夫,自然是认得曹安,也知道曹安是曹氏族人。当然曹安的这个曹,和曹洪曹仁的那个曹,多少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期门郎,虽然也挂了一個郎字,但是实际上就是看大门的。嗯,给皇宫看大门的。平常的时候就是负责皇宫安全,当皇帝外出狩猎的时候,就负责跟着守卫,所以期门郎的主官是仆射。

    可是桓典却不会因此就轻视这个期门郎曹安,尤其是当曹安自称是韦安的时候……

    桓典当然也不至于当场就给捅出来,说一些你怎么还换了名字之类的蠢话,而是略微说了两句,就掉头回了自己临时落脚的小院。他知道曹安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有一些什么事情,而百医馆左近人头涌动,来来往往的不仅是有病人,还有在周边值守的兵卒和巡检,确实并非是一个良好的谈话之所。

    一路上,桓典就在琢磨,而且他多多少少的猜出了一些来。

    毕竟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 用间这个事情,就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兵法当中, 纵然桓典不是兵家出身, 但也是知晓一二。

    曹安以为自己也是……

    不太可能, 毕竟桓典年龄也算是比较大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加上身体又有病,虽然说不会一下子马上就死,但是肯定也不如一般的普通人, 更不用说比得上习武的这些家伙了,比如曹安这样的。。

    所以曹安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曹安就不担心自己告发他么?

    桓典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曹安未必是只有一个人……

    如果自己见到了曹安之后,然后曹安马上就出事了, 那个可能隐藏在暗中的家伙必然就会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然后桓典在许县的家小……

    不,未必是说马上出事才会怀疑, 而是自己当下被曹安拖下水了!

    桓典不仅有些恼怒起来。

    桓典并不喜欢曹操,但是同样的他也不喜欢斐潜。桓典也不会为了斐潜而举报告发曹安,甚至内心当中隐隐约约会有一些最好斐潜和曹操同归于尽的小心思,但是着并不代表着他就会乐意被曹安摆布……

    该死的,果然是宦官之后,一点都不讲究!

    桓典缓缓的吸了一口长气, 然后缓缓的呼出, 平复了一下心情。

    一般人或许会害怕惹上麻烦,不愿意和曹安, 嗯, 或者说是韦安相处,担心会因此而受到什么牵连,但是桓典这个人不太一样。他害怕见医生, 但是他不害怕其他的事情。就像是有一些人平日里面横得不行, 打架斗殴鼻青脸肿血流一地都无所谓, 然后见到了那么一点大的针头就浑身乱抖肌肉扭曲缩着脑袋像个鹌鹑一样,这究竟算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

    当年汉灵帝时期, 宦官横行的时候,旁人都是忙不迭的躲避退让, 唯恐被宦官惦记上而受到迫害, 而桓典身为御史,不仅是直言不讳,对宦官不假颜色,还经常骑着一匹青骢马,遇到宦官在城中不法之事,从来都不退缩,以至于桓典都被宦官称之为骢马御史,反而躲着桓典走。

    当然,宦官众之所以容忍桓典,是因为桓典当年为了王吉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而王吉是中常侍王甫的养子。王吉因罪获死的时候,旁人避之不及,只有桓典坚持按照礼仪替王吉办理丧事。

    一啄一饮,各有其道。

    此次寻某,可有何事?桓典重新见到了曹安之后,便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韦安也是多有听闻桓典的脾性,所以也并没有觉得奇怪,也是很干脆的说道:不知桓公可知这玄武池失窃一事?

    桓典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故意去否认。

    桓公可知,偷窃之辈乃何许人也?韦安又继续问道。

    桓典皱起了眉,思索了一下,说道:江东?

    这一点并不难推断。毕竟除了有可能斐潜自己贼喊捉贼之外,那么真的有失窃的话,又不是曹操这一方所偷窃的,那么就自然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毕竟若是曹操派遣韦安前来偷盗这个技术,当下韦安应该是立刻想办法返回,而不是还有闲工夫来问桓典知不知道……

    韦安点了点头, 说道:江东原本就水战犀利, 如今若是再得骠骑新船之法, 恐怕更是棘手……江东之所以可以划江而治,无非就是凭借着水军之利,如今若是再得新式战舰的技术,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一点不需要韦安多说,桓典也是能够明白。桓典沉吟了一下之后,看了看韦安,说道:需某做些什么?不妨直言。桓典并非是喜欢推诿事情的脾性,另外一方面曹操当下毕竟还是代表了大汉朝堂,而斐潜和孙权则更像是割地的诸侯。桓典本身也有朝堂的官职,自然不可能说完全不顾朝堂的颜面。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斐潜对待知识的这种态度,让桓典心中不舒服。上古先贤历经千辛万苦才获取的知识,岂能轻易传授给这些普通民众?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一种亵渎,一种对于知识的背叛!

    因为有这样的心理,所以在下意识里面,对斐潜不利的人或事,桓典也就更乐见其成,而曹操显然就是斐潜的对手。帮助曹操,也就等同于削弱斐潜。

    截取之!韦安斩钉截铁的说道,江东既有所获,便当转运而回!从关中返回江东,或过潼关,经函谷,穿豫州进扬……这一路关隘极多,多以陆行,未得江东舟船之便……而另外一路,则是过武关,直下荆州,便可于江陵登舟……故而,江东必走此路!

    桓典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所言不差。

    虽然说走潼关函谷,过雒阳往东的道路比较平坦,不像是武关山道崎岖,但是明显走潼关路线会经过许多关隘,万一那个关隘被发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而武关线,只要通过了武关之后,基本上来说就没有什么大型的关隘了。曹军在荆州也仅仅是控制了北荆州一带而已,而且在很多的地方依旧是地方士族的领地。更不用说江陵地区,水网密布,江东的舟船也比较容易接应得到。

    因此江东奸细想要出关,必然很有可能是会选走武关线。

    桓公,如今事急,人手抽调不及,韦安说出了要求,为社稷大业计,唯有请桓公拨调护卫与某……韦安前来长安,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潼关事件,并没有组织人手混进关中,而现在玄武池之事发生得突然,一时间要找人帮忙,根本来不及。

    桓典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汝需几人?桓典虽然说有带一些护卫前来,但是也并不是很多。

    三五足矣!韦安笑道,若桓公愿助力,在下立刻带人前往武关,寻机取之!

    桓典思索了片刻,最终点头同意。

    韦安放下了一些心事,微微笑了起来。

    但是两个人并非是专职的谋士,在情况急迫之下也没有时间缜密的谋划,所以他们两个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或者说,想当然的做出了选择。

    ……(*`ェ′*)……

    潼关。

    王灵今天休息。

    他在太阳升起到了树梢的时候,从住所里面走了出来,朝着潼关城内最为繁华,也是烟火气息最重的地方而去。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长袍,并没有绑上代表身份的腰带,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士人一样,漫步而行。

    在经过了范聪家附近的时候,王灵注意到了在长街一角的水井之侧,有两个农夫装束的人似乎朝着自己看了一眼。王灵就像是没有看见任何异常一样,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而那个两个农夫也很快移开了目光。

    很多时候,如果不特意留心,也不见得会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就像是手机屏幕上面的一个亮点或是暗点,若是没有发现之前,或许用到坏都未必能够察觉得到,但是只要一发现,那么每一次用手机的时候,都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王灵当下也是如此。

    水井边上的那两个假扮农夫的监视者,也并非是后世那种经过训练的情报人员,若是在范聪面前多少下意识的会遮掩一些,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可能就没有那种警惕性,也就不免有了一些不协调的地方,比如说农夫打水是正常的,但是那有长时间在水井边上逗留的?农夫也有自己的事情。

    新潼关城中,大部分是兵卒,但是也有少部分普通百姓。这些百姓负责在麟趾塬上耕作,可以让潼关守兵就近解决一些粮草、蔬菜等需求。

    有人,当然就有集市。

    潼关的集市并不大,在潼关城外不远处,有搭建出来一些草棚子,每天城门打开之后,便是有不少的摊贩会到这里出摊。有便宜的衣袍,简单的器物,寻常的吃食等等,都是普通百姓所用的东西,至于相对来说比较高档一些的酒肆,商铺,则是在城中街道之中,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互补。

    王灵走出了城门,往潼关外集走去。越靠近集市,人便越多起来,往来的商贩,车马等也越来越多。大的商队或许有自己的固定住所,也有专人负责的食堂,但是一般的小商队和个人走商,想要解决每日餐食,无疑相对便宜一些的潼关外集就是上上之选了。便宜,量大,管饱,从城门开了之后,到城门关上之前,什么时候来吃,都可以吃上一口热乎的汤饭。

    集市内售卖各种东西的摊子有很多,王灵时不时的会停下来,有时候还与卖东西的小商贩交谈几句,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来逛集市。

    王灵到了集市的时候,集市已经开始开张许久了,到处都是人声,各种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响鼻声,还有些小孩打闹和哭泣的声音,响成一片。各种气味在草棚内飘荡,白色的水蒸气夹杂着食物的味道,充盈在人的鼻端。

    在集市的草棚西侧,摆满了小商贩的各种杂货小摊,既有一些商队所需的各种杂物,维修工具,木框麻绳等等,也有普通百姓需要的针头线脑,麻布葛衣,短褂碎布头。而在集市草棚的东侧,是各式各样的吃食小摊,在这些小摊的最中间,摆放着许多小桌子小板凳小破席子的地方,还有一些暂时没有出工,或是短暂歇息的劳力,围着一名说书的先生,时不时伴随着说书的先生敲响手鼓而发出惊叹之声。

    王灵走到卖各种吃食的摊铺之前,略微看了看,然后走到了一家卖包子的铺子前,要了一屉包子,便是走到了一旁的矮桌边上,在破席子上坐下,将长袍抖了一下往前盖了盖,遮住了盘起来的腿。

    自从骠骑将军退出了包子这种食品制作方式之后,便是迅速的风靡了大河南北,崤山东西,简直就是老少皆宜,男女通杀的经典之作,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包子花样也衍生出来,关中三辅的老百姓发挥了聪明才智,将所有可以包的东西都进行了尝试,确实是多出了不少的新花样。

    因此在包子铺这里,人流确实是不少。

    很快,一屉的包子就端了上来,还有附赠的一碗酸桨汤。

    汉代糖类食品可是稀罕之物,也就袁术那二货才会动不动要什么蜜水,还被写史书的陈寿专门大加笔墨写上去,耻笑了上千年。倒是这些米汤面汤之类的酸浆,才是常见的饮料。

    王灵正慢慢的吃喝着,忽然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咳咳……这包子,可是和孙家包子不相上下……

    王灵不由得侧头一看,旋即目光一凝。

    孙平朝着王灵微微示意,然后低下了头,往王灵背后位置稍微挪动了一下。

    王灵回过头,不再往后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拿了一个包子,慢悠悠的的咬着。

    过所,我需要过所……背后的孙平的声音穿了过来。

    过所?王灵皱了皱眉。

    怎么了?孙平察觉到了王灵的迟疑。

    王灵端起酸浆水,但是并没有喝,像是吹着气一样,掩饰着说道,这段时间查得紧……

    他们发现你了?

    这倒没有。

    孙平似乎呼了一口气,要二十五张过所……这件事很重要,而且要抓紧……

    王灵没吱声,他喝了一口浆水,将碗放下,表情略微有些变的凝重了起来,什么时候要?

    马上!孙平自觉地不妥,迅速补充说道,最晚不能超过明天……

    你们做了些什么?王灵问道。

    这不是你管的……孙平很快的说道,然后像是担心王灵不舒服,又是补充说道,只是做了一些小事……过所要尽快!明天午时之前给我消息……

    说完,孙平便是站起身,招呼了一声结账,便是离去了。

    王灵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慢悠悠的吃着包子,等吃完最后一口,然后将碗里的酸浆水喝完,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骠骑铜元,向包子摊老板示意了一下,放在了桌案上,才起身离开。

    小事?

    呵呵,好小的事……

    抓捕号令都传到了潼关哨卡了,还说是小事?虽然说潼关之内并没有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但是出了潼关城往五里长坂试试?

    还二十五张过所?!当真这里的过所是路边的石头,怎么捡都有?

    王灵很头疼。

    若是之前他还在临晋的时候,这过所倒也不是难事,就算是五十张上百张的也不在话下,但是现在么……

    王灵心中发愁,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表情,慢慢的往回走。还没有走到潼关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五里长坂之中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

    王灵不由得往麟趾塬的边缘上走了一段,举高往下望去,只见在五里长坂的关口之处,有两三名的骑兵正在急急打马而来!

    骑兵风尘仆仆,但是骑兵身后代表了紧急事项的背旗,让王灵瞳孔不由得一缩!

    这是……

    五里长坂道路上的行人和商队纷纷往两边躲避,让开中间的通道,骑兵飞快的打马而过,停都不停的直接冲到了麟趾塬的边缘的吊车之处,翻身下马扑向吊篮,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沙哑着嗓门大声吼道:天使将至!主公得天子加封为骠骑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

    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无数的呼喝之声渐渐的响起,旋即连绵到了麟趾塬的上下,蔓延到了潼关新城之中!

    万胜!

    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万胜!

    王灵站在麟趾塬的边缘,表情略有些愕然,然后很快就恢复过来,为了不显得怪异,自然也跟着喊了两声,但是喊完了之后,他忽然之间目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第2452章交错的选择

第2453章加封的风波

    就在骠骑将军斐潜接收到了加封的消息的时候,在豫州许县之中,也有一场的好戏拉开了序幕。

    黎明时分,群臣都站在午门之外的广场之上,等待上朝。

    冀州别驾崔琰昨日抵达了许县,在官舍逗留一夜,现在则与一众官员们并行入班。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不免窃窃私语。

    崔琰是冀州人士,再加上之前他算是袁绍手下的武将,跟着袁绍在搞事情,现在虽说崔琰在袁绍战败之后投了曹操,但是毕竟过往经历摆在那边,多多少少也会存在一些尴尬,所以崔琰基本不来许县,都是待在邺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和旁人一同的等待上朝。

    崔琰本身也有些无奈。谁不想当幕后黑手,冲锋陷阵让小弟先上,吃喝享受自己先来?可问题是有时候一些东西并不能自己进行选择,不过今天之后,注意力就不会在自己身上了,看到周边官吏的躲躲闪闪的视线,他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在官吏等候的广场边缘上,大汉的旗帜在风中摇摆, 在旗帜之下,依旧有昂首挺胸的大汉禁军卫士, 一切宛如往日的模样, 一切又和旧日不同。

    崔琰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当下在场的这些官吏当中, 还有多少人心中是真真正正的向着大汉,向着天子刘协, 自己这一次来所扮演的角色,肯定会让一部分的人感觉难以接受,但是想要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当中存活和发展, 想要不沾染一些肮脏之物,清白无暇,又怎么可能?

    世间万事,那有那么简单的?

    活着,才能有未来。

    这一点, 田丰已经用他的亲身教训告诉了崔琰等人。作为冀州士族, 该对抗的时候要对抗, 而应该跪下去舔的时候,也要下得去嘴……

    砧板上的鱼肉再怎么清白, 也只是人盘中餐食。

    崔琰既不甘心那种任人宰割的处境, 想要不为鱼肉,则当为刀俎, 做出这样一个选择, 不可避免就会受到人的抨议, 这种觉悟,他多少还是有的。。

    在队列之中, 也有一些人对于崔琰前来所为何事心知肚明,所以这些人对于崔琰自然不会是冷眼旁观,而是在偶尔和崔琰视线对上的时候,便微笑颔首,表示善意。

    不过, 崔琰所吸引的关注, 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过了片刻之后,又有另外一人的到来,让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转移。

    这一位新到的, 让众人赶到吃惊的人,就是火热新出炉的徐州刺史臧霸。

    臧霸的面容神色,略微是有一些的憔悴,眉眼之间也隐隐暗结着一点疲态,未着戎装,而是像是文官一样穿了一身黑红色的朝服。

    臧霸平常也是甚少参加,嗯,严格来说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过几次朝会,现在出现在这里,感觉就像是川建国同志公开出面参加某大会一样,让人感觉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还带着一些不敢置信的疑惑。

    见到臧霸到来,崔琰心中也是微微一跳,旋即意识到若是他若是不同意前来的话,没有向曹操表示屈服的话,恐怕结果就会像是臧霸一样,要被曹操针对了。或者说现在冀州已经在曹操的计算之中?

    崔琰左右看了看,感觉在颍川那帮子人里面,在郭嘉的笑容之中,似乎藏着这一种说不出的可恶。

    臧霸的当下的举动,其实表示的态度和崔琰相同,就是对于曹操的屈服。一直以来,泰山军都游离在朝堂之外,虽然名义上接受曹操的控制,但是实际上只是听从泰山军臧霸等人自己的调配而已,现如今不仅是昌豨被斩杀,臧霸也从将军改成了刺史,明升暗降之下被剥夺了一部分的军权,还要臧霸亲自到场跪下唱征服……

    嗯, 虽然崔琰当然不清楚征服应该怎么唱,但是他清楚的知晓这样的情形的含义。

    曹操挟持着青徐之战的声势, 做出这样的一個局面来让崔琰、臧霸等人低头,当然这样也是正常操作,毕竟每一次的杀戮,曹操自身也要承担不小的政治风险,若是能够协商解决争端,当然是最好。

    就像是泰山军若是愿意早些低头,曹操也未必会对昌豨下重手,毕竟留下一个蠢货让其在泰山军内部乱搞,也是一个相对不错的选择。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曹操对于泰山军动手,或许也代表了曹操当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境地?

    崔琰表面上镇定自若,但是目光微动,心中在短时间内已经翻滚过无数的念头。

    过了片刻之后,荆州长水校尉蔡瑁也到了,本来想要直接站在队列末尾,却被钟繇笑呵呵的拉到了颍川队列之中,左一句右一句低声畅谈,显得十分的融洽。

    崔琰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这样子,是故意做给谁看?

    你个种元常,莫非是准备娶蔡氏女不成?

    崔琰肚内腹诽,干脆目光低垂,眼不见心不乱。

    再过了片刻,曹操踩着节点到了,在广场上的大小官吏连忙躬身而礼。

    曹操前脚到,后脚卤簿乐声就响起了,群臣便是班次登殿。

    相比较于全员参加的那种大朝会,当下的朝会只有相对比较重要的官吏才参加,一般的小官吏,以及赋闲的官职,比如光禄勋屁股下面一大堆的什么郎,就没有资格了参加了。而选择这样普通的朝会,并非望朔的大朝会,自然也是有其目的。

    当众官吏依次进殿的时候,天色便是刚好大亮。阳光从大殿一侧照耀进来,将红的照得更红,黑的显得更黑,金色的纹路和五彩的丝绢,在阳光之下散发着绚丽的光彩,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仅仅是似乎而已……

    崔琰跟在队列之中,步步趋进,登殿之后,天子还暂时没来,便是侧头微微瞄了一眼位于百官之首的曹操。

    这一眼打量之下,崔琰不免又是略有些感慨,这权柄果然是能够让人精神焕发,青春再现的好东西,看看当下的曹操,似乎比在邺城的时候还要更加的精神,两眼精光投射,自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似乎是察觉到了崔琰的目光,曹操微微回首,瞄了崔琰一眼,并且还对崔琰微微点了点头,以示亲切。

    曹操的举动自然也落入到了一些不明白究竟会发生什么的中层官吏眼中,于是望向了崔琰的目光又比之前略有不同……

    崔琰吸了一口气,默然垂下头。

    几名黄门宦官走进了大殿,然后高声宣唱天子驾临。

    一般常朝的礼仪相对简单,不多时天子刘协就在百官的恭拜之中坐上了大殿当中的宝座。

    负责尚书令的荀彧先一步出列,面无表情的诵读起一些章奏。这些章奏基本上都是一些流水账,比如发生什么事情,做了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等等,一般来说就像是整点新闻一样,告知天子百官一下当下的情况而已,也不需要天子刘协做出什么指令。

    在例行惯例的章奏之后,很多人都立刻精神起来。若是这些人都是有狗耳朵的话,想必现在便是竖立起了一大片!

    天子刘协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脸色微微有些阴沉,将目光在曹操身上穿进穿出,然后又瞄向了其他的官吏,尤其是在崔琰,臧霸,蔡瑁等不经常出现的人员身上停留得时间最长。

    微臣崔琰,有本起奏。

    崔琰缓缓的吸了一口气,走出了队列,大礼而拜。

    天子沉默了少许,目光却投向了曹操。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沉闷且紧张起来。

    曹操垂目,八风不动,似乎身边之时一概与他无关。

    站在刘协旁边的黄门宦官,拿眼瞄着刘协,见刘协没有丝毫的表示,他也憋着不敢出声,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汗珠,沿着脸庞滚滚而落……

    似乎过了许久,或许也就过去几息,刘协放在宝座扶手上的手臂,微微抬起,动了动手指头。

    准奏……黄门宦官连忙拖着长音喊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喊得匆忙,到了最后声音虽尖,但是不免有些颤抖起来。

    谢陛下!崔琰的声音平淡且有力,自建宁始,艰祸多兴,中平之际,氛厉弥昏,星辰失所,丑裔猖狂,群凶豪起,颠越跋扈,国家之危,倾覆在即。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气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幸得陛下即位,既得宗庙灵佑,又有忠臣贤才,封秩辅佐,褒功赏德,四海愿中兴之美,八荒怀复振之望。

    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历数有归。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今有曹公孟德,奋身克难,灭黄巾贼乱于先,诛二袁篡盗于后,抚宁冀豫,奄有青徐,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殄夷首逆,芟拨荒秽,威摄不类,顺肃宇内。此乃光武以来,未有之大功是也。

    是以臣敢考天地之心,虑社稷之望,举曹公迁任丞相,以定国邦,以安将校,上可得圣朝欢心,下可获冠带至望,继辅弼陛下之大业,续镇靖社稷之朝纲。愿陛下存舜禹至公之情,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正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

    臣泣零上情,皆为肺腑,言之惶恐,百叩以首。还请陛下恩准!

    崔琰朗朗而声,而坐在宝座之上的刘协,却忍不住将扶手越抓越紧,甚至手背上都露出了一些青筋。

    崔琰上奏完毕,大殿之中便是一片寂静。

    只是听闻到一些急促呼吸之声,任何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丞相!

    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

    汉代起初是有丞相的,但是自从汉武帝在位期间,搞死了十一位丞相之后,这个职位就渐渐的衰败下去,不复汉初之时的荣光了。

    曹操迎了汉帝,打败了袁术之后,职位是司空,而这个司空并非是曹操拍着脑袋,像是菜市场那样,看那个顺眼就捡那个,或是那个便宜就买那个,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考量之后才定下来的位置。

    在汉武帝时期,皇权和相权的斗争非常的激烈。

    对于野心勃勃的汉武帝来说,他自然想要一个完全听从他指令的政治集团,而不是时时和他唱对台戏的外朝丞相官署。

    在汉武帝时期,中朝官员多数都是一些品级较为低下的官吏,主要是郎官,大夫,博士等执掌谏议的官吏,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之臣担任,没有太高的身世和政治背景,大多数是寒门或是布衣之家,这就使得汉武帝时期的中朝官和外朝官,有了先天上的对立。

    结果自然就是得到了汉武帝怂恿的中朝官,前仆后继的用上去,最终将外朝官踩在了脚下……

    但在汉武帝这个家伙将丞相搞成了高危职业之后,丞相就日益萧条,甚至在汉武帝时期,一些丞相根本就不管事情,全心全意的保命,为了维持朝堂之中的正常运作,汉武帝就开创的搞出了一些中朝的官职,正大光明的将原本属于外朝官的事项拿到了中朝来运作,一方面继续架空丞相的权柄,一方面则是让汉武帝自己活动的空间更加的扩大。

    因此来说,中朝官,或者被称内朝官,基本上就是皇帝的近臣,如侍中、常侍、给事中、尚书等组成,平日里面也是距离皇帝更近,可以说是代表了皇帝的意志在行使权利,这和当时曹操的地位是相匹配的。

    这是一方面的因素,而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则是袁绍当时是自表为车骑将军,在汉代惯例里面,属于是开府建牙的外朝官,因此曹操当时选择担任司空,也是为了向袁绍表示说小弟还是辅佐大哥的……

    大哥你在外朝奋勇杀敌,小弟在内朝辅佐,夫妻,呃,兄弟双双齐心协力,一起发财!大哥你看,那边有个姓斐的一直拿眼瞪你呢……

    袁绍便嗯的一声将视线暂时转向了西方。

    毕竟当时刚刚将袁术按在地上好一顿摩擦的曹操,体力消耗确实是太大,还需要一个喘息的时间,态度不好一点,袁绍一块肥皂丢出来,曹操便是菊花难保。而且曹操的出身是宦官系列,原本就是内朝官,所以曹操当时担任内朝官也自然是情理之中,并没有什么突兀之处。

    后来斐潜一路崛起,袁绍打又打不下来,损兵折将之下才反应过来是中了小老弟的奸计,便是自己从车骑将军改成了大将军,将车骑将军扔给曹操。

    大汉原本将军类的职务,都是外朝官,除了原本定义上就是为了拱卫京畿的前后左右四将军,其余的将军基本上都是在外征讨,自然就是外朝官。

    但在昭帝和宣帝时期,位任大将军的霍光,同时也担任了大司马,所有朝堂上下的事情,在给皇帝之前,必须先给霍光过目,才能转给皇帝。之后这个大将军的头衔就和前后左右四将军一样,成为了内朝官。因此袁绍当时自认大将军的意思,也就自然是很微妙了起来……

    若是真说起来,袁绍改为大将军的时候,多少也有一些让刘协搬家到邺城去的心思,可最终袁绍的选择恐惧症还是犯病了,以至于最终袁绍的这个大将军只是空壳一个,并没有真正获得内朝的权柄,也就谈不上对于曹操产生什么压制力了。

    曹操在击败了袁绍之后,成功的走到了内朝官的尽头,也就是大将军。然而在曹操结果了袁绍这个权柄,并且是真真正正建立起一个偏向于内朝官的政治体系的时候,曹操猛然才发现,这一套的系统已经不像是之前那么好用了,别说像霍光那个时段,就连一般大将军的权柄都是不如,不仅对内压制力不够,在外面还有一个斐潜蹦跶得很是欢畅。

    在这一次对于斐潜封赏的过程之中,这种东西矛盾就越发的明显,荀彧的建议是将斐潜继续往外推,绝对不能给与斐潜参与内朝的权柄,所以才有了所谓骠骑大将军的这种称号,位列三公之上,也就代表了是位在三公之外……

    这样曹操和斐潜之间,就自然难以调和,而曹操就要被迫将注意力像是当年的大将军袁绍一样,主要放在了西面,放在长安三辅之处,然后自然而然的就不可以继续和豫州冀州的地方豪强较劲了。

    大家都是皇军,呃,皇帝之下的内朝军,枪口应该一致对外!

    老曹同学就别再拆自家的台柱子了!

    可是这样做,曹操心中不痛快。

    郭嘉原本不想要参与此事,但是为了弥补荀彧的问题,一方面给曹操献上了带有挑拨离间味道的计策,另外一方面也建议曹操不再担任大将军,而是改任丞相!

    毕竟这个大将军还比骠骑大将军少了两个字,要是普通人还有不知道这两个将军到底那个大的尴尬。

    除了上面的一点名号的相争之外,对于曹操来说,改任丞相,还有额外的不少好处……

    第2453章加封的风波

第2454章敕封的手段

    华夏当然要讲究一个谦虚,所以曹操也不可能像是董卓那样,当天宣布自己身为相国,然后就是相国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因此曹操在早朝的时候站出来表示才疏学浅、难堪大任,恐怕是有负众望云云,让众人多少有了一个缓冲,也让天子的颜面不至于当场就落到了地上。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事情十有**就已经定下来了,除非天子准备要和曹操翻脸,否则老曹同学这个丞相也就基本上坐稳了,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乱纷纷的早朝散会之后,天子自然是回了后殿,但是崔琰觉得天子在走回去的时候脚步略有一些浮动,想必是多少有些情绪上难以控制。

    崔琰设身处地的为天子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么,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天子即便是不承认曹操是丞相,难道曹操现在不是外朝中朝一把抓?

    没错吧?

    当然,给与了曹操丞相的名头,会使得曹操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以及代表着皇权的衰落和丧失了更多的话语权,可问题是这样做对于当下的大汉,对于冀州豫州, 以及曹操控制的其他区域,可以近乎于立竿见影的免除一些人心动荡, 对于大汉社稷整体而言, 是有一定益处的。

    嗯, 这里的大汉社稷,其实已经隐隐的将关中那一片给划拉出去了……

    不过么, 自从光武帝开始,山东山西之间就是矛盾重重,现在只不过是彻底的摆在表面上了而已, 所以也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大事。

    一件事情,必然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这对于天子来说或许也是一个契机,就看天子刘协能不能抓得住了!

    同样的一個契机,有人连抓都抓不住, 有人却能将之利用到极致, 这或许就是庸人和能人之间的区别罢。

    老曹同学虽然一开始被斐潜的一系列黑手操作, 搞得自家地盘之中多少显得有些焦头烂额之态,地方势力和天子刘协都和曹操面和心离, 经济上的窘迫更是让曹操无能为力, 可是一旦回到他所擅长的领域中来, 那操作真是骚得飞起。

    丞相一个职称, 不仅仅只是名号上面的区别, 还代表了丞相之下的大量新出现的萝卜坑, 而这些萝卜坑会大大的缓解冀州豫州,以及其他州郡因为职位紧张而产生出来的冲突,并且也会使得曹操治下这些原本有一些矛盾的内部人员,重新变得在某些程度上的服服帖帖。

    比如崔琰。

    冀州士族子弟之前和曹操最大的矛盾冲突点,不就是利益分配不均么,或者严格说起来是给冀州的这一帮子人的位置不够, 而现在如果说曹操当上了丞相, 那么多出来的位置自然有崔琰一份,别的不说什么,至少一个丞相府内的曹掾还是有的。

    崔琰也不会担心曹操会过河拆桥, 因为这毕竟是规矩。崔琰率先出声替曹操打出旗帜,难不成曹操转脸就将崔琰扔掉?若是真的如此短视, 将来曹操还怎么服众, 还怎样用人?

    所以冀州士族等人在知晓了此事之后, 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推举曹操登上丞相职位, 而相同的,臧霸和蔡瑁也是差不多相似的心思。

    在这个事件之中,曹操退让了一步,但在某种程度上获利了。。毕竟曹操也不想要将破罐子完全打破,还是寄希望于能够多存留一些汤水的。之前之所以和冀州豫州的地方豪强发生了矛盾,产生了争执,其实还不是因为原本的蛋糕小了,腾挪施展不开,大家能吃的那么多,而现在几乎等同于是将蛋糕扩大了,自然矛盾就减少,或者说减缓了。

    荀彧或许早也看到了这一步,但是他迟迟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只不过是因为荀彧对于天子刘协,心中多少还有一份大汉的忠诚。可对于郭嘉来说,他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和负担了,当然是怎样更有利,就选择做什么。

    虽然说郭嘉的这个计谋,其实在某些方面上也并不能说尽善尽美,甚至可能有点治标不治本的嫌疑,然而在当下已经渐渐走到了死角里面的时候,唯一的道路也就自然是最好的道路了……

    荀彧知道刘协在做什么,郭嘉也知道,只不过是荀彧在乎,而郭嘉不在乎而已。

    曹操在之前的荆州之战当中,先胜再败后和,虽有功勋,但是谈不上什么大胜,而这一次的青徐之战,先败而胜, 不仅有斩获, 而且还除了一部分隐患,自然可谓是大胜。反正不要和骠骑那家伙比就行了。

    再这样的前提之下,曹操借势登上丞相之位也就有了比较充分的理由,也更容易让普通人接受一些……

    而这些普通人里面,显然并不包含天子刘协。

    刘协回到了后殿中,只是摘下了沉重的冕冠,连衣服都没有换,便是将大小宦官全数都哄赶了出去。

    后殿暖阁并不大,雕花的碧纱隔又将其分成了内外两处。

    在外面有一张桌案和锦垫。一排书架立在一侧,放着一些闲散的书卷。正儿八经的书籍或是奏章,是在另外一件书房内,这里大多数都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书籍而已。桌案上搁着一只狼毫笔,笔尖上还有些墨色。

    在碧纱隔后面的则是可以临时歇息的卧塌,在内间的一角点着熏香,淡雅幽香,正是西域而来的上等香料。

    可是这些平常人难以获取的东西,并不能给刘协带来心灵上的平静。

    刘协坐在桌案之后,眉头紧锁。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动作,所引起的曹操反扑,还是因为曹操原本就有这方面的意思,然后等到了现在这个的机会。

    这一次,刘协已经是自觉得非常小心了。

    毕竟董承的死,他依稀还能记得,而有时候夜里也会因为有女子的悲泣之声而惊醒,然后翻身坐起之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风吹过了树梢。

    刘协一直处心积虑,嗯,小心翼翼的在积攒着自己的力量,他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憧憬着那未来的大汉,想象着那碧蓝的苍穹和广阔的土地……

    刚好刘协又知道曹操在前一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和骠骑抗衡,曹操在很多地方都吃了亏。

    曹操去了邺城,夏侯诸子又是要忙着防备骠骑,另外一边还要对付江东,一时之间谁也顾不上刘协,也不会有什么心思来刁难他,刘协正在准备好好的安排一些他自己的小日子,动着一些小心思,结果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迎来了惊天霹雳,然后瓢泼大雨加上冰雹砸在了脸上。

    痛在心间!

    即便是刘协没有多少和相权相争的经验,但是他本能的知晓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今日朝会上虽然没有敲定曹操登上丞相之位的事情,然而刘协知晓,这绝对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上表启奏,直至曹操众望所归的登上丞相之位为止!

    刘协忍不住拿起了桌面上的狼毫笔,然后在桌案上的纸张上运笔如飞,写下了其心可诛四字,尤其是那个誅字,力透纸背,长长的一捺犹如刀锋般尖锐!

    刘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将笔一掷,浑然不顾沾染的笔墨在桌案上溅出了大块的墨色,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后殿房间之内,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

    然后又转了两圈。

    等到转到第三个两圈的时候,刘协的情绪终于略微平缓了下来。

    他有这个能力阻止曹操登上丞相之位么?

    他倒是想要有,而且还在努力的积攒,可是很遗憾,刘协自己心中很清楚,他当下的力量,并不足以和曹操抗衡。

    那么……

    刘协微微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抬头就要往外走,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头回到了桌案边,一把抓起方才写了字的那张纸,揉成了一团,目光左右看了看,最后塞在了自己的袖子里,这才转身而出,往皇后之处而去。

    刘协走后,一名打扫的宦官低眉顺目的进来了,不久之后便是发现了桌案上面的墨迹,连忙凑过去,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桌案上残留的印记上空虚虚比划,只可惜虽说有些墨色透过了纸张留在了桌案上,但仅有那一捺似乎比较明显,其余的字都相对含糊,并不能确定写的是什么。

    宦官抬眼望向门外,目光一闪,但是很快又是低下头去……

    对于刘协来说,只是在宫殿之中无奈的心理挣扎,而对于大多数的官吏来说,则是掩饰不住的心中欢喜了。

    在早朝之后,崔琰便是随着人流到了尚书台之处。

    尚书台,似乎永远都是在忙碌,人员进进出出,忙得几乎是要足不沾地一般,但即便是如此,在见到了崔琰之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是不惜奉上最为灿烂的笑脸,就像是三月里面的桃花。

    甚至还有亲自给崔琰引路的,站在拐角道旁,弯着腰等崔琰走过去之后才肯离开的,那客气劲,让崔琰多少也有点受宠若惊。

    季珪清忠高亮,雅识经远,绝非碌碌之人,今庄美于前,推方直道,真乃吾辈楷模是也!尚书台行走,卫尉寺丞卢洪,笑眯眯的直行几步到了崔琰面前,开口就是一阵夸赞,然后引请崔琰进门登堂。

    崔琰客气了一下,然后便和卢洪走进了堂中,之后便是拜受敕书。

    让崔琰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除了将他的别驾换成了刺史之外,还额外给他加了一个侍中的官职,虽然说这个侍中的官职是加官,也不算是什么多么显贵的职位,但是这个所谓的不大,也是相对而言的。

    一般人,即便是这种禁中受事类的加官,也是从郎中开始,然后熬一熬,至少要经过一年的时间,才能升一级到了尚书郎,再熬些时日,才能升侍郎。

    侍郎之上,才是侍中。

    正常来说,封一个尚书郎或是侍郎就算是不错了,而崔琰一上来就免除了这些熬资质的时间,一步就跨越到了禁中受事的侍中散官,倒也不可不谓是一种恩宠有加。

    侍中,从秦始置,是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加官,没有定员,两汉沿置,因可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

    崔琰虽说略微有些惊讶,但是礼仪神态依旧不乱,恭恭敬敬的接了官职敕书之后,周边的大小官吏又是同声贺喜,让崔琰越发的感慨自身当下的处境,和前几个月相比较,真是大相径庭。

    不过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侍中在秦代之时,还有身为丞相之史,以其往来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的意思。崔琰如今为曹操先行扛起大旗,自然是当得这个侍中之职。

    不过本来应该是极为融洽的气氛,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很快便荡然无存。

    一名须发皆有些花白的老年人沿着回廊而来,抬眼见到了一群人围在崔琰左右笑谈纷纷,脸色便是有些不愉,当他行至崔琰左近的时候,冷眼眯着,脸上露出了一些讥讽神色,微微抬手,像是行礼,又像是往外弹了弹灰尘,季珪如今一鸣惊人,得享厚禄,真是世人羡慕啊……恭喜恭喜。只不过这人生得意之时,还需谨慎克己才是。些许恶言,循情相告,听或不听,悉听尊便。

    其言之意么,大概就是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的汉代版本。

    崔琰微微笑着,礼仪丝毫不缺,拱手说道:多些太过兄提点。

    刘太过,刘逸斜眼瞄了一下在崔琰身边的卢洪,也没有再说什么,便是甩了一下袖子,仰头而去。

    哼……卢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然后见到崔琰转头,又是换上了笑眯眯的脸,此人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无权无势之辈……呵呵,此人些许妄言,季珪休要放在心上……

    无权无势?

    呵呵,未必。

    刘逸这人,若是说起来,可以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在汉灵帝时期,他就曾经担任了太常,还担任了司空,虽然说第二年就被免职,属于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背锅三公,但是毕竟也是担任过大汉顶级的官吏,身份自然不寻常。

    再加上刘逸又有七拐八扭的皇亲关系,现在担任太常之职,负责各项宗庙礼仪,年龄又大,基本上来说旁人见了他都会礼让三分。

    刘逸这样的一个职位,这样的身份,基本上来说就决定了他一定是站在天子刘协的立场上,只不过他年龄大,手下又是一群不是跳大神的,就是看星星的,搞神搞鬼还算是凑合,真要做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顶多只能像是当下这样敲敲边鼓,其余的也无能为力。

    崔琰这一次为曹操摇旗呐喊,表面上固然只是曹操晋级丞相,但只要心中有些数的,也就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代表了一些什么。在亲曹派眼中,崔琰当然就成为了自己人,一路而来的礼遇和热情也因此而生,而在保皇派的眼中,崔琰此举无疑就是恶行,大坏社稷,甚至可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在刘逸的言语之中,基本上就是将崔琰看作阿谀的小人,士林的败类……

    然后卢洪之言,表面上说什么休要在意,但是实际上却多有怂恿之意。

    崔琰笑了笑,说道:太常良言相警,自是好心,唯交浅不言深,或寡智而不敏,亦有敬谢而已……在下还有些事,改日再聚……抱歉,容某先告辞了……说完后,他也不待卢洪回应,又转头对周边的尚书台官员们稍作示意,然后便告辞离去。

    之所以不和卢洪继续交谈,一方面是因为崔琰察觉卢洪此人别看满脸笑容,但是心怀未必好意,另外一方面崔琰略有些怀疑当下尚书令这些大小官吏的行为,是不是在给他挖坑,引来像是刘逸这样的人……

    也就是当下天子暗弱,才能行此举,否则的话……

    反正崔琰和大多数的冀州士族子弟都是一样,当年可以向袁绍献上忠诚,当下也可以向曹操献上忠诚,若是未来天子刘协有朝一日可以强权临政,崔琰等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向天子刘协献上忠诚。

    只不过这个忠诚,是在确保自家家族的利益的前提之下。说句不好听的,崔琰等人基本上根本与真正的忠诚无关,只有实际的利益。

    当崔琰离开了尚书台,正要到自己暂时在许县的落脚之处,还没有出官廨大门的时候,忽然又有一名侍从急急从后方赶来,高声大喊道:崔侍中!崔侍中请留步!大将军又有恩授降下,还请崔侍中前往大将军府领取敕令!

    此等声音落下,便是周边的众人忍不住的哗然!

    一日二受敕封!

    前脚还没有走出朝堂的官廨,后脚又去大将军府受封!

    感觉到了周边大小官吏投来的那种羡慕的目光,崔琰在惊讶之余,同时也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如此一来,他原本的冀州士族首领的立场,将会面临着非常大的转变!

    崔琰脸上颜色不变,但是心中却开始不免有些橘麻麦皮了……

    就算是这一次丞相之事不成,崔琰知道,自己也是被牢牢的贴上了曹老板的标签,扯都扯不掉的那种!

    明面上是一日二封,实际上是一石二鸟!

    不,甚至是一举多得啊!

    曹操这真是……

    好手段啊!

    第2454章敕封的手段

第2455章最难的人情

    大将军府。

    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被称之为丞相府。

    尽管天色已经黑了,但曹操曹老板仍在批阅各类的公文。

    他一边借着烛火在批阅着,一边还在教导侧坐在一侧的曹丕:朝内百司,各有其职,虽说以尚书为重,然各有分案,所责所任,各自不同。如今你也长大了,当知晓这些任责职权,也需要知晓如何以势权事的道理,我也就不再与你多说。这些行文都是尚书台之前批复各地的备份抄本,事务繁多,各有牵连,你自当多多研读揣摩,通晓权用……

    曹丕一脸认真的听着他老爹的教诲,心中就不知道是转悠着什么念头了。

    在这一段时间当中,曹丕确实感觉到了他父亲对他的教育越来越重,毕竟之前这些所谓的政治方略,执政任事的经验,都不会对他教授的如此细致翔实,以至于曹丕他时不时的要提心吊胆,常常是处于较大的压力之下,为了完成曹老板的作业殚精竭虑,耗费心神。

    但是又不能抱怨……

    顶多在肚子里面腹诽两句而已。

    毕竟当下曹操的态度和行为,很是明显要培养他作为继承者, 也要让他开始试着分担一些朝政上的压力。

    当头上带上了沉重的头冠,也就意味着要为头冠的绚丽而付出一些东西, 就像是后世为了长时间刷短视频而需要付出颈椎畸形一样。

    曹操批复了几个字, 然后将手中的公文放到一旁, 又拿起了一份新的公文来看,但是这一次他批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是一份来自于卢洪的奏文, 表示进来许县之内多有议论,其中包括太常刘逸等,曾在公开场合有诽谤诋毁大将军之语, 请令严查。

    太常刘太过……曹操将这一份的奏文看完,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对曹丕问道,汝以为太常此人如何?

    曹丕微微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刘某自持老臣, 虽居高位, 不思谨慎, 多有强直妄语,顽冥不化,厌声难阻……

    曹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老爹曹老板的表情。

    对于刘逸这样的老家伙,基本上不管是那朝哪代,大小公司都会有,属于那种做事情做得不多, 但是牢骚话特别多的人, 很不受待见, 又不自知。。

    每个人都有自我为中心的时候,以为全天下, 全宇宙都围绕着自己转动, 眼睛睁开才有日月, 口中有言才能称之为章程, 观天下之芸芸众生都觉得其渺小,唯有自己伟岸如山岳, 卓然且超脱。有的人会在小时候便是被教育得明白了, 但是有些人不会,然后持续到了一把年龄,还在做着这样自我为中心的理想主义者。

    就像是太常刘逸。

    刘逸是南阳人。在他小的时候,南阳是富足的,而且他又是皇室血脉, 在南阳混得很开,什么吃穿用度,美人侍妾根本都不用自己操心,早早的博得了一个名士声望,走到哪里都可以刷脸吃饭。后来又是位列三公,虽说只是背锅的,担任了一年的时间,但毕竟是大汉最高级别的官吏,即便是退下来了,也一直都在九卿位列。

    论血统有血统,论资历有资历,论年龄有年龄,论名气有名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形成了刘逸直至当下依旧是极度自我,杠精附体,动不动就要指点一下他人要怎么做事情的恶劣性格,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刘逸之前最经常说的言论,也是最为经典的,就是若是当初董卓进京之时他还在雒阳,定然不会让贼子嚣张云云……

    嗯,当时董卓来的时候,刚好刘逸生病,告假回家了。

    曹操微微皱着眉头,问曹丕道:若是汝来处置此事,当何为之?

    曹丕闻言之后又是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不如先将老匹夫改迁宗正?或是大鸿胪?以虚其省事。

    曹操微微点头, 这是一个思路,但是曹操依旧没满意, 又问,除此之外, 还有何法?

    曹丕顿时卡壳了, 又是思索了一下,便是带着些无奈比划了一下手势,亦或是……

    曹操失笑道:因言而获罪,岂不为耻乎?

    曹丕眨巴着眼睛,米有应答,腹诽着,老爹你说是这么说,莫要以为我不知道许某人是怎么死的……

    曹操当时搞死许攸,其实也是有几分无奈。

    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下之中,曹操最后默许搞死许攸,并非是完全因为许攸个人的那一张臭嘴。在大多数的时间内,曹老板都还算是比较宽容,或者说会自觉不自觉的维护着一個宽宏大量的形象的,即便是像是陈琳那样骂得他差一点脑中风,也会在事后哈哈笑笑,以示自家的大度。

    唯独有一件事情,是曹老板绝对无法容许的……

    嗯,不是抢女人。

    是权柄。

    这个,才是曹老板的逆鳞。

    许攸在历史上,在当下的这个大汉中,其实犯的毛病都差不多,是威胁到了老曹的利益和权柄。在许攸起初嘟囔和抱怨的时候,曹操不在意的,因为他知道谁都会有抱怨的时候,说一两句不算是什么,可当许攸的这个人的抱怨,被某些有心人利用起来,成为了罪证,工具,亦或是更进一步的威胁的时候,整个事情就不再简单了。

    杀许攸,并非是因为他的抱怨,就像是历史上曹操杀孔融,杀杨修等一样,也不是纯粹为了杀人而已。

    曹操自诩自己并非是小气之辈,也不是吝惜名爵之人,对待众多的官宦,士族,豪强等人,甚至是袁绍袁术刘表等诸侯中转投而来的人,都是尽可能的善待,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老曹尤其恼怒于这些家伙对他的背叛。

    像是许攸、刘逸这样的所谓名士,究竟怎样出的名,难道老曹同学他不知道么?想当年老曹也是玩过这一套的。这些名士在某一时期,确实也给了曹操一些帮助,甚至是可能改变战局的协助,但是同样的,老曹也给与了他们相应的回报,只不过这些人都不满足,在享有权位之后,依旧表现出贪得无厌的嘴脸。

    即便是如此,老曹也不是一上来都一刀砍死,而是留有一线的余地,直至三番五次的挑衅之下,才会狠下心来将其搞死。

    现在,老曹就想要再给刘逸一条路,一点生机。

    虽然当下在许县之中,大多数人都清楚,天子刘协已经宛如笼中之鸟,纵然振翅,亦难飞天,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与其说是在领着曹操想办法搞来的俸禄,但是大抵上心中还是倾向于这个笼中之鸟,以大汉孤忠之臣而自居。

    毕竟大汉三四百年的潜移默化,绝非一日之寒可比。

    所以,曹操临朝执政以来,来自这些士林当中的阻力,其实比一般官吏还让曹操感到更加难堪。尤其是曹操亲自授于官职的这一部分人,包括豫州和冀州的这些,如果说豫州冀州的士林力量是曹操宝座的一个有力的支撑,那么这些人就是在支撑之中的刺!

    扎在曹操的屁股上,让曹操坐也不是,不坐更不是。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因为冀州豫州一带的寒门学子,那些有野心和有能力的,在关中三辅兴起的时候渐渐都过去了,这些寒门学子可能不像是世家大族那样动不动就是什么八龙八虎八大菜系厨子之类的,但是作为普通的官吏,承担一般的政务却没有什么问题,而依旧留在冀州豫州这里的,很多都是躺平的了……

    曹操略一沉吟,扯过了一张新纸,然后写了几行字,略微吹干,便是夹杂在卢洪的奏本之中,让人拿给了曹丕,你琢磨一下……

    曹丕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在奏本当中的纸张上写道,

    举刘之子为冀州司马,与崔刺史同途归邺。

    ……(*≧u≦)……

    关中,长安。

    入夜后,负责值守的巡检又开始在长安城中街道之内巡逻起来。

    随着斐潜被破格加封为大将军的消息传开之后,原本笼罩在长安之上的阴霾和紧张,似乎就被如此的一股清风吹散……

    嗯,没错,确切来说是骠骑大将军,但就像是后世之中,除非故意有仇,亦或是傻子,才会特意称呼某个副处长、副科长、副总经理等等头衔前面的那个副一样,在关中三辅的人自然而然的将骠骑大将军前面的两个字省略了。

    骠骑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大将军,也是位列三公之上,所以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确实也相差不多。

    在这样欢庆的氛围之中,原本的宵禁就被往后延迟了,并非是一到黄昏就全城封闭,往后推到了戌正时分,也就是后世时制的晚上八点。

    只不过世间万事往往都是如此,越是放松一点,自由一些,便越是有人忘记了在放松和自由之后,还要有规矩。

    一辆马车,骨碌碌的从渭水上的新中桥上行驶而来,

    在马车前后,有数名壮仆跟从,在下了新中桥后,马车便沿街道向西行驶。

    驾车的马夫额头上有些汗水,并非是累的,而是紧张。

    当下这个时辰已经是过了戌正,差不多已经到了戌正二刻,而他们还需要往前赶一段路,才能回到甄氏的居所。不仅是如此,到了坊前,还要再叫开坊门,又是要耽搁一些时间。虽然说长安陵邑之内,大多数的里坊封闭之后就不会打开,但是为了处理一些特殊的事项,某些里坊会在正门之外,另有侧门,可供进出。

    快些!

    别被巡检碰上!

    马车之内的人顾不得车辆行使速度快了,导致自己的屁股颠簸难受,双手抓在扶栏之上,压低了声音敦促着。

    马车踢踢踏踏,刚转过街口,眼见着坊门在望,恰逢一队巡检从远处街口策马缓缓而出……

    为首的巡检队长眼见车马一行,顿时眉头一皱,振臂向身后巡检示意,同时大喝道:前方何人?!竟敢违禁夜行!速速停下!

    随着巡检队长的声音,在队列之中已经是分出了四名骑兵,持弓握刀,便是沿着街道两侧向前驰出!

    几乎就是转眼之间,几名骑兵就到了马车之前。

    在马车左右的仆从有的下意识的横举棍棒,护在车侧,但是更多的是吓得面色苍白,恨不得缩藏到马车下面去。

    尔等放肆!在马车之前的有两三名的壮硕仆从,倒也有几分的军伍气息,手中硬木杖横端胸前,操着冀州口音,见骑兵逼近,大声吼道,休要惊吓某家主人!

    巡检兵卒也自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见这几名仆从气焰嚣张,又没有在马车之上发现什么明显的标识,便是毫不客气的抬手射出了一箭,将将钉在了最前面的那名仆从的前脚掌边,距离脚掌还不到半步!

    箭头叮的一声,在街面青石板上溅出星火,入石一分!

    巡检队长到了近前,大喝道:弃械!下车!否则格杀勿论!

    马车之上传来了略带颤抖的声音,且慢……且慢动手……某……某乃中山甄氏……甄尧是也……

    什么甄氏?巡检队长压根就不理会,冷哼了一声,宵禁之后,违禁夜行,持械拒捕,罪加一等!某数三声,若不下车受缚,当即诛杀!

    三!

    莫要动手!某这就下车,这就下车……

    ……(/□\*)~~……

    次日清晨。

    坊门才刚刚开启之后,在甄宓所居小院之外,便是急急奔来一人,扑到了院门之处,胡乱的扣响了门环。

    不多时便有人询问了几句,打开了院门,将来人迎了进去。

    此时此刻,甄宓在刚刚睡醒没多少久,正在梳妆。

    来人扑在了堂下,悲声道:启禀宓娘子,不好了……尧郎君被,被抓了……

    甄宓顿时微微一怔,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细细说来?

    来人一边叩首在地,一边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甄宓气极反笑,我这好表哥啊,还以为自己是在冀州中山不成?到了长安城还来耍威风,真是……真是……

    甄尧是甄宓的族兄,血缘上还算是比较亲近,算起来是甄宓的表哥。

    甄氏在冀州中山一带,当然是响当当的大户大姓,跺跺脚地面都要晃三晃的类型,黑白两道都是通吃,自然是在冀州中山一带,走到哪里都是可以横着走,至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那都不是事!

    中山县令都要对甄氏好言好色,更不用说其下的什么衙役捕快兵卒了……

    在冀州本土猖狂习惯了的甄尧,在到了长安三辅之后,虽然有甄宓叮嘱,也有旁人劝说,但是一时之间的老习惯哪里能够改得过来?

    就像是后世某个港港的大佬,结果被一个二线衙内,或是三线的,给收拾得连夜滚出京都一样,而且甄尧更惨的是还带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仆从,给他多了一项持械拒捕的罪名!

    宓娘子!还请看在血脉同根的份上,救救尧郎君!来人在地上咣咣磕头,不多时就将额头磕破,在地上染出了一块殷红。

    ……甄宓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血脉同根,呵呵,当年若不是我娘亲见我可怜,从她嫁妆里面拿了些贴补于我,才有了长安当下这些破落门庭!同根血脉,呵呵,当时这些同根血脉,可曾多怜我一分?如今见到我担任了大汉商会之职,便是急急而来,又是大张旗鼓自称是中山甄氏,又是四处宴请商户掌柜……其心思如何,难不成还要我多说么?全然不顾这些时日我在这长安所用心力!他若可怜,那么我呢?又有何人来怜我?

    来人不能答,只是将脑袋在堂下石板上碰。

    鲜血流淌,很快就流了一大滩。

    行了……甄宓微微皱着细细的眉毛,少来这套了,休要脏了我的院子……届时还可以落我一个见死不救,薄情寡义的名头,是不是?

    甄宓示意,让一旁的仆从将来人架到一旁,然后又问身边的婢女,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外表像是小兔子般温顺,怀里也像是揣着两只小兔子的婢女,从胸前衣襟的夹缝里面抽出了一张薄绢,双手呈给了甄宓,启禀娘子,备好了,还请娘子过目……

    甄宓拿起那一张的薄绢,一边逐次对照查看,一边说道,语调稍显得低落,我这里是家无长丁,偏偏还要维持下去,不让人见笑我甄氏……

    一个人成熟与否,不在于年龄高低,只有感觉到有的事情不得不去做,不能说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味的想要或是不想要,便是获得了弥足珍贵的成长。

    身为甄氏贵女,后来又配为名门新妇,若不是袁巅峰只能一次,说不得甄宓这一生也是荣华不减。而在历史上,甄宓也是被甄氏族人所累,否则也是轮不到郭女王笑在后面。

    甄宓早些年因家境富贵,只觉得所享诸种都是命里应当,如今再看甄尧,便像是见到了当年懵懂的自身。这人啊,往往只有自己真的遇到了难处,体会到了痛入骨髓之后,才会看清楚一些东西,也只有在人生路上,碰得头破血流,才明白这条道路,并非是自己能随心所欲,想怎样走就能怎样走。

    但愿我这表哥……将来会不负你这忠仆……甄宓看了一眼那个血流了一脸,甚至沾染到了衣裳前襟老大一片的来人,先下去包扎一二罢……我稍顷便去寻些人情,看看能不能减免些我这好表哥的罪责……

    第2455章最难的人情

第2456章免费的利益

    长安骠骑府节堂。

    江东奸细准备随天使出关?斐潜问道。

    庞统和阚泽齐齐点头。

    给斐潜加封骠骑大将军的事情么,并不是什么会让山东士族觉得荣耀的事情,在完成了相关的事情交代之后,都没有等到斐潜举办具体的仪式,也没有要参加的**,就向斐潜表示准备回去。或者是为了避嫌,又或是为了摆明大家各自玩各自的,山西别来搅合山东,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反正宣读了表彰就要走,至于庆典什么的就是斐潜自己的事情了,他不参加。

    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盯着的江东奸细就和前来的天使勾搭上了,然后约好要一同出关……

    于是庞统和阚泽就找到了斐潜,询问要不要进行抓捕。

    毕竟一旦出关就不好弄了,除非假扮山贼路匪什么的搞一票……

    而且用这个办法,是会被人嗤笑的,就像是当年袁绍袁术对待朝堂天使一样,需要的时候就会被人拿出来举例。

    斐潜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着,过了片刻之后说道,不必抓捕……放其出关!

    庞统微微皱了皱眉毛,没说什么,但是阚泽却忍不住问道:敢问主公,这……这是为何?

    之前组织阚泽抓捕,可以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以船模为饵料,摸清楚所有入侵关中的江东奸细的脉络, 但是现在眼见着就要被带走出关了, 虽然说阚泽大概猜到了船模可能有些问题, 但是就这样白白被江东奸细带走了?他多少心中有些不甘心。

    来来,坐。斐潜招呼着让仆从上茶, 稍安勿躁……

    庞统和阚泽对视一眼,然后先后落座。

    生命有时候就像是老天爷的一个交易,或许可以在老天爷给出的货物里面, 选择这一堆或是那一堆,但是老天爷不会给与太多犹豫的时间,在期限到来之前要么是要选一个,要么是直接塞过来一个, 然后买定离手,离柜概不负责。

    任何东西,老天爷在后面都偷偷的标上了价格,而这个价格,或许并不是标在货物的表面上,或许根本就和货物表面上的标注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斐潜免费送出去的一些技术和情报……

    在后世的时候, 斐潜其实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一些大的公司企业,并不热衷于打假,亦或是禁止盗版等行为,甚至还会主动的放弃向制造假货的进行索赔, 亦或是给某些造假者背书。。

    这样的行为在某些程度上,就和**的贪官在台上大肆宣扬要清廉,要反腐,要还百姓一個朗朗青天云云,诸如此类是一样的。

    但是到了当下,斐潜渐渐的知晓了其中的奥秘。

    之所以称之为奥秘,那么就是不可公然宣之于外的东西……

    尤其是在大汉当下要让人搞清楚免费的东西其实更昂贵的概念, 并不像是后世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在后世之中, 也是非常多的人明明知道有这么一句话, 但是依旧会一而再, 再而三的跌倒坑中。

    很多事情,不要看广告, 要看实际的疗效,别听嘴上吹得多响, 要看实际在做了一些什么事情。

    比如江东这些家伙在斐潜等人眼皮子低下的活动, 真以为是如何的隐蔽?

    一般来说,在茫茫的人海当中,将这些家伙找出来的阶段是最难的,而一旦被找到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然而,在寻找和发现这些人的过程,真的会很难么?

    要知道,斐潜在关中三辅这里,是有围墙的,所有进入的人都是要经过备案的,只要花一些苯功夫,绝对可以筛查到某些人从哪个地方进来,又在那个地方消失,在哪里产生了变化。这种事情,甚至都不需要阚泽这样的中层官吏去处理,只需要几个刚刚进入官场的书佐文吏,筛查一遍,一个月之内就肯定能找出一些可疑的线索来。

    毕竟在大汉当下,这些所谓的奸细和间谍,都没有像是电影电视上詹姆士帮的本事,粗浅毛躁,甚至公然留下的是真实本人的线索……

    找到人,并不进行抓捕,是因为不抓这些人,带给斐潜的利益会更大,更多。没错,盗版所带来的的利益,远远大于清剿这些奸细间谍的行动所直接获得的。

    能够从斐潜这里免费的得到各种新奇的东西, 乃至于更先进的技术,那么这些地方诸侯各地豪强,之中会有多少人有雄心有毅力,舍得投入大量的精力财力物力去让工匠去研制和斐潜完全不同的技术么?

    免费的!

    偷来的!

    盗版的!

    零元购!

    不用自己多费脑筋, 只要派上那么几个人,有一些风险,就能从斐潜这里将东西偷来,这难道不香么?那么还需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去研究么?然后不知道自己专研的东西是否有用,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天下舟船,款式众多,皆各有差别。便如经文所注,各家皆有不同……而如今若是青龙寺大论郑公注经事成……斐潜意有所指的缓缓说道,这三礼之注一出,且问天下治礼者何哀乎?

    在这一次青龙寺大论的轰轰烈烈的注经活动之中,郑玄已经是放话出来了,他要专注于三礼的注解。至于其他的经文,就让给其他的大儒了。

    坐在一旁的庞统和阚泽自然明白什么是三礼,所以便是微微点头,并且略有所思。

    三礼之所以重,乃其为制也。斐潜继续说道,提纲挈领,得所唯一。

    斐潜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庞统和阚泽面前晃动了一下,颇有些像是什么菩提子点化孙猴子的那根手指头。

    三礼注,就是郑玄当下最大的利益点。那么郑玄会在乎他辛辛苦苦的注解出来的三礼注被人抄袭,盗版,然后一文钱都不给郑玄,就这样传播而开么?不,郑玄宁可不要这些钱财,他还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抄袭盗版他的三礼注!

    如此一来,郑学就可满天下!

    这是多大的一个ip啊!

    至于那些之前和郑玄同时间,在不同的地方,也在专研和注解着三礼,但是相对来说比较默默无闻的小学者,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损害……

    谁在乎?

    斐潜需要通过郑玄等人的注经行为,对山东士族自诩为傲的文化层面上形成暴击,打击其自豪感,摧毁其自尊心,让这些山东士族上下在潜移默化之中认可关中的文化理念,树立起大汉新的风尚标。

    郑玄需要确立郑学的名头。孔学先美于前,郑学自然也是不甘于后。郑玄想要的是几十年后,百年后的未来利益,是北海郑氏的门楣光大,是世人一谈起三礼来,便是唯有郑学。

    郑玄当下已经陆陆续续的收养了一些流民之中较为聪慧的孩童,虽说有一定的善举之意,但是其根本的用意么,依旧是为了郑氏的利益……

    至于其他的大小儒者,不管是原本在关中的,亦或是其他地区赶来的大儒,比如司马徽,比如卢植之子卢毓,比如清河崔林,还有据说还在路上的管宁等等,不也是兴冲冲的要来分食这一杯羹么?

    庞统目光闪动,他可以说是最先理解斐潜想法的几个人之一,便是宛如农工之学?

    斐潜笑了笑,微微点头。

    阚泽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什么,面色有些严肃起来。

    斐潜手指头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着,关中河东有屯田,兖州豫州亦有屯田,江东也有屯田……先不说各处屯田之制差异……且有一问,为何新莽之时欲求公田而不得,如今屯田便可行?如今屯田既广之,为何先帝之时便无人以用之?

    庞统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摸着自己的胖下巴。

    阚泽在一旁皱着眉头,半响才说道:启禀主公,莫非是……非当其时乎?

    斐潜呵呵笑笑,点了点头,那么这个时,又如何确定?

    这个问题一出,庞统越发的摸着下巴,阚泽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汉代初之时,确实是非常重视自耕农,并且大力提倡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系,推崇以家庭为自然经济体以及收税的基础单位,企图取缔旧有贵族的大庄园经济,为了保障个体农夫这种自然经济体的独立与安全,汉初朝堂还采取过一系列干预性措施,并且成功的引发了旧贵族的不满,从而导致汉代诸侯国第一次大规模叛乱。

    随后旧贵族大庄园经济体被镇压之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汉代的粮食和其他重要经济民生产物促进了发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一代代的大家族的兴起,原本作为分散的,基础的生产单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又重新被破坏,然后被大庄园模式所取代……

    新莽时期企图再次打破这些大经济体,却遭到了反噬。

    王莽同志没能抗住,一开始以为自己优势很大,f2a了上去,结果一场大战下来发现小丑竟然是自己,飞龙骑脸都输了,最终只能是骂骂咧咧的打出了gg……

    而事实上,在刘秀上台之后,同样进行了土地的再分割,损了山西关中而废了冀州豫州,但是在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反抗了。

    历史上是曹操进行了屯田,而后江东川蜀也跟着做,而当下是斐潜在河东关中先开展了屯田,然后曹操孙权跟着学。这个屯田制度,其实和王莽时期的被反抗的井田法在很多地方都有一些相似,可是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的叛乱了?

    汉朝主要经济基地在渭河流城和大河下游。

    就是关中三辅和冀州豫州两个区域。

    天有四季,地有南北……斐潜轻声说道,此乃人尽皆知之事也……北地宜粟稷,耐寒抗旱,麦则需有渠溉……

    大汉的关中陇右,河东太原一带的气候大致相同,都是偏向于大陆性的气候模式,冬季干燥,夏季不是很长,降雨主要集中在春季,和大河中下游,以及江东地区的气候是不太一样的。

    这些气候的不同,土壤的差异,导致在耕作技术上和日常劳作上都需要采用不同的方式方法。西北地区,黄土肥沃,利于表面上的栽培,但是水分蒸发和水土流失严重,而相反的江东区域则是水份太多,有时候保持有效的排水比灌溉还更重要。

    原本各地之民,当有各地之法……斐潜声音不大,但是所说的内容不由得让庞统和阚泽都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如今农工学士遍布大河上下,东西南北……昔日若有不解疑难之处,其农多思之……大河下游,与关中不同,其地当以重犁,以深耕翻作……只不过如今这深耕之犁……却日渐稀少……而黄氏犁,却渐渐增多……

    在汉代大河中下游地区,勤劳的农夫早就发现要耕作黏性更大的中原土壤,需要采用和黄土高原之上完全不同的耕作方式。尤其是深耕重犁,主要就是为了适应气候潮湿,土壤粘重,需要充分的破碎土块,以进行排除多余的水分和去除潜藏在土壤深处的虫卵。

    而黄氏犁,虽说省力,可以用畜牧犁田,也可用人力拉犁,但是黄氏犁主要还是针对着黄土高原这一带的耕作,结构轻便,不能算是重犁,虽然说不是不可以用来深耕,但是深耕所耗费的气力远远多余原本在大河中下游的旧式重犁。

    那么,为什么在没有出现黄氏犁之前,大河中下游以及江淮区域还有旧式重犁,而现在旧式重犁就渐渐没人用了呢?

    因为黄氏犁轻便,用铁少,可以浅耕,也可以深耕,可以用畜牧之力,也可以用人拉,可以说几乎没有短板。

    更重要的是黄氏犁免费!

    有了多面手,什么都能对付的黄氏犁,还会有谁再去研究费铁更多,只能适用于深耕的重犁呢?就像是后世东北大豆,又有谁知道其几度降到了濒临灭绝的红线上?

    孝武之时,大兴水利。水工齐人测量河川,征发数万卒修挖灌渠,引渭水直通大河,益田万余顷。又有龙首渠,穿洛水灌溉重泉,至商颜山下,亦驱盐卤之地,增庄禾之收。斐潜目光深远,眺望着长空,说道,此外还有白渠,溉田四千五百余顷,渠成之时,人乐其利,作歌赞美,曰郑国在于前,白渠起于后……

    秦朝修建了两个巨大的水利工程,郑国渠和都江堰,而汉代统一之后,汉武帝为了扩大生产,积蓄力量,也是大兴水利,从关中到冀州,从中原到江淮,这些水利工程使得大汉当时粮食产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并且在这些土地上的耕作者,也从中获益。

    修葺沟渠,修挖灌溉之事,显然利于万民……斐潜呵呵笑着,为何各地诸侯少有为之?莫说一国之渠所耗人力如何,便是一郡之渠如何?一县之渠呢?若免其收买人心,笼络民意之罪,便有无数良善传家,耗财万千,以修沟渠乎?

    很显然,并不会。

    或许有个别愿意,但是大多数的这些地主豪强,宁愿自家的钱财囤积,铜钱腐蚀,粮草腐朽都不会拿出来捐献的……

    可以占人便宜,自然是多多益善。

    免费的,便是什么都好。

    都免费了哦,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是如果是自己需要付出,做出贡献的呢?

    君不见直至民智稍开的后世之中,但凡是做点好事,都被一群键盘讥讽是各种圣母,嘲笑是【屏蔽】转世?

    后孝武又集盐铁……斐潜笑着,就像是看见了一些表面上文质彬彬道貌岸然,实际上贪生怕死贪婪无度的那些人,便是万千不妥,与民争利……屯田之法,农工之学,便是如此,何其相似也……

    先暂且不管黄氏犁里面隐藏的雷,就单说黄氏犁如果不是免费的,斐潜想要将其推广的全国各地,需要花费多少功夫?那些被侵犯了利益的各大地主,庄园经济的所谓代表,会愿意接受么?会不会又是跳将起来,大吼着与民争利,然后大声嚷嚷着他们是代表了这个或是那个的民众,要和残暴的恶政抗争到底?

    可是当下,斐潜不需要额外的耗费什么,不管是屯田,还是农工学士,亦或是青龙寺的经文注解,以及黄氏犁,描金扇,西域香囊,还有包括这改版的运输船,都自觉或是不自觉地免费的推广到了大河上下,中原江东!

    免费的力量,永远都是这么的强大……

    庞统拍手,眉飞色舞的说道:此便是桃李不言之策也!如此,此等蟊贼,且去,且去!哈哈哈!

    桃李不言……阚泽将前后的事情贯通起来,顿时感觉有些唇干舌燥,连带着声音都有一些颤抖起来,车……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说完了这几个字,阚泽就像是耗费了全身的气力一样,连额头上都有些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斐潜竟然是在布置着这么庞大的一个局!

    第2456章免费的利益

第2457章惯性的演化

    骠骑厅堂之中。

    斐潜微微点头,举起茶杯,喝茶。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只要抓住核心的利益点,就能明白很多事情的为什么。

    只不过大部分的商人都是短视的,这也是华夏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商人的原因。因为这些商人往往会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忘记了长远的发展,更不用说要考虑甚至是几代人之后的利益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斐潜缓缓的说道,然后在心中暗暗向陈老先生道个歉,与二位共勉。

    庞统和阚泽顿时肃然应是。

    斐潜点头,不过,由此事而生,亦当做些文章。

    庞统眉眼一挑,顿时笑逐颜开的表示请斐潜详细说说。在庞统心中觉得这才算是骠骑的手段,对么,骠骑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吃亏?骠骑将军的这个坑啊,向来都是连环套,表面有坑,低下还有坑。

    建立保密机密分级制度……斐潜淡淡的说道,国之重事,分绝密机密秘密三级,各有区分, 但凡犯泄露出卖破坏等罪行者,依律而论罪……

    保密分级?

    庞统和阚泽对视一眼, 这个倒是有些新鲜。

    汉代, 嗯, 其实在汉代之前,华夏大地上很早就出现了雏形的保密制度。。

    这种雏形的, 略显得简单和保密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夏朝。

    当然夏朝当时的保密制度其实是很简单的,只是对于公文的专职人员的收藏和保管, 后来便是衍生出了商代和周代的中央档案机构,并且有守藏史的官职,作为专门负责和看护。

    同时周朝进一步发展,为了鉴别公文的真假,也为了保密, 创造出了公文的封泥及用印制度。据说还是姜子牙搞出来的名堂……

    所谓金藤之匮, 便是专门用来收藏一些最重要、最机密的档案的。

    到了秦汉, 保密制度其实发展并不大, 但是在保密罪责上面开始明确下来, 并且因为罪责需要明确到人, 所以职责同样也是更加的明确到人, 什么人做什么事情,对于机密文书即封事、合檄、飞檄, 都由专人另行封送, 什么环节什么人出错了, 就会受到惩罚。

    但是到当下, 对于保密的制度,还是基本上限制在公文递送存储方面, 主要就是在军事上面的公文, 若是传递过程当中导致火漆破损, 公文有泄露的嫌疑,便是轻者鞭挞, 重者斩首, 但是在政事方面的公文么,则是多有懈怠, 也有出现传递到了一半然后不知道政令丢到了那里的情况。

    仅以律制之,乃以死制活也, 初或可之, 久之必怠也……斐潜略有些感慨的说道, 当重吏治也。尚书台之中, 各地公文,流转颁发,经手者众也……如今士元常驻于此,自是无忧,然经年之后,莫非士元年年皆于尚书乎?故而,所谓保密之要,乃律、人二者,缺一不可。

    律,可由参律院商议制定……斐潜说道。反正这个阶段参律院似乎又是闲下来了,斐潜也是担心这些人会闲出毛病来,多少找点事情给他们去做。

    至于这人么……斐潜看了看庞统,保密之用,当从学宫开始……士元你和孔叔研究一下,加个课程……此外,直尹监也当用起来了……直尹人事,何人做何事,累年以观言行,方可试于机密……

    直尹监?庞统问道。

    斐潜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且不知着大汉女爵王氏英,当下学得如何了?

    庞统不知道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先是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又是哈哈笑了两声,像是抽风一样……

    阚泽则是坐在一侧,呼吸有些短促,手也微微哆嗦, 显然是被斐潜这种几乎长达数年,或是十余年的战略布局所震撼了。

    不是反间谍抓奸细么?

    怎么现在感觉起来,这盘子越来越大,牵扯的越来越多, 然后沉甸甸的有些压得阚泽有些喘不过气来,难道这才是骠骑斐潜,还有尚书庞统的日常?

    这就是阳谋!

    **裸的利用着人性的阳谋!

    有多少人会控制自己的行为,又有多少人能拒绝免费二字的诱惑?

    强行推行,必然会引起天下震荡,而免费的么……

    阚泽低下头,琢磨着自己应该在这個庞大的计划里面充当什么角色,然后怎样才能更好的完成这样的一个宏伟的谋略。

    这不比抓几个偷东西的小蟊贼刺激多了?

    坐在上首的斐潜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当下的茶叶么,其实还是有些苦涩,和后世那种醇香依旧有较大的区别,但是回甘很好。尤其是经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采摘和挑选,不管是茶农生产,还是转运存储,在技术方面上都是逐渐提升。有人喜欢喝焦一些的,有人喜欢青一点的,然后依旧各人口味的不同,茶叶的品种也渐渐有了一些分化……

    这就是进步啊!

    有需求,有创新,才有进步。

    整天想着免费,不是偷这个,就是拿那个,一门心思只想着掠夺旁人的创新,然后拿来偷来抢来给自己的腐朽的身躯上贴金,有用么?

    纵然一时得逞,又会有什么未来可期?

    被江东奸细偷走那个新式战舰,其实新式么,倒也算得上新式,就像是农工学士,以及各种新鲜好用的器具一样,确实能给江东带来一些好处,但是其中的另外两个字,也就是战舰么,那就真未必了。

    要将其作为战舰倒也不是不可以,就像是黄氏犁要用在大河下游,江东地区一样,并非不能用,只不过么,黄氏犁是通用版本,具体细节修改,版本更新都捏在斐潜手里,不到时间不推送……

    反正在汉代这样的通讯沟通条件下,即便是农夫找到了一些什么bug,也不可能及时上报排除,再加上士族子弟本身可能就是五谷不分,就可能越发的出现连锁的反应……

    到时候,那些长久的,使得某地农夫难受的bug一直存在,却无法得到改进,而在某一天,斐潜接管了其区域之后,这些让农夫觉得别扭或是难受的bug,便是立刻会得到了修正和改进,那么这些个地方的农夫会不会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呢?

    回过头来说这被偷走的新式战舰,原本主要用途其实是中大型的运输舰。

    这种新式战舰底阔宽平,确实是很适合内陆河流湖泊使用,又能装人,又可以装货,还可以用来作战,江东等人用了一定会说好。

    等到江东人在某一天发现这玩意有重大缺陷的时候,庞大的沉没成本就摆放在江东人面前,是摒弃掉之前建造出来的战舰,重新去爬科技树,还是就眼前这个缝缝补补?

    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尤其是江东那一帮子相对来说,更加固守,不思进取的……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朝一日,斐潜大军要和江东决战的时候,又有那个江东人会意识到他们现在于斐潜之下偷来的这些免费的技术成果,将变成了埋葬他们自己的坟墓呢?

    便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了,必要的时候,斐潜还保留着追究的手段,甚至还可以在这些桃李之上喷一些杀虫剂农药什么的,竖立一个比较显眼的广告牌,表示后果自负哦……

    再回头看直尹监制度。

    在直尹监设立的初期的时候很多人并不在意,甚至以为是直尹监是用来给蔡琰玩的,还有不少人以此来抨击斐潜,将斐潜比拟成为了什么周幽王,不惜为了那啥啥,将家国社稷之事作为儿戏一般。

    可真的是儿戏么?

    关中三辅的这些人起先也是以为斐潜只不过想要变个花样玩一玩,就像是那些封着大量女官,结果封到了床上去的一样,但是真没有想到斐潜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直尹监在所有人近乎于忽略的情况下,渐渐的铺开了。

    当然直尹监里面不是所有的官吏都是女性,像是偏远地区的基本上都是男性为主,但是在长安城中的直尹监内,就有以王英为首的不少女性。

    斐潜起初设立直尹监的时候,其实在某些方面上还是为了让关中三辅能够支棱起来,和山东士族打对台。光靠斐潜一个人,是不可能控制运作得这么一大片的地盘的,需要更多的官吏,需要更多的属员。

    可以说在大汉当下,士族虽说有先天上的不足,但是依旧是官府体系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山东山西这一条斗争线,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就一直持续到了宋代,才渐渐变成了南北斗争的局面。

    就像是后世之中常常有地域之间的互黑一样,山东山西就是一对相互掐架了几百年的兄弟。二者彼此对立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一直延续到唐代,可谓唐代以及唐代之前之前的历史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东汉取代西汉,正是关东势力的崛起,南阳豪族支持刘秀,然后刘秀就把国都建在雒阳,便是代表了关东力量兴盛,随着汉灵帝末年,宦官乱政,秩序失衡,山西力量便又开始介入,以西凉董卓为代表的关陇势力入主中原,一时间权倾朝野。

    如今斐潜立于关中三辅,和位于许都的曹操,其实也正是这种关系的代表。

    其实有时候斐潜会在想,若是华夏人能够早早的统一,尤其是内部的统一,不内斗,恐怕就没老麦什么事情了罢?

    而华夏统一的条件,纵观历史之中就会发现,大多数是关中强大,制得住关东,进而压迫江南,那么国家就一统了。嗯,其实也未必是关中强大,而是只要武力上能镇得住山东那群哔哔,江南的混子就不闹腾。

    由于关中地区,或是边疆区域民风彪悍,是农耕与游牧接壤之地,又产马匹,所以历代的军事集团都兴于此,以武力彪悍出名;而关东地区自春秋战国时就是中原腹地,土壤肥沃,是纯粹的农耕文明,文化之风昌盛,以文化传承出名。

    关中势力常常靠武力征服关东,建立强权政治,试图用关东的物产和文化来服务自身,弥补软实力上的不足;而关东势力则瞧不起关中的野蛮武夫,自诩是中原华夏正统,却在硬实力上常常打不过对方,只能臣服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南蛮子也时常提着一根搅屎棍,这个第三者在前两者难分胜负时横插一棍子,往往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除了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基本上三块地盘的各自长处和负责项目都可以确定了,关中山西陇右一带,就是先天的训练场,而山东那一带则是文化地,至于江南么,大多数时候都是钱骚的。三个地方都在瞄着对方的缺憾,试图用自己的长处去给对方个教训……

    可问题是,对于斐潜来说,为什么非要陷在这个怪圈里面呢?

    江南经济强,但是历史上是完全靠自力更生出来的么?没有大量的工匠和资产南下,就像是后世某湾湾,若是没有光头强带去的黄白之物,当年那么容易变小强?

    山东文化好,但是缺乏武力保障的文化最终能好到哪里去?被老秦人打疼了便是憋着坏,君子报仇十年百年不晚的一个劲的打压武人,从汉代、唐代一直打压到了宋代,好啊,总算是成功了,报仇了,然后呢?等外敌打上门来的时候就献上妻子,然后跪倒唱征服?

    同样的,关中三辅的也差不多,武力强,那么其他的就无所谓了?经济不建设,吃着老本吃上百年,纵然有个别想要学习一下其他的地方经验,也被摆烂的拖到在地,老子不学那些花里胡哨的,所以大家都别想学!

    以至于原本是老天爷安排好了,兄弟三人各司其职,要武力有武力,要文化有文化,要经济有经济,只要配合好,就可以其利断金的破开这个金刚伏龙圈,结果呢?

    回头一看,原本三条龙变成三只虫,圈在碗底相互噬咬得很开心。

    因此斐潜设立的直尹监,一方面是拆关中士族的台子,另外一方面也是在重建新架构,毕竟一石二鸟才是斐潜的风格。原先山东士族不是自诩文化昌盛么,现在不光是青龙寺压着一头,甚至连基础预备官吏都会比山东多一倍!

    男的可以当文吏写文章,难不成女性就不会写字不能收发公文了?

    其实女人强悍起来的时候,就真没有人妖什么事情了……

    大汉当下的人妖,自然是指的是宦官。

    秦汉之中,也渐渐的暴露出了宦官干政的弊病,而且这个弊病一直都没有能够在后续的王朝里得到治愈,就像是多年的牛皮鲜,时好时坏,有时候还会糊到皇帝脸上去。

    但在太后强权的时候,宦官都卑微得不行。

    正经人才会做正经事情。

    若是先天上隐形性别,然后后天有强烈意愿改变的,那也不算是什么,但是看历史当中作乱的宦官,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给自己来一刀的,然后有权有势了也不收什么挂名子孙的?

    报复性消费的心理,可不仅仅是在买卖东西上。

    女性,原本的战斗力也不输于男性。后世一部分拳师盛况,就足以证明其战力的一斑了,但是仅凭打拳是打不出什么未来的,毕竟拳师当中太多的双标,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改来改去,那么自然最终就没人陪着玩了,越打便是越狭隘。

    正常的女性,其实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和正常的男性形成互补。

    不正常的,基本上都是相互扯后腿,一同摆烂。

    其实在汉代之中,有很多女性的官吏,不仅仅是在后宫当中,而且继承春秋战国,先秦制度的大汉,也还没有被后世儒教所完全毒害,女性的权益和地位都不错,不仅有偏向于文的女尚书,还有偏向于武的女御长,以及其他职位。

    因此在斐潜有意思的推动之下,关中士族的一些女性就开始坐不住了。

    毕竟之前大部分都是男性为官,女性一般很少有机会出头,现在见到有机会冒出头了,一些有野心的自然是坐不住。

    就像是甄宓。

    青纱为帐,圈起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渭水河畔。

    在这临时搭建的青纱帐之中,一点都不像是外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来自西域的细毛毡毯,带着绚丽且繁复的花纹。

    精致雕琢的金银器皿,荡漾着在红葡萄酒当中的冰鱼。

    檀香木的描金扇,带着一枚毫不起眼却价值千金的温润和田玉。

    步摇晃动之下,是精雕细琢的三色宝石。

    若是论及生活的精致程度,恐怕在长安城当中就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比得过甄宓,不管是人在家中坐爵从天上来的王英,还是墨家出身的王姎,亦或是父亲远任刚巧又在有些叛逆其的辛宪英,都和甄宓差了好几个档次。

    每一次这些女子在团体聚会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这一点。

    可是让她们惊讶的是,甄宓竟然觉得这些东西很是无趣……

    王姎很不客气的拿着一对金玉杯子相互碰了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么说来,你准备将这些都捐了?

    一旁的辛宪英也是瞪圆了眼,你真的舍得?这些可是价值不菲啊!

    甄宓隐蔽的瞄了一眼王英,然后收回了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钱财乃身外之物……而且带来不少麻烦……

    王姎呵呵笑了笑,你是说你哪个千里迢迢而来的表兄?

    表兄……甄宓冷笑了一下,在他们眼里,我还不如这些东西呢……少了这些俗物,说不得也就少了这些觊觎目光!

    那你准备怎么做?王姎才不相信甄宓会真的心灰意冷,要完全割舍这些钱财。

    甄宓坐直了身躯,目光之中隐隐有光华流动,我要进直尹监!这大汉商会,终究不是正经事!

第2458章萌发的叛逆

    全捐了?

    纵然甄宓点头确定,但辛宪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还用手指了指青纱帐之内的各种精美物件,神色之中多有不舍之意。

    甄宓的脸色却依旧是淡淡的,就像是面对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器物,没错,基本上都会捐了……一方面是少了烦恼,也是为了我那个该死的族兄……另外一方面么,算是进身之阶罢……

    王姎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把描金扇,说道:不过要走这个直尹监……也并非是一番坦途……

    甄宓微微点头,默然了片刻,跟上了一声叹气,可终究是比商贾之女要更好些罢?

    王英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原本想要说的是作为官宦之家的女子也不好受,但是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大户里面出来的,要不是王允一族所有的男丁都……

    并且同样的,王英之所以不愿意回到太原,回到自己家里面,难不成是因为家中没有长安舒适么?对于一个若不是王允出事,然后连续几个男丁都死于非命的话,王英多半就会默默无闻的在太原,成为家族里面的交易,许配给某个人, 然后达成某项的交易。

    这样的情况之下,她又有什么资格来指点甄宓?

    更何况王英本身就不太擅长于交际和沟通, 虽然她努力在学, 但是毕竟错过了年少最好的时光, 现在学起来很是费劲。

    至于辛宪英,她多少懂一点, 但是有不是完全懂。作为世家士族里面出来的,见识高度什么的都不缺,唯独欠缺的是经验和年龄。毕竟在她当下这個年龄段, 后世里面还有很多只是想要吃喝玩乐张扬自我的大有人在,能像是辛宪英这样多少会思索人情世故的,已经是很难得了。

    所以除了甄宓之外,能够真正理解并且明白甄宓这么做的原因的, 也就剩下了王姎。

    王姎本身也是有过野心的……

    而且王姎原本的身份,甚至一度比商人还要更不招大汉待见。

    王姎能明白甄宓的想法,而且说实在,能拿起来,很不容易, 能放下去,更不简单。因此王姎也不多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可要想明白了……这事情, 可不是能说反悔就反悔的……

    甄宓给王姎回了一个还是姐妹懂我的眼神,然后微微叹气,舍得……或许还有命,不舍得……或许连命都没了……

    王姎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陪着甄宓也是叹息了一声, 不说话了。

    辛宪英啧啧了几声,显然对于甄宓的感慨并没有多少的真切感受,反倒是对于这些将要被甄宓放弃掉的东西感觉到了惋惜。

    王英沉默了许久, 抬了抬眼眸, 看向了甄宓, 你打算以什么名义捐出去?

    甄宓一笑,宛如千万朵花朵绽放而开, 这不是二公子满月将至么?

    另外三人或是豁然, 或是哑然, 还有王姎不嫌事大的大笑着拍手……

    甄宓依旧是淡淡的笑, 但是在眼眸之中, 却多出了几分的决断之意来。。

    这一次,便是要在公众睽睽目光之下,将自己身上的这个商人属性,以及甄氏的联系,彻底的断去!

    为什么一辈子都要听旁人安排?

    商人,在汉代,大部分的时间当中,都承担者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然后甄宓还是在商人当中的更小的一部分,女商人。

    斐潜对于商人的优惠政策和宽松的态度,并不能改变普通人对于商人的感慨和认知,无奸不商这四个字,是商人骨子里面永远萦绕不去的诅咒,迟早都会爆发。

    因为从汉代开始,几乎所有社会阶层里面的人,都对于商人没有太多的好感。这样的局面,绝不仅仅是儒家所谓士农工商的排序打压那么的简单,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因素……

    天天被捧上天的就能上天么?

    就像是重农的口号天天喊,可在封建王朝之中,有多少时间是在真正的关心照顾光大的劳苦百姓的?

    所以宣传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商人自己的所作所为所造成的。以至于在很多时候,杀一个奸商,就像是杀一个贪官一样,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会迎来一片叫好声,这种相对来说形成了半固化的思维模式,就是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由商人自己给自己限定下来的。

    大汉的商人,原本是跟着大汉一同成长起来的。就像是一颗树苗,在发芽破土的阶段, 谁也想不到会长歪。

    汉初之时, 接秦之弊, 丈夫从军旅, 老弱转粮饷, 孱弱的生产力加上人口的大量缩减,导致了整个社会的物资极度匮乏,连皇帝都无法找到四匹一样颜色的马匹来作为礼仪车辆之用,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更是穷的叮当乱响。

    就在这样的局面下,商人暴富了。就在大汉很多人都是小农经济的前提下,民众贫苦,国库虚空,技术匮乏的时候,一些大汉的商人,猛然之间飞起来了,富得流油。

    然而这些商人之中,很多人都忘了一件事情……

    为了发展经济,汉王朝开放了山泽之禁,实行了某种程度上的贸易自由政策,促进了包括盐铁在内的各种制造业手工业的发展,并且还在关隘上免除了商业的税收,给与了商人购买使用奴隶的权利。

    于是这些商人利用近乎于免费的土地、林业,矿业等等资源,再加上也几乎是免费的奴隶劳动力,迅速的积累了大量的资本,在大部分的汉代民众贫穷困苦的时候,就积攒出了千万计的财富,号称三千人家,就是牛马等牲畜千蹄以计,羊彘千双以算,奴仆千指以举,奢靡荒诞,争富斗气等等奇葩的行为层出不穷。

    人心就是这样,大家穷,没关系,还是能和谐相处的,但是一旦有人富了之后,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好处,反倒是带来了更差的影响,心理上的不平衡倒是在其次,对于社会秩序的动荡冲击,才是最为致命的问题!

    尤其是商人虽说大部分人都聪明,也懂得收敛,不露白,不显富,但是奈何不了那些脑子进水的富二代啊,也没办法避免在商人之中天生就有一些老鼠屎啊,毕竟老鼠屎这种东西,是和人口基数成正态分布的,根本无法避免……

    一些商人通过大量的投机和囤积发财,利用自然灾害频繁引起价格的波动,以此来剥削普通民众,而且还将这种行为视为正常的商业手段,包装鼓吹甚至炫耀这样的行为,还公开嘲讽被剥削的都是贱民,都是蠢货,懒虫,活该被剥削,活该永远不能翻身,丝毫不顾及这样的言论和行为会不会给社会的发展带来什么影响或是隐患。

    有意思的是,商人和士族,在大汉初期,大部分都是旧贵族嘴下的贱民,一度都非常痛恨这样的称呼,但是等到了商人和士族各自发展起来之后,又将这样的称呼给了旁人。

    尤其是在乡野之中的突然暴富起来的商人,那真的是不把普通的百姓当成是人看,觉得拿钱一切都能摆平……

    能赚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能力,但是能花钱,才是更加重要的才能,甚至是天赋。

    当然这里的花钱并非是胡乱的败家和挥霍,而是懂得将钱财用在恰当的地方,比如斐潜。参不透这一点的,基本上都是过年的猪。当这种毫无社会责任感的商人,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自然灾害和大汉社会当中的信息不对等,以及社会发展不平衡,对于基层的民众进行残酷的经济压榨,对于因此造成的恶劣后果视而不见,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杀这种过年猪,难道还留着下一年再杀么?

    可是很多商贾搞不清楚这一点,这也是商贾自身骨子里面的诅咒,毕竟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铢锱必较铢积寸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凭本事挣的,怎么就成了罪过?

    邓通这么嚎叫过,董贤也是这么喊的,然后到了石崇的时候,也一样没有什么改变,甚至直至后世还有人这么叫唤。因为这些人至死都想不明白什么才叫做站在风口上的猪,真正能飞起来的原因并非是猪,而是那股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吹起来的风。

    在汉武帝对抗外族的决心面前,这些商贾还依旧凭着自己的钱财,忽视朝堂以及百姓的愿望,甚至不惜和游侠联手,下收编户之民,上抗朝堂之令,鼓吹自身,以地封国,故而被司马迁称之为素封。

    这样的人不该死,谁死?

    并且商贾为了保持他们超额收入,除了在商业上的行为之外,还会向官吏行贿。毕竟老百姓那有闲钱向官吏行贿啊?以至于当时公卿大夫,郡县官吏,都争相奢侈,买房子买车子买奢侈品衣服首饰毫无节制,为了获取从商贾那边得到的钱财,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富厚也。

    这种行为自然招到了统治者的制裁。

    可一部分的商人都没能想明白,他们不清楚,或是装作不清楚,所有的商业行为,都是建立在其国家和国民的基础上的,即便是在大航海时代那种超出国家领土范围的贸易,也同样有其国家的实力在后面支持,要不然海上马车夫早就该统一全球了,而不是两大板牙之后轮到日不落。

    当这些商人被制裁,死到临头的时候,又是这些收受贿赂的官员最为卖力,毕竟一方面可以毁灭原本的受贿证据,另外一方面又可以拿其人头来做业绩,别提有多开心了。

    于是某些商人痛定思痛,只不过没想清楚究竟应该做什么,而是决定自己要搞权柄,要和国家对着干,甚至不惜出卖国家的利益来作为跨上另外一个国家的桥梁,但是又有那个地方会欢迎叛徒扎堆?

    在最初的时候,甄宓也没能想明白,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默默的观察着斐潜的一些举措之后,尤其是这一次甄氏派了人前来之后……

    心寒了,便也看的更清楚了。

    甄尧来长安是为了帮甄宓的么?

    显然并不是。

    商人注重的是什么?商品么?那是普通商人的做法,到了甄氏当下,更多的是人脉。

    甄宓将描金扇的生意做到冀州去的时候,固然有通过甄氏原本的人脉关系,但是同样也给在袁绍那边下了重注,然后受到了沉重打击的甄氏上下注入了新的活力。

    后来甄宓运作的西域香囊等事物,便是彻底打乱了甄氏之中的平衡。

    甄氏在冀州同样有产业的,而且相当多,覆盖面相当的广泛,几乎是涵盖了民生军事所有的范畴,以至于当时的袁绍都不得不将儿子扔一个出去,去换取甄氏在后勤上面的全力支持。

    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高气傲的袁熙又怎么会对只是生意附赠品的甄宓有什么好态度?

    嗯,没错,甄宓甚至不是袁熙的妻子,只是一个妾的身份。

    史书上也用的是纳字,而不是用娶。

    袁熙自己还有一个妻子,正儿八经的吴氏。连袁熙去幽州上任的时候都很谁便的丢下了甄宓,让甄宓像是佣人一样去留养姑。当然,这里面或许还有点甄宓当年还没有长开的关系,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张三爷么。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而是甄宓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势压制之下的那种阶级差距。

    从小就被称之富贵之命的甄宓,等真进了袁氏家中之后,并没有真的就富贵起来。因为所有人都不会将甄宓所谓的富贵之命当做一回事,毕竟从春秋到战国,再到秦汉之中,从旧贵族到新世家,从割大腿肉侍奉主人到躺冰上鲤鱼自投,只有想不到的名头,没有吹不出来的事情,所以甄宓的富贵之命又算是什么?

    乡巴佬的自我吹嘘而已,包括袁熙在内都不会将其当回事。

    原本在家中的贵小姐小公主,到了袁氏家中成为了呼来喝去的使唤仆人……

    就算是妻子的身份,也要被袁氏家中袁绍夫人一大堆的婆婆,压制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差不多就像是后倭国内,皇太子媳妇戴个不合适的手套漏出了一截不到三寸长的胳膊肘,都会上升到皇室体面的高度,然后要下跪谢罪,被批判几个时辰外加写检讨书一样,像是袁氏这样四世三公的大家族里面的规矩,也是远远超出了甄宓的想象。

    但这才是第一次的打击。

    就像是历史上袁氏府邸里面的老太婆以出卖甄宓来取悦曹老板来换取免死一样,甄宓则是早早的被袁尚像是丢出去的一条宠物狗一样,被送到了长安来取悦斐潜……

    关键是甄氏上下,包括甄宓的兄弟都还真配合,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而现在,则是第三次的打击,并且是让甄宓最为痛苦的一次。

    虽然说天生聪慧,但是第一次的年龄还小,对于世界的认知还不足,懵懂之间便是以为那些责备和刁难都是应该的,倒也没将心思放在个人情绪上,只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公婆。

    第二次,则是充满了自我牺牲的幻想,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照顾甄氏了……

    因此在这样的精神支持之下,甄宓倒也尽可能的要在斐潜面前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却很失败的撞在石墙之上。论容貌,或许甄宓更胜一筹,但是除了容貌之外,便是几乎一无是处了。

    而已经长大一点的甄宓,也意识到了容貌这个东西,会随着时间而消减,青春才几年?若是没有一点本事傍身,等到自己花容月貌凋谢的那一天,被像是老狗一样的扔掉么?也就是哪个时候开始,甄宓才开始认真在做着商业的这些事情。

    看着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一点点的在长安发展而开,然后越来越大,招募人手,扩大商队,开发新产品,反过来销售到了冀州去,甄宓才在其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不是只是仅仅只是凭一张脸皮。

    最终,这个甄宓自己寻找到的意义,又要被自己的族人剥夺。

    家族大于一切。

    所以就应该一切都无怨无悔的奉献给家族?

    或许早几年,甄宓会真的这么想,毕竟在冀州那一带,流传的便是这样的思想,谈论的也是这样的论调。

    甄宓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依旧是在冀州,定然没有当下的勇气!

    因为来了长安,因为到了三辅,因为见到个更多不同的人,因为有了青龙寺大论的各种新奇思潮,最关键是因为离开了甄氏的大本营,一切都靠自己,一切都是自己一点点搭建起来之后,猛然之间才发现,自己来掌控自己人生的这种乐趣!

    不用刻意的,小心翼翼的每天一睁开眼,就去看谁的脸色好不好,然后才能决定自己今天的天气是阴天还是晴天!

    可是现在,甄尧来了。

    带着宗族里面的命令,没有商量,没有怜悯的命令。

    毕竟甄宓是女的……

    又没能膀上骠骑将军,那么也不知道会便宜谁啊?万一甄宓那天头脑发昏,找个小白脸什么的,然后一倒贴什么的,岂不是要少了好多钱?

    在之前放心不管,那是甄宓小打小闹,跟冀州甄氏大本营还是有些差距的,到了后来斐潜开通了西域,各种香料制品如惊天波涛涌动而来,顿时就将冀州甄氏大本营仅有的优越感冲击的七零八碎。

    想想看,一个普通的木盒子,大概只能赚一个五铢钱,刷上漆,可以赚三十文,在垫上丝绢,大概可以赚个百文左右,而这样的空盒子绕一圈,再从长安那边装上了西域香料制品回到冀州,售价就是成千上万!

    这差价,自然让人疯狂!

    在超额的利润面前,许多商人一不小心就将人给丢掉了,只剩下了商,只有纯粹的买卖,还会有什么人性和亲情?

    可是甄尧也万万没有想到,之前被他们推来送去,像是一件精美的商品一样,没有情感没有怨言,似乎是事事都顺从的甄宓,如今也会同样爆发叛逆之心,而且还是最为疯狂的反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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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