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9章爆发的误会
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完全的主宰自己的命运,更多的时候是随波逐流。
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有时候都不得不被某些事情所胁迫,屈服,就像是在春秋战国之时,夹杂在晋楚之间的国家一样,真的就是朝晋暮楚,完全不由得其国家自己来做主。并非这些人,这些国家就愿意如此沉沦,束手投降,而是迫不得已。
就比如说甄宓。
亦或是一再被他人利用的卢毓。
在甄宓还没有付之于行动的时候,卢毓便是率先发动了。毕竟甄宓要有一大摊子的要处理,而卢毓只需要处理一个人。
之前祢衡只是说削了周全的面子,而现在卢毓想要的则是彻底的和周全划清界限!
作为士族子弟,尤其是马融一系的传承之下,卢毓诗经诵读也不会比一般的人差,便是以拍手代替节奏器,然后高声歌唱: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毕竟是士族子弟的惯例么,这年头,要是谁不懂诗经,谁不会唱两句, 简直就没有办法在士林当中混!
就像是后世不会唱歌的进了单位,总是免不了会被人鄙视一样。
卢毓连唱三遍之后, 便是越发的愤慨, 大声而道, 有王德而天下者,无不胜服!商有王德, 龙旂十乘,商失其德,周代之焉!何来天下永恒不变之理?便如五方之言, 立世当修德!修德以长生!岂有不休德行,妄言以蒙天机者,可得富且贵乎?某听闻周氏以某之名假言议论,以谬盖全, 以曲论直,某虽不才,亦不今周氏何在?
那个该死的周全呢?
找他出来,要找他算账了!
卢毓到了长安之后,带着他自己的理念而来,同样的也接触了不少新的观念。就比如在长安三辅已经是非常流行的五方上帝的道家理念。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道家佛家和儒家,在某些方面都是相同的,也就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如何看待自己,看待整个的世界, 以及对于自我行为的判断标准等等,这些在佛道儒,以及其他的宗教上都是一样会出现,也是根据这一点,来判断这样的教派到底是向恶的,还是向善的。。
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来源于古代的民间巫术和神仙方术, 又将《老子》《庄子》加以附会引申, 形成以长生成仙为根本宗旨的道教教义, 随着相应的宗教组织和活动的标准规范的出现, 道教便正式诞生了。
道教的成分很是复杂,就像是儒教一样, 它并非存粹的黄老文化,而是有阴阳、谶纬和诸子百家的一些成分。
道教的经典《太平经》大约成书于汉安帝、汉顺帝之际, 它算是正式的将原本道家关于气的学说加以神秘化, 将养生论引申为长生说,主张通过养性积德的方法,包括行孝、守一、含气、服药等,达到长生成仙的目的。
斐潜和左慈谯并等人商议研究,然后融合了原本的道教体系,摒弃了过于繁杂的道教神灵体系,将其简单化,使之更好的让百姓认知,并将宗教布道的繁琐仪式和日常修行的简单易行分割开来,还把修行和奖励相结合,就像是升级打怪兽一样让许多百姓形成了日常的习惯。
比如修整道路,是一种修行。
正常来说,老百姓是不太管这些属于官面,或者说是公共的设备的,也甚少会去主动进行维护,但是在五方上帝的宗教信仰加持之下,修整道路也是五方上帝认可的一种德,因为可以积德所以就有人做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個,也不会主动去做,但是随着五方上帝的展开,尤其是有闻司的加入之后,一些相信五方上帝的信徒真的在按照教义在做一些向善的行为的时候,被这些有闻司的人看到,登记下来上报之后,就受到了一些有意安排……
比如在开道场法会的时候,便是有人发现某些人的德比其他的人要更多, 借此或是发放一些代表其善举的小木牌,让其有事可以找某人, 还有的直接给与一些小奖励的,半袋米面之类的东西等等……
这在后世看起来是很简单,甚至是很粗浅的行为,却能让很多人开始有了一些全新的概念,有了行善的意识。若是论价值,真没有多少,但是对于信徒而言,或许那就能代表着神灵对其行为的一种肯定和赞许。
当然,在发放物资或是给与奖励的时候,自然避免不了一些人动歪心思,但是随着有闻司的深入,一些动歪心思的人被抓捕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罪行之后,反而会促进民众对于行善积德的直接认知……
就比如说卢毓。
他到了长安之后,在得到了警告之后,便是离开了青龙寺,到了周边乡野,一方面是暂且避开某些风头,另外一方面也是真实的去看一看长安三辅的百姓生活情况,而就在这样的观察过程当中,卢毓本身就有一些偏向于黄老,讲究平等互助的理念,自然而然的就和五方上帝的宗教体系比较契合了起来。
先天的不平等,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改变。
同样的一句话,或许在一般百姓那边,只是觉得自己做好事积德,而在卢毓心中,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学子之间,用在经文当中,用在日常之时!
当他兴冲冲的有了更新的收获,更多的感慨回到了长安,刚想要和小朋友小伙伴一起分享一下,结果就听到了他不在长安这些时间之内,某些人,特别是周全对于他的言语的歪解,借着他名头的闹事!
这如何能忍?
卢植脾气就耿直,卢毓得他父亲影响,也是差不多。
当场卢毓就怒气冲冲的赶到了青龙寺,在广场之中找到了之前的一些熟悉的小伙伴,开始对于之前那些冒充他的言论,以及相关的人员进行批判起来。
天命玄鸟,乃有德而生之!生德之道,非言万千,乃行于一也!卢毓感慨万千,痛斥那些只是在嘴皮之上口称道德,但是实际上不做善德之事的人,商行善德,四方降焉,商为恶举,八荒叛也!所善,乃民之所善,所恶,乃民之所恶!岂有言善则善,论恶则恶之理?!
卢毓说着,便是想起了他父亲当年也是素有大志,想要改变大汉的一些陋习,做出一番的大事来,从而振兴大汉,复大汉之荣光,但可惜是大汉的权贵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大汉王朝之中,他们想着自家的宗族,捞取着自己的利益,还有的为了私欲相互争斗,借着各种名头打压政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站在民众的角度,站在大汉的未来去考虑!
即便是到了大汉纷争不断,各地诸侯群起,卢毓在冀州豫州一带也没有看见多少士族子弟在发愁大汉的将来!
在这大争之世,若不相忍为国,只是盯着自家,又和不可语冰的夏虫有何分别?
卢植当年无法改变董卓进京之后的事情,因为当时山东士族企图借董卓之刀,搞死反对者,然后再用董卓跋扈之名,再来治董卓的罪,所以当时山东士族极度的纵容董卓,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管大汉王朝的颜面和基本的秩序。
卢植原本想要和袁氏协商,在秩序崩坏之前处理掉董卓,可是袁氏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根本不是表面上的谦谦君子,谈不到一起去。袁氏表面上的允诺,只不过想要拖着卢植,然后当董卓闹腾得天怒人怨的时候,才会让卢植,或是皇甫嵩等人出手,然后袁氏又可以高高在上的充当裁判,一点都不沾染血腥。
卢植看不下去,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逃离,原想着当袁氏失去了卢植自己这一枚棋子的时候会不会惊醒,亦或是改变一些什么,但是他没想到局势会恶化得超出他的想象……
卢植的愤怒和无奈,留给了卢毓。
因此卢毓来长安的时候,多少心中是有一些对于西凉的怨恨。
毕竟当年作乱雒阳的,就是关中三辅陇右陇西的人。
董卓当年的大本营,也是在长安。
可是到了长安三辅,尤其是他走到了乡野之中之后,卢毓渐渐的发现其实他所怨恨的并不能算在这些长安三辅陇右陇西的普通百姓的头上……
因为这些百姓,其实也是受害者。
山东和山西的矛盾,很多也是百余年之间积累下来的,这些百姓,他们也同样没做什么错事,只不过因为董卓,所以就要被山东的士族指责和辱骂,承担所有的怨恨?
卢毓想要过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他和王昶辩论的时候提出来的那些理论。
他在辩论之后,很快发现他的理论确实有问题。
这种情况,其实很简单。
就像是后世的人如果带着耳机唱歌,多半是听不清楚他自己唱的五音不全的。
卢毓原先的环境之中,就像是带着一个耳机,周边都是山东士族的言论,嘈嘈杂杂的影响,使得他又怎么可能听出真实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才算是看明白了。
只有民众活得好,才是最基础,最真实的道理,才是最大的德行!
在长安三辅的百姓比在冀州豫州的百姓要过得好!
也比他原先设想的所谓平等大同的模式要更好一些!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那么这些,就是骠骑将军之德行!
其实卢毓也是清楚,如今大汉各个诸侯都在变法,各地之间的变法的手段也各不相同。
之前走袁绍的那种道路,已经是走不通了,而曹操那边跟着斐潜也在做出了一些改变,但是步履艰难。因为山东那边的区域,土地已经被士族豪族分割干净了,对外扩展的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不像是斐潜这里,还在持续的向外扩张……
有扩张,就有发展,也就自然不太会产生严重的内卷。
毕竟大家还有机会。
而曹操那边已经没什么机会了,除非曹操真的要和原本的山东士族体系地方豪强大战一场,否则像是卢毓这样的人,还有比卢毓还要更差的寒门子弟,真的没有多少出头的空间。
没错!卢兄所言,甚是有理!这周氏之言论,怕是未必有什么好心!
有了卢毓作为领头之人,原本沉默着,但也看不惯周全等人言论的一些寒门子弟就聚集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经书之道,是之所是,非皆是之,新政之法,非之所非,亦皆非之。择善而为之,举恶而改之,岂有一概而是,一言皆非之道理?
如今关中不得九卿之职,故有参律院、直尹监之所,其亦为变通之道,无可厚非是也!以其名而论其过,未免失之偏颇……
春秋之学,经义之妙,皓首亦难明也。如今得正经,又可求正解,乃德于天下寒士也!怎能说是恶政?!
考试之制,乃去芜存菁是也!举孝廉,不知书之人,莫非还少么?!若不以试之能,又怎能轻付权柄?
怕是自知无能,便是畏惧考试罢!
此等蛊惑之辈,着实令人厌恶!
寒门子弟,也是需要发声的渠道的……
或者说,只要是稍微开了一些智慧的人,都需要这样或是那样的一个渠道来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而青龙寺这里,无疑就是斐潜给这些人规划出来,可以发声的一个场地!
当习惯性的沉默被打破,爆发出来的能量便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寒门士族子弟,在某个方面来说,或许比一般的懵懂百姓还要更加的痛苦,因为他们或许是父辈,或许是祖辈,也曾经辉煌过,所以他们才是寒门,而不是连门窗都没有的黔首。正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之后才觉得特别痛!
因此说这些寒门子弟都是主持公正,为了所谓道德良心才说当下的话?倒也未必,但是至少这些寒门子弟看见了新的希望和未来,他们不希望又被周全等人给压下去!
因此卢毓出面的时候,顿时青龙寺之中便是滔滔!
毕竟之前争辩或是动手,都牵扯到一个害怕自家宗族事后追究的问题,但是现在既然有卢毓表态领头,那还等什么?
作为卢毓来说,他也希望通过这样的行为,刷去之前沾染上的那些牵扯到他的言论,以此划清界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之前卢毓的言论,多少还在无可无不可的接受范围之内,而被周全等人套上了卢毓名头所发出的那些言论,便是越发的挑战骠骑将军的底线,若是卢毓自己不出来解释,并且解决这个矛盾,到时候自己就要替周全等人背黑锅!
当然,这也是一场豪赌。
卢毓却不得不赌,因为他同样也被周全逼迫到了台面上,不下注,就必须离场。
然后群情滔滔的卢毓等人没有在青龙寺找到周全,结果有人报说在长安城中某酒肆见到周全,还有人说周全喜欢去醉仙楼,于是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又从青龙寺往长安中来,表示要和周全理论一个曲直黑白……
而在这个时候,周全正在和孙家的老卒躲在一个小院落之中,商议如何逃离关中。
孙平带着船模跟着天使一同离开了,但很显然,孙平无法带着这么多人手一同离开,所以周全等人就要自己想办法。
另外一方面,随着孙平的离开,巡检司对于周全,尤其是这些潜藏的孙氏老卒展开了行动,毕竟货已经是送出去,继续留着这么些老鼠在长安城当中活动,就没有多少必要了。
同时,在潼关的王灵也因为岗位的原因,没有办法说像是之前那么的方便,提供那么多人的的过关手续和材料,这就让周全等人越发的困难了起来。
这两天,有一些来不及躲藏,或是没能藏好的孙家老卒,被鉴别了出来,遭到了抓捕,有一些因为反抗当场被杀死了,也有一些则是受伤被捕。虽然说这些人都是孙家老卒,理论上都是对于孙权忠心耿耿,但是又有谁能保证这些受伤而被抓捕的人当中,就没有一两个叛变,亦或是不小心吐露了真言?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卢毓带着一帮青龙寺的子弟,气势汹汹的到了长安之中,二话不说就开始沿着大街小巷寻找周全的下落……
卢毓自然是没有想到周全会是奸细,只是想着当众要和周全说一个明白,彻底的洗刷干净周全等人泼上来的脏水而已,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么做,会给本身就是惊弓之鸟的周全和孙家老卒带来多大的影响!
以为是自己踪迹暴露的周全,便是只想着尽快逃离,结果没想到还没有逃出街角,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没办法,谁叫周全前一段时间在青龙寺里面太过于风骚?
若是其安分一些,说不定现在就交错而过,逃过一劫了……
被人指着一叫,周全便是慌的不行,以为大难临头的他,自然是命令孙氏老卒护送他逃离出去!
孙家老卒又不明情况,在命令不清晰,指向不明确的情况下,便是当场拔出了刀来!
一时间,血染长街!
第2459章爆发的误会
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完全的主宰自己的命运,更多的时候是随波逐流。
小到个人,大到国家,有时候都不得不被某些事情所胁迫,屈服,就像是在春秋战国之时,夹杂在晋楚之间的国家一样,真的就是朝晋暮楚,完全不由得其国家自己来做主。并非这些人,这些国家就愿意如此沉沦,束手投降,而是迫不得已。
就比如说甄宓。
亦或是一再被他人利用的卢毓。
在甄宓还没有付之于行动的时候,卢毓便是率先发动了。毕竟甄宓要有一大摊子的要处理,而卢毓只需要处理一个人。
之前祢衡只是说削了周全的面子,而现在卢毓想要的则是彻底的和周全划清界限!
作为士族子弟,尤其是马融一系的传承之下,卢毓诗经诵读也不会比一般的人差,便是以拍手代替节奏器,然后高声歌唱: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毕竟是士族子弟的惯例么,这年头,要是谁不懂诗经,谁不会唱两句, 简直就没有办法在士林当中混!
就像是后世不会唱歌的进了单位,总是免不了会被人鄙视一样。
卢毓连唱三遍之后, 便是越发的愤慨, 大声而道, 有王德而天下者,无不胜服!商有王德, 龙旂十乘,商失其德,周代之焉!何来天下永恒不变之理?便如五方之言, 立世当修德!修德以长生!岂有不休德行,妄言以蒙天机者,可得富且贵乎?某听闻周氏以某之名假言议论,以谬盖全, 以曲论直,某虽不才,亦不今周氏何在?
那个该死的周全呢?
找他出来,要找他算账了!
卢毓到了长安之后,带着他自己的理念而来,同样的也接触了不少新的观念。就比如在长安三辅已经是非常流行的五方上帝的道家理念。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道家佛家和儒家,在某些方面都是相同的,也就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如何看待自己,看待整个的世界, 以及对于自我行为的判断标准等等,这些在佛道儒,以及其他的宗教上都是一样会出现,也是根据这一点,来判断这样的教派到底是向恶的,还是向善的。。
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来源于古代的民间巫术和神仙方术, 又将《老子》《庄子》加以附会引申, 形成以长生成仙为根本宗旨的道教教义, 随着相应的宗教组织和活动的标准规范的出现, 道教便正式诞生了。
道教的成分很是复杂,就像是儒教一样, 它并非存粹的黄老文化,而是有阴阳、谶纬和诸子百家的一些成分。
道教的经典《太平经》大约成书于汉安帝、汉顺帝之际, 它算是正式的将原本道家关于气的学说加以神秘化, 将养生论引申为长生说,主张通过养性积德的方法,包括行孝、守一、含气、服药等,达到长生成仙的目的。
斐潜和左慈谯并等人商议研究,然后融合了原本的道教体系,摒弃了过于繁杂的道教神灵体系,将其简单化,使之更好的让百姓认知,并将宗教布道的繁琐仪式和日常修行的简单易行分割开来,还把修行和奖励相结合,就像是升级打怪兽一样让许多百姓形成了日常的习惯。
比如修整道路,是一种修行。
正常来说,老百姓是不太管这些属于官面,或者说是公共的设备的,也甚少会去主动进行维护,但是在五方上帝的宗教信仰加持之下,修整道路也是五方上帝认可的一种德,因为可以积德所以就有人做了。
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個,也不会主动去做,但是随着五方上帝的展开,尤其是有闻司的加入之后,一些相信五方上帝的信徒真的在按照教义在做一些向善的行为的时候,被这些有闻司的人看到,登记下来上报之后,就受到了一些有意安排……
比如在开道场法会的时候,便是有人发现某些人的德比其他的人要更多, 借此或是发放一些代表其善举的小木牌,让其有事可以找某人, 还有的直接给与一些小奖励的,半袋米面之类的东西等等……
这在后世看起来是很简单,甚至是很粗浅的行为,却能让很多人开始有了一些全新的概念,有了行善的意识。若是论价值,真没有多少,但是对于信徒而言,或许那就能代表着神灵对其行为的一种肯定和赞许。
当然,在发放物资或是给与奖励的时候,自然避免不了一些人动歪心思,但是随着有闻司的深入,一些动歪心思的人被抓捕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罪行之后,反而会促进民众对于行善积德的直接认知……
就比如说卢毓。
他到了长安之后,在得到了警告之后,便是离开了青龙寺,到了周边乡野,一方面是暂且避开某些风头,另外一方面也是真实的去看一看长安三辅的百姓生活情况,而就在这样的观察过程当中,卢毓本身就有一些偏向于黄老,讲究平等互助的理念,自然而然的就和五方上帝的宗教体系比较契合了起来。
先天的不平等,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去改变。
同样的一句话,或许在一般百姓那边,只是觉得自己做好事积德,而在卢毓心中,这句话也可以用在学子之间,用在经文当中,用在日常之时!
当他兴冲冲的有了更新的收获,更多的感慨回到了长安,刚想要和小朋友小伙伴一起分享一下,结果就听到了他不在长安这些时间之内,某些人,特别是周全对于他的言语的歪解,借着他名头的闹事!
这如何能忍?
卢植脾气就耿直,卢毓得他父亲影响,也是差不多。
当场卢毓就怒气冲冲的赶到了青龙寺,在广场之中找到了之前的一些熟悉的小伙伴,开始对于之前那些冒充他的言论,以及相关的人员进行批判起来。
天命玄鸟,乃有德而生之!生德之道,非言万千,乃行于一也!卢毓感慨万千,痛斥那些只是在嘴皮之上口称道德,但是实际上不做善德之事的人,商行善德,四方降焉,商为恶举,八荒叛也!所善,乃民之所善,所恶,乃民之所恶!岂有言善则善,论恶则恶之理?!
卢毓说着,便是想起了他父亲当年也是素有大志,想要改变大汉的一些陋习,做出一番的大事来,从而振兴大汉,复大汉之荣光,但可惜是大汉的权贵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大汉王朝之中,他们想着自家的宗族,捞取着自己的利益,还有的为了私欲相互争斗,借着各种名头打压政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站在民众的角度,站在大汉的未来去考虑!
即便是到了大汉纷争不断,各地诸侯群起,卢毓在冀州豫州一带也没有看见多少士族子弟在发愁大汉的将来!
在这大争之世,若不相忍为国,只是盯着自家,又和不可语冰的夏虫有何分别?
卢植当年无法改变董卓进京之后的事情,因为当时山东士族企图借董卓之刀,搞死反对者,然后再用董卓跋扈之名,再来治董卓的罪,所以当时山东士族极度的纵容董卓,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管大汉王朝的颜面和基本的秩序。
卢植原本想要和袁氏协商,在秩序崩坏之前处理掉董卓,可是袁氏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根本不是表面上的谦谦君子,谈不到一起去。袁氏表面上的允诺,只不过想要拖着卢植,然后当董卓闹腾得天怒人怨的时候,才会让卢植,或是皇甫嵩等人出手,然后袁氏又可以高高在上的充当裁判,一点都不沾染血腥。
卢植看不下去,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逃离,原想着当袁氏失去了卢植自己这一枚棋子的时候会不会惊醒,亦或是改变一些什么,但是他没想到局势会恶化得超出他的想象……
卢植的愤怒和无奈,留给了卢毓。
因此卢毓来长安的时候,多少心中是有一些对于西凉的怨恨。
毕竟当年作乱雒阳的,就是关中三辅陇右陇西的人。
董卓当年的大本营,也是在长安。
可是到了长安三辅,尤其是他走到了乡野之中之后,卢毓渐渐的发现其实他所怨恨的并不能算在这些长安三辅陇右陇西的普通百姓的头上……
因为这些百姓,其实也是受害者。
山东和山西的矛盾,很多也是百余年之间积累下来的,这些百姓,他们也同样没做什么错事,只不过因为董卓,所以就要被山东的士族指责和辱骂,承担所有的怨恨?
卢毓想要过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他和王昶辩论的时候提出来的那些理论。
他在辩论之后,很快发现他的理论确实有问题。
这种情况,其实很简单。
就像是后世的人如果带着耳机唱歌,多半是听不清楚他自己唱的五音不全的。
卢毓原先的环境之中,就像是带着一个耳机,周边都是山东士族的言论,嘈嘈杂杂的影响,使得他又怎么可能听出真实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才算是看明白了。
只有民众活得好,才是最基础,最真实的道理,才是最大的德行!
在长安三辅的百姓比在冀州豫州的百姓要过得好!
也比他原先设想的所谓平等大同的模式要更好一些!
至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那么这些,就是骠骑将军之德行!
其实卢毓也是清楚,如今大汉各个诸侯都在变法,各地之间的变法的手段也各不相同。
之前走袁绍的那种道路,已经是走不通了,而曹操那边跟着斐潜也在做出了一些改变,但是步履艰难。因为山东那边的区域,土地已经被士族豪族分割干净了,对外扩展的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不像是斐潜这里,还在持续的向外扩张……
有扩张,就有发展,也就自然不太会产生严重的内卷。
毕竟大家还有机会。
而曹操那边已经没什么机会了,除非曹操真的要和原本的山东士族体系地方豪强大战一场,否则像是卢毓这样的人,还有比卢毓还要更差的寒门子弟,真的没有多少出头的空间。
没错!卢兄所言,甚是有理!这周氏之言论,怕是未必有什么好心!
有了卢毓作为领头之人,原本沉默着,但也看不惯周全等人言论的一些寒门子弟就聚集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经书之道,是之所是,非皆是之,新政之法,非之所非,亦皆非之。择善而为之,举恶而改之,岂有一概而是,一言皆非之道理?
如今关中不得九卿之职,故有参律院、直尹监之所,其亦为变通之道,无可厚非是也!以其名而论其过,未免失之偏颇……
春秋之学,经义之妙,皓首亦难明也。如今得正经,又可求正解,乃德于天下寒士也!怎能说是恶政?!
考试之制,乃去芜存菁是也!举孝廉,不知书之人,莫非还少么?!若不以试之能,又怎能轻付权柄?
怕是自知无能,便是畏惧考试罢!
此等蛊惑之辈,着实令人厌恶!
寒门子弟,也是需要发声的渠道的……
或者说,只要是稍微开了一些智慧的人,都需要这样或是那样的一个渠道来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而青龙寺这里,无疑就是斐潜给这些人规划出来,可以发声的一个场地!
当习惯性的沉默被打破,爆发出来的能量便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寒门士族子弟,在某个方面来说,或许比一般的懵懂百姓还要更加的痛苦,因为他们或许是父辈,或许是祖辈,也曾经辉煌过,所以他们才是寒门,而不是连门窗都没有的黔首。正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之后才觉得特别痛!
因此说这些寒门子弟都是主持公正,为了所谓道德良心才说当下的话?倒也未必,但是至少这些寒门子弟看见了新的希望和未来,他们不希望又被周全等人给压下去!
因此卢毓出面的时候,顿时青龙寺之中便是滔滔!
毕竟之前争辩或是动手,都牵扯到一个害怕自家宗族事后追究的问题,但是现在既然有卢毓表态领头,那还等什么?
作为卢毓来说,他也希望通过这样的行为,刷去之前沾染上的那些牵扯到他的言论,以此划清界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之前卢毓的言论,多少还在无可无不可的接受范围之内,而被周全等人套上了卢毓名头所发出的那些言论,便是越发的挑战骠骑将军的底线,若是卢毓自己不出来解释,并且解决这个矛盾,到时候自己就要替周全等人背黑锅!
当然,这也是一场豪赌。
卢毓却不得不赌,因为他同样也被周全逼迫到了台面上,不下注,就必须离场。
然后群情滔滔的卢毓等人没有在青龙寺找到周全,结果有人报说在长安城中某酒肆见到周全,还有人说周全喜欢去醉仙楼,于是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又从青龙寺往长安中来,表示要和周全理论一个曲直黑白……
而在这个时候,周全正在和孙家的老卒躲在一个小院落之中,商议如何逃离关中。
孙平带着船模跟着天使一同离开了,但很显然,孙平无法带着这么多人手一同离开,所以周全等人就要自己想办法。
另外一方面,随着孙平的离开,巡检司对于周全,尤其是这些潜藏的孙氏老卒展开了行动,毕竟货已经是送出去,继续留着这么些老鼠在长安城当中活动,就没有多少必要了。
同时,在潼关的王灵也因为岗位的原因,没有办法说像是之前那么的方便,提供那么多人的的过关手续和材料,这就让周全等人越发的困难了起来。
这两天,有一些来不及躲藏,或是没能藏好的孙家老卒,被鉴别了出来,遭到了抓捕,有一些因为反抗当场被杀死了,也有一些则是受伤被捕。虽然说这些人都是孙家老卒,理论上都是对于孙权忠心耿耿,但是又有谁能保证这些受伤而被抓捕的人当中,就没有一两个叛变,亦或是不小心吐露了真言?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卢毓带着一帮青龙寺的子弟,气势汹汹的到了长安之中,二话不说就开始沿着大街小巷寻找周全的下落……
卢毓自然是没有想到周全会是奸细,只是想着当众要和周全说一个明白,彻底的洗刷干净周全等人泼上来的脏水而已,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这么做,会给本身就是惊弓之鸟的周全和孙家老卒带来多大的影响!
以为是自己踪迹暴露的周全,便是只想着尽快逃离,结果没想到还没有逃出街角,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没办法,谁叫周全前一段时间在青龙寺里面太过于风骚?
若是其安分一些,说不定现在就交错而过,逃过一劫了……
被人指着一叫,周全便是慌的不行,以为大难临头的他,自然是命令孙氏老卒护送他逃离出去!
孙家老卒又不明情况,在命令不清晰,指向不明确的情况下,便是当场拔出了刀来!
一时间,血染长街!
第2460章一环扣一环
当卢毓当街和周全等人发生了流血冲突的消息传递到了骠骑府内的时候,斐潜简直有些啼笑皆非。
真的要抓捕周全等人,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已经初步锁定了,但是斐潜的意思是,通过周全等人来练兵……
只要稍微目光长远一些,必然知道类似于这种奸细间谍的事情, 必然不可能说只有周全这一帮子,肯定还有其他地方的奸细间谍潜藏着。
华夏那孙子写的书,可是很多人都看过的……
同时,随着斐潜进一步的打通原本未曾涉足的区域,对外邦交也逐渐的增多,这种反间谍的意识, 也需要通过这样的实践活动,渐渐的成为日常工作当中的一根警戒线。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 怎么抓也是一门学问。
由此衍生出来的审讯,引诱,施压等等的手段,也是需要阚泽一点点的运用,并且形成报告,提交总结,然后让更多的人进行学习的,就像是猫抓到了老鼠,鲜有当即一口就咬死的,而是在不断的戏弄和挑逗当中,掌握鼠类的习性和举动。
然后大猫带着小猫抓一抓,小猫也就基本上会了。
本来斐潜还向阚泽建议,让其有步骤的压迫周全等人,直至将这一条线上的全数都带出来。毕竟小鱼小虾可能仅仅是负责一个方面, 对于其他的人不熟悉, 而直接抓捕周全等人又有可能死伤,亦或是躲在一旁的察觉不对就直接跑路……
在大汉当下完全不存在什么摄像头的年代, 一个人真心想要跑路,还真不好抓。
但这个过程,被卢毓的这一次行为给破坏了。
听完了整个过程的汇报之后,斐潜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就直接抓罢!让百医馆派出医师,收治受伤的学子……另外,叫参律院去两個人慰问一下……嗯,不用动用驻兵,让文长带着讲武堂的新卒去锻炼一下……
斐潜稍微停顿,又笑了笑,此外,让这卢子家来一趟罢!
另外一边,卢毓还真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斐潜原本的计划,但是接到了召见的号令的时候,依旧是免不了有些紧张。他的运气不错,再加上他本身也跟着他父亲卢植多少练过几手,所以并没有受伤。但是其他人,就不怎么样了。
死了两个,重伤两个,还有三四个轻伤的。。
随着魏延的出动,长安街道也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卢毓有些忐忑的往骠骑府衙而去。
长安城中,主要干道之中,或是用青砖,或是以石板铺地,每一日都有专职的人员打扫,并且还有骠骑将军早早就颁布的卫生条例,巡检的巡弋检查。不管是城中的日常垃圾,还是经过的牛马排泄,都是会被及时清理,否则立刻就会招来巡检罚款。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安城的卫生条件,几乎是这个时代,甚至可以说领先了几百年,就算是欧洲到了中世纪,也依旧是肮脏遍地屎尿横流。高跟鞋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看着华丽的长裙在逛街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了一些什么特别的东西。
尤其是在夏日艳阳的照耀之下,干净整洁的长安城,就像是一颗被擦得闪亮的宝石,散发着耀目的光芒。
天气晴朗,白云悠闲。穿城水渠如一条玉带般,环绕在长安城中,波光粼粼,映照在前来打水的民众脸庞之上。水渠边上有杨柳依依,绿意流连。在树荫之下,还有些石凳石桌什么的,若是到了傍晚,便是民众聚集闲聊的最佳场所。
从知晓了骠骑将军斐潜再次被天使册封的消息之后,虽然还没有具体定下什么日期举行庆典,但是在街道两侧的店铺和住户,已经开始自发的装扮起来。多少有些闲钱的,便是用彩色绢布绕在二楼窗楣之上,显得五光十色,绚丽斑斓。而比较手头紧一些的,也是将自家面向街道方向的门窗地面什么的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将一些掉漆的地方补上……
长安三辅的富贵气象,便是在这样的不经意之间,展现了出来。
尤其是在街道之中,岗楼之上执勤的兵卒,也是衣甲鲜亮。这些在长安城中负责值守的兵卒,其实每个岗哨的兵卒数目并不是很多,一个岗哨顶多就是三五人,主要还是及时示警。巡检马队踢踢踏踏的在长街上缓缓而过,给长安的民众增加了不少的安全感。
卢毓一路往前,便是一路感叹。
他猛然之间察觉,自己越是沉下心来,便是看到的东西越多。
就拿这些执勤的兵卒来说,邺城同样也有,但是相差了就有许多,就算是许县之中,那本应该代表了全大汉的精锐禁中锦袍将,御前诸卫什么的,或许在衣甲穿着上能和眼下的这些骠骑兵卒比拟,但是内在的精气神就差了许多。
那些在御前亲卫之军,哪怕当值,也是一副风流闲人模样,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样,懒懒散散的摇摇晃晃。捧着仪仗都嫌沉,拿个旌旗都在晃,嘻嘻哈哈全然没有章程法度。
可是现今在长安街道两旁的,身形举止都很是沉稳,其中还能看见一些巡检或是兵卒在脸上手上身上露出了一些疤痕,却没有任何人敢对这些疤痕嘲笑。这些人显然是战阵老卒,身躯未必人人都是高大强壮,但是神情上的坚韧朴实,便是远超冀州豫州之卒。
就算是没有上司巡查,骠骑检阅,这些兵卒依旧毫不偷工减料的认真值守,按刀持弓而立,目光锐利扫视着四周,让人感觉似乎随时遇袭,都能反应过来,并且也确实如此。
卢毓和周全等人发生冲突的时候,当那些潜伏的孙家兵卒亮出刀来的时候,手无寸铁的卢毓和寒门自己都以为这一次要完蛋了,但是很快的就听到了示警铜锣声,尖哨声,然后仿佛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巡检和值守的兵卒,迅速的击溃了江东奸细的反扑,除了那几个因为距离近而没能躲开毒手的寒门子弟之外,其余大部分人,包括卢毓在内,都算是有惊无险……
卢毓走过长街,经过骠骑将军府前广场,穿过前院回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略微显得有些踌躇满志的到了厅堂之前的时候,在厅堂之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投来了一些别样的目光。
卢毓微微瞄了一眼节堂,只见节堂上首端坐一人,一副刚毅坚强的外表,颔下微须,眉目俊秀,冠带装束整齐得无可挑剔,目光顾盼之下便是精光四射,锐利无比,一看就是知晓定然是心性坚严,不可轻易动摇之人。
卢毓知晓必然是骠骑本尊,便是连忙低头盯着地面上的木纹,不敢直视,袖手站在一侧,等待护卫的通禀。
卢毓也见过不少大人物,或许但以容貌来说,骠骑将军未必算是顶尖的那一批,但是只要稍微有些阅历的人就能看出,其他的那些大人物,所谓的刚严之态,多半是矫情强自装出来的,而眼前的这位,才是真正发自内心,而形于外的……
他在山东有重重恶名,他却在西域北疆扩土。
有人说他是奸臣乱世,也有人说他是匡扶社稷。
若是在早几年,便是骠骑派人去请,或是说要给卢毓一个什么官职,让他来长安三辅,他都未必愿意来,毕竟他父亲卢植当年在雒阳之时所遭受的事情,西凉人留给他的印象太差了。
然而现在,卢毓却不请自来……
如卢毓这等人物,其实说起来,其是非观太过分明,容不得一点诡伪权谋,在这一点上,和祢衡倒也似乎差不多,只不过祢衡更狂傲一些,有些刚愎的感觉,而卢毓的刚愎稍微好一些,只是为他所认为正确的事情而行。
不多时,护卫高声唱名,卢毓登堂而进。
若是骠骑没有如此功勋之前,别说让卢毓登堂而进拜见了,若是没有出门相迎,神色稍微有些懈怠,说不得如同卢毓一般的自诩名士的,便是会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甩袖而去,但是现在么,让其他堂下等候唱名,再行拜见,也是觉得有些莫名的荣耀,丝毫就没有所谓的委屈感了。
卢毓不敢左右张望,只是大概能看到在骠骑之下,坐着两位。左边一人又黑又胖,没啥好说的定然多半是庞统,另外一人则是玄袍革带,进贤冠戴得端正无比,三缕长髯飘飘,虽说在厅堂之内,却有些出尘之风,应该便是多有雅名的荀攸了。一左一右,便是骠骑府内权重大员,自有一番的威严气度。
说实在的,当下骠骑将军,嗯,骠骑大将军此时此刻,若说是半个大汉之主,也不是一句笑话之言。即便是卢毓心中存有汉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自从有斐潜这样一个西凉武夫横空出世,横扫南北,凿空西域,几乎就让山东士族子弟一次又一次的被扇耳光……
斐潜当下虽说并没有表现出另立的意思,反倒是给了天子足够的尊敬,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若是真的有一天,哪位在许县之中的天子,要是真的面临着那不可言说的困境,说不得比董卓之时还要更惨!
而且明眼人也看得清楚,以斐潜现今如此地位,只要牢牢把持着长安三辅,继续积蓄天下的民望,不管将来是继续尊崇天子,还是扶持另立天子上位,这位已经和君权分庭抗礼,甚而犹有过之了。
至于更进一步……
卢毓不敢多想,也不愿意看到有那么一天。
在卢毓心中,大汉依旧只有天子刘氏才能称之为大汉……
另外一位的大将军,也同样如此。若是曹操地位稳固,定是会直接的削弱了天子的威严和权柄。曹操,也绝不会允许斐潜这等人物持续发展,如今所谓给与斐潜的封赏,定然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别看斐潜和曹操两人现在似乎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但最终一定会决裂的,只不过看谁先动手,而这动手的时机又是什么罢了。
因此卢毓觉得,他有这个使命来长安,为了天子,为了大汉。
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真的等到斐潜举起反叛大汉的旗帜的时候,怕是什么都完了……
斐潜等走上堂来的卢毓坐定,在略微的寒暄之后,斐潜看着卢毓,微微带了一点感慨的语气说道:昔日有幸与子干兄同殿为官,深感其学为儒之宗,行为士之模,才为国之桢也,奈何天意弄人,雒阳一别,便是黄泉永隔,实乃甚憾也。今得见子干兄后继有人,真乃大慰吾心……
斐潜说得此言,自然是有老气横秋之感,但也不能算是说错,毕竟当年斐潜确实也是雒阳城中的一个郎官,要说和卢植同殿为列倒也不算是虚言,只不过当时卢植能在殿上坐,斐潜在殿外还未必能捞到一个立足的位置站呢!
卢毓心中一跳,听出了斐潜话外的意思,便是拱手回答道:先父若知得骠骑之赞,定是不胜欢喜。先父在世之时,常言上德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烈则人望而畏之,水懦则人狎而玩之。为政者宽以济猛,猛以济宽。今至三辅,见骠骑之下百姓得以宽猛并济,吏属司察偏阿为民,奉事尽心为国,百业兴盛,安泰祥和,大汉中兴有望,便是先父有灵,也是甘拜骠骑之下风也……
斐潜笑了笑,没有和卢毓接话。
但是斐潜不说话,并不代表者旁人就没有意见。
庞统嘿嘿笑了两声,胖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几分的讥讽之色。
荀攸微微咳嗽了一声,对着卢毓说道:如今大汉纲常颠倒,固然是莫为此甚,然身为大汉子民,经学传人,知其然自是可贵,更重知其所以然,唯知其所以然,方可知然何之……此乃吾主骠骑之诲于吾等也,今日与卢郎君分享之……
卢毓闻言,吸了一口凉气,略微有些发愣。
或许卢毓将来可能被迫于什么事情,会逐渐的被磨灭了棱角,同流合污什么的,但是至少在现在,卢毓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正直的心。再加上斐潜的话语提及了卢植,让卢毓不免响起了当年董卓乱政的事情。对于卢毓来说,对于像是董卓这样丝毫不懂政治,不顾民生,坐拥强兵便是搅乱国事,进而凌迫天子的乱臣,实在是深恶痛绝到了极致,忍不住就情绪就开喷……
但同时,卢毓也不是天生的杠精,也不会时时事事不管对不对就跟旁人争辩,他是正统的大汉传统思想的传承者,又是马融一派儒学的继承人,其父亲又是以清名传于天下,他自然时时刻刻都以刚正廉洁来要求自身,和豫州冀州很多士族子弟都不太相同。
要不然卢毓也不会因为看到关中三辅的百姓生活变好了,便是对于斐潜的印象发生了改变。若是纯粹的执拗之辈,肯定是即便是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所以在荀攸如此之言后,卢毓便是心中生出了一些感触。
虽然卢毓知道,荀攸和庞统基本上来说肯定会站在骠骑这一侧,但是并不代表说荀攸所言就毫无道理……
至少卢毓是第一次听人说在知其所以然后面还有一层的新境界!
同样的,这也是对于卢毓之前所言的一个不软不硬的回应,十分的复合荀攸的习惯。
卢毓低头说道:谨受教。不过……可否详细指点一二,这……然何之又是如何……
此番邀子家前来,主要是告知子家,前日行凶之贼子已然俯首,今后大可放心……至于这然何之么……斐潜微微笑了笑说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是卢子家对于此事有意,不妨参与今秋之试如何?如今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不知子家以为如何?
卢毓怔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骠骑所言甚是。
在发现斐潜这里的情况和至极想象当中的不尽相同之后,卢毓也有了留下来的想法,因此对于斐潜所言参加考试也没有太多的异议。虽然说略微的失望还是有的,但是卢毓同样也有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通过考试的信心。
斐潜点了点头,又是勉励了几句,便是让人拿来了一些表示让卢毓压惊的物品,卢毓自然是推辞不受,但是斐潜说这些东西并非是给卢毓一人的,而是让卢毓去给那日跟着卢毓一同受伤的小伙伴的……
毕竟当时那些小伙伴多多少少也是跟着卢毓一同,才遭到了伤害,虽然说这些伤亡什么的,不能完全算在卢毓的头上,但卢毓未必没有伯仁之嫌疑。
卢毓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接受了,并且也说明,他只是代骠骑去分发,并不会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不管是在实物形势上,还是在虚化的名头上。
斐潜笑笑,也没有再说什么,让人替自己送卢毓出去。
看着卢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之中,庞统笑了笑说道:今山东之士日益众也,卢子家正直其时。
斐潜微微点头,他当然不是闲着没事才邀请卢毓的,除了所谓的慰问之外,更重要的自然是表现自己的一个态度,以卢毓为点,展现出一个欢迎山东士族子弟的姿态,并且不以言论名声为取才标准,而是依旧坚持考试为主的人才筛选的制度。
一旁的荀攸也说道:正直青龙寺大论,秋试亦正当其时也。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若有才学卓越之辈,当可遴选,一则用于青龙寺经纶注解,另一则补充学宫博士讲师之缺。
庞统和荀攸皆是称是。
这就是一环扣着一环,连带的效应。
就在三人商议这青龙寺和秋试的相关事项的时候,堂下有兵卒前来禀报,说魏延回来了……
第2461章事项的影响
魏延要接替徐晃的工作,负责在三辅河东一带的防御体系,当然需要亲自走一圈。
当然,魏延和徐晃,或许有些意识到这种交换防区的模式所代表的意味,或许还没有多去思考,但是不管怎么说, 在魏延初步的了解关中三辅的防务之后,徐晃就出发前往川蜀,考察并且担负了铺设军用道路的重任。
在和徐晃的沟通和交流当中,魏延也渐渐的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这种不足是多方面的,不仅仅是在战阵当中。
就比如指挥能力。
当下的魏延显然没有上万人的指挥经验,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战斗场面,他之前不管是在和川蜀土著作战,还是和刘关张对抗的过程当中,因为地形的原因,即便是统领了成千上万的兵卒,真正作战的时候也都是在一个较为狭窄的面上,再加上魏延也是偏向于前线指挥型的将领,所以在统筹规划大部队的指挥能力上,显然就比不上徐晃。
因为知道自己不足,魏延便是更加的谦虚,并且开始学着徐晃一样,从一个前线厮杀的将领, 往指挥型的统帅进行转变。
这一次针对于关中三辅的间谍清剿行动,魏延就没有亲自上阵到第一线厮杀了。嗯, 当然这样的场面,也不需要魏延亲自动手,毕竟这些都是小鱼小虾, 说杀鸡用牛刀可能都有些抬高了这些奸细间谍。
在关中三辅地区,这些间谍奸细想要搞倒刀枪弓箭并不算难,但是想要获得战甲、强弩和战马,那就难比登天了,因此这些间谍奸细对付一般的百姓或许还能有点杀伤力,可真正面对穿了战甲的精锐骑兵的时候,往往就是只能被按在地面上摩擦。
冷兵器时代,有或是没有战甲,这两种情况,完全就是云泥之别。
即便是穿战甲的是讲武堂的新兵,也不是这些没有战甲的间谍奸细所能抵御的。
魏延带着这些新兵作战,虽然说没有办法像是带着精锐老卒那么的犀利和顺畅,但是魏延也知道这是一个训练的过程,不经过战阵的新兵怎么可能变成精锐?
魏延前来回报,不仅仅是斩杀了这些暴露出来的奸细和间谍,更重要的是魏延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
文长之意是……庞统皱着眉说道,这些虫豸是逃往潼关方向?
周全的头颅摆放在堂下,铁青色的脸皮上带着一些血污, 痛苦扭曲的神情之中似乎多少有些疑惑,他或许到死的时候,还不清楚为什么骠骑的骑兵来得会那么快。。
荀攸微微捋了捋胡须,便是目光一动,开口说道:莫非……潼关之内……
庞统一拍手掌,定然还有他人接应!
正常对于逃跑的人来说,虽然逃亡山林之间也未必逃得出擅长山林战的魏延抓捕,但是至少会比直愣愣的冲向关隘要强很多。关隘大门一封,怎么跑?而在这个年代,山林之中鲜有人家,也不会有什么驻兵,只要不被找到痕迹,熬过几天之后,说不得又可以重新混出来了。
因此魏延在发现这些事发而逃亡的江东奸细有意无意的是往潼关方向去的时候,就多少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在追上了周全等人之后,原本想要说抓個活口问一问究竟,但是没想到这些家伙倒也硬气……
嗯,也不能算是周全硬气,而是那些江东老兵一见无法逃离,便是直接下狠手杀了想要投降的周全!
死士……庞统啧啧两声。
这恐怕又是周全另外一个没能想到的事情了。
即便是这些江东老兵尽数战死,但是同样引起了荀攸庞统的怀疑,然后很快的判断出了潼关之内,很有可能是还有江东的人进行接应,才会引得这些人前往潼关。求生不得,方会求死。
斐潜笑了笑,有闻司倒是有些报告……不过么……有些事情……
斐潜笑得有些神秘,但是同样也有些无奈,就还是让有闻司去办罢……不宜大动干戈。毕竟当下不少人盯着看,动静太大了,反倒是落入了这些人的计较之中。
斐潜的这个意思么,魏延有些懵懵懂懂,不明就里,但是庞统和荀攸则是多少有些心中感悟,略微点头。
意识形态上面的东西,是十分难以准确切割的。
尤其是人类本身的原因,导致群体越是庞大,便是越容易出现一些类似于杠精,亦或是乐魂之类的家伙,也就是纯粹为了找寻乐子而存活,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一律不管。这些人只要能起哄看热闹就行,至于立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随时随地可能双标。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另外一方面则是在这一次的青龙寺大论之中,将会引来比往常还要更多的其他地区的士族子弟,经文学子,而这些人当中,未必所有人都清楚政治上面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分辨出大汉当下的问题。
但是这些人知道同乡,同宗,到了长安之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相互之间的聚会,在这些人心中,未必知晓所谓其中利害关系,又或是谁对谁错,更多还是同乡同宗的情谊。如果说斐潜在这个阶段下令,搜捕和缉拿和江东奸细有牵连的人,那么即便是抓了之后确定联系不大再放出来,这些人会有心情继续留在长安等待青龙寺大论的召开么?
搅乱整个青龙寺大论,说不得正是这些奸细间谍的另外一个目标?
因此斐潜之前不管是针对于阚泽找出来的线索,亦或是当下追杀缉拿周全等人的行动,都是要求不但是动作要快,并且不扩大化。
因此潼关之事也是如此。
在青龙寺大论之前,一切事项先求稳定。
若不是周全等人和卢毓这种意外的冲突导致矛盾的爆发,斐潜肯定是用更加温和的方式慢慢的将这些人挤压出去……
斐潜让人将周全等人的首级拿出去,并出具一个官方的告示,表示这是一次奸人作乱,然后在迅速且有力的打击之下,成功的化解,消除了隐患云云,以此来安抚长安城中略显得有些惊恐的民众情绪。
魏延坐在一旁,陪着旁听,略有所悟。
这是他全新的体验。
之前他只是在川蜀之中负责军事上面的事项,虽然说不至于从来没有在政事上进行考量,但是像是当下这样,站在军事之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依旧是让魏延觉得受益良多。
一个国家离不开军事,但是不可能全数重点都在军事。
听着斐潜和庞统荀攸二人,三言两语之间就确定下了整体的步骤,并且考量了方方面面,甚至还根据这个事件展开了后续的跟进事项安排。
因为可以预见的是,随着类似卢毓之类的人越来越多的在关中三辅,甚至参加了考试成功上岸,一方面是做好这些人的工作的职务安排,另外一方面也要防备这些人当中隐藏有主动或是被动的间谍奸细!
这一次斐潜以引诱送礼的方式来钓鱼,便是立刻检查出了其实在长安三辅之中,依旧还有这么多的隐患潜藏在内!
而且还借着这一次的所谓奸人作乱,恐怖袭击的由头,将讲武堂的新兵组织起来,对长安内外,尤其是青龙寺周边进行梳理,为即将召开的青龙寺大论做好准备。
让魏延前来参会,也主要是为了这个事情。
前一次的青龙寺大会,参会的人数和持续的时间都比较小一些。而这一届,规模更大就代表着人员更繁杂,就算是没有奸细间谍为乱,稍微有个推搡踩踏事件可能都会给青龙寺大论抹黑。
这就要求青龙寺大论必须要有更高的安保防务,嗯,大概这个意思罢,而对于安保工作,相信在场的三个人当中,也只有斐潜相对来说比较清楚一点。
更何况斐潜还需要利用这一次的青龙寺大论,好好的在大汉民众,特别是去梳理一下士族子弟的世界观,就更不能出什么乱子,必须在各个方面上都有预案,都提前做好准备。
四个人围坐在一处,相互研讨,并且将研讨下来的事项,记录下来。
这对于魏延来说,这一次青龙寺大论的事务参与工作,也是他在民政组织方面的经验增长……
当然魏延在军事上面的经验也可以弥补庞统荀攸在布置上的漏洞,就像是如果安排多少兵卒,要多少时间可以抵达事发地点,又像是瞭望塔和示警哨塔,应该怎样分布更加合理等等,魏延倒是可以比庞统荀攸二人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只不过一旦涉及到了具体民生的问题,魏延就有些吃力了……
吃、喝、住、行,甚至是拉屎拉尿的地方都必须安排,事项细化到了让魏延看一眼都觉得头有些发晕。
斐潜见魏延脸上多有感慨之色,不由得询问魏延究竟是怎么了?
魏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说道:末将在川蜀之时,以为这民政之事甚易也……然至此方知其亦当多思量斟酌,关联甚众也……
斐潜哈哈笑笑,点了点头,然后指点着庞统和荀攸二人对魏延说道:文长若是有民政之事不明者,便可直向士元、公达询之……
庞统和荀攸都是朝着魏延点头笑笑。魏延也朝着庞统和荀攸拱手致谢。魏延当下并没有像是历史上那么的刚愎自傲,当然,目前的魏延也确实没什么可以在庞统和荀攸面前摆谱的。就像是历史上魏延主要也是跟杨仪的矛盾比较深,而和赵云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傲慢的言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斐潜忽然想起了赵云的缘故,堂下忽然有兵卒前来,递送上了一份来自于北域的最新战报……
幽北一带的战事,起起伏伏。
随着北域都护府的建设渐渐的提上了日程,确定整体体系,包括但不限于地盘的划定,人员的安置等等的工作,也并非是一两句话就能够决定的事情,很多时候就要一点点的落实到具体的事务之中。
边塞之地,虽然是仲夏时分,但是一日之中,早晚的温差依旧很大,尤其是夜半时间,更是让人感觉到了不小的寒意。
这是数十年来未曾有的寒冷气候。
在历史上,似乎在王朝倾覆的末日之前,总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天灾降临。汉末宋末明末等等,都似乎有这样情况,但是实际上,天灾只是导火线而已,未必是最为主要的因素,若是王朝政治通明,倒也未必就会因为一两次的天灾就全体崩塌。
茫茫大漠之中,有一道的残缺的土石垒墙,蜿蜒曲折,直向天边。
这里是战国时期的燕国长城。
因为上百年间都没有进行过任何的修葺,原本或许是巍峨雄伟的墙体,现在也是残缺不堪。夯土暴露在外,若不是漠北相对来说少雨,恐怕早就被雨水冲刷得连痕迹都没有了。
一队人马迤逦而行,领头的骑兵打着一个燕尾认旗,三种简单的颜色代表了这一片土地的管理者身份。
甘风带着巡逻队列,徐徐向前。
今日便在城垛之下扎营歇息!甘风向前一指,大声呼喝道。
众人欢呼起来,加快了一些速度。
这些骑士外面都裹着红黑色的披风,随着战马起伏,便是宛如波浪一般的飘动。这些披风针线活细致,正是河东一带的工坊制作出来的军中所用制式披风,不仅可以用来在行军当中防止风沙侵袭,在夜里还可以作为临时的披盖,也可以成为战马夜间的马衣,结实可靠,用途甚多。
而在这些骑兵披风之内的甲胄,则是全新升级的,专门为了长途跋涉而重新设计的轻便战甲,采用了最新的钢材和皮甲的相互结合的结构,主要针对于轻骑兵配置,兼顾了舒适、轻便和防御力。
每名骑士都是轻锐敏捷,就算是嬉笑着前行,也带有一种久经战阵的煞气。除了趁手的武器之外,其他装备都在后面的备马身上。一骑双马,已经是北漠轻骑兵的标准配备了。
在这些备马身上,有的是背负着加重的铠甲甲包,可以让这些轻骑兵在短时间内转变成为重甲骑兵,或是冲阵,或是下马顶着箭矢破坏拒马路障什么的;也有在马背上多准备了箭矢的,这明显是擅长骑射的骑兵的最爱;另外当然还有帐幕雨布干粮烈酒油脂伤药等等,林林总总的物资。
如此的骑兵,如此的装备,自然是在北域大漠当中的独一份。
论东汉人口财赋,主要集中是在冀州豫州一带,其余各州与之相比都是相差了不少,但是冀州豫州的财富,在东汉时期,却不是很注重北方的防御,甚少用在幽北,更不用说抵达燕国古城墙这里了。
东汉立国开始直至汉灵帝时期,因为种种思潮,各家利益的关系,导致燕国长城一带,基本上都是无人设防,任由鲜卑来去。
现在则是不同了。
赵云根据骠骑将军的指令,准备在北域建立都护府,那就不是简单的说挂个牌子而已,必须做一点实事。在这些事情当中,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勾勒出汉家地盘。
失去的,终将取回!
现在鲜卑基本上被打得七零八落,丁零人则是乘乱崛起,但是随着气候异常的变化,北域大漠当中的柔然和坚昆又向南迁移,以至于在漠北区域的势力顿时混乱起来。
赵云天生是一个谨慎的人。
如果说搞不清楚这些势力变动的具体情况,赵云是绝对不会轻易冒进的。
为了控制整个北域大漠,像是甘风张绣这样的将领,就时不时要带队出来,远巡大漠,一来是宣布领地所属,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断绘制和补充军事地图上的空白,以便于万一有需要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不知要往东南西北。
甘风这一趟出来数百里路,纵然马上骑士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也未免有些疲了,尤其是这个甘风,时不时的跑出了性子,就像是二哈脱了缰绳一样,嗷嗷乱叫着狂奔,要不是这些时日其性格来多少收敛了一些,说不得赵云根本就不会单独放他出来。
甘风确实有些气闷。
这一路向北向东巡弋,竟然没有发现什么胡人部落,亦或是人马踪迹……
看来近几个月来,丁零人大规模的收缩,是实打实的事情了。
这个结果,让甘风觉得很不爽利。
对于他来说,没仗打,简直就是让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不舒服!
到了古燕国城墙之下的时候,甘风下马便是爬上了残破的土垒之上,然后迎着风向周边眺望,喃喃的说道:这群王八羔子,怎么都这么老实了?
甘风的副手护卫队率跟在后面,闻言摇头说道:我说将主啊,这几年有赵将军在此,这些胡人哪里来的勇气过来冒犯?鲜卑,乌桓,丁零,还有那些什么这个什么王,那个什么王的,那有一个讨到什么好处的?要我说啊,这些家伙肯定是有多远滚多远了!
呃……甘风撇着嘴,可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群王八羔子天生都是白眼狼,又是贪食又是记仇,怎么会那么容易退走……明天继续往北走!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是缩在了那里?!
护卫队率砸吧了一下,将主,你的意思是说这群胡人还敢再来?为什么?
甘风嘿嘿笑了笑说道:他们没吃的了……柔然人说在北面的胡人都疯了,甚至出现了相互厮杀……胡人死了那么多牛羊,就像是我們汉人的农夫死了庄禾……没吃的了……你说这群没吃的人怎么还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死?所以他们要么就去北面的柔然坚昆,要么……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憋着坏呢……传令下去,都警醒些,明天继续向北查探!
第2462章难得的进化
完了!汉人发现我们了!瞒不住了!
在甘风抵达了燕国古长城,并且还继续往北查探之后,丁零人最终是忍不住了,多少有些惊慌起来。
自从去年秋天开始,丁零人就进入了分裂的状态之中。天灾带来的恐慌,并没有因为对外的战争就完全转移了,反而是因为战争所带走的人力, 引发的空虚而产生了更多的惶恐和无助。
毫无疑问,丁零人大头领带着那些人马在辽东一路攻城克寨,在公孙军的尸骨上大啖血肉,吃得倒是欢畅淋漓。那一部分的丁零人自然是不需要太过于担心生存的问题,毕竟即便是公孙度再怎么无能,汉人天生的积累习惯,都便宜了这些东征的丁零人。
可问题是这些留在原地的丁零人呢?
这个年代的物流,可没有什么隔日达啊什么的,就算是真的有心要从辽东的收获里面切割出一块来,要重新输送回到大漠之中,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用想。也就是说,除非是在年初的时候,丁零人就派遣出了运输队,否则当下留守的丁零人就别想着有什么额外的补充了。
同时更加棘手的是,丁零人当中在留守的这一部分人当中,还再次分裂出了西征军。
西征军的理由是他们都是大漠的人,而远征白水黑山的土地,则是丢失了大漠的传统, 就像是邪魔外道一样……
嗯, 这种观念上的分歧其实很正常。
因为丁零人和匈奴、鲜卑等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依旧是大漠之中的游牧民族部落集合而成, 而在这些游牧的部落之中, 有的是从白水黑山那边走出来的,对于打回去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但是也有的是祖祖辈辈都在大漠当中生活,觉得离开了大漠都是一种亵渎。
即便是到了后世之中,依旧有大漠草原里面的女子不远嫁的传统。
当然其他的汉人省份也有类似习俗,不嫁或是不娶某个乡,县,甚至省的,理由也不一而同。
在复杂且未能及时有效的沟通,以及丁零人控制力不强,没能形成较强的归属感等等的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丁零人不可避免的分裂了,可以说是重新走上了之前鲜卑的老路子,分裂变成了东部中部西部三个部分,而且还各有统属,相互之间看不顺眼。。
西部丁零人往西,在这个时间点上和张郃等柔然、坚昆的迁移部落碰到了一起,发生了争斗, 但是因为大漠地域广阔, 消息传递滞后,因此包括中部丁零人,以及赵云甘风等人还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而丁零东部的那一些则是在辽东享受胜利的果实,也还没有顾及回补给中部的丁零部落,因此当下中部的丁零部落就显得很是尴尬。
一方面对外战争,不管是东征还是西征,都使得中部丁零人有了更大的空间,减轻了生存的压力,但是另外一方面东征部落和西征部落,也使得丁零人分裂得很彻底,中部丁零人更多的是比较弱小,不愿意离开的一些部落,因此在战斗力方面和总人口方面都是大大的下降,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空档区域。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甘风这個头脑有些简单的家伙,一根筋的想要找到丁零人的踪迹,反倒是捅破了这一层的窗户纸,直接就暴露出了丁零人的虚弱状态……
或许是为了维护丁零人好不容易获得的地位,维护其秘密不被揭开,从甘风带着兵卒离开了燕国古城墙继续往北的开始,丁零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对甘风等人进行施压和试探。
最开始的时候,丁零人的斥候小心翼翼的靠近甘风的队列,然后就被热情的甘风冲出去给吓跑了……
但是随着继续向北,丁零人的数量也在逐渐的增多。
若是按照正常的思维,当下甘风就应该是撤退了。
辽东和大漠西段都没有消息可以直接传递到这里,就算是赵云也不是很清楚大漠之中丁零人的分布的具体情况,在见到丁零人的浓度增长之后,谁又知道后面是否还有更多的丁零人的伏兵?虽然丁零人和匈奴、鲜卑一样,是没有成体系的兵法,但是他们同样有口口相传的战术,小部队诱敌是他们最惯用的手段。
这还不算完,接近傍晚时,丁零人派出来的斥候,已多达四五百,以至于甘风几乎是倾巢出动,才算是将这些丁零人的斥候,或者说是小部队打跑。
毕竟甘风只是远距离侦测巡弋,不是带着大军进攻,他的部队也就是三四百人而已。
可是,甘风这个莽撞汉,却觉得当下的场面还不够刺激,还不能完全激发出他的肾上腺素,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乐子魂还不能得到满足……
于是甘风根本什么退缩,甚至还渴望着更加激烈的一些的战斗来临!
小王,你的计策,被汉人看破了。
丁零人东征,走的是大王,留下的当然就是小王了。
丁零小王也是很难受,他何尝不知道当下的这个局面?他们本身就仅仅是虚张声势而已,就像是吹开的大气泡,看着似乎五光十色,庞大无比,但是只要对方根本不害怕,致意前来戳一下的话……
这气泡,瞬时间就会破碎!
我们,必须要撤走了!
一名部落头人说道,他对着丁零小王沉声说道,我们必须撤走,否则我們会出大问题的!小王,你要知道,如果……至于牛羊,我会让我的儿郎退回一半!
部落头人还是很有契约精神的,他觉得自己无法完成小王的任务之后,便是立刻表示退回之前得到的牛羊,嗯,当然只能退一半,毕竟他们也确实出动了,不是么?
小王看向他:若是再加一千大羊呢?你愿意最后助我一事么?
部落头人思索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说道:牛羊可以少,但是族人不能再少了……我答应过族中的妇人,带出来的她们的丈夫父兄,要全部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小王,你知道的,白灾黑灾之下,我们的人已经是不能再少了……
不用死人,依然只是遛遛马。小王抬起头,盯着部落头人,就是遛马……而且,溜马之后,不但是你们走,我们也走!走得一个都不剩!
于是,等到甘风等人发现异常的时候,丁零人已经撤离了原本驻扎的草甸子。
一种诡异的感觉开始蔓延而开。
甘风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尤其是他看见在草甸子上面还有各种残留下来的痕迹的时候……
一名老卒跳下了马,然后到了一堆马粪之前,抓了一块,用手指搓了搓,还没有完全干透……大概只是走了一两天……
走了?甘风依旧是皱着眉,为什么?
甘风副手队率上前说道:可能有陷阱。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从匈奴那个时候开始,都是擅长于诱敌和埋伏的,而且当下又是深入了北漠之中,更是应该谨慎小心提防一些。
我觉得……甘风捏着下巴,琢磨着,没有陷阱。
为什么?队率问道,只是感觉么?赵将军说过,如果只是感觉,那么就不能成为支撑行动的依据。
甘风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臂,这个我知道!
赵云为了防止甘风单独领队的时候,头脑发热然后失去控制,特意是给甘风配备了副手,同样的也给了副手一定的权柄,以此来阻止甘风冲动之下的某些行为。
看着副手那种你不找到有力的证据,就别想说服我的眼神,甘风也很头疼。他对于战争,不知道是因为一种本能,还是说某种激素分子什么的,他感觉出丁零人之中可能有问题,但是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解释这一点。
甘将军,这一次出发前,赵将军可是一再强调……副手的声音压低,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更谨慎一些好,要不然真有什么事情……甘将军下次想要再单独领队……
呀呀呀呀!甘风挥着手,我知道!我知道!
这一次单独的领队,对于甘风来说也是非常的不容易。
因为甘风的性格和赵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赵云天生谨慎,宁可稳一万,不可错一次,但是对于甘风来说,冒险才是王道,才有压上赌桌的那种肾上腺激素的快感……
因此这一次赵云允诺甘风单独领兵出来,自行判断行军路线和相应策略,已经算是这么长时间来,给与甘风的照顾了,否则按照赵云的习惯,像是甘风这样的不稳定分子,还是从头到尾待在赵云自己身边更好些。
是有诈,但绝非伏击之诈!甘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就是他的感觉,你知道的……如果他们想要打,他们会……那个什么……就是很凶,对,很凶的那种,设伏也会憋着坏,忍着凶的……就像是狼在远远的盯着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凶,更像是狗知道么?狗!和狼!
甘风用手比划着,企图让自己的言辞更加有说服力,这是狗!这不是狼!这个……你能明白么?
……副手队率沉默了一会儿,不明白。
嗨!甘风捂着额头。
副手看了看甘风,然后说道:稳妥为上。这一次没打,还有下一次。但是如果说,这一次打没了……那就没有下一次了……这么说,甘将军能明白吗?
额……贼!贼贼贼!甘风跺着脚,呼出一口大气,然后没好气的一边骂着,一边掉头就走,贼踏马,走咧!
隔着遥远的草坡,趴倒在地上,在草丛后面露出半张脸的丁零斥候,看着汉人骑兵的旗帜高高的飘扬跳跃起来,不由得也跟着心脏乱跳。
那些汉人的铠甲,披风,还有那些刀枪和旌旗,就算是最为简单的箭头,都是那么的充满了让丁零人觉得羡慕且畏惧的力量……
为什么丁零人就没有这样精锐的铠甲和兵刃呢?
丁零斥候想不明白,但是如果丁零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武器,那么他们一定可以毫无畏惧的按照游牧的战术,不管是弓骑兵冲击一阵攒射,还是直接持刀冲杀都可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宛如一只老鼠在草丛里面提心吊胆。
走罢。
另外一名丁零斥候在催促,该回去了。
再不走,汉人就会上来了!
虚张声势毕竟是虚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丁零斥候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又重新在草丛当中伸出了脑袋,看到了奇迹般的一幕!
汉人骑兵原本就像是识破了他们的计策,准备继续挥舞着刀枪杀上来的时候,却调转了马头,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向南边驰骋而去!
烟尘滚滚,和汉人前来的时候一样,旌旗和披风翻滚着血红色浪花,然后就在烟尘当中远去了……
出了什么事?
是伟大的天神显灵了么?
撑犁在上!天神庇佑!
毫无疑问的,这伟大的神迹肯定就是神灵的指引!
丁零斥候忍不住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了小王之处,然后便是引起了无数丁零人掩饰不住的欢庆之声!
那些可怕的,残暴的汉人,终于走了!
天神庇佑丁零!
几日之后。
赵云的大营,或者说当下的规模,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新城了。
骠骑北域骑兵,基本上来说就是精锐当中的精锐,甚至比西域的骑兵可能都要更强一分。因为连年和胡人的征战,并且在大漠风霜侵袭之下,不管是训练,还是实战的经验,尤其是在补充了最新的兵器战马之后,更是彰显出有强大后勤支持的汉家实力,在整个北域大漠纵横来去,锋锐无匹。
可明明手持这么锐利的权柄,赵云依旧谨慎得像是一个潜伏在草丛之中的猎豹,绝不轻易浪费体力,一旦出手,必定要有追杀擒获的把握。
甘风回来之后,嗯,当然是一路嘟囔着回来的,或是说如果再给他翻一倍的兵卒,或是拨给他一半的重甲等等,但是等甘风真的见到了赵云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
赵云被骠骑将军委以重任,在后世的一些人眼中或许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要想着在大汉当下,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历史经验作为依据的,所以赵云作为北域军事主官,这近乎于封疆大吏一般的存在,就和在历史上刘备封魏延作为汉中太守一样,不免有怀疑和议论……
因此,赵云对于自己的要求是谨慎,是稳妥,是一步都不能错,也自然是要求周边的兵卒将校,而甘风这种凭着感觉的结论,无论是在赵云当面之下,还是在被赵云所影响的将校面前,自然都是不能成立,且无法作为作战依据的。
讲武堂策论首卷有言,赵云一边看着甘风带回来的新绘制的地图,一边缓缓的说道,兵行险者,多以小博大,成则获其丰,败则亡其国,不可以为凭也。今日汝未冒进,可见汝可自知自制,能听良言所谏,可喜可贺,更胜于斩首获旗也。
甘风不由得欢喜起来,抓着自己后脑勺嘿嘿笑着,原本在路途之中的那些牢骚和烦闷,忽然之间就像是被清风拂过一般,荡然无存,浑身上下都是舒爽,然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的说道:将军!这么说来,下一次……是不是可以多给我些人马带着?
赵云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若汝依旧戒骄戒躁,自无不可。
中!甘风嘿嘿笑着说道,晓得咧!
赵云笑了笑,然后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之上,不过,丁零人确实虚空……
嗯?甘风瞪圆了双眼,哈?啥?!
辛毗在一旁,然后得到了赵云的首肯之后,才从袖子里面摸出了几张卷纸,然后从中选出了一张,递给了甘风,此乃机密!不可喧哗,不可外传!
若不是甘风在这一次的行动当中表现出了自我的控制能力,赵云和辛毗都不会将这样的情报直接给甘风看的……
这一次的行动,虽然说没有直接的杀敌夺旗的斩获,但是证明了甘风的成长,也同时证明了讲武堂系统的培训对于当下兵卒将校的影响是有一定效果的。
一个只懂得无脑狂怒,武勇冲杀的将领,和一个懂得控制自己情绪,全盘考虑的将校,谁都知道哪一个会更加重要,走得会更远。尤其是在骠骑将军麾下,越来越是犀利的战争装备面前,若是一个只会斗勇的战将,就算是能冲击到对方中军阵列,也很有可能就是直接死在对手中军护卫的强弩射击之下,旋即自家全军崩坏。
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军护卫配备强弩已经是一种标准配备了,就连赵云这样的武将,在每次看到自己护卫的那些强弩的时候,都要提醒一下自己,单打独斗冲锋陷阵的岁月已经是过去了,所有的敌人不会永远像是黄巾贼兵一样只会拿着木棍和粪叉,统帅和调度能力将逐渐的成为将领的主流要求。
这……甘风看着情报,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张将军……张将军那边遇敌了?!这么说来,这些丁零人,岂不是……
辛毗一边示意甘风将情报交回来,一边说道:如今丁零多有动作,需谨慎行事……
因为之前丁零人派遣来和赵云议和的那些半道上被干掉了,再加上常山左近又有那些归附的游牧部落,所以更加需要多方面的考虑,才能确保整体战略的施行。
只不过甘风的思路还是有些与众不同,他很快的高兴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即将获得最新的玩具,差一点就要手舞足蹈起来,这么说来,马上就有仗要打了?哈哈,哈哈!好滴很!好!
赵云和辛毗对视了一眼,然后辛毗有些无奈的说道:还要再侦测一番才能确定……不,这一次你不用去……我们不是有哪些胡人么,正好可以检测一下这些胡人,是否真心归汉……
第2463章阿爹不得归
所有人都在大汉风云涌动的过程当中,寻找着自己的定位。
就像是在北域大漠当中的将军和兵卒……
像是原本的猎物和猎手……
还有女性。
从原始社会开始,女性就代表了生育,就意味着人口和繁衍,在战争当中掠夺女性,是从上古炎黄时期就存在的行为。
这种掠夺, 不仅仅是在身体上,也存在于心理之中。
就像比如控制对方的种族女性思维模式,灌输大量好吃懒做的思维定式,进而通过家庭的教育影响绵延至下一代等等。
当然,在汉代,有一种针对于女性的策略, 叫做和亲。
严格说起来, 这个策略,也不仅仅是在汉代, 只是能说是从汉代正式开始的。
至于汉代之前的一些情况,比如那个半月太后和某某媾和,大体上只能算是私通,并不能算是和亲。
距离陇右陇西的那一场混乱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数月之前,在贾诩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先是击破了西羌联盟,然后逼迫北宫授首,再划定居住范围,再到安置普通羌人,陇右陇西整体的秩序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中,因为亲手献上了北宫头颅的阿颉刹,因为协助骠骑军规整羌人,出力甚多, 被封为护羌校尉多得了一些金银赏赐,也得以统御北宫残留的那些部落民众。
阿颉刹此时此刻,正站在山坡之上, 笑眯眯的目送一队人马沿着大道向东而去。
当烟尘消散的时候, 阿颉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消失,最终转变成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方才离开的那人,便是北宫后人……
不,现在已经没有北宫了。。
当下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是应该说羌人背叛了北宫,还是说北宫伤害了羌人,反正现在对于当下的这些西羌之人来说,他们就像是急切的想要抛弃北宫的这些残留下来的记忆一样,就像是丢弃一根被啃得精光的骨头。
西羌,在经过了董卓,马腾,马超,以及北宫,在这几年的过程当中不断的征战,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下,最终使得羌人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厌战情绪空前高涨,并且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北宫的头上去,就像是浑然忘记了在北宫发动战争之前,他们也有一些赞成的,或是说暧昧的态度。
指责旁人永远都是最简单的,不是么?
在当下这样的激烈变动之中,羌人需要重新寻找出自己的位置。
但愿……但愿这新的汉人将军,比那些旧的汉人将军要好一些……阿颉刹想起往日的情形,微微叹息道,离开羌人这个地方,或许也是娅咪最好的选择……或许……我们羌人,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汉人……
阿颉刹喃喃的低语着,仰头望天,似乎在询问苍天,声音逐渐低落,最终细不可闻,最后他转身上马,打马而去。过几天,他还要和贾诩会面,确定羌人后续的事项,据说,汉人要给羌人一座城,一座属于羌人的城,这可是北宫之前所想要却没有达成的,也不知道北宫在地下知晓了此事会怎么想?
当清晨的雾气渐渐的散去,一行人马缓缓向前。
我要下车!
一个声音打破了车队的沉默。
在驶向东方的车队里面,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個穿着羌族服饰的身影从车上迫不及待的跳将下来,便是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之下,急急的跑向了路边的小树林之中。
汉人吃是的什么鬼食物?
阿颉刹说是什么要提前适应汉人的饮食,吃了大量豆子的娅咪多少有些水土不服,一路上肚子咕噜噜就没有停过……
好不容易解决了肚子的问题之后,娅咪回到了车队边上,一抬头,正看见在车辆后面的跟着她自己的那匹两岁多的小红马。
小红马才两岁多,要等到三四岁的时候才能启程,原本不应该带着它前来,可是娅咪舍不得。这是她从小红马出生不久就一直养着的,实在是割舍不掉。
小红马没有上马鞍,只是上了一个笼头而已,此时正在有事没事的扯着路边的野草,然后抬起头看着娅咪,一边歪着嘴磨着草,一边噗噜噜的拉出一窜马粪……
娅咪简直要当场抓狂,要不是她知晓这不过是马的脾性而已,否则的话一定会认为这是小红马在嘲讽她!
娅咪上前,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小红马的脑袋,然后重新登上了车辆,随后车辆一行又是继续向前。
汉人的食物真是难吃!
娅咪嘀咕着,然后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场景。
娅咪是北宫弟弟哈赤纳尔的女儿。
北宫死了之后,连带着北宫的弟弟哈赤纳尔也一同死在了乱军之中。
人死了,债不能消,房子……呸,牛羊什么的,依旧是还要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偿还。甚至包括北宫族内其他的女性。
娅咪甚至不止一次的看到原先那些穿着华贵的北宫族女,或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或是被一些粗野男子打骂欺辱。因为她们已经失去了原本高贵的身份,成为了奴隶。
奴隶。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娅咪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字眼有一天会有可能落在她的头上,令人不寒而栗。
很快的,北宫和哈赤纳尔遗留下来的族人和部落里面的牛羊,都有了新的主人。
娅咪一度也恐惧着,害怕那一天忽然有人闯进她的帐篷,然后撕扯着她的衣袍,宣布她成为了某个,或是某些人的奴隶……
直至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成为了和亲的人选。
当然,和亲这个词,也是其他人告诉她的,原先的她甚至不清楚这个词究竟是代表了什么意义。
严格来说,和亲是一个政策。
甚至对于华夏农耕中原王朝来说,有几分屈辱的味道。
自从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宗女嫁匈奴冒顿单于开始,这种生意,就开始成为了一种定式。找一个女人,号召要其家国大义,要忍辱负重,要感化安抚,然后让这些女子支援少数边疆,穷困区域……
随后王朝也觉得这办法似乎不错,反正去和亲的,肯定不是自家儿女。
这就对吧?
当然刘敬所想着,并非简简单单就这么一个意思而已。
刘邦或许是头脑发昏,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使得刘邦相信自己很可以,然后便是有了白登之围。
而在白登之围之前,刘敬向刘邦进谏说匈奴有可疑的迹象,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弱小,刘邦则是觉得刘敬是在说丧气话,很不爽,就将刘敬抓捕起来,投入大牢。
白登之围是刘邦一生的耻辱,也是西汉历史上的一大耻辱。
刘邦所率大军,竟不敢与匈奴兵开战,被莫名其妙地围困在白登,最后还要靠贿赂女人,才得以灰溜溜地逃脱。
刘邦虽然侥幸从白登脱围,但匈奴人侵扰北部边境的问题仍没有解决。
刘邦对此十分忧虑,想起了刘敬来,向刘敬询问对策。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敬提出了绵延千年的和亲政策。
刘敬提出的和亲政策,主要是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步,建议刘邦把大公主嫁给冒顿作妻子,送他以厚礼。冒顿知道汉帝皇既送来女儿又送来厚礼,必定爱慕而把大公主立为正妻,生下的儿子也必定会被立太子。
第二步,建议刘邦经常派人拿汉朝多余的而匈奴少有的东西去匈奴抚问赠送,顺便派能言善辩的人用礼节去开导教育冒顿以及太子。
第三步,在前两步的基础上,冒顿在位时,他是汉朝的女婿;冒顿死了,汉朝外孙就将成为匈奴的君主。外孙是不可能与外祖父分庭抗礼的。如此,汉朝不出一兵一卒,便可使匈奴逐渐臣服。
听起来似乎很美,但是就和刘敬后来献的割六国韭菜的策略一样,都是属于狗皮膏药一时光亮的策略。
首先,任何人也不能保证送给匈奴的公主将来就一定能生儿子?如果公主只生女儿,或干脆啥都不生,那么这和亲政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次,刘敬没能认识到,国与国的交往所遵循的是利益至上原则。所谓沟壑难填,人的**只会越来越大,永远无法满足。所以,汉朝给匈奴人输送的财物越多,越有可能激发匈奴人的贪欲,越想得寸进尺。
再次,刘敬过份夸大礼教作用,而忽略了周围环境对人的巨大影响力。他认为,只要汉朝经常派些能言善辩的人去匈奴施教,就能教化匈奴,就能让外孙不敢与外祖父分庭抗礼。其实,历朝历代的历史证明,为了权势和利益,即便是亲父子、亲兄弟也可能自相残杀,何况是一个长期生活在异域的外孙?
大棒和胡萝卜,才是被证实有效的方式。
和亲不在其中,但是对于和亲政策的作用,后世的砖家历来说法不一,争议不断。
有人认为,和亲是封建社会维持民族关系的一种有效办法,它让民族之间的矛盾得以和解,增进了民族间的交流和了解,也有人则认为,和亲是一种屈辱妥协、投降卖国的政策。
还有的人持中庸之道,认为对和亲既不能全面肯定也不应全面否定。
但是就汉代的和亲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鸟用。
虽说到了汉武帝之后,就禁止了和亲政策,但是么,在封建王朝的历史之中,自汉朝出现正式和亲政策之后,无论是隋、唐还是宋、元、清,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与外族和亲的记录——除了明朝。
明朝是一个奇异的朝代,也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朝代。
终明之一朝,没有和亲、赔款、割地、纳贡的记录。
然后清朝么,是和亲最多的朝代。穿清的女性要小心,不仅是要天天穿小鞋,说不得还随时被送出去配野人……
而现在大汉当下么,贾诩要求羌族必须提供和亲贵女。
毕竟民族大融合么,怎么能光汉人之女往外跑呢?
于是乎,娅咪的小命就被保存下来了,连带着她那一匹小红马。
西羌之人对于这一件事情非常重视,不仅是向贾诩表示娅咪是十足的贵人之后,有着最优良的血统,并且还特意为了娅咪准备了类似于汉人的金印,备齐了车辆和嫁妆,在太兴六年的夏天,将其一路护送到了陇西。
在陇西武威,羌人和汉人交接,并且从陇西开始,就算是正式的进入了汉地之中。
在武威城下,娅咪默默的看着羌人头目跪倒在汉人武威都尉的面前,听他宣读汉人的号令,然后领取汉人的回礼……
汉人按照约定,给与了羌人两千石的粮食,外加一百匹的布,一百斤的茶叶,一百斤的盐,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
这些护送娅咪前来的羌人,有很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食。当这些东西集中放在一起的时候,这些羌人纷纷露出了黄黑的牙来,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娅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货物,从现在开始,钱货两讫。
多余的羌人兴高采烈的回去了,只有留下少数的羌人,主要是侍奉娅咪的羌女和一些照顾马匹的普通羌人。
虽然说娅咪内心悲伤,可是依旧扬起了脖子,像是一只天鹅,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些汉人的官吏根本就没有想要多看她一眼,甚至娅咪看到有汉人在经过他们羌人身边的时候竟然还捂着鼻子!
捂着鼻子!
有这么臭么?
虽然娅咪知道羌人免不了和牛羊为伍,也是常常会在野外扎营,但是娅咪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干净的……
但是这种感觉相对来说是比较次要的,很快就被冲淡了。因为过了武威之后,娅咪就能看见了较多的房屋和田亩,以及在田亩之中那些庄禾。
在娅咪身边,除了几名比较年轻的服侍羌女之外,还有一名叫做大羊的年长羌女,嗯,除了会在车辆上讲述一些让娅咪觉得面红耳热的话语之外,也会说道一些关于汉地的事情。据说当年大羊曾经到了过汉地,甚至去过长安三辅,算是羌人之中为数不多的见识过汉地的女人。
从武威到长安,亦是路漫漫。
新鲜的景色看得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疲惫。
所以当年我们其实也有人去过长安的?娅咪好奇的问,还去过汉人的皇宫?你也去过么?
没有,我只是听他们说过。中年的羌妇在车边,随着车辆的摇晃,声音也似乎有些飘摇了起来,我父亲去过……他说很汉人的皇宫很大,很美丽……有高高的房顶,有大大的柱子,还有干干净净的石头地板……嗯,没有马粪和羊粪,很干净……
娅咪盯着中年羌妇,确定了一下她不是在映射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道,汉人那边……我是说,有什么东西是和我们一样的么?有帐篷么?牛羊呢?难道他们不养牛羊的么?
汉人也有帐篷,但只是兵卒在用,一般人都不喜欢住帐篷……中年羌妇缓缓的说道,牛羊么……没有的,没有的……他们更多的在地里种那些庄稼……
那有地方可以跑马么?娅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车后面的小红马,丫丫……丫丫需要经常跑一跑……
中年羌妇也看了一眼小红马,然后又看了一眼像是小红马一样年轻且充满了活力的娅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许罢,也许会有地方……
娅咪沉默了下来,她听得出中年羌妇言语之中的那种敷衍和安慰。
过了片刻之后,娅咪问道,那你的父亲呢?他们现在还在汉地么?
中年羌妇低下头,是的,我父亲和哥哥,都在汉地……他们都留在了汉地……据说就在距离汉人长安不远的地方……
真的?娅咪一时之间还没有听出什么异常来,那你不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
中年羌妇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娅咪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我是说……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
中年羌妇撑起一个笑容,对着娅咪摇了摇头,没事的,多少年过去了……而且我也确实想要见他们……或许这一次,我也会像是他们一样,永远的……永远的留在汉地……呼……可是我觉得,他们……他们或许也想要回家……
踢踢踏踏,小红马走在路上。
咕咕噜噜,车轮像是压在了心间。
扑扑楞楞,三色旌旗在头顶上飘荡。
不知道为什么,娅咪忽然流下眼泪来。
我……我想家了……娅咪泪眼朦胧,回头望着西面的方向。
……中年羌妇沉默着,然后伸手将娅咪抱在了怀里。
娅咪嗷呜嗷呜的哭着,半响之后才停了下来,用袖子将脸上的眼泪抹去,然后坐了起来。她原本觉得和中年羌妇不怎么亲近,但是经过这一次,她忽然觉得中年羌妇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
就像是记忆里面她的妈妈的气味。
过了片刻,中年羌妇拿起了羌笛,呜呜的吹奏起来,曲调忧伤,而娅咪也一展歌喉,用羌语唱起歌谣来……
连绵草原阔又广啊,只听歌声未见人……
红日高照白云飘啊,羌人姑娘来牧羊……
阿爹大兴兵,意在夺汉城……
族众齐劝阻,歌谣表心思……
汉地虽然好,征战要伤生……
阿爹不肯听,举兵出征战……
族众声声劝,歌谣忧心伤……
阿爹啊阿爹,征战未得归……
第2464章羌汉亦相同
贾诩是在半个月之前,接到了斐潜的加封的。
陇右殷阜,多陈构祢,肃遏靖巡,事责尤重。然有威武以阻,控御戎荒, 金城冲要,戍守有方。西凉刺史武威太守行陇右军事贾,实于政务,任贤举能,宣风作牧,功于地方,声绩备举。震慑西凉。宜摄凉州,抚莅陇右,允兼望实。迁凉州牧, 督凉州军事,封武威侯,加食邑三百户。其麾下吏士,功为最者,增秩三等,其余次者增秩二等。
这便是骠骑将军针对于贾诩等人的奖励。
不仅是贾诩实现了衣锦还乡的愿望,实地封侯,并且还同样提升了贾诩之下大小官吏的品秩,即便是按照最新的官吏九转二十七等的品秩规定,也使得陇右陇西上下均是雀跃不已。
新的官职品级,从原本的九品,变成了九转二十七等,在每一个品级上增加了上中下三级, 上下职称待遇相互叠加,同时还有增设了年终奖,这对于稳定队伍并且在政务上增强管理是有一定促进作用的。
但是同时,年终奖也会加强主官的权柄, 使得在某些程度上会导致人情化和派系化的问题,但是因为年终奖的三分之一是固定在每个郡县的最终年绩效上面的,所以即便是人际关系再差,也可以保证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额度不会缩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保证了一般官吏的权益。
除了这些日常俸禄的方面改进之外,在陇右和陇西率先施行的官吏新政策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原本官吏晋升的壁垒,或者说是阶级,被明晰了出来。。
官职和俸禄之间的联系,不再是那么的紧密,也就是说,有可能一个上级官,拿的薪资有可能未必有一个老练的下级吏多,但是当下级吏要晋升上一级的时候,俸禄体系就会被重置……
这在某些方面来说,这种新的俸禄制度会让人有一些不舒服,毕竟任何人都是想要时时刻刻的俸禄正增长,而不是过山车,但是同样的,这样的好处使得官吏有了更多的选择,有野心的想要使劲往上爬的那部分人,就不太会在意三五年的收入下降,因为有更为远大的前程的吸引,而安于现状的中下层官吏,则是会随着年限得到俸禄的增加,自然也相对是更为安定。
在俸禄上的选择,就可以让官吏自动的形成分化,而不是被迫要滚在一起卷。这样也就使得官吏利益捆绑在一处的概率降低了,毕竟有人想要的是更多更高,但是也有人只是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对于所有的官吏整体而言,地方郡县官吏相互之间就更难以统一,有利于中央的统治的加强……
通过这样的俸禄薪资变化,地方主官的权柄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削弱,使得郡县地方中下层的官吏更多从原来二元君的制度当中逐渐剥离出来。虽然说当下还不是非常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人性当中的多样性会渐渐的呈现出来,使得官吏体系会出现一個全新的变化。
可是这一些细微当中的精巧之处,在大汉当下的官吏并没有完全察觉出来,尤其是在陇右陇西的这些官吏,基本上都是沉浸在晋升加薪的欢喜之中,同时因为需要彻底的控制陇右陇西的区域,处理好战争后续的问题,尤其是合理的切分羌人,一方面不能让羌人觉得自己是被压迫到了走投无路,继而再度引发争端,另外一方面也是要方便进行逐渐的教化,而不是一镇了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陇西陇右的官吏都忙碌了起来,同时也需要一定的亲和汉人的羌人头人进行协助管理……
于此同时,贾诩也对于阿颉刹,也是在不断的潜移默化,嗯,甚至是明显的引诱。
这种引诱,在一开始和阿颉刹进行沟通的时候,贾诩就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比如说在指定羌人聚集的城镇的时候,贾诩先是指着羌治县城说道,此城方一千八百步,有东西南三座城门,城中有街道,纵横交错,给你们准备的治所在西北角……
等阿颉刹感慨自己终于可以像是汉人官吏一样坐在衙门管理羌人事务的时候,贾诩又说道,你可曾去过长安?
阿颉刹摇头,没去过。
你会有机会去的……而且真应该去看看,贾诩拍着阿颉刹的肩膀,骠骑将军说过,羌人和汉人,一视同仁知道么?也就是说你们和汉人的官吏一样,会得到品级,会有俸禄,会有晋升,说不定那一天,你们羌人的官吏也会得到晋升,有机会去长安,甚至到关中去担任更为重要的职务……
这是骠骑将军说的……贾诩看着阿颉刹,骠骑将军从未食言过……
长安,周百里!
这里,从东门走到西门,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但是在长安,想要从东门走到西门,至少要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阿颉刹有些吃惊。在他的概念当中,从来没有见过像是贾诩所描述的那么大的城市。
接下来进入城中,贾诩每每指点一处介绍,就会跟长安比较一番。
比如贾诩指着低矮简朴,且十分拥挤的居民区,便是说道,长安城坊闾,合计有一百六十,宣明坊、建阳坊、尚冠坊等,个个都是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地平洁净,民众富足。长安人丁繁茂,有数十万人,只随便挑出一个里坊来,这人数和占地,都比羌治这里要大得多……
阿颉刹:哦哦哦……
羌治这个县城,原本是在汉灵帝年间废弃了的,虽然说现在多少经过一些修复和整理,但是依旧还是难免残破,风稍微大一点,就见到卷着黄沙在街道上翻滚。
贾诩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阿颉刹在街道之中缓缓而行,长安城之内,青石为大道,市楼皆重屋。东西南北的货物堆积如山,各市贸易人流不息,肩并着肩,脚挨着脚,早上穿着新衣裳去逛街,下午回来时已被挤得破破烂烂……
阿颉刹:哇哇哇……
贾诩眯着眼,似乎在怀念着长安的情形,人这一生啊,短暂无比,若是不能见前人所未见,知前人所不知,那么和死物又有什么分别?
阿颉刹自然是不能答。
算了,等你的那几个跟着去长安的族人回来之后,定是会给你说一说长安的情况,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这些,是真是假了……
贾诩几乎将长安叙说成为了文明灯塔一般。
这样也是贾诩的策略。
同时也是斐潜教化战略当中的一个重要的部分。
什么人才会对于汉文化产生渴望?
肯定不是普通的羌人。
就像是南匈奴一样,一般的牧民根本不会想那么远,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去考虑未来,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更多的是考虑生存。
就像是在后世未开化的年代之中,那些羡慕东洋或是西洋的,一定不是最普通的民众,而是有些权利,有些产业的那些人。这种事情,并不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就像是第一个开眼看西方,说西方如何先进的,或许是民族的良心,而过上几十年再天天只看西方的,也只说西方好的,就未必是什么良心了。
时代在变化,而最能跟上这种时代变化的,便是像是阿颉刹这样的人。
甚至包括让阿颉刹进贡北宫贵女到长安侍奉骠骑将军,也是这整个教化过程当中的一个相当重要的环节。
这不,贾诩成功的在阿颉刹这里竖立起长安什么都好,汉地文明什么都强,只要是优秀人才去汉地绝对会一视同仁等等的印象……
然后随着贸易的往来,再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羌人外派到长安的人员的亲眼所见,亲口传颂,这种印象就会不断的加深,直至让羌人从上到下都认为汉人的文化最强,东西最好等等。
等到羌人什么都开始学习汉人,就像是南匈奴一样的时候,便是教化成功了,比什么简单的编户齐民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头领可曾听闻一件我主骠骑将军的故事?贾诩笑着说道,当年我主入长安之时,曾有人劝说可以入主未央……你知道未央是什么?嗯,没错,是原本大汉皇帝的宫殿……按照道理来说,当时我主其实入主未央宫也不算是什么……就像是你现在入主了北宫的地方一样……
阿颉刹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可是我主拒绝了……贾诩缓缓的说道,我主说过,不欺暗室,不背仁德,忠义之于天下,便如人之良善,毁之甚易,复之唯难也……哦,就是说……
贾诩见阿颉刹听不太明白的样子,便是又是用比较简单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当然,斐潜当时拒绝进入未央宫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比如当时整体政局还不稳,关中河东的士族子弟平民百姓河洛流民都还沉浸在对于西凉的恐惧当中,如果斐潜做了和董卓差不多的事情,难免会发生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后续的一些连锁反应,最终可能就无法收场。
只不过这些潜藏的因素并不妨碍贾诩举这个事例来忽悠,嗯,说服阿颉刹。
吾主之仁德,乃天下之罕有。在南匈奴单于内归之后,亦未曾有拘禁任何南匈奴之人,此事,你也应该是知晓的……贾诩看着阿颉刹说道,如今陇右方是安靖,百姓皆蒙灾难,储备多是消耗……头领应该多效仿吾主仁德之举,不可横征暴收,以至于害了吾主之清名……
阿颉刹连连点头。
你真明白了?贾诩眯着眼看着阿颉刹。
阿颉刹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我这就让人去传令,让人好好的对待北宫族人……就像是骠骑将军一样,嗯,展现那个什么,对,仁德……
贾诩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其实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明白么?前几天,我见过北宫之女一面……我觉得么,她应该会得到吾主的喜欢……你想想,如果你对待北宫的人太那个什么……到时候北宫之女知道了,在吾主枕边……嗯……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这一点……
阿颉刹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很显然,他并非是贾诩所言的聪明之人,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羌人不能有统一的思想。
这在北宫时期是这样,在阿颉刹当权的时候,也是同样。
所以贾诩必须留下一部分的北宫族人,并且让这些人成为反对阿颉刹的在野党,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派得上用场。当然在表面上,贾诩还是讲得非常悲天悯人的样子,就像是尊重羌人的人权一样。
包装么,贾诩玩这个套路,也不是第一次了,业务技能非常熟练。
听了贾诩的话,阿颉刹这才是认真起来,脸上也少了敷衍之色,武威侯放心!我,我一定好好安置北宫一族!
此时此刻阿颉刹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应该让娅咪去!
自己家里面还有几个丫头,是不是……
贾诩微笑着,头领能这样做,相信北宫在天之灵,也会感谢头人的……来来,给头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留下来辅佐头人的助手……
贾诩又是当着阿颉刹的面,吩咐了留守在羌治的官吏,说不可以汉人上邦之国自居,要谦虚谨慎,要对羌人的头人贵族以礼相待,要彰显出大汉泱泱礼仪之邦的风度,更是不能欺压普通的羌人牧民云云。
在恭敬的送走了贾诩之后,阿颉刹也不由得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同时也更加的感觉到了对于未来的迷惑……
同样迷惑的,还有娅咪。
就在贾诩和阿颉刹两个人在羌治县城内展开对于将来双方合作的畅想的时候,对于娅咪来说,她也到了专门为她而准备的闺院之中。
娅咪虽然年轻,多少也是之前北宫贵人之女,大体上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并不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陌生人的女子那样的羞涩,但是她依旧感觉到了相当多的差异……
这里的院子很大。
墙也很高。
嗯,她应该是翻不过去的……
回廊也很多。光是侍女仆从去拿个水,端个饭,据说都要绕好久,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迷路……
在院子里面迷路!
但是在那几个汉人的言辞之中,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院子有多么的大。
只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而已……
娅咪记得那个汉人好像是这么说的,但是什么是三斤的院子?难道说汉人的房子,是可以称重的么?
娅咪不清楚,但是在她的印象之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奢华的房子。红色的柱子,白色的墙壁,黑色的瓦片,还有房间之内的各种精美的器具……
没有牛粪马粪涂的墙壁。
也没有挖出来的用来烧火的坑洞。
更没有从火塘里面扒拉出来的,拍拍灰就能啃的硬饼子。
什么都没有……
连口新鲜牛羊奶都喝不到。
有的只有这个浆水……
娅咪想起自家的那个并不大,也绝对不会迷路的院子,想起了院子当中的葡萄架子,还有当下应该是还没有成熟的葡萄,嗯,汉人说是那个是蒲桃……
什么蒲桃?汉人的大舌头,就像是撸直的木棍,都不会转弯的么?
可是这个院子里面没有葡萄,也没有香瓜。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破池子。
池子里面是些绿幽幽的水,还有傻傻的鱼。
一看起来就是没有多少肉,也很多刺的样子……
因为语言的不通,娅咪也没办法和其他的汉女沟通,于是只能是呆呆的望着天空,看着小池子里面的鱼发呆。
发呆的时间长了,娅咪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条鱼。
以为池子很大,却永远游不出去。
娅咪想要去照料自己的那匹小红马,却被汉女所阻止了。汉女说什么贵人不应该去做那种事情。可问题是在娅咪的家里,谁的马就是谁去照顾的,虽然家人会帮忙,但是大多数的事情都是要自己去做的,从刷毛到喂草,还有清理马粪。
自己要是一直不能去照料丫丫,到时候丫丫会不会不认得自己了?
娅咪有些发愁,而且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她现在浑身上下香喷喷的,让她自己闻了都想要打喷嚏。丫丫肯定不喜欢这个味道。
娅咪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然后想起了之前被那几个汉女像是洗羊肚子一样,翻来覆去的揉搓,让娅咪一度以为还要连她肚子里面的都要翻出来洗刷……
自己也没多脏啊,嗯,虽然端出去的水看起来,嗯……
娅咪抱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愁。
虽然说她在前来汉地之前就有了一些心理上的准备,可是等她真的到了长安三辅之后才发现,好多东西和她原先设想的都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而且汉人的那个什么骠骑将军……
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第2465章臣子的忧虑
清晨的晨曦,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披在了关中三辅大地上。
随着轻薄的雾气的阳光之中渐渐散去,清脆的铜铃声音在空气当中飘荡而来。
这种声音,要是在西域,或是在大漠当中待的时间比较长的, 都会明白,这是驼铃声。
驼铃分成两种,一种是挂在骆驼的脖子上的,而另外一种则是挂在骆驼所携带的货物上的,有经验的大漠行商,根本就不要特别查看, 光听声音就能知道骆驼有没有走丢,亦或是骆驼身上的货物有没有跌落。
毕竟大漠之中随时有可能有风沙侵袭, 当漫天都是飞舞的沙尘的时候,视力确实不如听力好用。
驼铃叮咚之中,在长安城郊外,缓缓的走来了一行人。
这些从西域而来的这一队商人,服装和打扮,都很有西域的风情。
这么说或许有些拗口,但是只要看见了这些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知道所谓的西域风情究竟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像羌人那些样子。
这些人个个高鼻深目,头戴尖顶虚帽,帽子有前檐,便于遮阳远视,宜于长途旅行。衣裳则是翻领、对襟、窄袖,甚至还有一大块的丝绸作为装饰……
更为显著的, 是他们大多数都是牵着骆驼, 然后骆驼的屁股后面又是牵着第二匹的骆驼, 一个人大概平均牵着两到三匹,慢悠悠的排成了一列长长的队伍, 往前而行。
要是在过去, 像是这样的人群到了长安三辅,肯定会被一些好奇的汉人民众围观,少不得会在周边左右投来各种好奇的目光,可是随着像是这样的人抵达长安的数量越来越多,在长安三辅的百姓也就楚然不惊了。
反倒是这些西域之人好奇且诧异的看着汉人的长安城。
即便是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让他们为之而惊讶。。
不同于他们印象之中,在陇右陇西的那种充满了黄尘飞灰的城邑,眼前的长安城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是一座开放的城市,和大多数那些狭小的,灰扑扑冷清清的小城邑相比,长安城就像是一个肌肉强健的西北大汉,虽然说没有巨大的城墙,但是无处不展现着力量和美。
在原本长安城的城墙的基础上,就再也没有额外修建过城墙,随之取代的是新规划的道路和里坊。在街道两侧的店铺里面,出售着各种各样的商品,除了有汉地的器皿物品之外,还有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其他特产,比如川蜀的竹制品,还有山东的漆盒等等。
在这些店铺之中,不仅有汉人在采买,同样也有不少穿着其他服饰的人流连其中。
当然也能看到一些面容和汉人有很大区别的家伙,却穿着汉人的长袍大袖,扎着头巾,浑然不管自己卷曲的头发在头巾之下倔强的冒出头来,摇着扇子晃荡着,即便是相见面也是和汉人一样是拱手作揖打招呼,偶尔在脚下露出的皮裤和皮靴多少有些扎眼和另类。
这些汉人周边民族之人,不但开始自动自发的学习汉语。穿着衣裳也以汉家衣冠为好、见面要拱手作揖、以梳汉式发髻为美,甚至在相互聚会之时,也不再食用胡饼,反倒要以使用筷著为优雅,分案而坐,吃起粟米饭来。
起初的时候,这些风气只是在那些牧民贵人,部落头目之中流传,而且还有不少的老派保守的牧民贵族头人对此深恶痛绝,冷嘲热讽,但是随着后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汉家的文化和习俗,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牧民开始学着穿汉衣,行汉礼了。
这群色目人根据指示,沿着街道往前而行,相互窃窃私语,果然和贾唯德说的差不多一样,现在汉人真的是……和之前所记载的大不一样了……
这些色目人来自于比西域还要更远的西方……
也就是大秦之地。
作为长期经商的这些人,还特别关注了一点,在进入了陇右陇西之后,以及在长安三辅之地上,哨卡依旧还有,却没有收取任何的过路费!
这就算是在大秦之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作为第一次来到长安的色目人,必须要有保人才能在长安城中,而且还不能进入中央的较为核心的区域,只能是在驿站周边的一些地区停留和住宿。
在这些周边区域,修建了大量的类似于舍馆之类的建筑体,以便于往来的客商居住。并且根据客商本身的来地不同,也是分布在不同的区域。
像是西域的胡商,基本上都是在长安城西的这一片。在这个区域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榆树林,便是称之为榆树里。
看!那不是贾维德么?!
有人眼尖,辨认出了穿着一身汉人服饰的贾维德,高声叫了起来,顿时在队列当中引起了一阵的议论声。
啧……在骆驼队列当中领头的史博利斯看着贾维德一脸得意的样子,先是轻轻的啧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嫌弃还是鄙视,旋即就换上了一脸的笑容,高高的挥动起手臂来,露出了一手的黄毛,嗨!我的朋友!在这里!
大秦本身是有语言和文字的,而语言文字这個东西,基本上来说也算是一个文明的根基。当大多数其民众抛弃了这个文明的文字的时候,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文明即将垮塌了……
史博利斯看着贾维斯的样子,就已经觉得贾维斯就像是被病毒感染的家伙一样,尤其是见到贾维斯用着别扭的汉语和汉礼在和其他汉人交流的时候,更是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说不出的膈应。
在大秦周边很多国家,或是部落,是根本没有语言和文字的,史博利斯一度也为大秦自己有这样的文化而自豪,而到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自豪的东西,受到了挑战。
大秦人是字母形成的文化……
汉人则是笔画形成的文化……
文字是潜移默化的,对一个民族文明、思维影响是极大的。
在西域,汉文化就像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虽然这和西域诸邦语言与汉语差别太大有关,但大汉朝廷在意识形态输出上,及其的不上心也有关系。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宣传思想文化的阵地,难道是等着旁人送到面前来么?自己不去主动占领,旁人就会主动占领!
于是乎,在斐潜的推动之下,提前了大汉对于外界的文化扩散,在周边游牧民族教化的过程当中,得到了好处的南匈奴人,羌人等等,成为了最新的汉文化的代言人。汉人展现出来的宽容的态度,至少是表面上的这种态度,便是吸引了更多的人……
如果当时斐潜选择的是动不动举起屠刀,不服的就杀,或许就没有当下的这样的情况了。
一啄一饮,各有因果。
在被登记之后,并且在交代了注意事项,各种规矩之后,新到了长安的大秦人在贾维斯作保之下。汇合在了一起,被允许进入了城西的一处宅院之中。
居然不需要上缴刀枪?史博利斯嘀咕着,一边取下了头上的尖顶帽,露出了一头剪过的黄褐色头发。
贾维斯点头说道:不需要……今年你们先在这里歇息……货物可以先堆放在那边……骆驼牵到后院去……草料都在后院……
史博利斯见有人搬运货物的时候动作大了一些,不由得叫了起来,毕竟这些货物都是好不容易从大秦那边搬运而来的,换句话说,他们也不是货物的生产者,他们只是丝绸之路上的搬运工……
之所以不辞劳苦,当然更多的还是为了获取利益。
贾维斯在一旁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有说,笑容之中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也有一种说不出来味道。
史博利斯在大秦之中,等级是比贾维斯要更高一些的。
史博利斯早年在凯撒时期,家族就已经是大富豪大商贾了,也曾经是安息贵族和大小月氏的尊贵的座上客,但是现在么……
在大秦国之中,阶级的压制是很厉害的,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爬上高层,毕竟凯撒的征战扩展时期已经过去,扩张最后成为了内卷。
虽然大秦人也可以通过和和西域贸易宝石、香料、牲畜等生意来获取利润,但几百年来,他们在家族历史之中,还记得当年在贸易中获得最大盈利的,还是依靠转卖丝绸……
汉人的丝绸!
所以当听说这一条黄金道路重新被开通之后,不仅是贾维斯心动,像是史博利斯这样的大秦旧贵族,也同样的心动了,进入汉地购丝,是让史博利斯家族继续扩大生意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将汉人的丝绸重新垄断到他家族手里……
但是史博利斯的想法,却受到了挫折。
史博利斯原本以为,只要跟汉人西域搞好关系,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从那边获取专项的丝绸供给权……
毕竟他根据自己家族的记载,之前他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史博利斯发现西域的那个将军并不能决定丝绸的专属售卖权……
而真正有权利的,应该是在长安当中的这个将军。
骠骑将军,哦,现在是骠骑大将军。
贾维斯看了一眼史博利斯,然后轻飘飘的丢过去一句话,汉人大将军还没有时间见你……
为什么?!史博利斯下意识的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贾维斯下绊子了。
毕竟同行是冤家,虽然说贾维斯主要是干走私奴隶的这种下贱贸易,但是并不代表说贾维斯就不会顺带走私一些丝绸。
贾维斯的笑容依旧,这两天汉人大将军比较忙……
史博利斯有些憋气,这不是废话么?但是现在他对于长安处于人生地不熟的状态,便只能是忍着,再次追问道:在忙什么?
贾维斯歪了歪脑袋,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汉人的大将军……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史博利斯皱起眉头来。若是当下这里是大秦之地,他一定会让贾维斯知道什么是上等公民的尊严不容侵犯!
贾维斯嘿嘿笑了两声,前两天说是有人给汉人的大将军送了一名美女来……我想,如果我是汉人大将军,现在肯定很忙的……怎么有空见你呢?
……史博利斯眼珠转了转,美女?你送的?
贾维斯在胸前比划了两下,用一种比较暧昧的口气说道:我那里去找美女?你该不会以为随便在路边抓个年轻的就能充当什么贵女罢?真正的贵女和普通的农妇,差别可不是只有身材的前面和后面而已……
这一点,嗯,或许是两点,史博利斯自然知晓,可是他之前就随便给西域的那个汉人将军送去了一个号称是大秦贵族的美女,但是实际上就是他在乡野随便抓来的一个年轻的农夫丫头而已,反正灯一关都一样不是么?
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史博利斯几乎已经是怀疑贾维斯会去告密了。
贾维斯面对史博利斯咄咄逼人的目光,丝毫不惧,你该不会认为现在的这个汉人大将军,还是和一两百年的汉人将军一样吧?哈哈,若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在贾维斯的笑声当中,史博利斯也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了一下,既然这样……没关系,我不急……不急的……
贾维斯点头。他没有揭破史博利斯的打肿脸充胖子的言辞。
史博利斯一两百年前确实是大豪商大贵族没有错,但是现在么……
大秦权利的变动和纷争,贵族之间的起起落落也是常见的事情,就像是大汉之中一样,谁又能知道未来会怎样?
不急?
若是真不急就不会千里迢迢赶来了。
但是贾维斯有一点说对了,斐潜还真没想着这么快就接见史博利斯。
在后世商业谈判当中,适当的晾一晾对手,也是一种策略。
当然,斐潜当下晾着的,也不仅仅是史博利斯一个人,还有从雪区而来的,据说是天竺的商队……
当然,还有据说是顺带而来的吐蕃贵人之女……
骠骑大将军府。
节堂之内,庞统眯着眼笑,说道: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的主意……然后文和兄,还有……其实都同意了……
斐潜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个?
庞统叹了口气说道:主公啊,虽说你和你夫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但是也要考虑一下我们身为臣子的忧虑啊……当下主公之家事,亦是公事啊……
斐潜微微皱眉。
对于后世而来的斐潜来说,两三个的孩子已经是感觉很多了,但是在大汉人的观念当中,两三个的孩子算得上什么?
这就是子嗣稀薄啊!
对于汉代人来说,不生一个足球队什么的,简直就不能算是多子多孙,只有生出可以攻守双方的足球队,才能算是可以勉强称之为一个子嗣众多,继承无忧。
这个忧虑,对于庞统等人来说,其实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
能忍到现在才和斐潜计较,其实已经是给了斐潜很大的空间了……
其实在之前,庞统和荀攸,甚至是贾诩,已经隐晦的向斐潜提过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被斐潜打着哈哈敷衍了过去。
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加,这样的忧虑就慢慢的叠加了起来。毕竟在汉代,四十岁就死的人太多了。
说起平均寿命这个事情,斐潜还记得似乎是一个轮回。在新石器时期,平均寿命大概只有三十一,身高也是最矮的,还不足一米六,然后到春秋战国时期,寿命到了三十五,身高也到了一米六三,汉代持续延长和增加,平均四十多……
然后最有意思的是盛世大清,平均寿命比明朝少了十岁,明朝还有四十几的平均寿命,到了清朝就剩下了三十一二,和新石器时代差不多了,身高也大幅度下降,也就是说在民国初期,身高超过一米六的,都是过人之姿了。
斐潜当下也不敢说自己究竟能在汉代活多久,但是他可以肯定一点的就是应该是不会扯后腿的被平均者,但是对于在斐潜之下的这些臣子来说,如今斐潜的政治集团不断的增加,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接近于是一个国家体系了,作为其中最为重要的核心人物,当然不可能坐视斐潜陷入子嗣稀少的困境。
这是庞统等人的忧虑,而现在为了解决这个忧虑,庞统等人商量着给斐潜搜罗来了一些别样的风味大餐……
更何况……庞统看着斐潜的表情,说道,这个……也是有好处的……一方面可以安抚陇右羌人,雪区吐蕃人的心,毕竟有了这些贵女进贡,他们就会觉得更添亲近……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这个和亲之策,不是主公你之前说过的么?
啊?斐潜瞪圆了眼,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第2466章臣子的谋略
有那么一个瞬间,斐潜神情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是眼前的庞统很认真的说道:主公确实说过。
我说过么?
厅堂之中的青烟萦绕,似乎缠绵在内,不愿远行。
几只雀鸟在厅堂外面的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叫了一阵, 然后歪着脑袋看着在厅堂之内的人,似乎在怀疑他们为什么不到树上来晒太阳,非要钻在奇怪的洞里面?
过了片刻,雀鸟像是失去了继续研究下去的兴趣,双脚一蹬,飞走了。
斐潜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庞统的身上。看着庞统一脸认真的样子, 斐潜微微的皱起眉头。
虽然说斐潜认为自己在一些方面上确实比不上庞统贾诩等人的智力,但是也没有说当下就会老到了记不得事情的地步……
某何时说过此类言语?斐潜问道。
这不是逼良为娼,呸,逼迫配种,呃,反正是那什么……
任何人被胁迫的时候都会觉得不舒服,即便是这种胁迫是让斐潜和某人上船。
提前享受……嗯,皇帝待遇?
天子家事,也是天下之事?
还是说自己从现在开始,就要快步赶紧,进入了人形种猪的流程当中?
斐潜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觉得皇帝的后宫很是不错,走到哪里推到哪里,在花园的时候,在铺床的时候, 甚至听歌听小曲的时候, 都可以随时随地的扑倒一个美娇娘, 然后嘿嘿嘿。
但是实际上么……
为什么说天家薄凉, 其实并非是那些当上了皇帝的人都薄凉, 而是在这些皇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 丧失了原本应该有的情感。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了,毕竟历史上也确实出过一些重情重义的皇帝。
斐潜记得在后世有这么一个说法,是说当女性怀孕之后,第一次胎动的时候,母性就自然产生出来了,而且会随着时间的增加,孩子的动作而积累下来,而男性往往没有那么快,一般是到了产房之外第一次抱上孩子的时候,才会感觉了到父亲这个职位的沉重。
这句话或许有道理,或许没有道理,但是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男女在情感体系上,是有明显的区别的,这倒不是说所谓爱的分量谁轻谁重,而是说人类生理结构上的不同产生出来的差异。
皇帝面对着后宫当中许多的女性,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大多数的时候不会参与后宫当中的事项,因此在后宫之中很容易产生类似于蛊虫一样的女性自相残杀的局面,受宠者,或者说是强者肆意的欺凌弱者,然后弱者抱团处心积虑的要干掉那個最强的,只要皇帝稍微露出一点点的厌恶,就会有无数的人落井下石,费尽心机让自己成为受宠的下一任,比如历史上的甄宓有可能就是在这样的集火当中被干掉的。。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成长出来的皇子皇女,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健康的心理?打个比方就像是后世家暴的家庭之中,孩子随时都有可能见到自己的母亲被人打杀,每日都是活在心惊肉跳的压力之下,等他或是她长大了,会有一个健康的三观?没有形成报复社会人格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斐潜自诩在子女教育这个方面做得不错,至少他可以保证斐蓁不会出现像是曹丕一上台就先捅兄弟姐妹的情况。
可问题是,看起来,庞统贾诩等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稳妥的方式。
那么是应当少生孩子多种树,呃,多生孩子为国家做贡献?
斐潜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难以描述。
带着这种无法描述的复杂心情,斐潜认真的对着庞统说道:你倒是详细说说……
庞统一脸严肃的说道:主公明鉴。如今周边平定,羌人氐人賨人等皆伏于前,然多惧于刀枪兵甲也,并非真心仰慕服从于华夏,若是稍有不慎,官吏懈怠,便是反复。
斐潜点了点头。
这庞统说的倒是没有错。
华夏和周边的好邻居,大部分都是属于这样的情况,华夏强盛的时候,周边邻居都好说话,一个个谦卑得不得了,而当华夏进入衰弱的时期,这些邻居又会很快乐的到华夏这里打秋风。
一时的平定不能代表一世的安稳。用武力可以确保短时间内没有反抗,但是只有用文化才能长时间的确保平稳。
主公曾有言,欲除此弊,一则外扩,二则教化。庞统继续说道,双管当齐下,缺一则不可。
斐潜又是点了点头。
这也是斐潜之前说过的。
胡萝卜和大棒,永远都是最佳搭配。
可是这和羌女有什么关联?
又和所谓的和亲之策有什么联系?
或许是看到了斐潜有些疑惑,庞统不慌不忙的说道:羌人,以至于胡族,之所以凭之为恶者,多以武力、畜牧……
哦,斐潜点了点头。
明白了。
这是准备砍掉胡人的两条腿,嗯,三条腿。
此乃文和之意乎?斐潜问道。
庞统笑道,若是以对西域凉州之了解,自然是文和为最……
斐潜也是笑了一下。
这一点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野蛮,或许会暂时的打到文明,但是最终还是会被文明按倒在地,调教得服服帖帖。
人类从猿猴一路走来,嗯,这点或许存疑,但是从智人开始,人类逐渐的成为了地球上所有生物的主宰,站在了生物链条的顶端,并非是靠着**上的强横,也不是个人英雄主义铸就的结果。
许多个体上比人类要强大的,甚至是可以仅凭着**就可以轻易的碾压人类的生物,最终不是消亡了,就是成为了人类的盘中餐……
是什么让人类能够站在生物链条的顶端?
除了团队合作之外,还有一点,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类懂得思考,会积累经验,能在挫败之中总结,一代代的传承。
简单来说,人类懂得认识客观规律,并且利用客观规律来应对这个世界。
从第一个被磨成了刀刃的石头开始,到金属冶炼也运用,再到蒸汽顶开了活塞,钻井抽出了石油,人类对于世界的征服的脚步,就从来没有停下来。
停下来,就等于是落后,而落后,就意味着要挨打。
大汉,之前在周边胡族上吃过亏,挨过打,但是同样也揍过他们,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比较统一的策略,总是打打和和,战战停停,直至斐潜到了当下,提出了具体的思路,并且在南匈奴身上看到了成效,使得大汉当下的这些大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方向。
从这个方面来说,就像是汉人和亲要搭上大量的嫁妆一样,羌人的和亲,也必然需要带来许多的嫁妆,而在这些嫁妆之中,就有胡人加在畜牧业上的科技点。
大汉本身就有养马的政策,只不过是汉武帝当时因为太过于急切,导致了众多的副作用才导致后来没有继续推行……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也确实是一个机会。
这些周边的华夏好邻居来说,将其融合,归入华夏文明的统一范畴之中,无疑就是最佳的解决办法。绝对不能有什么现在不错就停下脚步的单纯想法,亦或是遇到困难暂时无法解决就算了干脆放弃的思维模式。
历史上无数次的反复和波折都证明了,人类本身就是社会性的,集合性的,单一宗族和极端民粹主义反而会形成更大的危害,一味排外,停滞发展,最终必然会被邻居拿着刀枪火炮砸开家门。
斐潜既然有了后世的经验和教训,自然是要将这些东西传授给庞统,还有其他的人,让这些算是当代最为顶层的智慧大脑,能够将这血迹斑斑的经验教训一代代的拓展传承下去。但是斐潜没有想到的是,庞统等人竟然用斐潜的这些理论,推论出了一个类似于和亲的策略……
汉受匈奴之苦也,故北驱之,掠其牛羊,戮其子孙,亦不为过……然如今匈奴已衰,南北而分,力小且弱,依旧如孝武一般恶之乎?庞统对着斐潜拱拱手说道,如今华夏之士,多有鄙胡人之言行,非皆受胡人之所害,亦无有之往来,乃人云亦云,恐为人非是也。此乃对教化之大不利。
故如今当以纳其女为好,既可削弱其身,又可增汉子嗣,何不乐所以为?庞统看着斐潜,诚恳的说道,若主公纳羌女,不以之为恶,汉人则亦纳羌女也!一来可收凉州民众之心,可速靖平,归拢民意,利于地方,二来可削其人力,收其牛羊,令羌女以嫁汉而为荣,久之其族必衰而乱之……
此乃和亲之策是也。和之为先,亲于其后,纳其女,弱其民,诱其良才归于汉家,行汉礼,言汉语,三五代之下,皆行教化也。
斐潜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称赞庞统?
亦或是责怪他?
这不就是后世某个灯塔的行为策略的翻版么?
利用各种手段,包括不限于公知软文小说自媒体短视频等等的手段,多角度,多方位的包装灯塔的明亮和美丽,然后让某国内的年轻男女以媚外为荣,以舔灯塔为傲,香甜的空气,自由的氛围,开放和崩坏的不仅仅是性,还有灵魂和三观,甚至是其子孙。
难道说眼前的这个庞统,这个一脸黑胖的小子,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主公?庞统挑了挑眉毛,抖了抖下巴。
就像是一只胖黑猫在挤眉弄眼。
说人话。斐潜瞄了庞统一眼,除了以上的那些之外,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呃……主公英明……庞统叭咂了一下嘴,然后看了斐潜一眼,说道,上有所好,下必所从。
斐潜沉吟了一下,目光微动,你是说……嗯……这就有些意思了……
庞统嘿嘿笑着,就像是偷吃了鸡的黄鼠狼。
斐潜歪过头去,不想看庞统的脸。
庞统提出的这一点,就是在利用斐潜……
可问题是斐潜还没办法生气,因为这本身是斐潜无法避免的问题。
上行下效么,就像是后世台上用水杯,台下也用水杯,后来台上用保温杯,那么立刻保温杯产量大增一样,就连穿衣服,戴眼镜,林林总总,下面的官吏总是仰头看着上司,企图在所有方面和上司看齐。
甚至包括娶妻纳妾。
如果斐潜纳娶士族之女,那么下面这些人必然有样学样。
比如当下,据说黄承彦那边就有不少人隐晦的去询问有么有什么女儿啊,干的也行,甚至孙女也可以……
这个现象在唐朝的时候变得十分有趣,或许是因为某几个家族曾经出过皇后,所以在整个士林当中就以娶这几个家族之女为荣,即便是有人当上了一品大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柄滔天,临终的时候竟然还以没有能够娶这样的家族之女,认为是终身的遗憾。
关键是,这还被传出来,成为美谈!
算不算为这几个家族的女子烘托那什么的价格?
斐潜暗自吐槽。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士族男和士族女,**丝男配**丝女的行为,可以称之为门当户对。这原本是阶级统治规定好的潜规则,这个门当户对的最初的本意,并非是让男女双方相互协同和了解,而是为了维护阶级的统治,维护士族的血统,就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不会和贫民通婚一样。
但是历史证明了,越是维护血统的,便越会退化。
斐潜知道这一点,他甚至清楚在西方某个阶段,为了维护血统纯正,甚至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某个著名的皇室大下巴,甚至因为保持所谓纯正的血统,血统倒是纯正了,但最终也得到了一个硕大的下巴,一连串的家族遗传病,外加一个绝后的结果。
从汉代发展起来的士族,宗族,直至唐朝鼎盛,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历史上也证明了即便是有所谓人伦之礼的规范,依旧有一些智力低下的家伙在冒着大不韪搞什么血统纯正……
然后,这种门当户对的思潮,不仅是影响了政治上层,还影响了民间。
当然,门当户对在某些方面是正确的,比如男女相互之间,确实是要有一定的门当户对,比如价值观,人生观,甚至是对待生活,家务分配的态度一致,才可能比较融洽的生活在一起,否则多半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是,这个门当户对并非是婚姻的唯一的前提条件,也并非是最重要的哪一个。
婚姻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双方的男女首先是有意识到自己要和另外一个人共同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要共同承担风雨,要一起面对困难,上要供养老人,下要抚养孩子,中间要维护家庭携手同行,这才是婚姻的最为重要的前提,而双方若是没有领悟到这个婚姻前提的,往往都会在结婚之后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纷争,即便是男女在结婚之前,有所谓的家庭财产的门当户对。
那么……斐潜斜藐着庞统,微微皱着眉头,我还得提拔几个娶羌女的?要不要顺便给你找一个羌女?
庞统正容道:为主公分忧,统义不容辞!旋即又补充说道,士族之所以经文传家,便是如此……若是农林畜牧传家,岂不美哉?
斐潜一愣,然后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自然是最求更好的生活,这是人的本能,因此人类天生就需要不断的前行。更何况,只要华夏高举火炬,就像是后世灯塔一样,自然会引得各地之人如同飞蛾一般扑来。
前段时间,不是从西域来了好几个的豪商么……
因此,对于斐潜来说,重要的是维护华夏的文明的传承,而不是维护某个人,或是某个家族的血统是否纯正。
包括斐潜自己。
嗯……斐潜又是沉吟了一会儿,衡量了许久,最终点头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罢……
庞统眉眼一挑,便是准备要告退。
等等。斐潜忽然叫住了庞统,然后盯着他。
庞统低眉顺眼。
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虽然说斐潜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经验,或是直觉告诉斐潜,庞统在这一件事情上,或许还有一些什么计划,并没有说出来。
斐潜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庞统,庞士元啊,我觉得么……似乎还有些未尽之意……你这么藏掖着不讲,嗯,我觉得……要不要安排你去爬爬秦岭啊……
又爬山……不行不行……庞统连忙双手摇动,然后嘿嘿笑了两声,果然瞒不过主公……其实我要是不说,想必主公琢磨一二也能猜得出来……
庞统往前面稍微挪动了一些,靠近了斐潜,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斐潜听了,便是一愣,旋即恍然,原来如此。
庞统点了点头,又退了下去,重新拱手告退。
这一次,斐潜没有叫住他,看着庞统离去的身影,良久之后才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是笑骂了一句,这头胖黑鸟……
第2467章变化的名堂
武关之外。
曹安是在桓典派来后续的人告诉他江东间谍奸细已经被抓捕的时候,才明白他的预测出现了重大的偏差,他第一个反应是不肯相信,第二个反应则是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及其苦闷的叹息声。
曹安来长安三辅,当然不是为了观光旅游来的。
上一次潼关事件, 好不容易潜伏到了关中的大部分的曹氏人马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曹安肩负着核查和重建长安三辅间谍网络的重任,而想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光靠嘴皮子显然不成,需要拿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更为重要的是,江东窃取的战船,有可能会给大将军曹操在和江东对抗的过程当中陷入困境,嗯, 当下曹安自然是不知道曹操已经在准备晋升丞相的仪式了, 而且就算是知晓了, 也会使得曹安更加的急迫。
现在必须回去了……桓典的心腹对曹安说道,当下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长安三辅之内的江东探子奸细头颅都悬挂在军校场之外……
桓典的心腹看了曹安一眼,试图安慰他,而且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么?骠骑肯定认为是已经清理干净了……而且如果江东奸细真的走武关道,说不定就算是我们抢来了什么,屁股后面也跟着骠骑的兵卒……
不,你不懂……曹安摇了摇头。
桓典心腹沉默了下来。行,我不懂,你都懂。
曹安双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偶尔会相互搓动一下。
他不甘心。
这是他的第一战,也是他原本信心满满的一战, 甚至不惜暴露的危险,找到了桓典, 要来了人手, 准备好好的施展一番,却没有想到……
那么骠骑可有说是追回了被偷窃的物品?曹安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忽然站定转头闻桓典的心腹道。
桓典的心腹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曹安思索着,那么会不会……没找到?
什么意思?桓典的心腹问道。。
正常来说么,如果说追回了被偷窃的战船技术……曹安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肯定会说的……
桓典的心腹唱反调,或许也是不好意思说?毕竟是自家守护看管不严……
嗯?曹安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是我,真要是追回了失物,一定会以此展示来告诫宵小……
曹安并不在意他成为了自己言辞当中的宵小,但是桓典的心腹多少会觉得不舒服,因为他们原本好好的只是陪桓典到长安来看病而已,是被迫卷入了这样一次的间谍行动之中,现在既然可以说行动失败了,那么就早早结束回去就是了,也不想要继续和曹安废话,桓典心腹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家主上的意思,现在就回去!这已经多日不再长安了,巡检都来询问了两次,都是被我家主上找了借口遮掩了过去……但是时间一长,再有什么纰漏……
说完,桓典心腹也不再听曹安发表什么意见,便是直接越过了曹安下令,让这些跟着曹安白跑了一趟,还在山间喂了几天的蚊子的护卫收拾收拾,返回长安!
这些桓典护卫自然是开心不已,欢天喜地的整理好东西,就准备返回,而一旁的曹安也不阻止,只是抱着手站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曹安心中,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如果骠骑没有找到失窃的东西,只是抓到了来不及逃走的人呢?
那些被抓住杀了的江东奸细,死了就是死了,曹安也不会为这些奸细觉得惋惜,可是那被偷走的东西……
如果真的离开了,没有走武关道,难不成是走了潼关一线?
或者说,是河东陇西这样路线去绕行?
绕行毕竟是路途太远了。
远就代表了更加的不安全!
所以,如果说江东奸细有偷走什么东西,又没有出现在武关这里,那么必然是走的潼关雒阳这一条线!
走!走快些!
曹安忽然一反之前的磨蹭,一边招呼着,一边急急的往前而行。
桓典的心腹见状,不由得皱着眉起来。
这个家伙,是不是又要搞什么事情出来?
……(;¬_¬)……
长安。
骠骑大将军府。
侧门前院回廊。
娅咪低着头,跟着前面的汉人婢女慢慢的往前走。
进了骠骑将军府之后,娅咪虽然觉得周边的事物越发的精美,看起来周边的人也和自己以往生活的环境之中的那些完全不同,但是娅咪并没有大惊小怪的发出感慨,亦或是一定要凑到近前去看個究竟。
骠骑将军府很大,进了大门之后,娅咪原本以为就到了,结果没想到又是往西一拐,又是进了第二个两侧不仅厚重结实,也有护卫值守的大门。
究竟有几个大门啊?
搞这么多大门有意思么?
马都跑不起来。
娅咪一路腹诽。
大门之上有些汉字,娅咪不认识,七扭八歪的还不如房檐上的彩色画来的漂亮。走了大概百来步左右,先前领着她进来的护卫和侍女便是停了下来,然后换了另外的五六个汉人的婢女,似乎就像是看着一只……
活着的某种动物?
娅咪和自己的几名侍女分开的小慌乱,就被这几个汉人婢女的举动所打消了。
是不是多新鲜啊?
没见过活的羌人之女是罢?
娅咪隐蔽的翻着白眼。
两名汉人婢女往前而来,似乎是想要搀扶娅咪,却被娅咪甩到了一旁。
开什么玩笑,自己有老到走不动的程度么?
还是说自己现在看起来已经是苍老得需要人前来搀扶的样子了?
进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看,但是让娅咪觉得有些花哨的圆形门,当面就是一个写着一些汉字和有一些蝙蝠和某种植物的短小墙壁。
这墙壁又有什么用?
抵挡攻击么?
上面好像也不能站人,顶多就是让人不得不从墙壁的两侧走。可是这两侧又没有安置什么陷阱,就这样?
好像是个存粹没用的,只是为了好看的装饰物?
就像是汉人服饰上的这些刺绣雕花一样。
好看。
但是好看有毛用哦?
若是没有这些刺绣雕花,也是完全不影响穿着的。
汉人的服饰让她很不舒服,尤其是觉得前胸被束缚得略微有些呼吸不畅,在坐着不动的时候多少还好些,但是行动起来就察觉到了和自己羊皮袍子的区别。
虽然说当下的汉人服饰闻起来香,却很轻薄。娅咪忽然明白为什么汉人一定要居住在房屋里面了,因为就这样的衣服,肯定是不能在野外搭帐篷的。
没有厚重的皮袍,一晚上就能冻得嗷嗷乱叫!
汉人的东西真不实用。
还有在两侧那么多的房间,门户窗楣上都是各种图案和色彩。除了好看之外,能吃么?
在那些窗楣之处,有几个女子偷偷的伸出了半个脑袋来,却在娅咪视线投过去的时候又缩了回去,就像是草原草丛里面的小兔子。
缩脑袋的动作那么慢,而且还声音那么大,要是给我一张弓,我肯定能射爆这几个家伙的狗头,哦,兔子头……
娅咪偷偷的瞄着前方引路的汉人婢女的脖子,就像是猎食者在瞄着猎物。露出来那么细那么白,再加上那个细细的胳膊,自己要是扑上去,用手臂卡着一勒,这个汉人婢女大概就会像是被自己撂倒的大羊一样,只能咩咩叫唤,四蹄乱蹬罢?
哼哼。
娅咪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大猫收回了露在白手套外面的爪子。
娅咪武艺高强么?
并不是。
但对从小在牧场当中长大,和牛羊玩耍角力,时不时要放到宰杀一些大羊,甚至是牛犊的娅咪来说,眼前的这个汉人婢女确实是太过于瘦弱了一些。
牧场当中的精壮男子,多数都可以直接放倒一头牛。
角力摔跤,原本就是草原大漠当中对付牛羊演化出来的技能。
要是汉人的将军也是这么的瘦弱的话……
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带着四名侍女走了过来。
一阵香风迎面扑来。
让娅咪都想要打喷嚏。
娅咪的鼻子皱了皱,连带着脸上的些许高原雀斑也一起微微动了一下。陇右基本上接近西域了,平日里面日照很多,再加上大汉可是没有什么防晒霜,所以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也使得娅咪和汉人女子的皮肤颜色,基本上来说是差别挺大的。
汉人真喜欢香。
各种香味,衣服上的桂花香,还有沐浴的时候放的花瓣……
这个人打扮与之前跟在娅咪身边的几个汉人婢女都不同,身上的衣裳也多了一些彩绣辉煌,像是什么鸟,在她头上还戴着金色髻子,在阳光之下闪耀着。衣裳浅灰色,但是在裙边有豆绿色的装饰,在腰间还系着一条红色的绳索,挂着一枚玉佩。脸上应该是涂了不少的粉,白得有些像是被放干了血的羊皮,嘴唇涂得红红的,就像是刚刚才吃了生肉。
那名中年女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娅咪,便是立刻叽叽咕咕的说出了一大堆的汉语。
娅咪能听得懂一部分的汉语,但那些一则要比较简单,另外还需要对方说得比较慢一些,像是现在这样叽叽咕咕一大堆的,往往只听懂了其中两三个词语,然后就被后面的句子冲没了,再然后前面的词语也支离破碎起来,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往往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句的大概印象。
中年的女子气势很足,指手画脚的,娅咪冷眼看着,心中琢磨着即便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汉人将军的妻妾,真要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少不得让她知道大漠草原上什么花儿最红!
但是,似乎这个中年的女子并非是对着自己来的,在她的叫喊之下,又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面小跑出来了几个捧着漆盘的小丫鬟,还有连个上前来,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似乎是想要然给自己跟着她们走。
干哈?
娅咪转头看着扯自己衣袖的小丫鬟。
小丫鬟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眸,手上微微用力拉扯,就像是自己家里面养的哪只小狗,在想要拉扯自己去哪个地方……
娅咪原本不想动弹的,但是看着两个小丫鬟简单纯真的眼眸,便是微微叹口气,然后顺着小丫鬟拉扯的力道往旁边的房间里面走。
进了房间,娅咪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在房间中间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个大木桶,装满了热水,上面还有些花瓣飘荡着。
又,双,叒要洗澡?
这两天都洗了几回了?
小丫鬟的手便是一边拉着,一边摸了上来,痒痒的让娅咪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乱动,啊呀,别挠我……哈哈哈,哈哈哈……算了,算了,我自己脱……
娅咪三下两下便是脱下了衣服,然后坦然的走向了木桶里面,将身躯浸入了热水之中。
这是什么花?
好香啊……
但是并不会觉得呛鼻。
但在花香之中,好像是还有椒香?
这……
汉人是要将自己洗干净,然后香薰成腊肉么?
在水雾之中,娅咪左右瞄着,任凭两三个小丫鬟的手在自己身躯上搓来搓去。
好像是没有看到什么刀子木架子什么的,周边的这几个小丫鬟就和没长大的小羊羔似的,怕是自己给她们一个脑锛就能让她们倒地不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那么只是存粹的洗个澡?
汉人那么喜欢洗澡么?
是不是汉人吃肉也是要用这样香的水去洗一下?
那还怎么吃?
说到吃的,娅咪就觉得昨天晚脯的包子很好吃,只可惜量太少了。
才四个包子!
然后早上就没有包子了……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有包子?
饿了……
在娅咪洗澡的时候,先前那名中年女子已经是换了一副谦卑的嘴脸,拜倒在后堂阶下,赔笑道:二位夫人在上,那羌女已经安排去洗刷了……真是一身的腌臜味道,隔着一个花垂门都能闻得到……
蔡琰微微皱眉。
黄月英则是说道:这姑娘的随从都安置了么?带了几个人来?可有什么行李?偏院打扫了没有?一应器具都备好了么?
中年女子身为管事婆子,对于这些事项当然熟悉,便是连忙一一回答。
黄月英点了点头,又问了月钱发放的情况,最后才说道:待其洗漱完毕之后,便引去偏院之中罢……派个规矩婆子过去,先教些汉人规矩,言行礼仪罢……待得几日之后,再见不迟。
中年管事婆子低眉顺眼的答了,转身退下。
黄月英看着中年婆子退下,一时间沉默无语。
蔡琰坐在一旁,目光透过大厅,望向了小院。
这是坐北向南的后正厅,也是仪门内的大院落,除了上首五间大正房之外,两边厢房、耳房、盝顶、钻山,抱夏等房屋相互勾连于一处,回廊四通八达,瓦当精美,画栋绚丽,粉壁朱柱玄瓦白阶,无不体现着端庄大气。
大厅之内,有大紫檀雕螭案,有镶嵌金银宝石的雕花屏风,有尺来青绿铜鼎,有细披白茅五彩编席,有川蜀锦绣绸缎坐垫。
淡淡的檀香萦绕其中。
也有淡淡的忧愁弥漫于内。
黄月英缓缓的向一侧歪了歪,倚在身侧的大红色绣花锦靠上,顺手扯了扯盖在腿上的石青金纹锻被,轻轻的喟叹了一声。
黄月英刚生产完不久,虽说是出了月子,但终就是有些怕风。
蔡琰顺着黄月英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桌案的一角,摆放着一个斜斜的高颈瓶,在瓶内插着几支时鲜花卉……
是的,再怎样的鲜花,也有凋零的一天。
黄月英收回目光,然后和蔡琰的投来的眼神碰了一下,微微笑了笑。笑容依旧可称美丽,只是笑容之中少了几分当年青少之时的明亮和欢快,却多了几分新增的无奈和忧愁。
让你见笑了……黄月英轻声说道。
蔡琰缓缓的摇了摇头。她大体上能够理解黄月英的心情,因为在蔡琰她自己还在守山学宫,还没有嫁入斐府的时候,斐潜就曾经和她谈论过这个话题。但即便是如此,蔡琰依旧是心中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并非是存粹的自私,亦或是嫉妒等负面的情绪,而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就像是家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还需要日常居于一处,就像是后世因为种种的原因不得不和陌生人合住一样,会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这种近乎于动物的本能,理智虽然能够减缓,但是无法消除。
蔡琰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黄月英,或许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释怀,更不用说去劝慰了,亦或是说,即便是劝慰了,又有什么用呢?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黄月英轻声念叨着,然后转头看着蔡琰,怎么样?我没有背错罢?
蔡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罢……黄月英点头笑着说道,之前郎君娶了你,我还叨念着日后恐怕是要凑个士农工商……结果现在么,农商倒是暂时没来,却先来了牧渔!嗨!
第2467章变化的名堂
武关之外。
曹安是在桓典派来后续的人告诉他江东间谍奸细已经被抓捕的时候,才明白他的预测出现了重大的偏差,他第一个反应是不肯相信,第二个反应则是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及其苦闷的叹息声。
曹安来长安三辅,当然不是为了观光旅游来的。
上一次潼关事件, 好不容易潜伏到了关中的大部分的曹氏人马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曹安肩负着核查和重建长安三辅间谍网络的重任,而想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光靠嘴皮子显然不成,需要拿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更为重要的是,江东窃取的战船,有可能会给大将军曹操在和江东对抗的过程当中陷入困境, 嗯,当下曹安自然是不知道曹操已经在准备晋升丞相的仪式了,而且就算是知晓了, 也会使得曹安更加的急迫。
现在必须回去了……桓典的心腹对曹安说道,当下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长安三辅之内的江东探子奸细头颅都悬挂在军校场之外……
桓典的心腹看了曹安一眼,试图安慰他,而且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么?骠骑肯定认为是已经清理干净了……而且如果江东奸细真的走武关道,说不定就算是我们抢来了什么,屁股后面也跟着骠骑的兵卒……
不,你不懂……曹安摇了摇头。
桓典心腹沉默了下来。行,我不懂,你都懂。
曹安双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偶尔会相互搓动一下。
他不甘心。
这是他的第一战,也是他原本信心满满的一战, 甚至不惜暴露的危险,找到了桓典, 要来了人手, 准备好好的施展一番, 却没有想到……
那么骠骑可有说是追回了被偷窃的物品?曹安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忽然站定转头闻桓典的心腹道。
桓典的心腹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
曹安思索着,那么会不会……没找到?
什么意思?桓典的心腹问道。。
正常来说么,如果说追回了被偷窃的战船技术……曹安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肯定会说的……
桓典的心腹唱反调,或许也是不好意思说?毕竟是自家守护看管不严……
嗯?曹安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是我,真要是追回了失物,一定会以此展示来告诫宵小……
曹安并不在意他成为了自己言辞当中的宵小,但是桓典的心腹多少会觉得不舒服,因为他们原本好好的只是陪桓典到长安来看病而已,是被迫卷入了这样一次的间谍行动之中,现在既然可以说行动失败了,那么就早早结束回去就是了,也不想要继续和曹安废话,桓典心腹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家主上的意思,现在就回去!这已经多日不再长安了,巡检都来询问了两次,都是被我家主上找了借口遮掩了过去……但是时间一长,再有什么纰漏……
说完,桓典心腹也不再听曹安发表什么意见,便是直接越过了曹安下令,让这些跟着曹安白跑了一趟,还在山间喂了几天的蚊子的护卫收拾收拾,返回长安!
这些桓典护卫自然是开心不已,欢天喜地的整理好东西,就准备返回,而一旁的曹安也不阻止,只是抱着手站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曹安心中,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如果骠骑没有找到失窃的东西,只是抓到了来不及逃走的人呢?
那些被抓住杀了的江东奸细,死了就是死了,曹安也不会为这些奸细觉得惋惜,可是那被偷走的东西……
如果真的离开了,没有走武关道,难不成是走了潼关一线?
或者说,是河东陇西这样路线去绕行?
绕行毕竟是路途太远了。
远就代表了更加的不安全!
所以,如果说江东奸细有偷走什么东西,又没有出现在武关这里,那么必然是走的潼关雒阳这一条线!
走!走快些!
曹安忽然一反之前的磨蹭,一边招呼着,一边急急的往前而行。
桓典的心腹见状,不由得皱着眉起来。
这个家伙,是不是又要搞什么事情出来?
……(;¬_¬)……
长安。
骠骑大将军府。
侧门前院回廊。
娅咪低着头,跟着前面的汉人婢女慢慢的往前走。
进了骠骑将军府之后,娅咪虽然觉得周边的事物越发的精美,看起来周边的人也和自己以往生活的环境之中的那些完全不同,但是娅咪并没有大惊小怪的发出感慨,亦或是一定要凑到近前去看個究竟。
骠骑将军府很大,进了大门之后,娅咪原本以为就到了,结果没想到又是往西一拐,又是进了第二个两侧不仅厚重结实,也有护卫值守的大门。
究竟有几个大门啊?
搞这么多大门有意思么?
马都跑不起来。
娅咪一路腹诽。
大门之上有些汉字,娅咪不认识,七扭八歪的还不如房檐上的彩色画来的漂亮。走了大概百来步左右,先前领着她进来的护卫和侍女便是停了下来,然后换了另外的五六个汉人的婢女,似乎就像是看着一只……
活着的某种动物?
娅咪和自己的几名侍女分开的小慌乱,就被这几个汉人婢女的举动所打消了。
是不是多新鲜啊?
没见过活的羌人之女是罢?
娅咪隐蔽的翻着白眼。
两名汉人婢女往前而来,似乎是想要搀扶娅咪,却被娅咪甩到了一旁。
开什么玩笑,自己有老到走不动的程度么?
还是说自己现在看起来已经是苍老得需要人前来搀扶的样子了?
进了一个看起来很好看,但是让娅咪觉得有些花哨的圆形门,当面就是一个写着一些汉字和有一些蝙蝠和某种植物的短小墙壁。
这墙壁又有什么用?
抵挡攻击么?
上面好像也不能站人,顶多就是让人不得不从墙壁的两侧走。可是这两侧又没有安置什么陷阱,就这样?
好像是个存粹没用的,只是为了好看的装饰物?
就像是汉人服饰上的这些刺绣雕花一样。
好看。
但是好看有毛用哦?
若是没有这些刺绣雕花,也是完全不影响穿着的。
汉人的服饰让她很不舒服,尤其是觉得前胸被束缚得略微有些呼吸不畅,在坐着不动的时候多少还好些,但是行动起来就察觉到了和自己羊皮袍子的区别。
虽然说当下的汉人服饰闻起来香,却很轻薄。娅咪忽然明白为什么汉人一定要居住在房屋里面了,因为就这样的衣服,肯定是不能在野外搭帐篷的。
没有厚重的皮袍,一晚上就能冻得嗷嗷乱叫!
汉人的东西真不实用。
还有在两侧那么多的房间,门户窗楣上都是各种图案和色彩。除了好看之外,能吃么?
在那些窗楣之处,有几个女子偷偷的伸出了半个脑袋来,却在娅咪视线投过去的时候又缩了回去,就像是草原草丛里面的小兔子。
缩脑袋的动作那么慢,而且还声音那么大,要是给我一张弓,我肯定能射爆这几个家伙的狗头,哦,兔子头……
娅咪偷偷的瞄着前方引路的汉人婢女的脖子,就像是猎食者在瞄着猎物。露出来那么细那么白,再加上那个细细的胳膊,自己要是扑上去,用手臂卡着一勒,这个汉人婢女大概就会像是被自己撂倒的大羊一样,只能咩咩叫唤,四蹄乱蹬罢?
哼哼。
娅咪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大猫收回了露在白手套外面的爪子。
娅咪武艺高强么?
并不是。
但对从小在牧场当中长大,和牛羊玩耍角力,时不时要放到宰杀一些大羊,甚至是牛犊的娅咪来说,眼前的这个汉人婢女确实是太过于瘦弱了一些。
牧场当中的精壮男子,多数都可以直接放倒一头牛。
角力摔跤,原本就是草原大漠当中对付牛羊演化出来的技能。
要是汉人的将军也是这么的瘦弱的话……
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带着四名侍女走了过来。
一阵香风迎面扑来。
让娅咪都想要打喷嚏。
娅咪的鼻子皱了皱,连带着脸上的些许高原雀斑也一起微微动了一下。陇右基本上接近西域了,平日里面日照很多,再加上大汉可是没有什么防晒霜,所以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也使得娅咪和汉人女子的皮肤颜色,基本上来说是差别挺大的。
汉人真喜欢香。
各种香味,衣服上的桂花香,还有沐浴的时候放的花瓣……
这个人打扮与之前跟在娅咪身边的几个汉人婢女都不同,身上的衣裳也多了一些彩绣辉煌,像是什么鸟,在她头上还戴着金色髻子,在阳光之下闪耀着。衣裳浅灰色,但是在裙边有豆绿色的装饰,在腰间还系着一条红色的绳索,挂着一枚玉佩。脸上应该是涂了不少的粉,白得有些像是被放干了血的羊皮,嘴唇涂得红红的,就像是刚刚才吃了生肉。
那名中年女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娅咪,便是立刻叽叽咕咕的说出了一大堆的汉语。
娅咪能听得懂一部分的汉语,但那些一则要比较简单,另外还需要对方说得比较慢一些,像是现在这样叽叽咕咕一大堆的,往往只听懂了其中两三个词语,然后就被后面的句子冲没了,再然后前面的词语也支离破碎起来,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往往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句的大概印象。
中年的女子气势很足,指手画脚的,娅咪冷眼看着,心中琢磨着即便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汉人将军的妻妾,真要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少不得让她知道大漠草原上什么花儿最红!
但是,似乎这个中年的女子并非是对着自己来的,在她的叫喊之下,又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面小跑出来了几个捧着漆盘的小丫鬟,还有连个上前来,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袖,似乎是想要然给自己跟着她们走。
干哈?
娅咪转头看着扯自己衣袖的小丫鬟。
小丫鬟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眸,手上微微用力拉扯,就像是自己家里面养的哪只小狗,在想要拉扯自己去哪个地方……
娅咪原本不想动弹的,但是看着两个小丫鬟简单纯真的眼眸,便是微微叹口气,然后顺着小丫鬟拉扯的力道往旁边的房间里面走。
进了房间,娅咪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在房间中间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个大木桶,装满了热水,上面还有些花瓣飘荡着。
又,双,叒要洗澡?
这两天都洗了几回了?
小丫鬟的手便是一边拉着,一边摸了上来,痒痒的让娅咪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乱动,啊呀,别挠我……哈哈哈,哈哈哈……算了,算了,我自己脱……
娅咪三下两下便是脱下了衣服,然后坦然的走向了木桶里面,将身躯浸入了热水之中。
这是什么花?
好香啊……
但是并不会觉得呛鼻。
但在花香之中,好像是还有椒香?
这……
汉人是要将自己洗干净,然后香薰成腊肉么?
在水雾之中,娅咪左右瞄着,任凭两三个小丫鬟的手在自己身躯上搓来搓去。
好像是没有看到什么刀子木架子什么的,周边的这几个小丫鬟就和没长大的小羊羔似的,怕是自己给她们一个脑锛就能让她们倒地不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那么只是存粹的洗个澡?
汉人那么喜欢洗澡么?
是不是汉人吃肉也是要用这样香的水去洗一下?
那还怎么吃?
说到吃的,娅咪就觉得昨天晚脯的包子很好吃,只可惜量太少了。
才四个包子!
然后早上就没有包子了……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还有包子?
饿了……
在娅咪洗澡的时候,先前那名中年女子已经是换了一副谦卑的嘴脸,拜倒在后堂阶下,赔笑道:二位夫人在上,那羌女已经安排去洗刷了……真是一身的腌臜味道,隔着一个花垂门都能闻得到……
蔡琰微微皱眉。
黄月英则是说道:这姑娘的随从都安置了么?带了几个人来?可有什么行李?偏院打扫了没有?一应器具都备好了么?
中年女子身为管事婆子,对于这些事项当然熟悉,便是连忙一一回答。
黄月英点了点头,又问了月钱发放的情况,最后才说道:待其洗漱完毕之后,便引去偏院之中罢……派个规矩婆子过去,先教些汉人规矩,言行礼仪罢……待得几日之后,再见不迟。
中年管事婆子低眉顺眼的答了,转身退下。
黄月英看着中年婆子退下,一时间沉默无语。
蔡琰坐在一旁,目光透过大厅,望向了小院。
这是坐北向南的后正厅,也是仪门内的大院落,除了上首五间大正房之外,两边厢房、耳房、盝顶、钻山,抱夏等房屋相互勾连于一处,回廊四通八达,瓦当精美,画栋绚丽,粉壁朱柱玄瓦白阶,无不体现着端庄大气。
大厅之内,有大紫檀雕螭案,有镶嵌金银宝石的雕花屏风,有尺来青绿铜鼎,有细披白茅五彩编席,有川蜀锦绣绸缎坐垫。
淡淡的檀香萦绕其中。
也有淡淡的忧愁弥漫于内。
黄月英缓缓的向一侧歪了歪,倚在身侧的大红色绣花锦靠上,顺手扯了扯盖在腿上的石青金纹锻被,轻轻的喟叹了一声。
黄月英刚生产完不久,虽说是出了月子,但终就是有些怕风。
蔡琰顺着黄月英的目光望去,只见在桌案的一角,摆放着一个斜斜的高颈瓶,在瓶内插着几支时鲜花卉……
是的,再怎样的鲜花,也有凋零的一天。
黄月英收回目光,然后和蔡琰的投来的眼神碰了一下,微微笑了笑。笑容依旧可称美丽,只是笑容之中少了几分当年青少之时的明亮和欢快,却多了几分新增的无奈和忧愁。
让你见笑了……黄月英轻声说道。
蔡琰缓缓的摇了摇头。她大体上能够理解黄月英的心情,因为在蔡琰她自己还在守山学宫,还没有嫁入斐府的时候,斐潜就曾经和她谈论过这个话题。但即便是如此,蔡琰依旧是心中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并非是存粹的自私,亦或是嫉妒等负面的情绪,而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就像是家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还需要日常居于一处,就像是后世因为种种的原因不得不和陌生人合住一样,会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这种近乎于动物的本能,理智虽然能够减缓,但是无法消除。
蔡琰不知道应该如何劝慰黄月英,或许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释怀,更不用说去劝慰了,亦或是说,即便是劝慰了,又有什么用呢?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黄月英轻声念叨着,然后转头看着蔡琰,怎么样?我没有背错罢?
蔡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罢……黄月英点头笑着说道,之前郎君娶了你,我还叨念着日后恐怕是要凑个士农工商……结果现在么,农商倒是暂时没来,却先来了牧渔!嗨!
第2468章重要的交易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其实都是在随波逐流,只有偶然跳出时间之河的鱼儿,才能依稀看清楚前方迷雾之外究竟还有一些什么。
或许是美妙的前景,或是魔鬼的陷阱。
亦或者,什么都不是, 依旧会落回原来的地方……
史博利斯恭恭敬敬的拜倒在骠骑将军堂前,对于贾维斯的傲慢和鄙视,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修炼多年,已经可以称之为炉火纯青的笑容。凭借着这个笑容,让他会更显得和善,人畜无害, 以及真诚老实。
再加上史博利斯的语言能力, 这使得他在很多地方都畅通无阻, 也都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
不分男女。
年轻的菇凉会沉醉在他的蓝色眼眸之中,中老年的妇女会在他连珠不绝的蜜语当中失去自我。至于男性么,史博利斯更有心得体会,只要他将队列里面的那个像是奶牛一样的交际花派出来,几乎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毕竟男性都很专一……
可是史博利斯没想到在骠骑大将军这里,却受到了严重的挫折。
这个汉人将军,居然对于史博利斯他所说的奶牛不感兴趣!
甚至多看两眼都欠奉。
要知道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奶牛!
史博利斯亲自检验过了许多次,他确信所有的男人见到了那么广阔的胸襟都会被忍不住的吸引。就在刚才进骠骑府衙的时候,不是就有汉人的护卫恨不得将眼珠子直接贴到了大奶牛的深沟里面么?
这足以证明大奶牛的魅力并没有消减,可是眼前的这个汉人将军只是将目光略过,就不再多看了。这让史博利斯不由得怀疑起贾维斯是不是在告诉他了虚假的信息,实际上这个大汉将军喜欢的是男人?毕竟在大秦,喜欢男人的贵族也不少,甚至还有拓展插头和插座二合一的。
史博利斯琢磨着, 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然后开始考虑自己的老菊花似乎还是要保护一下,亦或是这個大汉将军的要求水准确实是比较高?
史博利斯心中七上八下, 然后让自己的翻译在一旁可怜巴巴的向骠骑将军请求:……仁慈的将军啊,成群的骆驼在玉门关外,却没有合适的货物让它们运载……慷慨的将军啊,我们从千里之外而来,就是为了让将军的荣光闪耀在天际……善良的将军啊,您的意志就将是我们最高的指引,我们给您带来了最美丽最上等的货物,来交换您的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丝绸……
史博利斯其实能听得懂汉语,他在西域待过一段时间。。他甚至还懂得羌语,楼兰语和乌兹语,毕竟行商也是需要一定天赋的,并不是随便带点货物上路就能做大做强的。可是史博利斯一般不会轻易的表现出他听得懂某些语言,这样有时候会给他带来一些额外的惊喜。
可是这一次,带来的,是惊吓。
不对罢。
斐潜微笑道,玉门关从未禁止过行商入关……比如大宛,大小月氏,安息等众,皆畅通无阻……你被阻拦在玉门关,恐怕未必是仅仅行商罢?
斐潜至少也是玩过帝国时代,记得其中在中亚的很多地方,可是有骆驼骑兵的。
史博利斯心中一跳。
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地方。
随着汉人对于西域的重新控制,从玉门关到海西的哨卡陆续的运作起来,使得像是史博利斯这样的大商人基本上来说根本躲不过哨卡的侦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史博利斯确实拥有发动打击消灭汉人哨卡的能力,但是一旦怎么做,也意味着如果被发现,就会立刻收到汉人反击的威胁。因此对于史博利斯来说,如果能够用钱财和女人解决问题的,自然就是最好。
可是在西域之中无往而不利的方法,在玉门关就发现行不通了。
玉门关守将高顺,软硬不吃,在发现史博利斯的骆驼队列之中,有大量战士的嫌疑之后,便是拒绝了史博利斯商队团体入关,只是批准了少量人可以进到关内,其余的大量战士只能滞留在关外。
史博利斯急切的想要在骠骑大将军斐潜这边获得许可,就是因为此事。
除了准许入关之外,西域地域广阔,原本汉人没有来之前,马贼横行,没点手段的人怎么可能在西域里面组织起庞大的商队?但是庞大的商队也意味着要有大量的人力成本开销,如果没有超额的利润来支撑这些开支,史博利斯怎么可能既可以保证自己的收入,又有充足的财货来养人,还可以贿赂商道?
所以基本上来说,史博利斯最想要搞到的,便是斐潜的独家丝绸销售协议,他愿意一次性的买断斐潜这里往西域销售的丝绸货物,然后囤积抬高售价,从而获取超出寻常的可观利润。
丝绸之路向来就是黄金之道,而丝绸则是黄金之中最为闪亮的宝石!
现在史博利斯只能和普通商人一样,在大汉商会当中排队获取丝绸的销售份额,如同被人卡住脖子,断了水断了粮,这能不着急么?
史博利斯的无奈和焦虑,使得他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也使得斐潜意识到这家伙应该是能听得懂汉语的,毕竟方才翻译还没有转译过去,史博利斯的脸色就有些变化……
这个狡猾的色目人。
成立大汉商会,就是为了出现当下的这种情况。
朝堂的文吏未必能完全知晓商业的运作,但是在秦汉之时,甚至在后续的很多封建王朝之中,很多时候依旧是外行指挥内行,并且还不接受任何意见,导致许多内行人开始欺上瞒下,阳奉阴违。
斐潜有时候回想起华夏官场的这些优良传统,未必都是必然的产物,而是在不断的官僚演化当中出现的问题,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纠正。技术性官职结果让文职类的官员担任了,而大多数人黄金学习时间都是在青少年,只有极少的,自律性很强的人才会保持学习的态度一直持续终身,大多数的人都是当上了一官半职之后就开始松懈的。
所以这些文职类的官员,碰上了技术性的问题的时候,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无能,害怕办事的百姓嘲笑自己不懂,踢皮球,拖延,推诿,甚至牛头不对马嘴的瞎改瞎搞,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毕竟只要自己手头上还在做着一些事情,就不会显得呆萌蠢笨,即便是那些事情没有什么鸟用。
因此,斐潜是不会直接给大汉商会下达什么直接供货给史博利斯的命令的,这几乎就是在后世斐潜非常厌恶的一件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而且大汉商会要在不断的磨合当中学会利用经济进行战斗,必要的限制,甚至是制裁,都有可能在后续的时间内出现,若是有人随意下命令,妨碍大汉商会学习成长的能力,岂不是又是开倒车,或是叫做自废武功?
经济制裁,这似乎是后世米国玩弄的高端武器,但是实际上在大汉期间,就已经玩得很利索了,早在吕后执政时,就对南越挥舞过贸易大棒,禁止关市向南越国出口铁器、母马。南越王赵佗被卡脖子卡得难受,一怒之下与汉朝开战,双方断断续续打了几年,直到汉文帝上位才休战。
在此之后,为了对付匈奴,关禁律令陆续出台,首先是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铁出关,同时粮食、弓弩和马匹也在禁绝之列。
虽然有走私的商队铤而走险,但是其数量基本上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一般,光靠走私根本满足不了匈奴的需求,以至于匈奴被迫只能通过西域三十六国那边获取,从而使得丝绸之路彻底成型。
也是在这个时候,大汉开始在西域诸国之中确立起了自己强势的地位,一旦对大汉有所不敬,生意就立刻到头了。这或许也是当时大汉使节能够在西域三十六国之中硬气的缘由。
尤其是让西域,包括西域往西的安息大秦等国无奈的是,因为秦汉的大一统,使得华夏内部的物资得以很好的流通,简单来说就是各个郡县的相互补充,互通有无,在某些层面上来讲,真的是地大物博,并不需要国外的某些物资,只有汉朝卡旁人的脖子,旁人休想要卡汉朝的脖子……
什么?
香料?
是的,在某些东西上面,比如蒲桃、胡麻、香料、玉石等等,依旧是西域特产,可问题是这些大部分西域特产并不会直接影响普通华夏百姓的民生,对于一般华夏百姓来说,即便是没有这些西域物品,也不会对于自己生活有什么影响。
更何况大汉除了从西域获取这些东西之外,还可以从交趾一带获取,随着大汉夺取河套、河西,水草丰饶,牲畜完全足够,而南方广袤,盛产姜桂等香料。十三刺史部,百余个郡各有特产,货殖内部交流即可。没有哪种事关国家命脉的商品,需要靠外贸来解决。
而大汉出口的铁器、丝绸、茶叶等等,却成为游牧民族,西域各国,以及安息大秦等地的必需品。茶叶和铁器就不提了,而丝绸不仅仅是西域各国上等贵族的心头好,甚至普通人在大漠里面也以得到一条丝绸绢布为贵。毕竟在当下没有什么墨镜面具,能透气透光,使得在烈日之下不至于晃眼。即便是有薄纱用来护目,常年在大漠当中行走的人,也会在年长的时候视力衰减,直至使命。
只不过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的人年龄都不会超过四五十岁,所以这种个别器官的问题,并不会引起在医学上重视……
因为高顺本身的死板,使得史博利斯在玉门关碰了一鼻子的灰。同时因为史博利斯等人也在一两百年之间根本谈不上和大汉有什么交易往来,使得他们眼下在中原的影响,几乎是微乎其微,即便是想要找人贿赂,也是找不到什么门路。
倒是早一批前来的贾维斯和马库斯数次往来西域和汉地,对于汉人的心思还算是比较清楚……
当下大汉将军的雄才大略,可以说是一力扭转了整个的漠北西域的局面,一般的东西和寻常的方式想要打动斐潜基本不可能。
除非是什么比较特殊的东西……
贾维斯知道是什么,可是因为史博利斯的态度的原因,所以根本就没有和史博利斯说,就等着看史博利斯如何在斐潜面前吃瘪。
当下很显然的,史博利斯拿出来的东西,斐潜跟本不感兴趣。
史博利斯急切的向翻译叽里咕噜一阵,却被斐潜打断了。
斐潜看着史博利斯说道:其实你应该懂得汉语的,不是么?让翻译下去罢,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便是越不安全。你说呢?
史博利斯愣了一下,旋即沉默了片刻,最后单手抚胸,一边示意翻译退下去,一边以比较别扭的汉语腔调说道:尊请的见军……分报签……
斐潜摆摆手,示意史博利斯就坐。
其实对于史博利斯,斐潜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当然不是对史博利斯的老菊花有什么想法,而是不管是之前的马库斯和前一段时间前来的贾维斯,都是在大秦政局当中相对于比较低下层级的。马库斯大体上算是等同于寒门子弟,家族败落出来艰苦谋生,而贾维斯则是属于奴隶商人,基本上来说都难以触及大秦或是安息的核心政治圈。
但是眼前的这个史博利斯,明显有些不同。
斐潜对于史博利斯献上的所谓美丽奶牛不怎么感兴趣,毕竟斐潜在后世见过的美女不管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远远超过了当代的人,所以对于所谓的大胸弟兴趣不大,至于那些宝石和金币,就更加的看不上了。
斐潜对于史博利斯,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些四……史博利斯看着斐潜的护卫送到了他面前的一些布袋子,心中略微猜出了一些,但是不敢完全确认,有些迟疑的看着斐潜。
斐潜伸手示意。
史博利斯拿起了第一个袋子,微微摇晃了一下,便是从袋子里面倒出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些种子,长圆形,两端略窄,有一些细细的绒毛。史博利斯几乎立刻就辨认出了这个种子是什么……
安息茴香……史博利斯抬头看着斐潜。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我需要大量的……很多这个种子,你明白么?
打通西域之后,斐潜也从大宛和大小月氏那边得到了一些这个安息茴香的种子,但是数量并不多,而想要成规模的种植,单靠哪一点种子显然不够。
毕竟用那些种子进行繁殖,一方面是速度慢,另外一方面则是容易形成退化。想要像是后世那样毫不怜惜的撒上一大片,甚至可以用来腌制和存储肉食,就当前种植的数量还是不足的,需要更多的种子提供给陇西陇右的农夫来进行广泛种植才可以。
同时,这也是对于陇西陇右那些羌人教化的一个补充环节。
当牧民变成了农夫,不就是稳定下来了么?
山东士族子弟那些家伙,因为时代眼光的限制,使得他们以为陇西陇右一带比较干旱,不适宜庄稼的种植和生长,就是完全没有了价值,但是斐潜却知道,在后世之中,这些土地上盛产什么,其产量甚至可以提供给后世十几亿人口的华夏需求!
则个……不好做啊……史博利斯习惯性的开始想要讨价还价。
斐潜哈哈笑了笑,说道:这个种子,其实我找任何人都可以拿得到……只是数量的问题,不是么?
史博利斯沉默了下来。
斐潜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玩意西域就有,任何人只要想要携带一些,一点问题都没有,确实是只有数量上的限制而已。只有像是史博利斯这样的大商户,才有可能一次性的携带巨额的量,但是如果要价太高……
有耐心的话,蚂蚁搬家也可以凑得出来。
唯一的差别就是早一点晚一点的时间问题而已。
见军……大量的话,价格会高……史博利斯还想着再挣扎一下。
斐潜笑着点头,没错,所以丝绸大量的话,价格也会高!
不!不不!见军!史博利斯瞬间服软,一样的,我,价格一样的!
斐潜呵呵笑了笑,点了点头,示意史博利斯继续看第二个袋子。
第二个袋子非常轻,史博利斯从里面掏出了一朵花来。
斐潜指着那朵棉花说道:这个,也是大量!
和安息茴香的问题几乎相似,斐潜现在对于棉花的需求是及其庞大的,以至于当下种植出来的这些简直就是供不应求,主要制作出来的棉衣大多数都供给了赵云那边,而谁也不知道下一波的小冰河寒流会怎样,今年以及未来的冬天的天气会不会更加寒冷,因此只是单纯的等待自家种植的棉花扩大增产,显然是完全不够的,必须要得到大量的补充……
史博利斯眼珠子转悠着,显然是想要再说一些什么,抬眼却看到斐潜在上首似笑非笑,便是跟着干笑了两声,没有继续尝试着抬价。
斐潜点了点头,表示对于史博利斯的态度的赞赏,然后缓缓的说道,很好,接下来的,才是更重要的交易……
第2469章种下的种子
安息茴香在耕作方面,比一般庄禾适应性要较强,耐旱怕涝,对土壤要求不严,一般的通透性,排水性良好的沙壤土就可以直接种植了, 可以和大豆、蔬菜等进行轮换耕作,也可以单独耕种。
同时安息茴香也有多种药效,抗过敏和抗氧化,对于人体是非常有益的补充,也是除了胡椒之外,历史上从西域传入的重要香料。
简单来说, 对于陇右陇西这一片区域, 种植安息茴香的经济效果比一般的麦禾要更好。
而种植棉花的重要性, 就更不用多说了。
无论是安息茴香还是棉花,都是斐潜想要扩大种植面积的急需物资。只有大量供应种子,才能保证扩种的过程当中不会因为一部分种子不良,亦或是种植的时候遭受了虫害等等的减产。
汉代没有后世那种有效的杀虫剂,即便是斐潜改进了种植的方式,在每一次播种之前都用草木灰浸润种子,但是杀虫的效果其实也就一般,是没有办法达到后世的那种杀虫除草的效果的,因此产量上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尤其是棉花。
不仅是喜欢吃棉花幼苗的,还有喜欢吃棉花纤维的虫子。
农耕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是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
种植的面积越大,容错性自然也就越强。
高昌之内,便有此物……斐潜指点着棉花,缓缓的说道, 只不过这高昌白氎,并不太适合在关内生长……我需要的是更多,尤其是在比较温和地带生长的白氎……
白氎, 也称之为白叠。是汉代人对于棉花的称呼, 还有地区将其叫做白贝的。。氎,是不是望形声意,就像是一朵朵棉花开在枝头,白毛支棱出来的形状?
高昌白氎,或许就是汉代人最早接触到的棉花了,也是白雀带回来的那些。嗯,斐潜有时候想起来,白雀似乎就是在名字当中也体现出他就是为做这个事情而生的……
白氎,白雀。
只可惜白雀带回来的这些绵种,被证实了其实并不是十分适合在关中或是更为温暖的区域大规模的推广种植。就像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样,植物也有一定的适应性,而这种适应性的转变,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除了说利用神力加速,亦或是系统加持,像是对于斐潜这种既没有什么能力神格,又没有系统老爷爷的楼比,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每到严寒之季,富人可以窝在炕上,披着裘服,穿着塞了羽毛的厚袍子取暖。穷人戍卒可没这条件,只能往袍子夹层里塞芦花、柳絮、稻草,几个人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烧着冬日里稀缺的柴火,靠抖来取暖。
窝在家中多少还可以躲避风雨,可是一旦需要外出,遇到大寒的天气,室外能到零下,在大汉冻死人是常有的事情。即便是没有冻死,因为长时间低温暴露在外,导致缺个耳朵,少根手指的,也是寻常之事。
西域和漠北,冬天的温度更低!
因为气候的原因,大汉士族体系有一个公认,这些苦寒之地不适合耕作,也不想要怎么开发,但是实际上对于这些地区来说,不管是畜牧业还是种植业,亦或是矿业,都是一個帝国想要强大的根基。
想要开发,就要有人,至少要能让人可以待得住。这就需要保证这些人,并不仅仅是兵卒,还需要是普通的百姓也能得到比较好的御寒之物,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广种棉花,至少要比当下长安河东的要更多一些,那么外出有棉袄,居家有棉被,汉人就能将常居的线往北推到更广袤的区域之中去!
除了种子之外,斐潜也表示要大量采购这些经济作物。当下斐潜掌控的地区,适宜耕作的地方并不是非常的充裕,如果大量种植棉花或是安息茴香必然会导致挤压原本粮食的产地,因此需要开拓更加旷阔的市场。
史博利斯点头说道:我知道哪里有……见军要的话……这个价格……史博利斯知道在身毒那边有很多这个棉花,只不过要从安息转运,但是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棉花这个东西只是体积大,相对重量比起其他的货物要更轻一些,运输的难度不是非常大。
斐潜笑笑,这个价格我不管,你去找大汉商会的去谈。
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斐潜这里只要结果。
砍价的能力么,斐潜虽然也不错,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史博利斯眼珠转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便是将目光放在了第三个的袋子上。
从袋子里面倒出来的是一些宛如手指头粗细的根茎样子的东西,或许是放得时间长了,颜色都有些暗淡,且干瘪了下来,附带的还有另外一小包宛如粟米大小的种子。
都是要植物的种子?
是这个大汉将军的怪癖,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史博利斯抬头看了斐潜一眼,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不过汉人喜欢耕作,这也是公认的一个事情,所以史博利斯虽然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大体上还是能够接受。
管他呢,重点是丝绸!
只要有足够的丝绸,一切都不是问题!
史博利斯开始仔细的端详起那两根干瘪的,像是手指头粗细的植物根茎,最后将这些袋子一一都收回到了自己的怀里,向斐潜表示感谢斐潜的接见和提示,他会和大汉商会进行协商,尽快的确定出最终的结果。
就这些?史博利斯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都是一些种子什么的,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难度。
这个根茎,是野生胡萝卜。
因为斐潜大量收购一些稀奇古怪的种子和植物,一方面作为战略储备,另外一方面也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试试看可不可以扩大在华夏的种植谱系,让华夏的物资体系更加丰富一些。
而在允二的部落加入了斐潜麾下之后,也就从葱岭地区带来了这种野生的胡萝卜。当然这个东西,不管是从外观还是从个头,都和后世有非常大的区别,以至于斐潜是琢磨了很久,甚至亲自试吃了一点,才有**成的把握认为这个玩意可能是野生的胡萝卜。
有意思的是这个野生的胡萝卜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并非是食用其根茎的,而是将它的种子碾碎作为香料来使用的……
和后世的胡萝卜相比较,当下的这种野生胡萝卜,个头又小,味道又差,要不是斐潜因为看到其在炒制了之后,释放出来的胡萝卜素对油脂染色了,也未必能够确定这丑陋的小家伙可能是后世胡萝卜的祖先。
胡萝卜素,番茄红素,花青素,这些都是对于人体有益的成分,尤其是改善华夏人体的体质,增强人体功能,延缓衰老等等,都是具备一定的功效的。
对于汉代人来说,这些有益身体的成分当然不可能存在什么过量摄入的可能,而是极度的缺乏,像是胡萝卜素可以对于视力的保护和改善,若是加上斐潜已经在推动的畜牧养殖,油脂和动物内脏的摄入,肯定可以使得越来越多的华夏人摆脱夜盲症的困扰。
即便是小规模的运用,也会让斐潜麾下兵卒的夜战能力,再上一个台阶。
斐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又是闲扯了一些,等到史博利斯即将告别的时候,才补充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情,那个贾维斯什么的,送来的人都太差了……太差了,只能干苦力,你明白么?我还需要一些比较好一些人,比如会认字读书的……我会给高价……
史博利斯有些为难,认字的?这些人怕是不愿意来……
这是你的事情……斐潜呵呵笑道,但是我知道你有办法……你知道的,我现在准备要做一个青龙寺……嗯,就是,文字的汇集的盛会,我要成为大汉最伟大的将军!所以,我觉得如果你可以带一些你们的学者来,我会特别高兴……我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给你更多的好处……
史博利斯挑了挑眉毛,点头说道:这个事情……贾维斯确实做不到……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我想,我应该可以……
斐潜讲得很直白,甚至有些粗俗,但是这样反而让史博利斯放下心来。当年的凯撒,不也是有这么大的野心么……
有野心,不是问题,没有好处利益,才是问题。
有了利益,甚至是超额的利益,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做商人,不就是为了利润而奔波么?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大笑起来。
斐潜送走了史博利斯,并且略有了一些期待。
协议暂时达成,就像是种子先种了下去,具体会长出什么来,就要留待时间了……
………(⊙_⊙;)………
而在长安城外,以屯田卒为主的坞堡之外,有一条新修葺不久的水渠。
水渠上面的青砖是新更换过的。
随着劳役营新式制砖砖窑的建成,青红砖的供应量得到了相当的提升,也就使得不仅是一般的普通农夫可以负担起砖瓦的消费,并且也有充足的量来提供给一般的工程使用。
这一条并不是主要渠道的水渠,提供了周边大概百五十亩的灌溉,也是专门配给枣祗来进行相关的蔬菜和庄禾的种植。可以说,包括这里,还有左冯翊和河东的几个坞堡,就是大汉当下最先进的农业试验基地了。
水渠的流水潺潺,滋润了这片原本干涸少水的土地,勤劳的农夫和吏士更让它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这些大部分都是葱韭葵等汉人常吃的蔬菜,但也有几十亩地单独用田埂隔开,那便是大司农枣祗的自留地,是专门用来种植各种新奇农作物,有棉花以及各类异域瓜果的试验田。
枣祗和那种只会站在田埂上指指点点,身上衣袍和脚下黑面缎靴都舍不得沾染上一点泥尘,连着讲话都需要好几个人争着打伞的,大腹便便满肚子肥油的文吏官吏模样完全不同,若是稍微不注意,说不得就以为枣祗就是一般的农夫。
当下的枣祗,小麦色的皮肤上闪着汗水的微光,穿着短褂,袖子下裳都卷了起来,露出胳膊和腿,沾染着泥土,正蹲坐在沟渠边上盥洗。
长势都还可以……枣祗对着在身边的农学博士说道,三号田和五号田的虫子多了一些,等下派人要去喷些草木灰水……八号田的藿叶有一部分发黄,我看其土壤并没有太干,不像是缺水……具体还要在看看……
枣祗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一些是记录观察,有一些则是吩咐要进行处理,而跟在枣祗边上的农学博士,也都恭恭敬敬的记下来,旋即分头去做。
在骠骑大将军之下的这个大司农的职位,和大汉之前的大司农根本不同。
枣祗的这个大司农是真正的技术性岗位,而之前大汉的三公九卿之中的大司农,只能算是一个官僚职位。
起初在西汉的时候,大司农确实有不少的技术性职位,比如主管收贮米粟,负责供应官吏口粮并掌管量制的,也有负责安排皇帝亲耕,并掌管籍田的收获以供祭祀的,还有主管国家钱货的积贮,掌管钱财铸造的等等,基本上来说确实是很多都和一些具体的技术相关联,但是在东汉之后,大司农下的属官仅有太仓、平准、官三令丞,其余都被省减或改隶于郡国,大司农就成为单纯的中央财政主管长官,不再负责一些技术性的事务。
纯粹的官僚,就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官帽了,又有谁会去关心原本是大司农职责之内的各项改进和发展呢?
因此骠骑将军重新构建出来的大司农职位,就是将财政后勤的项目归到了荀攸手中,而枣祗则是更加类似于西汉时期的大司农,更侧重于农业的相关技术的方面。
对于这样的变动,枣祗也很开心,他原本就喜欢这些植物,甚至认为植物比人要更简单直白。只要对植物好,植物就会尽可能的将丰硕的瓜果回报给人类,而对于人类好么,回报而来的未必都是善果……
经过这些年的培育,在这些试验田之中的农作物长收都很好。
枣祗刚刚下地,亲自除去了一些新长出来的杂草,又统计完了相关的数据,才带着一身的泥土洗漱了一下,坐下来休息。
在沟渠边上,有一片绿色的草本小植株。若是靠近后,仔细闻闻,除了土壤之中的泥腥味和大粪味之外,还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这蔬菜便是芫荽。
当年张骞从西域带回来了一些,后来又是渐渐失传,在斐潜重开西域之后,这个芫荽才算是真正的又在大汉餐桌上出现。
枣祗吃汤饼的时候,总喜欢将这个胡荽切一些,和葱薤一同撒在上面,然后用滚烫的油一浇,那叫一个美。
这当然也是斐潜传授的吃法……
据斐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辣椒的美味,只可惜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若是有了辣椒,这个油泼汤饼才算是完美。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于芫荽有那么的喜爱,比如庞统就很不喜欢这个芫荽的味道,甚至觉得这个味道是臭的,让喜欢吃芫荽的枣祗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芫荽怎么是臭的呢?
不过,枣祗后来发现,确实也有一部分人像是庞统一样,会觉得芫荽是臭的,这让枣祗很奇怪,也很不解。
随后斐潜说,这个就牵扯到了生物学识……
生物就是天地之间所生之物的意思。
这让枣祗很是兴奋,觉得在农桑之外,似乎又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在眼前呈现出来,就像是一片全新的土地,等待着枣祗去开拓,去种植,然后看着果实硕硕。
但这两天坞堡之内的主要工作,并非是芫荽,而是瓜果。
夏天收获最多的,便是各种瓜果了,陆陆续续的一直能收到秋天去。
其中就有胡瓜。
胡瓜的改名,要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后赵皇帝石勒忌讳胡字,汉臣襄国郡守樊坦将其改为黄瓜,也不知道后世之人吃黄瓜的时候,是否能想起那一段先祖孱弱被欺凌的时光而更加自强一些?
大汉当下的胡瓜,和胡萝卜一样,完全不像是后世的模样,除了外皮多少能看出一些相似之外,其他就几乎没有什么相同地方了,不仅是个头小,粗短,而且还有一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必须鲜嫩的时候就摘下来吃,否则等其长得老了,这胡瓜身上就像是刺猬一样,又干又硬,可以当流星锤使用了,砸倒扎到定然就是鲜血淋漓!
汉代没有方便的冰箱,瓜果也不耐存储,所以要吃新鲜的,也就只能是基本上就是现摘现吃。士族子弟豪强大户之中有冰箱,但是那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用来存储胡瓜什么的蔬菜瓜果显然太没有性价比了。
因此想要存储这些胡瓜,就只能是腌制。
这一段时间,新摘下来的胡瓜,都在水渠当中清洗了,然后装进了坛子里面进行腌制。坛子也必须是事先清洗过,然后架在火上烘烤过,才能用来装这些腌制的胡瓜,不至于出现腌制到一半就变质腐烂的情况。
当然,现在这个时节,并不需要吃腌制的,还是可以吃新鲜的。
在用小刀削去了外皮之后,里面的瓜肉依旧是嘎嘣脆,略微有些酸,也有一点苦,但是依旧是夏日消暑的好物,若是在加一点酸醋,就更加美妙了……
当然,这个加酸醋的方式,庞统也同样不喜欢,他喜欢加一些糖霜。
至于骠骑大将军斐潜,什么都可以。
枣祗有时候也在感慨,或许只有像是斐潜这样什么都包容,也不会挑食的人,才能做到在麾下汇集起这么多来自于各个地方,有着各自不同习惯的官吏百姓,然后可以相互理解和包容的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
但是枣祗的这些感慨,很快就被他老婆给搅和了……
第2470章女人也疯狂
阳光明媚。
晴朗的天空,白云朵朵。
远处的山峦和城郭勾勒出黛青色的色块,眼前的翠绿和瓜果的淡红呈现着希望。
王姎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些繁杂,在这一刻通透了起来。她坐在树下,想着自己的事情。其实这几天,她都在思索, 反思和总结。
似乎,好像,大概,自己这么些年下来,其实并不是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一些什么。
幼年的时候,被逼着练武, 是因为父亲在哀叹着他一身的武学没有了传人。所以王姎想要告诉她父亲,她也可以成为父亲的传人。
为这样的一句话,一个承诺, 她付出了幼年所有的玩乐时光。
直至接到她父亲死亡的消息,同时拿到了那枚沉甸甸的矩子令……
就像是一座山一样,直接二话不说的压在她的肩头。
无论是多么小的权柄,都少不了争夺的人,不管是在那个朝代。将一根鸡毛当成令箭,看得比天都大,鱼肉乡里的也不再少数。。觊觎矩子令的那些自诩老资格的人,像是恶狼一样的扑上来,觉得她父亲绝了后,只剩下这样的一个女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该怎么揉捏便是怎样的揉捏?
但是这些人没有想到王姎因为年幼的习武,形成了坚韧不屈的性格, 越是压迫便是越反抗,她杀了那些敢向她伸爪子的家伙, 但是也因此得罪了当地的一些豪强,不得不踏上了流亡的道路,辗转到了长安……
细碎的脚步声从一旁传了过来。
枣祗来了。
王姎很熟悉他的脚步声。
回想起来,王姎和枣祗其实并没有多少所谓恋人的情感,相互之间的结合,与其说是感情的产物,不如说是相互的交易,各取所需。但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榻上,原本的陌生人,也渐渐的熟悉起来,就像是左手熟悉着右手。
原本王姎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继续下去,但是没有想到她沉寂了许久的心思,在这几天又重新被旁人给激发了起来,蓬勃跳动,让她想起了曾经也在她父亲衣冠冢之前郑重承诺的誓言。
琅琊王氏,不仅仅只有王吉王祥一家!
枣祗微微皱着眉,衣服上还有一些泥尘,显然之前才去过田亩之中。
王姎很熟悉这个表情,表示着枣祗并不太喜欢她现在的行为,但是枣祗的脾性温和,即便是不耐,也顶多就是皱眉而已,并不会冲着王姎发火。当然,枣祗若是胆敢向自己无故发火喝骂的话,也要问过自己的拳头才是。
反正枣祗在新婚不久,见识过王姎单手碎蛋,呃,错了,碎砖石的本事之后,便是脾性一向这么温和了……
枣祗示意身后的随从不要跟过来,然后走过来了田埂,来到田亩的另外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走到了王姎身边。
王姎也示意自己的侍女退下,然后往树荫的另外一边走了一点,面向着前方,看着连绵的田亩,阡陌的道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这個世界还很大。
不是么?
王姎微笑着。
你这是要做什么?枣祗觉得王姎有时候,会很让人头疼,而王姎的回答,让枣祗不由得觉得脑袋更疼了起来。
我准备自荐籍田令。当然,也需要你的推荐。王姎淡淡的说道。
籍田令?枣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的是掌管耕作社稷之田的籍田令?
王姎的脸庞,在阳光之下似乎散发着一种透明的光芒,没错。
为什么?枣祗不由得捏了两下自己的额角。
王姎看了枣祗一眼,一定要说么?
枣祗越发的用力揉了两下额角,嗯,我觉得还是说清楚会比较好一些。
王姎正视着枣祗,盯着枣祗的眼睛,然后看着枣祗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看着枣祗沾染了泥尘的头发,首先,我能帮到你……其次,既然我能做得好,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家里?
你能帮我?枣祗笑了笑,显然不怎么相信王姎的话,你能耕田么,还是除草么?怎么帮?
王姎忽然笑了起来,但是笑声之中略微有些悲凉,原来……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帮你带孩子?你忘了我没嫁给你之前在做什么?我原本以为你应该算是有一些出众的智慧和开阔的思维,但是现在……
枣祗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挪开了目光,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反驳,那你说说,比如现在,你说你能帮我什么?
王姎依旧是好不退缩的看着枣祗说道,毫无疑问,你的位置太高了……所以你看不到最底下的那些东西,即便是你弯下腰来亲自耕作,但是你的距离真正的土地却远了……你没有察觉出来么?你自己回头看看……
……枣祗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
在田埂的远远那一边,几十人正在等候着枣祗。有捧器皿事物的,有穿鳞甲持旗帜的,有戴头冠穿锦袍的,也有穿着麻布衣裳企图和枣祗保持一样的装饰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那些人之后,枣祗忽然心中猛地一跳。
这些人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自己身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么多的人?
这不怪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姎已经走到了枣祗的身边,你现在毕竟是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就像是骠骑大将军,他也一样……也不可能离开这些人,所以,你需要我的……就像是骠骑将军……
说到这里,王姎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仿佛有些沉重。
骠骑将军怎样?枣祗不由得追问道。
难道说骠骑将军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于自己当下的这个情况,已经是有了不满了?而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
王姎忽然笑出了声,骠骑将军当然也是这样……走到哪里都是一堆的人,这是……这就是权柄的代价。当然,骠骑将军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是常常出来……而你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像是你这样带着一大堆的人,到了田间地头的时候,面对那些老农还会像是之前那样,有一说一,实话实说罢?
枣祗看着王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有时候就是看不见。
直至被其他人的挑破,宛如皇帝的新装。
枣祗的嘴角微微抽动,这……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既然你早就察觉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可以让他们少一点……
说着,枣祗的声音就低落下来,或许这不能完全禁止……但是至少好一些……
王姎看着枣祗,你确定?
……枣祗的脸露出了一些迷茫。
如今不仅是关中三辅,还有山东江东,都知道你了……王姎拍着枣祗的肩膀,就像是拍着自家的兄弟,你觉得真的减少了护卫和随从,对什么人有利?
枣祗沉默了下来。
要是我是敌对方,知道有你这样的人……王姎指点着周边的护卫和随从,在必要的时候,会不会像你下手?到时候即便是骠骑将军抓捕凶手,追查真凶……嗯,你还能活过来么?损失的仅仅是我们一家?
这就是骠骑将军之所以知道,但是他不会说的原因……王姎继续拍着枣祗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太不懂的这些了……而现在可以帮你的,并且真的能帮你的……便是只有我。难不成你想要选那个娇滴滴的侍妾?还是说你另外一名夫人?
枣祗的脸都皱了起来。
这送命的问题……
王姎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原本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现在……对,你原先讲的也没有错,带孩子也是我的一个责任,可是有时候想想,这真就是我来长安的理想么?送上门给你生孩子然后带孩子?
然后我有段时间都放弃了……直至最近……我忽然想通了,其实我还可以做得更多,更好,不是么?而不是你哪个夫人和侍妾都能做的带孩子!她们能做的,我也能做,她们不能做的,我还能做!王姎挺着腰,仰着头。
枣祗叭咂了一些嘴,能告诉我为什么忽然……这么想的么?
王姎斜眼看了看枣祗,我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来提醒你……好吧,说实话,我是懒得提醒你,反正你和你们家都觉得我有吃有喝有穿的,就应该乖乖给你生孩子带孩子了,我也懒得理会……可是前几天甄妹子找到了我们……她提醒了我……
这个找事的甄宓。
枣祗刚在心中嘀咕着,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到王姎在一旁说道:你肯定觉得我在没事找事对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家庭的一份子,我也可以给你支持?就像是眼前的这些一样,其实想要解决,是很简单的……
枣祗听得精神一振,毫不犹豫的问道:那你说,说说看!
对于枣祗来说,他其实多琢磨一下也能想出来,只不过忽然被王姎扎了一下之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毕竟枣祗不是像贾诩的那种急智,瞬间就能蹦出十七八个想法的类型,但是长时间思索之后也能想出一些办法的。
王姎指着自己。
你?枣祗疑问道,旋即陷入了思索之中。
王姎点了点头。你现在的问题就是位置高了,然后和最基层的百姓沟通交流出现了问题,但是如果你舍弃了这些护卫和随从,是不对的,这会使你陷入危险,非常的不安全……但是我可以啊!田间地头,你不能去,我能去!什么奸细,真要来了,我也能打!
王姎捏着拳头在枣祗面前晃了晃。
枣祗又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了,等等,先别动武!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问你,你真的愿意像我这样待在田亩里?琢磨庄禾和泥巴?要是不愿意,那还不如不要做,省得到时候又嫌弃这个抱怨那个……
你忘了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姎笑着说道,对于这些庄禾,我以前也是伺候过的,而且比伺候你更简单……更重要的是,你在这里所研究出来的东西,总是要推广出去吧?你怎么才能知道真实的情况?你怎么才能保证上报的情况是真的,而不是那些文吏相互转抄的?即便是那些文吏按照真实的去写,他们能看得出来麦和粟的区别么?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多浇水,什么时候该多培土么?你能确定他们上报的什么庄禾尚佳,谷物尚可之间的区别么?
这个……你看了我的那些上报文献了?枣祗皱起眉头来。
王姎哼了一声,你就扔在桌案上……你以为每天回去之后桌案干干净净的,是桌案自己帮你收拾的?
嗨,不是,枣祗下意识的岔开话题,你这不是也多日没有练习了么?不是听闻说这武艺都要天天练的么?
所以我这几天都在练武!王姎在空中徐徐的比划了几下,再有十来天,我就大概能恢复四五成了,一两个月后就基本上有七八分了……哼哼……
而且我还可以找农妇去……女人之间聊的话题,肯定比你们要更多!同时,这些信息也会准确的转达给你,而不是经过了某些遮掩和修饰!这一点,你无法否认罢?所以说,我能帮你!而且是你最好的助手!
枣祗很专注的听着,最后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如此……
有一些话题,的确妇女之间更能聊的起来。
可是你不是也有直尹监的职位么?枣祗说道,直尹监也可以去做这些事情,有必要一定成为什么籍田令?
直尹监和参律院,其实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骠骑将军的光禄勋,王姎望着长安的方向,都是预备的人选,也看着有一些事情,但是实际上真正能做事的,或者说有实际事情的并不多……还是必须走出来!直尹监,只不过是一阶台阶而已,后面怎么走,还是必须要自己来把握!
直尹监,光禄勋?
枣祗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你说服我了……我会向主公举荐你,但是能不能当上籍田令,这个并不在我……还有,下次别再拍我肩膀了……
王姎笑了起来,很是哥们的拍了拍枣祗的肩膀,没问题!我先回去了……
嗯……枣祗无奈的应了一声,然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连忙追问道,对了,你说甄氏女要做什么来着?
她呀,她说她想要去直尹监……她想要弃商为政……王姎一边走,一边回答道,我觉得她应该盯着是少府……
少府?枣祗不由得愣了一下。
少府?
这个职位……
等枣祗他回过神来之后,还想继续问一点什么,才发现王姎已经带着几名侍女走远了。
算了,等回去再找庞士元通风透气商议一下,这些娘们,好像要搞事情了!
而在另外一边,斐潜也终于抽出了时间来,接见了甄宓。
甄宓穿得很朴素。
素色的曲裾深衣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在袖边和领边采用了红色镶边,通身紧窄,腰间用玄色腰带束着,显现出其苗条曲线,长长的裙摆曳地,呈喇叭状,行不露足。衣袖宽阔,衣领交口露出了淡黄色的里衣,衬托着甄宓的肤色如玉,就像是从仕女画当中走下来了一般。
甄宓当下的表现,让斐潜有一些意外。
在印象之中,或者说这个活在历史当中的甄宓,是成为一个符号,多过于一个真实的人,在曹植的大力宣扬之下,不仅是成为了文人骚客的移印对象,甚至还隐隐的带出了一种饺子好吃的伦理刺激感。
当然,这也只是一部分历史文人的解读。还有一部分说所谓的洛神,实际上是曹植在感慨权柄的得而复失,因为对于一个曹氏子来说,或许权柄才是算是最为美丽的情人。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甄宓,究竟在想着一些什么。
汝欲何为?斐潜缓缓的问道。
甄宓长长的眼睫毛在透入厅堂之中的阳光之下颤抖着,然后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斐潜,就像是一只猫将爪子伸出了白手套,在空中虚虚挠了一下,然后又低垂下去,民女愿为将军效力。
甄宓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很清晰,显得很是沉稳。
故而尽献家财,便算效力了?斐潜笑道。
甄宓摇头,在脸颊边上落单的青丝在阳光之下,略微红褐,又有些透明。尽献家财,唯求赦免族兄之责也。自此之后,民女便与甄氏再无瓜葛。
甄宓无疑是聪明的,这一点从斐潜之前召开大汉商会几个大商人头目会议的时候,就看了出来,在反应速度和文学素养上,甄宓甚至比曾经家中出过三公的崔厚都还要强几分。虽然说崔氏的那个三公也是钱买来的,多少有些水分。
而现在甄宓表示要捐家产,要和甄氏家族决裂……
那么,甄宓当下这是几个意思?
第2471章花瓶和明珠
儒家文化对于华夏的破坏有很多,但是同样的,也不能否认其对于华夏文明的贡献。
孔老夫子并不死板,该刚的时候刚,当着刀枪临面,亦是不假颜色, 但该怂的时候也怂,面对杠精的时候,一笑了之,你对你都对。
孟子一方面严格区分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阶级地位,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另一方面又认为统治者必须要施行仁政, 否则其执政就会出现问题。
还有像是性恶的荀子等等之人,都能看出在其理论之中蕴含的辩证思维,对于事务一分为二,不偏颇于某个方面,不走极端化的中庸思想。
在儒家早期的时候,大多数人是知晓并且施行着不走极端化的中庸,认识度的重要,但是到了后期,在儒家一家独大,没有了外在竞争对手之后,内卷产生的党争,就开始走极端主义了,对于思想的禁锢也就达到了顶峰,反而成为了戴在华夏文明之上的镣铐。
最后被砸开了。
毫不怜惜的通通都丢了。
丢了之后, 似乎轻松了,然后就容易飘了。回头一看,发现其实那些镣铐, 也有一部分是真金做的,为什么都要丢弃呢?不能融化了再利用么?
那些金子, 就是仁义礼智信,随后完全没有了在道德上的约束之后,就真没有什么讲究了,唯利是图,偷盗不以为耻,行骗反以为荣,一切向钱看,笑贫不笑娼。
心中有度,方不越界。
这个度,同样也在甄宓上,以及相关的大汉女性上。
斐潜相信,只要自己稍微表露一点意思,很多人就会和历史上,将甄宓送到曹操和曹丕面前一样,把眼前的这个女子洗白白的送上来……
就像是贾诩送了娅咪进骠骑府。
对于贾诩等人来说,娅咪更多的像是一个符号,而并非是一个人。。
即便是斐潜的灵魂来自于后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娅咪的能力是可以被替代的,而所有可以被替代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其价值都不会高到哪里去。
所以娅咪想要获得尊重,她就必须在有限的空间和时间内展现自我的价值,否则就会像是那些后世里面进入工厂的劳动力一样,成为斐潜政治集团,乃至于整個大汉社会的一个不起眼的螺丝钉。
人的**,是最强大的,也是最卑微的。斐潜在后世的时候常常见到一些年轻人猝死的新闻,尤其是在某个工厂高强度劳作而死的,有时候就会在考虑,如果说给这些中考分流的年轻人再一次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回到中考之前,这些考不好的年轻人会努力奋进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或许会,或许依旧不会。
因为肯定还有人会每天晚上都后悔自己在白天的不努力,然后昏沉沉睡过去,一觉起来,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昨天后悔了啥?
努力了,才可能有回报,而不努力,就肯定没有任何的回报。
现在,斐潜很高兴的看到了甄宓的努力,而不是躺倒任人施为。
当人可以战胜自己**的时候,人就伟大了,被**所蹂躏的时候,人就卑微了。对于事物或者人的占有欲,每个人都会有,就像是超市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不错,都能用得上,所以便是理所应当的去行使占有么?
历史上的甄宓有没有想要努力,斐潜不清楚,因为史书当中的记载相互矛盾,并且简略得干巴巴的,一定很受那些整天喊水的读者喜欢。
甄宓整个人在阳光下之下,似乎也在发着光。
即便是斐潜以后世见过许多美女的眼光来看,甄宓的相貌真的是非常美丽,但又不是那种简单的夺人心魄的妖冶,而是略带着一种清丽委婉,若要找出一个平实恰当的形容词,便是纯净。
尤其是其妆容,更是恰到好处,既凸显了其特色,又不像是某些妆容之夸张得让人无语,特别是某些所谓盛妆,真的是拿脸不当脸,只当是刮大白了。
甄宓粉黛轻施,不遮玉肌,光洁的额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眉心花钿,与笔直的鼻梁相映并辉,两眸黑白分明,红唇皓齿恰到好处。
美丽,或许是先天给与的,但是美丽后面的聪慧,却是后天积累下来的财富。
民女能为将军效力,立商规,添新序,促女官,全新政!甄宓斩钉截铁的说着,声音清脆,就像是珍珠滚落在玉盘之上,目光之中透露着坚定,民女出身冀州,深知山东仕女习俗!可为将军新政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闻言斐潜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声,果然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
这就有一点意思了。
就像是普通农夫会以为皇帝在皇宫里面拿着金锄头耕地,也有不少人以为上位者脑袋里面都装着精子时时刻刻都要找女人发泄,其实对于统治者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财富和美女,而是权柄。
只要有权柄,什么样的财富和美女会没有?
关系弄反了之后,不是本末倒置么?
甄宓所言,正好是落点于斐潜的一直以来的谋划之中!
对于当下的汉代华夏文明来说,要使得其有强大的向外侵略性,就要参考后世的一些文化侵略手段,而在这些手段当中,以女性和孩童为主要目标的文化侵蚀,无疑是具备了极强的杀伤力。
一个文明,想要有强有力的向外扩展,兼并弱小文化,就必须要在两个方面上进行加强,一方面是风俗习惯的侵袭,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在精神思想方面的兼并。
而在风俗习惯方面,需要的是简单和包容,越简单,越包容,越有效,简单但是不包容的,容易引起冲突,就像是大清的辫子,留发不留头,够简单了罢?但是未能很好的与华夏原本的风俗融合,导致了大规模的冲突,要不是康麻子扭转了政策方向,有意调和相互之间的矛盾,满人统治也延续不下去。
包容但是不简单的文化力量,不能大规模的引起仿效,效果一样也不好,比如郑和下西洋。郑和对于南洋一带任何政体,任何组织结构都没有多少强制性的改变,那些南洋的国家除了感慨明王朝的强大,赶快搞点进贡之外,也没有形成一条明文化传播的强有力的途径,将这些弱小的文化侵蚀掉,最终还是让南洋的这些国家形成了一些其自身的文化特征。
这些想法或许有一定的不完善,亦或是有些错误的地方,但是至少方向上是大体上正确的,在南匈奴的教化过程当中,也体现出了其正确性。五方上帝并不排斥南匈奴的萨满巫师,简单易行的汉人风俗习惯也在慢慢的替换了原本匈奴的生活习惯,这些动作在民间的具体生活之中反应出来,都是很温和的,没有任何的强迫性,只有利诱……
比如穿汉服会得到夸赞,说汉语会得到表扬,讲汉家的好处会得到认同,就连刷个短视频广告都可以得到奖励的代币,呃,串台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这种只要改变习惯风俗就能得到额外好处的方式,远远胜过那种强行转变,不剃头就砍头的方法,也更容易让这些游牧民族接受。
但是在那些更高的文明的层面上,却是残酷的杀戮和取代。
所有建立在文明文化基础上的语文,哲学,数学等明珠,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其湮灭。比如后世倭子在某地施行的教育,还有漂亮国的文化掠夺和灌输模式,都是一旦发现对方有些文化抬头的苗头,便是千方百计的要将其掐灭……
因此斐潜想要在这个年代,将华夏文化的向外扩张战略布局的环节之中,女性的作用是非常强大的……
倒不是说将其他民族的女性,像是游牧民族一样用暴力的手段进行掳掠,而是更加柔和的方式,比如说类似于后世的……
娅咪,便是承当了这样的一个象征。
一个全新的试验。
而让斐潜没有想到的是,甄宓似乎也隐隐约约的摸到了斐潜隐藏在华丽外袍之下的要害之处。
斐潜微笑了起来,像是对待一名正式的官吏一样,伸手邀请甄宓,来人!另取锦垫来!请甄娘子入座!上茶!
很好,值得详细谈一谈……
如果你只是一个花瓶,那就最多只是获得一个摆放的位置,但是如果你是一颗明珠,自然值得镶嵌在皇冠之上!
……(*≧u≦)……
随着青龙寺大论的日益临近,许多人不远千里的往长安赶来,企图在这一场文化盛典当中分出一杯羹。
当管宁来到了卢毓位于渭水边上的临时住所的时候,看着这一座小院,虽说并非多重累进的大院,但是见其瓦当精美,雕梁画栋,管宁不由赞叹:好气派的宅院。
倒不是管宁没有见识,这些年管宁四方游历,不仅是到了长安这里,像是邺城许县什么的也都去过,但是这里毕竟是长安,在斐潜的治理之下,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便是不经意的展现出了大汉原本磅礴的气魄。
长安原本就是大汉的都城,并且也盛极一时,五陵少年,轻车香马,也曾经引领了时代的风骚,这些在长安周边的建筑体系,也继承了当年的风采,后来因为战乱而破败,然后又在当下重新换发了风采。
卢毓笑了笑,说道:幼安得见此地之美,却未见此地之贵也!幸蒙先父薄名,以半价租得此院,否则便有万贯家财,亦不敢长居于此也。
管宁和卢毓很是熟悉,便是相互携手而坐,哦?此等院落,作价几何?
十万。卢毓笑着说道。
管宁将自己的长髯从怀里捞出来,往外捋着,倒也不是很贵么……
此乃租金。卢毓大喘气的说了下半句,看在先严面上,低价租某,也需四万……士族弟子的名气,不仅是可以用来打折,还可以豁免死罪,这在大汉没有什么稀奇的。卢毓也不是白白占人便宜,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互惠互利。当然,如果没有王昶在其中略微露面帮了一下忙,死去了许久的卢植名头,也未必能值得这么多钱。
管宁显然没有想到价格会这么高,手一抖,差点扯下了几根胡须,疼得他一哆嗦。
要知道年俸禄百石的,若是以大汉平均米价来算,百石小吏的年俸大概就是四万到五万,这一小院,几乎就是普通底层大汉公务猿的明面上全部收入!
而且还是半价的,要是全价的租金,双职工,呃,两个百石小吏也未必能租得起!
这么一个角度来说,似乎有一种华夏的优良传统一脉相承的感觉啊……
怎么会这么贵?!管宁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在其他地方,即便是在邺城,一个院落根据面积大小的不同,也不过是二十万到五十万不等,至于那些世家豪强的大院,那就不是一般的价格所能衡量的了。
卢毓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而且此地还只租不售!如今青龙寺大论将近,若不是……怕是连落脚之地都难寻。
管宁也是感慨的跟着叹息了一声。
卢毓说的这一点,确实是实情。
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加,长安区域范围之内,包括五陵地区,房租的价格都是水涨船高,像是卢毓这样能够有一个小院,而且还靠近渭水,算是风景交通两方面都很便利的,更是抢手。管宁也是在长安周边遍寻不得,才厚着脸皮找卢毓来同居。
两人落座之后,寒暄了一阵,便是临近晚脯时分。
卢毓早早的让人去准备了一些菜肴酒水,现在便是让人点了火烛,然后尽数端了上来。
不多时,桌案上便是摆放了大小豆盘,铺设樽俎,漆盘里放置着些许蔬果,在一旁的泥炉之中,还煮着酒。
这酒水,不算违禁罢?管宁问道。
卢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幼安可是忘了骠骑大将军庆典将至?即便是没有庆典赐酺,长安三辅亦未曾禁酒也。
管宁扬了扬眉毛,从未禁酒?
江东的情况管宁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曹操的地盘上是禁酒的,至少是明面上的法令是禁酒的。
然后,这些禁令是真的面向所有人的么?
很显然并不是。在曹操治下,能喝到酒的不在乎那些禁令,反倒是一年到头难得喝上一口的,被这样或是那样的禁令搞得欲仙欲死。
同时,不禁酒,也就意味着山东士族一直以为的关中三辅缺乏粮草的所谓言论和期盼,全数都是假的!
而这个意味着什么,不管是卢毓和管宁心中都是清楚。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之后,管宁才重新开口,询问起卢毓之前的惊魂事件来。
对于自己面临生死之事,虽然卢毓尽可能的表现得不在意,但是实际上人生当中能经历几次生死之间?有可能真的就是毫不在意么?因此卢毓当下讲述起来的时候,一些细节依旧记忆得清晰。
卢毓不知不觉之间,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面,越来越多的细节被回忆起来之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些人为什么持有兵刃,为什么会在长安城中,似乎骠骑将军斐潜并没有详细说明,只是比较简单的出了一个奸人作乱的告示。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之处?
这突然的想法让卢毓在叙述的过程之中,不知不觉的停顿了下来,然后沉吟着,半响没说话。
管宁虽然不太明白卢毓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但是看着卢毓的表情也能猜出来卢毓在思索着一些什么,也就很自然的闭嘴不去打搅他。
这种忽然之间的思索,其实在文人之间经常出现,比如管宁也曾经有那么几次,说到一半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所写的半截诗赋什么的,也是像是卢毓当下一般,甚至是丢下了朋友冲去找笔墨的……
……这些奸人,会不会是……卢毓忽然盯着管宁,故而骠骑未曾提及来处?
啊?管宁先是有些愕然,然后反应过来,脸色也是微微变化了一下,不会吧?大……应该不至于如此下作……
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卢毓说道,眼见这青龙寺大论……怕是……怕是多少有人坐卧不宁罢?
这个……管宁沉默了下来,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这一件事肯定和某些人有关或是无关,毕竟卢毓才是当事人,而他在发生这个事情的时候,才刚刚到了潼关,根本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始末。
只不过卢毓越想,便是越发的觉得有这么一个可能。
毕竟疑心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倒还是罢了,一旦从心中翻涌起来之后,就很难消除,就想是邻人疑斧一般,卢毓觉得这个事情,肯定和曹操,亦或是山东那一帮子人脱不开关系,而这些人如此的行径,尤其是在卢毓作为代表去查探了那些在百医馆内受伤而哀鸣的寒门子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卢毓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团怒火……
山东之辈,多有蓄养死士,勾结游侠之举……卢毓沉声说道,如今眼见长安青龙寺经纶之盛,使得山东失其注论,岂能容之?说不得此等之人……原本并非是针对于吾等,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管宁听了,也没有什么反驳之言。因为卢毓说的,也是事实。
如今大汉的文化高峰渐渐的从山东转移到了山西,到了关中三辅这里,就像是吸引了卢毓管宁等人一样,逐渐的吸引了大汉当下的各种人才汇集而至,作为原本文化圣地、孔孟仙乡的山东之辈如何能够咽的下去这口白沫?
两个人又是再次的沉默下来,一时间都未免有些黯然。
这种感觉,就像是高配的外壳和摄像头,结果用的是低配的芯片和内存一样,让人觉得心中多少不舒服。
忽然之间,卢毓的一名随从忽然从院外而来,到了堂前略有迟疑。
无妨,幼安当前,无可不言……卢毓摆摆手说道。
是。随从应了一声,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些非常复杂的表情来,启禀郎君……城中又乱了……
嗯?
据说,几名山东子弟在百医馆和某人争执不下,后来动手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