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1章属于未来的谋划
就在王昶和卢毓会面的同一时刻,阚泽已经完成了拜见骠骑将军,并且重新回到了有闻司,发出了数道的号令,一方面假借有贼人谋杀客商,贪财害命的案子,严查各个客栈驿站的过所,另外一方面贼是在长安陵邑的各个交通要道上布置了人手,配合巡检日夜轮值。
甚至利用五方上帝道观的便利,派遣出了一些道士到周边的乡野村寨之中去打探。虽然大概率这些奸细和探子并不会在这些村寨之中藏身,但是万一呢?毕竟村寨不像是县城,村子里面有几个陌生面孔是很容易被探查的事情,就算是倒了后世,朝阳的大妈也是名列前茅的世界级的反间谍机构。
当这一切工作都交代完成后,阚泽则是离开了有闻司,直接去往玄武湖。
经过了在玄武湖值守的卫兵通报,马钧很快的就出来迎接阚泽。
往内走的时候,阚泽默默的观察着,他发现玄武池说是一个大工场,但是也更像是一个大军营,周边的岗哨巡弋,哨塔林立,上面还有手持弓弩的哨兵,若是想要直接正面进攻这里,没有成百上千人,怕是根本进不来,而若是长安城内要是悄无声息被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持械之人,怕是包括阚泽在内的许多人都需要提头去谢罪了。
到了会客厅当中,马钧请阚泽坐下,然后说道:不知阚从事找我有什么事?
阚泽的对外宣称,依旧是尚书台从事的职称。
阚泽抬了抬手, 拿出在袖子里面的斐潜手令递给马钧。
啊?马钧看得一愣,有……有奸细想要……
阚泽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马钧吸了一口气, 然后点了点头, 神色不免有些不安起来。。他只是一个工匠, 对于其他的事情么,他并不擅长, 但是如果说真的这里出现了奸细,偷走了技术,那么作为玄武池这里的负责人, 怎么说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不如先去看看模型如何?阚泽说道。
马钧点头,然后站起身,带着阚泽绕出了会客厅,往后面的工房内走去。经过两道的岗哨, 进了工房区域,马钧指了指在左手边的一拍房屋说道,战船模型便是在此……呃, 图纸也在这里……
模型和图纸放在一处?阚泽皱了皱眉头。
马钧点了点头, 然后带头在前面走, 打开了一间房屋之后,迎面便是硕大的一个战船模型……
……阚泽挑了挑眉毛,有些哑然,这……
这船模有些出乎阚泽的意料。
阚泽以为船模应该像是他之前见过的一些房屋的模型一样,顶多就是几尺见方, 然后用布一包, 一个人就可以背着走的那种,结果见了船模之后才发现和他原先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船模几乎横跨了整个房间, 有一人多高, 架在木框之上,船帆都几乎是顶到了房顶……
这么大的一个家伙, 别说带走了,恐怕不拆下来连房门都出不去。
阚泽绕着大模型转了一圈,笑了笑, 很坦白的说道,这和我原先的想象不太一样……
马钧哈哈笑了笑,然后带着阚泽往边上走了几步,从腰间摸出了几把钥匙,然后挑出其中一把, 打开了柜子上的锁, 这里面还有一个……嗯,图纸也在这里……
阚泽目光微微一动。
在柜子里面,最上面的一层的显著位置,就是一个原本阚泽设想的小号战舰船模,和屋内的那个大家伙比较起来,才更能称之为船模,大概只有三个多巴掌长,一个多巴掌高,当然,这高度是要将那几根桅杆忽略在外。
而在这个小号船模下方,一格格之中,则是一卷卷堆放的图纸。在每一卷的图纸上面,还有编号。
这么多?阚泽回身看了看在屋内的船只的大模型,这些图纸都是这艘船的?
马钧看着那些一卷卷的图纸,眼眸中透露出了一种类似于铲屎官看见了毛孩子的神色,伸手在图纸上面轻轻拂过,声音也不知不觉轻柔了起来,是的,都是……这些都是……
阚泽没有动手翻阅那些图纸。
马钧重新将柜子锁上,两人出了存放模型的房屋,回到了会客厅。
如何?马钧问道,我的意思是说……阚从事感觉这……安全如何?
阚泽吸了一口气,没有马上说话。
马钧的脸色有些差了起来,阚从事的意思是……比较差?
阚泽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抱歉……职责所在,我只能直言了……虽然说进入之前,要经过两道岗哨,但是两道岗哨都没有严查手续……其次,我看到房屋都是木质的,柜子也是,或许只需要一把火……还有……
阚泽每说一点,马钧的脸色就苍白了一分,然后或许是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或许是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说辞,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没这么糟糕罢?
还有……阚泽并没有因为马钧的情绪,就停口不言,而是继续说道,今后马大作还要制造更多的船只,研究不同的类别,船只模型和图纸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一个柜子完全放不下……莫非到时候依旧是往柜子里面一锁就算是安全了么?
这个……马钧吭哧吭哧了一会儿,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爽,但是不得不承认阚泽说得有道理,更何况骠骑将军斐潜的手令也标明了阚泽负责此事,所以最终还是问道,那么阚从事的意见是……
阚泽看着马钧,更加确定了这个家伙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技术性的官吏,不懂得什么叫做变通,更不懂的什么是谋略,在大多数的时候这样的人都会比较吃亏。因为阚泽若是什么都不说,打一些哈哈就走,既不会惹得马钧心中不舒服,到时候出了问题是阚泽的问题多,还是马钧承担的责任大?
阚泽指出了马钧的疏忽纰漏之处,马钧若是明白为官之道,当下即便是心中不快,也要表现出虚心接受的态度来,而且还要对阚泽表示感谢才是,要不然下次有谁会来主动提醒?
阚泽看着马钧,说道:马大作,可知黄氏工房之中,弩机新制了不少型号?
马钧有些奇怪的点了点头,他一时之间不明白阚泽为什么这么说。
骠骑将军治下,除了在玄武池这里研制战船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军用器械,兵甲器具等等的研制,此外还有火药等事务的制作和研究,甚至不仅仅是这些军事上面的东西,在农业上有工具改进,肥料分类,种子培养等,在工艺上有器皿制作,编制纺丝,香料炮制等,在工程上有开山之术,架桥之法,建筑材料等……
每想到这些,阚泽就觉得身上责任重大。
虽然说骠骑将军斐潜在接见他的时候,笑话这些奸细鼠目寸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并以此来给阚泽解压,说即便是被偷窃走了模型和图纸,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利用这一次的事件,来练兵……
没错,骠骑将军就是这么说的,说有闻司也像是刚刚招募而来的新兵一样,要经过一定的训练和实战,才能慢慢的成长为合格的士兵。
可就算骠骑宽宏,又给阚泽减轻压力,阚泽心中依旧不愿意说有了这个名头就可以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混日子,能混一天算一天,而是觉得自己既然要做,就要做好。
不过,骠骑将军斐潜在阚泽解压的同时,也指出了在长安之中,尤其是在这一次青龙寺大论之前到召开的这一段时间之内,绝对不仅仅只有江东的奸细,也还有曹操那边的人,同时这两边的家伙目标可能不是一起的,但有可能会勾搭在一起行动,或是利用对方的行动来遮掩自己的行为。
因此在当下的局面之中,阚泽不仅是要找人,还要防止破坏,更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一次机会积攒经验……
阚泽觉得,其实骠骑将军斐潜还有一个更大的,更深远的考虑,并不仅仅是为了应付当下而已,而这个更远的谋划,阚泽只是隐隐的有一点微弱的想法,并不能形成一个具体的思路。
阚泽看着马钧,沉声说道:弩机也有模型和图纸……据我所知,这些弩机的模型和图纸,都是存放在石室之中,内设防腐干燥之物,外有重重守卫,进出都需要主官,大作,申领人三方到场签字,方可开启……
曾经也有人议论说斐潜任人唯亲,让他岳父黄承彦担任大考工什么的,但是阚泽认为,也幸亏是黄承彦出任了大考工之后,很多原本属于黄氏工房里面的管理,才渐渐的规范和完整起来。
像是各类属于黄氏工房里面的图纸和配方,之前是囤于各地,就像是马钧这里一样,但是自从大考工黄承彦上任之后,就在逐步的规整,现在是一分为三,除了原本留存原地的那一份之外,还多了一份在骠骑将军府存档,另外一份则是归大考工归档,如此一来即便是万一那一边出现了问题,也很容易找到备份。
当然这也意味着要划出更多的人手去防备和照料,但是阚泽认为这多出来的人手花费是值得的,就像是当下阚泽给马钧的建议,就是立刻修建一个单独的石室用来存放这些重要的模型和图纸,此外立刻备份两份,送往大考工和骠骑将军府。
之前没有备份,一方面是马钧不是出身于黄氏之下,另外一方面则是黄承彦前一段时间也都在忙着整理黄氏的那一条线,对于马钧还有其他的工匠,并没有追得那么紧……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马钧愣了一会儿,点头同意,表示会按照阚泽的建议,立刻去做。
此外……阚泽见马钧多少还算是能明事理,才在最后低声说道,某有一策……若是可行,说不得马大作届时可立大功……
……┐(?~?)┌……
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北方大漠,也迎来了一片混乱。
在混乱当中,有一些事情被改变了。
或许在千年之后,会有历史学家不断的去研究究竟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了什么,会让整个的大漠北域一下子就像是滚水一样,噗噗的乱喷乱冒……
但是在这样混乱的局势当中,那些身处其中的胡人,那么在草原大漠里面生活的牧民,却并不能理解,甚至也难以想象这种变化,更不用说明白这种变化所带给他们的连锁反应,以及在未来的生态转变。
在坚昆国的属地。
这些地方其实也并非是那种严格意义上的统属,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今天坚昆国的人来了,这些牧民就会表示效忠坚昆,然后若是鲜卑人来了,亦或是后世的什么突厥人壮大了,这些人又会表示他们也是新势力的一份子,并且献上牛羊……
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一名牧民的小孩被帐篷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发现天并没有完全明亮,还带着一些青黑。
等着家中的母亲将烹煮篝火生起来之后,周边的几个帐篷也渐渐的冒出了炊烟。整个草甸子似乎也在这一刻才算是完全的清醒过来。
大漠当中的白灾和黑灾,导致了无穷的恐慌,而这种恐慌也感染了这些牧民的小孩,常常饿着肚子,所幸的是,虽然肚子常常是空的,但是亲人还在身边,时不时这些牧人还苦中作乐,拉着马头琴,弹着霍布孜,悠扬的歌声也在落日的时候,会在草甸子之中响起。
日头渐渐的升高,一些仅存的牛羊开始站起身来,聚集在栅栏边上,等待着牧人将它们放出去,而略显笨拙的两只小猎狗,在大狗身边,一会追逐,一会儿相互扑成一团,并且还企图让大狗也参与到它们的游戏当中……
但是大狗却竖着耳朵,望着远处,旋即高声的吠叫起来,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狗吠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们停下手中的活,朝着那个方向眺望。
来的是坚昆国的使节……
但这次不止是要走几头牛羊那么简单,而是大声向部落的牧民宣布一件大事。
迁徙?!
离开叶河?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牧人都惊呆了,脑袋之中嗡嗡作响。他们虽然也经常迁徙,但是并没有远离过这一条河流,更没有像是现在连具体地点都不清楚,只有一个大体上的方向。
这是他们出生的地方,这是他们长大的土地,这是他们一代代人生活的地方……
迁徙?
他们不想要迁徙。
但是,率先表示了反抗的人很快就被坚昆的人射杀在地上,哭喊的人被狠狠的抽了鞭子,男人被勒令将帐篷拆除,装车,而女人则是抱着惊恐的孩子,在一旁打下手,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则是负责整理和牵引牛羊……
这些牧人便是在坚昆人的监视之下,踏上了一条不知道未来在何方的道路。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在了一起,也有越来越多的坚昆骑兵在一旁监视这些牧人迁徙。这些牧人每一次留恋的回头,都会引来马鞭在空中的抽响,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是不停的有人偷偷回头,宁愿冒着被鞭子抽的风险,也想要多看他们的叶河一眼。
往前一步,便是远离一步,直至在也看不见生养他们的土地。
要去向哪里,明天是什么在等着他们?
山上的神灵和湖里的神灵,那些由石头堆砌的祖先坟冢,有生之年,还能相见么?
他们步履蹒跚离开了叶河,渐渐的往南。
夜里,他们聚集在篝火边上,马头琴和霍布孜一同述说着离愁,也在透露着不安。
一个牧民的女孩唱了一个开头,旋即就有更多的人加了进来,千百人在苍穹之下悠悠而唱。
他们唱牛羊,唱孤狼,唱着月光,唱着河川……
年轻的坚昆人皱眉,想要去制止,但是被年长的坚昆人拦住。
人口,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了力量。
随着坚昆国逐渐将重心转向南边,就不可能任凭这些零散的牧人在北面,一方面是管理起来,距离太远了太麻烦,另外一方面则是坚昆的王族也需要人手来替他们工作,修建王城,运作商队等等。
原本鲜卑的地盘太大了,而且越是往北,受灾的情况便是越严重,即便是想要恢复原本的生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如尽数将这些残存在北面的零散牧民南迁!
同时,这一段时间之中,已经有很多的北漠胡人向汉人投降。有鲜卑的残部,也有丁零的所属,作为早一步和汉人合作的坚昆人,也需要战斗力量来保持二等地位,否则一旦被这些残部什么的给压了过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之前的优势?
而坚昆人并不清楚的是,其实在大漠当中,除了他们在运作之外,还有另外一方也动了一些心思……
第2432章真假之间的生死
草原大漠之中,因为白灾黑灾而受到了打击的,并非只有坚昆国的牧人,接受了鲜卑遗产的丁零人同样也面临着困境。
汉狗,汉狗不是什么好东西!丁零头领狠狠的低声咆哮着,我早就和王说过,根本就不应该和汉狗有什么关联!我们要和汉狗隔离,远远的离开这群贪婪的家伙,这样才会有我们丁零人的未来!和谈……呵呵……狗屁的和谈……
即便是因此远离这里,直至这天边,也比和汉狗打交道要更好!
虽然说很多游牧民族部落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靠向了赵云和辛毗的地区,但是依旧也有一些人从始至终都不愿意和汉人打交道,带着对汉人愤恨的情绪,宣传着仇视汉人的言论。
其实这也并非全数都是游牧民族的问题,在秦汉之时,也有不少游牧民族投奔南方的汉朝,但是汉朝人一直都没有将这些人当成是自己人,亦或是考虑过教化的问题,动不动就是限制和奴役,再加上语言不同,态度粗暴,即便是偶尔在大灾之时,通过汉人的救济度过了难关,但是随后汉人不断地抽调和奴役, 派出英勇的战士,和那些不肯臣服的匈奴人、羌人、乌桓人又或是鲜卑人作战, 随着死去的人越多, 原本建立的并不牢靠的关联也就自然是崩坏了。
远的不说, 在熹平年间对鲜卑檀石槐作战,就征发了一万胡军骑兵随同使匈奴中郎将出征, 结果血染草原大漠,兵败战死者十之**……
有任何人因此而对这些归顺的胡人说一声抱歉,亦或是给这些胡人家庭一些抚恤金么?没有。或许有人会说, 汉代当时连给自己的汉民抚恤都没有,又何来会安抚这些归顺的胡人?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
正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所以丁零头领根本不相信汉人。当初丁零王决定不再和汉人有任何的往来的时候, 他很开心,可是现在为什么忽然又出现了一些人和汉人有了往来?
丁零头领阿史那身形魁梧,虽然说大漠当中的天气还没有多少,但是他已经将皮袍脱了一半,露出带着刀疤的半边精壮身躯。
头领, 我们在这里停着不动……这个呼衍要是来找我们,怕是会闹起来……一名心腹策马来到他身旁问道。
按照原本丁零王的安排, 是准备让他和另外一个丁零部落一同向南,去找汉人和谈。
而阿史那他根本不想要和谈。。
阿史那漫不经心的扣着指甲缝隙当中的黑色固体,也不知道是黑泥,亦或是干涸的血, 闻言笑了笑, 没事, 我正等着他来呢……
一旁的心腹有些不解。
过了片刻之后,另外的一个部落的头人呼衍带着些人手,怒气冲冲的策马而来……
啊哈, 是呼衍!丁零头人拍马迎了上去, 大声道,你怎么忽然跑到我这里来了?大王那边传来军令,情况有变,我正要去找你呢!
另外一个部落的头人呼衍原本是满肚子的火气, 被阿史那这么一嗓子, 顿时不由得愣了一下,什么?什么军令?我怎么没收到军令?
阿史那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焦虑,他招了招手, 示意呼衍靠近一些,然后低声说道:大王那边,恐怕……我听人说,大王在打辽东狗的时候,不小心落马了,身负重伤,在昏迷之前他说要你……
阿史那的声音越来越低,呼衍的脖子便是不由得越伸越长。
大王出事了?
呼衍不由得惊骇莫名。
丁零在骤然吃下了大半的鲜卑残部之后,并没有完成比较好的消化。
或许给丁零王,嗯,现在丁零称王了,一些更多的时间,或者说更好的环境,说不得丁零人就会成为继承鲜卑的又一个强大的草原霸主。
这一次丁零王向辽东进攻,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也有一点是希望借此机会锻炼队伍……
但是就像是后世电影当中的表述一样,队伍大了,人心就散了。并不是所有丁零部落都受灾,而且这种先天是比较松散的政体,本身就很难在意识层面上取得统一,很多的时候这些人各自想着各自部落的利益,因此产生分歧,甚至闹出矛盾来,也是常见的事情,就像是后世的大米立减国一样。
呼衍是支持丁零王的,并且丁零王也比较欣赏阿他,曾经公开对于呼衍表示了赞许,似乎有一些要提拔呼衍的意思。在这一次的南下找汉人和谈,寻求合作之中,丁零王也有隐晦的表示,如果成功了,就会给呼衍记功,到时候提拔呼衍做大将,或是更高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呼衍自然更加愿意和三色的汉人达成一些盟约,然后让丁零王可以放心的投入对于辽东公孙的进攻,还有对于内部的整合。
毕竟,在丁零王的设想之中,汉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部落一样,各自有各自的统属,之前纷争并不代表者永远的敌人,辽东的汉人和三色的汉人自然是两个不同的部分,现在丁零去攻击辽东的汉人,那么当然不能和三色的汉人开战,若是能够和谈自然最好,即便是不能和谈,维持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局面也是不错的。
可是没想到半道走了一半,作为呼衍的副手,阿史那忽然停了下来,不走了,这自然让呼衍十分的不解和恼怒,急急赶来想要兴师问罪,可没想到阿史那的这几句话让呼衍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莫非是大王活不长了?
这下可怎么办?新王会是谁?还会不会坚持和汉人和谈?
最为关键的是之前大王答应下来的那些好处,现在还能不能算数?
在纷乱的思绪当中,呼衍不由得追问阿史那道:命令上还说了一些什么?命令在哪里,快取来我看看……
哦……阿史那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呼衍,然后伸手往半敞开的皮袍内掏着,等等啊……
呼衍凑上前去,有些急切,可是他没想到阿史那掏出来的比他大,呃,错了,是掏出了一把闪亮的匕首,然后猛的上前一步,直接一刀捅进了呼衍的腹部!
剧痛之下,呼衍一巴掌将阿史那扇退,但是也让自己的伤口更大,鲜血喷溅了出来,你……为什么?!
阿史那嘿嘿笑了笑,不告诉你……动手!
旋即在一旁的阿史那的兵卒便是齐齐大喝,朝着呼衍等人攻来。
呼衍根本没有想到阿史那会向他动手,所以一开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多少人。
护卫企图护着受了重伤的呼衍撤退,但是随着鲜血的喷涌而出,呼衍只觉得天地一切都在旋转起来,才策马跑出去没多远,便是抓不住缰绳,栽倒在马下。等呼衍再次有些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但脑子里一片空白,随着黏稠的血液从伤处中不断涌出,一股冰寒彻骨的感觉逐渐包裹了全身。
洁净透亮的蓝天,辽阔无边的大地。
苍鹰翱翔,云朵飘逸。
呼衍忽然觉得似乎有些眼熟,这好像是二十多年前,他还在十岁出头的时候,跟着他的父亲亲自出猎,然后摔倒在马下的情景么?
可是这一次,他的父亲并没有出现,也没有那一双温暖且粗糙的大手去将他拉起来。
传令下去!阿史那一边擦拭着战刀上的血迹,一边吩咐道,分出一千人马,立刻去呼衍部落,接管一切事务!就说呼衍头人刚刚被汉人小队伏击,已经阵亡了……
阿史那的语气,似乎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小事,停止一切和汉人和谈的行动,我们转向,向北!
一群蠢货!草原这么大,何必死死盯着南面?!我已经打听过了,西面还有更多的牧民部落,难道不会比去和南面争夺更好么?
跟着我!我来带领你们找到更美好的未来!
……(o′?□?`o)……
辽东。
丁零王并没有受伤,更没有死。
当然,丁零王也不清楚他离开了草原大漠之后,在他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关注的重点,便是这一块辽东的土地,而且他认为,他即将取得最终的胜利。
尤其是在辽东王,公孙度死了之后。
辽东王,嗯,这个王也是自封的,若是之前不觊觎着辽西,没想着进军渔阳,或许也不会蒙受重大的打击,自然也不会残兵败将逃回辽东,肯定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愤懑,进而演化成为卧床不起……
年龄大的人,总是这样,若是健健康康的,心怀乐观,多半都会比心生郁闷,悔恨难眠的多活几年。再加上在军阵当中的那些积累下来的病痛,在年老的时候也渐渐发作出来,一旦有些什么钩子作为引头,很容易就从小毛病变成大毛病,威胁生命。
在公孙度死后,公孙氏上下就陷入了一片的混乱之中,公孙度之子公孙康虽然表示自己是正统的继承人,立刻传出号令让全辽东遵守其号令,但是公孙氏的另外一些人则是拥戴了公孙恭,表示公孙康就是个锤子,败军之将也好意思腆着一张脸要什么继承?!
在公孙家纷争不断的时候,丁零人一点都没有站在一旁等公孙做出结论的意思,反倒是加强了进攻,也使得在辽东的民居,尤其是在辽东的这些汉民,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越过遮蔽视野的山岭,那是在天空映照而出的篝火光芒。
丁零人进攻,自然也像是大多数的游牧民族一样,是拖家带口的。
前方的战士,后方的部落。
辽东本身领土就不大,也谈不上什么战略的空间。随着丁零人突破了关隘,杀死了守关的将领,灾难便是降临在这一片的土地上。
哭喊声,似乎成为了这一片土地的主色调。
在战争到来之前,早早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然后毅然离开的那些人,便是幸运的,也是明智的,而迟疑着,觉得还有些侥幸的,或是觉得眷恋着家园不舍得离开的,就承受了当下最大的痛楚。
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本身就处于一个消息相对来说滞后,甚至是闭塞的环境之中,所能得到的消息,往往都不知道过了几手,就算是这样五花八门的消息,还有被上头的人故意扭曲的,封锁的,篡改的,就像是辽东的这些民众,即便是丁零人已经攻破了关隘,一路侵袭而来,大部分的辽东民众是等到了最后一刻,有的是被刀枪直接撞到了眼前,才明白说战争来袭了……
原本中原混战的时候,一些人避难到了辽东,但是没想到如今辽东也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兵灾,这些人被大量的难民席卷着,逃亡到了更南面,还有一些人朝着更偏远的高句丽逃去。
辽东整个的局面,都在迅速的往无序的方向滑去。
难民涌动,吃喝成为了这些难民最基础的需求。相对于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暂时没有被丁零人攻陷的城市里面,又有一部分人眼见城中一些居民的逃离,便开始占据空出来的房屋,还有的因为这种行为而打架斗殴死了人的……
或许对于稍微冷静一些,清醒一点的人来说,在敌军即将来袭的时候,还去耗费时间精力甚至是生命去占据一些房屋,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可问题是这些人就这么做了,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无限的房屋之中,似乎这样便是完成了这些人一生的梦想和渴望,即便是这种梦想和渴望只能持续短暂的时光。
公孙的军队,也没有心思去规范城镇当中的行为,只要不是大乱,死几个人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为了防守上的便利,公孙军拆除了靠近城墙的大量房屋,用来制作滚石檑木。
襄平一旦沦丧,那么辽东就基本上完蛋了,即便是逃亡到了乐浪,怕是也无力为续。
亦或是逃亡到高句丽?
先不说曾经的辽东王,变成了寄居客究竟有没有脸,单说当年公孙度还活着的时候,也跟高句丽干过好几次,打得高句丽嗷嗷乱叫,现在反过来即便是公孙氏等人敢去,高句丽也未必会张开双臂欢迎啊……
在混乱和紧张之中,第一波的丁零人抵达了襄平城下。
而在这些丁零人之前的,则是一批批的汉民,还有一些被抓捕而来的高句丽人和扶余人……
从襄平城往外望去,在山坡上,在树林边,漫山遍野一般,都是丁零人的身影,还有大量的平民被聚集起来,不时有负责看守的丁零人骑着战马在其中穿行而过,吼叫着,时不时朝人群挥起鞭子,甚至挥舞着战刀,带出一片的鲜血。
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哭嚎无助的孩童,亦或是衣衫破烂的妇女和浑身是血的青壮,基本上都是被长条的绳索穿成一列列,在震天的哭泣之中,黑压压的一大片,便犹如巨大的牛羊群。
有一些队列之中长绳上的某个人已经死去了,可是丁零人根本不管,只是挥舞着鞭子和战刀,任何停下来的队列要么会被鞭打,要么就会被砍杀,以至于这些队列当中死去的那个,或是被夹在其中架着,亦或是干脆在地上拖着……
丁零人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敢于怒骂的,反抗的,已经被丁零或是射死,或是斩杀,剩下的都自然是一些唯唯诺诺,只觉得哭泣就能换来怜悯,眼泪就能得到照顾的怯懦之人,一路就这样被敦促着,催赶着,抵达到了襄平城下。
城墙上的守军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丁零人的军队,原本被抓获而来的各种平民,都在不断地聚集……
若是按照战马的速度,丁零人早就应该抵达襄平了,而现在丁零人放缓了速度的原因便是直接呈现在了守城的公孙军的眼皮之下。或许是攻打上一个关隘的时候,死伤了许多丁零人,现在准备攻打襄平的时候,丁零人就尽可能的收集了更多的替死鬼。
这天夜里,城外的丁零人军队甚至没有大规模的扎营,他们在军阵后方的山野间准备攻城的云梯,敦促着抓捕而来的工匠没日没夜的劳作,直至到了深夜,或许是觉得这些工匠还有一些用,才给着些工匠提供了一些丁零人吃剩下的食物。
至于那些消耗品的死活,丁零人根本不管,只要这些消耗品能活到攻城前的那一刻即可。
火光延绵,这天晚上丁零人的军队一批批的聚集,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骑兵斥候们举着火把在襄平城外来回穿梭,简单的防备着公孙军的兵卒的夜袭。
在丁零人抵达了襄平的第二天的清晨,在空气之中还有一些薄雾的时候,丁零王就在山坡上看着周围的状况,然后挥了挥手。
进攻!
丁零人吹响了号角。
无情的战争降临在这一片土地上,即便是这些人自诩为大宇宙的传人,也无法避免鲜血的流淌……
战争有多残酷,也就有多愚蠢……
第2433章商用军用的区别
若是后世的上帝们看待各种战争之中的战斗的时候,总是能找出一些可以指点的地方,比如说某一方为什么不懂这么做,亦或是那一方何处是纰漏,甚至还会振声高喝,表示说重复来重复去不就是这些手段么,竟然连基础都不懂?
只要键盘在手,何惧天下英雄?
只可惜,键盘侠永远不懂战争究竟是什么。
斐潜也不敢说他自己了解战争,只能说他多少有些明白战争并不是世界的全部内容。
斐潜并没有及时收到在辽东发生的战报,即便是知晓了在公孙度死后,两三个儿子依旧在为了继承其遗产相互勾心斗角,完全不顾外敌已经摸到了门前,或许也会发出一声感慨,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
就像是袁绍死后,几个儿子相争一样。
其实斐潜并不是很清楚,他所想起的这句话,实际上是被扭曲了一部分的私货……
黑格尔老先生若是知晓了,说不得会忍不住掀起棺材板。
在翻译的文学当中,稍微有些屁股歪的,就很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和之前的雪花一样的,这句话是黑格尔说的,但是他的意思绝非是颓废的无奈,而是表示要与时俱进,因为旧的历史,并不能解决新的问题,就像是同一条河流。
所以黑格尔真正想说的是,就像人不可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人民和国家, 注意,不是人类, 是人民和国家每一次碰到的局面都是全新的、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不可能去固守教条, 更不能照搬历史经验。
后世为什么将这一句话断章取义出来呢?又是哪一些人,将原本人民和国家改成了人类, 并且不遗余力的,高高在上的,将这一句话传播出去的呢?这些人又想要做一些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 懂的人都懂……
就像是斐潜现在面对着魏延,魏延在历史上又是被描述得桀骜不逊,头后有反骨,难以控制,那么斐潜是不是应该针对于魏延做出一些防备?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 魏延不傻。
真要是魏延智商有问题, 也不可能在历史上担任汉中太守那么多年, 成为蜀国北面的屏障,并且数次参与北伐。然后这样的一个人又为什么在历史上变成了二愣子一般的形象?
真正的事实是什么呢?
因此指望着照抄历史上的范例来处理事项, 以为看了几遍春秋便是通达了治国理政, 亦或是记得三十六计的名字就觉得明白了策略, 恐怕都会出大问题……
魏延未必是历史上的魏延, 或者说是历史书当中所记载的魏延, 这一点,斐潜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些经验。。
因此斐潜不仅是没有故意拿捏魏延,反倒是得知了魏延将到, 便是带了些官吏前往城外迎接,而魏延自从上一次在川蜀之后, 也是多年未能见到斐潜, 在见到了斐潜亲迎之后, 也是控制不住情绪的翻涌, 激动地热泪盈眶……
迎风宴上吃吃喝喝, 又是修整了几日,待魏延重新到了骠骑府的时候,却不是在正厅当中, 而是斐潜让其到了侧院之中……
魏延有些意外,也更多的是感动。因为在汉代人的观念之中, 若是正厅,那么就是正正规规的谈论公事之所, 而在这个骠骑府的偏厅,就有些不把魏延当成外人的意味了,这对于魏延来说,至少是代表了一种荣幸。
历史上魏延怼杨仪,一方面有魏延自己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或许也有一些躲藏在背后的手段,毕竟历史上汉代的通讯本身不发达,而一个长期处于汉中,一个则是多半位于成都,两个人偏偏相互说得一些对方的坏话什么的,都能及时且准确的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面,这本身不觉得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么?
而当下魏延就没有这样的对手,在魏延之上,还有更多的将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延只算是小字辈。而在骠骑军中,被兵卒认可的,比魏延还要被更加尊重,更有威严的将领还有很多,比如在斐潜身边的徐晃,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一个军将来说,尤其是像是徐晃魏延这样,身为一军的统帅,考验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武艺了。或许魏延单对单的搏杀,并不弱于关羽张飞这样的猛将,但是如果说整体来看,其实魏延的偏科还是比较明显的。
尤其是在大战略的时候,魏延的这个短板就是越发的明显了。
三国演义之中么,似乎没有表现出来,或许是罗老先生为了表示诸葛亮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死后不仅是吓退了司马懿,还要算一算魏延闯中军帐的罪,因此在之前大部分的时候魏延都是属于武勇诈败组,动不动就是战不几合,诈败而走,套路使用了不下十余次。
可是在真正的历史战役当中,考验的不仅仅有武勇。
魏延主要的高光便是汉中太守之后。
在汉中之战的时候,魏延还排不上号,毕竟在他之前,还有张飞赵云马超黄忠等人……
所以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当下的魏延,资历多少还是有些薄弱。
而徐晃则是不同。
历史上,徐晃本身就是一个偏向于统帅型的将领,可以说在曹操帐下,徐晃的战绩仅次于许禇,含金量非常之高,参加了曹操之下大部分的战役。
而现在么,也是如此。徐晃在战阵和指挥兵卒之上,拥有更多的经验,并且也指挥过数场大战,上万人马,其个人武力也不会比魏延差,魏延自然不可能在徐晃面前炸毛,见了徐晃也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
斐潜对着徐晃说道:此番让二位将军聚于此地,主要是为了川蜀防务交接。文长于川蜀经年,深知其地情况,又是擅长山林之战,颇有心得……公明,若有不明之处,当可直问之……文长也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魏延觉得脸上有光,自然大声应答。
斐潜点了点头,又对着魏延说道:公明擅长治军,又有谋划运筹之能,这关中三辅军事要塞,皆出于公明之手,文长不妨多多请教,定有收获……
魏延又是向徐晃拱手行礼,完全没有桀骜不逊的神色。
徐晃谦虚的说了声相互学习……
斐潜微微点头。
或许当着面是一回事,背着人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要紧,毕竟到了当下,有些军事上的变化,已经在悄然的产生了。
斐潜带着徐晃和魏延到了和侧厅相连的一个厢房之中,这些厢房里面放置的是依照地图而修建的大型沙盘,关中三辅,北地阴山,川蜀汉中,陇西陇右的地形都有。
斐潜让人将关中三辅的沙盘和代表了川蜀的沙盘放到了一起,并排放置在面前,然后指着在沙盘当中代表了道路的白线,还有布置在白线周边的红色军寨说道:此乃关中、川蜀二地,军事布置与道路概况……二位可有看出什么来?
代表了关中的那块沙盘,白线很多,交织成网状,红色的军寨像是在网中的蜘蛛,等待着猎物的上门,而在川蜀的那一块沙盘当中,也差不多相识,但是明显红色的军寨都比较靠近成都左近,在川蜀盆地的东面和南面就相对来说非常少。
徐晃和魏延一时之间不明白斐潜的意思,都没有马上说话。
斐潜指着关中那些如同网状一般的白色道路说道:关中道路,原本皆为商道……商道之意,便是以商为主,而商道之弊……二位可知否?
商道之弊?
徐晃和魏延都不由的或是轻声,或是默念,重复了一下。说实在的,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斐潜建立整个的商业经济的时候,因为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修建道路,所以起初的这些道路,很多都是商队自行开辟出来的。
商人,为了追逐利益,可以铤而走险,枉顾律法,就别说为了赚钱修一条路了。
远在传说之中,在黄帝炎帝,以及尧舜禹担当部落首领的时候,在华夏大地上的交通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到了公元前两千年的时候,华夏就已经出现了可以提供牛车和马车行使的宽阔道路。
当然,这个宽阔,是相对而言的。
到了商朝的时候,所谓的商,本身就是商人,而这些商人为了销售货物,便有了修筑护养道路的记载,商汤的祖先服牛乘马,远距离经商,点亮了轮子车辆等等的科技点,揭开了以畜力为交通运输动力的历史。经过夏商两朝长期的开拓,到西周时期,可以说华夏的道路已经初具规模。
周朝之时,两京之间甚至开辟出了一条被称之为周道的专用宽阔平坦的大道,然后又以两京为中心,向四方扩散,修建成等级不同的呈辐射状的道路,成为了华夏最为基础的道路体系。
秦代就不说,驰道,这华夏最早的国道,不管是战略上的思维,还是实际当中的道路长度,简直是超越了世界上同时期的所有国家。
而汉代么……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汉代并没有在秦朝的基础上再次发展道路的建设工程,唯一可以称道的是开辟了陆上丝绸之路。之所以这样的原因,一方面是汉代初期,百废待兴,经济很差,另外一方面则是汉代又采用了郡国分封的模式,大量的国中之国导致地区经济体的猖獗,甚至为了收取商税,在一条路上设立几十上百个的关卡收钱,在这样的情况下,道路怎么可能有更好的发展?
可以说除了那条丝绸之路,汉代对于道路的拓展是非常差的,还不如唐朝。
下一次华夏大规模开设道路,特别是在华夏东部,东南部布置道路网的,则是到了宋代。
而宋代,也是一个商贸高度发展的时间。
可是仅仅依靠商业开拓道路,确实有一定的便利,可也带来了一定的问题。
徐晃沉吟了片刻,基本上是看出来了,指了指一些较为偏远的地区,商队以逐利为重,故而……若是无利可图,便是无路可通。
斐潜点头,表示认可。
这就是商人开辟道路的最大问题。
先不说那些难以通行的区域,比如山道险滩什么的,就单说一般的情况,关中和川蜀对比就看得非常的明显了。在关中,因为人口众多,乡县密布,所以道路四通八达,而在川蜀盆地,虽然也和关中一样是四山环绕,但是很明显的在川西的道路就比川东要多很多。除去一些地理上的原因,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巴西人口密集商贸好,而巴东则是相对稀疏利益少,所以基本上就除了几条重要官道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道路。
商人无法做到的事情,自然就要从军人的角度去考虑。
斐潜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汉中的沙盘面前。
关中汉中,如今有数道可行,子午,傥骆,褒斜,陈仓……斐潜在沙盘上指出来,陈仓陈旧,傥骆褒斜渐开,子午道么……
斐潜不由得看了一眼魏延。
魏延以为是斐潜在询问子午道的情况,便是接口说道:子午道较为险峻,若以精兵攀援而进,可也,若是欲行车辆,则难矣。
斐潜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故而当下道路,若引为商用,则足矣,而欲用兵,不足用。故而当拓其道路……只不过开拓道路,所用财货皆为不菲……
用兵之道,内以靖安,外以御敌……斐潜缓缓的说道,又有兵贵神速之要……川蜀汉中之地,乃处南北交通之要,又有勾连东西之需,商道,军道,仓廪,军寨,各有其用,当细细规划……
斐潜转头看了看徐晃和魏延,如今汉中川蜀周边初定,羌人賨人巴人氐人,皆受重挫,当无力反复,此便绝佳之机也……
战争,只是用来打破一些规则,并且是在友好协商之下无法达成的情况下才会动用的手段之一,并不是手段的全部。
现在,从关中到陇右,从汉中到川蜀,再加上士族子弟基本上全数都被青龙寺大论所吸引,也就是说,不管是从地方豪强还是到山林蛮夷,从士族子弟到下里巴人,都暂时不太会跳出来和斐潜搅合,难道不是最佳的一段时间么?
想要富,先修路。
这句在后世几乎是耳熟能详的话语,可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若是没有大基建狂魔的称号,在天灾**面前,华夏的抵抗力至少要被削弱三分!
公明……斐潜继续问道,潼关之处,以塬为界,分上下内外转运之法,汝以为如何?
徐晃点头说道:确为良法也。
潼关地形险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这样险要的地形上,不管是走五里长坂,还是登上麟趾塬,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车马人,各种货物,如果是单一的运输队列,在五里长坂耽搁一阵,然后单行道上卡在麟趾塬的山道上,那就简直是一场灾难……
基本上来说就像是原本是四车道,然后在潼关之处变成了单行道,可以想象车流会在这个地方卡成什么样子。如果不是采用内外转运的办法,利用机械吊运货物,而是继续用老办法,那么运输的速度和频次就会严重受阻。
解决了瓶颈,自然就可以加速流通。
思维方式决定了技术改进的方向,而技术的改进提供了更多的效益。
斐潜指了指在沙盘边缘,高高隆起代表了山脉之处道,潼关之法,可用于子午,傥骆,褒斜,陈仓等诸道乎?何处可用,何处最佳,便是二位将军相商而定,后公明可实地察之,上报于某,遣派工匠劳役修葺之,足可节省往来之困,通达东西南北是也。
魏延和徐晃对视一眼,然后各自略有所思起来。
对于汉代当下的交通来说,确实是在某些地方存在问题,一个是商道基本上属于扩散型的道路,难以构建成为网状。另外一个问题则是转运点偏少,甚至根本就没有,只能是从头到尾的走。
因为行商基本上都是走从乡村收集原材料,然后再返回销售成品的路线,所以如果像是斐潜这样做成了沙盘来看,便是很容易的看出以城镇等为商贸中心向周边辐射的形态,这就使得主要的通道卡在了沿着城镇的限制上,有的明明只有一山之隔,便是不得不绕一大圈过去。
因为进山开辟道路,对于商人没有任何好处,自然就没有建设道路的动力了,而对于军事上来说,价值体系便是全然不同。
而这种完全和商业体系不同的视觉角度从何而来?
当然不可能是斐潜坐在关中骠骑府衙之内,然后拍着脑袋这边修一条路那边挖一道沟……
作为魏延,他在川蜀汉中都待过,也作战过,对于其中那些道路重要,那些要点困难自然十分清楚,以他的意见为主,做出一些道路的改进的主要框架,当然就会比较切合实际。同时,作为在关中看着商贸一步步发展起来,并且亲自到了潼关督建新城,有充分的利用技术来解决一些高低落差,亦或是水陆转运困难经验的徐晃,也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改进魏延的框架,最终建设出符合汉代当下生产力,并且能促进地方和中央经济发展的道路来。
交趾,雪区等等边缘区域的货物,如果说来回走一趟,按照大汉现在的交通工具,一年都未必能够走一个来回,但是如果说分成阶段式的运输呢?
从交趾到川蜀,然后再从川蜀到汉中,汉中转运到长安,这样长距离的运输变成了中短距离,那么不仅仅是大汉,连带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第2434章难以区分的善恶
不管徐晃和魏延二人究竟能不能理解斐潜的整体布局,对于基础建设这个方面事项能不能理解,轰轰烈烈的基础建设的前置工程已经开始在推动了,就比如魏延押送回来的大批战俘,并不会被简单的杀死,也不会被毫无价值的囚禁,而是基本上都送进了劳工营。
劳工营内,大概有三类的劳动力。
一是周边的贫苦无产者。
不仅是有失去了土地的农夫,也有周边游牧的牧人,这些人因为天灾**失去了原本的生产资料,与其给其他人为奴,还不如到薪资更高的斐潜这里来劳作。
第二类的就是战俘。
像这一次,就补充了大量从川蜀和汉中带出来的战俘,和之前那些陇右陇西的羌人一起,成为廉价的劳动力,然后为大汉的基础建设事业添砖加瓦。
在东汉年间,这些羌人氐人,是一支颇为强大的力量,翻开这些地方的地方志,往往都成为了这些县城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自汉恒帝开始,似乎这些地方就没有哪一年是比较平静的,动不动就有当地的土著爆发骚乱,乃至于叛乱,冲突非常的激烈。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汉王朝对于这些羌人和氐人的防备,成为了当地官吏的重要任务,进而变成了一味的打压,汉人也一直没能深入羌人和氐人的中心腹地,直至骠骑将军斐潜的出现。
或许很多士族子弟会觉得奇怪, 同样是地方太守,为什么之前那些汉王朝派遣的太守和斐潜派遣的贾诩, 就会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其实很简单, 一个从头到尾只想着尽快捞钱, 然后赶快跑路的地方官吏,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地方做出什么贡献, 又怎么可能管理好这一片的地域?
这些曾经在这些土地上贪腐的官吏,正在被逐渐的抓捕,追查, 清除,付出相应的代价,不仅是他自己,还会连累到他们的家人。
罪责轻的,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次数不多的, 在缴纳了三倍到五倍的罚金, 以几近于倾家荡产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而那些贪腐成性, 数额重大的, 就不仅仅是倾家荡产, 亦或是自杀身亡就可以免罪了, 即便是本人死了, 其家人也要承担连带的责任。。
这些人员, 成为了劳工营之中另外一类的劳动力,当然也是警示,或者说这些人的存在意义并非是真的做出多少价值来弥补之前的罪责,而是提供一个告诫和震慑的效用……
这种连带效用,就使得贪腐的成本一下子高昂了许多,也使得许多官吏不由得会考虑一下是否值得, 毕竟自杀都很痛苦了, 连自杀都不能解决问题,还要连累家人,甚至是族人, 那就问题大了。否则像是后世那种,专门开设的牢房, 小单间住着, 大锅饭吃着, 前半生夜夜笙歌, 什么没玩过, 什么没吃过,然后身体三高,差点都得什么心血管病糖尿病了,而后半生刚好可以改过来,生活规律,早睡早起,清心寡欲清粥小菜,说不得反而活得更长久,还可以参加些特别访谈特殊讲座出些书什么的。前面享受,后面享命,美啊。这是警示么?是励志罢?
至于那些普通的羌人和氐人,则是相对应的好了很多。倒不是这些羌人和氐人的战俘生活条件会比那些贪腐的官吏家属要好,而是这些羌人和氐人更能适应繁重的劳作,这些羌人氐人即便是部落头人也往往是亲身参与劳动的,并且有的还有一些技巧,比如懂一点木匠,或是知晓一些驯养牲畜的门道,而那些贪腐的官吏家属往往除了舞文弄墨之外一窍不通。
在劳作营当中,往往是工匠单独会被抽出来成为一个队,负责修理制作劳动工具,而其他人则是属于彻头彻尾的苦力。尤其是在《贪渎律》之下,这些贪腐的官吏家属三代之内不得担任任何管理性的职务,即便是劳工里面的计工分这种不入流的职位也不能担任,这些贪腐官吏的家属就失去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尤其是当这些新上任的大汉地方官吏会看见之前那些重大贪腐官吏的家属在服从劳役,看着那些笨拙的模样,然后从白皙的胖子一点点变黑廋的时候,也看到了许多贪官的家属受不了劳苦而同样选择自杀的下场,全家死绝的结果,使得这些新上任的官吏在心中刻下一个及其深的印迹,比在衙门内部挂人皮都管用。
真的要冒着全家死绝的风险去贪腐么?
有时候多想一次,结果可能就不同。
在斐潜治下,当《贪渎律》被一板一眼执行下来之后,看着这些劳工营内的第三类的劳动力,许多官吏不免心中就会掂量一下。
若是在之前,一些官吏还可以将做官这个技能来要挟斐潜,但是随着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的事项被直尹院记录下来,成为了参考的例子,就像是工厂里面的操作规范。毕竟要培养一个工人其实并不难,而产出一个工匠才会有难度。
而大多数的中低层的官吏,根本谈不上工匠,只是在官场上的工人而已,这些人当中,是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能混就混,能过一天就算一天,呆板的行为,能推就推能拖就拖,能够一天摸鱼绝对不会只摸半天,这样的官吏,更换起来有什么困难?
大量的寒门学子,贫困子弟眼巴巴盯着,等着这些人挪开位置,甚至还有一些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农学士工学士还有巡检等等,若是真的有人离开位置,立刻就能找到好几个替代的人选,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怎么要挟?
辞官,在裴垣事件之后,也成为了一个及其麻烦的选择,若是还在任上,一时间也没有查到自己头上,多少还可以偷偷摸摸的弥补一下亏空,然后账面做好,而一旦走了之后,留下的亏空那个继任者会愿意承担?
然后立刻引来调查人员……
只能是夹着尾巴,捏着鼻子,一点妖都不敢作。
在关中的劳工营,主要都靠近秦岭一带。
在劳工营的编组过程中,多半都是会打散编制,也就是鲜卑人、羌人和氐人,以及其他部落,劳改罪犯等等全数打乱了混编,目的自然是搞那种相互制约的管理制度,反正不可能给这些劳工营还能串联起来闹事的机会。同时在这些劳工之间,主要是那些羌人和氐人中,挑选了一些服从度比较高的,作为劳工的小队长。
严格的等级关系,上下级别之间绝对的权力和通过这种权力产生出来的利益,这些东西都是在人类群落里面具备诱惑性的。这些劳工的小队长有额外的草帽,有用来鞭挞懒惰手脚慢的笞棍,这些小队长顿时就忘却了自己还是一个战俘的身份,准备卖力来督促那些新来的可怜虫了。
因为对于道路和建设的需求旺盛,因此新来的战俘基本上都被分配给了制造砖的营地。
后世的建筑已经从普通砖瓦渐渐的转向使用钢筋水泥,但是大汉当下,这种烧制的砖挖瓦,依然不失为一种最广泛经济的的建筑材料。
烧制砖瓦的工序是相当烦琐的,首先要把生土开采出来,也就是不含有机质的粘土,将生土晒干、碾碎,加水之后再反复碾踏,做成熟土,再制成砖坯。
砖坯还不能直接入窑去烧,水分太多的话会直接在窑里烧裂变形,所以还得阴干十天半月的,在阴干期间不能见太阳,不能有强风,更不能遇到寒冷,否在还是会裂开。阴干之后的砖坯才能入窑烧制,然后烧的时候火候也不能太大,会裂,更不能太小,会烧不透……
原本的烧砖工序,很是繁琐,但是自从斐潜开创了一些技术,点亮了某些科技树的节点之后,一些事项就相对简单起来。
最先出现的是制砖机,使得原本手工制砖的简单劳作被简化且标准了,制造砖胚的效率便不在受限于制砖,而是取决于开采多少黏土。
同样,因为嫌弃原本的土窑烧制砖石的效率太低,工匠在斐潜的指导之下,研制出了新的砖窑,有些像后世的轮窑。
其实类似的结构,在钢铁冶炼上已经诞生了,预加热、分批投料、连续产出的原理其实在某些程度上是相同的,这种类似于后世的轮窑,当然比起那些更先进的遂道窑之类的现代化砖窑是很落后了,但在当下大汉绝对是一种先进的事物。
这种连续生产砖石,可以同时装坯、出砖、清扫,极大的提升了制造砖瓦的效率。这种砖窑由许多相互通联的小砖窑室构成,如同车轮一般是环形的,四周有许多窑门,所有的烟道都和窑中心的总烟道连接,燃料则是从各个窑顶的加料孔加入的,以此来使得各个小窑洞可以分批烧制。
根据窑洞的多少,可分为四窑,六窑和八窑的,据说现在正在研制十二窑的……
砖窑工作的时候分为,干燥、预热、煅烧和冷却四个工作环节,简单来说,就是第一窑在出砖了,那么第四窑就是在清扫干燥窑体了,然后第三窑在预热,第二窑洞在大火煅烧,以此轮换。
四窑的还有一些间隔,而六窑和八窑基本上间隔就逐渐缩短了,据称说若是十二窑的建成之后,便是会形成十二个时辰连续不断的出窑生产!
砖窑的吞吐量提升,反过来要求阴干的熟土砖胚的数量,然后又因为阴干的限制,使得更多材质的砖土被重复试验,配比在不断的提升,矿渣砖也渐渐的开始替代那些原本要阴干十天左右的砖胚,成为了量大管饱的制砖原材料。
类似于砖瓦的技术改进之外,还有其他的技术进化,比如土水泥。
在后世,大多数人对于水泥的概念,就是一个电话而已,顶多再计较一下价格的高低,但是对于汉代人来说,所有的水泥的理念都是从斐潜那边得来的。
只不过斐潜也并非是随身带着系统或是老爷爷,他虽然知道有土水泥等名称,可是他也不清楚具体怎样才能做好,只能是再一次的发挥出其指导性的作用,让工匠在这一条路上不断的探索。
最初版本的土水泥,品质极低,即便是凝固了之后,受到一些重击都会碎裂,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其硬度还不如夯土,只不过有成型快的优点而已。
后来随着水泥原材料的不断被发现,再加上不断的重复试验,如今复合了矿渣、黏土和石灰石为原材料的土水泥,渐渐的比较符合一些需求了。
斐潜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配比,就可以制造出相对来说比较复合要求的土水泥,或许是因为铁矿渣当中某些不能被提炼出来的金属元素?
同时,因为炼钢技术的提升,反过来促进了土水泥的发展,因为在烧制土水泥的时候,需要将原料碾磨成为粉末。
最初用来碾磨的石磨是用木材进行勾连的,而木材显然不管是耐操性还是坚韧性都有些不足,即便是比较脆的生铁也容易在应力之下断裂,直至后期将勾连的部分都换成了钢。再用上了轴承,彻底减轻了转动的时候的阻力,使得机械化的碾磨成为了可能。
但是起初的加料和筛料还是手工操作,不仅效率差,而且容易搞成尘肺……
百医馆里面就有这样的几个案例,虽然说百医馆里面的医生还是搞不清楚尘肺的发病,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治疗手段,但是斐潜知道这是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尤其是在粉尘极多的地方,在下发了口罩之后,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用!
这些穷苦的民众,会将口罩收起来,亦或是直接卖掉,因为现阶段制作成口罩的都是比较优良的细麻布和纱绢,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是也能卖点钱……
换句话说,这些人并非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迟早会生病,但是这贫苦的人们却选择用生命去多赚点钱养家。
再后来,这些比较繁重且容易得病的岗位就换成了战俘。可这依旧没有能完全解决问题,因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战俘也是劳动力,持续的产出也同样能提供剩余价值。
因此现在工匠就有新的任务,他们正在研制一种可以附加在碾磨上的机械,通过齿轮带动,类似于附加鼓风机,用风力筛选粗细料,然后收集细料,将粗料通过传送带重新送回进料口,而整个碾磨机器是封闭的,只有一个进料口和出料口。
但是这样的机构就相当复杂了,截至到当下,有人提出了一些方案,并作出了样机,但是在具体的运作过程当中总是会卡壳,而且封闭的外壳也不容易让人判断出究竟是那一个环节出问题,所以依旧还在改良当中。
至于蒸汽机,其实斐潜也有这个想法,现在还在研究,毕竟想法要落到现实上依旧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主要是斐潜脑海里面根本就没有蒸汽机的相关结构概念,只是大体上知道是用沸腾的水蒸汽来作为动力。沸腾的水蒸气可以用燃烧煤炭甚至石油取得,这一点倒是不难,但是从水蒸汽到高压水蒸气,然后要有气缸和活塞,还要考虑动力传递和蒸汽遇冷凝结的问题,绝非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能制作出来的。
像是这些技术的进步,改变了很多……
甚至是社会的结构。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包括战俘的这些在劳工营,以及在斐潜开设的工厂里面工作的人,就算得上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的第一批无产者了,而当下或许全世界最大最卑劣的资本家,挂路灯者,就是斐潜自己。
每当斐潜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只能是苦笑。他现在有多重的身份,一方面是绝对名副其实的大地主,控制了从北地到关中,甚至还有汉中和川蜀的很多土地,商铺等不动产,还有一大片的屯田佃农是依附于他,靠他名下的土地来耕作生存。
另外一方面斐潜也是大资本家,拥有倾银铺,铸币厂,砖瓦厂,水泥厂,纺织厂,造纸厂,印刷厂等等众多的制造营地和工厂,还控制了金矿、银矿、铜矿、煤矿等等重要资源矿产,驱使着大量的战俘没日没夜的劳作。
同时斐潜还是大军阀……
分封裂土的诸侯。
接近权柄巅峰的权臣。
任何单独的一项,都足够拿出来吊起来了。
可是偏偏在大多数的民众心中,斐潜不仅不是坏人,而且还是大大的好人!
就连一般农夫家庭,也愿意去斐潜名下的各类产业里面去打点零工,然后赚取一些额外的小钱钱改善生活。可以说斐潜以其名下的这些产业,拉高了原本大汉整体劳动力的薪酬,使得相同的劳动可以获取更多的报酬,然后这些获得了额外收入的百姓,又反过来有了更高的购买力,促进了斐潜之下市场商品的繁荣和流通……
所以到最后,斐潜也难以给自己作出一个明确的定位……
是善,还是恶……
第2435章虔诚的信徒
一长串的队列,带着声声的驼铃,缓缓的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陇右的阳光正在热烈的照耀着大地,也照耀在这一列的人和骆驼身上。
天空是蔚蓝色的,云朵雪白,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这是一个明显带有相当明显西域特征的队列。
风吹动了队列前面的一杆三色旗帜,似乎代表了这一个队列和骠骑将军有着某种的联系。这种旗帜,是代表了骠骑将军的临时许可。有这样旗帜的商队,可以许可进入玉门关,并且继续进入到大汉的内地区域。
在队列的中间,还有另外一面旗帜,上面花里胡哨的画着一些东西,带着一种和大汉完全不同的风格。
队列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在这队列的领头骆驼后方,有着排成了长串的车辆,拉车的驽马一身的灰尘,蹄子上也有黄泥几次干涸的印迹,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是经过了长途的跋涉,走过了非常长的路畅。
被阳关照耀着的车辆之中,有接近三十辆粗糙的木框囚车,在木框外面还有铁链挂在门上,里面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色目人。
当队列靠近了陇右,距离张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奔出了几名骑兵拦在了队列面前,吓得在队列前方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旋即队列的统领也到了前方,见到了那几名骑兵, 却呼出了一口气,带着点轻松打着招呼说道:张队率!是我!
骑兵张队率微微皱眉, 一时间没能认出来。。这一条路是黄金商道, 从大汉到西域的, 还有从西域到大汉的商队往来很多,这些商队的统领大部分都认识他, 但是他却记不得这么多的人。
张队率七八名汉军骑兵戒备着。
这队列太显眼了,显眼到了让他都觉得有些怪异。一般的商队并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就算是这些关在木笼子里面的人看起来衣衫褴褛精神不振,但是这些数量若是放进了哨卡, 木门一开闹将起来,就哨卡里面三四十名的兵卒能拦得住?
这还是大的哨卡,小的哨卡甚至只有五六名的兵卒……
是我啊!队长!别动手,别动手……领队的黄胡子用一个略微有些怪异的腔调说道,哦……明白, 我有说明, 不是, 那个文书……
黄胡子的领队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 晃动着示意。
张队率微微招了招手,一名汉人骑兵会意, 上前取过了文书,回来递给了张队率。
张队率检查了一下外表上的关防和印绶的暗记,然后打开看了看, 抬头看向了黄胡子, 贾维德?
黄胡子夸张的抚胸为礼,啊呀, 我尊敬的张队率, 你终于想起我了……
张队率嗯了一声, 将文书示意还给贾维德。他倒不是想起了贾维德, 而是在文书上写着贾维德的姓名,不过在贾维德应答之后,张队率也在脑海里面找到了一点的印象。这个贾维德是马库斯·尤里乌斯, 也就是那个大秦人,被戏称为马肚子或是马裤子的同乡。
你这是从大秦而来?张队率微微伸了伸脖子,往车队里面看了看。那些关在木笼子里面的,是在西域抓来的奴隶?
贾维德以为张队率是想要一些好处, 连忙示意一旁的随从给张队率拿些钱财和酒肉, 张队率摇了摇头, 并没有接这些钱财和酒肉,而是警告贾维德道:汉地风俗和你们那地方不一样!记住,老实些,别惹事!让你的手下都要注意些!
贾维德忙不迭的答应。
张队率点了点头,便是带着人马,又呼啦啦驰骋而去。
随从举着钱袋和酒肉,有些发呆,转头用大秦话和贾维德说道:阿迦……这些汉人,是什么意思?
西域的汉兵是收取钱财和酒肉的,甚至没有还会闹事,而这里……
贾维德看着汉人骑兵远去,然后啧了一声,说道:还真不一样……说着说着,贾维德不免也有些感慨起来。
阿迦,汉人的王城,会比西海城更大么?
不知道……应该会吧……
西海城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想象不出能比西海城还要更大的城市……
不,应该会更大的……据说,汉人的王城里面,他们的皇帝住得地方,从房子到凳子,都是黄金和宝石打造的……连脚底下踩的砖,也是黄金和白银的……
真的么?上帝啊!
那我们这一次是去大汉的皇帝那边么?
贾维德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们是去大汉的将军哪里……
大汉的将军哪里?为什么不去皇帝那边?
贾维德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是大汉的凯撒……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吧?而且他比大汉的皇帝还更有钱……他拥有的土地绵延几百里,他还有好几个金矿和银矿……大汉用的钱币就是他制造的……
几名跟在贾维德左右的随从和护卫兴奋的瞪圆了眼,他们显得有些贪婪的舔着嘴唇,然后极目远眺,就像是想要在下一刻便是可以看见所描述的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地方一样。
贾维德是白种人,他眼眸深邃,一脸的黄胡子,身材细高,或许是常年的奔波,脸颊有些消瘦。多年在外的行商,风沙将他的肤色也染上像是烟叶子一般的色彩。他穿着一件略微有些花纹的长袍,但是原本应该是花纹修饰的袖子口,却因为多年来可能是当做餐巾、手帕的功能,已经变得乌黑油亮……
从这些可以看出,贾维德并非是一个大秦的上层人物。当然,真要是上层人也不必吃这种风沙的苦。跟在贾维德身边的,也是一般的大秦人,身上穿着灰黄的布袍,腰间还不伦不类的系着可能是在西域购买的华夏款式的腰带,在腰带上挂着和大汉环首刀完全不同的,显得弧度更大的弯刀。
贾维德摸着自己的黄胡子,在靠近鼻子那一块的胡子颜色特别的深,应该是成年累月的鼻烟浸染,甚至感觉有些能捏出烟油来。他现在就在捏着鼻子下面的那一撮胡子,似乎是为了让自己注意力更加专注一些,这些汉人……传话下去,我们是来赚钱的,是为了黄金和白银来的,那些贵人们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所以别闹事惹事,等赚到了钱回家之后,你们要怎么闹腾都行,但是现在……我们只是商人!我们就是为了钱!都明白了么?!
明白!
知道了!
杂乱的相应声响起。
贾维德敏锐的抓住了大汉开拓西域的商机。普通的商品固然有利润,但是都太少了,即便是他将那些贵霜的器皿,大秦的碗碟都提升了数倍的价格,依旧不能满足他对于利润的渴望。毕竟不管是贵霜的器皿还是大秦的东西,都是需要成本的,而且那些东西的价格也不可能无限制的翻倍,毕竟材质在那边摆着,即便是镶嵌了金银,亦或就是金银打造的,也不可能卖出一个天价来……
但是没有成本,或是低成本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比如奴隶。
贾维德从马库斯那边得到了一些信息,大汉王朝需要奴隶……
这活,贾维德他熟啊!
之前大秦鼎盛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商人奔走在罗马和周边的蛮邦之间,将无数的奴隶送往罗马,然后建成了一座雄伟的城市。
要不然罗马城,是罗马城里面的公民老爷建的?还是凯撒一人以神力推出来的?
作为曾经为了罗马城的建筑人力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家族之中的一员,贾维德找到了一个新的,又是他熟悉的赚钱途径。
罗马城已经建成了,不再需要那么的的人力,而现在大汉需要。几十年上百年前,他的祖先从地中海,从中亚,从北欧等等犄角旮旯的地方诱骗,拐卖,甚至劫掠人口运输到罗马,交通条件什么的比现在还差,不是一样赚钱?
作为有着优良传统的贾维德,当然不会轻易的放弃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他从贵霜采买了一些当地廉价的器物,然后贩卖到了西域,然后又在西域收罗了大量因为各种原因,流离的居民以及一些贵霜的奴隶,然后便是送到了陇西。
大汉当下出现了一股全新的势力的消息,已经是传递到了贵霜,但是这些消息之中因为经过多次的转述,已经有一些含糊模糊了,具体的细节也有很多出现了相互矛盾的地方,所以这一次贾维德前往这个传说当中恐怖且强悍的大汉新势力的忠心,也带着他的额外的使命……
在西域,贾维德已经见到了一些带着三色旗帜的大汉兵卒,也打探到了一些相关的资讯,可是那并不完整,或者说贾维德认为不完整。
大秦之中,并不缺乏有野心的家伙,也重来不缺少贪婪的商人,所以贾维德必须赶在这些家伙之前,先期建立起自己的优势,否则即便是自己真的探出了一条发财的道路来,也会被某个家伙以合股,或是投资的方式,吃的只剩下一张皮,或是连皮都剩不下来。
好在当下不管是贵霜还是大秦,都陷入了混沌和迟缓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于远方的冒险有兴趣,贾维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人合作,其中甚至还有西域康居的人,来负责抓捕和收拢奴隶……
黄金是没有国家属性的。贾维德他很快就买到了足够的奴隶。
贵霜国内正在内乱,而西域各国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些区域之内,小规模的武装冲突经常发生,失败者之前多半都会被处死,现在则是可以拿来卖钱。贾维德这一次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是带了三百个奴隶,在路上死去了大约一百个,只剩下了两百多人抵达了陇西。
在经历和无人区和沙尘风暴,还有一次被马贼袭击之后,贾维德终于是踏上了传说当中,真正属于大汉那个强权人物的领地。损失的三分之一的奴隶数量让贾维德觉得心痛不已,但是毕竟是第一次,痛和不通往往是共生的,等真正打通了之后,也就不会多痛了……
在张掖韦康接到了消息。
其实韦康并不想要离开长安三辅,可问题是他父亲觉得他高不成低不就……
说起来也不能怪韦康,若是在历史上,说不得韦康还可以混一个不错的名头,毕竟经过董卓西凉兵乱之后,关中陷入了长时间的萧条,在加上诸葛的几次北伐也是针对着关中,多少算是前线地带,因此人文艺术方面当然就没有山东那边发展得好,然后像是韦端这样的一家子也都能混个书法家,艺术家什么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关中人才济济,不仅是有庞统荀攸这样的中坚力量,还有司马懿王昶诸葛兄弟阚泽等等年轻俊才,年长的还有郑玄司马徽老家伙坐镇,韦氏号称的关中传承啥玩意的根本排不上号。
连带着当韦端想要给韦康谋取个陇西陇右的职位的时候,贾诩倒也没有拒绝,但并没有因此就给与特别的照顾,而是在让韦康经过了考核之后,便是按照次序排到了张掖。
韦康当然是想要去好一些的县城,心中也琢磨着调动的事情,但是他让人回长安给他老子带话,抱怨说是张掖又穷又偏僻,隐隐约约的表示想要换个地方,结果被韦端回信一顿臭骂,让他老老实实在张掖,好好做事。
韦康少不了腹诽当年他老爹不也是有上下乱跳的时候,现在却变得那么老实。可是真要作么,他又不敢。
此时此刻,韦康正在工地上敦促着工程进展。之前的战役使得一些城墙房屋,还有道路水利等受到了破坏,现在要重新修复,而破坏的时候很容易,修复起来就有些难了……
什么?大秦人?韦康有些惊讶的问道,验过文牒了?
作为上层人物的家属,好吧,勉强算上层,骠骑将军的那些劳工营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汉代生产技术还不是很过关的年代,特别是挖矿这种高风险高死亡率的工作,消耗奴隶自然比让大汉自己的劳役去做更划算。这种事情,即便是到了后世也不能避免,只不过奴隶换成了所谓廉价劳动力而已。
韦康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是吩咐道:等这个大秦人到了之后,带来见我……
韦康的想法不难猜测,毕竟现在韦康就是面临着用工的难题,张掖人少,可以调用的劳役数量也自然少,若是补充了一批奴隶……
而对于贾维德来说,他现在正忙着给奴隶上色,还没有意识到他都还没有到长安,就已经有了潜在的买家。
作为专业人士,当然是做专业的事情。
即便是奴隶贩子,也有奴隶贩子的专业事项。
贾维德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小河流处,幸存的两百多个奴隶,被两个三个的从木框子里面被放了出来,在鞭子和棍棒的驱赶之下站在了河边。这些奴隶大多是男性,至于女性和小孩要么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搞死,要么就被迫的成为其他部落的一份子。
这些奴隶在经过相当长的囚禁和旅途之后,都显得特别的虚弱,从外表到内在都是如此,而这样精神萎靡且污垢褴褛的模样,显然不能卖出更多更好的价钱。
奴隶们在鞭子和棍棒的驱赶下,脱下了肮脏破烂的衣服,光溜溜的排成队列,然后这些脱下的破衣服由另外的几名奴隶拿去下游清洗。
在河岸边上,贾维德站在几个大号的木桶旁,用他的秘方调出了好几大桶的奇怪液体,然后每一个奴隶到了木桶前,便由护卫拿着大号的刷子沾上了木桶里面奇怪液体在这些污秽不堪,臭气熏天的躯体上刷着,再驱赶这些奴隶到河流当中去清洗。
洗刷过后,这些奴隶原本肮脏暗淡的皮肤,重新变得有些光泽起来,看起来模样比之前的样子精神许多。
紧接着,这些奴隶又重新被带到了另外一个木桶前,这是贾维德带来的西域烈酒,在掺杂了不知道什么粉末之后,两个护卫熟练的一个抓奴隶,捏开奴隶的嘴,一个则是拿着木勺子就往奴隶嘴里灌下去一大口。
看看,这不就好多了?贾维德环视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口,能让他们至少多活蹦乱跳个三四天……就算是要死的,多灌两口也会变得精神些……
没错,看上去气色都好多了!肯定能多卖好些钱!护卫在一旁忍不住眉飞色舞的说道,然后我们可以采购大汉的糖、丝绸、茶叶、大黄……上帝啊,这些都是黄金!黄金!我已经看到了一片金灿灿的光华!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赞美主!
可惜……哎,在路上死了好多……贾维德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们准备还是有些不足,下一次来肯定可以做得更好些……
贾维德看了看眼前的这两百多的奴隶,遗憾的情绪只是停留了少许,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如果这一次的商道能打通,能够建立起一个稳定的路线,眼前的这些才算是什么?等他带着大汉的糖、丝绸、茶叶、大黄等等器物回去之后,那么他顶多再跑两趟三趟,就不会再跑了。他会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组织,而这些护卫将替代他,成为第二代,或是第三代的商队统领……
说不定,在贾维德有生之年,他可以从贵霜带着海量的人手和财富,重新回到大秦去,坐上元老院里面的一把椅子!
到时候,他手下有钱,有武装护卫,有可以持续提供财富的商道,那些之前鄙视他,将他赶出了大秦的家伙,就将迎来他的怒火和报复!
赞美主!赞美主的恩赐!贾维德闭上眼,全心全意的祈祷,爱我们的主啊,感谢赞美你奇妙的救恩。因为你从来没有撇下我们,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世界万物都会改变,唯有你对我们的爱永不改变……
第2436章民间的使节
关中的斐潜,准备大量的采购奴隶的原因,一方面是劳动力的需求,另外一方面则是周边的战争渐渐平定,从冲突模式开始要转化为发展模式,所以在这个发展的过程当中,自然不可能继续以战俘取得更多的廉价劳动力来推动经济的持续稳定。
毕竟不能等到了出现劳动力短缺的时候,再来关了农夫灯,让其多生些孩子罢?
人天生就是适应群居的动物,单个的人在大自然面前就和一只虫子差不多,但是人的数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什么虎豹虫豸都要躲着人走。
大汉就一直在鼓励生育,但是依旧不够。农业、工业、商业,那个行业都缺人手,而奴隶可以帮助大汉的民众从一些粗浅繁重危险的体力劳动解脱出来,让大汉民众去做一些技术性更强的工作。
即便是种田,懂的一些技术的和完全不懂技术的,往往是两回事。
在斐潜在关中不断的吸纳人口的时候,也有一些特别的人到了关中。
这些人是儒生。
山东的儒生。
儒生并非一定就是坏人,就像是官吏未必全数都贪污。
一些人会以为这里的山东指得是后世的山东一样,也同样会有一些人并不清楚斐潜在当下推着历史的车轮转向了一个另外的方向。。
西汉时期,是金张许史,而东汉,自然就是冀豫之间。
而现在,似乎风头转变了……
早一些闻到味道的,便是早一点来了,而后面被风迷糊了一脸的,也琢磨出了些门道,至于那些始终摸不到头脑的,就渐渐的会被淘汰了。
桓典抵达了长安。
他肩负着很多的任务来的……
和曹氏子, 郭嘉,亦或是其他的官方使节不同, 他代表的是更民间的那一部分。
当桓典再一次的看见长安城的时候,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 长安城是破败的,腐朽的, 充满了混乱和血腥,桥头上的大臣死得宛如黔首,城中的官吏更像是乞丐……
因此在桓典的记忆里面, 长安不怎么样,他原本也不想要来长安……
可是桓典他生病了。
然后偏偏他认为不怎么样的长安才有百医馆,然后这个百医馆当中才有华佗张仲景,然后像是磁铁一样吸引着全大汉的医师往长安跑, 接下来这个然后当然就是桓典如果继续在许县待着,可能就没有了……
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医师就一定要到长安这里呢?
桓典咬着牙,一方面是不明白, 一方面是身体的痛楚。
当然,桓典也并非是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治病来的, 他前来长安,也有些另外的想法, 比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什么的。
作为传统的大汉子民,桓典之前跟着刘协一路从雒阳到长安,然后又是跟着从长安到了许县, 他心中只有大汉,或者是他所认可的那种大汉,像是斐潜这样的邪魔外道, 他根本是不认可的。
可如今的局面, 谁都清楚长安三辅是变了天, 闹得不好,接下来东西割据都是轻的, 说不得再过上几年,斐潜的屁股往北面一坐……
虽然说当下关中三辅依旧还悬挂着大汉的旗帜, 也没有对于天子刘协表现出一些什么异常的态度,桓典相信在关中三辅之内, 纵然还没有人提及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之类的话语, 但是在这个骠骑将军经营的关中三辅之内,憋着劲想要当从龙之臣的, 想必也是不少。
要在过去,桓典根本就不愿意来, 他经常有意无意的表达我乃大汉子民,绝不与蛮夷逆臣同流合污的精神,但是最近么,他没有继续在公开场合竭力表白自己的政治倾向了。
像是桓典这样类型的山东士族子弟,儒生学子,有很多,这些人起初甚至觉得沾染上了骠骑斐潜这四个字就是一种精神上面的污染,就像是汉灵帝时期士族子弟羞于谈论钱财,改称阿堵物一样,似乎多接触了一分就会导致他们清香的**和灵魂被亵渎了。
在前几年,类似于桓典这样的旗帜鲜明的态度能够得到许多人的或明或暗的赞赏和认同,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变化。
表面上的旗帜鲜明,甚至是撕心裂肺的怒吼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官面上的喉舌还在更加努力的给骠骑将军这里抹黑,而那些前几年还在赞同的,附和的人渐渐的开始沉默,甚至不再去参与官方的一些讨论。
表面上的反对当然还有,大汉的正确也依旧在许县。
但是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变化着。
虽然说在豫州,还有在其他地方,在明面上场面中,依旧还是高声宣扬着骠骑将军的倒行逆施,对于大汉制度的破坏,对于大汉人民的奴役,对于大汉精神的污染,郗虑等人的言论依旧会得到一些官方和非官方的努力推广和赞助,但是在暗地之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被警告,原因就是这些人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
眼下骠骑将军在关中三辅,一日兴旺过一日,不管是民生,军事,政务,商业,从普通的民众,到依附的士族,都从这种繁荣当中获取了好处,并且随着关中商品的越来越多,然后也有些人装作之前从未说过什么精神污染之类的话语,默默的换上了描金扇银缕衣锦绣香囊……
这种变化,并非是舆论钳制,亦或是不断在官面上抹黑能够消除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人本能的追求。拿习惯了描金扇的手,怎么都觉得原本的蒲扇看起来那么的粗疏简陋,穿习惯了细绢衣的皮肤,怎么都觉得原本的葛布细麻是那么的扎人,诸如此类。
同时桓典也从许多事情上,察觉到了斐潜的隐忍和可怕。比如少府假借天子的名义,采买所谓的贡品的事情,桓典也略有耳闻。若是一般人,恐怕会因此而生气,甚至会断绝了和山东的往来,但是斐潜并没有,甚至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吃亏一样……
少府采买来的这些东西,会留着自己用么?除了一小部分上供给天子来保全这个名头之外,大部分的东西都会被这些少府里面的人瓜分,然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市场上。
斐潜在少府的这个生意上吃的亏,其实在其他方面上又赚了回去,说不得还赚得更多!
就连桓典自己,也不得不来到了关中看病。
桓典当然不可能跟曹操或是其他人表示是自己为了看病活命来长安的,而是说他想着要来看一看斐潜所仰仗的这些邪术,然后如何破解……
破解斐潜的这些,被山东士族批判且不屑的邪术,淫技奇巧。
虽说心理上充分的鄙视斐潜的术不是正道,但是关中的存在的确是愈来愈强大,强大到足够迷惑许多人,甚至那些饱读圣人诗书的士族子弟也开始跟着自甘堕落,即便是这些人表面上都还在骂斐潜,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堕落,但依旧让桓典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桓典甚至怀疑,若是斐潜真的进军豫州,还会有多少人坚持着所谓的正统?
桓典不知道,而且还不敢去深思。
为了完成名义上的破解,桓典并没有到了长安便是急急的冲去百医馆看病,而是坚持着去了青龙寺。
之前也有一些豫州的子弟去了青龙寺。当然,这些豫州的子弟都是一些寒门和旁支。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都会间隔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就会找机会给豫州的主家那边发书信,一方面是汇报其所见所闻,另外一方面也是表示自己依旧对于宗族的忠诚,并且获取从豫州宗族那边的支持的钱财。
甚至还有人去查探,将斐潜提供给农学士和工学士的一些基础知识,尽可能的抄录下来寄回去的……
然后豫州宗族那边也会回信,大多数叮嘱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不要忘记了圣人之言,不要被邪魔外道蒙蔽了心灵,要坚持汉家正统云云。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寒门旁支子弟就渐渐的减少了书信的频率,经常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甚至有的要么就是存粹要钱,而没有在像是之前那样叙述关中三辅的恶政了,再往后甚至断了音讯的也大有人在。
一开始的时候,豫州宗族里面的老家伙以为是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都被斐潜迫害,很是愤怒的在许多场合公然抨击斐潜,从那个时候开始所谓斐潜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吃人心肝的言论便是大行其道,越传越烈。
直至后来商队往来的一些人发现那些消失了音讯的寒门子弟,并没有像是之前所言那样被抓捕和杀害,而是成为了斐潜之下的教化使,农工学士,甚至是地方小吏……
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后,豫州宗族里面的老家伙沉默了很久,也逐渐不在公开场合说斐潜是个吃人的妖怪了。
宗族之中所谓的寒门子弟,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出问题,尤其是父亲早亡的,然后家庭衰败的,在这些家庭衰败的过程当中,宗族虽然会给这些孩子一些支持和福利,但是同样也会带来伤害。这是无法避免的。就像是后世学校里面免不了出现霸凌一样,在古代宗族之内的霸凌,更为残酷和可怕。
如果这些家庭里面的财富依旧能够保持,那么他们就不会成为寒门,在他们家庭支柱倒塌之后,其原本名下的财产就会被以各种名义剥夺,最经常见的就是代为保管、代为经营,然后一段时间之后,原本这些被代管的产业就会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而或许就在同一个地方,就会出现一个换了一个牌子的相同店铺。
所以说这些寒门子弟对于宗族的忠诚么……
莫须有。
就像是年幼的皇帝对于摄政大臣的感激和尊敬的情感一样。
在桓典到了青龙寺之后发现,在青龙寺当中不仅有他最为熟悉的经文书籍,辩论,以及演讲,还有他略有涉及,但是从未系统学习过的算术,甚至还有一些天文地理,星象历法,被骠骑将军称之为格物之学的东西。
比如桓典去的那一天刚好有人在说,船只能浮在水面上是因为水能载舟,船只往下压水,水也会往上托住船,也就是说船只下压的水越多,往上托举船只的力量也就越大……
桓典瞠目结舌之余,不由得低声嘀咕着一派胡言什么的。
在桓典的认知世界之中,舟船之所以能够浮在水面上,是因为舟船是用木头制造的,而木头本身就可以浮在水面上,所以舟船当然也能够浮在水面上。
不过,随后桓典得知的消息,又让他有些动摇起来。在玄武池之中竟然有比一般舟船还要更快的楼船!不用划桨就能行进!
桓典起初以为是谣传,可是越来越多的人确认过这个事情。莫非是骠骑将军的障眼法?就像是斐潜当年也没少搞什么祥瑞进献……
然后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桓典觉得新奇且怪异,并且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桓典没看到玄武池的舟船,先看到了往来青龙寺和长安,以及长安周边县城运作的公共马车。
在长安三辅有私人车马出租,这个很正常,许县也有,但是长安三辅还有公共马车的运作。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路线,定时出发,一辆马车最多可以坐十个人,或者愿意挤一挤,还可以多站几个,只要还有空位,站在街道边上招个手就可以上去,速度也不快,毕竟拉车的都是些老马。
在最初觉得斐潜是败家子的感觉消退之后,桓典才真正思索起这些公共马车的好处来。一般的士族子弟是不会乘坐这一类的公共马车的,也不会愿意和旁人一起挤,可是普通百姓愿意。或许原本住在长安临近的百姓不会坐这个公共马车,但是其他偏远一些的百姓则是非常喜欢。
因为这些公共马车提供了便利性的同时,也缩短了周边县城的交通时间。以前要赶集,大多数人是靠走的,需要起一个大早,然后赶个晚集,往往是中午才能到集市,采买一点东西又要急急往回走,稍微耽搁一点,天黑了也赶不到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实在是有必要,否则这些远一些的百姓都不太愿意出门赶集。而有了固定的公共马车之后,早上出门,快一些的中午就能回家,同时也不用担心半道被人抢了什么的,毕竟坐的是骠骑名下的公共马车。
如此一来,参加市集的民众便是越多,集市也越发开的大,大多数关中三辅的县城都从原本一月两集变成了四集,有的甚至变成了八集,然后斐潜名下的那些商铺和货物,便是越发卖得多了。
然后关中三辅的农夫民众,便是开始走出来了。当桓典看见有一些农夫开始收集村子里面的一些手工物品,一大包一大框的乘坐公共马车出去售卖的时候,在感觉骠骑属地之民世风日下的同时,也隐隐升腾起了一丝的恐惧。
虽然他不是很清楚这个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
就像是桓典想不明白,有一些知识骠骑将军竟然放开了让人随意去学一样。
农家子竟然也可以学经文?!
这在豫州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而在长安三辅,桓典看到了真实正在发生。在书铺的门前的长条青石上,有可以免费借用的描字帖和沙盒,可以用树枝或是干脆用手指在沙盒上学写字。
更让他感觉到了不安的是竟然还有些普通民居边上的小孩,在相互聚集一处玩耍的时候,以清脆的声音喊出一些句子,类似于什么知之为知之、一言既出等等,这几乎让桓典感觉到了莫名的惶恐,就像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丢失了什么非常贵重的东西一样。
然后桓典开始有些理解那些渐渐得不再和自家宗族联系的寒门子弟了,因为这里确实是邪魔外道,待得时间越长,便是越发的感觉和山东之处的差异……
因为说到底这不过是人性的趋利使然。那些寒门子弟也是人,自然也逃不过人欲二字。所谓学而优则仕,绝大多数人表面说得是为国为民。但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
这些寒门子弟,在原本宗族之处的求学出仕的道路上,基本上是难以走得通的,因为这些寒门子弟受到的限制太多了,只要有主家子弟在前面,即便是他们非常优秀,也未必会得到机会展示,更不用说获取高位了。但现在位于长安三辅之下,却给了这些寒门子弟一条全新的道路,不,是许多条全新的道路……
之前只有经文,而现在不仅仅是经文,还有农工,算术,天文,地理等,就算是这些都不感兴趣,去胡地当一个教化使,三五年之后回来就肯定可以当一个地方小吏,过上体面的生活,不用再去看自家宗族之内的某些人的脸色,照顾某些人的子弟,让出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机会和位置。
清剿贼匪,兴工赈灾,救济流民,修葺水利,建桥铺路,奖励工商,扶农助耕,兴办学校,推行教化,公共福利等等事项,这些不无都是耗费巨大,并且一时间未必能产出多少收益的事情。过去的地方官,若是在任的时候能认认真真的做一二件这样的事实,哪怕只有斐潜当下所做得十分之一,都足以表示自己是一个好官,让全县全郡的百姓都感激涕零,送万民伞,造生祠供奉了。
更不用说自从骠骑将军入主关中之后,三辅之地的百姓都是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而且不仅是关中的百姓变得更好,斐潜还大量收容了其他地方的流亡难民,让他们可以安家落户,重新安定下来,有饭吃,有衣穿。如今关中三辅虽然还谈不上什么圣贤之地,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百姓的生活确实变得更好了,这是不容抹杀的事实。
桓典感觉到了非常大压力,所谓的寻求破解成为他心中无疑伦比的忧虑,这使得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起来……
第2436章民间的使节
关中的斐潜,准备大量的采购奴隶的原因,一方面是劳动力的需求,另外一方面则是周边的战争渐渐平定,从冲突模式开始要转化为发展模式,所以在这个发展的过程当中,自然不可能继续以战俘取得更多的廉价劳动力来推动经济的持续稳定。
毕竟不能等到了出现劳动力短缺的时候,再来关了农夫灯,让其多生些孩子罢?
人天生就是适应群居的动物,单个的人在大自然面前就和一只虫子差不多,但是人的数量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什么虎豹虫豸都要躲着人走。
大汉就一直在鼓励生育,但是依旧不够。农业、工业、商业,那个行业都缺人手,而奴隶可以帮助大汉的民众从一些粗浅繁重危险的体力劳动解脱出来,让大汉民众去做一些技术性更强的工作。
即便是种田,懂的一些技术的和完全不懂技术的,往往是两回事。
在斐潜在关中不断的吸纳人口的时候,也有一些特别的人到了关中。
这些人是儒生。
山东的儒生。
儒生并非一定就是坏人,就像是官吏未必全数都贪污。
一些人会以为这里的山东指得是后世的山东一样,也同样会有一些人并不清楚斐潜在当下推着历史的车轮转向了一个另外的方向。。
西汉时期,是金张许史,而东汉,自然就是冀豫之间。
而现在,似乎风头转变了……
早一些闻到味道的,便是早一点来了,而后面被风迷糊了一脸的,也琢磨出了些门道,至于那些始终摸不到头脑的,就渐渐的会被淘汰了。
桓典抵达了长安。
他肩负着很多的任务来的……
和曹氏子, 郭嘉,亦或是其他的官方使节不同, 他代表的是更民间的那一部分。
当桓典再一次的看见长安城的时候,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 长安城是破败的,腐朽的, 充满了混乱和血腥,桥头上的大臣死得宛如黔首,城中的官吏更像是乞丐……
因此在桓典的记忆里面, 长安不怎么样,他原本也不想要来长安……
可是桓典他生病了。
然后偏偏他认为不怎么样的长安才有百医馆,然后这个百医馆当中才有华佗张仲景,然后像是磁铁一样吸引着全大汉的医师往长安跑,接下来这个然后当然就是桓典如果继续在许县待着, 可能就没有了……
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医师就一定要到长安这里呢?
桓典咬着牙, 一方面是不明白, 一方面是身体的痛楚。
当然,桓典也并非是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治病来的, 他前来长安, 也有些另外的想法,比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什么的。
作为传统的大汉子民, 桓典之前跟着刘协一路从雒阳到长安, 然后又是跟着从长安到了许县, 他心中只有大汉,或者是他所认可的那种大汉, 像是斐潜这样的邪魔外道,他根本是不认可的。
可如今的局面,谁都清楚长安三辅是变了天,闹得不好,接下来东西割据都是轻的, 说不得再过上几年, 斐潜的屁股往北面一坐……
虽然说当下关中三辅依旧还悬挂着大汉的旗帜,也没有对于天子刘协表现出一些什么异常的态度,桓典相信在关中三辅之内,纵然还没有人提及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之类的话语, 但是在这个骠骑将军经营的关中三辅之内,憋着劲想要当从龙之臣的,想必也是不少。
要在过去,桓典根本就不愿意来,他经常有意无意的表达我乃大汉子民,绝不与蛮夷逆臣同流合污的精神,但是最近么,他没有继续在公开场合竭力表白自己的政治倾向了。
像是桓典这样类型的山东士族子弟,儒生学子,有很多,这些人起初甚至觉得沾染上了骠骑斐潜这四个字就是一种精神上面的污染,就像是汉灵帝时期士族子弟羞于谈论钱财,改称阿堵物一样,似乎多接触了一分就会导致他们清香的**和灵魂被亵渎了。
在前几年,类似于桓典这样的旗帜鲜明的态度能够得到许多人的或明或暗的赞赏和认同,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变化。
表面上的旗帜鲜明,甚至是撕心裂肺的怒吼的人越来越少,而且官面上的喉舌还在更加努力的给骠骑将军这里抹黑,而那些前几年还在赞同的,附和的人渐渐的开始沉默,甚至不再去参与官方的一些讨论。
表面上的反对当然还有,大汉的正确也依旧在许县。
但是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变化着。
虽然说在豫州,还有在其他地方,在明面上场面中,依旧还是高声宣扬着骠骑将军的倒行逆施,对于大汉制度的破坏,对于大汉人民的奴役,对于大汉精神的污染,郗虑等人的言论依旧会得到一些官方和非官方的努力推广和赞助,但是在暗地之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被警告,原因就是这些人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
眼下骠骑将军在关中三辅,一日兴旺过一日,不管是民生,军事,政务,商业,从普通的民众,到依附的士族,都从这种繁荣当中获取了好处,并且随着关中商品的越来越多,然后也有些人装作之前从未说过什么精神污染之类的话语,默默的换上了描金扇银缕衣锦绣香囊……
这种变化,并非是舆论钳制,亦或是不断在官面上抹黑能够消除的,因为这本身就是人本能的追求。拿习惯了描金扇的手,怎么都觉得原本的蒲扇看起来那么的粗疏简陋,穿习惯了细绢衣的皮肤,怎么都觉得原本的葛布细麻是那么的扎人,诸如此类。
同时桓典也从许多事情上,察觉到了斐潜的隐忍和可怕。比如少府假借天子的名义,采买所谓的贡品的事情,桓典也略有耳闻。若是一般人,恐怕会因此而生气,甚至会断绝了和山东的往来,但是斐潜并没有,甚至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吃亏一样……
少府采买来的这些东西,会留着自己用么?除了一小部分上供给天子来保全这个名头之外,大部分的东西都会被这些少府里面的人瓜分,然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市场上。
斐潜在少府的这个生意上吃的亏,其实在其他方面上又赚了回去,说不得还赚得更多!
就连桓典自己,也不得不来到了关中看病。
桓典当然不可能跟曹操或是其他人表示是自己为了看病活命来长安的,而是说他想着要来看一看斐潜所仰仗的这些邪术,然后如何破解……
破解斐潜的这些,被山东士族批判且不屑的邪术,淫技奇巧。
虽说心理上充分的鄙视斐潜的术不是正道,但是关中的存在的确是愈来愈强大,强大到足够迷惑许多人,甚至那些饱读圣人诗书的士族子弟也开始跟着自甘堕落,即便是这些人表面上都还在骂斐潜,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堕落,但依旧让桓典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桓典甚至怀疑,若是斐潜真的进军豫州,还会有多少人坚持着所谓的正统?
桓典不知道,而且还不敢去深思。
为了完成名义上的破解,桓典并没有到了长安便是急急的冲去百医馆看病,而是坚持着去了青龙寺。
之前也有一些豫州的子弟去了青龙寺。当然,这些豫州的子弟都是一些寒门和旁支。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都会间隔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就会找机会给豫州的主家那边发书信,一方面是汇报其所见所闻,另外一方面也是表示自己依旧对于宗族的忠诚,并且获取从豫州宗族那边的支持的钱财。
甚至还有人去查探,将斐潜提供给农学士和工学士的一些基础知识,尽可能的抄录下来寄回去的……
然后豫州宗族那边也会回信,大多数叮嘱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不要忘记了圣人之言,不要被邪魔外道蒙蔽了心灵,要坚持汉家正统云云。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寒门旁支子弟就渐渐的减少了书信的频率,经常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甚至有的要么就是存粹要钱,而没有在像是之前那样叙述关中三辅的恶政了,再往后甚至断了音讯的也大有人在。
一开始的时候,豫州宗族里面的老家伙以为是这些寒门旁支的子弟都被斐潜迫害,很是愤怒的在许多场合公然抨击斐潜,从那个时候开始所谓斐潜青面獠牙,每顿饭都要吃人心肝的言论便是大行其道,越传越烈。
直至后来商队往来的一些人发现那些消失了音讯的寒门子弟,并没有像是之前所言那样被抓捕和杀害,而是成为了斐潜之下的教化使,农工学士,甚至是地方小吏……
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后,豫州宗族里面的老家伙沉默了很久,也逐渐不在公开场合说斐潜是个吃人的妖怪了。
宗族之中所谓的寒门子弟,一般来说都是父母出问题,尤其是父亲早亡的,然后家庭衰败的,在这些家庭衰败的过程当中,宗族虽然会给这些孩子一些支持和福利,但是同样也会带来伤害。这是无法避免的。就像是后世学校里面免不了出现霸凌一样,在古代宗族之内的霸凌,更为残酷和可怕。
如果这些家庭里面的财富依旧能够保持,那么他们就不会成为寒门,在他们家庭支柱倒塌之后,其原本名下的财产就会被以各种名义剥夺,最经常见的就是代为保管、代为经营,然后一段时间之后,原本这些被代管的产业就会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而或许就在同一个地方,就会出现一个换了一个牌子的相同店铺。
所以说这些寒门子弟对于宗族的忠诚么……
莫须有。
就像是年幼的皇帝对于摄政大臣的感激和尊敬的情感一样。
在桓典到了青龙寺之后发现,在青龙寺当中不仅有他最为熟悉的经文书籍,辩论,以及演讲,还有他略有涉及,但是从未系统学习过的算术,甚至还有一些天文地理,星象历法,被骠骑将军称之为格物之学的东西。
比如桓典去的那一天刚好有人在说,船只能浮在水面上是因为水能载舟,船只往下压水,水也会往上托住船,也就是说船只下压的水越多,往上托举船只的力量也就越大……
桓典瞠目结舌之余,不由得低声嘀咕着一派胡言什么的。
在桓典的认知世界之中,舟船之所以能够浮在水面上,是因为舟船是用木头制造的,而木头本身就可以浮在水面上,所以舟船当然也能够浮在水面上。
不过,随后桓典得知的消息,又让他有些动摇起来。在玄武池之中竟然有比一般舟船还要更快的楼船!不用划桨就能行进!
桓典起初以为是谣传,可是越来越多的人确认过这个事情。莫非是骠骑将军的障眼法?就像是斐潜当年也没少搞什么祥瑞进献……
然后越来越多的事情,让桓典觉得新奇且怪异,并且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桓典没看到玄武池的舟船,先看到了往来青龙寺和长安,以及长安周边县城运作的公共马车。
在长安三辅有私人车马出租,这个很正常,许县也有,但是长安三辅还有公共马车的运作。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路线,定时出发,一辆马车最多可以坐十个人,或者愿意挤一挤,还可以多站几个,只要还有空位,站在街道边上招个手就可以上去,速度也不快,毕竟拉车的都是些老马。
在最初觉得斐潜是败家子的感觉消退之后,桓典才真正思索起这些公共马车的好处来。一般的士族子弟是不会乘坐这一类的公共马车的,也不会愿意和旁人一起挤,可是普通百姓愿意。或许原本住在长安临近的百姓不会坐这个公共马车,但是其他偏远一些的百姓则是非常喜欢。
因为这些公共马车提供了便利性的同时,也缩短了周边县城的交通时间。以前要赶集,大多数人是靠走的,需要起一个大早,然后赶个晚集,往往是中午才能到集市,采买一点东西又要急急往回走,稍微耽搁一点,天黑了也赶不到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实在是有必要,否则这些远一些的百姓都不太愿意出门赶集。而有了固定的公共马车之后,早上出门,快一些的中午就能回家,同时也不用担心半道被人抢了什么的,毕竟坐的是骠骑名下的公共马车。
如此一来,参加市集的民众便是越多,集市也越发开的大,大多数关中三辅的县城都从原本一月两集变成了四集,有的甚至变成了八集,然后斐潜名下的那些商铺和货物,便是越发卖得多了。
然后关中三辅的农夫民众,便是开始走出来了。当桓典看见有一些农夫开始收集村子里面的一些手工物品,一大包一大框的乘坐公共马车出去售卖的时候,在感觉骠骑属地之民世风日下的同时,也隐隐升腾起了一丝的恐惧。
虽然他不是很清楚这个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
就像是桓典想不明白,有一些知识骠骑将军竟然放开了让人随意去学一样。
农家子竟然也可以学经文?!
这在豫州是多么荒谬的一件事情,而在长安三辅,桓典看到了真实正在发生。在书铺的门前的长条青石上,有可以免费借用的描字帖和沙盒,可以用树枝或是干脆用手指在沙盒上学写字。
更让他感觉到了不安的是竟然还有些普通民居边上的小孩,在相互聚集一处玩耍的时候,以清脆的声音喊出一些句子,类似于什么知之为知之、一言既出等等,这几乎让桓典感觉到了莫名的惶恐,就像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丢失了什么非常贵重的东西一样。
然后桓典开始有些理解那些渐渐得不再和自家宗族联系的寒门子弟了,因为这里确实是邪魔外道,待得时间越长,便是越发的感觉和山东之处的差异……
因为说到底这不过是人性的趋利使然。那些寒门子弟也是人,自然也逃不过人欲二字。所谓学而优则仕,绝大多数人表面说得是为国为民。但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
这些寒门子弟,在原本宗族之处的求学出仕的道路上,基本上是难以走得通的,因为这些寒门子弟受到的限制太多了,只要有主家子弟在前面,即便是他们非常优秀,也未必会得到机会展示,更不用说获取高位了。但现在位于长安三辅之下,却给了这些寒门子弟一条全新的道路,不,是许多条全新的道路……
之前只有经文,而现在不仅仅是经文,还有农工,算术,天文,地理等,就算是这些都不感兴趣,去胡地当一个教化使,三五年之后回来就肯定可以当一个地方小吏,过上体面的生活,不用再去看自家宗族之内的某些人的脸色,照顾某些人的子弟,让出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机会和位置。
清剿贼匪,兴工赈灾,救济流民,修葺水利,建桥铺路,奖励工商,扶农助耕,兴办学校,推行教化,公共福利等等事项,这些不无都是耗费巨大,并且一时间未必能产出多少收益的事情。过去的地方官,若是在任的时候能认认真真的做一二件这样的事实,哪怕只有斐潜当下所做得十分之一,都足以表示自己是一个好官,让全县全郡的百姓都感激涕零,送万民伞,造生祠供奉了。
更不用说自从骠骑将军入主关中之后,三辅之地的百姓都是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而且不仅是关中的百姓变得更好,斐潜还大量收容了其他地方的流亡难民,让他们可以安家落户,重新安定下来,有饭吃,有衣穿。如今关中三辅虽然还谈不上什么圣贤之地,能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百姓的生活确实变得更好了,这是不容抹杀的事实。
桓典感觉到了非常大压力,所谓的寻求破解成为他心中无疑伦比的忧虑,这使得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起来……
第2437章内经的秘密
并非所有寒门子弟都是奔着升官发财去的,在长安百医馆当中,也有一些新进的学徒,其中就有不少寒门子弟,正在各个大医师的门下学习。
就像是张仲景是因为家族之中伤寒太多,目睹了惨剧之后立志学医一般,在这些到百医馆来求学的寒门子弟当中,也有不少是父母染病而中年陨落的,经历过痛苦,才会想要去解决痛苦。
在斐潜将医、巫切割开之后,烧个符水就能号称可治百病的事情,是不可能在百医馆内发生的……
如果说在关中给与百姓幸福指数感觉提升最大的,并不是法律上的公平,也不是地位上的提升,而是病了痛了伤了,有医师能帮着治一下,使得百姓还能觉得自己还像一个人。
法律从来就没有公平,地位也不可能平等,只有在生老病死残面前,才会感觉人生的平等。
而这仅有的平等,在封建时代也常常被剥夺而去,优良的医师成为了高官贵族的私产。
幸好,有了骠骑将军斐潜,有了长安百医馆。
和后世基本上一样,来到百医馆的士族子弟,大多数都是些小病,而那些普通民众,基本上都是绝症,因此大多数的时候,普通的问诊都要给偶尔出现的那些急诊让道。
成立百医馆之后并没有多久, 华佗和张仲景就带头坐堂给百姓看病,不分贵贱都要排队, 甚至一度催生出大汉黄牛来兜售靠前的位置, 后来经过斐潜特别派遣而来维护秩序的巡检队员, 才算是让秩序恢复了正常。
而天生坐不住的华佗,还时不时的带着弟子下乡……
斐潜担心华佗路上忽然开心不开心就钻进山沟采草药出问题, 下了死命令让专人护卫跟着,华佗起初很是不满,但是后面也就认了, 再后来便是干脆听了斐潜的建议,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一帮百医馆的学徒下乡给百姓义诊。
所以华佗经常不在长安,能不能碰见华佗坐堂,全凭运气, 而且华佗也不喜欢担任百医馆内的行政职务,就算是挂名也不愿意,他嫌麻烦。。
今天么, 华佗在百医馆,只不过他也没有在坐堂,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桓典的病不轻,但也不重,至少不是那种立刻就要昏厥休克的那种, 算是缓症,所以到了百医馆之后,在医徒的简单询问之下, 也依旧是给他了一个号牌, 让他排队。于是, 桓典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排队的人很多,而且还不知道会轮到哪一个医师给他看病。
对于医生的恐惧,或者说其实是对于自己疾病的恐惧, 是人的一种常见的情绪。
虽然在百医馆内有分科, 可是在外看病的时候可没分科。毕竟这年头,别说老百姓,就连士族子弟也不清楚所谓分科到底是什么, 毕竟对于病患来说,每一个医师都像是天使,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结果天使说你这病我不管……
所以自然都是挤在一起排队。
桓典本来很是愤慨居然士族子弟也要排队, 可是见到在一旁等候的队列当中, 不乏有一些身穿锦袍的豪奴, 不由得也叹了口气,然后让自家的仆从代替自己去排队,自己则是到了一旁的凉棚内等候。
若在许县之中,自己多少还可以凭官职抖一抖,但是当下这里是关中!
在感慨和忐忑之中,百医馆走廊上响起了一长串的云板之声,引起了桓典的注意,只见在百医馆当中走出来不少的人,多是年轻的医士医徒什么的,这些人迅速在百医馆大门之处排成了两列,医士在前,医徒在后。
这是作甚?
桓典不由得出声道。他只是下意识的出声问,并没有指望有人回答,但是没想到在一旁有个关中士族子弟模样的嘿然笑了一声,汝乃新至长安之人乎?此乃百医巡馆也……
什么?桓典没听清,或是听清了但是没能明白。
关中士族子弟也懒得和桓典说第二遍,只顾自的扭过头去,带着一种对于乡巴佬的轻视。
咦?桓典看着百医馆大门之处,不由得发出了第二声的疑惑,女的?医师是女的?不仅是领头的医师是女性,桓典这才发现在医士医徒的队列之中,也有不少的女性。
之前那个在桓典身边不远处的关中子弟似乎听见了桓典的惊讶,便是嗤笑了一声,脸上挂出了一些矜持且嘲讽的笑容,然后往另外一旁挪动了一些距离,似乎跟桓典靠太近就容易沾染上一些什么东西一样。百医馆当中的这些医士和医徒,显然对于出现了女医师的情况已经非常习惯了,一个一个的都是屏息凝神,恭恭敬敬的站着,没有丝毫的混乱,更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笑容桓典也很熟悉,因为在前些年,他也是类似这样的,对着关中山西的士族子弟笑的,然后站远一些……
女医师?
莫非老夫的病,也是让女医师来看?这,这这……
桓典忽然有些莫名的惶恐起来,后背上有些冒汗。
桓典脑子里面转悠着一些念头,然后看着这一队列的人从他们等候的凉棚前走过,鼻端似乎闻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似乎并不是草药的味道。
等到这队列走过了一段距离,桓典才猛然意识到,方才他在草药当中闻到的,是浓厚的血腥味!
桓典的心猛的一跳,就像是被谁捏了一下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错,是血腥味!
是人的血!
人的血腥味!
不会错!
这是多少的血,才会有这么厚重的血腥味,连草药味道都盖不住?
桓典猛然之间在脑海里面翻腾起了之前山东士族传说的那些话语……
骠骑将军青面獠牙,吃人心肝……
该不会这里面……
桓典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然后转头看了看在凉棚里面同样在等待叫号的士族子弟,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背疼痛的地方,脸色便是有些发白,头上也开始冒汗,眼珠子左右晃动起来,沉吟了半响之后,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便是离开了等待的队列,准备搞清楚之后再来。
即便是桓典心中知道,山东那边的传言多数都是假的,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宁可信其有……
在见到了女医师之后,桓典内心当中的不安、怀疑和恐惧被放大了,然后再加上这浓厚的血腥味,使得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就像是一个普通讳疾忌医的人一样,临场退缩了。
抛开因为心中不安而离开的桓典不谈,反正这样的人并非只有桓典一个人,也并非只有在汉代才有,就算是到了后世也有许多同样的人,同样的问题。
医学的进步,永远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自从百医馆逐渐走上正规之后,斐潜就开始给百医馆在方向上,有了更多的指引。
第一项,就是收治住院病人。
在电视影视当中,中医看病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带,上门捏胡子,然后开方子,出门拿银子,看着像是潇洒,其实么……
在现实之中,真的能够混到电视电影当中所展现出来的神医级别的,纵观华夏历史之中,也就有限的那么几位,而且这些人,多半手中都经过了无数的人命炼出来的,一般的中医能做得到?
就像是华佗。为什么华佗喜欢去乡野?还不是因为乡野之中的百姓,身上带着的疾病特别多!一方面是解救百姓疾苦,另外一方面也是锻炼自身技能。一人一方,加减斟酌,千锤百炼之下,宛如神功炼成。
因此才有了百医馆收治重病的住院部,每日固定时辰,由医师带队,巡查诊治,当场加减药量,并且进行现场教学和指导。
百医馆的住院部自然就在百医馆左近,当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医师带着长长的队列在百医馆大门前走过的时候,也算是长安城之中一个别样的景色。
太仓萦可没有去管那些等候看病队列当中,有那么一个关外之人表示出了惊诧,她更多的想的是医学上面的事情……
比如,人体解刨学。
一门彻底将医学和巫学隔离开来的学问。
这就是斐潜给出的第二个方面上的建议。
中医历史上是有金创科的,汉代的华佗也有开腔破腹的手术,还有像是战场上的危急救治,断手截肢的手术也是常见。但是后来封建王朝之中的中医却没有将这个分类发扬光大,并非是中医本身的毛病,而是儒生学文不成去学医带过去的坏习惯。
脏啊,血啊,病痛患处啊,和颜如玉黄金屋多么不搭啊,最好是金丝悬脉,风轻云淡就将方子开好了,才能显出士族子弟的高人本色。
结果呢?
就给西方那些莽撞人硬生生的以一场手术死亡300%的代价给追上来了……
因此由华佗牵头,在百医馆当中就有了人体解剖的学科。只有正确的认识人体,才有办法展开后续的医学研究,就拿兵卒训练当中最简单的损伤,脱臼正骨接骨来说,若是不知晓人体骨节架构,又怎么能懂如何接骨?
至于尸体么,即便是斐潜在关中有一些给与百姓的福利,但并不是说就能有和后世等同的生活水准,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的死亡,依旧会在关中三辅之中发生。
这些不幸死亡的贫苦百姓,之前大多数都是扔到乱坟岗里面,有的还用草席卷一卷,有的甚至连草席都买不起,就这么叉着手脚往山下扔。
而现在,这些不幸死亡的贫苦百姓的尸体,将由百医馆出钱收敛埋葬。也就是说,在长安周边,若是有穷人无钱丧葬的,就可以让百医馆代替埋葬,而在这之前,这些尸首就成为了大体老师。
还有那些从事高危工作,导致死亡的战俘奴隶,也一样被送往了百医馆这里……
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让许多人害怕,连带着百医馆里面的医士医徒什么的都在传说是不是吃人肉云云,但是后来华佗一次次的开刀手术,还有一些成功切除阑尾救治了性命的案例,渐渐的让更多的人接受了这门课程。
同时,斐潜建议的这一项举措,也彻底的留住了华佗。
因为在其他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好的解刨条件……
动作都麻利一些!
太仓萦现在基本上是妇科和儿科的主要医师,作为曾经给骠骑将军夫人接生的主力医师,当下已经完全没有了早些年在隐居的那种略微有些羞涩和拘谨的神态了,言行举止之间沉稳有度,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尤其是在带着女医士女医徒去查看几位妇科病患者的时候,见到这些女医士女医徒多少有些难为情的扭捏,更是毫不客气的指着鼻子就骂,声音大得让隔着一面墙在外面等候的男医士和男医徒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妇科大多数依旧是用的女医师,而这些女医徒之中也有不少是从普通民众那边招来的,这些女孩子因为原本生存的环境所致,是卖给士族子弟做一个可随时被抛弃的人肉飞机杯,还是去当一个受人尊敬的救人的女医,大部分脑袋正常的都知道怎么选。因此即便是被太仓萦指着骂,也都是抹着眼泪咬着牙坚持着。
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了巡查结束,然后转回了百医馆的解剖室。
解剖室设在百医馆后院的半地下室里,除了被百叶窗封闭的几个气窗之外没有任何窗户,外人想从百叶窗里窥视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室门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紧闭着的,除了上课的时候之外谁也不能开门。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保密,毕竟人体解剖直到后世仍然是很多华夏人的禁忌……
华佗已经在解剖室内了,身边站着张云。
华佗算是这门课程的专业老师了……
虽然室内有铺设石灰,也有用来清新气味的香囊,但是依旧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和尸臭味在室内盘旋,似乎粘稠的就像是液体,只要走进去就会被浸润到全身,然后渗透到每一个毛孔里面去。
解剖房不算太大,石台的四面不远处有用木头搭起来阶梯型的看台,全部坐满大概可以坐二三十个人。
解剖台平面上有很多沟槽,还有专门从室外引到里面的水管,一直接到石台一侧的水缸内,在水缸旁边还有一些唧筒,可以在解剖的时候冲洗尸体,去除血液和体液。
十几根火烛吊在石台上方,将整个解剖室都照的通亮。
解剖台上用粗白布盖着一具尸体,这是刚刚用专门的绞车送下来的。死者是一名在劳工营内工地上干活的战俘,莫名其妙的在干活的时候突然猝死。
汉代不缺乏尸体,但是缺乏保存尸体的手段,既没有冷库也没有防腐剂,只能是到了一具就赶快使用一具……
华佗率先穿上了厚重的布袍,带上了口罩和包头,虽然没有后世的那种乳胶手套,但是斐潜依旧强调并且强制包括华佗在内的所有医师,在对尸首进行解刨的时候必须穿外套和戴口罩。
并且斐潜还规定了一些类型的尸首不能进入解剖室,比如已经腐烂的,或是有明显瘟疫特征的等等,只有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尸首,才可以用。
华佗每次到这个时候,总是有些莫名的兴奋。之前他跟着流民走,其实有时候就是为了能够捞到一些新鲜的尸体来解刨,毕竟在乱葬岗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环境。
太仓萦也穿戴上了一身布袍,戴上了口罩,然后站到了华佗的身边。
在周边的看台之上,男女医徒们瑟瑟发抖,紧张的盯着石台上的尸体,就像是担心下一刻这尸体就会翻身坐起诈尸了一般。
这些男女医徒都在百医馆内学习服务了好几个月了,也并非完全没有见过鲜血,甚至也参加过防疫,收尸,割疮,包扎等等的工作,但是当面对这样一具尸体的时候,依旧还是表现的有些紧张和恐惧。
都坐好!
张云沉声说道,身为医者,当通晓阴阳,直面生死!如此方能救厄难,延性命,除疫灾!若无此志者,可自行离开!人各有志,不必强求,纵然不为医者,亦可从事他业!给诸位十息考虑……
华佗看了看身边的太仓萦。
华佗有些喜欢太仓萦,因为太仓萦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特别是她不怕血,不怕臭,关键是也不怕解刨尸体……
看台之上的男女医徒虽然紧张,也有些恐惧,但都没有动。
这年头,路有冻死骨并非是一句虚言,若没有这几年斐潜在关中给与贫民的一些福利政策支撑,到了冬天的时候都能见到不少尸首倒毙在道旁,所以其实他们也不是非常害怕见到尸首,只是觉得要将尸体刨开有些本能的不舒服。
华医师,请。
华佗点了点头,然后检查了一下摆在他面前的一套解剖器械,选了一把解剖刀。他用眼睛扫了一下下刀的部位,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尸体。
这一刀下去的时候有女孩子惊叫了起来,马上被太仓萦呵斥了。
张云则是在暗自观察那些男女医徒。他知道心太软的人、有洁癖的人是当不好一个医生的,那些闭着眼不敢看尸体解剖的,将来面对真正病患的时候也能闭着眼?而且到此时为止,台子上的尸体模样还有点象活人,再往下去就越发的像是一只动物,而失去了人的概念。
华佗下刀如行云流水,从容而敏捷地从尸体的双肩向下,用刀划了两刀,刀口会合于胸腔的底部,然后从这里一刀割至生殖器,打开腹腔……
华佗动作麻利的开始剥离肋骨上的皮肉,露出胸腹内的器官,一些凝固和半凝固的血块,还有体液喷溅在石台上。当华佗开始捞出肠子来的时候,有一个医徒吐了,然后引发得第二个,第三个也吐了,室内充满了怪异的气味,但是大多数的医徒坚持着,其中还有不少的女医徒。
太仓萦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被打开了腹腔的尸首上,为了能更加清楚,还从一旁的水缸之内打了几瓢水冲洗了一下血污。
华佗微微点头,然后指着手中和尸体之内的肠胃,声音沉稳有力,黄帝问于伯高曰,余愿闻六腑传谷者,肠胃之大小长短,受谷之多少,奈何?然仅诸位可观此,知晓其为何……
唇至齿长九分,口广二寸半。齿以后至会厌,深三寸半,大容五合。咽门重十两,广一寸半,至胃长一尺六寸。胃纡曲屈,若伸之,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大容三斗五升……
小肠后附,回周迭积,外附于脐上,回运环十六曲,大二寸半,径约八分,长三丈二尺……
肠胃所入至所出,长六丈四寸四分,回曲环反,三十二曲也……
尽信书不如无书!上古医传,欲知真假,当由今始!
第2437章内经的秘密
并非所有寒门子弟都是奔着升官发财去的,在长安百医馆当中,也有一些新进的学徒,其中就有不少寒门子弟,正在各个大医师的门下学习。
就像是张仲景是因为家族之中伤寒太多,目睹了惨剧之后立志学医一般,在这些到百医馆来求学的寒门子弟当中,也有不少是父母染病而中年陨落的,经历过痛苦,才会想要去解决痛苦。
在斐潜将医、巫切割开之后,烧个符水就能号称可治百病的事情,是不可能在百医馆内发生的……
如果说在关中给与百姓幸福指数感觉提升最大的,并不是法律上的公平,也不是地位上的提升,而是病了痛了伤了,有医师能帮着治一下,使得百姓还能觉得自己还像一个人。
法律从来就没有公平,地位也不可能平等,只有在生老病死残面前,才会感觉人生的平等。
而这仅有的平等,在封建时代也常常被剥夺而去,优良的医师成为了高官贵族的私产。
幸好,有了骠骑将军斐潜,有了长安百医馆。
和后世基本上一样,来到百医馆的士族子弟,大多数都是些小病,而那些普通民众,基本上都是绝症,因此大多数的时候,普通的问诊都要给偶尔出现的那些急诊让道。
成立百医馆之后并没有多久, 华佗和张仲景就带头坐堂给百姓看病,不分贵贱都要排队, 甚至一度催生出大汉黄牛来兜售靠前的位置, 后来经过斐潜特别派遣而来维护秩序的巡检队员, 才算是让秩序恢复了正常。
而天生坐不住的华佗,还时不时的带着弟子下乡……
斐潜担心华佗路上忽然开心不开心就钻进山沟采草药出问题, 下了死命令让专人护卫跟着,华佗起初很是不满,但是后面也就认了, 再后来便是干脆听了斐潜的建议,隔三差五的就带着一帮百医馆的学徒下乡给百姓义诊。
所以华佗经常不在长安,能不能碰见华佗坐堂,全凭运气,而且华佗也不喜欢担任百医馆内的行政职务, 就算是挂名也不愿意, 他嫌麻烦。。
今天么, 华佗在百医馆, 只不过他也没有在坐堂,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桓典的病不轻,但也不重, 至少不是那种立刻就要昏厥休克的那种, 算是缓症, 所以到了百医馆之后, 在医徒的简单询问之下,也依旧是给他了一个号牌, 让他排队。于是, 桓典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排队的人很多, 而且还不知道会轮到哪一个医师给他看病。
对于医生的恐惧, 或者说其实是对于自己疾病的恐惧, 是人的一种常见的情绪。
虽然在百医馆内有分科, 可是在外看病的时候可没分科。毕竟这年头,别说老百姓, 就连士族子弟也不清楚所谓分科到底是什么, 毕竟对于病患来说, 每一个医师都像是天使,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结果天使说你这病我不管……
所以自然都是挤在一起排队。
桓典本来很是愤慨居然士族子弟也要排队,可是见到在一旁等候的队列当中,不乏有一些身穿锦袍的豪奴,不由得也叹了口气,然后让自家的仆从代替自己去排队,自己则是到了一旁的凉棚内等候。
若在许县之中,自己多少还可以凭官职抖一抖,但是当下这里是关中!
在感慨和忐忑之中,百医馆走廊上响起了一长串的云板之声,引起了桓典的注意,只见在百医馆当中走出来不少的人,多是年轻的医士医徒什么的,这些人迅速在百医馆大门之处排成了两列,医士在前,医徒在后。
这是作甚?
桓典不由得出声道。他只是下意识的出声问,并没有指望有人回答,但是没想到在一旁有个关中士族子弟模样的嘿然笑了一声,汝乃新至长安之人乎?此乃百医巡馆也……
什么?桓典没听清,或是听清了但是没能明白。
关中士族子弟也懒得和桓典说第二遍,只顾自的扭过头去,带着一种对于乡巴佬的轻视。
咦?桓典看着百医馆大门之处,不由得发出了第二声的疑惑,女的?医师是女的?不仅是领头的医师是女性,桓典这才发现在医士医徒的队列之中,也有不少的女性。
之前那个在桓典身边不远处的关中子弟似乎听见了桓典的惊讶,便是嗤笑了一声,脸上挂出了一些矜持且嘲讽的笑容,然后往另外一旁挪动了一些距离,似乎跟桓典靠太近就容易沾染上一些什么东西一样。百医馆当中的这些医士和医徒,显然对于出现了女医师的情况已经非常习惯了,一个一个的都是屏息凝神,恭恭敬敬的站着,没有丝毫的混乱,更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笑容桓典也很熟悉,因为在前些年,他也是类似这样的,对着关中山西的士族子弟笑的,然后站远一些……
女医师?
莫非老夫的病,也是让女医师来看?这,这这……
桓典忽然有些莫名的惶恐起来,后背上有些冒汗。
桓典脑子里面转悠着一些念头,然后看着这一队列的人从他们等候的凉棚前走过,鼻端似乎闻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似乎并不是草药的味道。
等到这队列走过了一段距离,桓典才猛然意识到,方才他在草药当中闻到的,是浓厚的血腥味!
桓典的心猛的一跳,就像是被谁捏了一下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错,是血腥味!
是人的血!
人的血腥味!
不会错!
这是多少的血,才会有这么厚重的血腥味,连草药味道都盖不住?
桓典猛然之间在脑海里面翻腾起了之前山东士族传说的那些话语……
骠骑将军青面獠牙,吃人心肝……
该不会这里面……
桓典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然后转头看了看在凉棚里面同样在等待叫号的士族子弟,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背疼痛的地方,脸色便是有些发白,头上也开始冒汗,眼珠子左右晃动起来,沉吟了半响之后,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便是离开了等待的队列,准备搞清楚之后再来。
即便是桓典心中知道,山东那边的传言多数都是假的,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宁可信其有……
在见到了女医师之后,桓典内心当中的不安、怀疑和恐惧被放大了,然后再加上这浓厚的血腥味,使得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就像是一个普通讳疾忌医的人一样,临场退缩了。
抛开因为心中不安而离开的桓典不谈,反正这样的人并非只有桓典一个人,也并非只有在汉代才有,就算是到了后世也有许多同样的人,同样的问题。
医学的进步,永远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自从百医馆逐渐走上正规之后,斐潜就开始给百医馆在方向上,有了更多的指引。
第一项,就是收治住院病人。
在电视影视当中,中医看病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带,上门捏胡子,然后开方子,出门拿银子,看着像是潇洒,其实么……
在现实之中,真的能够混到电视电影当中所展现出来的神医级别的,纵观华夏历史之中,也就有限的那么几位,而且这些人,多半手中都经过了无数的人命炼出来的,一般的中医能做得到?
就像是华佗。为什么华佗喜欢去乡野?还不是因为乡野之中的百姓,身上带着的疾病特别多!一方面是解救百姓疾苦,另外一方面也是锻炼自身技能。一人一方,加减斟酌,千锤百炼之下,宛如神功炼成。
因此才有了百医馆收治重病的住院部,每日固定时辰,由医师带队,巡查诊治,当场加减药量,并且进行现场教学和指导。
百医馆的住院部自然就在百医馆左近,当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医师带着长长的队列在百医馆大门前走过的时候,也算是长安城之中一个别样的景色。
太仓萦可没有去管那些等候看病队列当中,有那么一个关外之人表示出了惊诧,她更多的想的是医学上面的事情……
比如,人体解刨学。
一门彻底将医学和巫学隔离开来的学问。
这就是斐潜给出的第二个方面上的建议。
中医历史上是有金创科的,汉代的华佗也有开腔破腹的手术,还有像是战场上的危急救治,断手截肢的手术也是常见。但是后来封建王朝之中的中医却没有将这个分类发扬光大,并非是中医本身的毛病,而是儒生学文不成去学医带过去的坏习惯。
脏啊,血啊,病痛患处啊,和颜如玉黄金屋多么不搭啊,最好是金丝悬脉,风轻云淡就将方子开好了,才能显出士族子弟的高人本色。
结果呢?
就给西方那些莽撞人硬生生的以一场手术死亡300%的代价给追上来了……
因此由华佗牵头,在百医馆当中就有了人体解剖的学科。只有正确的认识人体,才有办法展开后续的医学研究,就拿兵卒训练当中最简单的损伤,脱臼正骨接骨来说,若是不知晓人体骨节架构,又怎么能懂如何接骨?
至于尸体么,即便是斐潜在关中有一些给与百姓的福利,但并不是说就能有和后世等同的生活水准,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的死亡,依旧会在关中三辅之中发生。
这些不幸死亡的贫苦百姓,之前大多数都是扔到乱坟岗里面,有的还用草席卷一卷,有的甚至连草席都买不起,就这么叉着手脚往山下扔。
而现在,这些不幸死亡的贫苦百姓的尸体,将由百医馆出钱收敛埋葬。也就是说,在长安周边,若是有穷人无钱丧葬的,就可以让百医馆代替埋葬,而在这之前,这些尸首就成为了大体老师。
还有那些从事高危工作,导致死亡的战俘奴隶,也一样被送往了百医馆这里……
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让许多人害怕,连带着百医馆里面的医士医徒什么的都在传说是不是吃人肉云云,但是后来华佗一次次的开刀手术,还有一些成功切除阑尾救治了性命的案例,渐渐的让更多的人接受了这门课程。
同时,斐潜建议的这一项举措,也彻底的留住了华佗。
因为在其他的地方,可没有这么好的解刨条件……
动作都麻利一些!
太仓萦现在基本上是妇科和儿科的主要医师,作为曾经给骠骑将军夫人接生的主力医师,当下已经完全没有了早些年在隐居的那种略微有些羞涩和拘谨的神态了,言行举止之间沉稳有度,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尤其是在带着女医士女医徒去查看几位妇科病患者的时候,见到这些女医士女医徒多少有些难为情的扭捏,更是毫不客气的指着鼻子就骂,声音大得让隔着一面墙在外面等候的男医士和男医徒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妇科大多数依旧是用的女医师,而这些女医徒之中也有不少是从普通民众那边招来的,这些女孩子因为原本生存的环境所致,是卖给士族子弟做一个可随时被抛弃的人肉飞机杯,还是去当一个受人尊敬的救人的女医,大部分脑袋正常的都知道怎么选。因此即便是被太仓萦指着骂,也都是抹着眼泪咬着牙坚持着。
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了巡查结束,然后转回了百医馆的解剖室。
解剖室设在百医馆后院的半地下室里,除了被百叶窗封闭的几个气窗之外没有任何窗户,外人想从百叶窗里窥视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室门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紧闭着的,除了上课的时候之外谁也不能开门。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保密,毕竟人体解剖直到后世仍然是很多华夏人的禁忌……
华佗已经在解剖室内了,身边站着张云。
华佗算是这门课程的专业老师了……
虽然室内有铺设石灰,也有用来清新气味的香囊,但是依旧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和尸臭味在室内盘旋,似乎粘稠的就像是液体,只要走进去就会被浸润到全身,然后渗透到每一个毛孔里面去。
解剖房不算太大,石台的四面不远处有用木头搭起来阶梯型的看台,全部坐满大概可以坐二三十个人。
解剖台平面上有很多沟槽,还有专门从室外引到里面的水管,一直接到石台一侧的水缸内,在水缸旁边还有一些唧筒,可以在解剖的时候冲洗尸体,去除血液和体液。
十几根火烛吊在石台上方,将整个解剖室都照的通亮。
解剖台上用粗白布盖着一具尸体,这是刚刚用专门的绞车送下来的。死者是一名在劳工营内工地上干活的战俘,莫名其妙的在干活的时候突然猝死。
汉代不缺乏尸体,但是缺乏保存尸体的手段,既没有冷库也没有防腐剂,只能是到了一具就赶快使用一具……
华佗率先穿上了厚重的布袍,带上了口罩和包头,虽然没有后世的那种乳胶手套,但是斐潜依旧强调并且强制包括华佗在内的所有医师,在对尸首进行解刨的时候必须穿外套和戴口罩。
并且斐潜还规定了一些类型的尸首不能进入解剖室,比如已经腐烂的,或是有明显瘟疫特征的等等,只有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尸首,才可以用。
华佗每次到这个时候,总是有些莫名的兴奋。之前他跟着流民走,其实有时候就是为了能够捞到一些新鲜的尸体来解刨,毕竟在乱葬岗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好环境。
太仓萦也穿戴上了一身布袍,戴上了口罩,然后站到了华佗的身边。
在周边的看台之上,男女医徒们瑟瑟发抖,紧张的盯着石台上的尸体,就像是担心下一刻这尸体就会翻身坐起诈尸了一般。
这些男女医徒都在百医馆内学习服务了好几个月了,也并非完全没有见过鲜血,甚至也参加过防疫,收尸,割疮,包扎等等的工作,但是当面对这样一具尸体的时候,依旧还是表现的有些紧张和恐惧。
都坐好!
张云沉声说道,身为医者,当通晓阴阳,直面生死!如此方能救厄难,延性命,除疫灾!若无此志者,可自行离开!人各有志,不必强求,纵然不为医者,亦可从事他业!给诸位十息考虑……
华佗看了看身边的太仓萦。
华佗有些喜欢太仓萦,因为太仓萦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特别是她不怕血,不怕臭,关键是也不怕解刨尸体……
看台之上的男女医徒虽然紧张,也有些恐惧,但都没有动。
这年头,路有冻死骨并非是一句虚言,若没有这几年斐潜在关中给与贫民的一些福利政策支撑,到了冬天的时候都能见到不少尸首倒毙在道旁,所以其实他们也不是非常害怕见到尸首,只是觉得要将尸体刨开有些本能的不舒服。
华医师,请。
华佗点了点头,然后检查了一下摆在他面前的一套解剖器械,选了一把解剖刀。他用眼睛扫了一下下刀的部位,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扎进了尸体。
这一刀下去的时候有女孩子惊叫了起来,马上被太仓萦呵斥了。
张云则是在暗自观察那些男女医徒。他知道心太软的人、有洁癖的人是当不好一个医生的,那些闭着眼不敢看尸体解剖的,将来面对真正病患的时候也能闭着眼?而且到此时为止,台子上的尸体模样还有点象活人,再往下去就越发的像是一只动物,而失去了人的概念。
华佗下刀如行云流水,从容而敏捷地从尸体的双肩向下,用刀划了两刀,刀口会合于胸腔的底部,然后从这里一刀割至生殖器,打开腹腔……
华佗动作麻利的开始剥离肋骨上的皮肉,露出胸腹内的器官,一些凝固和半凝固的血块,还有体液喷溅在石台上。当华佗开始捞出肠子来的时候,有一个医徒吐了,然后引发得第二个,第三个也吐了,室内充满了怪异的气味,但是大多数的医徒坚持着,其中还有不少的女医徒。
太仓萦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被打开了腹腔的尸首上,为了能更加清楚,还从一旁的水缸之内打了几瓢水冲洗了一下血污。
华佗微微点头,然后指着手中和尸体之内的肠胃,声音沉稳有力,黄帝问于伯高曰,余愿闻六腑传谷者,肠胃之大小长短,受谷之多少,奈何?然仅诸位可观此,知晓其为何……
唇至齿长九分,口广二寸半。齿以后至会厌,深三寸半,大容五合。咽门重十两,广一寸半,至胃长一尺六寸。胃纡曲屈,若伸之,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大容三斗五升……
小肠后附,回周迭积,外附于脐上,回运环十六曲,大二寸半,径约八分,长三丈二尺……
肠胃所入至所出,长六丈四寸四分,回曲环反,三十二曲也……
尽信书不如无书!上古医传,欲知真假,当由今始!
第2438章奖励的困境
按照道理来说,斐潜在陇右陇西击破羌人,大汉长久以来的顽疾被去除,这种事情应该是值得高兴才是,可是这消息却一直被压制着,直至当朝大将军曹操在青徐之间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之后,方略微提及了一下。
就像是骠骑将军的胜利只是曹操雄伟战绩的一个陪衬。
曹操在青徐之间的战果,整体来说也颇为不俗。一鱼三吃,四面得利,随着江东军的退去,曹操也并不急着立刻回军,而是好整以暇的在青徐之间再进行了一番调整,将满宠提升为徐州別驾,又留了一些兵卒民夫给满宠去重修青徐之间的防线,并且和满宠又做了两三次的深谈,觉得满宠确实领会了曹操自己的意思之后,才带着大军回旋。
曹操获得胜利的捷报,四处疯传。
冀州士族子弟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获得了消息,闻讯不由得大吃一惊。就像是领导看不得手下员工清闲一样,员工也会觉得领导太清闲了不好办。听闻曹操在广陵一日之间直取江东兵卒驻守的险要县城,并且还在城下大破江东水军,斩首数千,败敌数万,江东小儿孙权败走扬州,崔琰当时就震惊了,急急召唤了信使,并且询问详细经过。
崔琰多少也算是知兵之人,对于一日之间攻克县城原本是不信的,毕竟这太让人难以置信,很像是吹牛皮,但是反过来想想又觉得曹操不至于搞出这样的谎言来。若是真的谎言被戳破了,岂不是十倍百倍的难堪?
在细细的询问一番之后,崔琰呆了半响,才让人去传了栗攀等人来商议。。
大将军此番大胜……崔琰摸着胡子, 或并非虚言……则你我如何应对?
这句话多少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栗攀却能明白。
既然如此……近日闻冀州百姓困苦, 青黄不接……而仓廪之中稍有余粮, 可以稍稍放还民众, 以免民心不稳……毕竟若起盗匪,剿杀不易啊……栗攀低声说着, 眉眼之间略有些奸猾之色闪现。
栗成便是抚掌说道,此策大妙!想必大将军心忧社稷,关爱百姓, 当嘉许此举也!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也都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民意在很多时候,并非是真正的民意。
审荣在一旁也是说道:栗兄之言,颇为精妙……在下还有一策,只不过……
还请说来, 直言无妨!崔琰点头说道。
这个……审荣伸手微微向南一指, 说道, 大将军还朝……这个……不妨上表以彰大将军之功, 言唯有天子与大将军和睦相处,方能抵御外敌,治兴内邦, 切切不可因小人之言, 致使天子与大将军颇生龌龊也……
崔琰听了, 不由的仔细看了看审荣。
审荣低眉顺目, 脸上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便是如此行事!
崔琰一锤定音。
因为青徐之战的关系,冀州也有些担心, 毕竟之前和老曹同学的关系态度什么的, 并不能算是多么的友好……
即便是随后和曹操之间达成了共识, 取得了一定的合作, 但是并不代表着就可以万年太平, 随着曹操重新回归, 很有可能就会利用大胜的气势, 来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冀州士族子弟和曹操之间并不是真的就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可以大家一起发财, 当然就是你好我好他也好, 但若是要被一帮子豫州子弟骑在脖子上拉屎, 而且还拉的是稀的,黏黏哒哒清除不掉,那就是一辈子的怨恨和仇敌了。
冀州和豫州,是这因为袁绍和曹操才相争的么?
显然并不是。
那么……
冀州和豫州若是能放下长久以来形成的相互之间的芥蒂,携手共进,岂不美妙?
当然很美妙。
可惜……
真要能放下来,大汉,或者说东汉这么一百多年不就早放下来了么?
更何况冀州和豫州当下的这种隔阂和对抗,起初也并非是冀州人和豫州人想要的,而是某些人特意搞出来的局面,现如今怎么可能说一声消弭就可以无影无踪的?
只不过曹操当下还是需要先去豫州,然后在豫州举行献虏的仪式,然后才有空闲转回冀州,大概也是要到秋天才能抵达邺城,掐着点赶在秋收之前么……
所以当下怎么也有两月时间来进行准备,呃,错了,是协调。
冀州如今的局面,真是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在袁绍死后,地位就是一落千丈,好不容易和曹操掰了一次手腕也是提心吊胆,借着祢衡的名头搞的,真心害怕玩脱了,导致曹操恼羞成怒血洗了冀州。
曹操上一次忍了,这一次么,谁能保证曹操还能忍?那怎么办?等死么?就像是后世那些先付要带动后付的,只不过是要求带一带而已,先付的都不愿意,要搞事情,更何况现在老曹同学是要求这些冀州先付的要交出权柄?
在冀州人士商议对策的时候,在许县准备的献虏仪式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在骠骑那边,杀死的胡兵羌人虽然不少,但是并不可能将所有的首级都运来许县,所以也就是送了一些羌人头目的头颅,还有一些从战俘里面挑选出来的桀骜之徒,老弱之兵,献来了长安。
至于那些精壮的羌人战俘,斐潜当然是留着自己用啦……
所以实际上到了许县的俘虏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四百人的样子,结果又在阳城驻留了许久,一些原本就有伤的,老弱的,或是不服水土,或是愤懑忧虑,又不可能有什么救治,陆陆续续死了也不少,最后只剩下了两百多不到三百。
这个数目,自然比大将军曹操所献的战俘人数要少了很多。
数目少了,当然气势上也就小了。
人多势众么……
老百姓当然不清楚具体骠骑和大将军的战斗究竟区别是什么,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如何,反正就是看热闹,当然是那边热闹便是觉得那边有道理,就像是某些事件之后突然出现的鲜花和鲜鸡蛋一样。
真的是不满,要发泄愤怒,真正淳朴勤俭的华夏百姓会舍得用鲜花鲜鸡蛋么?
臭鸡蛋都要留着自家种花种草肥田!
有那时间,还不如在多拉两趟车,多除两根草,多赚点小钱钱呢!那有什么闲工夫跑个大老远,然后去某个地方再花钱去表示愤怒情绪?
因此,在许县筹划了许久,准备了再准备的献虏仪式,根本没有引起老百姓的太多关注。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来,毕竟有一些老百姓还是比较容易被煽动的,尤其是闲人。
若是真正忙于生活压迫之下,一日不作便是一日不得食的那些百姓,是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参加什么仪式。
很遗憾,在许县这里,这些被迫要更加忙碌,更加辛苦的百姓,是占据了大多数。因此虽然说举行献俘仪式,是为了稳定天子、百官,乃至许县左近的军民之心,但是实际上前来观礼的人很少,若不是提前发现了有些问题,赶快让周边的县城招募了一些村民什么的,说不得当场尴尬得要死。
整体的仪式还是像模像样的,百官一同簇拥着天子驾临东郊祭坛,看着大将军曹操穿着一身戎装,登坛还军,天子和大将军执手接受百官祝贺,然后便是看兵卒将那些战俘押送到了祭坛之下,借着由礼官宣布这些战俘的罪名,在焚烧祭拜供奉三牲之后,斩杀这些战俘以血祭天地,最终天子回宫行告庙之礼,去感谢祖宗的庇护……
仪式不可不谓隆重,只可惜观者寥寥,不够热闹。
至少刘协是这么认为的,他期待了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就像是长期关在笼子里面的鸟,想象着外界的天地多么美好和宽广,结果好不容易飞出来了一天,却碰上了刮风下雨落冰雹,别说是翱翔于天地间了,差点鸟毛都被薅没了,累个半死,又没有感受到内心的振奋,身体上的疲惫倒是其次,主要是内心里面的疲倦。
当然在整个的仪式之中,大将军曹操的青徐之战获胜才是表彰的重点,甚至一开始的时候都将如何叱责长安使者的口吻都想好了。
比如如乡间顽童闹气,如此量狭,岂堪为国家重臣?!
又比如大汉之地不分东西,人不分南北,岂有唯重于一方乎?!
之后半个月的时间,曹操大破江东的消息渐渐传开,曹操旗下的各个郡县太守县令无不匆匆遣使去许县恭贺。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一旦曹军胜利,不管是大胜还是小胜,必然会表露出一副感动天地且兴奋莫名的忠臣嘴脸来,而每逢斐潜那一边获得了什么胜利,却气定神闲地一言不发,仿佛关中那边的事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初,斐潜的第三拨使者进入了长安城,奏报汉中、川蜀氐人賨人叛乱初平的消息。这回使者的身份略高了一些,乃是斐潜麾下从事中郎诸葛瑾,在觐见了天子,呈递奏疏之后,诸葛瑾他便是公然询问,说之前骠骑将军陇西大胜的消息早就已经送来了,就连献俘仪式据说也举行过了,为何不见朝廷下诏嘉奖斐公呢?
对于这个问题,曹操当然不屑于回答,但是作为尚书台的尚书令荀彧却不得不回应,表示说:骠骑恢复陇右靖平,自当嘉勉。
旋即又挖坑给诸葛瑾说道:不知骠骑所欲何求?
诸葛瑾便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斐公但求驱逐胡寇,重定社稷,本无所欲。然国家丧乱之际,尤须明赏罚、定人心,自先帝羌乱以来,王师久不能定,屡屡挫败,绵延遗害至今,若无斐公运筹之下如斯之胜,大汉颜面至今未能得存也。之前通达西域之功未尝奖赏也就罢了,如今一扫大汉经年沉疴,使得朝野上下扬眉吐气,不屈膝于胡人马前,不弃祖先之寸土,此等之功,若朝廷不予嘉勉,又如何鼓舞忠臣义士,效命天子?
荀彧沉吟许久,终是无言可对,只能是再次敷衍而道:朝廷终有决断,卿可暂待数日就是……
说起来,斐潜将东汉搞了三四十年都没能搞清楚的羌乱彻底平息,剿灭了以北宫为首的羌人上层部落头领,彻底的将羌人打散,收拢,在基本上彻底解决了多年的大汉陇西陇右隐患的同时,也让山东士族这一帮子人有些难堪。
正是因为东汉这些朝堂上的冀州豫州人士太过于孱弱,对外作战竟然只懂得招募雇佣兵,又小气巴拉的不肯给钱,最终导致了持续被抽血的羌人,南匈奴的叛乱……
而造成不得不采取雇佣兵模式的东汉策略,又是光武帝刘秀不放心并州和凉州的武力,有意的进行打压和限制,使得地方边疆的军事力量薄弱……
汉安帝永初元年夏,东汉政府派骑都尉王弘征发羌人远戍西域,羌人害怕不能回还,大部逃散。汉王朝对于羌人逃役行为反应过激,马上派遣军队在羌地围堵羌人,甚至烧人居室,进而引起了先零羌别种滇零部与钟羌诸种的大规模叛乱。
在付出了沉重代价之后,虽然暂时平息了,但是也埋下了隐患,被大规模叛乱的关中三辅受到了严重的破坏,而这个时候东汉朝廷依旧想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并不愿意给与关中三辅地区足够的支持,甚至一度要割弃这块土地,这也就导致了后续在关中陇右一带,始终无法得到平静,到了汉灵帝时期再次暴乱……
在听闻了陇右再次叛乱的消息的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之中,在许县的还有不少士族子弟有些幸灾乐祸,就像是看到了有人被欠薪而要跳楼而他还可以继续被公司老板当狗使唤的那种,满满的幸福感悠然而生,甚至还有人唾骂着什么也有今天等等的话语。
然后发现事情变得不太对劲了……
斐潜竟然搞定了西羌,而且还在搞定西羌的同时还顺手,不对,应该是早有预谋的收拾了汉中川蜀的那些刺头!
而这所有的一切,很多人甚至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产生,又是经过了怎样的谋略!
就算是荀彧,也仅仅是和郭嘉有了一些猜测,然后就被斐潜拿出来的战绩迎面拍在了脸上。旋即这样的结果,也刺激得曹操跳将起来,冒着可能会有后续隐患的危险,出兵收拾泰山军和江东军。
可以说如果不是斐潜的这一份战绩,曹操可能还会想着比较稳妥的方式去处理泰山的那一群人,毕竟那些人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叛的意思,也不算是山东朝堂当下最为棘手的事情。
曹老板性格是好强的啊……
既然斐潜动手收治这些地方豪强,曹操又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而泰山军被收拾的下一步,就是颍川了,然后就是冀州。荀彧对于这个事情,很是无奈,他一方面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但是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也就只能是像对付诸葛瑾一样的采取拖延和搪塞之法。
可问题是,这拖延不了多久……
就像是当下被诸葛瑾逼问到了角落。
其实对于如何封赏骠骑将军斐潜,对于这个平定西羌叛乱,斩杀北宫等羌人敌酋的功勋,荀彧之前也是和曹操通过信件,讨论了几次,甚至还在尚书台之内研讨过,几个重臣都有参与。
曹操的意思么,是斐潜当下官职已经很高了,基本上算是升无可升了。骠骑将军已经算是二品将军位的定格了,比车骑将军和卫将军都要高上半级,再往上便是只有一品的大将军了,总不能让曹操将这个大将军的位置让出来,拱手交给斐潜罢?
汉代这种比较简陋和扁平的军衔体制的弊端,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有时候荀彧不由得会心中埋怨天子,表示当年干什么一下子给斐潜连升三级,拔高到了那么多,否则当下不就可以慢慢的,半级半级往上调整么?又怎么会遇到当下的窘迫境地?
可那个时候整个朝堂框架都已经崩塌,不仅是斐潜一个人,当时西凉兵乱的时候,什么骠骑车骑的都是乱封一气,即便是后来稍微安定了一些,袁绍还不是立刻自称车骑将军后改成大将军?袁术也自称后将军,就连曹操自己不也是从一个四品下级将军一下子就跳到了二品的位置上,然后转而继承了袁绍的遗产?
在这个方面上,天子刘协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选择盖章或是不盖章。
所以起初一些人的意思是干脆还是像上次那样,也算是唯一能够赏赐的,也就只有爵禄而已,再给斐潜加一些食邑,增长五百八百的,应该很优厚了吧?
只不过么,荀彧表示了一些忧虑,他当然知道这样做自然最为符合山东士族等人的利益,反正给的东西都是斐潜自己的,就像是资本家将劳动者产出的价值那一部分作为报酬,然后还表示这是福报了,要懂得珍惜一样,若是没人去捅破这个窗户纸,或许还可以相安无事,但若是一旦被戳穿,就相当尴尬了啊,而且会显得许县此处越发的无能……
当做看不见,不知道,也不成,毕竟献虏仪式都办了,甚至还以此祭祀了大汉天子的列祖列宗,也就等同于连天地神灵都承认这个事情了,当然不可能继续当做啥事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要奖励,却不好奖励。否则连带着曹操都无法进行下一步的策略……
那么,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
第2439章矛盾的转化
给骠骑将军简单的,或者说是敷衍的封爵进邑的建议,最终还是被否决了。
封爵进邑,看起来虽然还行,但是实际上么……
即便是真的封爵进邑,若是给的太多,无形当中就等同于加强了斐潜对于关中北地的掌控权柄?能给斐潜添点堵不是更好么,还反过去帮他忙?
同时斐潜的食邑累积也很高了。
虽然说大汉历史上也有给一些高达万户的食邑的封赏,但是那是皇室勋贵的标准,而斐潜当下这样的功勋,给个几百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而给一两千,然后再加上斐潜原本的食邑,虽说还没有接近万户的标准,但是也明显越发的接近了。
真要是还有什么事情,照这样的封赏下去,难不成出现异姓食邑万户?要知道,一谈及异姓万户侯,大汉当中的人首先就会想起三个人,萧何,张良,还有曹参。而斐潜何德何能,可以和这三个人比肩?
这样的苗头必须掐死,不能再给斐潜增加食邑了。
那么不封食邑单独封爵位,也不合适。
汉代过于扁平的爵位体系导致王侯之间的缓冲很少。
如今斐潜便是铁打的关内侯,而再往上难不成给个公?没听诸葛瑾话里话外都是斐公长,斐公短么?不就是表示要这个么?可真要顺着这个意思来,那么老曹同学的脸皮子要往哪里放?
更何况还有一个棘手的事情……
荀彧瞄了一眼少府曹震,缓缓的说道:陇右之地早年多沦丧羌人之手, 西域亦成失土,今得骠骑复之, 此功不可不赏, 然自天子迁都以来, 社稷动荡,爵禄皆不时颁, 若骠骑请归其禄,朝廷何以与之?
因为斐潜还不是王,所以食邑也并非是封国, 按照大汉律法而言,斐潜是无法对于食邑区域之内的行政军事进行管理的,只是享有相应地区赋税的权利,但是实际上这些区域朝堂从来就无法派人前去管理,同时也没有收上来一分一毫的赋税, 所以实际上这些都是虚的, 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像是这样的事情, 当众人默认的时候, 那就是道理。可是当有人不愿意,并且将其曝光出来,就没有了道理。
曹震是曹洪之子,当任了天子少府少监之后, 干的一些事情大家都清楚。。刘协的前几任的少府监, 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然后长时间没有人愿意担任, 而曹震这个少监,自然就像是后世那些主持工作的副经理一样, 成为了少府的话事人。
诸葛瑾一口一个斐公,这意思还用得着多说么?
荀彧的意思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好像是再说现在装糊涂给斐潜糊弄回去, 斐潜要是不满意, 回过头来找你要钱,不管是要之前朝堂所欠下的那些俸禄,还是少府这几年的欠帐, 到时候要怎么办?
毕竟从天子刘协迁都的那个时候开始, 朝堂就没有给过斐潜一粒米, 一文钱的俸禄,现在要是再跟斐潜提封爵进邑, 增加俸禄什么的, 那么斐潜提出要将之间那些拖欠的先一次性付清,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拿什么言辞来搪塞?
曹震冷笑了一声,他现在是主管少府事项,那些天子采购的行为基本上也就是他搞出来的,觉得荀彧似乎明里暗里的在指责他的这些事情,哪里肯忍,便是说道:若是以令君之意,莫非欲加其录尚书事乎?
曹操立刻瞪了过去,混账!文若所言乃持重之语,岂可轻慢之,还不向令君道歉!
旁人的话,曹震或可不听,但是曹操发言了,岂能忤逆?
于是曹震吞了口唾沫,向荀彧施礼,口称小子无状,出言无心云云。
荀彧微微颔首,并没有借题发挥,也没有再多说一些什么。
其实给斐潜开设西京尚书台的机构,也就是说给了斐潜平尚书事的权柄,甚至可以说是半个领尚书事。很多事情都是早知道,后悔当初不应该,而西京尚书台明显就是这样一类型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斐潜兵临许县,大战一触即发。而曹操主力还至少有一半在荆州,江东孙权虎视眈眈,冀州士族左右摇摆, 可谓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再加上许县之内也不是那么的稳定, 以至于暂且休战使斐潜退兵,避免双线或是多面作战, 便成为了曹操当时最佳的选择。
对于西京尚书台的名号,在当时觉得不过就是斐潜想要自主任命一些官职罢了, 毕竟当时即便是不给这个名头,斐潜也是一样会自行任命,就像是袁绍和各地诸侯任命什么太守刺史的时候会上报朝堂,没有朝堂的首肯就不会任命么?
所以当时大多数的人都以为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并且属于那种还占了斐潜的便宜的,可是现在看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虽然说西京尚书台没有任命九卿及以上官职的权柄,但是斐潜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或者说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打算按照三公九卿的结构来组建决策层,所以这一条限制,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斐潜还反过来向关中士族子弟,表示自己有这个方面的限制,所以才搞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机构,然后关中士族子弟也都不好说什么……
斐潜都在想办法绕过限制给大家发福利了,还能说什么?还能有什么意见?说不符合大汉之前的规则,让大家都没得福利,没有机会升官发财?反对的人不会被拖出去弹小叽叽?因此之前山东这些人所设想的给与斐潜的限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促进了斐潜在关中更顺畅的推行新政!
后悔罢?
后悔。
可是后悔有用么?
于是现在对于斐潜的表彰和奖赏,都是慎重了再慎重,斟酌了再斟酌,唯恐发生像是西京尚书台这样,以为可以限制斐潜,结果反倒是帮助了斐潜的事情来。
因此对于当下诸葛瑾提出的斐公之事,众人不由得觉得要好好揣摩,细细斟酌。
荀彧之前的话,在表面上是说俸禄,但是实际上背地里面还有好几层的意思,只不过曹震一方面是年轻,另外一方面也是当事人,没能完全理解其中蕴含的含义,才会觉得荀彧是针对着少府,就发言顶撞,结果被曹操呵斥。
曹操大体上能猜出荀彧之言当中的那些未尽之意……
除了之前那些听起来大家都比较容易明白的意思之外,荀彧说骠骑复陇右西域之工不可不赏,其实暗中蕴含的意思是在表示大家都是要脸的,如果说这样的功勋,结果小气巴拉的给个三瓜两枣,不合适。
这种事情可是要记入史册的!
给斐潜奖赏能少就少,然后曹老板自己捞个大的?就算是当下斐潜和曹操不对付,可是毕竟还没有完全扯破脸,斐潜也恭恭敬敬的送东西,送战俘,敬献天子,然后即便是少府那种生意也不计较……
简单来说,就是斐潜这个分公司经理,对于大汉总公司还算是忠诚的,只不过和总经理曹操有些矛盾而已。有意在奖赏上打压斐潜,现在看起来爽一时,可是未来呢?别忘了当下曹操的旗下之地也不是什么铁板一块!
别的地方分管经理一看,哦,曹老板原来是这样的人啊,赶快拿个小本本记下来,等下次曹老板说一些什么堂堂正正之言的时候,会议之下就开始递送小抄了。来,看看,别听曹老板说什么,看看曹老板做了些什么……
之前曹操艰难架设好的人设还要不要?
原本就有人议论曹操赏罚不明,任人唯亲!
至于后面荀彧说什么天子迁都之后爵禄皆不时颁,是仅仅骠骑一个人的爵禄皆不时颁么?不是的,是所有关中三辅的官吏都没有领到朝堂的俸禄,甚至是所有地方诸侯都是如此,天子已经失去了收取各个地方赋税的能力,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给各个地方官员发放俸禄。包括曹操自己这里。
因此,最后荀彧的那个问题就很好理解了,若骠骑请归其禄,朝廷何以与之?
潜规则就是大家一起玩,可要是碰见认真的翻脸呢?
再加上这种给骠骑将军斐潜嘉奖的诏令,是绝对不可能绕过朝廷的,也就是必然是要让天子刘协过目的,天子见了又会怎么想?
严格说起来去,曹操青徐大战只不过是窝里斗,而斐潜平定西羌和从开西域,才真正的可以称之为敬告天地,禀明先祖之事……
若以文若之意,应当如何?曹操皱眉问道。
荀彧不顾旁边瞪过来的郭嘉的目光,低头沉声说道,可加尊号为骠骑大将军,位三公之上……
嗯……曹操皱了皱眉头。
汉武帝时期,将军位按照等级高低排列,第一自然是大将军,第二为骠骑将军,第三为车骑将军,第四为卫将军,往下就是前后左右还有四征四镇……
汉武帝先是任命卫青为大将军,又为霍去病设立了骠骑将军一职,漠北之战后设大司马一职,卫霍加官为大司马,又加了霍去病为骠骑大将军,俸禄同大将军相等,大司马和骠骑大将军,均位于三公之上。
气氛顿时有些怪异起来,然后曹操沉吟了片刻,挥了挥手说道:此事……某还需斟酌一二,且明日再议……
众人起身,告退然后鱼贯而出。
荀彧没有去尚书台,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到了家中不久,郭嘉怒气冲冲的就来了,进门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登堂入室,拍着桌案让荀彧的管家去拿酒……
荀彧管家瞄了瞄荀彧。
荀彧闭着眼,略有些无奈的挥挥手。
管家微微低头,下去了。
庭院之中,便是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郭嘉才低声说道:为何?
荀彧沉默着,并没有立刻回答。
制衡……你就想着要制衡!郭嘉拍着桌案,你就以为主公不会知道?!
荀彧闭上眼,说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郭嘉忽然沉默了下来。
压制拖延斐潜的献虏,是为了给曹操腾出更多的时间,这是一种制衡,同样的,在对待斐潜封赏的问题上,荀彧的建议,也是为了制衡,只不过这一次制衡的对象成为了曹操。
骠骑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
大将军,同样也是位列三公之上。
对于这一点,相信曹操心中清楚,天子刘协也是明白。
然后在关中的斐潜,多半也能够接受这样的提升……
毕竟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诸葛瑾的所谓斐公,可以视为一个普通的尊称,也可以视为为一个讨价,而这个并列的地位,就是荀彧给与的还价。
可问题是曹操不会开心,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若是不行此法,难以服众啊,恐更堕朝堂声威……半响之后,荀彧缓缓的说道,你道骠骑不知我等延迟献虏?不知少府贪婪?不知天子欲收权柄?
……郭嘉神色阴沉,没有回答。
荀彧仰头望天,亦或是亲率各路兵马,引向关中平阳?
当下的大汉,并非像是历史上曹操一家独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斐潜之下的一些方面更为强大,曹操即便是如今急急追赶,也还有相当的一段差距。尤其是在这一次和江东对抗的时候,更加体现出了这一点。
曹操之下学来的半吊子机械之法,就将江东军打得措手不及,那么反过来若是曹操这个仿制的机械之法对上斐潜那边呢?
虽然说曹操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问题,但是像是荀彧、郭嘉这样的人来说,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问题?
那么在这样的局面下,强撑着颜面,又有什么意义?
若此封赏,可引骠骑骄横,恋栈贪权……若是脑了骠骑,即便是不会兴师问罪,便是以此为由,于青龙寺之中大肆宣扬……届时,你我……或是这朝堂上下,又将如何解释?荀彧叹息道,青龙寺大论啊……此乃骠骑阳谋,便是主公……又能如何?
许县之下,当然也有类似于官方的喉舌媒体,说什么话用什么词,都会受到管制,可青龙寺呢?那边许县可是鞭长莫及,若是被形成了思潮,再返回到了山东这里,难不成像是当年太学议论一般,让天子刘协再搞出一个党锢3来?
郭嘉皱眉说道:便是以此……恐怕骠骑也未必会中计……而且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荀彧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故意的……
或许。
毕竟荀彧也知道,如果说骠骑会骄横,或是奢侈,亦或是贪婪美色,那么早就有这个条件了,不至于到了当下才会突然之间骄横起来……
可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毕竟荀彧,并不是姓曹,而是姓荀。
最为关键的,便是现在和斐潜开打,荀彧没有信心能赢。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冀州豫州这一带的人口基数和人文底蕴,然后凭借着时间和发展,最终积累出比斐潜更大的优势,再来取得最终的胜利。当然,如果在这个僵持的过程之中,能够找到一些机会,比如关中内乱啊什么的,或许……
反正现在曹操当下,论经济,经济吃紧,论兵卒,兵卒不如,论器械,技术落后,即便是想要翻脸,也没这个本钱。
如今大汉,唯有主公、骠骑而已……荀彧再次叹息,先前主公奋于酸枣,不畏强权,羽檄之下,众望所归……而如今……
至于孙二愣子,其实在大多数的人心之中,都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多大的事。
郭嘉微微歪着脑袋,看向了西面的天空,也像是之前荀彧所做的那样,不知道应该接一些什么话,半响也跟着叹息一声,主公……你这是在逼迫主公啊!你……唉……
郭嘉之前的愤怒,渐渐转化成为了无奈,那些人……值得么?
荀彧笑了,俊秀清朗的面容之上,不知不觉当中掺杂了几分的忧愁,我不知道……
郭嘉皱起眉头,若是主公不能明白你的苦心呢?你有想过么?
荀彧沉默了片刻,依旧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郭嘉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了荀彧身边,就像是要一脚踹过去的样子,可是却拐了一个弯,从荀彧身边走过,只是将大袖子带到了荀彧的头上脸上,就像是在轻轻的抚过一般。
荀彧依旧呆坐,形如木雕。
过了片刻,管家带着些酒水食物前来,见到郭嘉已经离开,不由得愣了一下,低声问道:家主,这个……郭郎君……
走了。荀彧缓缓的说道。
那这酒水……
……荀彧呼出去一口气,端上来吧,某用了就是……
啊?啊……是……管家不明就里,但依言照做。
荀彧倒了一杯酒,摆放在桌案上。
然后另外又倒了一杯,这才自己端起,朝着第一杯酒微微示意了一下,旋即仰头而饮……
第2440章合适的策略
大将军府节堂之内,烛火微微摇动,就像是荡漾的涟漪。
节堂之前的天井之中,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里面,有些虫豸的鸣叫声,窸窸窣窣的在夜风当中忽起忽落。
夕阳已经落下了一段时间了,可是曹操依旧没有想要进食的意思,连上前询问的仆从都赶走了。
天色渐渐的昏沉下来,星星在云层当中若隐若现。
曹操望着远方的天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节堂之内,不管是桌案的排列,屏风上的虎纹,还有朱红色的柱子,玄青色的器具,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努力的呈现着大将军的威严。
威严?
大将军的威严?
曹操冷笑了一声,轻轻的笑声还没有到节堂之前,就化在夜风之中。
夜风吹拂着曹操在进贤冠之下,两鬓有些花白的头发,也轻轻的抚动着曹操身上的红黑色的朝袍。
自从荀彧等人走了之后,曹操就没有出去,也没有换衣袍。
这样一整套的正式的衣冠,并不会像是宽袍大袖一样,会让人有舒适感,而是更多的束缚。。进贤冠虽然沉稳大气,但是也会扯着头皮有些发紧,红黑色的朝服虽然肃穆有度,但是也会压得双肩疲惫,宽大的五彩绶带看起来威武, 也会使得腰间有些勒……
所以,这就是应该付出的代价么?
细碎的脚步声从回廊上传了过来, 片刻之后, 两个小一些的身影出现在节堂门前。
父亲大人……曹丕带着曹植, 在节堂前拜倒,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曹操猛然抬起头, 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已是到了入夜时分。
进来吧。
曹操招了招手,顿时觉得方才支撑身躯的手臂有些酸麻, 竟然有些抬不起来,心中不由得一跳,自己这是……老了啊……
曹丕带着曹植走了进来,向曹操行昏定之礼。
父亲大人, 听闻父亲大人还未进食,曹植一本正经的说道,还请父亲大人保重身体才是……
哈哈……曹操笑了笑, 说道, 知道了, 为父一会儿就去吃……
曹操心情略微放宽了一些,吩咐侍从添上两根烛火,让节堂之内更加明亮一些。
烛火也是要钱的。少年之时,鲜衣怒马,走狗飞鹰, 什么贵的玩什么, 想不到老了之后,连根烛火也要节省一下, 若不是曹丕曹植前来, 曹操就觉得自己只需要点那么一根,也就够用了。
年少的时候花的钱, 因为都不是自己赚的,所以不觉得心疼。年少的时候也不会想得多,因为有人帮着自己去想, 所以也不觉得心累。年少的时候不管不顾莽撞往前奔,因为有人护着,所以也不会觉得心伤。
而现在么……
曹操看着曹丕和曹植,忽然想起了曹洪和他的儿子曹震。
说实在话,曹洪和他儿子干的事情, 曹操不知道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几个夏侯兄弟只想着战场建功立业, 唯有夏侯惇一个人能多少帮一些,但是总不能让夏侯惇去贩卖货物,补贴军费罢?
要不是曹洪挑起这个担子来,说不得曹操连奖赏将领的铠甲和武器都要掂量一下……
听闻斐潜那边,就连驻扎在关外的将领,都能按照时间领取铠甲战袍,冬天一套,夏天一套,要是战场上厮杀破了,还能免费修补!
钱啊……
少年之时,钱是王八蛋,到了现在,钱是一家老小,兄弟族人,政权权柄,兵卒兵饷等等,是这些东西的基础……
可是自己很缺钱。
自己也明白为什么会缺钱,可问题是每当自己准备做一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另外的一些事情!
就像是当下!
节堂周边的黑暗,就像是无边无际一样,而曹操身边的烛火,也就仅仅能排开这眼前的一块地方,而更为深远之处则是无力照耀,使得曹操也分辨不清楚,那些夜色混沌之下,究竟潜藏的是人,还是鬼。
年龄大了,连带着勇气似乎也在渐渐的消沉。随着身躯上的毛病越来越多, 尤其是自己的腰也不如从前了,越发的容易觉得疲惫,也越发的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当年曹操面对董卓,面对艰难之时, 所展现出来的勇气, 虽然不至于说是让天下人拜服,但是至少影响到了荀彧和郭嘉二人,而现在么……
自己还有勇气,直面那似乎无穷无尽的荆棘么?
荀彧在之前的议论之中,还有一点潜藏的意思,就是希望曹操能够明白当下的重点,就像是当年曹操在酸枣的时候,面对着董卓一样,主要威胁是在董卓这一方,而不是像是当时的什么陶谦啊,刘岱啊,甚至是袁绍、袁术这样的,明明只要兄弟联手就能横行天下,可是偏偏就是不做,成为了只盯着周边的蝇头小利的短视之辈。
这是荀彧的意思。
这或许也是颍川士族的想法。
别来搞我,我们是兄弟,看看,那边,关中那边,才是曹操你的敌人!
在酸枣之时,各路诸侯各怀心思,陶谦要搞张超,刘岱要杀桥瑁,袁绍欲谋韩馥,袁术只是死盯着袁绍……
是不是这些人的下场都不好?这些诸侯口中说着国家大义,但是实际上都是想着自家的小心思,最后怎么样了?
当年只有曹操当时站在了大汉的立场,指向了大汉当时最大的矛盾点,建议暂时放下内部的矛盾,合力对付外敌。也正是这样,曹操在当时展现出了超出其他诸侯的优秀才能,才吸引了荀彧等人的投靠。
而这一次,荀彧也或许是想要表达同样的意思,依旧希望曹操能够明白,能够站出来,能够指向正确的方向,将原本处于内部的矛盾,转向对外,也就是针对于斐潜的方向。
而这样,就是正确的么?
曹操转头看着曹丕和曹植,问道:这几日功课可有懈怠?
孩儿未敢松懈。曹丕说道。
我也一样!我可努力了!曹植仰着小脸回答道。
曹操露出了一些笑容,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可要考考你们了……
曹丕的眼角隐蔽的跳动了一下,但是声音依旧沉稳,请父亲大人出题。
父亲大人请出题!曹植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可不能出我没背过的!
哈哈哈……曹操笑着,对曹植说道,你背过什么?论语有吧?左传呢?也有?嗯……可知白公之乱乎?
曹丕的瞳孔剧震……呸,只是瞳孔稍微收缩一下而已,真要是动不动就瞳孔剧震,恐怕就是癫痫性脑瘫患者了。
而在一旁的曹植显然更加的放松,抢先想到了相关的人物,问道:白公胜?
曹操微微点了点头,可是会背?
曹植二话不说就开始朗声背诵道:嗯……楚太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也。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吴……
好!曹操点了点头,打断了曹植,然后指了指曹丕,接下去。
嗯……这个……曹丕清了清嗓子,略微拖延了一下时间,嗯,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
嗯,曹操点了点头说道,很不错,都不错。那么……这个白公胜,是好是坏?所作所为,又是如何?
我知道!曹植仰头说道,白公胜是坏人!他不记恩!
曹操点点头,继续。
郑国收留了他父亲,对待他父亲甚善,他父亲反而谋郑国,此乃不义也。曹植侃侃而谈,他自己也是如此,楚国召其回,委以重任,结果他执意要攻郑,最终反叛……
嗯……曹操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曹丕,你呢?也觉得是这样的么?
曹丕忍不住想要抽曹植一下,都给他全讲完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又不能不说,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虽然表面上是这样,但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其背后的原因,比如说太子建为什么会离开楚国,而太子建的儿子又为什么会去吴国?为什么郑国对待太子建的态度好,太子建依旧不会在意等等……
哈哈,有点意思……曹操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些嘉许之色,能想到这些,就已经是更进了一层了,来,继续,继续说说看……
曹丕只是说说而已,他哪里能够理顺春秋战国时期那么多的国君和公卿之间复杂且又变态的各种关系,也不清楚楚平王和尹子西等人的利害冲突,更不清楚叶公和箴尹固的行为逻辑,只是表面上泛泛而言,所以当曹操让他说出些具体的东西来的时候,就不免有些卡壳了。
这个……太子建是因为其父夺秦女……故而……曹丕讲的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然后郑国……郑国力衰,故善于太子建……然后,嗯,孩儿也就想到这些……
曹操目光微微低垂,旋即笑道:也是不错了!
曹操沉默了一回儿,抬起头,目光看着远方,楚平王违诺娶秦女……死后遭鞭尸之辱,乃自取之……不过也因此有了秦国援军……一啄一饮,便是如此,若是楚平王早知如此,又将何为?
太子建居于郑……郑国待其善……曹操继续说道,郑国位于晋楚之间,晋来降于晋,楚来盟于楚……故而太子建之所欲,乃引晋兵欲攻楚也……谋郑,只不过是顺带而已……
至于白公胜……曹操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若言其勇,可战阵,败吴于慎,亦乱于郢……若言其信,守边境,直言其愿,言出必行……呵呵……如此,可谓勇信乎?
曹操长长叹息了一声,半响不说话,过了片刻之后才转头看了看曹丕和曹植,说道:好了,回去罢,你们早些休息。
曹丕缓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带着曹植低头行礼,准备告退。就在曹丕将要退出节堂的时候,忽然听到曹操又说道:对了,之前听闻丕儿你多有未尽之意,不妨这两天就此事,好好参详一二,写篇策论来……
……曹丕吞了口唾沫,孩儿……领命……
曹丕和曹植的脚步,在回廊当中渐渐的远去。
曹操沉默着,半响又是再次轻轻而叹。
之前曹操以白公之乱来考核曹丕和曹植,是因为曹操真切的觉得当下的局面,就像是历史的重演。
春秋战国时期的宫廷叛乱少么?
而在这些叛乱的时候,谁得到了好处?
谁也没好处。
有道是,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最后导致神仙们自己也同样遭殃。稍有不满,便随心所欲地大动干戈杀得血肉横飞,然后呢?胜利者刚放下染血的刀,转身在王座上坐下,不久之后就迎来下一个的复仇者。
谁又能代表了正义?
谁都没有。
只有好人才能拥有仁义礼智信么?
野心家、阴谋家同样可以具有这样德特点。
比如石乞,宁死不说出主子的尸首下落,算得上是诚信和勇敢了吧?可是他正是白公之乱的罪魁祸首之一。
同样,白公胜也算得上是坦率真诚,要做什么要干什么都直言不讳,难道称不上是言行一致?
忠孝、仁义、诚信、勇敢等等这些经常被人称颂的品质,又究竟是什么?
具备这些品质是一回事,用这些品质做什么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站在局外的时候,便是如同观景,这些权力和利益之争,就像是一场场戏剧,上演了,落幕了,指点着,批判着,争论着,其实无关痛痒。
可是若是身在局中……
便如当下。
荀彧舍不得颍川士族子弟,就像是楚平王舍不得秦女,就像是太子建放不下屈辱,就像是白公胜忘不了复仇。
反过来,曹操也是一样。
年轻的时候真好,那时候身上的负担好少。
等到年岁渐长的时候,负担越来越大,勇气就越来越少。
没有谁会轻易放下,口头上说都容易,但是做的时候都难。若是楚平王能体量太子建,若是太子建能体量郑国,若是白公胜能体量尹子西,可是事到临头,谁会体量谁?
就像是……
曹操年轻的时候观左传,便是看到里面的英雄人物,爱恨情仇,恨不得以身代之,纵横沙场,叱咤风云。等到经历了一些挫折之后再看左传,便是看到了其中尔虞我诈,阴险毒谋,便是恍然大悟,捧着书卷细细品读,仔细揣摩,盼望着能从其中多学一些机诡狡诈,运筹帷幄。
而现在,曹操再回头想想左传,似乎又有了新的感悟,但是这个感悟,却让他心疼,心累,心伤。
启禀大将军……
一名护卫在堂下轻声禀报,军师祭酒前来……敢问大将军……
曹操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召!
片刻之后,郭嘉到了节堂之下,一眼就看见了曹操依旧穿着日间的朝服,并没有换上休闲的服饰,心中便是一沉。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着,走上前来,牵着郭嘉的手,一同往节堂内走,招呼郭嘉坐下,若知奉孝来,当备些酒菜才是!只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多有不便,留待来日罢!来人!且上些热饮来,与奉孝驱寒!
曹老板眉眼之间就像是丝毫没有半点忧虑一样,笑眯眯的,某于堂内看些闲散书卷,若不是奉孝前来,某竟不知已是入夜了!
郭嘉低头,拱手说道:臣愚钝,未能替主公分忧,多有愧也。偶思得一策,便是忘了时辰已晚,贸然求见,打搅了主公雅兴,真是……
哈哈哈,什么雅兴,不过是闲暇消遣罢了……曹操摆摆手,且不知奉孝……嗯,先饮此杯,再说不迟……来来,请!
等到仆从退下。
曹操又等了片刻,才就像是恨不经意一样,重新询问其郭嘉的来意。
郭嘉略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主公,某听闻……这收复西域,乃吕布吕奉先,身先士卒,转战三十六国……
曹操嗯了一声,眉毛略微动了一下。
臣还听闻……这西羌之乱,是张辽张文远,太史慈太史子义二人合军平之……郭嘉继续说道,且不知真假……
曹操吸了一口气,看着郭嘉说道:奉孝之意是……
郭嘉拱手说道:有功,则当赏也……骠骑固然有功,而吕奉先征伐千里,重开西域,亦当进封!可加封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开衙设府以镇西域……张文远,太史子义定西羌有功,可封征西将军,平西将军,均假节,择陇右之地为侯……
第2441章差异的多少
夜深沉。
虽然是已经进入了仲夏,但是半夜时分,依旧多少有些凉意,纵然是日间的喧嚣,依旧无法抵挡在黑夜里面悠然而生的丝丝寒意,或者说,这份的寒意来自于心中,而并非是在皮肤之上。
骠骑将军,嗯,即将晋升为骠骑大将军的斐潜,给与了曹操这一边的政治集团庞大的压力。就像是眼前的这无边的黑夜,纵然可以举起烛火,点起灯笼,高擎火把,但是黑夜依旧压在头上,压在心间,无法去除,无法回避。
山东山西之间的纷争,其实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种下了,而后又持续绵延到了唐代,在玄武门的时候爆发出了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达到了巅峰,并且一直延续整个唐朝,还影响了后续朝代。
在当下斐潜和曹操之间的纷争,不仅仅是这两个人的对决,也不是两个人私人的恩怨,而是两个人所代表的的政治集团的对决,是从春秋战国开始一直到当下,山东和山西之人之间的对决。
春秋之后,战国之始,山东山西的纷争就已经不断了, 不管是从政治上,经济上, 军事上, 都是如此, 当时位于山东地域的齐国鲁国等国家,没少嘲讽位于山西的秦国是土著, 是一身上下沾染了腥膻的乡巴佬,是不学无术不知礼仪不明经书的土拨鼠……
当时鲁国就不说了,齐国学宫天下闻名, 文化之鼎盛,冠绝中原。
嗯,虽然说那个半月,呃,芈月太后确实也憨憨的公然在朝堂之上讲述她和赢驷在床榻之上的二三事, 而且还是当着外国使臣的面, 也坐实了秦国人在当时确实是不怎么在意这一些礼仪规范。
可是最后偏偏是被称为半个羌戎的秦国人统一了……
这让山东之人情以何堪?
即便是后来, 在汉初, 就有人鼓动齐王韩信叛乱,然后到了汉景帝时期,依旧出现了山东诸侯国的叛乱。最终导致在西汉年间,持续的割山东韭菜, 就是一种政治正确, 数以万计的大户被迁徙到了关中, 成就了长安的繁华,也残留下了深刻的仇恨。。
后来光武帝凭借着冀州豫州之力,重新统一了大汉之后, 山东山西之间的矛盾和隔阂, 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逐渐的在加深。
毕竟儒家子弟常常挂在口头上的就是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 正所谓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二十年之外, 吴其为沼乎!
郭嘉如今给曹老板献上的计策,就是君子报仇。
嗯,不是什么借刀杀人,也不是驱虎吞狼, 至多有些挑拨离间,或者是二桃杀三士的意味, 但是更多的还是劝曹操当下需要隐忍,要积蓄力量,要正视根本性的问题,不能急于求成。这和演义之中郭嘉对于曹操献出了针对袁绍的十胜十败是一个道理。
演义当中,郭嘉献出了十胜十败的计策之后,在战略上蔑视了袁绍,便是转头跟曹操说你看我们对上袁绍优势这么大,所以我们先去打吕布罢……
现在也是如此。
郭嘉在献出了对于斐潜的相关策略之后,转头就对曹操说道:故而,请主公去大将军之位,而拜丞相之职!
改拜丞相?!曹操顿时皱眉,旋即心中略有一些恍然。
郭嘉微微点头,丞相之位,乃天下百官之长也……当由众而推之……
嗯……曹操沉吟着,思索着。
主公,不妨回想一下,郭嘉伸手往堂外点了点,这豫州是如何得之……可曾一蹴而就?
曹操扬了扬眉头,这个……
豫州,六郡。
曹操占据豫州,并非像是游戏上面一样,咣当一下,城池攻下,然后瞬间变换了颜色,而是经过了一个不短不长的过程。
最早归于曹操的是颍川,一方面是曹操在荀彧等人的配合之下, 击败了在颍川左近的黄巾残军, 基本上掌控了颍川之后,又对汝南的黄巾展开了进攻,后来就大体上算是掌握了汝南地区。
然后梁国么,是经过一段时间,直至在官渡之前才完全占领的。当时还有个小插曲, 曹操追击袁术的时候,没钱奖赏将士了,就顺手开了个包……
梁王坟。
那可是西汉十几代和东汉七八代的梁王的盲盒!肯定是比某些没良心的禽兽所卖的盲盒要实在!
后来天子听闻此事,便是忧哭不已。
不知道究竟是悲伤什么……
至于沛国,陈国和鲁国,相对来说比较靠后了,是在击败了袁术和吕布之后,才算是比较完整的掌握了其地盘。
当然,整体上来说,曹操获得豫州的过程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因为有颍川荀彧等人的支持,所以也没有出现反复,不少地方甚至是通过和平的方式夺取的,并没有出现惨烈的攻城战。
郭嘉之所以说豫州的情况,当然就是指代着冀州。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如今曹操陷入尴尬的局面,就是因为冀州当下面和心不和,表面上换了旗帜,其实和袁绍之时相差不多。
奉孝之意是……曹操慢慢的说道,是某心急了?
郭嘉默然。
曹操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还心急?
那么不心急,还要多少时间?
斐潜那边会给自己这么多时间么?
在实用了斐潜对于军事上面的一些技术更新之后,曹操越发的觉得时不我待,甚至有一种被时间追着赶着,即将碾压自己屁股,菊花不保的感觉。
主公,欲速则不达,郭嘉说道,若是冀豫合力,便如光武之时一般,又是何惧关中?如今冀州貌合神离,其中多有反复之心,若是不及时加以梳理,稍有变化,便是动摇根基,岂不是愈发困难?
曹操目光微动,似乎在权衡着利弊。
在曹操年少之时,其实也袁绍袁术差不多的心思,觉得得冀州豫州,便是得天下,就是那句老话得中原者可得天下,所以在讨董初期,袁术吃袁氏的老本,占据了豫州,袁绍便是死盯着冀州,曹操只能是被夹在了中间,作为两个袁的气垫床,或是什么其他的缓冲物。
可是到了当下,曹操开始渐渐的怀疑起这个所谓得中原者可得天下的正确性,重新去衡量光武之前的旧路,是否合适再开一遍的车。
人多,确实是优势,可是人多了之后,各种思想就多,各种**就多,也就各种矛盾就多,若是不能加以调和,不能将这些分散的思想**统一到一处,说不得还不如人少的时候来得战斗力更强。
再有一年……便是青龙寺大论……郭嘉再点了一句。
曹操猛然之间想到了些什么,便是睁眼看向了郭嘉,经文注解?!
郭嘉缓缓点头,此乃山东之大敌是也……便如昔日之赤眉……左有此敌,右有合利,何愁冀州不从?若是冀州从之,青徐亦定,主公又有何忧?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背着手在堂内转悠了两圈,终是点头,奉孝所言甚是!便依此策!
…… (`Д′*)9……
从大将军府内出来,已经是接近了黎明。
郭嘉搓了搓手,呵出一口气,在眉头之间,似乎依旧有些寒意未散。
这……还是夏天么?
郭嘉下意识的呢喃了一句。
在府门之外的随从上前请郭嘉上车,郭嘉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某要走动一下……去集市……
仲夏的黎明,竟然还是有些寒意。就像是当下的曹操政治集团,看着如鲜花盛开,但是始终存在一个重大的,并且难以根治的致命隐患,就是在曹操政权之下的内部,始终缺乏忠诚和信任。
这种隐患形成的因素有很多,有士族子弟的各怀心思,但是也有曹操本人在骨子里面的怀疑一切的性格。曹操不信任,也不倚重于外姓之人,导致了在曹操之下,政治集团的内部严重的缺乏应有的忠诚和信任,而这样的情况又进一步推动了曹操只能依靠自家人打天下。
或许……
当年迎天子……
郭嘉慢慢的沿着街道往前走,思绪慢慢的发散起来。
在历史上,不仅是曹魏政权,甚至是之后形成的司马晋朝,都是如此。
在怀疑之中诞生,在怀疑之中死亡。
别看在史书当中说曹操手下有五子良将,似乎看起来曹操对于这些外姓将领很不错,但是实际上在大多数的时候,曹操和曹氏的继承人,始终都没有将军权完全授予这些外姓将领。
曹操时代情况还要好一些,各种宗室人物普遍能够得到重用。到了曹丕继位后,其团队内部的信任状况进一步恶化,曹丕对其自家兄弟也都不信任,只能倚重于宗室前辈而对于自家兄弟则予以严加防范,曹彰、曹植等亲王级人物则近乎被软禁。这种局面导致曹休、曹真等宗室重臣凋落之后,曹魏中枢根本无人可用,实在没有办法才把统军大权交给司马懿,又因宗室人物力量微弱,曹家皇帝没有任何实力掣肘权臣,权力因此很快落入司马懿父子手里……
到了司马炎代魏立晋之后,司马氏政权借鉴曹魏覆灭的教训而大封诸王,所有重权全部集中到司马氏氏自家人手里。他们认为这样搞下去,以诸王的强大实力拱卫中枢,皇帝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却没有意识到由此遗留的问题更加严峻,疑心病成为了无可救药的癌症,在司马炎去世不久,司马氏家族内部就立刻杀得天混地暗……
郭嘉当然不清楚历史上曹魏政权和司马政权的走向,但是并不妨碍作为顶尖谋士的他,提前察觉到了这个方面的隐患,并且借着这个机会,一方面是给曹操出谋划策,另外一方面则是替荀彧圆场,除了这两个方面之外,便是试图去治疗,去消除曹操当下在政治集团当中形成的这种怀疑的政治氛围。
可是,这有些难啊……
不知不觉当中,郭嘉已经走过了街口。
坊门陆续开放,而早早就出来谋生的早点小摊贩,也在街头巷尾铺摆开来,摊子之中锅釜的热气升腾,在这个略显得寒冷的仲夏黎明里面增加了一些暖意。
郭嘉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便摸了摸自己的袖子,没钱,又摸了摸腰间,也没有带。于是转头回来,对着跟在身后的随从说道:你们谁带了钱?先借我点,回头给你们……
这个……
跟在郭嘉身后的随从一愣,旋即有人应道,郎君,你不是又要买酒罢?上次你买酒借的钱就没有还……
闭嘴!一个年长一些的随从迅速的瞄了一眼在一旁的小摊贩,发现其并不可能贩卖什么酒水,便是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并不是很大的钱袋,一边递给郭嘉,一边说道,郎君莫怪,这小子……这小子言语无状了……郎君莫怪……
郭嘉接过了钱袋,微微皱眉。
钱袋并不重,也就意味着这里面的钱也不多。
当然,吃个早餐而已,也不需要多少钱,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这几个随从的反应……
郭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然没有了吃什么的心思,将钱袋丢还给了随从,嗯,忽然又不饿了……走,上车!回家!
他忽然明白了。
有些时候,多和少,其实是变化的。而这种变化,会因为人的不同,阶层的不一致,导致其中会有相当大的差异。然后这样的差异,便是以郭嘉的聪慧,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消除。
随从虽说不明就里,不知道郭嘉到底是想些什么,但是在大将军府门房熬了大半夜,现在可以回家,自然是十分的高兴,忙不迭的将车马拉了过来,然后扶着郭嘉上车,便是往家中而去。
郭嘉坐在车上,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小摊贩,看着这些在晨曦之中的身影,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种有些悲凉的感慨……
可是,这骠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难道他就不害怕,某一天这些多少的差异,铺天盖地一般涌动着,将其淹没么?
呼……
郭嘉仰头望天。
晨曦之中,天色渐渐明亮,白云缓缓的在空中飘动着。
而在此时此刻,在辽东,也有人仰着头,看着同一个的苍穹,却面对着不同的白云。
就在前几天,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公孙援军,号称十万众,然后在和城外的丁零人作战之中……
大败。
这就真的很让人崩溃。
如今辽东之地的局势瞬息万变,自去年年末,丁零人开始入侵辽东一来,这近半年的时间,几乎是连战连捷,已经下了辽东近半数的郡县。
公孙度自诩辽东王,一度以为只要展示出自己的实力,便是可以直取幽燕之地,光大公孙氏的门楣,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不出手倒也罢了,在辽东的一场大战之下,不仅是暴露出了辽东军的虚实,更是在最后和丁零人结下不大不小的仇恨。
对于丁零人来说,原本强大的对手,是值得尊敬的,而一度成为自家的狗,却转眼之间翻脸咬了主人,则是断断不可轻易饶恕!
打辽东,对于丁零人来说,就是收拾背叛自己的狗!打起来也越发的手狠,然后……
当公孙康于城上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几乎有眼前一黑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比他之前听到了他父亲去世的感觉还要更加的悲痛和无助……
这天下,这辽东,这些人,怎么会是这样!
当然,在这其中有一些事情,作为他来说,其实还是略微有些清楚的。
这一次的所谓援军,在辽东的各个方面上,有其父亲数十年的经营,有汉人胡人之间本身的差异,有被劫掠的地方大户的决心,而公孙康在中间,也是进了最大的努力,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允诺了最大的利益,但是这些拼凑而来的援军,却有着先天的隐患。
也就是说,虽说目标是一致的,想要打跑丁零人,但是在援军之中各方面的用心,却不尽相同。
普通的人,顶多就是想着早些将丁零人赶走,所以不管是谁来带领都行,只要能带着他们将丁零人击败,那么他们就愿意听谁的……
可是其他的人的思绪,所想要的利益大小,却不尽相同。
有人要的多,就像是公孙康的亲兄弟。
他弟弟想要平复辽东,抢夺他继承他老爹的辽东太守位置的心思,公孙康是清楚的。可是如今被丁零人围城,就算是丁零人就只会蚁附,也对于公孙康造成了不少伤害,为了避免自己被困死在城中,也就只能是先顾眼前……
而在辽东的这些大户豪强之中,也要的不少,虽然迫于丁零人劫掠的痛楚,使得这些狗大户不得不联合起来出兵,但是不少人还抱着说反正换一个主子的想法,或许还可以和丁零人谈判,若不是抓住了一两个和丁零人暗通曲款的杀一儆百,说不得这些大户转头就去投降了丁零人!
而至于那些高句丽和扶余的所谓盟军,就更加的不靠谱了。
但问题是,就算是再不靠谱,在援军之中就算有不同的心思,但是人数摆在那边,怎么就这样败了?!
十万虽说是虚数,但是万余还是有的,竟然就被丁零人如此轻易的杀败了!
公孙康不由得回想起了之前在幽州之战当中的经历,然后越发的觉得沮丧。
三千骠骑军可以打的丁零人上万人奔逃鼠窜……
而丁零人数千又可以将公孙援军万余杀得丢兵卸甲……
相比较之下,公孙军算是什么?
下三流么?
公孙康一阵阵的眼前发黑。
为什么同为汉人,就有这么大的差距呐?
第2441章差异的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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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2章下手的对象
晨雾起时,环绕在襄平附近的高岭低丘上,是漫山遍野的连营。
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原本被夜间稍微凝固了一些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就渐渐的重新升腾起来,在空气当中蔓延着,甚至感觉空气也随着肉眼可见的灰绿起来。
延续了多日的战争狂热已经沉寂下来,而隔绝双方的,并不是城墙,而是这些在城墙周边腐烂的尸首。
从丁零人围城的军营到襄平城墙的这一段的土地上,无数的尸体和插在地上或是尸身上的各种兵器,箭矢,还有被破坏的木质器械,形成了一片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色,是一种热烈又死寂的氛围。
所有鲜红的血液早已变成了黑紫的颜色,腐烂的尸首有的肚子高高鼓起,就像是一碰就炸的气球,青紫色的血管在同样泛着黑的铁青皮肤上浮现,随着还有爬来爬去的蛆虫,就像是地狱之中的小恶魔即将在这些鼓胀的尸首之中诞生。
偶尔会有些小队的骑兵,从丁零营地里面出来,然后远离这一片的战场,往更远的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去执行巡弋任务,还是去抓捕更多的倒霉人填进这个地狱之中。
被这些腐烂的尸首吸引而来大量的鸟类,走兽,还有老鼠,苍蝇等等,旁若无人的在中间这一片的土地上享受的连日的盛宴。偶尔因为这些贪食的家伙的撕咬触碰,导致腐朽的头颅或是肢体掉落下来, 也不会让这些肚满肠肥的家伙躲避,只是瞪着血红的眼漫不经心的看一下, 就像是在嘲笑着人类的愚蠢。
起初丁零人还会不怕死的在尸首之中攻城, 可是后面就不来了……
那些宛如使得空气也变得墨绿的腐朽气息, 就像是可以不通过接触直接侵入活人的体内一样,使得原本就没有什么防御病毒知识的丁零人根本不清楚究竟怎样才能避免生病。
就这样, 让公孙康庆幸的是,他们暂时脱离了战斗。。庇护他们的,并非是他们的武勇, 也不是援军的到来,而是这些死去的辽东的普通百姓,即便是死了,也像是在继续保护者这一片辽东的土地,就算在辽东这一片的土地上的领导者, 是个蠢货, 他们也无怨无悔无声无息的贡献着自己的一切, 从生到死。
在无法杜绝病疫的情况下, 丁零人暂时中断了进攻的念头, 让围城的兵卒往后撤出了危险的区域,以作修整, 再图后续。
虽然说丁零人不再继续攻城, 但是并不代表者襄平城内就能是永远太平。
同时, 城墙也无法阻挡病疫的入侵。
通过水源和蚊虫苍蝇等的渗透, 襄平城中也逐渐出现了各种病症,而且病症之间还会相互感染, 使得城中几乎每一天都在减员,而且这种死伤简直毫无价值,更是让人不免意志消沉,士气崩坏。
若不是丁零人也惧怕病疫, 说不得再来一二次的进攻,就有可能让襄平陷落……
公孙康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转机。
辽东下雨了。
而且是少见的大雨!
瓢泼的雨势挟着漫天的乌云,遮天蔽日一般, 偶尔划过的闪电与惊雷, 将这一片区域搅得混沌不安。
公孙康见状之下,便是迅速的通过了决议, 借着雨势突围。
大雨倾盆的夜晚,公孙康打开了城门,丢下了公孙氏多年在襄平的基业,丢下那些支持他的民众,丢下那些依旧还渴望着得到公孙庇护的家丁和随从,不管不顾的狂奔,溃逃,唯恐被冒雨追击的丁零人缠住,直到了第二天早晨,才在千山石岭一带精疲力尽的停下来,顺便等待手下兵卒的陆续汇合。
在短暂的休息之中,公孙康想起仅在半年之前,他们还在辽东飞扬跋扈的情形,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带着这样的唏嘘,等到了天色渐明,近两个时辰等候和清点兵卒人数,公孙康才知晓他突围之时,带出来的近五千人公孙兵,此时能陆续整理起来的,已经不足五百!
消失的这些兵卒,一部分是在丁零人的追击当中死了,一部分则是被抓,也有一部分在一路奔逃之中陆续掉队。而公孙当下所能期待的,也只有这些掉队的兵卒愿意陆续归队……
但是实际上,在这些掉队的兵卒当中,绝大多数的人,恐怕永远都不会回来,而是逃进了山中。
残酷的事实就在眼前,曾经的辽东王之子,风光无限的公孙康, 当下就像是一只被吓破了胆的老鼠,不断的沿着半岛往南逃窜,逃亡乐浪, 逃向未知的深渊。
太兴六年,初秋。
曾经一度风光的辽东公孙政权,分崩离析,或许不久之后,就将咽下最后一口气。
……_(:3∠)_……
在北面公孙政权崩坏的时候,南面的江东也在面临着一场浩劫。
在扬州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鱼米之乡,竟然遇到了干旱。
本应该有充足的水分给农作为成长和灌浆,形成饱满的果实,可是连续的干旱导致许多地方开始缺水,河水水面的下降也使得一部分沟渠得不到有效的补充,相对地势较高,依赖水利补给的田垄难以避免出现了问题。
这是江东十年,嗯,或许更长时间都难得一遇的情况……
而比秋获可能减产这个糟糕局面更早一些来到的,则是粮食价格如同烧开的水一般的沸腾喷涌的增长。
就像是后世全民赌场里面某些利好或是糟糕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某些大户已经提前做好了布局一样,在当下的江东,等普通的百姓意识到了干旱可能会给他们今年的收成造成影响的时候,这些普通的百姓民众愕然之间才发现,比起秋天才会面对的事情,眼下的粮价已经是磨刀霍霍,砍得他们遍体鳞伤了。
米铺之外永远都是长龙一般的队列。
每一次米铺伙计摘下水牌擦抹后重新填写的行径,总是会引来无数的哀鸣和怒骂。
普通粟麦的价格很快从四五百钱飙升到了一两千钱,旋即在官府开仓放粮平抑粮价的过程中略有下降,可是在官仓粮食如同洪水崩堤一般倾泻耗尽之后,粮价便是应声而涨,直奔四五千钱而去!
江东全民炒粮的时代来临了。
此时此刻在江东地面上,粮食已经成为了如同黄金一般的贵重。
士族豪强地方大户,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拉开了饕餮盛宴。
于城外普通农夫农妇哀嚎遍野,吃草根啃树皮吞泥土不同,在江东大城之中,比如像是吴郡等地的烟花场所,却异常的火爆起来。
那些计算着自家的粮仓换算成为了黄金白银铜币,每天都在疯狂上涨的豪强大户,一边盼望着这干旱能更长久些,一边像是觉得白捡的钱不花白不花,用于娱乐和奢侈消费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同时因为农家卖儿卖女的数目也多了起来,这些烟花场所一边可劲儿使人吹捧,拉高比价,一边四处派人到各地收罗下一批的瘦马苗子。每日黄昏之时,便是酒楼花楼画舫最为繁忙的时候,老鸨子迎客嗓子哑了都强撑着,笑得脸上的粉都有些挂不住,一动就哗啦啦往下掉。
更有不少年少风流士子,在青楼酒楼里面争风吃醋,将狗脑袋打出猪脑浆来,大多数都是打伤,以鼻青脸肿为上限,但是也有个别不小心,被失手打死了,自是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好几天的笑谈话资,然后这些年轻士子转眼又会被什么青楼十大花魁啊,烟花十大名器啊,东……呃,画舫十大技巧啊等等的言论吸引,挤眉弄眼攀兄称弟的要借一步说话。
这便是江东首善之地。
如此就是士族豪强大户的风范。
在这些江东士族子弟心中,普通百姓死上百十个算得了什么?千人万人,十万百万,也不过就是个数字而已。只要还能依旧歌舞,那么便是太平盛世。
年轻的士族子弟气血旺盛,免不了去沾惹花花草草,可是上了年龄的那些老者,亦或是过了那种大脑供血不足的境地的家族主事之人,大多数都没有将心思放在纯粹的青楼画舫上,而是早早的相互勾连信息,然后私下密会商议。
粮价上涨之时,其实还未至秋收,而且江东水网密布,真正严重受灾,导致颗粒无收的地方,严格说起来也并不算是多数,但陡然升高的粮价导致了市场的混乱,民心的动荡,以至于农夫农夫无心耕作,城中百姓也是躁动骚乱。
接下来,按照士族豪强的习惯运作方式,粮价将会在高位上持续一段时间,然后再等到秋收之时……
那个时候,真正要命的情形,就会到来。
接到孙权的诏令,江东各地大佬纷纷赶往吴郡,商议对策。
鲁肃也从柴桑一路而来,将近吴郡的时候,道路之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旋即有骂声喊声哭声混在一处传了过来。
鲁肃一行被堵住了,停了下来。
鲁肃派遣了护卫上前打探,才明白前方原本有辆车载运了些粮食,说是原本要去城中售卖的,因为当下粮价高昂,纷乱不安,所以也请了几名护卫同行,结果没想到在前方的道路上,不知道是车辆压到了坑中,还是车轴年久失修,结果车辆倾倒,粮食便是泼洒了出来……
如此一来,就像是满地的黄金乱滚!
难免有些人心动了,抢了就跑。
然后就有眼红的,从地面上拾取掉落的,最终变成了哄抢倾覆车辆之中的残余的……
车辆的主人和护卫上前持械守护,可是人红了眼之后,又是从众状态之下,哪里会去理会那几个人的威胁?在喝制之下,根本没人听,反倒是有人朝着车辆护卫扬沙土丟石头,照抢不误。
之后就出现流血了,死人了,那些哄抢的乌合之众害怕了,轰的一声又都跑了。
但是损失已经造成了,死人也不会复活。
鲁肃听闻了之后,闭上眼,胡须微微颤动,最终只是下令让护卫开路,并没有下车去给那个车辆的主人,亦或是被杀死的路人主持公道,评论是非,而是继续往前而行。
随着护卫的呵斥之声,道路重新通畅起来。
车轮碌碌之声当中,鲁肃看到了在道路之侧的那些鲜红的血迹,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一名女子在搂着那具男尸嚎哭,而在一旁还有同样穿着破烂的小孩扯着男尸的衣襟,或许被吓傻了,或许是懵懂不明生死,表情空洞且恐惧的望着四周,和鲁肃投去的目光交错而过。
鲁肃不必下车,也能大体上推断出事情的经过。
这一家三口,显然是受灾的农夫,或许逃难,或许投亲,结果半路上碰见了这样车辆倾覆的事件,而那个男子,肯定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哄抢粮食……
毕竟手脚快,心思活泛的,早早抢了都跑远了,而犹豫半天,天人交战之下,或许是他自己确实饿极了,或许是不忍妻儿继续受苦,或许是后面抢的人多了,男子最终也是加入了哄抢的行列。
可是这逃难的男子并不清楚,即便是车辆护卫要下手打杀,也是会选择对象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和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打哪一个容易些?
就像是江东的这些士族下手的对象,肯定也会选择一样。
很显然,孙权控不住场面了。
如果孙权能控制得住,那么也不必急急的叫鲁肃等人回来……
因此鲁肃现在就很担心。
就像是方才那个农夫男子,若是一开始就动手,或许早就脱身了。亦或是就不动手,远离事端,也多半不会被杀。而拖拖拉拉,犹犹豫豫,半响才想着去试一试,恐怕反倒是落入了旁人的计算之中!
加快速度!鲁肃不去看那个令人伤心的场面,因为他知道,如果在路途上稍微耽搁,恐怕在这江东之中,将会有更多的家庭会惨遭厄运,会妻离子散!
另外一边,孙权正皱着眉头,对着在下首跪拜的吕壹大发雷霆。
只不过这无边的怒火,并不能当饭吃,也无法立刻解决当下江东出现的棘手问题。
之前孙权洋洋得意顺流之下回归江东,然后还沉浸在如何收拾江东士族的美梦里面,结果迎面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是冰水!
从知晓江东出现了干旱,到粮价飞涨,再到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孙权的心情是一路败坏,就像是重仓持有了后世白酒的基金。
孙权起初设想着,等自己举办一个盛大的庆典,嗯,当然是自己好不容易得胜并且加官的庆典,并且在庆典上挟持声势对于江东士族进行打压,让这些家伙老老实实服服帖帖,捎带手的就可以将粮价问题解决了……
可是,转眼之间,局势就恶化了。
下令开仓平抑粮价的举措,根本没能起到孙权理想的作用,反倒是让民众知晓了公仓放粮已空之后,越发的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恐慌!
各地抢粮,惜售,囤积的情况,导致粮价居高不下!
江东的生产生活秩序,完全崩坏。
流民开始产生。
那些原本农夫开始变成了流民,就意味着其耕作的田亩被荒废!即便是等到了秋天也会没有收成!
各地告急的文书如同冰雹一般的砸来,所有的文书恨不得都用加粗加重的字体,表示当下其危急的处境,让江东之主孙权尽快拿出注意,想出对策。
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也并非只有大汉江东才会出现的情景。
天灾往往极易演变成为**,而一旦蔓延而开,即便是会在事后处理一些官吏,但是绝对不会将所有的官员都一棒子打死……
立威,也有立威的程序。更何况若是都将这些官吏罢免问罪,那么接下来的恢复秩序,重新生产又要让谁去?
江东就这么一些人,就只有这些能够处理文书,可以清点账目的知识分子!都是亲戚,都是联姻,都是一家子!
而孙权当下手中还有嗷嗷叫着需要抚恤的伤亡兵卒及其家属,还有等待着奖赏分下来的立功兵将,还有需要支付钱粮的劳役,还有要重新修补打造的各式兵械战船……
不支付这些,还叫什么大胜而归?没有奖赏,还有什么兵卒忠诚?不给抚恤,将来怎么让兵卒舍生忘死?
一切的一切,孙权原本以为回来刚好不久能赶上秋收,便是可以游刃有余,结果现在完全落了一个空!
不仅是没有了收获,还要额外支付,这一进一出之间,当杨仪将这些所需要的账目,一一都统计好,上报给孙权的时候,孙权一眼看下,便是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就像是病人家属在医院里面接到了巨额的账单。
不支付这些费用,说不得江东就会立刻分崩!
而如果支付这些费用,那么就意味着,不仅是自己好不容易出战得来的利润,全数要吐出去,甚至还要贴上多年来的积蓄!
无能之辈!孙权狂怒,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吕壹大声喝骂,某留你在江东校事,汝便是如此报我?!
在这么一个瞬间,孙权都有一种冲动,想要直接抄起身边兵器架上的宝剑,一剑将吕壹捅出一个透明窟窿!
第2442章下手的对象
第2443章背叛的大戏
如果说捅死了吕壹,便是可以让局势发生根本性旳转变,孙权便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因为在孙权的意识里面,他认为吕壹的一切都是他的,从**到灵魂,都是属于他的。是孙权他给与了吕壹的一切,荣华富贵,权柄俸禄,豪宅美姬,酒肉锦袍等等,都是孙权给的,所以孙权想要收回去的时候,自然是可以拿回去。
吕壹也明白这一点。当然,吕壹不可能说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你自愿给的,老娘凭本事赚的凭什么拿回去等等,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孙权给与吕壹的报酬是超出了正常的范畴,所以要吕壹付出的代价,自然就是需要给孙权当狗。
之前吕壹这条狗还算是有些称职,不管是看家护院,还是抓捕小猎物,都算是拿手,可毕竟狗是有活动地盘的,吕壹所能看到的一直都是在吴郡周边,而像是江东干旱以至于整体粮价的飙升,这并非是由吴郡一地所先爆发的, 吕壹当然没有办法提前预知。
在孙权下令开仓平抑粮价的时候,吕壹本能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将事情想得通透明白, 事态已经朝着不可转变的方向发展了。
当利益摆在台面上的时候, 人情冷热被撕扯而开,才会显露出真正巨大的危险和恶意, 不管之前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在这一刻,也就剩下了贪婪的本性和丑陋的嘴脸, 勾结在一处的大户豪强巨商,盘踞于半空之中,吃喝人血,敲骨吸髓。
他们怎么说?
孙权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面崩出来的。
吕壹伏在地面之上, 将臀部高高撅起,他们说……没有存粮……
没、有、存、粮?孙权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怒极反笑,啊哈!没有存粮?!哈哈哈……
这几年,受到小冰河时期气候影响的首先是北方,江东一带相对来说气候整体还算是平稳,收成都是比较稳定。
江东的小农经济体系又是最强的, 因为从扬州一带往南, 就是进入了丘陵山区,虽然说这些丘陵地带, 海拔都不算是很高,但是并不好走, 而能够适宜耕作的土地,也是往往在水源河川的左右, 因此在大汉当下的生产力之下,更加容易形成相对比较闭塞的经济圈。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一个普通的农夫, 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他耕作的那个村寨, 离家最远的道路,就是去赶集的那条。
这些农夫、佃户所有的产出, 都集中在了当地的大户地主手中, 而这些粮食,只有在商人经过的时候才能进行变现,而因为价格或是交通等的原因, 并不是像后世, 嗯, 即便是后世的交通条件,也有大量的农产品买不去的情况,更不用说大汉当下了。
因此这些地方豪强大户手中,往往都是囤积了大量的粮草。有时候这些粮草囤积的时间太长了,腐烂变质连吃都吃不了,就只能是堆往山沟里面焚烧……
啥?吃不了为什么不分给农户?呵呵。
所以说江东这些大户豪强手中没有了存粮,孙权不信。你就没给他们说,若是肯捐粮草,我就封给他们官职么?嘉奖!官职!!
说了……吕壹依旧是撅着屁股,都说了……可是他们说,真没有粮草,若是有,肯定捐……
多捐点钱粮什么的然后混个官职,至少有个表彰的交易,从春秋战国时候就已经很多了,到了秦汉只是更是蓬勃发展,到了汉武帝时期甚至连爵位都拿出来挂靠,捐多少钱粮就换个什么爵位,可以当一地代表什么的,都是基本操作。
嘉奖,官职都不要?孙权冷笑着,这是要某的命啊!呵呵,既然想要某的命,某就先要了他们的命!
吕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孙权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这不仅仅是一顿庆功酒的问题!
嗯,或许也是……
更重要的是孙权原本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江东一直以来存留的弊病和隐患, 想要转变一下江东政权,也就是孙权孙氏的核心力量对于地方, 对于军队的控制力不强的问题。
江东的世兵制之下, 导致军队正规化职业化的程度非常低下, 兵归将有的程度太高,士兵利益和将领捆绑程度较深,使得孙权这个君主的号令,甚至还不如某个将领的命令管用!
在说你呢,嘟嘟……
但是么,世间之事,那有办法尽如人意?
就在鲁肃抵达吴郡,急急去拜见孙权的这一天,江东的粮价,一石的价格猛然突破了五千钱!
在正常的年份,一石最贵的粱米也不过是四百钱。普通的粟是两百钱,江东较多的稻谷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在黄巾之乱之前,基本上都是这个价格,而在后来的董卓铸造恶钱的情况下,当时粮价最高也不过是十倍左右,两千多钱。
因此这个粮价一出来,顿时江东民众一片哀嚎。
受到粮价高涨的影响,江东那些真正受灾的区域的氛围,已经是紧张到了极致。
虽然说受到了孙权的指派,已经有一部分的粮草转运进入了受灾的区域,但是当地的灾民,并没有得到第一时间的安抚和维护秩序,乞丐与流民开始往更大的城镇聚集,吃不上饭的民众越来越多,大家都在找粮食,或者说,找吃食,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这一场并非在历史上登记的灾难,一时之间气势汹汹。
在这样的情况下,善心人士么,还是有的。
比如陆家。
陆家老宅庄园之外,便是有成百上千的难民聚集,几乎都将陆家庄园之外的空地都占满了。
在庄园的大门之前,搭出了一个草棚。在草棚之中,十口大釜排列而开,熬煮了许久的粥汤热气腾腾,带给这些流民活命的气息……
在庄丁的维护秩序之下,流民拍着长长的队列,陆续的上前领取粥汤,一人一勺,多了没有,吃饱自然是妄想,也就是暂且饿不死而已。
领了粥汤的,有的是急急的端起就喝,一句话都不说,但多数都会赞一句陆家老爷仁慈无双,福寿永享等等的吉祥话,虽然他们大多数都不认识陆氏兄弟,也不知道陆家郎君还根本不算老。
但每在这个时候,站在锅釜边上替这些流民打粥的庄丁都会立刻说一声,这是江东之主孙将军的粥,陆家不过是暂待布粥而已……
庄园的墙内墙外,几乎就是两个世界。
高大厚实的庄墙屏蔽了外面的喧嚣,陆逊坐在厅堂之内,正在慢悠悠的喝茶。
陆瑁走了进来,皱眉说道:外面的流民越发的多了,今天去看,又多了四十余,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我们……我们总不能这样一直施粥下去罢?再这样下去,一天也要好几十石……我们能支撑得多少天?
陆逊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支撑不了多久……
陆逊的声音平淡,就像是在叙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大兄你……刘瑁皱眉,不能理解陆逊的意思。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了一名随从,启禀家主,暨长史来访!
看,这不是来了么?陆续微笑了一声,开中门,待某亲自前迎!
在吕壹差一点被盛怒之下的孙权捅死的时候,同样作为孙权走狗的暨艳,当然不可能闲着,也在四处嗅探着猎物的气息……
陆从事!暨艳笑呵呵的,早闻陆氏有仁德之名,向来有孝义之行,今日得见陆从事赈救灾民于此,真乃国士也!待此番灾祸消弭之时,某定会向主公禀明陆从事之功勋,以致鼓励!重重嘉奖,以励后效!
陆逊微微拱了拱手,先是请暨艳喝茶,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暨长史此言略有偏差……此施粥之举,并非陆氏之名,乃遵从主公吩咐……
呃?!暨艳一愣。
这什么情况?
暨艳还以为这一次是死死的抓住了陆逊的小辫子。
在灾情面前,施粥可以说是仁慈,不忍见到百姓苦痛,但是反过来说,也可是有意收买人心,蓄谋名望,收罗人口,有不轨之心!
暨艳前来寻陆逊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准备搞个一鱼,呃,一鹿三吃,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计划才刚刚准备铺垫一下,就被陆逊拦腰截断,接不下去了。
这……暨艳挤了挤笑容,明显比之前的笑多出了几分的僵硬,陆从事莫要虚言,这主公方回江东不久,又何尝有令陆从事赈灾救民?
陆逊依旧是微笑着,温文尔雅,沉稳有度,某见这天时久旱,便上报主公……言若有旱灾生发,愿替主公分忧,献家中存粮,代主公救赈流民……主公回函应允……暨长史是否要查看主公回函?
呃……这个……这个就不必了……暨艳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觉得尴尬无比,然后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恼怒,觉得陆逊就是挖好坑等着他跳,看他的笑话。
正在暨艳没有什么话头,准备谁便再讲两句就走,好表现得自己不是那么尴尬,并非是针对施粥这一码子事才前来的时候,却看到陆逊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份表章来,暨长史来得正好……某庄中存粮不多,再过十日,便是将尽!而这流民依旧无着……此份表章,乃某施粥以来,每日所费清单,还烦劳请暨长史转呈主公……十日之后,此处便是无粮可施,这灾民何去何从,还请主公定夺……
暨艳哪里肯在这个时间段去触霉头,眼珠咕噜转动了两下,便是推诿说自己另外还有公事要办,并不会回城中去,让陆逊自己去递送。说完了之后便是连声告辞,显得自己很繁忙的模样,谢绝了陆逊的相送,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急急离开了陆家庄园。
虽然暨艳说不必相送,但是陆逊依旧送到了庄园大门,等到暨艳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了,陆逊才轻轻嗤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在跟在身后的管家说道:将告示张贴出去,就说陆家存粮即将耗尽!十日之后将无粮可用,无粥可施!让这些人赶快另寻他路……
管家恭敬应下。
陆逊缓缓的往庄内走,还没走到厅堂之处,便是听到了庄园之外传来的巨大的惊呼之声,想必是十日之后便无粥的消息传开所导致的……
陆逊看了一眼从内堂屏风后面转出来的陆瑁,淡然说道:现在……汝可是明白了?
陆瑁拱手一拜,大兄远虑……小弟佩服……
陆氏之前就受过重挫,并且江东士族都有明里暗里的承诺,因此陆逊当下主要还是防范孙权这一个方面,先行示弱。虽说舍弃了不少粮草财富,可是也使得陆氏在这一次的风波之中,先行立于不败之地。
孙家多余的粮草,已经用于赈灾了,同时又是以孙权的名义,让旁人想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都找不出来!
同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施粥,再加上十天的缓冲期,在流民之中也会知道在陆氏这里已经没有了粮草,继续前来陆氏这里除非是想要造反暴动,劫掠庄园,否则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前往其他地方,所以也就等同于在流民方面,陆氏也先行获得了豁免……
十天之后,陆家上下就将从这一场风波之中完全脱身!
所付出的不过就是庄园之中的一些陈腐粮草而已……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有陆逊这样的谋略,可以在纷乱的局势之下找出一条最有利的道路,还有很多人是见钱眼开的,甚至是要钱不要命。
在灾害扩大。矛盾日益尖锐之后,流血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当然,普通百姓的死亡,并不能造成多大的影响,让整个江东陷入不可救药的混乱的,是安吴县令的死……
安吴在泾县之南。安吴县令是孙权新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自然是要在孙权面前做出一些事情来,接到了全力调取粮草的指令之后,也是立刻对当地大户宣读了行政命令,要求大户立刻缴纳粮草。
大户哪里愿意,先是不软不硬不咸不淡的拖着,后面干脆就称病不见。
安吴县令急了,眼见着不能完成任务,恐怕自己被孙权所恶,便是不管不顾的大发雷霆,准备人手要搞大户,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身寒门,并没有多少家宅内部政治的经验,安吴县令对于自己属下人手的防备心不足,消息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豪强大户一看无法善了,便是一不做二不休,请了刺客直接干掉了安吴县令。
在汉代,地方豪强大户花钱刺杀官吏,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历史上刘备太史慈等人都被刺杀过,之前的斐潜也是一样遇到过刺杀,而对于安吴县令来说,一来其自身武勇不足,二来又没有高手护卫,三么也没有像是刘备那样有名望,有仁德之名,自然难逃一死。
命案发生之后,大户令人放出风声,说是县令是被流民所杀,原想着就此结案,但是这一件事情被在陆逊那边碰了个钉子的暨艳闻到了……
正在发愁没有什么突破口的暨艳,立刻觉得是找到了突破口,连夜便是出发,带着人马直奔到了安吴,二话不说就将大户全家上下都抓了出来,然后收罗出了一大堆的相关证据,连带着这些大户全家上下一同押送回吴郡。
本来这一件事情,确实是大户做得有问题,但问题是接到了这个大户案件后续审理的吕壹,如获至宝一般的想要从这个大户身上牵扯更多的人……
然后就有人传言说,吕壹在那大户全家投入了吴郡大牢之后,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大牢之中,不仅是用了重刑,还当着大户的面,让人去欺凌了大户的妻女,在精神和**上双重打压大户,不仅是要胁迫大户画押认罪,还要大户攀咬其他的人。
这种明显有些越界的行径,自然是惹起了更大的风波……
正常来说,江东士族也不全都是傻子,即便是那个被抓捕的大户,也是知道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这些人会在吃了大头之后,吐出一些残羹冷炙来,装作善心的安顿这些灾民,甚至还有可能也会像是陆氏一样出来布施粥饭,毕竟不管怎样还是要保存一些人口,方便灾年过后的持续耕作,这也符合大户自身的利益。
在有官府出面的赈灾之下,并不能让灾民完全得到安置,总有一些人因为各种情况,不得不从自耕农变成了卖身为奴,亦或是成为佃户,无产者,放下尊严去求人,艰难的的活下去,而地方大户也借着这样的机会,完成更进一步的土地兼并资本积累。
所以,若是孙权肯放下一些利益,进行赈灾,这一场灾害也就会很快结束。
只可惜盛怒之下的孙权丝毫都不想退让,即便是鲁肃苦劝也是不听,令找到了罪行证据的暨艳和吕壹开始大肆抓捕,一时之间大牢之内,人满为患。
于是乎,一场轰轰烈烈的背叛大戏,在江东又一次的上演了……
第2443章背叛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