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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42章闲薅狐狸,太白犯位

    长安。

    虽然说现如今斐潜还没有做到像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但是长安内外的气象,确实是一日日的在恢复,在发展,在强大。

    前些时日的闹剧,已然算是暂时落幕,而那些原本关押在南狱的那些闹事学子,如今也被编成了一队队,然后就像是牛马一般,拉土拖木,在废墟上重建,俨然已经成为一处景观,甚至有些天生喜欢吃瓜的百姓,乐滋滋的在一旁吃瓜,评价着哪一个士族子弟身材好或是不好,是肤白亦或是臀黑。

    平日里面是尊贵的,亦或是骄傲的,如今成了泥泞的,肮脏的,向来就是普通百姓所喜好的最大的那个瓜,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想着原来看起来多么的纯洁无瑕,结果露出来的也是这样一撮毛,顿时就能满足不少八卦熊熊的魂火。

    这样的事情,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渐渐的发酵了起来。

    有人说这样的行为很好,也自然有人说这样的举动很不好,但是声音渐渐的开始走向了一方,毕竟兔死狐悲,觉得太过于严苛的评论就开始渐渐占据上风。

    华夏自古以来,法律都是相当滞后的,不是因为统治者不知道律法的重要,而是因为大多数的统治者都觉得律法很麻烦,不是麻烦在立的过程,而是在立了之后,还会影响到自己的随心所欲。

    故而,斐潜所开的这个先例,就让一些人相当难受了。

    包括司马徽。

    司马徽当日在青龙寺大论之中大为耀眼之后,自知已经风头太盛,便不愿意继续太过于招摇,于是乎表示自己年老需静,便在长安城外寻了一处建立庄园,作为自己落脚之处,既不远离斐潜将军府衙,也不靠得太近,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这一次,长安学子骚乱之后,司马徽也一直没有发言,坐着看着,原以为斐潜不会这么快的就处理完毕,也觉得在事态没有完全清晰之前,自己最好不要搅合到这其中去,但是随着斐潜快刀斩乱麻一般的处理,这些士族子弟开始上街服刑,充当劳役在街坊负责重建的时候,对于司马徽来说,也是刷新了三观。

    司马徽从来没有想到过斐潜竟然会这么做,毕竟这个事情,几乎等同于扯下了士族的面皮,如今士族子弟能够高高在上,未必没有平日里面保持的那种神秘且高贵的姿态的功劳,就像是偶像剧里面的男神女神,一个个光鲜亮丽的样子,让普通人自觉形秽。

    然而现在,忽然知道这男神也是八爪鱼生冷不忌,女神也是傍大腿黝黑木耳,心中自然不可能继续维持先前的那种崇拜……

    这,难道是骠骑所想要的?

    司马徽不确定,所以这一次,等到尘埃差不多落定了,老家伙才算是从窝里面伸出头来,摇摇晃晃,乘坐蒲车,到了长安。

    司马徽特意绕到了醉仙楼残骸之处,看着那些劳役之中的士族学子,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让仆从重新起行,穿过了街道市坊,到了骠骑将军府衙之前。

    斐潜闻司马徽前来,便亲自出迎,两人在外相互见礼,谈笑颇欢,进了厅堂之后分宾主落座之后,司马徽才像是第一次听说了士族子弟骚乱闹事一般,以一种略微有些惊讶的说道:老朽不问时事久矣,今日原想进城访友,却闻长安之中学子骚乱……

    斐潜笑着点头,说道:已平矣。

    司马徽微微叹息,说道:此番狂妄之辈,当重责之!将军宽厚待人,难免有浅薄之辈,但得其势,必生其心,欲求势成,却若逆天,自亡无日矣……

    斐潜哈哈笑笑,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却是了然,这是在说学子么?这是在说某罢?!

    司马徽见斐潜不应答,略一犹豫,然后微微苦笑道:实不相瞒,老朽方才经醉仙楼,见执笔之手劳于土木,羸弱之躯困于重负……心中不免略有感慨……

    斐潜点头,表示在听,但是依旧不说话。

    司马徽说道:将军如今以堂堂之阵,胜于山东,又举大义之旗,立于士林,自应顺天应人,何行此特异之举乎?

    斐潜问道:敢问水镜先生,何异有之?

    本朝以仁孝而治天下,其行无状,自是当罚。然刑罚绝非本意,乃欲教之而改也,此间民,便为将军之民,此间子,自亦将军之子,将军仁德爱民,自当爱子也。司马徽缓缓的说道,如今山东未平,江南有别,若是此事远传,怕是有失将军仁厚之名,有悖将军清明之望啊……

    斐潜闻言,不禁抚掌而叹道:知我者,当水镜先生也!顺天应人,乃士林从政本意,为民请命,亦为士林傲骨,然如今此番骚乱,唯见穷凶极恶之辈,贪婪成性之徒,劫掠黔首,残害同胞,以为喜乐,实令某痛彻心扉,愤怒难平……水镜先生可知否,韦休甫有一子,极擅书,可左右同运笔,各成一体?

    司马徽微微一愣,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斐潜叹息道:韦休甫之子,亦无参考,也非闹事,恰逢于醉仙楼之中宴饮,便被凶恶之徒,拖拽当街,以石木而击之,双手筋骨尽废!此生即便得愈,亦无再提笔之能!如此上佳读书种子,毁于一旦,如何不惜,如何不叹!

    司马徽眼珠转了两下,竟有此事?老朽倒是未得听闻……

    斐潜点了点头。

    司马徽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韦端没有大张旗鼓的表示其儿子韦诞在这一次的事故当中被人打残,当然是觉得如果说出来,难免会被人认为是自己在挟私报复,是故意要加重判决,所以有意淡化,甚至隐瞒了韦诞的事情,所以作为在城外的司马徽,在几经转手的消息渠道之下,不知道韦诞的这个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这就有些难办了……

    司马徽有些头疼。

    在士族的观念之中,蝼蚁就是蝼蚁,损伤了多少,依旧是蝼蚁的事情,士族才是人,才是民,如果说是财物之损,赔偿了也就是了,有必要如此胁迫士族子弟劳作么?但是现在涉及到了士族自身……

    名望这个东西,作为司马徽自然知道是应该怎么运作,怎么维护的,就像是当年司马徽不仅是给斐潜和庞统取了个名号,也给很多人一些评语,这些名号和评语,才让司马徽同样也收获了水镜先生这个名头,而一旦要让司马徽表示这个我也不管,那个我也不帮,那么仅仅是像是郑玄一样,做一个纯粹的文人么,虽然能收获硕大的名头,但是不能获得实际的利益,司马徽显然也不是很愿意。

    司马徽原本以为这个事情只是涉及普通民众,然后被人求到了门前,哭着喊着,然后架着司马徽,也让司马徽有些下不来台。到了城中一看,确实也看见在醉仙楼劳役的那些士族学子很可怜,所以才转到了骠骑府衙,结果才从斐潜这里听闻了还有韦端之子也牵连其中……

    这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轻饶了这些人,难免就得罪了那些人……

    某若是轻饶,怕是伤了韦休甫等人之心,若是重责,又是失了先贤改过自新之意……斐潜看着司马徽,水镜先生来得正好,不妨再次做个仲裁之判……勿使穷凶之人逃于刑罚,又让无辜之辈牵连于中……

    司马徽连连摆手,老朽身躯日益沉重,行动不便……

    若是可以做一个顺水人情,那么司马懿出面卖个老脸也无妨,但是明显现在这个事情牵扯极多,司马懿刚听了一个开头,就意识到其中问题甚大,哪里会愿意为了他人就去赴汤蹈火?

    然而斐潜哪里肯轻易放过,这送上门来还指手画脚的,不拔几根毛撸些皮,怎么可能会放水镜先生这个老狐狸离开?

    司马徽吞了一口唾沫,知道这一次算是自己失误了,最近太过于得意,故而难免有些忘形。人么,被人捧着捧着,有时候一个疏忽,就忘了自己原来长的是什么样子了。幸好自己觉察得快,要在没有形成更大的失误之前撤离……

    老朽身躯确实不便……不过老朽倒是可以推荐一人,担此重任……司马徽知道不能轻易脱身,干脆转头就将在自家庭院之中上蹿下跳架着自己的家伙卖了,河东闻喜裴垣裴子原,素有侠名,为人刚直,当可此任……

    裴垣裴子原么……斐潜微微沉吟起来。

    水镜先生司马徽冒出头来,在斐潜的意料之中,但也是是在意料之外。

    斐潜之前就认为打了这一批的小的,肯定会引来一批老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司马徽先蹦了出来。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

    士族领袖么,司马徽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是渴求了,所以当下有这样一个收拢人情的机会,老狐狸自然不会错过。只不过老狐狸依旧是老狐狸,见势头不对也立刻想要遁走,若不是斐潜死死按住,怕是也扯不下几根毛来。

    给了斐潜一个交代之后,司马徽好不容易从骠骑府衙脱身,便是片刻不停,直奔城外而去,看样子是要缩回狐狸老窝之中,一时半会不愿意露面了。

    裴垣?裴子原?庞统晃着脑袋,说道,某不记得有裴氏之中,有此等人物……

    斐潜点了点头。

    既然庞统说不记得,那么就是说明这个裴垣至少不是在裴家之中很显著的人士了。

    庞统哈哈笑笑,说道:此人便是水镜先生门前呱噪之辈……

    斐潜说道:怕是分量不足……

    庞统也是点头。

    原本的计划,这一次的机会,就是要在士族里面掺沙子的,如果说所有士族都是一根绳,那么头疼的自然就是斐潜。就像是当年的汉灵帝,即便是提拔了寒门,重用了鸿都,依旧没有培养起得力的支持者……

    所以,太祖的策略自然需要活学活用。

    斐潜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到荀攸从前廊转了过来,顿时和庞统对视一眼,知道有事发生。毕竟今日是荀攸值守议事厅,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不会亲自前来后厅的。

    荀攸拱手说道:启禀主公,颍川有信……皇后有孕矣……

    庞统不由得和斐潜目目相觑。

    这么巧?

    这事情当然不是斐潜干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协将对于曹操的不满转移到了曹操女儿身上,还是说刘协在朝堂之上没什么可以干的,只好在内宫中下功夫,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曹皇后如今身有不适,天葵不至,令医师诊脉,确定了是喜脉。

    尚书令荀彧则是谏言道:此乃陛下长子,又是嫡子,若无意外,千秋万岁之后,当为大汉之主也,自应广赦天下,以为贺喜也。

    刘协还在犹豫,毕竟只是怀孕,还没有正式生下来,而且这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即便是生下来了也不见得能够平安成长。刘协之前有个早夭的孩子,也不是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死了。

    但是荀彧却很坚持,说道:今秋蝗灾忽起,而后自熄,便为征兆也。陛下如今初纳冀州,又复江夏,四海皆平,此正应上天庇佑大汉之相也,岂不与陛下一储君乎?

    刘协盼望子嗣也是有很长时间了,所以听了荀彧如此这番话语,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便是依照了荀彧的建议,召集了群臣,宣告了这一喜讯,群臣自然三呼万岁,纷纷表示恭贺。

    待群臣退下了大殿之后,自然也有议论者,说天子如今只是有孕,并非确定生子,何必大张旗鼓云云,但是也有心中明晰者,听了之后便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华夏之事么,尤其是朝堂之中,需要的就是点到即止心领神会,若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启发的,都是政治斗争当中的炮灰和渣滓。

    虽然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协却有些心中忐忑。于是乎,刘协找到了太史令,因为太史令负责观察天象,若是真的上天会赐子嗣,理论之中自然在天象之中应该有所反应。

    太史令倒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面容清瘦,见到了刘协,得知刘协之意,便道:天子命中自有嫡子,时至而苗滋,瓜熟而蒂落也……

    刘协挑了挑眉毛,显然是有些欢喜,然后追问道:可有预兆乎?

    太史令回答道:臣夜观天象,见见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围之。北辰者,帝星也,帝星见耀,光辉璀璨,正应当下也……

    其实太史令根本就没有回答刘协提出的问题,既没说皇后这一胎是男是女,也没提倘若得男,是否应和着帝星之位,只是泛泛之谈,就像是后世那些十二星座的评语一样,其实调换一下位置也未必会让人发现。

    毕竟人类习惯性都会忽略那些自认为不怎么好的,然后本能的进行脑补……

    刘协听闻之后,顿时觉得当下这个还在肚子里面的孩子么,恐怕真的是一个嫡长了,而且说不得将来也定会继承大宝,统驭万方的!

    这样一来,情况自然有些微妙了。

    太史令告辞了刘协,摇摇晃晃的坐着牛车从宫中而出,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却见到荀彧正站在望星台上,仰望星空。

    汉代这年头,烧骨占卜的已经没落,神佛转世什么的还未兴起,扶乩什么的也还没有诞生,许多询问未知,渴求窥探未来的神秘仪式,都还没有出现,因此占星术,依旧是汉代的主流,作为凡人窥探天机的主要方式。

    太史令,在大汉初期,还算是一个比较牛叉的职位,手中笔可点评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管中墨可书写沙场名将,也可写市坊游侠,所以还算是很吃香的一个职位,但是后来么,职责范围就被砍了,一缩再缩,现在就基本上成为专职的观测天象。

    但是观测天象也有两种,一种是根据历法,测量星辰变化,计算群星之轨迹,以测四时之节气,以对应四季四时的产生什么影响,另外一种则是如同太史令一般,只是应和人事,断言休咎,言之凶吉而已。

    汝观北辰帝星,可明亮否?近日来可有冲犯?荀彧抬头望天,根本就没有回头看太史令。

    太史令低着头,也根本没有看天上的繁星,回禀道:北辰帝星,明耀如昔。

    荀彧却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如今西有冲,汝竟未察之?

    太史令依旧低着头,说道:下官才疏学浅,或有疏漏,经令君提点,细察之,确实有太白金星犯于西……

    荀彧转过身来,皱眉看着太史令,汝身为太史令,当主天象,何来旁人提点?

    唯……太史令的头,更低了一些,下官观得天象,西有太白金星犯位……

第1943章照猫画虎,依葫画瓢

    斐骠骑之意,便是小儿亦知之!

    因为智商这个东西,向来就是稀缺品,所以很多人都觉得秀一秀自家的智商,有利于提升自身的地位。

    长安酒楼之中,当从惊慌之中恢复过来的士族子弟,发现斐潜并没有将骚乱的学子盘根究底,株连三族的时候,也就渐渐的放了心,一只只土拨鼠一般,从各自的坞堡或是庄园之中冒出头来,相互触碰着触角,打着招呼,自然也就有所议论。

    哦?敢问兄台高见!

    对,对!在下洗耳恭听……

    先声夺人的中年人得意洋洋的坐在中间,比划着说道:此间易尔!士乃社稷之要也,天下不可一日无士!骠骑设考举之制,原本是无奈之举……

    哦?此话怎讲?

    中年人捋了捋胡须,卖了个关子,咳咳,不知为何,忽觉口渴难耐……

    来人!送坛好酒上来!顿时有人闻弦歌知雅意,像极了有好酒就等着听故事的吃瓜众。

    中年人假做推辞一二,然后又欣欣然喝了一两杯,咳嗽一声,便继续说道:尔等自思之,骠骑出身何地?所用何人?原本三辅之地,观望着甚众也……然骠骑何人?纵横南北东西,虽也礼下于人,然自有傲骨,岂可一再哀而求之?如今设西京,求者如鳞鳞,附着如羽羽,以骠骑之傲,又怎会轻易相授?故而……啊哈,啊哈啊……

    中年人挑了跳眉毛,摆出一副说道了这个份上,还是不懂的话就实在是朽木了的姿势,众人左右相互看看,不管有没有真的听懂了,为了不失面子,也都先后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剩下的那几个还在思索的,见状慌忙也附和着,表示自己也明白了,不至于落后旁人太多。

    然此类旁支,自诩才华,皆傲不自知,虽说通达文赋,然不知民生……中年人又喝了一杯酒,摸着酒渍说道,观骠骑此番大考之题,一论西京,二轮盐铁,论西京者,乃欲论……中年人伸出一个兰花指,左右点了点,然后才继续说道,……论盐铁,便是欲论民也……而此等之辈,一来不明骠骑之心,二来又是受人挑拨……

    受人挑唆?

    中年人摆出一副你这个乡巴佬.jpg的表情来,人赃俱获……乃山东之人,挟私报复,煽动闹事……听闻还毁了……

    中年人压低嗓门,毁了韦氏子……

    啊?

    哦……

    原来如此……

    搜得死内……

    中年人耳朵一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但是细找,又找不到,只得按照计划,做最后的总结:便是黔首,不识斗字,亦知好歹,所谓嫌贫爱富,前倨后恭,人所不齿也……之前骠骑于北地,皆嫌北地偏远,如今西京架设,便是……啊哈?求之不成,便勃然而作,焚车劫掠,无恶不作……骠骑将其罚为劳役,便如直言,此等之人,品行极劣,犹不如乡野之民也……

    众人顿时恍然,不由得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中年人哈哈笑着,左右看了看,见注意力已经渐渐从他自己身上消退,便装作喝多了要更衣的样子,摇摇晃晃的下了楼,然后又摇晃着出了酒肆,消失在人流之中。

    ……^(oo)^……

    荀尚书此举,便是小儿都瞒不过!

    虽然说到底小儿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不管是谁都要抓他来比较一下,但是对于刘协宣布皇后怀孕的这个事情,以及之后慢慢的散布而出的所谓西方太白犯位的说辞,也有不少人表示荀彧这个活干的太粗糙了,一点都不圆润。

    正常流程来说,一般是皇帝真的生了皇子,才需要昭告四方,大赦天下,以示喜庆,但是这一次,竟然是生都没有生,就急着宣布,然后搞出一个名头来,其实用意很多人都看得明白。

    但是和长安之处不同,在许县之中,没有什么人敢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只是私下聚会的时候才能相互凑在一起低语。

    一者,便是为了曹氏……

    刘协和曹操之间的裂痕,不仅仅是双方当事人清楚,就连旁观者也是看的明白,虽然说曹操将女儿送进宫中,多少也有弥补之意,但是具体怎样,还是不好说,否则也不会生出了今年王粲的这一连串后续事件来。

    骠骑将军斐潜虽然退去了,但是余音萦绕,对于许县上下,朝堂内外的影响,并不是说骠骑人马走了之后便能尘埃落定的,而这个时候刚好遇到了曹皇后怀孕,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一般,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就像是一副粘合剂,可以在裂缝之上再次加强一番……

    如此一来,曹操就从不尴不尬的司空,逐渐的正式转任成为了国丈,那么之前刘协和曹操之间的别扭矛盾什么的,也就不再是臣子和君主之间的矛盾,而是成为了家里面女婿和老丈人之间的问题。

    有汉以来,外戚和皇帝之间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看看眼下的情形,似乎还算是不错了,毕竟汉代之中,外戚和皇帝之间见生死的,也有不少。

    其二么,自然还是为了骠骑……

    骠骑将军在长安,相互之间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往来,长安的纸,北地的兵器,胶东的盐,渤海的鱼胶等等,这些或是关系民生,或是关系军工的物资,依旧在相互交易着,所以斐潜大考之后学子暴动的事情,也传到了许县。

    所以有什么西方太白金星犯位之说,也就很正常了。

    煽风点火么,自然是能煽多大的风,就煽多大的风,能点多少的火,就去点多少的火,反正只要骠骑不痛快,长安不平静,那么许县就痛快了,平静了。

    另外一个方面,刘协大赦天下,那么骠骑那边是赦还是不赦?

    这就是荀彧迫不及待的丢出去,丢给斐潜的问题。

    当然,许县之中,那些官吏之间的议论,荀彧并不放在心上,或者说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斐潜通过考举,展现出来的一种新型的人才选拔模式……

    荀彧,作为大汉当前处于第一梯队的谋臣,自然不可能看着斐潜在长安做出一些新的举措,然后依旧宛如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持续的在原有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

    远在长安的斐潜,自然也想不到,他推出的考试制度,却也同样的促进了许县之处的人才模式改革,使得九品中正制在许县更早的出现了雏形。

    历史上九品中正制是陈群在220年提出的,而在那一年,是三国英雄豪杰凋零的一年。在那一年,曹操死了,关羽死了,夏侯惇,黄忠,法正,程昱,吕蒙,蒋钦等等也陆续死去,无数曾经或是耀眼,或是强势的人物在这一年凋零死去,留下了巨大的空缺,再加上常年征战,各地秩序已经完全被打破,新继位的曹丕也需要一种人才遴选机制,来帮助自己迅速站稳脚跟。

    后人常说,九品中正制度是门阀搞出来的,其实这个说法有些偏颇,其实这个制度只是一种选官的办法,然后其结果才是导向了门阀。

    若是直接翻译成为后世的标准的话,这个所谓的九品中正制,就是普通公物猿的选拔招考办法。需要注意并且比较有趣的是,一个是选拔过程也是有考试的,第二,不是选任领导职位,而仅仅是那种普通的职位,比较基层的那种。

    现在,荀彧和陈群商量出来的还只是一个框架,但是这个框架已经有了一些九品中正制的味道,也不知道若是斐潜知道了他的举动促进了这一个结果诞生,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表情。

    大汉到了当下,基本上智慧处于一流水准线上的,基本上都意识到了大汉的国政其实有很大的问题的,尤其是人才制度上面。

    在汉代,州郡长官一直以来,都有自辟属吏的权力。也就是说,州郡长官的下属们,都是由州郡的长官自己招聘的。朝廷在地方上只任命部分高级官僚的权利,而在此之下,州郡自己有人事权,而这个人事权,有时候比朝堂的还要更大。

    打个比方来说,这就好比是一家全国性的大企业,但是只有分公司的老总是总公司任命的,其余基层员工,都是由当地分公司领导自行决定,根本不需要上报总公司,连流程都不需要走。

    即便是到了后世,也常常有老总到哪里,然后秘书和司机就一定跟着到哪里,更何况在汉代,这样的人才选用结果,必然会产生各种门生或是裙带关系,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即便这些人的工作能力很强,但是对于公司,这些基层的官吏几乎不会有对于大汉朝堂有多少忠诚度的,尽管他领的是公司发的薪水,但事实上,他只对介绍自己进公司的那个人有依附感,毕竟,能带他进来,也能就把他赶走。

    因此要是给这种模式取一个名字,或许可以叫做二元君,因为上面一层皇帝,下面还有一层土皇帝。

    在长安的学子闹事,这些学子只是考虑着一些粗浅的,或者是直白的利益述求,而对于在许县的荀彧来说,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实是斐潜针对于大汉人事制度的一个新的变革,一个新的举措!

    换句话说,就是人事权的上收。通过中央考举,地方官吏不再有完全的人事任命权,即便是临时调任也没有用,因为考举的这些人一定会逐渐来替代这些临时工。

    所以,荀彧同样的,也默默的准备好了纸笔,照着葫芦准备画瓢。

    然而葫芦和瓢毕竟还是有些分别的……

    各地之子,远途跋涉,齐聚于都……陈群缓缓的说道,若中之,自然欣喜,若是不中,难免伤怀,届时稍有不妥,便如……

    荀彧点头。

    陈群也是一个美男子,拿到后世之中,演个什么贵公子根本不需要化妆,妥妥的一大堆的叫嚣着要给他生猴子什么的。很显然,陈群对于上下跳跃着的喊着要生猴子的母猴子没有什么兴趣,当设考正官,分赴各地……

    陈群所说的,也确实是这一次斐潜大考之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众多的考生汇集一处,先不说这样的考试给京都官吏增加的负担,更重要的是汉代交通环境就是如此,让这些考生千里迢迢而来,然后考不中的就圆润的走开,有多少人会心平气和的接受?

    若是下放到各地,让朝堂委派的考正,监督考试,遴选人才,不就是可以避免考生汇聚过多的麻烦了么?

    荀彧表示同意,长文所见,果然不凡……

    陈群笑了笑,说道:若非长安纷乱,在下也未必能想到此处……

    两人相视一笑,对于骠骑将军斐潜提供的经验包表示感谢。

    设立考正官的最大作用,就是朝堂可以直接针对人事招聘工作,从而剥夺州郡长官的人事权。当然,历史当中的九品中正制,也包含了这一条。

    因此说来,后来的科举,若是从整体来看,也不见得全数都是对于九品中正制的彻头彻尾的,完完全全的颠覆,更像是进一步的变化的改良。

    同样的,陈群接下来提出的考试标准,其实也是脱胎于原本汉代的察举制度,略有创新,不能说这不算是一种进步,但是进步的空间么……

    依旧有限。

    因为陈群提出,德才兼备。

    和后世的所谓德才兼备不一样,陈群所要求的德是有标准的,依旧没有脱离汉代对于人品的那种述求。

    然而有意识的是,陈群的德才兼备,正好是因为看到了斐潜在长安之中的那些学子闹剧,认为是这些学子或许有才,品德稍差才造成的……

    由各地考正,先于考评,择选良才,上汇朝堂……陈群总结说道,天下英才皆于立档案,欲寻栋梁便可按图而寻,可免乡野私评,可除民间陋习也……

    如此,或可行之……荀彧沉吟良久,最终也是觉得可以先试试。

    战国以来,贵族制度逐渐瓦解,到秦汉基本形成了官僚制度。

    官僚的权力不可以世袭,对于权力,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也就是在位的时候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呼风唤雨,一旦退出岗位,权力也就随之而去了。

    官僚是不会满足于临时工的身份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扩大自己的权益。虽然行政权力不可以世袭,但是可以利用手里的行政资源,转化为家族的社会资源,传给下一代,下一代利用手里的社会资源优势,在行政权力的竞争中占据优势。

    经过不懈的努力,有些家族世代做官,有权有势有文化,逐渐形成了所谓的士族,再后来,士族基本垄断了官僚系统,为了更好的捍卫自身的权益,自然和中央朝堂有所冲突,而为了缓解这样的矛盾,也为了曹操政权的稳固,荀彧和陈群,仿造于斐潜的考举制度,做出了一个相应的改革,也就很自然的出现了。

    毕竟在这么多年的混乱战乱之下,中央与地方失联,官吏的选举处于真空状态,没有了统一的标准,而且很多地方的权利朝堂都收不回来,斐潜缺少人才,曹操这里也是同样的急需人才。

    利用派遣的考正,一方面可以从被动变成主动,扩大朝堂人才的接受范围,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通过建档,对于流亡在各地的人才进行了统计登记,也同样可以控制更多的人才,不至于外流。

    尤其是不能让人才流落到长安去……

    说起来,荀彧和陈群搞出来的这个考正制,带着九品中正的味道,但是又不完全是九品中正,反倒是有些像是后世西方的所谓皿煮自选,根据社区的舆论,推选出社区议员,然后再由几个社区,推选出市议员,一个个的级别向上,评判的标准似乎都是公平的,都是来自于百姓的呼声,但是实际上……

    望着远去,准备正式将考正制度落于具体字面的陈群,荀彧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虽然说曹老板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当下天子不怎么听话,诸侯也不怎么服从,中间还有不少名门豪族蠢蠢欲动,荀彧作为曹老板的后勤大管家,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曹老板出身么,大家都知道,所以曹老板一直以来都不被名士清流所接纳,相反,不少名士清流瞧不起曹老板,甚至取笑他,并且还与他对抗。

    这种对抗,已经有过一次边让了,现在又差一点让王粲做了第二次……

    有一,有二,不可再三。

    所以,荀彧必须想出办法来,在制度层面上做出变革。然而,国家是需要人才的,曹老板的政权,还需要依靠地方名士来维护和支持,所以,在最大范围内的合作,就是荀彧的最终目标。

    只不过,荀彧也不清楚,他当下按照斐潜的那个葫芦画出来的这个瓢,究竟像不像,好不好用……

第1944章人之所至,便是汉土

    深秋西域的天空,蔚蓝,广袤,高远,美得让人心醉,然而当视线转向下放,那么灰黑,灰黄,灰褐,便是让人觉得污浊。

    清晨,一轮金色的太阳升起,将光芒洒满整个的空间。小方盘城上的大纛在风中飘扬,黑红色的旗面和巨大古朴的汉字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显得凝重且沧桑,也隐隐带着一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人魂为之夺。

    高顺站在大纛之下,看着远方如同蚂蚁一般蠕动起来的龟兹等人。

    呜……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牛角号声,旋即更多的牛角号加入了进去,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渐渐的形成了轰鸣之音。

    高顺四下环视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看到他们一个个有些紧张,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的面孔,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终于来了……高顺手指城外,纵声大叫,擂鼓!准备迎战……

    猛烈而狂暴的战鼓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 ̄皿 ̄)=○……

    吕布站在敦煌城外的高台之上,环视四周。

    兵卒整齐的排列着,刀枪的寒芒似乎将太阳都吓了回去,躲在了云层之后。

    吕布竖起手臂,高高的举起,高声狂叫道:二郎们!开战了!跟着某,某带着尔等立万世之功!

    哦哦哦!兵卒欢呼着,拍打着盾牌,顿着枪柄。

    允二崇拜的看着吕布,叫得比谁都要大声。

    这个外形像是黑熊多像个人的家伙,在和吕布的比斗之后,在吕布的大棒……呃,大戟的教育之下,顿时化身成为了吕布的忠实铁粉。

    对于允二来说,原本他以为力量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狼的力量比兔子大,所以狼可以吃兔子,然后虎豹的力量比狼大,所以狼就怕虎豹,而虎豹也不敢轻易的招惹黑熊,但是允二可以跟黑熊对撸,所以允二一直认为他就是最强大的,最厉害的,直到碰上了吕布。

    吕布不仅有力量,还有极高的战斗技巧,这无疑是给允二打开了一扇他之前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的新世界大门,不由得让允二如痴如醉,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

    唯一让允二有些遗憾的,就是吕布没有答应他学习吕布长戟的要求,甚至兵刃也换成了小一号的铁棒,因为吕布说了,原来允二的用的兵刃,能放而不能收,想要学长戟,便先用铁棒练一段时间,等能放能收了再说……

    李儒裹着皮裘,站在敦煌城池的城楼之上,注视着远处的吕布和那些兵卒,神情肃穆。

    大都护要出发了……姜囧在李儒旁边,轻声说道,声音之中似乎还带着些羡慕。

    李儒点点头,呵呵笑了笑,如今这西域,越来越有意思了……

    姜囧看着李儒。

    李儒也没想要姜囧回答什么,而是指点了一下城外,几年前,某殚精竭虑,所图所谋,不过是方寸之间,弹丸一城……李儒张开了手,而现在……人之所至,便是汉土!心之所至,才叫天下!

    城楼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风中噼啪作响。

    姜囧抬头看去,大纛上那个巨大的汉字象波浪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犹如一条即将跃空而去的蛟龙在蓄势待发……

    李儒吸了一口气,然后问姜囧道:粮草辎重都准备好了?

    姜囧回答道:都准备好了。

    李儒笑了笑,那……就开始罢……

    ……(^-^)v……

    大小方盘城,因为处于沼泽区域,所以竟没有修建特别的护城河。

    在西域,有护城河的城池也不多,虽然说所有人都知道,有护城河的城池,其攻打难度要增加许多,伤亡也会成倍增加,但是因为地理因素的限制,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有修建护城河的条件的。

    原本在大小方盘城的沼泽地,就几乎等同于护城河,而现在冬季来临,虽然说沼泽地不容易冰封,但是也有许多原本软塌塌的区域开始变得僵硬,可以通行了,所以也就等同于老天爷帮忙填了大小方盘城的护城河一般。

    龟兹头人白熊,当然希望能够将大小方盘城轻松搞到手,甚至可以一泻而下,直接攻到敦煌,然后进军汉人的河西走廊,但是很显然,汉人并不想要放弃这里,也做了一些准备,所谓弃城而逃这种事情,似乎并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出现。

    龟兹头人白熊对于什么允戎的事情,并没有太在乎,都是几十年上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来说有个屁用?

    这年头,还是要看谁的拳头大一些。

    龟兹头人觉得自己的谋略很不错,反正么,汉人守城的能力么,这么多年来也是见识过,所以能不打城池还是不打比较好,而且汉人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常常死守不出,就像是大小方盘城一样,自从龟兹等人秋天来了之后,便一直坚守城池,并没有主动出来寻战。

    所以,龟兹觉得,只需要做个样子,将大小方盘城包围起来,然后再带着人侵入敦煌河西,那么汉人就会慌乱,而一慌乱,自然就有机可乘了。

    于是乎,西域的这群胡人联军开始行动起来,对于大小方盘城佯攻,而大部队则是在龟兹白熊的带领之下,如同潮水一般扑向了敦煌。

    虽然是佯攻,但是对于大小方盘城来说,压力也不算是轻松。

    不管是龟兹人还是焉耆人,都擅长弓箭,随着一声令下,围城的胡人冲进了射击区域,开始对城墙进行压制射击。数千只的箭矢在空中密密麻麻的像是吸血的尖嘴兽一般,尖啸着投向了城墙之上,寻找着血肉的气息。

    高顺大呼:举盾!

    盾牌兵斜举长盾,弓箭手掩于盾后,长矛兵和刀斧兵全部伏于盾墙之后,大家神情紧张,屏息以待。

    长箭撕裂空气,发出杂乱且刺耳的咻咻之声,瞬间及至,接着就是长箭落到城墙上或是盾牌之上的杂乱之声,不绝于耳,再接着就是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啸叫。

    胡人组建了两个颇大的射击阵列,掩护着胡人对于城墙的攀附和破坏,在胡人高低不一腔调怪异的号令之中,长箭脱离了长弓,发出急促的厉啸,争先恐后地跃入空中,霎那间,整个空中布满了箭矢,就象漫天的蝗虫,顿时遮掩了阳光。

    小方盘城的城楼之上,木质的城门楼的柱子上,钉上了横七竖八的箭矢,甚至还有很多后来的箭矢抢不到地方,便啪的一声将前面已经立在木柱子上的箭矢打掉,一起跌落在地,而腾出来的空间又在下一刻被填满。

    城门楼上的瓦片,有的也被射落,砸在城墙之上,噼啪之声当中,摔一个粉碎。一些红黑色的大汉旗帜,在长箭的肆虐下发出了痛苦地呻吟,被一只只利箭洞穿的面目全非,依旧艰难的矗立着。

    老树皮,不是真的那个树皮,而是个人名。

    老树皮是个老兵,他已经从军七年了,他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个弓箭兵,他认为这是他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弓箭兵么,总是能够距离敌人远一点,追击的时候跟在军队的后面,逃跑的时候跑在大军队的前面。

    七年了,没什么升官,到了现在也仅仅是一个什长。和他同时投军的,算是同期战友罢,自然也有一些升官发财了的,不过更多的,则是在战场之中死去了。那些人比老树皮要更强壮,更敏捷,更有力量,所以他们成为了刀盾手,成为了肉搏兵,然后……

    就往往没有然后了。

    透过盾牌和城墙之间的缝隙,老树皮看见城下黑压压的一片胡人,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胡人真他娘的能生,又是男女都能开弓上阵,老树皮甚至看到在弓箭队列之中也有不少的女胡人……

    箭矢呼啸着,有几根差一点从老树皮观察的缝隙当中钻出来,吓得老树皮连忙缩了缩脖子,却转头看见身边的小年轻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不由得有些老脸微红,咳嗽了一声,你小子,瞅啥呢?

    这个小兵,是新来的。

    叫做二狗子还是二蛋子?

    亦或是狗蛋子?

    老树皮有些记不清了。

    什长,校尉怎么还不下令?胡人都冲上来了!新兵似乎有些紧张,亦或是有些激动,持弓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老树皮哈了一声,还早呢……现在箭矢这么密,再说冲上来的都有盾牌护着,我们射也射不死几个……等一下,等一下胡人的弓箭手累了,就会停下来……到时候记得要射站后面的弓箭手,别他娘的直盯着眼前的那些家伙……还有,别急,射一箭,缩回来,搭弓上箭,再射,再回来……就像是训练的那样,明白么……

    明白,知道了……新兵连忙回答道,然后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老树皮,什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老树皮笑笑没回答,倒是一旁的刀盾手加入了群聊,听你什长的,没错……记得动作要麻利些……

    新兵忍不住,也靠近缝隙往外瞄了一眼,然后又缩回了脑袋,胡人……真多……

    老树皮(ˉ▽ ̄~)切了一声,这叫多?当年跟着骠骑将军,在漠北的那个时候,那才叫做多……还不是照样打赢了?这些胡人,我看,也不比鲜卑强多少……

    刀盾手一边顶着盾牌,一边说道:没错,就这点人,到时候大都护带人一来,一口就能给吃了……呵呵……

    新兵闻言抬头看了看老树皮,又看了看刀盾手,脸上写着大大的崇拜二字。

    准备了……老树皮瞄了一眼高顺,忽然说道,校尉要下令了……

    新兵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拉着弓。

    咳!别那么用力,放松些……老树皮瞪了新兵一眼,记得我刚才说的么?

    新兵连连点头,但是心中一片混乱,方才什长说了什么?这些胡人还不多?还不如鲜卑人?亦或还有一些什么?

    对了,射远的,要射远的……

    高顺缩在盾牌之后,似乎在闭目养神,周边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像是在听乐曲一般。

    胡人用的弓,似乎比汉人的弓还要更长更大一些,所以射程更远一点,但是同样的,拉开长弓射击所用的气力消耗,自然也就比汉人的弓要更多一些……

    弓箭,准备……

    高顺忽然睁开了眼,大呼道。

    弓手!上箭!

    中层的军校士官接力下令。

    弓箭手默默的搭上了箭矢,微微张开了一些弓,靠在了盾牌手的边上。

    几息之后,原本密集且嘈杂的声响似乎忽然之间变小了,高顺推开了身边的刀盾手,大吼道:大风!大风!!

    号令之中,老树皮已经非常娴熟贴着刀盾手让出来缝隙,仅仅是露出了半边脸和身体,咻的一声射出了第一箭,接着他的右手就象翻飞的蝴蝶一样,拿箭,上箭,拉弓,瞄准,射出,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了,让人眼花缭乱,嘴里还似乎不停地念叨着,亦或是咒骂着,全身心都沉浸在飞速射击的快感之中。

    一支支长箭带着愤怒的呼啸,几乎同时从小方盘城的城墙之上飞出,然后扑向了城墙之下的胡人,泼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胡人的反击也很快来临,伴随着高顺再次大呼举盾的声音,老树皮已经安全的射完了一整轮十根箭矢,然后早早的缩回了回来,正准备得意的在新兵蛋子面前吹嘘一下,一转头却看见了方才那个新兵已经倒在了一旁,头颅之上穿透了一根箭矢……

    一旁的刀盾手重新顶上了盾牌,然后也瞄了过来,这个傻孩子……露出去的太多了……我扯了一下,晚了……

    老树皮叹了口气,脸皮皱得更像是老树皮了。他想起来了,这个孩子叫张二蛋,才十八岁……

    老树皮不愿意记手下兵卒的名字,只愿意记他们的外号,因为一旦要写要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往往都是像这样的时候……

    这群该死的胡人……

    高顺声音再次响起:弓箭准备!

    老树皮深深的看了一眼倒下的张二蛋,然后默默的将原本摆放在张二蛋的一侧的箭矢袋子拿到了自己身边,和自己的箭矢袋子放到了一起……

    ……凸(艹皿艹)……

    这群该死的汉人!

    城下,焉耆人阙素也在咒骂着。

    牛角声,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响彻城墙上下,黑色的长箭在空中飞舞,带血的战刀在风中呼啸,巨大的石块在云梯上肆虐,厚重的擂木挟带着风雷之声从城墙上砸落,带起硕大的血花。

    由于汉人的强硬,焉耆人死伤惨重,城池左近很快的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不少尸首,也有不少负伤的焉耆人被扶着,或是被拖着,退了下来,在一侧哀鸣呻吟着。

    鲜血染红了这一片的区域,死神在这一方的上空盘旋着,高声大笑。

    退!退兵!不打了!

    焉耆头人阙素大吼道,脸上的肉都有些颤抖。

    现在就退兵?莎车头人阿姆西在一旁说道,白熊不是说要我们功打到天黑么……

    天黑?!天黑了我们要死多少人?!焉耆头人阙素愤怒的说道,手指着前沿阵地,这才几个时辰,我们死伤了多少?!打到天黑,又要再填进去多少?

    莎车头人阿姆西左右看了看,也是沉默了下来。

    焉耆人和莎车人一开始都以为汉人虽然强,但是也不是太可怕,甚至还想过小方盘城不过这点地方,这点汉人,说不定是可以直接联手攻下的,到了大方盘城的时候才需要慎重一些。

    在原本的计划之中,即便是攻不下小方盘城,或许也可以通过给小方盘城足够的压力,使得大方盘城不得不派遣援军,那么自然就可以直接对援军进行打击……

    然而现在,似乎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了一些偏差。

    汉人精良的装备,强劲的体魄,精湛的技巧,即便是依靠长弓,给与了汉人一些压制和伤害,但是汉人依靠着城池的高度差,同样也给长弓队了不小的损伤和压力,导致长弓对于城头的压制力量不是很足,而攀附攻城自然更加的困难,更多的像是在做无效的举动。

    退!退兵!焉耆头人阙素再一次的强调,我也希望能打下来!我也希望能够攻取汉人的领地,获得汉人的财物,但是……我们先要有人!人都打光了,那么即便是真的打赢了,又有什么用?!

    阿姆西沉默着,然后似乎问了一个不怎么和当下相关联的问题:听说允戎人……你觉得这个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阙素冷笑道: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是如何?

    阿姆西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么……退兵吧……

    低沉的牛角号声再一次的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敦促着进攻,而是撤退……

第1945章来而不往,所非礼也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黑幕悄然拉去,清晨徐徐来临。

    无名渡口,距离玉门关五十里。

    此时,吕布正在指挥大军渡河。

    水流并不大的河面上,架起了四座临时性的浮桥。

    人马从东边两座桥上通过,辎重物资从西边两座桥上通过。全副武装的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走上浮桥,快速通过。一车又一车的武器装备,粮草辎重,也在官兵的努力下,也迅速被送到对岸。

    允二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嗯,严格来说,算是第一次上战场,立于河边,看着熙熙攘攘的兵卒通行,听着喧嚣嘈杂的声音,既新奇又兴奋。

    蒙都尉,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要是我的话,肯定是一团乱糟糟的……允二抓住了蒙弘,开启了叨唠模式。

    吕布帐下,魏续么,作为吕布的副官,很多时候都是在处理吕布的上传下达的工作,而蒙弘则是魏续的副官,负责一些具体的执行,而且同时蒙弘又是出身蒙氏,在没有投身骠骑之下的时候,也是在山林当中混着的,所以自然和允二多少有些话题相通。

    蒙弘一边调派兵卒次第过河,一边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学?这个很简单的……

    好啊,好啊……允二信以为真,很开心的说道,比学大都护的戟法还简单么?

    蒙弘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这个不好比较……

    允二还抱着些希望,说道:那你先说说看。

    蒙弘用手一指,说道:这么多兵卒,汇集在此,首先先要考虑到军队的安全,要做好随时可以防御和反击的准备,因此必须要合理安排,比如说让那一支的兵卒先过河,那一支的兵马后过河……我们都是骑兵,所以简单些,若是还有步卒,还需要考虑是让刀盾手先过,还是长枪兵,亦或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允二没等蒙弘说完,已经觉得自己脑袋涨得有原本的三个大了,我知道了,这个比学大都护的还要更难……

    蒙弘大笑。

    远处,吕布似乎听到了蒙弘和允二的笑声,微微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前方,看向了玉门关方向。

    吕布记得李儒的交代。

    允戎是破局的杠杆,但是并不代表有了杠杆之后,就什么都不需要做。

    想要撬动西域这么大的一块地盘,何时的垫脚石和力度,就是下一步的关键。

    现在吕布的工作,就是将杠杆带上,然后找到合适的位置,伸进去,撬动它……

    李儒将整个的西域,大体上分成了四个部分,称之为四域。一为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二为自葱岭以西、河曲以东;三者是者舌以南、月氏以北;最后一块是西海之间,水泽以南。

    这一片的区域比所谓的西域都护府那一小片地方大很多,敦煌以西、天山南北、中亚、西亚地区均为西域,而这么大片的区域,如果仅仅是依靠汉人进行治理,是没有办法的。

    如果要进行驻兵管理,那么兵卒数目要求就要很多,消耗自然也是很大,所以便只能是依靠西域当地的自治,而作为自治,也是有区别的……

    李儒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但是吕布也知道,李儒应该是有了一套的办法,而这一套办法实施之前,就需要吕布去做好前期的铺垫。

    就像是当年的班定远一样,只有当砍下的血淋淋的头颅,才能让西域的这些胡人知道,汉人是要来真格的了……

    ……(*`ェ′*)……

    日上三竿了,焉耆头人阙素和莎车头人阿姆西才带着他们两个的联军,缓缓在玉门关的小方盘城前列阵。

    玉门关之外,便是大汉传统意义上西域都护府的区域,从海头一直向西延伸到疏勒,上和乌孙接壤,下和葱岭为邻。是一块非常大,但是也非常复杂的区域。

    吕布带着人马,之前一度抵达了海头位置,也就是原本的大汉的西域都护治所,但是因为长久以来的荒废和胡人的有意破坏,海头县城根本如同废墟一般,根本不可能长期驻守,于是乎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自然退到了敦煌之处。而就是这一进一退之间,让这些自由习惯了的西域胡人,觉得受到了侮辱。

    汉人,真么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若是不给汉人一点教训,岂不是将来汉人进进出出,搞得自己欲仙欲死?

    于是龟兹人挑头,也自然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联合了焉耆和莎车,紧逼海头,甚至直至玉门关下。

    但是现在,焉耆头人阙素和莎车头人阿姆西,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冲动是魔鬼啊……

    龟兹白熊联合其他胡人出兵敦煌,除了展示武力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想要趁机掳掠财物,毕竟汉人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另外一个原因,是要和白石羌好好算算账,尤其是这几年通过白石羌的交易,西域这边的胡人消耗了大量多年储备下来的各种皮毛,而白石羌据说就是在这个骠骑将军治下的。

    一开始的时候,西域这边的胡人都以为白石羌人是傻子,后来才知道,他们自己才是傻子。

    物以稀为贵,所以西域长久以来没有和汉地大规模的通商,牛羊皮多了,自然也就低贱了,而现在以极低的价格换了一批物资,算是清库存之后,西域的这些胡人就发现自己其实亏大发了……

    中间商天天喊着不赚钱,没有差价,贴本生意,其实嘿嘿……真要不赚钱,没差价,中间商还会那么红光满面兴高采烈的大声吆喝么?

    头人,我们是不是开始进攻了?一个小渠帅问阙素道。

    阙素看看远处玉门关上严阵以待的守城汉人兵卒,摇摇头,问道:联系婼羌、高昌,疏勒、渠勒、于阗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小渠帅回答道。

    阙素一边小声骂着什么,一边摇着头。

    其实还有一些小国小部落,像是什么西夜,子合,依耐之类的,这些所谓的国,其实就是一小块的区域,一个部落,或是几个部落的合体,大体上都是属于见谁都讨好,然后那边风大往那边倒的类型,所以阙素根本没有问。

    只要是西域联军占据上风了,这些家伙就会立刻殷勤的蹦出来,将尾巴摇得比风车还快,但是如果是汉人得胜了……

    所以,这些小部落,其实也是阙素等人心中的下一个目标。只不过现在汉人在前面,还暂时顾不上处理这些小国而已。

    如今,这些家伙,似乎也闻到了些异常的气息……

    原本说好了开打了之后这些人就要上来,结果现在阙素派人去催了,这些家伙依旧躲在后面一动不动。

    那么今天……小渠帅看了看阙素的面色,迟疑的问道,头人,我们怎么做?

    阙素冷笑道:怎么做?就这样做!这些家伙不动,我们也不动!

    ……(╯>д<)╯?˙3˙?……

    吕布没有想到的是,龟兹人竟然敢偷偷摸过了玉门关,然后侵入到了汉地之中,然后和自己一头撞上。

    龟兹头人白熊也是没想到,他以为汉人肯定是只会龟缩在城池之中,根本不敢露头,结果才刚刚过了玉门关,就发现了汉人的军队。

    双方的斥候先后发现了对方的军队,吕布斥候稍微早一些,但是龟兹人白熊的斥候也慢不了多少,毕竟在敦煌玉门这一带,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的屏障,远远的就能看见行军腾起的烟尘。

    两军遥遥相对。

    魏续说道:都护!要不要等后续蒙都尉他们上来?

    吕布冷笑,抖了抖方天画戟,说道:派几个人让他们加快速度!旋即下令让阵列展开,准备战斗。虽然说在计划之外,但是既然撞上了就撞上了,打就是了!

    人少,人少也照样打!

    战鼓声冲天而起,震荡云霄。

    龟兹白熊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心中愤懑不平,老子现在人数明显占据了优势,汉人竟然敢挑衅,率先列阵,这难道说汉人要准备进攻了?!

    吹号!列阵!列阵!龟兹白熊将镶嵌了黄金和宝石的战刀高高举起,吹号!迎上去!进攻!

    这是西域,也是大漠之中常见的战斗模式,苍茫隔壁,荒芜大漠,一般来说也不容易碰到一处,但是一旦碰见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停下来的规矩,像什么先骂个阵,双方主帅阐述一下自己的大义,然后再阵前巡游鼓舞士气,叽叽咕咕一番才最后才进行交战的,基本上不可能存在。

    在大漠之中,要么战,要么就逃。

    牛角号和战鼓声交相辉映,双方的骑兵迅速转换着队形,然后像是潮水一般,涌向对方。

    吕布一马当先,高声狂呼:

    令左右两翼立即脱离中军!列锥形阵,迎击敌军!

    中军全体,密集收缩,随某冲锋!

    杀!

    战鼓声,号角声,士卒的叫喊声,战马的奔腾声,直冲云霄。

    咻咻……

    几乎同时间,数千支长箭腾空而起,各自奔向了对方。

    吕布狂吼一声,方天画戟在空中盘旋尖啸,然后便是一头撞进了龟兹人的军阵之中!

    龟兹人当然也听闻过其他人在描述汉人之中有个猛将的言语,但是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很多人都以为只是这些失败的,无能的家伙在给自己找借口而已,所以并不是非常的在意,直至当下。

    杀死他……杀死那个汉人……龟兹头人白熊指着吕布兴奋的嚎叫着。

    比老子的人少,居然还敢分兵!

    简直是愚蠢之极!

    既然汉人愚蠢,自己也就不用客气了,直接干掉中间的那个汉人将领,就可以确定胜局了!

    秉承着人多就是力量大,人多就是强的龟兹人,兴冲冲的朝着吕布杀去。他们知道自己这些人当中可能有一部分人会在战斗之中死去,但是他们都认为死得应该是别的人,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可以活到最终,获取胜利品分配的那一个。

    然后就看到了一道光!

    方天画戟所划出的寒光!

    特殊的方天画戟结构,使得其在空中舞动的时候,带着凄厉的尖啸,犹如鬼哭,呼号而至之下,朝着吕布刺来的四杆长矛当即皆断,长矛矛尖去势立减,无力地坠落在赤兔马二号的身前,还没等这些断了长矛的龟兹人反应过来,寒光闪过,便是一戟之下,便是了解四人性命!

    当中两人的头颅高高冲天而起,鲜血从脖颈内喷射而出,染红了吕布的战袍披风,也溅了随后杀到的龟兹人一脸,不由得让其条件反射的眼一闭……

    方天画戟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然后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又是人头飞起!

    吕布举重若轻,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暇空出一只脚,踹点在一具歪倒过来的无头尸首上,改变了其倒下的方向,以免其有可能会绊倒住赤兔马的马蹄。

    后面的龟兹人还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嚎叫着涌上来,吕布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了些暴戾之气,方天画戟一抖,吸满了鲜血的红缨在空中盘旋飞舞,甩出一片血珠!

    后续奔来的执斧龟兹骑兵,刚刚举起战斧,就觉眼前血光一闪,视线一花,接着胸口一凉,然后就看见自己的皮甲猛然迸裂,鲜血从胸腔内喷涌而出,呃了半声,便仰天而倒。

    另外一名较为瘦小的龟兹骑兵伏在马脖子后面,隐蔽身形,却将战刀横出,企图去割吕布的腰侧,他已经用这种方法偷袭了不少对手,因为对手往往会被其他高大的家伙吸引去注意力,然后躲在马脖子后面的他就能轻松的割破对手的肚皮,然后看着对手的肠子哗啦一声调出来,被踩踏在马下……

    越来越近,瘦小的龟兹骑兵甚至能看见吕布腰上的皮质扣带上的花纹了,喜悦的笑容才刚刚浮现在脸上,然后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的刀似乎短了一截,然后猛然间看见了一个黑影迎面而来!

    吕布用脚磕了一下赤兔马的单侧腹部,赤兔马会意,顿时往另外一边灵巧的侧移了一步,在脱离了偷袭者刀锋的同时,吕布收回了方天画戟,就像是很随意一般,送上了雕花带角,虽然不是很锋利,但是足够坚固的长戟戟尾,撞在了偷袭者的面门之上,顿时在咔啦骨碎声中,将其击落马下,淹没在马蹄之中。

    战斗越来越血腥惨烈,战鼓声号角声厮杀声叫喊声交织在一起涌起了巨大的声浪,声浪激起冲天波涛,在战场上轰然炸响,声震四野。

    魏续虽然武力值比吕布差得很多,但是对付一般的小兵,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当吕布吸引了绝大多数的龟兹人注意力的时候,汉军的两翼就在魏续的统领之下,像是一个灵活的刺客,在硕大的龟兹本体上进进出出,侧击背刺玩得不亦乐乎。

    龟兹人像是庞大身躯的巨怪,挥舞着面饼做的软塌塌的大棒,而汉军则像是三个灵活且坚硬的小个子,在巨怪身上不断的穿刺,增加一个又一个的新的流血伤口。

    龟兹头人白熊越看越是心惊,越打越是胆寒,当他看见吕布似乎发现了自己,将染血的方天画戟指向了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忍不住嚎叫了一声,吹号!吹……吹号,撤,先撤……

    等蒙弘和允二赶到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已经结束了。

    龟兹人丢下了一地尸首,狼狈不堪的退了回去,而吕布为了保存马力,也没有穷追猛打,略作驱赶之后,也收了兵。

    允二站在战场之中,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允二对于没有能吃上一口热的,十分的懊恼。

    蒙弘笑道:还有得打……这才刚开始……

    允二转头问道:还有?

    蒙弘点了点头,你以为这么大个地方,就打一场,这些人就能服气了?

    允二忽然之间就有了精神,哈哈笑着,转了转脖子,盯上了一旁的马尸,指挥着手下割了一块马肉,好!好!还有得打就好!哈,对,就割那一块,给我,等下我来烤肉,我给你说,我烤的肉,谁吃了都说好……

    蒙弘也是笑了笑,心中却打定了主意不准备吃允二的烤肉,这家伙,每次都说他做得最好,实际上也不想想,他做得即便是再差,他族内的人会胆敢当着面说他做得烂么?

    不敢当着面直言的,不仅仅是允戎的族人,还有龟兹。

    但是即便是遮掩,依旧还是有些痕迹,很快焉耆头人阙素和莎车头人阿姆西都知道了龟兹白熊战败了的消息,纵然龟兹白熊事后发现遮掩不住了强辩为所谓的战略转进,但是依旧没什么卵用。

    不安的情绪在胡人之中蔓延着,而这种情绪,也让在小方盘城防守的高顺察觉到了。

    高校尉,你这是……

    高顺整理着战甲和兵刃,口中淡淡的说道: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1946章高顺陷阵,贵霜设谋

    夜间。

    小方盘城静悄悄的开了城门,然后一名名的骑兵缓缓而出,包裹了马蹄的声音有些沉闷,直至距离胡人营地的时候才猛然间加速起来,寂静的黑夜突然就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胡人没有想到小方盘城在面临围攻之下还敢出城偷袭,措手不及之下,惊惶不安的鸣叫声四处响起。

    战马虽然被遮住了口鼻,但是温热的气息却透过了遮布,抚过高顺的脸庞。高顺恍若未觉,只感到血脉渐渐的奔涌起来,整个人的温度也在不断的上升,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

    说起来,这也是高顺陷阵营的第一次夜袭,而已以前,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防御,在抵挡对手的进攻,而主动的突袭,尤其是夜袭,基本上没有。

    高顺回顾身后,七八骑身穿重甲的兵卒紧紧的跟随着他,虽然是夜间,虽然这些重甲兵并非是骑术高超,但是好在所用的都是久经战阵的战马,根本不需要太过于费心调整,这些大家伙技巧娴熟,甚至都不需要特别发出什么指令,便自动的会跟随前方的战马,避开战场之上的一些障碍。

    不知道为什么,高顺忽然想起了骠骑将军斐潜来。

    这个陷阵营的设想,其实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于骠骑的一句话。

    高顺虽然很早就跟着吕布一起在战场之上厮杀,但是高顺的骑术么……

    不能说不好,但是也不能说很好,就是一般般的那种,严格来说,高顺更像是一个步将,当站在大地上的时候,高顺能发挥出十二成的技巧和力量,但是上了马,顶多也就是七八分。

    陷阵营,虽然骑马,但是依旧是步卒,只不过是加了四条腿的重装战甲步卒。

    狂乱的呼喊声在胡人营地之中爆发,值守的寥寥几名胡人守卫多少还是尽到了他们的责任,一边胡乱的朝着高顺等人拉弓放箭,同时回头朝着营寨之内狂叫:敌袭!敌袭!

    营寨当中,胡人兵卒纷乱的奔走,火光乱动,许多帐幕之内的胡人,慌乱之下随便抓着一件兵刃就跳了出来。各级头目,渠帅纷纷大声喊着号令,混杂成一团,反而让其中的胡人更加难以听清,一时间不知道听谁的好。

    联军的弊端暴露出来了……

    在零星的拒马之前,高顺等人迅速的下了马,一边开始结阵,一边挑开了拒马等障碍物,准备突进。

    虽然胡人联军之间,似乎平日里面嘻嘻哈哈,都笑容以对,但是毕竟恩义未结,临到了紧要关头,下意识的依旧是还听自家人的,至于配合二字?啊?这是配合是怎么写的,不认得!

    高顺陷阵甲士,挑开了设置得稀稀拉拉的拒马鹿砦,后面的携带了弓箭的什长伍长,纷纷张弓搭箭,箭矢呼啸声中,那几名大呼小叫的值守胡人岗哨,纷纷惨叫,或是连惨叫都没有,就被射翻倒地。

    胡人设立的营寨,对于习惯了汉人那种又高又深的栅栏壕沟的陷阵营来说,面前的这些障碍就像是儿戏一般。胡人的箭矢从空中落下,但是叮叮当当的砸落在铠甲之上,根本破不了防,陷阵营的甲士也就当听个响,丝毫不在意。

    两三名陷阵甲士将携带的绳索套上了胡人的栅栏,而这些立栅木头,本来就不甚长,入地也不深,就这么两三下,便是轰然倒了一大片的区域,将胡人营地内部暴露了出来,旋即,陷阵营甲士就熟练的结成了阵型,冲进了胡人的营盘当中。

    如果说吕布是骑兵阵型指挥的佼佼者,那么高顺就是步卒阵列指挥的杰出人士。

    陷阵营以十人为一阵,配有大盾两人,中盾两人,长枪两人,长戟两人,弓手两人,然后在伍长和什长的统领下,或是向前平推,或是联合左右,灵活多变,进退有度。

    需要向前推进的时候,大盾和中盾负责格挡和遮蔽,长枪负责向前穿刺,长戟负责遮蔽格挡两侧,阵中的弓手或是持战刀劈砍暴露出来的缝隙,或是搭弓射击不远处的对手前线士官,

    若是仅仅于此,也就和训练熟练的重装战甲老兵差别不大,然而高顺陷阵营的特色是每一个小阵之间会相互配合,随着此起彼伏的特殊号令,长枪长戟不光会刺正面,还会斜刺和旁刺……

    于是乎,有许多胡人就中招了。

    眼见汉人的阵型出现了裂缝,胡人兴冲冲的压进了缝隙当中,准备将这个汉人阵列彻底切分开,却不料两侧同时刺出了长枪长戟,就像是两面钉板相互拍击肉块一样!鲜血和体液顿时横飞四溅!

    火光晃荡之下,胡人兵卒见到了许多自家联军冲进了汉人的阵列,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惨叫,随后便是悄无声息,而间隔较远,又是视线难明,远处的胡人也不清楚究竟那些自家联军究竟是怎么死去的,只觉得这些汉人似乎有无数的手段来绞杀生命,吞噬血肉,几番交手下来,顿时士气崩落,只会大叫着:汉人厉害!汉人厉害!

    胡人前线指挥士官,每每高声呼喝着,想要招呼着重新整理队列,却也引来了高顺陷阵甲士的箭矢。黑夜之中,箭矢相互呼啸来去,根本无法辨别,这些胡人前线的指挥士官,便是常常喊着喊着,便是哼了一声,颓然倒地,让周边的胡人更是惊恐万分,以为汉人有什么妖法……

    而胡人射击而来的箭矢,大多数都是无效的,即便是突破了最外层的铁甲,也往往卡在第二层的皮甲上,当然也有些箭矢扎在了铠甲薄弱之处,但是杀伤力都已经大大被削弱,因此在火光晃动之下,在胡人的视线之中,就是一群身上带着几根甚是十几根的长箭,却依旧奋力砍杀,似乎根本不会倒下,穷凶极恶的汉人兵卒……

    见到攻击手段无效,而自家的联军又是不断的死去,胡人心中难免出现怀疑,手中也越发的迟疑起来,最终左右看看,都等着别人先上,然后看见别人也在瞪着惊恐的眼珠子看着他。

    汉人是不死的!杀不死的!

    汉人有鬼神附体!打不了了!

    封建统治阶级为了加强对于民众的控制,往往都会采用一些鬼神之说,汉人有天子,贵霜有鬼神,安息、大秦也有不死神灵的传说,而这些控制的方式,在某些时候反而会带来弊端,就像是现在,西域胡人受到了贵霜的影响,认为汉人是有了神灵庇护,而他们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和神灵的力量去抗衡?

    纷乱之中,呼号之下,联军营地崩溃了,许多人只求能脱离所谓汉人鬼神的攻击范围,等到慌乱之下跑出了十几里之后,才渐渐的恢复了一些理智,然后等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之后,再次重新返回的时候,才发现汉人的那些兵卒已经从容的退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尸首残骸……

    龟兹人被吕布击败,而大小方盘城的胡人联军也被高顺夜袭,原本气势汹汹的西域联军终于是明白了一点,仅凭他们恐怕是难以占到什么便宜,虽然还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甘心,但是士气崩塌之下也只能是宣扬着这些早就是在预料之中,表示他们前来就是为了示敌以弱,然后引诱汉人进入西域,按照他们原本习惯的战术来消灭汉人云云。

    白熊等人一开始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但是没想到汉人竟然真的有追击的意思了,大军在大小方盘城集结,也有些斥候和哨探,深入了西域之中,和西域斥候交手。

    海头。

    当然,这是汉人的称呼,原因是这里有一大片的湖泊,清澈无比,就像是陆地之中突然多了一片海一样。然而胡人并不这么叫,他们喜欢叫这里是月亮湖。反正胡人的词汇量么,要么月亮,要么宝石,要么星星,最多在加上一些修饰,比如美丽的,清澈的等等。当然,汉人的取名能力也是相差不多,比如那个叫黑臀的国君……

    我们成功的执行诱敌的战略……龟兹头人白熊摸着自己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刀柄,沉着脸,左右看了看,虽然付出了一些牺牲,但是这些牺牲是值得的……

    阙素垂着眉毛和眼,一声不吭,心中则是大骂,他娘的,在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要侵入汉地,劫掠到汉人都城长安去,结果现在一转口就成了诱敌之计,真是……

    算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我们派到大小方盘城的斥候遇到了汉人的疯狂攻击!很疯狂!白熊忍不住用刀鞘墩了一下地面,所以,我断定,这是汉人要大举进攻的征兆!而汉人进攻,就一定会来这里!

    海头,或是说月亮湖,是这一带的重要水源,不论是人还是马,都离不开水,所以很自然,这里,就将成为必争之地。

    我们为了引诱汉人进攻,承受了大量的……惨烈的……牺牲……白熊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语调不免有些颤抖和迟缓,汉人的进攻即将到来,就在东面,就在这里……而我们,要在这里迎击……

    阙素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声问道:为什么又是我们?疏勒呢?高昌呢?还有……阙素咬了咬牙,贵霜的人呢?

    白熊吸了一口气,说道:贵霜人……在精绝……

    阙素明白了。

    而另外一边的阿姆西似乎才慢慢想出来的样子,略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么……岂不是说……贵霜那边,原来的意思,就只是要我们引诱汉人出来……并不是要我们去进攻汉人的领地……

    白熊默然,将头转到一边。

    阿姆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又转头看向了阙素,却看到阙素默默的点了点头,阿姆西顿时忍不住跳了起来,指着白熊吼道:那你怎么说是贵霜要我们进攻的,要去劫掠汉地,然后还说贵霜会立刻赶来,会支援我们?啊?!你你你,你怎么骗人,怎么对得起我那些死去的族人?

    白熊脸上横肉跳了跳,也是吼了回去:作为前军统帅,提前了解对手实力,试一试敌人的分量,有什么错?!啊?!我们不进攻,汉人怎么会出来?啊?!你族人死了,难道我族人没有死了?啊?!

    阿姆西一愣,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最终只能气喘了几声,然后重新坐下。

    白熊瞪着阿姆西,还敢冲我吼,啊?!吃了豹子胆子了?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面上,我现在就可以前军统帅的身份砍了你!向我道歉!立刻!

    阿姆西低着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最终还是将头叩在了地上,我……我……道歉,对不起……

    嗯……白熊点了点头,行了,看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这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现在,最关键是我们要在这里迎击汉人,至少要挡住三天……然后贵霜的人马才能从精绝哪里赶过来,疏勒将会出现在汉人的北面,婼羌会堵住汉人的南面……三路夹击之下,汉人即便是再强,也是必死无疑!

    鉴于当前的形式,白熊终于是说出了原本的计划,而不是经过了他魔改的那种。

    三天……阙素沉声说道,这……很难……

    如说不是之前的交手,阙素多半也会认为这个任务时间没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两三天么?但是现在,阙素却觉得能拖着一天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还要三天,而且万一贵霜的人来晚了,三天,呵呵,要是四五天才到……

    阿姆西说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报给……

    白熊摇头,不行。如果我们上报了,汉人却没有全军出动……

    阙素和阿姆西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明明斥候哨探受损非常厉害,但是白熊依旧是一直往东面派人去查探。

    贵霜的人即便是来,也是要有一定的时间……等他们赶到这里,要是……阙素忧心忡忡的说道,汉人如果出动,至少万人,若是都是之前遇到的那种水平,我们怎么挡得住三天?

    挡不住也要挡!白熊咬着牙说道,这是命令!如果我们提前溃退了,那么合围就不能形成,南北两路的人马很有可能也会直接撤退,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没事,贵霜也会找我们麻烦!

    阿姆西忽然大声说道:我们真的阻挡住了汉人,也是一定损失惨重!而我们在这里的族人死完了,难道贵霜就会保护我们么?族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未来?贵霜肯定也是想着这个主意,反正即便是计划失败了,死得也是我们的人!他一点损失都没有!说不定到时候贵霜再和汉人谈判,将我们像是肉块一样,割给汉人!

    你迷了心了?乱说什么?!白熊骂道,贵霜昂古将军怎么会欺骗我们……说道这里,白熊也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个话,白熊他自己都不信。不要乱说,这种话,要是传出去,军心动荡,就更守不住这里了……

    阙素忽然说道:不,阿姆西说得对,贵霜怕是真的就是这么计划的……一个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真的能够三面合围,打败汉人……第二个就是如果汉人太强,然后我们在这里混战,损失过大挡不住汉人,贵霜人也能立刻脱身,而汉人在大战之后也多半不会穷追……谈判,便是汉人和贵霜都能接受的了……

    阙素摇了摇头,说道:吃亏的依旧是我们,是我们……汉人和贵霜,呵呵……

    白熊眼露杀机,咬牙说道: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些,就要好好想想对策。我们是要击败汉人,但我们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实力,否则击败汉人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个……阿姆西忽然说道,我听说……这一次汉人据说是说什么要替那个……什么……早先和大月氏有争斗的允戎复仇的……

    白熊说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个事情?

    这事情早就有传闻了……阙素应答道,我觉得阿姆西提醒了我们,这是汉人和贵霜之间的事情……不不,这是允戎和大月氏之间的事情,我们其实……

    阿姆西连声说道:对,对,就是,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白熊沉吟着,板着脸,目光一回儿停留在阙素的脸上,一回儿又转回到阿姆西的脸上,良久才说道:你们,知道,如果,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帐篷之中忽然沉寂下来,只听到了粗重的呼吸之声。

    风声呼啸,帐篷之外,忽然之间传来了不知道是那个人的牧歌,凄婉的夹杂在风中,从帐篷的缝隙当中钻了进来……

    不!不能这么做……白熊思考了许久,甚至额头上都有些汗珠,贵霜人要是知道了,我们都会被……至少,要等这一次分出胜负来……

    阙素长长叹息了一声,那还不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不,这不一样……白熊裂开了大嘴,露出了黄黑板牙,紧紧的盯着阙素,重复道,不,不一样……

第1947章商会驯化,拙劣计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大多数的时间之中,人类总是为了各种利益奔忙。

    白石羌也不例外。

    这一次征讨西域,白石羌作为牛羊马转运承包商,将在其中获取接近三成的总收益,也就是说如果有十只羊从西域运抵陇西草场,那么白石羌将获得其中三只,当然,如果说路途当中死去了三只,那么白石羌将什么都得不到,更极端的情况,如果是死去了五只,白石羌还要赔付两只……

    当然,如果是被敌方攻击,劫掠导致的损失,白石羌不负责赔偿,所以沿途的安全,是由骠骑将军人马负责的,同样,这些沿途护送的骠骑兵马,其实也是一种监视和监察。

    十抽三,似乎看起来不多,但是要知道,这一次西域之战,其中国度少则数千,多则数万的牛羊马,而且还有那个在汉初就动人心魄名闻天下的大宛汗血宝马!若是有一万牛羊,这一趟白石羌就可以获得三千,若是有十万,就是三万!

    卫青当年征匈奴,当时捕获的牛羊数目是以百万计……

    川蜀卓氏原本要和白石羌竞争这个牛羊马转运的,结果被白石羌死活抢了过去,只好退而求其次,负责从川蜀调配各类所需的物资到陇西,以此来换取白石羌收益之中的十分之一。

    因为卓氏不用承担损失风险,所以自然收益也降低了很多。其实卓氏并非是完全抢不过白石羌,只不过卓氏胆子还是小一点,不敢直接承担高额的风险,所以……

    白石羌头人里那古大吼着,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人手和各类物资,清点着牧羊犬数量,检查着其中的各种情况。

    白石羌有胆量承担这一次的转运,并不是里那古傻,对于风险没有意识到,而是里那古的白石羌,一直以来都是作为西域西羌一带的中间商,自然对于路线十分熟悉,有了充沛的经验,并且在运输过程中,也促进了新的一个犬种,牧羊犬。

    后世一些人认为,洋人高人一等,所以洋犬自然也是高贵的……

    但是实际上,华夏驯化犬类的时间,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人类是在狗的帮助之下,才更快的获得了一些发展和进化,比如学会了标记领地,学会了追踪猎物等等,而中华田园犬,也逐渐的成为了华夏万能犬,成为许多华夏人记忆里面的一个符号。

    白石羌的牧羊犬,便是因为长时间的转运牛羊,而驯化出来的犬种,这些家伙会在牛羊周边巡逻,甚至不需要主人特别吩咐,就能担任警戒,护卫,寻回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大大减轻了白石羌牧羊者的负担。

    白石羌在准备着,然后奔赴西域的同时,其余几个商会大户,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各项工作,准备接收从西域而来的各项物资。

    整体来说,汉代商人还是比较讲究诚信的,但是这个诚信,并非这些商人一开始就具有的品质,而是汉代从一开始,就有专门的立法来进行规范。

    城市化,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个标志,也是汉代商业物流的重要集散地,商业的勃兴带动了城市的发展,长安、临淄、成都、邯郸、南阳等都成为货殖集聚、商贾云集的大都市汉代也就将商业规制的重点放在商业中心城市,设立关市集中管理。

    而这种管理,不仅仅体现在平铨衡、正斗斛之上,同时也体现在对于所售卖的商品质量的监管,贩卖缯布幅不盈二尺二寸者,没入之。能捕告者,以畀之。即出售的布匹达不到法定尺寸,要没入官府,如果有人能检举告发并将出售者捕获,则可以得到这批货物作为奖励。

    同时,如果出现商业欺诈,也是严格处罚,诸诈贻人以有取,及有贩卖贸买而诈贻人,皆坐臧与盗同法,有能捕若吏,吏捕得一人为除戍二岁。即商业诈骗所诈取的赃物以盗窃论罪,如能有人检举或捕获该诈骗者一人,可免除二年徭役,以此类推。

    再加上汉代重农不重商,对于商人一旦犯错,往往都是加重处罚,所以商人自然是战战兢兢,诚信经营……

    毕竟在汉代若是稍微有不诚信的举动,带来的代价么,就是无法承受之重,相比较后世而言,则是相反,不诚信则是可以获得大量的利益,而承担的风险就那么一点,即便是被抓住了,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罚款了事,所以诚信……诚信是个什么东西?

    封建王朝之中,统治者的态度,决定了商人的地位。

    斐潜当下重视商业,商人的地位自然有所提升,但是这个提升也是有限度的,还远远不能比得上那些经书传家的人员,所以大汉商会的这些成员,想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地位,自然就希望能通过这一次的西域之战,展现一些力量出来,获取更多的关注和职权。

    ……?-(^▽^)/??\(^▽^)-?……

    和熙熙攘攘准备追逐利益的商人们不同,在海头的西域人,闻到的不是铜臭味,而是血腥的味道。

    清晨,海头,或者叫做月亮湖。

    月亮湖大概就像是一个被啃了一口的圆形,差不多是初十二十三左右的月亮形状,有点圆,但不是很圆。圆弧的一面对着东面,缺口的一面在西面。

    整个湖南面圆弧略长,北面略短。

    湖水清澈,湖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湖边已经渐渐变黄的长草上有些细微的白霜,象征着萧瑟清冷的深冬脚步,已经是一步一步的临近。

    同时逼近的,还有死亡。

    阙素站在湖边,深深的吸了几口有些冰冷的空气,然后蹲下来,抄起湖水洗了洗脸,顺便也喝了几口冰冷的湖水,不由得被冻得哆嗦了一下,打了一个寒颤。

    未来会走向何方,阙素很迷茫,这种对于未来,和自家部落国度命运的无法把控的无力感,深深的让阙素感觉到了痛苦和无奈

    虽然说商量了迎敌之策,但是具体能不能管用,阙素也不知道。这里确实是汉人必经之道,但是能不能将汉人拖在这里,就成为了关键之中的关键……

    微风拂过。湖面上轻轻荡起层层涟漪。阙素呆呆地望着,一时间心乱如麻。

    呜……呜……

    远处,忽然之间有几个黑点晃动着,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凄厉而苍凉的牛角号霎时打碎了清晨的安谧。

    阙素霍然而惊,转头向东方望去。

    在寒风之中,阙素虽然听不清楚远处奔来的族人究竟喊着一些什么,但是示警的牛角号声和那几个族人扭曲的面容,都表示着同一件事情,代表着同一个含义,汉人来了,汉人的铁骑来了……

    阙素骇然心惊,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一股强烈的窒息顿时侵袭了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的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稳住身形,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然后厉声喝道:快,快去通知白熊和阿姆西!汉人来了,来了!

    在这一个瞬间,阙素似乎闻到了血腥味,非常浓烈的血腥味,而这个血腥的味道,似乎从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吕布率领魏续、姜冏、蒙弘、允二等人,以及八千铁骑,从玉门关一路而来,到了距离月亮湖以东二十里外的原野上。

    大军刀甲鲜明,旌旗飘扬,气势雄浑。激昂的战鼓声和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冬日将临的这一片区域。

    西域。

    斥候和传令兵往来飞奔,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在这一方天地之间。

    大都护,似乎只有焉耆人在这里,这些焉耆人以此湖为中心,列阵于湖附近的三个山丘上,构筑成一道品字形防御阵势。

    大都护,在西北方向发现了一些战马痕迹,斥候正在想办法绕过进行侦测……

    大都护,焉耆人已经列阵完毕……

    吕布笑了笑,说道:又来玩这一套,看来是想要以逸待劳,以上击下,然后等战事胶着之时,便从侧翼袭击我等……

    姜冏冷笑了两声:哼,就算他能守到侧面龟兹等人来援,怕是也就剩下半口气了……

    吕布哈哈大笑,连续下达命令。

    传令!蒙氏允氏,领千骑,驻留于此,护住后翼!

    传令!魏校尉,领千骑,向南搜寻敌军,寻机侧击!

    传令!其余兵卒,下马整备,饮食少许,准备作战!

    出发的出发,整备的整备,汉军骑兵对于这些事项进行得都很自然,甚至没有什么太多的紧张感。不少准备作战的骑兵掏出了揣着的炒豆子,自己吃一把,然后也给自家的大伙伴填上几把,一时间咯嘣咯嘣的声音此起彼伏。

    吕布看着远处的焉耆防线,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胡人,真以为我会直接扑上去?正面八成有陷马坑……哎,有时候真觉得他们蠢得可以……三个山丘,在山丘上设弓箭手?西北方向故意留下了战马痕迹,有意让我们发现,是为了让我们避开西北方向?当某是傻子么?

    姜冏瞄了一眼吕布,然后眨巴眨巴了两下眼,没有说什么,心中回想着,吕布当年似乎……那什么,好像也中过了曹操的陷马坑?这算是吃亏了涨了记性?只不过若是将眼前的西域胡人和当时吕布比较起来,又是那一个会稍微强一点,聪明一些?

    准备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吕布看了看手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将方天画戟一举,大吼道:传令!击鼓!吹号!跟着某!杀上去!

    绕过正面,侧面进攻!向西北方向进军!

    吕布一马当先,头盔上插着的两根高高长长的羽翎在风中骄傲的翘着……

    正常来说,如果说西北有敌军的骑兵痕迹,那就走南面比较保险一些,毕竟如果走有敌军痕迹的方向,就很可能会收到敌人的两面夹击。

    但是,吕布么,胆子一项比较肥。

    阙素望着铺天盖地一般飞奔而来的汉军铁骑,望着冲天而起的烟尘,听着惊雷一般的喊杀声,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阙素终于是明白为什么龟兹白熊在谈及汉军骑兵的时候,眼底流露出来那种奇怪的神色究竟代表了什么了。

    该死,早知道自己就不能答应说留在这里作为诱饵!

    再派人出去!阙素大吼道,告诉白熊和阿姆西!让他们加快速度!

    阙素转目看看西面的天空,低声说道,似乎说给自己,也是说给身边的人,阿姆西最快也要下午……我们要坚守,一定要坚守……

    阙素身边的护卫瞪着眼,看着汉人前进的方向,手掌不由得紧紧握在一起。

    快到了,就快到了有陷阱的区域了!

    昨天夜间,在夜色掩护之下,在撅着屁股和泥土进进出出精疲力尽之后,终于是在前方挖掘了大大小小的不少陷马坑,就连阙素等人的护卫也不例外,甚至到现在手上沾染的泥土还没有完全清除干净……

    而现在陷马坑即将派上用场了!

    一切的辛苦都将获取回报!

    然而,渐渐浮现出来的笑容在下一刻瞬间消失了……

    汉人……汉人竟然,绕,绕……绕……

    难道是陷马坑太明显了?

    不至于啊,虽然不排除个别陷马坑的新旧土壤有些区别,但是阙素还亲自巡查过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显眼的问题,汉人又是怎么看出其中的区别来的?

    不是特意在西北方向留下了痕迹么?

    为什么,为什么?!

    吹号!吹号!我们杀下去,杀下去……

    因为吕布的路线改变,导致了阙素已经没有办法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在小山丘上等待着,陷阱被绕开,那么只有凭借着从上而下的冲击力,才能占据一些优势。

    号角长鸣,鼓声如雷,战马的奔腾声和将士的喊杀声汇成了滚滚洪流。汉军铁骑就象惊涛骇浪一般,挟带着咆哮的风雷,和焉耆人的人马撞在了一处。月亮湖在冲撞中颤抖,在冲撞中呻吟,战场在冲撞中突然溅起千重巨浪,一圈圈巨大的涟漪,在惨叫和血腥中荡漾开来。

    长箭如蝗,战马如飞,数不清的长矛和战刀在空中飞舞,厮杀声和金铁交鸣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响彻了原野,激战从一开始就激烈无比……

    号角凄厉,焉耆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象恶狼一般奋勇扑向了汉军骑兵。阙素猛踢马腹,纵马冲下了小山冈,儿郎们,跟着我杀下去,拦住汉人,拦住他们……

    山丘之上,焉耆人的弓箭手疯狂的开始射击,给冲下山丘的自家骑兵提供火力支持,但是吕布指挥的汉家骑兵,在很短时间内就将焉耆人杀得步步后退,甚至不得不退到了山丘之下,才在山丘之上的弓箭手支持下,勉强维持住阵线。

    而允二在下马之后,仰攻侧翼山丘的时候,身先士卒,将铁棒挥舞得如同车轮一般,将一百多步的斜坡杀得血肉模糊,残肢横飞,成功的突破了西面的小山丘的焉耆人战线,将原本品字型的焉耆人布置彻底打乱。

    焉耆头人阙素领着兵卒反扑了三次,但是都被蒙弘和允二打了回去。

    有了一个山丘作为支点,吕布更是带领着骑兵飞驰鏖战,就像是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机器,将焉耆人剩余的两个山丘相互之间的联系切断!至此,吕布彻底将焉耆人逼迫到了角落之中,在吕布的狂笑声中,瑟瑟发抖。

    阙素这才明白了汉军骑兵的厉害,他连忙指挥着手下的亲卫,疯狂的冲击着魏续对于另外一座山头的包围圈,在损失惨重之下,终于是将那一部分的焉耆人马给接应了出来,但是没有想到这反而是吕布已经计划之中的事情……

    对于战场上的临场指挥,寻机变动,作为前线指挥型的吕布,已经是修炼多年,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虽然说阙素救出了另外一座小山丘上的焉耆人,但是吕布同样也是大发神威,连续扑击,将焉耆人狠狠的咬下了好几块肉来,杀得焉耆人鬼哭狼嚎,死伤遍野。

    虽然说因为战马和兵卒也都是要休息的,不可能长时间持续作战,阙素确实也成功的将时间渐渐的拖到了午时之后,但是焉耆人的损耗则是让阙素脸色发白心疼难忍。

    阙素仰头望天,看着刺眼的太阳,平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太阳的移动竟然是如此的缓慢,连续的冲击和营救,也让阙素的体力下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水平,甚至都有些头昏眼花起来。

    四周的焉耆人马也都带伤的带伤,胆怯的胆怯,就连目光之中也都是散乱着,不知所措。

    该死的!龟兹和莎车,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阙素痛苦的将战刀砍在了面前的土地上,盯着山丘下面的吕布,盯着吕布头顶上那高高翘起的羽翎,他知道,即便是最后他能存活下来,眼前的一幕,也将成为他一辈子的梦魇。

第1948章鏖战海头,冬日雷霆

    双方大军鏖战在方圆三四里左右的战场上,杀声震天。

    号角长鸣,战马奔腾,汉军铁骑席卷而至。

    阙素期盼的莎车人和龟兹人确实也是及时赶到了,这一点让阙素以为上天并没有抛弃他,但是这只是阙素的错觉,就像是在彩票没有开奖之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幸运儿一样,却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运气之外,还有一个叫做暗箱的东西。

    龟兹人和汉军骑兵,一触即溃。

    莎车人一看势头不对,嚎叫了两声,然后就跟在了龟兹人屁股后面,远远的跑开了。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因为败退得太快,以至于吕布甚至怀疑是不是龟兹人和莎车人的圈套,有意识的整理了队列之后才发现,这些龟兹人和莎车人是真的逃跑,一时间都有些哭笑不得。

    战争会带来死亡,但是战争同样带来的是武器和装备的提升,虽然说西域整体兵卒人数比吕布更多,但是战斗力而言,其实并不占优,尤其是在气势上,职业兵卒和兼职农夫本身就有差距,而且对于西域的这些胡人来说,他们之前的战争顶多就是城与城的争夺,像是汉人这样的战略布局,基本没有。

    日落西山。

    阙素望着天空,听着耳边冲天的杀声,心里却在一阵阵的颤抖,痛苦和绝望的情绪像怒涛一般连续冲击着他的心灵。我该怎么办?是继续守在这里?还是突围撤退?亦或是投降?

    杀!哈!允二高声咆哮着,又粗又长的铁棒挥舞着,挟带着风雷和满天的血珠,一棒砸下,一颗光秃秃的胡头脑袋顿时炸裂而开,一截血淋淋的身躯随着半声凄厉惨叫掉落到堆满残骸的草地上。

    几个被逼到了绝境的胡人嚎叫着,闭着眼举着长矛冲着允二就是胡乱扎去,三把战刀也从允二的身侧砍到。允二身形微侧,躲过长矛的刺杀,铁棒呼啸而下,将两名胡人砸得吐血倒地,同时间允二空出一拳,猛的击出,撞在了侧面执刀砍来的胡人脸上,顿时鼻歪口斜,连人带刀打得仰面栽倒,口中鲜血狂喷。

    然而允二冲得太靠前了,混战之中,一柄战斧突然出现,对准允二的后背就劈了下去!

    一个跟在允二身边的允戎族人凌空飞起,手中长矛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了执斧大汉的脖子,鲜血迸发之中,这个胡人手中战斧力道略微减低,但是依旧轰一声劈到了允二的后背上!

    允二一个踉跄,身躯差一点摔倒,胡人见有机可乘,又是一名胡人持刀,对准身形歪斜的允二脖颈之处,疯狂劈砍而来!

    正在十几步外奋力厮杀的蒙弘看到,旋即下意识的从腰间抽出了飞刀,狂吼一声便掷了出去!飞刀一路呼啸,狠狠地钻进了那个胡人的腰肋。胡人身躯巨震,发出了一声长长惨嚎,手中的战刀失去了准头,铛的一声砍在了允二的兜鍪之上!

    允二脑袋一歪,一头栽倒在地。允戎的族人大惊,连忙一拥而上,迎着冲上来的胡人一阵猛砍,拼死护住允二。

    片刻之后,允二盔斜甲歪,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然后他瞪大眼睛愤怒地朝着身边的族人吼道:谁踩了我的脸?啊?谁踩的?

    汉军气势如虹,反观阙素这边却越是守,越是崩落,随着龟兹人和莎车人撤离战场,阙素最后坚持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放下了兵刃,伏地投降。

    夜幕低沉。

    海头西南方向。

    精绝城。

    贵霜人马就驻扎在这里。

    因为人种差异的原因,贵霜的人相对来说比西域的人长得更高大一些。所以很多贵霜人就认为自己比西域胡人更高等一些。

    贵霜主将昂古带着两营的人马,骑着大宛的战马,不光人高出一头,战马也高出一头,这些年头没少呼来喝去,自觉地牛气冲天。都觉得大汉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一次出兵甚至觉得是昂古小题大做,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动,汉人就已经会被击败了。

    所以当斥候汇报说汉人来的的时候,很多贵霜人都是大喜,甚至觉得可以凭借着这一次的战斗战绩,就可以重新调回去,返回贵霜的腹地,而不用继续在这个该死的,下等的土地待着了……

    就和当年大汉在西域的那些外派官吏一样,远离了贵霜本土的这些贵霜人,心中也是渴望着能够早一天返回贵霜腹地。

    昂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大笑着,下令第二天的清晨,开拔进军。

    当然,为了保持战马的体力,昂古一路上的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然后走到了半路上的时候,昂古就收到了龟兹人的求援请求。

    龟兹人宣称汉人凶猛,恳请昂古加快速度,或者下令让南北两个方向上的包抄的侧翼先行支援……

    然而昂古拒绝了。

    昂古要的是大胜,而不是纯粹的将汉人打跑。打跑汉人,只是他原本的职责之内的本分,只有将汉人大败,才能算得上是战绩,才有调回去的资本。

    所以昂古愤怒的指着龟兹人呼喝着,说龟兹等人联军差不多有两万余人,而汉人才多少?即便是汉人想要击败,也要耗费多少时间?消耗多少兵力?难道龟兹等人这两万人,竟然连两三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了?

    昂古又表示,即便是现在下令急援,别的不说,战马的体力消耗就会有很大的折损,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已经约定好了进攻的时间,一但变动就以为着原本的计划全数都要改?若是被汉人抓住了缝隙,逃离出去了怎么办?为了全歼汉人,必须按照计划行事,不能提前支援。

    当然,昂古心中还藏着一句话,要是没能大胜,只是暂时击退了,那么自己怎么才能有足够的功勋返回帝都?因此对于昂古来说,即便是将西域打成了一个烂摊子,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能回去,那么这个烂摊子自然就是下一任的将军的事情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了昂古的意料,陆续的斥候回报,月亮湖正在激烈的交战,汉人围着焉耆人疯狂攻打,焉耆人损失惨重,然后龟兹人和莎车人虽然赶往救援,但是也很快被汉人击退……

    现在汉人一部分留在了月亮湖,一部分人正在沿着龟兹人和莎车人的撤退方向,往西北而去……

    昂古吞了一口唾沫,迟迟没有发出什么号令。直到他接到侧翼的婼羌人正飞速而来的消息后,他才下令让人马慢慢向海头月亮湖方向驰去。

    此时此刻,在月亮湖的西北战场,姜冏带着骑兵已经追杀着龟兹人和莎车人一路,但是双方似乎都各有目的,都没有用上全力。

    龟兹莎车人似乎只顾得跑,姜冏也没有全力追。

    直至龟兹人和莎车人撞上了按照原定计划前来的疏勒人等之后,氛围才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并且有些怪异。

    正常来说,得到了援军,应该是立刻对于汉人会展开攻击,但是疏勒人碰见龟兹人莎车人之后,在一阵莫名的混乱之后,也并没有展开凌厉的攻势,而是缓缓的前压,和姜冏形成了对峙。

    姜冏敏锐的抓住了这样异常的变化,一边派人去与后方的吕布报信,一边也是和这些西域胡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头脑发热就冲上去,双方似乎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结果。

    第二天的傍晚,吕布在接到了姜冏的回馈之后,散出去的斥候同时也回报说,发现了从西南方向而来的贵霜人。

    昂古也得到了月亮湖战场的最新消息。斥候回禀说,焉耆人和汉人之间的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北面暂时没有消息,而南面的婼羌还有些距离……

    昂古追问有没有战场之上逃离的兵卒,这样方便更详细的了解汉人军队的一些信息,包括失踪了的龟兹人和莎车人去向,可是斥候回馈说这些逃兵都是些普通士卒,根本连数数都不清楚,更加说不清楚在月亮湖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立即派人再催婼羌和疏勒,命令他们丢掉一切累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昂古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用手中的马鞭指着传令兵说道,快,一定要快!

    然而让昂古意想不到的是,吕布再一次的前压,带着人马迎着这里就杀了过来!

    昂古惊讶之色刚爬上脸庞,就转换成了愤怒,然后露出了一丝狞狰的笑容,好,有种……他蓦然回首,纵声狂吼,吹号,吹号,急速前进……

    激昂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昂古带着的贵霜人马闻号而动,一个个猛踢马腹,开始奔驰起来,战马痛嘶,速度骤然加快。

    昂古认为自己的人马是精力充沛,而汉人的人马才经过了一场大战,必然气血衰减,而这个时候汉人冲过来,就是纯粹找死的行为,所以昂古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躲避,纵然现在距离原本预定的交战计划时间,要早了一天左右……

    大不了夜战,难道还因此而避让不成?

    虽然说经过了大半天的修整,但是汉军骑兵也并没有完全恢复,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大量爆发而堆积在肌肉之中的酸,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消除的。

    然而吕布有他自己的想法。

    西北方向姜冏回报遇到了西域的援军,那么意味着这一次对手投入的兵力也不仅仅只是眼前的这一些,所以继续等待,虽然体力还能再回复,但是也有可能等来更多敌人的兵马,所不如直冲贵霜本阵,如果能够击溃击败贵霜人,那么其余的西域胡人自然也会望而生畏,大局自然可定……

    战场上风雷再起。

    吹号……擂鼓……

    来人!传令给右翼!冲杀之时,要快,要狠!吕布交代道,不能让这些家伙和西北方向联系上!

    传令兵高声应答,然后前去找魏续传令。

    吕布打马飞驰,蓦然他高举长戟,纵声狂呼:大汉!威武!大汉!万胜!

    吼声雄浑,随风飘荡在空旷在原野上,直入汉军将士的心底。跟在吕布身后的允二激动的浑身战栗,也是大吼了一声,高高举起了手中战旗。

    大汉战旗迎风招展,在空中猎猎作响,气势惊人。

    大汉!威武!

    大汉!万胜!!

    吼声如雷,一声声炸响,响彻天宇。

    吕布一马当先,长戟前指,杀,杀上去!

    广袤的原野上,两条气势磅礴的洪流积聚了最大的能量,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从东西两个方向咆哮而来,相互撞在了一处!

    天地顿时失色,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开始转暗,阴云汇聚起来。

    轰隆隆……

    天雷在空中炸响。

    轰隆隆……

    地上的洪流轰鸣声更大,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冲天而起的杀声霎时淹没了天上发出的阵阵雷鸣。

    战马在奔腾,在嘶鸣,在践踏,兵卒在呐喊,在厮杀,在和满天的长箭共同飞舞,虽然双方发出的口音并不相同,但是都是代表了同一个意思:杀……

    在这一片土地上,吕布所代表的汉人和昂古所代表的的贵霜人,在班超之后,再一次的亲密的接触着,双方迸发着汗水,血水,扭打着,碰撞着,释放着巨大的能量,都企图将对方压在身下,去狠狠的蹂躏对方,彻底的击败对方。

    短短时间之内,双方的人马就有近千人彻底的倒下,消失在滚滚的马蹄之中……

    吕布杀穿了贵霜人的阵列,猛地将方天画戟在空中一振,沾染的血水和残肉飞出,发出指令,重整队列,重整队列……

    允二也跟着学,也要震一震铁棒上的血肉残骨什么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吕布方天画戟的长柄上有鳞纹,即便是血肉沾染了,也能保持一定的摩擦力,而允二手中的铁棒并没有这些纹路,一抖之下差点脱手飞出……

    昂古很是惊讶,惊讶于汉人强大的韧性,但是他依旧认为胜利应该还是属于自己的,甚至认为汉人是在黑夜之前的最后搏命,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汉人就会无奈之下四处逃命,于是他转过马头,吼声凄厉,再次组织阵列,杀,杀过去,别放过汉人!

    天色渐渐昏暗,乌云翻滚,显然会有一场雷雨。

    如今小冰河时期,寒冷的冷锋对于温暖气候一再压迫,潮湿温暖自然也会偶尔反弹,双方剧烈交汇之下,冬雷也就很自然的出现了。

    就在双方准备再一次进行阵列进行作战的时候,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旋即,这些人的目光就离不开了……

    因为在闪电落下的光照之中,战场边缘处突兀的出现了一杆旗帜,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旗帜,写了什么字,画了什么花纹,但是那确实是一杆旗帜,而旗帜的出现,就代表着一只新的部队已经抵达,将加入战场。

    将军!南面的人!一定是我们的援兵来了……

    贵霜兵卒顿时欢声雷动,士气高涨,呼喝之声四起。

    昂古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人,去看看,如果是婼羌的人到了,就让他们尽快加入战场,消灭这群汉人!

    贵霜兵卒兴奋的朝着旗帜方向奔去,离得近了些,借助残余的光线,模模糊糊的辨别出了是羌人的模样,隔了一段距离便大叫起来,向这一群的羌人发布了昂古的命令。

    这一群的羌人似乎听懂了,纷纷的开始催动战马,往前奔驰。

    贵霜的传令一边笑着叫着,很兴奋的策马靠近着羌人,准备给羌人头领指点进攻的方向,却看到羌人脸带着一种有些奇怪的笑,在时不时的电闪雷鸣之中,充满了诡异。

    还没等贵霜传令兵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羌人头领一刀砍在了马下,而几乎同时间,另外几名贵霜兵也被或者砍死或是刺死……

    这名羌人头领沉声喝道:换旗!

    一名羌人答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面旗帜,然后将原本套在枪杆之上的旗帜扯了下来,顺手就丢在了地上。

    战马奔腾而过,将原来的旗帜踩踏进了泥水之中……

    枪杆之上,一面新的旗帜悬挂了上去,虽然是临时挂上去的,有些歪斜,但是旗帜上的一笔一划,依旧透出一股苍凉大气!

    汉!

    ……(^u^)ノ~yo……

    敦煌城中,李儒转头着有些风云滚动的天空,看着天边隐隐有些雷光闪动,然后垂下了眼眸,伸出两根瘦长且青筋毕露的手指,夹其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之上,将黑色大龙的一处气眼堵上的同时,还连通了两处白子。

    隐隐风雷之中,在棋盘之上的黑白二色,仿佛化身为了黑白二色的兵卒,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嘶吼着,扭曲着,砍杀着,血肉横飞,尸骸遍地。

    而鲜血淋漓的棋盘之上,则是李儒一对细长的眼眸……

第1949章汉家定西,王子复仇

    天色越发的阴沉。

    时不时的闪电划过天空,就像是有人在天空拿着巨大的相机给大地拍照,或黑或灰的剪影,残留在视网膜上,像是一个个的凶兽舞动着,跳跃着。

    危须族族长盯着在前面领着旗帜的蒙恕,一时间不知道心头究竟涌动起什么样的滋味。说起来,危须族痛恨焉耆人,因为是焉耆人将他们的家园占据,侵吞了他们的土地和人口,欺凌了他们的妇孺。

    如果可能,危须人甚至想要用阙素的头颅做碗来喝酒!

    然而,这不代表着危须人就有勇气去招惹贵霜人……

    可是现在,被绑上了吕布的战车之后,也由不得他们自己来做什么决定了。只能是期望着汉人能够胜利,吕布最终可以获胜。

    亚堵哈拉……危须族长拔出了战刀,大声的吼叫着什么。

    装扮成羌人族头人的蒙恕,微微转头看了看危须族长,点了点头。虽然说蒙恕不完全能听懂危须族内的方言,但是多少还能明白一些,这是危须族长在鼓舞士气。

    危须全族现在依附在汉人之下,除非是危须族长有魄力舍弃全部的族内老弱妇孺,否则也只有跟着汉人一条路可以走。

    汉人装扮成为西域的人,多少会有一些破绽,但是如果说西域的人装成另外一部分西域人,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而这种假冒的装扮,在这个时间点上,就显现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由蒙恕和危须人假扮的援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依旧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如水银泻地一般,正对着昂古的屁股,笔直的冲了过去。

    实际上蒙恕他能够带着队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也意味着他带着赶到战场上的人并不多,毕竟人数一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现在,蒙恕他们的优势,就是贵霜人不知道危须已经背叛,亦或是以为危须等人其实是计划之中的婼羌人,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看见蒙恕带着这样一支军队前来相助,贵霜人肯定会觉得自己的胜算大增。

    而一旦贵霜正面和吕布对抗,然后蒙恕的部队从后掩杀,那就是一场灾难。昂古的大军不可能有机会在半途回头,也根本没有办法回旋的。飞奔的战马,几千战士,谁若是半途稍微停滞,都会被后面飞奔而来的战马撞倒踩死,只有等待屠杀的命运降临,这就是骑兵的战争,这就是大漠的残酷。

    贵霜人昂古正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放在了吕布身上。和吕布等人对冲了一次,交换了东西位置之后,贵霜人才明确感知到了汉人的可怕……

    昂古哈哈大笑着,高呼了一声什么,然后开始催动战马,决定对吕布发出最后的一击。他认为只要新来的援军稍微在天平添加一点砝码,在他进攻汉人正面的同时,侧击汉人,那么命运的天平就将彻底的倒向他的这一方!

    所以昂古一边让兵卒吹号,命令新来的援军去攻击汉人的侧翼,另外一方面则是领兵开始进军……

    部队的速度越来越快,士兵的双耳似乎都要被轰鸣的马蹄声震聋了。天上的雷声似乎也越来越密集,闪电也越来越近,似乎就打在了四周一样。战马越跑越兴奋,四蹄逐渐开始腾空而起了。

    昂古兴奋地骑在马上,不停的催促着手下展开队列,可是忽然之间,昂古的兴奋就变成了疑虑和惊慌,因为他发现那些援军并没有按照命令向汉人的侧翼运动,而是跟在他的身后,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一开始的时候昂古还以为是援军没有听清楚号令,再次让传令兵吹号之后,发现援军丝毫没有改变一丝一毫的动作,终于是觉得不对劲了……

    转向!吹转向号!昂古脸色大变,急急的对着身边的号角兵叫道,转向!立刻转向!昂古想要避开后面这些明显不对劲的援军的冲击。

    在昂古身边的另外一个小头目叫了起来,将军,不能转!前面一转,就全完了!

    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在闪电的光华四射之中,昂古惊恐的发现,他的前锋已经和吕布的前锋对冲之下,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已经完全失去了回旋的机会……

    吕布高举着方天画戟,冲在了队列的前端,他猛然大喝,声音一度压过了天上的雷声:大汉!威武!

    士兵们纷纷也是举起武器,放声应和着:大汉!万胜!

    雨点开始落下,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两滴,但是转眼之间就是噼里啪啦直砸下来,打在盔甲之上都似乎叮咚作响,更不用说直接砸在了脸上了,即便是习惯了西域风沙的粗糙肌肤,也觉得像是被一个个小石头砸到一样,闷痛不已。

    昂古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比这些闷痛还要更加致命的问题,这雨,会让他的手下看不清楚对面的人和刀枪!

    虽然说双方都在奔驰,都面临着雨打在脸上的问题,但是昂古这些贵霜人习惯了用皮帽和面巾来遮蔽风沙,这虽然说在多风多沙的西域,非常适合,但是在当下,却比汉人的头盔少了一个遮蔽眼睛上方的硬质帽檐!

    汉人只需要略微低头,就可以让铁帽檐遮挡住大部分砸向眼睛的雨滴,而昂古他们若是用面巾遮挡,则是看不清路,不用面巾遮蔽,则是睁不开眼!

    吹号!昂古大吼道,必须转向!转向!

    可是牛角号已经被雨水浸润,根本吹不出什么声音来,闷闷的就像是憋了许久才放出来的一个屁……

    看不清楚对面的贵霜人感觉到了恐惧,就像是看到了死神突然从对面的队伍中冲出来,对着他们丢出了肥皂……呃,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相反,吕布等人则是像是猛虎一般,列出了纵向的冲锋阵列,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战马一般会自动回避和对方战马正面相撞,所以很自然就会像是两把梳子面对面梳齿咬合一般,相互嵌入对方特意留出来死亡通道之中,通道里的双方士兵会利用各种武器,毫不留情向对手展开血腥的杀戮!

    每一个通过死亡通道的兵卒,都必须在保护自己和杀伤敌人之间抉择,然后或是永远留在这个死亡通道之中,或者是闯出生天!

    当然,也有些来不及避让的,就会轰然一声撞在一处,直接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贵霜的士兵由于视线不清,更多的时候是不得不被迫狼狈招架,杀伤力和撞击力自然小了许多,相对应的吕布的汉人骑兵速度基本上达到了最高最疯狂的状态,真是遇到什么便是撞飞什么,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汉人骑兵手执战刀长枪,或左侧,或右侧,狂呼猛吼,任意砍杀,酣畅淋漓,而进入通道的贵霜人则是感觉自己就像是撞进了一条死亡之路,这路上无数的刀光剑影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根本就没有尽头!

    由吕布铸成的如同铁锤一般的阵列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如同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蟒,在拼命吞食着,只有进,没有出,贵霜人马在接触的那个瞬间就丧失了还手之力,被杀的血流成河,整个贵霜前军一千多人几乎在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马蹄之下。

    汉人的马蹄,并没有任何的减速,他们踩着贵霜人的残骸,在狂奔,在怒吼,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所向披靡,挟带着风雷,怒吼着奔涌向前,只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成百上千的贵霜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呻吟,即便是个别人得到了幸运之神的加持,没有收到兵器的伤害,也逃不过这么多的马蹄踩踏……

    贵霜人付出了前阵的代价之后,本阵也紧接着受到了厄运。

    虽然说昂古已经下令转向,但是潮湿的牛角号并不能及时将号令传递出去,导致转向迟缓,也导致了昂古本人也被卷进了汉人骑兵的死亡通道之中!

    汉人的骑兵速度太快了,就像是铁耙在扒拉着铺在地面上的谷物,当昂古被迫卷入这铁耙之中的时候,他只能防守,防守,再防守,汉人的战刀一柄接着一柄,长枪一根接着一根,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昂古嚎叫着,手忙脚乱的应对着,虽然最终凭借着身上多少还算是有些防护力的铠甲和多年战场的经验和直觉,侥幸留住了性命,但是他的身上依旧是被砍中了三刀,虽然不当场致命,但是也全身鲜血淋漓,疼痛欲死。

    就连昂古身下的战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捅了好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战马马头也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露出了白骨,在冲出了汉军阵列之后,便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将昂古甩了出去……

    啧……吕布一脸嫌弃的抹了抹面上的雨水和血水,举起了方天画戟,示意开始减速调整。

    这一场雨给吕布等人创造了优势,也带来了麻烦。

    如果没有这一场雨,或许方才对冲的时候,吕布自己也要承受更多的伤亡,毕竟贵霜人高马大,在纯粹力量上甚至比汉人要更强……

    但是同样的,雨水带来了泥泞,和血水混杂在一处之后,更是使得这一片区域宛如血色的稠粥一般,沾染在人的身上,也附着在马蹄上,许多战马现在已经像是穿上了一个泥做的高帮鞋子一样,硕大的泥鞋不仅带来奔跑的负担和困难,甚至会影响战马的重心平衡。

    赤兔马也是喘着粗气,时不时的甩着前蹄,对于脚上凭空多出来的泥鞋子,显然很不爽,但是这些沾染些鲜血的泥,具备极强的粘附能力,死死的抱着赤兔马的腿掌,露出一副享受和痴迷的样子,死活就是不离开。

    呼噜噜……吕布仰天,张大口接了一些雨水,然后咕噜了几声,呸了出来,来人!传令!收拢阵线,打扫战场!

    贵霜人已经溃败,若是正常情况,自然是追击来获取最大的收益,但是现在么……

    算了,剩下的问题,虽然还有一些,但是也不大了。

    吕布将方天画戟挂在了马背上,伸手捋了捋头上的两根长长的羽翎,将沾染的血水碎肉什么的清理一下。

    大雨滂沱而下,长长的羽翎在雨中,依旧傲然而立,就像是吕布他自己。

    吕布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感觉在虚空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但是等他细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晃了晃脑袋,吕布看向了在雨中的那些自家儿郎,露出了很璀璨,很纯粹的笑容,然后大叫道:大汉!万胜!

    噢噢噢噢!大汉,万胜!万胜!

    染血的兵刃在雨中举起,雨水混杂着鲜血沿着兵刃向下流淌,然后流过铠甲,流向地面,流向一窝窝的红色或是粉色的水洼……

    ……ヽ??ヽ??……

    一个硕大的车轮碾过了道路上的一个小水洼,泥水四溅,溅到了一个身躯头脸几乎都和快贴到了地面的人身上脸上。

    视线慢慢的拉远,才看清楚方才的车辆只不过是车队当中的一个,而还有数不清的车辆汇集到了海头,到了月亮湖这里,原本的海头城池废墟在重新整理和修葺,同时另外一侧还有连绵的营地,兵卒正在牵着战马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几名危须人站在大石头上,挥舞着皮鞭,抽打在一些几乎是赤身罗体的焉耆人身上,敦促着焉耆人加快动作和步伐,时不时还会龇牙咧嘴的叫喊着一些什么话语……

    允二看着,然后捅了捅一旁的蒙弘,问道:那些家伙喊什么呢?

    蒙弘皱着眉头听了片刻,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在说什么当年的一些什么事情,然后现在怎么样了……

    允二啧了一声,刚准备说一些什么,就看到一个传令兵跑到了面前,大都护相召!

    允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传令兵点了点头。

    允二几乎是蹦了起来,连和蒙弘的招呼都忘了打一个,便屁颠屁颠的到了中军大帐之前,大都护!我来了!

    吕布哈哈笑着,向允二招了招手,来,有个事情,需要你出面去办一下……

    ……(☆′?`☆)……

    当天平两边不平衡的时候,一开始偏斜的角度可能才一点点,但是随后就会迅速偏移,最终倒向分量更重的那一方,显然,现在这个时候,汉人的重量开始显现了出来,成为了一个火热的词语,若是有后世热搜排行榜的话,从大汉,到骠骑将军斐潜,到西域大都护吕布,还有那个允戎的代言人允二,肯定都能占据西域热搜榜单。

    王子复仇记,向来就是符合大众的审美,古今中外历久不衰,多个版本多个品种,就连女性的灰姑凉摇身一变打脸老上级,也是被追捧,更不用说西域人忽然发现允戎这一次真的时隔百余年,竟然重新回归西域,虽然仗着汉人……

    就像是灰姑凉一样仗着他人的权势来打老上级的脸一样,西域里面的人也没觉得允戎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甚至私底下也会羡慕着,怎么抱上汉人大腿的,不是自己呢?

    焉耆国算是第一个被牵连的,危须人带着汉人攻占了焉耆的王城,几乎将焉耆王城搬空了,所有的焉耆王族转眼之间变成了奴隶,不分日夜的在海头替汉人修缮一座新的大汉都护的治所。

    贵霜统治影响西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几乎是所有西域人的共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允二只带了两百人,但是他从一个西域之国到另外一个西域之国,都受到了毕恭毕敬的招待,没有人敢对于允二等人龇一下牙……

    贵霜人,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味道,而且似乎发现周边的人几乎都像是叛徒,都像是要准备捅他一刀的人,于是乎龟缩在城池之中,也是最后的贵霜据点。这些在贵霜人知道,纵然他们撤离了鞠安渡城,暂时能脱离汉人的刀枪,但是贵霜王胡毗色伽二世也不会放过他们……

    即便是胡毗色伽二世天天念着佛,盖了一座又一座的佛寺,但是砍人头的时候依旧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或许,或许还有希望,贵霜人盼望着,然后祈祷着,希望他们的统领昂古尽快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重新领导着他们走出困境,然而很遗憾的是,贵霜人并没有等到昂古的清醒,却等来了西域联军的包围。

    婼羌人率先投向了汉人,跪拜在了汉人大都护的皮靴之下,表示了忠诚,然后莎车人和疏勒人也几乎同时向汉人低下了头颅,甚至开始配合汉人的军事行动。

    莎车人带着汉人奔向了西域北面的龟兹和高昌,而疏勒人则是领着允二一步步的向着贵霜在西域临近大宛的最大据点,鞠安渡城进逼而来!

第1950章内外道路,典故内外

    太兴三年。

    冬。

    随着腊月的逼近,在长安之处的斐潜也渐渐进入了新的战略布局阶段。

    关于怎么对待许县那个所谓正统政权的问题,斐潜也先后和庞统荀攸等人商议过,众人的意见大体上相同,都认为暂时无须太着重,但是长期又不能放松,毕竟斐潜现在等于是在北方挡着各种羌人胡人,然后山东中原并没有外敌,大可以从容积蓄,两三年内还是弥补不了和斐潜之间的差距,但是如果说十年,或者是更长时间,那么就不好说了。

    斐潜对于这些判断,倒也没有发表什么具体的态度,毕竟现阶段的历史已经改变了许多,将来的发展,斐潜也和大多数的汉代人士一样,并不清楚,虽然说自身有些后世经验的加持,但是并不代表着这些经验都能在汉代用得上,多少还有些水土不服的问题。

    在历史上,曹操自从吞并了袁绍之后,就陷入了内斗之中,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曹操内部就没有平息过纷争,原来的这些山东官僚各怀私心,相互倾轧固然是一方面,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同样也是真的,历史上甚至平定乌桓叛乱,战马超等羌人和半羌人也是,都需要曹操亲自出动。

    一直到曹操在赤壁之战死了大部分的青州兵之后,便再也弹压不住这些小山头了,便直至终生也没有离开过许都。

    虽然说三国之中,魏国人才最多,官吏庞大,但是从一开始到后来,都是曹氏夏侯氏在前线拼杀,而其他人坐享其成,等到曹氏夏侯氏都拼得差不多了,精英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自然都是一些脑残了。

    所以实际上,许县的政权,关键点就是曹氏和夏侯氏。其余的,真的是不足以论。

    即便是历史上后期夺取了曹氏政权的司马氏,在平定内乱的时候倒是一抓一个准,甚至对自家的司马下手也可称一声计谋毒辣,手腕刚硬,但是遇到外敌么……

    当然,即便是刨去小冰河时期的影响,再扣掉三国时间之内对于中原的损耗,司马氏的后人明显比曹氏的后人还要更差? 这就是可以定论的事情? 毕竟晋国从南逃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属于垃圾当中的战斗机,外表虽然好看? 保持着衣冠什么的? 但是本质就是个垃圾……

    斐潜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交通问题。

    在传统汉代人的观念之中? 关中之外就只有陇右了,北地并州也是贫瘠,斐潜所拥有的富庶之地只有关中和川蜀,汉中只能算是半个? 而山东中原一带? 几乎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大郡,人口众多资源密集。

    所以虽然说斐潜如今兵事强盛,但是依旧还有一些人,特别是山东士族认为斐潜不可长久,毕竟不管是做什么事情? 都是需要人口支持,没有了充裕的人口,斐潜很有可能就是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所以,斐潜如果要贯通西域,南控交州,就必须先解决交通的问题。

    然而在解决交通问题之前,就必须解决利润问题。

    斐潜当年在北地,为什么道路铺开修复工作能那么快,就是因为斐潜将道路和利益挂钩到了一处,商人需要更好的道路来运输物品,士族需要修葺道路获取名声,所以合力之下,原本处于荒废和半瘫痪之下的道路,很快就得到了重新修整和加固。

    但是现在,斐潜要开通的两条大动脉,是延伸到了原本不属于大汉疆土,嗯,严格来说也并非如此,因为只有汉代,才是真正开拓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而后世的王朝,基本上只是维持了西域,至于交趾、北漠、辽东三个区域,或是只能保一个,有的则是干脆全丢,连西域都保不住。

    单说辽东,原本早在汉高祖刘邦时,燕王卢绾背叛汉朝,前往匈奴亡命,卫满亦一同前往,并带同千余众进入朝鲜半岛。之后,卫满召集战国时齐国和燕国亡命者成军,推翻了古朝鲜的俊王,并取得古朝鲜的首都王险城,成为了朝鲜王。

    卫满即位后,重新建立朝鲜朝廷,并输入中原文化,使朝鲜之国愈来愈强盛。汉武帝有感卫满朝鲜对汉朝的威胁愈来愈大,后决定起兵远征朝鲜。经历两年时间,卫满朝鲜被灭,汉武帝把卫满朝鲜的国土分为四郡,分别为:乐浪郡、真番郡、临屯郡及玄菟郡,合称为汉四郡。

    汉武帝之后,汉朝在朝鲜半岛北部的郡县设置情况有所变化。昭帝始元五年,罢去临屯、真番二郡,并入乐浪、玄菟二郡。而乐浪郡治,便是今朝鲜平壤,管辖貊、沃沮等族;玄菟郡治所则初在夫租,今朝鲜咸兴,后因受貊所侵而迁往高句丽西北,今辽宁东部,管辖高句丽、夫余等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秦到汉,朝堂之上的很多人的目光都是看向远方的,土地不够了,往外扩张,人口不足了,往外掠夺,资源缺乏了,往外去找,所以汉人一度冲出了中原,冲出舒适区,去更深远更广阔的世界去探寻。

    但是很遗憾的是,汉代的中央朝堂的**和士族地主大量土地兼并,导致了内部发生了问题,打断了这个向外探寻的过程,停下了华夏向外的脚步……

    除了勾连外部的交通问题之外,斐潜内部的勾连同样也有些问题出现。

    曹操现在这个阶段,和斐潜几乎差不多,依旧只能算上一个草台班子,是属于地域士族相互结合起来的一个小团体,加上曹操又是疑心非常重的人,牢牢把持着权柄,不肯轻易授予,其中的矛盾不小,曹氏夏侯氏抱团,其余的各地士族也同样按照地域站在了一处。而这种抱团的华夏人毛病么,一脉相承,斐潜这里也不能免俗。

    曹操那边有派系斗争,斐潜这里也是有了一些苗头,所谓同乡会什么的,似乎也在逐渐的形成。

    因为东汉国策的问题,导致当下士族子弟,七成是在中原,其中三成又在三河,即河南豫州、河北冀州、河内司隶。山西士族严格上来说,基础不是很好,虽然也有称一些名门世家,但是和三河子弟比较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斐潜这边也是如此,关中的,川蜀的,河东的,荆襄的,也是一锅乱烩,再加上斐潜又有意识的不断向士族内部掺沙子,大量吸纳了寒门子弟充当各种教化使、农工学士等等,以至于斐潜这里的按照地域所产生出来的抱团现象,甚至比曹操那边的还要明显。

    根据墨家的那些探针回馈,长安周边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各类定期不定期的集会,最大的自然就是老狐狸司马徽的河内帮。

    就连庞统也自然隐隐成为了荆襄派的领头人,时不时要参加这个或是那个的宴会,吃得庞统似乎又开始筹备新的下巴了。

    而要改变现状,难度也不小。

    袁绍是选择平衡,就像是天平,一会儿在这边加点砝码,一会儿在那边加些分量,结果最后天平两端倒是没有问题,天平自身被压垮了。

    曹操么,则是像是吊秤,曹氏夏侯氏便是那个秤砣,当秤砣压不住其他士族的时候,自然也就咵啦一声,整个吃饭家伙都折断了。

    孙权则是将秤都丢了,企图也摇身一变,成为最大的那个砝码,混入其他砝码之中,但是江东那些砝码却表示,孙家这个疙瘩是假的,是铸铁的,容易生锈,而江东是青铜的,才是真的正宗的……

    所以,既不能做天平,也不能做秤砣,更不能将自己变成砝码,斐潜必须考虑一条新的道路,来处理士族之间的这种关系。

    外部的道路,用来沟通西域和交趾,或是更为深远的区域,而内部的通道,则是勾连起各个士族,以及平民百姓。

    虽然斐潜已经布局了士农工商许久,但是士这一块的实在是太大太硬,不怎么好啃。而让斐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挖掘开辟这些道路的第一声,那个落下的镐头,竟然是许县先行挥动的……

    ……?(*–-)?^……

    郭嘉已经到了长安,但是一到长安便是宣称自己路途奔波,身体不适,然后缩在了驿馆之中,天天都是睡觉吃饭打豆豆,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出来。

    郭嘉现在的状态,和历史上,呃,错了,和演义上的徐庶在曹营的状态差不多,郭嘉既不想替斐潜出主意,又摆脱不了被囚禁和限制的身份,所以自然是干脆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窗外春和秋。

    不过,现在是冬天。

    冬天携带着寒风不由分说的从北方侵蚀而来,一脚踹在了秋天的屁股上,将其踢走,然后插着腰大笑着,膨胀着。

    所以郭嘉即便是能不管春秋,也躲不开冬天,就像是斐潜真的要找他,他也躲不开。

    奉孝真是好闲情!斐潜呵呵笑着,也不等郭嘉表示说一些欢迎什么的客套话,径直举步而进。

    郭嘉看了看驿馆小院的院门,然后又翻着眼皮看了看斐潜,一脸颓废的拱了拱手,算是和斐潜见过了礼,当然如果这是在那些奉行着整儿八经士族礼节的人眼中,如此随意的举动,就足够立刻牵动了无明业火,认为郭嘉此举是一种侮辱……

    斐潜倒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斐潜坐下,将衣袍略作整理,然后笑着说道:子其怨我乎?

    郭嘉一愣,不由得坐正了一些,看着斐潜。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句话,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是契合了当下的情形,但是实际上这一句话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有不少的人,认为士族子弟之间,用各种典故,只是士族子弟的一种炫耀,但是实际上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部分的原因,甚至可以说,只有不成熟的士族子弟,才会故意用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典故来炫耀自己的才学,更多时候,这种用典是双方的一种试探,一种不露尴尬的言辞。

    毕竟看见了美女,上去就说老子鸡儿硬邦邦,亦或是说关关雉鸠在河之洲,明显就有些不同,即便是对方拒绝了,也不会留下一个粗鲁的形象。

    同时,许多典故都是有其背景和历史发展过程的,能说出典故的一二三来,必然是对于历史上的事件有些观念和看法,这个能力在士族子弟之中会更为重要,因为不管是统治者还是家族家主,都希望自己的子弟是一个懂得从书中得到思考,并且融会贯通的人,而不是只是死记硬背,然后听到旁人说些什么便我懂我都懂、这还用你说的家伙。

    所以,士族子弟之间,平日里面使用典故,也就成为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斐潜所说的话,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像是询问郭嘉被他囚禁于此,郭嘉会不会有什么怨言,怨气之类的,但是实际上,这一句话,并非是斐潜的首创,而是出自于春秋之中,是楚共王送别知罃的时候所说的话。

    郭嘉沉默许久,然后微微有些叹息,低声说道:晋未可与争。

    斐潜闻言,不由得大笑。

    知罃,字子羽,亦称荀罃,是晋大夫荀息的后裔,晋悼公时中军帅。邲之战当中,荀罃被楚军所俘虏。

    楚王和荀罃一共有五句对话,第一句就是斐潜所说的那一句。随后荀罃以表现出众的口才,取得了楚王的尊重,然后楚王最后感叹道:晋未可与争。

    斐潜说了第一句,而郭嘉回答了最后一句,都是同一个的故事,却有不同的含义。斐潜是借本意喻郭嘉,而郭嘉则是借感叹以应当下。

    荀罃之所以能回去,并非是荀罃一个人的努力,而是他父亲的运作和楚国内部大臣的共同因素,甚至关联了夏姬这个绝色美女,所以才在邲之战的十年之后,才有了荀罃回归的希望……

    所以斐潜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

    那么郭嘉的感慨,则是表示现在晋一分为二,太原上党属于斐潜,冀州那一块属于曹操,因此晋未可与争,究竟最终谁才能真正的算是晋,还是未可之间。

    同时,斐潜也以这个典故说明了,荀罃十年之后才得到了一丝回归的希望,你郭嘉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么耗着在驿馆之中,是几个意思?

    郭嘉在反驳和回敬斐潜话语的同时,也表示了自己并不想争,所以才在驿馆之内,不想要蹚浑水。

    斐潜摆摆手,没有继续和郭嘉就这个典故争辩下去,反正用这个典故,也不过是开胃菜而已,更重要的还在后面。斐潜示意护卫将带来的一坛酒水打开,然后说道:某闻文若长文二人,上表天子,用考正制策,欲开春之时,行赴各地考正,以选贤才……

    郭嘉原本已经被酒香刺激得有些流口水了,听到了斐潜的话,却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然后口水差一点流了出来,连忙哧溜回去,下意识的有些咕噜的说道:如此不是……

    郭嘉飞快的瞄了斐潜一眼,将后半句话混着口水吞了下去。

    斐潜点头,说道:正如奉孝所言,文若定然会派西京考正来长安!

    郭嘉依旧咕噜一声,心中嘀咕着,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好不好?但是另外一方面,也不由得佩服斐潜的这种政治上面的敏锐性,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根本。

    斐潜这一段时间用考试之法遴选人才,而荀彧一方面有样学样,另外一方面也给斐潜下绊子。当所谓考正之法在许县天子那边通过,然后天子下诏往各地派遣考正,荀彧自然而然的就会派一个考正到长安这里。

    而这样的一个考正,当然不指望能真正的得到斐潜的许可,执行考正制度,在长安给许县输送人才,而是纯粹给斐潜的长安考试添堵的,如果斐潜拒绝了考正,那么就给一些不想考试的士族子弟送上了借口,表示斐潜不遵守朝堂的规章制度,又何来要求子弟去准守斐潜的制度呢?

    如果斐潜坚持考试来选举人才,又会和朝堂的考正冲突,即便是斐潜不允许考正官公开考试,但是也避免不了考正官私底下公布什么所谓他得考正结果,可想而知,肯定会有很大的差异,从而引起更多的混淆和麻烦。

    后世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走自己,呃,走别人的路,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郭嘉带着寻味的目光看着斐潜。

    斐潜却笑笑,指了指郭嘉面前的酒碗。

    郭嘉低下头,看着酒碗。

    酒碗之中,酒色如同琥珀一般,带着柔和的光泽和令人垂涎的香气荡漾着。

    这是上佳的好酒,是用粟米和稻米混合作为原材料,然后添加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来酿造,被称之为荼蘼香。

    郭嘉眼珠子转了转,骤然色变,然后猛然抬头看着斐潜,原本多少有些看热闹的颜色,变成了惊讶,最终变成了几分恐惧……

第1951章政策谋略,玲珑八面

    斐潜很欣赏郭嘉,也同样欣赏荀彧。

    这和是不是敌对关系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对于才能纯粹的赞叹和欣赏。

    郭嘉的才能偏向于军事,而荀彧偏向于内政。

    荀彧能做到当下这样的程度,很不容易。

    任何政策,正常来说,都是时局和人物共同作用之下的产物,针对的也是广泛的一群人,这一点,斐潜比荀彧等人更加的清楚。

    斐潜推出考举制度,并非是一蹴而就,也不是纯粹偶然,而是在一开始设立学宫的时候,就展开了引导。

    守山学宫,从设立的那一天开始,就制定了类似于后世学校的期中考期末考的概念,称之为学宫大、小比,然后考得好的学生,可以获得一定的荣誉和待遇,比如荣誉称号,提升住宿条件等等,而学宫的那些学子在一开始就已经渐渐的被这种制度所影响,因此斐潜最初在平阳展开学宫之外的考举制度的时候,参加考举的大部分也都是学宫的学子,也就很自然的接受了考试之后根据成绩的高低来评比的设定,平稳的度过了最初的转换时间。

    而这一条,或者说,这一个垫脚的基础,荀彧有么?

    经过了三四次的考试,斐潜将所谓的学宫大小比扩大成为了整个山西政治集团的人才考举制度,其中的过渡也很自然。因为斐潜地盘扩大,各地的士族人员更多,所以扩大招考面积,尽可能的容纳更多的士族子弟参加,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这一点,荀彧有么?

    同时,因为最初各大士族还习惯于察举制,所以来参加考举的人一般都是寒门旁支什么的,在正常的途径之中时没有机会获取更高更好的职位的那一部分人,因此这些人对于斐潜的考举制度,是不敢,也没有资格敢出声反对的,他们巴不得静悄悄的爬上去,喜滋滋的拿到官印权柄,哪里会闹,会叫嚣?

    因此,在斐潜最初扩大考试范围的时候,也很平静。

    直至看到那些旁门寒门的家伙一个个爬上去了,获得了或大或小的职位,然后自然是坐不住了? 然后又加上斐潜开设了恩科,而临时开设的恩科,能及时收到消息并且立刻赶赴长安的? 寒门旁支? 亦或是贫困的士族子弟能做到么?

    这年头,可不是随便出门就有车站就可以买票或是不买票上车的……

    因此? 从外地匆匆而来的参考的士族弟子当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家境不错? 经济宽裕的人了? 而这些人相对于那些寒门子弟来说? 读书的迫切性和拼搏精神? 自然是差了一截,毕竟这些子弟如果按照往常的汉代人才察举制的规矩? 也是有很大的几率会被选官的? 就像是一生下来就获取了保送资格一样,又如何会努力发奋读书?

    于是乎出现考试考不好的士族子弟,就很自然。考不好,原本吹嘘得比天还高的面子自然挂不住了……

    斐潜原本的计划是这种落差会在一两次之后逐渐发酵,然后才爆发出来?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提前替斐潜引爆了这个隐患。

    而这些前期的铺垫和发展,荀彧有么?

    荀彧都没有。

    那么这么说,是不是荀彧变成了鲁莽者,匆忙上马所谓的考正制度呢?

    实际上,也并不是。

    荀彧这么做,也有处于荀彧自身的理由。

    历史上九品中正制,很多人认为是曹丕和士族的媾和才出现的,是以换取士族对于曹丕登基的支持,然而实际历史上,九品中正制是沿袭了东汉乡里评议的传统,在战乱时期人士流移的条件下发展而来的,也是适应曹魏初期政治的特点而产生的,和曹丕有联系,但不是必然联系。

    因为九品中正制度的最开始,以品第之法选拔官吏,始于曹操,且已成一制度。《三国志·吴志·鲁肃传》中有记载,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牍车,从吏卒,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也就是说,其实在赤壁之战的前夕,曹操已经推行了乡党品位的实质性的制度,只不过曹丕上任魏王之后,确定了九品中正制的名称而已。

    那么是不是曹操和曹丕都是为了获取士族的支持,才用这种九品中正制呢?

    恰恰相反,是曹操和曹丕在和士族的斗争之中,所得出来的一条中庸的改革之路。虽然这一个制度最终反而促进了门阀,但是最初的本意,并非只是为了门阀。九品中正制,在最初是不受高层的士族子弟认可的,很简单,人之常情么,原本老子强,那么儿子就自然能当高官,何必多此一举来参加什么评定考正?

    因此历史上曹操曹丕两代人搞出的这个九品中正制,和曹丕登基并不能划上等号,虽然带有政治因素,但也是一定程度上对于朝廷人才制度的改革和探索。

    如今荀彧和陈群推出的类似于九品中正制的考正制,是对内对外的深思熟虑。对内,荀彧必须控制人才的外流,对外,荀彧也必须给斐潜添堵。

    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荀彧推出了一个类似于九品中正制,但是又有些类似于斐潜的考举制度的考正制……

    考正制度,更多的依赖于各地乡党,各个郡县的考正来进行评定,这就决定了各地的士族子弟必须留在当地,自然就不可能去长安。同时,考正制度也并不是彻底的推翻原有的举荐制度,而是作为其补充,给原本连举荐人都找不到的一些寒门子弟提供一个窗口,安抚这些人的躁动,稳定地方的统治,这对于曹氏政权在动荡之后稳定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曹操现在也到了不改不行的程度,随着地盘扩大,士族越来越多,颍川派,冀州派等等都在争夺利益。

    曹操要新的血液……

    然而问题就在于此。一项政策关键,不是好不好,而是在执行。原本老曹留的位置就不多,再加上还想给寒门,那么自然蛋糕就小许多了……

    就像是眼前的酒,看起来似乎不错,但是么……

    荼蘼,是一种蔷薇科目的花种。也是一种古老的花,至少在汉代,就已经有荼蘼的存在,甚至还很多人为此诗。陆游曾曰: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

    从诗句之中可以看出,在很多古人的观念之中,荼蘼,是在春季末夏季初开花,凋谢后即表示花季结束,所以有完结的意思。

    所以,斐潜指着酒水,那个名称为荼蘼香的酒,其实意思很明确了,就是表示荀彧这样的举措,就像是荼蘼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韶华胜极,但是好景不长,同时也借此告诉郭嘉,即便是荀彧派遣考正来长安,也晚了,花期快结束了,斐潜这里已经是即将开始结果了。

    当斐潜给郭嘉指出了荼蘼香的酒水的时候,以郭嘉的智慧,马上就想到了这一些,尤其是看着酒水上漂浮着的荼蘼花瓣,更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奈。

    这便是斐潜的第一层的意思,然后就结束了么?并没有。

    荼蘼酒,并非是完全用荼蘼来酿造,而是是先把一种叫做木香的香料研磨成细末,投入酒中,然后加以密封,到了需要饮酒的时候,再打开密封,便是芳香四溢,这时才在酒面上洒满荼蘼花瓣,混合之下,闻来正如荼蘼花香,几乎难以分辨究竟是是木香化成了酒香,还是酒香变成了花香……

    香味会混合,人也会混合。

    味道会变,人更会变。

    尤其是不同的人心混于一处的时候。

    奉孝可知否?斐潜淡淡的笑道,天子大赦,乃后得孕……

    郭嘉终于是长叹出声,默然不言。

    聪明人不用多说,傻的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郭嘉知道斐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下的曹氏政权,已经是不那么强势了,所以最终曹操荀彧等人选择了尽全力的混合,就像是这一坛的荼蘼香的酒水,虽然闻起来不错,喝起来似乎也挺好,但是如果深究下去,这酒水最终是酒更香,是木更香,还是荼蘼花更香?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荀彧利用这一次的曹皇后怀孕搞出的大赦来胁迫斐潜赦免那些闹事的学子,替曹氏收割士族人心,但是反过来,斐潜也可以看到另外的一个方面,就是曹操内部的矛盾也尖锐到了其实连再等十个月都未必能等得下去的程度……

    斐潜能看到,郭嘉自然也能想到,所以郭嘉冷汗直流,面露恐惧。

    斐潜也微微一叹,然后端起酒碗饮酒。

    曹操一方面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也是实际掌权的需要,所以曹操不能放权,也不可能放权,而这种将所有大权全数归拢到曹氏夏侯氏的做法,也将会越来越和士族大姓大户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仅仅是兖州一地,曹操就已经有了边让事件,而现在曹操的底盘扩大到了冀州,青州,幽州,甚至还有荆州的一部分,如果依旧让曹氏夏侯氏充当各地首脑,完全不给当地士族任何权重较大的那些职位,那么必然就会让这些士族大姓极其不满。

    反观斐潜,就连多少有些杀师之仇的杨氏,斐潜都给出了司隶之位,这个马骨,可真是金灿灿明晃晃,就在山东士族面前吊着,又怎么会有人看不见看不清?

    郭嘉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郭嘉不知道斐潜在当时留下杨修出任雒阳令的时候,就是否已经预见了当下发生的这一切,如果说真的是如此,面前的这个斐潜,真的是太可怕了……

    然而曹操能像是斐潜一样,给出那些士族大姓渴求的位置权柄么?

    曹操不能给。

    也给不起。

    郭嘉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曹操和斐潜不一样,除了性格家族的差异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曹操背上,还负担着一个刘协。曹操只能是压着其他的士族大姓,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因为若是其他的士族爬起来了,曹氏就会立刻垮塌下去。

    曹皇后的大赦,是荀彧不得不借这个机会,加深曹操和刘协之间的联系,同时也是有额外相当多的作用。考正制的实施,同样也是如此。

    荼蘼花香之下,是被压下去的酒香和木香。

    只是压下去,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然而让郭嘉觉得非常可怕的是,即便是曹操和荀彧等人,尽力做出了这样的举动,竭尽脑汁做出了这样的制度改革,在斐潜这里,只是像是一坛酒,虽可称美,但是并非绝世之酒,也不是什么多困难的酒。

    就像是荼蘼花,美则美矣,绝非天香。

    郭嘉无言可辩。

    谢却荼蘼,一片月明如水。

    郭嘉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水顺喉而下,只觉冰凉透骨。

    斐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微微笑着说道:便请奉孝出任西京考正一职,如何?

    郭嘉闭上眼,不说话,然而身躯微微颤抖,眼角一颗泪悄然而下,再睁开眼的时候,斐潜等人已经离去,只留下空空的厅堂,空空的院落,正如郭嘉此时此刻,空空的心一般……

    ……(┭┮﹏┭┮)……

    斐潜才不管郭嘉的心究竟在哪里,他只想着得到郭嘉的身子……咳咳,留下郭嘉这个人,毕竟放郭嘉回去,就几乎等同于资敌了。所以郭嘉是怎么都不可能放走的,而既然荀彧那边又搞出了一个以刘协名义发布出来的考正制,斐潜这里自然也不可能摆明旗鼓说反对刘协的诏令,那么顺水推舟就干脆让郭嘉变成了所谓的西京考正,无疑就是既能堵住上面的嘴又能堵住下面的嘴的最佳举措了。

    当然,还有一张嘴需要斐潜去堵。

    那就是关于大赦的那一张嘴。

    这个因为曹皇后引出的大赦很有意思,也是荀彧整体政治布局的一个部分,除了针对于斐潜的方面之外,还有特殊的一些作用。

    有时候,斐潜真的不得不佩服荀彧,即便是换成了他在荀彧那个位置,恐怕也做不到荀彧这样的内政高手,举重若轻的感觉,虽然说可能对付斐潜的效果未必真的能有多好,但是在一举多得,兼顾多面上,荀彧确实是非常的强悍,做到了玲珑八面。

    看起来简单的一个大赦,出了之前提及的那些作用之外,对于内部的曹氏政权来说,还有一些隐蔽的功效。

    一个是在战争方面。

    就像是历史上,诸葛亮去世后,魏延、杨仪争功。最终,魏延身死族灭。杨仪在回到成都后,蜀国随即大赦。

    虽然史无明载,但可以想见,大赦的主要对象,应该都是魏延所部的兵士。

    在将魏延定性为反叛以后,他手下的士兵严格来说就是叛军。但事实上,魏延究竟是不是真的反叛都未必,而这些受到牵连的兵卒就更加的冤枉了,如果严格按照法令执行,那么这些人势必得承担罪责,这很明显并不公平,但又不能因此就更改法令,让所谓的反叛重罪成为了空文,所以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大赦。

    阿斗皇帝宣布,大家无罪,于是除了魏延一族之外,其他的人,皆大欢喜。

    当下也是如此,曹操吞并了袁绍,合并了冀州,必然有不少人因为这个或是那个的原因,一度是站在曹操对立面上的,而为了最大程度的统合战线,让这些曾经的对手变成友军,自然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赦理由,曹皇后受孕,便是恰到好处。

    当然,这只是碰上了而已,若是曹皇后没有怀孕,那么就会可能出现一些新的东西,比如祥瑞啊什么的相比较差一点的理由就是了。

    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隐蔽的作用,就是利用大赦来对于这一段时间以来,在曹操的统治之下,产生出来的一些司法上的偏差,进行弥补和修正,缓解内部矛盾。

    古代社会中,司法不独立,而且刑讯逼供是允许存在的。在这种前提下,冤假错案虽然不能说俯拾皆是,但也应该称得上数量惊人了。

    曹操将大权都给了曹氏夏侯氏,而所有曹氏夏侯氏的人员都能确保自己公平公正么?当一个人手里有了权力,他是会用他的权力来善待属下,给下属更多的好处呢?还是会运用权力来对属下施加压迫,更多的对下属用进行处罚?

    所以很自然,在曹操掌握大权以来,在各地积攒下来的司法案件之中,不敢说全部,但是肯定也有很多是屈打成招的,那些所谓最大恶极的罪犯,未必真的有罪……

    这一点,荀彧也清楚,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将这些案件全数拿回来重新审理,给这些冤屈者翻案。

    大赦也就无形当中,免除了这些矛盾继续激化。

    同时也可以通过大赦,召回一些因为大战而产生的各种逃兵溃卒,不管是袁绍的还是曹操的,亦或是其他人的,这些逃兵原本是应该判刑的,但是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来了。这些原本可能会转变成为土匪山贼的家伙,现在可以回归曹操旗下,一方面增加了一些战斗力,同时也消除了社会隐患。

    因此可见,虽然说荀彧在军事上面的能力可能比不上郭嘉,但是在内政上得处理和谋划能力,则是不愧为超一流的谋臣,而那些认为荀彧太过于草率,胡乱出政策,只是拍个脑袋就想出来的,真应该拍一拍自己的脑袋。

    而现在,斐潜准备来对应荀彧的大赦的,便是前些时日司马徽所说的那个人,裴垣裴子原……

第1952章大赦风波,油脂替代

    或许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刀枪寒芒,各地的颠沛流离,无数人和事扎堆似的赶到了一起,然后到了冬天的时候,总算是多少能够放下来,清闲一些。

    时间仿佛就被温度所凝固了一样,关中在秋获之后,暴动之下,也难得的进入了一段平和的时期,普通百姓重新竖立起对于来年的憧憬,尤其是在斐潜派发出了一些福利之后,更是让普通的民众嘴上多少有些油色光亮。

    真油。

    逐渐油腻中年男斐潜,向长安城内外,受到了之前学子暴动影响的百姓,每家每户发了一碗油。

    或许对于后世的许多人来说,一碗油真的是毫不起眼的东西,甚至连多一块牛羊肥肉都拒绝食用,更不用说牛羊油了,但是在汉代,就连庞统这样的职位,都会从内心当中渴求油脂的摄取,平民百姓就更是油脂稀缺。

    斐潜有时候觉得么,庞统是不是小时候落下的心理疾病,比如没有抢到最后一块肥肉啊什么的,导致到了现在对于油脂特别喜好……

    之前这些牛羊油脂,是大多数要用在军事用途上的,比如兵刃枪头刀刃需要涂一层油,以防止生锈,皮甲和铁铠上也需要油,甚至一些其他器械也同样要油脂来养护,但是今年么,斐潜在科技上略有提升,研制开发出了新的替代品,这些牛羊油自然就可以节省下来,变成百姓的福利。

    对于士族子弟而言,在这个冬日里面,他们并不怎么关心斐潜给百姓发的油脂,而是关注着从许县传来的大赦诏令……

    参律院的韦端每天沉着脸,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几千万一样,但是依旧有人偷偷的会议论着,猜测着骠骑将军斐潜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一件事情。

    然后今天,参律院之中来了一个新人,一个让韦端看了就觉得很不爽的新人……

    裴垣很得意。

    就像是一些人看见坑的时候往往会错误的认为那个坑是个机遇一样,裴垣也认为自己的机遇到了。

    斐潜任命了裴垣作为假参律参议,专门负责议论大赦,然后以此来确定是否要对于那些闹事的学子进行大赦。

    裴垣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甚至认为这不过是斐潜的一个不甘心于听令天子的一个台阶。毕竟这个大赦是从天子刘协那边发出来的,纵然斐潜这边有西京尚书台,但是天子的号令自然也是要听的,然而斐潜又可能是觉得就这样大赦了,有些面子上顾不住,所以要裴垣来提供出一个台阶。

    只要裴垣这个事情办得漂亮? 那么自己头上的这个假字? 也就可以摘掉了……

    裴垣新官上任,在参律院之中报到之后,便带着新调配到自己手下的两名书佐? 三名侍从,兴冲冲的赶往青龙寺。

    在参律院? 裴垣没得到韦端的什么好脸色。这也很正常,韦端之子因为在学子暴动之中受伤残废的事情,终究还是遮掩不住? 自然大多数人都清楚了其中的关系?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是对于韦诞致残表示了深沉惋惜的哀叹? 但是实际上心情怎样? 恐怕也自己最为清楚。

    所以,韦端给一个负责大赦的裴垣?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这没有关系,裴垣觉得自己成竹在胸。

    毕竟有汉一代,是真正确定了大赦制度的朝代,或者说,汉代的大赦,已经让很多人习以为常。

    大赦制度,从夏商周,到春秋战国,都有,但是到了汉代之后,才算是成为了一种频繁的政治手段,大汉王朝期间一共大赦了一百四十余次,平均下来几乎三四年就大赦一次,因此裴垣自然的就认为议论大赦,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华夏文明发展过程之中,司法自然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而赦免,作为古代司法制度当中的一个重要部分,也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早在先秦时期,就有法典涉及了赦免的理念和案例,汉代更是如此,甚至会在大赦诏令之中引用先秦的经典论述来作为其赦免的理论来源,证明其举动的合理性。

    大体上来说,大赦的理论基础出自于《尚书》,所谓宥过无大是也。同时汉代也是一个讲究祥瑞的王朝,所以出至于《易经》的解卦,君子以赦过宥罪也是其中一个赦免的理由源头。

    春秋战国时期,为了政治的需要,各国都有一些赦免的活动,但是因为不管怎样,春秋战国时期的赦免活动都有一定的局限性,只是在本国之内的政治行为,而真正的成为所谓大赦天下,则是在华夏到了大一统之后,才出现的。

    虽然汉代大赦制度没有形成具体法典规定,但是实际上在数量还是范围上,都是非常的大,是一种效力遍布全国的刑罚消除制度,除了少数犯罪之外,几乎所有的犯罪都可以得到赦免,同时如果在诏令之中特别注明了按照惯例所不应该赦免的犯罪,也可以得到赦免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犯罪都可以赦免。

    比如汉灵帝在位期间,就大赦了二十次,几乎平均两年就一次……

    所以,这不是很简单么?

    裴垣到了青龙寺就支开了草台摊子,准备随便意思意思几下就可以应付了事,可是让裴垣没有想到的是,从一开始,议论的方向就裴垣就无法控制了。

    因为汉代的大赦,太过于随意了,以至于很多士族对于大赦,其实都不是非常的赞同,当然,如果说大赦放在自己头上自然是不错,可是如果说让自己的仇人赦免了,那如何能够接受?

    ……谓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故自当赦之……

    这是支持大赦的,并且还用董仲舒的观念来作为支撑的。

    诗有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著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意,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然当罚不得罚,使冤者不得申,痛者不得平,方为国之害也!

    这是反对大赦的,同时也引用了匡衡的论点作为论点的。

    此言差矣!涤恶弃秽与海内更始,乃创太平是也,如何不得赦之?

    赦赎数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又何能赦宥?

    人之初,性本善也,当容改过而自新者……

    一岁再赦,奴儿喑噁!何有善之者?

    ……

    嗡嗡嚓嚓,唧唧歪歪,对于大赦的支持者和反对者汇集在青龙寺,口沫横飞,让裴垣顿时脑袋变得一个有三个大。

    消息传回到了骠骑府衙。

    斐潜摇头笑笑,和庞统说道:竟无人提及党锢,怕是仍有顾虑……

    庞统点头说道:当如是也!

    斐潜给裴垣准备的,就是名为党锢的这个大餐,一提起来让士族都痛楚的事件……

    第一次党锢的导火索,就是一次大赦。

    桓帝在位的延熹九年,河内方士张成,得知朝廷要公布大赦令,便纵容儿子去杀掉仇人。他儿子就去杀了,而且在杀人之后也不跑,主动等着官府前来抓捕,甚至宣称表示,他自己会没事,朝堂当有大赦云云。

    结果当时处理此案的是李膺,他愤怒不已,认为这是奸猾之辈,不可大赦,于是即便是收到了大赦诏令,也是处斩了张成之子。

    而且这么干的人也不仅仅是张成一个。

    宦官赵津、侯览等人的党羽,张泛、徐宣之辈也是同样为非作歹,并故意在大赦之前犯罪,期望以此逃脱惩罚,而不仅是李膺,还有地方官员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人也不畏权贵,在大赦以后仍然按律处置了这些人。

    宦官和张成等人,自然非常不满,于是宦官出了个主意,让张成弟子牢修向桓帝上书,诬告李膺和太学生、名士往来频繁,结成朋党,诽谤朝廷,败坏风俗。桓帝接到牢修的上书,非常生气,立即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逮捕党人。

    太尉陈蕃拒绝执行诏令,桓帝更加愤怒,便把李膺等人关进黄门北寺狱。这件案子所涉及的有太仆杜密、御史中丞陈翔和陈寔、范滂等200多人。陈蕃因上书极谏,以辟召非其人之罪,被免官。

    这就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党锢之祸。

    当然,恒帝并非是为了张成之子打抱不平,最为根本的原因是相权驳回皇权,使得皇权感觉受到了欺凌,从而发动的反击。而后皇权甚至还特意再次下发大赦,并且注明了党人不赦,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权威性。

    荀彧自然也是知道这一个事情,只不过当前大赦有利于曹氏政权的统治,所以荀彧就用了大赦作为手段。

    大赦之后,奸邪不衰,罪恶不止。今日得大赦,明日又犯法,赦之何所欲?斐潜缓缓的说道,如今礼仪纲纪皆为败,风俗道德失其常,大赦好事之徒,无异于助长不良之风,对乱世无宜……

    贱良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赎。庞统也是认同斐潜的观念,贪残不轨,凶恶弊吏,掠杀不辜,侵冤小民,若赦宥之,常使恶人高会而夸诧,老盗服藏而过门,孝子见仇而不得讨,亡主见物而不得取……

    斐潜笑笑,说道:且由论之……

    对于大赦这个事情,斐潜还有更深层面的考虑,当然,现在这个阶段么,就先让裴垣折腾一段时间再说……

    斐潜招了招手,令人捧上了些器物,示意庞统看一看。

    此物……庞统动了动鼻子,显然是闻到了一些特殊的味道,然后掀开了竹筒盖子一看,脱口而出,火油?

    斐潜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竹筒,说道:此方为火油,其余者么,皆为石漆所炼……

    石漆,又称之为石脂水,是古人对于石油的称呼。

    华夏算是最早发现石油,并且开始利用的国家了,当然,这得益于华夏良好的历史记载传统,其他的民族或是国家可能也有用过石油,但是没有留存下文字来证明这一点。

    《易经》之中,说泽中有火,上火下泽,表示有火在水面上燃烧,也就是一种石油蒸汽在水面上自燃的现象。

    斐潜最早获取石油的地方,是在上郡。

    上郡高奴左近有一条淆水,然后或许是因为地下的石油在缝隙之中被水流带了出来,导致水上会漂浮一些石油,可以用绒毛麻布等等进行收集。

    但是一直以来,斐潜对于石油运用仅是在军事上,制作出了猛火油,但是实际上石油的用途有非常多,都没有开展研究。

    比如说最为简单的,收集燃烧之后产生的黑烟所制作的墨块,就比一般的墨要更加细腻和柔和,可以用来制作最上层墨块。而原本的墨块对于植被的破坏很大,所以如果改用石油制墨,就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一些生态环境的影响。

    同时石油燃烧取暖,也是当下小冰河时期的一个重要作用。在寒冷环境下,即便是干柴煤炭,也不容易被点燃,但是加上火油,就方便许多了,而且石油和煤炭这两个新的燃烧取暖物种,就斐潜现在豁出命去全力使用,大概也就只能是花掉后世的九牛一毛而已,但是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对于关中植被的砍伐,如果能形成了社会的习惯,或许后世的大河也不会那么黄?

    看着面前的一排好几个竹筒,斐潜略有些感慨,以石漆蒸煮,便得此等之物,若有不甚,便引大火,焚伤毁坏,不知凡几……

    搞科研,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斐潜在初中化学课上就有学过关于蒸馏的相关技术,甚至也知道石油到汽油煤油沥青等等,是通过蒸馏产生的不同沸点芳香烃的产物,但是具体怎么做,斐潜却记不得了。初中化学书本上只是简单的划了个等号,注明蒸馏二字,然而具体实践的时候,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许多的未知。

    黄月英都差点烧了骠骑后院……

    嗯?士元不可……不可食之……斐潜看见庞统下意识的似乎沾上点油就往嘴边送,连忙出声制止。斐潜可不想将这个油命名为落凤油。

    还好庞统只是想要试试清油的那种,对于浓稠刺鼻的黑油并没有什么兴趣。

    庞统放下了手中的竹筒,然后指着另外一个说道:此油气味尚可……然此筒之内,就有些恶臭了……

    斐潜点点头,说道:此等四种油脂,皆出石漆。略有各异,亦不同于用也。

    因为条件和材料的限制,斐潜不能像是后世那样对于石油有精确的分馏炼制,只能是大概的分离,产生出来四种不同的油。

    有一个很重要的,是斐潜分离出了可以作为润滑油使用的油脂。在分离出了比较容易燃烧的清油之后,再次进行分离出来的油脂就比较的粘稠,虽然也可以用来燃烧,但是并不易燃,所以完全可以替代原先的植物动物油脂的润滑作用。

    之前斐潜所有的润滑油以及兵器的保养用油,都是使用得动物的油脂,牛羊的油脂为主,后来加入了猪的油脂,但是在大多数汉代人还不能有充裕肉食的当下,使用动物油脂来作为器物的润滑和兵器的保养,无疑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现在,石油提炼的润滑油取代了动物油,那么节省下来的这一部分动物油就可以让更多的汉人食用,以提升身体的素质。

    而且这种润滑油的可以广泛用于各种机械上,包括不限于斐潜之下的工房水力器械,各类车辆轴承等机械承重齿轮上。

    当然也包括了弩车。

    还有四轮车的转向轴承上。

    华夏之前没有发展四轮马车,原因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怎么需要。两轮马车已经够用了,所以就没有继续提升的需求。

    然而斐潜现在不一样,当西域打通之后,就必须有大量的承载工具来回运输,而仅仅靠骆驼、马等畜力,无疑是不足的,更坚固且承载力更大的四轮车,就成为了解决交通问题的一个重要抓手。

    另外一个也很重要得油,是提炼出了之前庞统想要尝一尝的那一筒的清油。

    极易燃烧,重量较轻。

    斐潜觉得应该类似于后世煤油和汽油之间的,比起原本所用的猛火油来的更轻,那么就意味着可以配合着投石车,产生出类似于汽油弹的效果……

    这对于攻打大规模的目标,尤其是攻城,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手段。

    庞统看着,然后捏着肉乎乎下巴上面的稀疏胡子,说道:主公之意,此物可克西域?

    斐潜点头,说道:某已令人直送玉门,不日可达西域。番邦于西域修有坚城,强攻定然多有折损,此物正当其时也。而且,西域也有石油。

    庞统神色略动,吸了一口气,微微有些感叹的说道,这么说来,西域定矣……

第1953章亦敌亦友,或敌或友

    斐潜在长安之中搞得有声有色,曹操也并非都在闲坐。

    在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候,所谓新春拜贺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全力整合,将原本分散的且对立的区域汇集成为一股同心协力的力量。

    为此,荀彧在尚书台,已经是值守了近一月没有沐休了。

    古代人之中,沐浴可是一件大事,甚至官府要特别规定,给与官吏回家沐浴的时间。

    可惜荀彧没有时间,他只剩下不到十个月。倒不是说荀彧生了重病,又或是有什么隐疾即将死亡,而是曹皇后距离生子,只剩下不到十个月了。荀彧反复思量之后,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骠骑将军斐潜就像是在一旁的猛虎,虽然现在只是懒洋洋的趴着,但是其身上的威势,依旧让荀彧喘不过气来,为了更快更好的整合冀州豫州兖州等地,荀彧别无他法,只能行险。

    若是生子,自然万事大吉,可是如果是生了女身,荀彧就只能承担因此产生出来的后果。请辞什么的几乎成为了必然。若是那个时候,曹操多少能够稳固权柄,那么自己还有机会重新上台,万事还有可为,若是曹操在十个月之内不能将冀州豫州打成铁板一块,自己即便是在台上,又能如何?

    荀彧最为担心的,就是冀州豫州整合得太慢。如果整合得太慢,那么曹操就必然不能完全控制朝堂,而不能完全控制朝堂,就必然会有对立面的声音,而这种对立面的声音就注定了曹操不能全力和斐潜抗衡,而最终的结果必然就是失败。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口基数大,可以支撑起更多的兵卒,更多的赋税等等,但是同样,人口多,事情就杂,林林总总的各种利益瓜葛牵连在一起,平日里不显现出来倒也没有什么,一遇到事暴露出来的时候,往往会让人发疯。

    就像是多了或是少了几百枚的征西钱,或许单独对于一个士族子弟来说? 不是什么大事,或者说根本就不算是事? 可是一旦变成了家族之中,成百上千族人一起算,那么数目就立刻庞大了许多,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放弃的了。若是几个家族勾连于一起? 那么这个数目还会再往上翻!

    尚书台的工作,不仅仅是民生政务? 还有战事后方的统筹工作? 几乎每一天都是满满的? 若不是荀彧本身就擅长于内政? 换成了其他人? 未必能够坚持下来? 而且还不出什么问题。

    要知道原本朝堂尚书台? 可是有六个人主事,然后进行轮值的? 而现在基本上所有大小事情都由荀彧处理,繁重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 曹操即将班师,也就意味着荀彧多少可以喘一口气了。

    也仅仅是多缓了一口气。

    江东战场上? 孙权退了回去之后依旧很不甘心,时不时有派遣兵卒进行试探? 或是想要找到突破口,亦或是企图以此练兵,又或是两者都有,以至于小规模的战斗时有发生,但是整体来说曹军依旧是胜多败少,掌控着大江北岸。

    于此同时,曹纯带了两千骑兵从荆州江夏直奔幽州,行程千余里,一方面对于蹋顿的剩余乌桓人进部落行了收拢和编制,另外一方面也是填补袁熙的空缺,对于斐潜的北面军团赵云多少形成一点制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曹操忽然收到了一封加急的情报……

    曹操让董昭展开诵读。

    董昭,原本其年轻时被举为孝廉,后担任了袁绍帐下参军一职。也有些功勋,但是袁绍那个人么,大家都懂得,一次听信谗言,对于董昭很是不满,严加追责,导致董昭不得已离开了袁绍。

    因此曹操当下任用董昭,其实背后的心思和用意,自然懂的人都懂,还是不懂的么,喏,那边有一堆泥巴……

    而曹操让董昭诵读军情的举动,一方面是展示对于董昭的信任,另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因素,就是曹操有些老花眼了。

    曹操的年龄,当下是奔着五环,呃,五张去了……

    虽然曹操不愿意承认,十分的不愿意,但是确实身体上的机能开始衰退,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军事情报为了传递方便,又不可能用斗大的字写满一箩筐,自然是有多小写多小,要辨认细绢之上的蝇头小字,对于老花眼来说,确实是痛苦至极。

    董昭展开了情报,先是上下迅速通读一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操看着董昭的目光也不禁沉了几分。

    董昭向来是很重视个人仪态的,比如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跟在军中担任军师祭酒以来,也是沉稳镇定,即便是接到了紧急军情也是从容,但是现在,董昭的表情却有一些凝重,甚至有些诧异,就连拿着情报的手,似乎也抖了一下……

    曹操闭上眼,没有急着追问。属下着急了,领袖就要沉稳下来,否则上上下下乱成一团,还做什么事情?

    几个呼吸之后,董昭平稳些了,缓缓诵读了军情,主要就是斐潜举兵进军了西域,和西域各国大战,并且一举击败了西域联军,成功在海头再次竖立起大汉旗帜,然后即将进军贵霜人在西域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座城……

    董昭一边诵读,曹操闭着眼听着。听毕,曹操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捋着胡须,半响才低声说道:未曾想,西域贼胡,竟然败得如此之快……

    虽然曹操和西域间隔甚远,仅仅凭借一封情报也不能完全勾勒出在西域之中战斗的轮廓,但是曹操对于斐潜那么快的就展开了西域的争斗,确定了胜利的局势,确实是非常的意外。

    要知道,大汉和西羌,还根本没到西域,就已经是打了三四十年……

    而现在……

    曹操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

    虽然说曹操也是身为汉人,并且内心当中也希望斐潜最终是能够获胜的,然后再现当年大汉在西域的雄姿,但是曹操没有想到的是斐潜能够做得那么快!

    曹操原本想着,西域三十六国,即便是都是小国,每个国家几千几百的兵卒,然后加在一起,多少也是有四五万的兵力,然后斐潜又必须经过河西走廊,远征西域,那么至少要动用十万至二十万人,同时斐潜还要顾着北方的鲜卑,南方的交趾,这些地方多少也是要有兵卒驻守罢?

    如此算来,斐潜进军西域,纵然有吕布为先锋,但是也怕是不可能速胜,只是刚开一个头而已,说不得就会陷入当年汉恒帝汉灵帝的旧辙之中,被西域这个大泥潭拖得寸步难行。

    谁料想根据军情之中所言——其实具体情况,也不是非常的清楚,只是一个大概——西域竟然挡不住吕布兵锋,甚至斐潜都没有挪窝,就击败了西域联军,连带着还准备进攻贵霜人在西域的据点……

    骠骑折损如何?曹操询问道。

    董昭又重新看了一遍,缓缓摇头,说道:信中未明……应是不小……

    曹操嗯了一声,皱眉说道:西域诸胡,竟然如此……曹操原本是想要说无用二字,但是毕竟斐潜攻克西域,站在汉人的立场上也是一件喜事,因此生生的将这两个字吞下,换成了不意骠骑之锋,锐利如斯……

    董昭这会儿已然镇定下来了,略一思忖,就劝慰曹操说道:西域贵霜未得全败,尚有车师疏勒等国,亦不得明,骠骑新得西域,亦不得稳,后有反复,也是常理……明公不比为此忧虑,骠骑虽说初胜,然亦无暇分顾也……

    这一类的情报,毕竟是隐蔽传递的,所以也不可能详详细细写的明明白白,更没有特别注明一些时间,所以曹操和董昭想要将前后关系,甚至具体征讨的时间捋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曹操只是知道,斐潜大概动用了陇右的兵马,加上汉中和关中的一部分,主要是骑兵万余,更细致一些的事情,比如后勤支持的步卒多少,劳役多少就不清楚了。具体怎么作战的,用什么战术就更加无从得知。

    设身处地的设想一番,曹操大体上也能猜到几分,吕布个人的勇猛,再加上骠骑的骁勇骑兵,多半给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西域胡人好好上了一课,猝不及防之下,确实是很有可能一举击溃西域胡人的阵线,从而获得胜利的。

    至于曹操后面感慨骠骑,倒是有七八分的真情实意。曹操当年接触斐潜的时候,就有些觉得斐潜不简单,后来也又发现斐潜战略眼光独到,指出了董卓迁都的谋划,奈何天意弄人……

    曹操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叹。

    当年曹操自觉地可以举兵追杀董卓,即便是不能大胜,也可以获取一些功勋,然后再来招揽斐潜也是不迟,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反倒是中了董卓的埋伏,而酸枣盟军又是各怀鬼胎,以至于就此耽搁了,最后擦肩而过,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至今,曹操夜间偶尔也会梦到,他和斐潜约好要在酸枣大营之外见面谈话,想要和斐潜说一些什么事情,可是当他准备到营地外面的时候,不是被这个张邈拉住就是被那个刘岱抱住了,待脱身出来之后却找不到了斐潜,想要呼喝却又喊不出来,想要去找又不知道去哪里找,然后幡然而醒……

    曹操回过神来,听到董昭在一旁说道:……为今之计,当属荆州……更何况骠骑若是以此为功,再度请封……

    曹操目光一凝。

    这一次对于江夏用兵,一方面是曹操为了转移内部经济压力,获取更多的资源来填补自家财物的空虚,另外一方面也是觉得在斐潜如此庞大的压力之下,有一个相对亲善一些盟友,总是好过于多一个敌人,因此曹操压下了对于刘表的一些心中不满,出兵对抗江东。

    虽然说这一次不亏,或者说赚了一些,但是实际上赚的并不多,顶多就是暂时缓解了当前困顿的局势,不至于曹操要再次的去啃土,或是再次动用鼠肉储备而已……

    距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是有很远的路,曹操甚至已经下令了严禁酿酒的号令,因为酿酒会使得粮食大量损耗,毕竟蝗灾才刚过去,谁能确保明年没有再一次的蝗灾?

    然而曹操的禁酒令,却没有得到士族之家的支持,甚至还引起了相当程度的不满。

    新年即将到来,祭祀先祖自然要用到酒肉,没有酒那能成?再说大家伙辛辛苦苦支持你个曹老板折腾,好么,一年到头了,连口酒都不让人喝,这还有没有天理,还让不让人活了?

    最终曹操只能妥协,下令从全面的禁酒,改成了严禁售卖酒水。自酿自饮者可以,但是如果销售就不行,这才算是和士族达成了一致。反正士族大姓大户之中,自然有自家的酒匠,所以也有的喝,只不过不能卖而已,而酒这个东西,适当的存储反而会增加酒水的品质,所以暂时不让卖就不卖呗,问题不大。

    至于普通百姓有没有酒喝,会不会影响到其家庭祭祀的问题,呵呵,谁在乎?

    士族接受了,但是曹操心中依旧不痛快。

    曹操表示,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心理,而是曹操觉得这是对于他的权柄的一种挑衅……

    这些家伙现在反对禁酒,鬼知道将来会反对什么?那一天反对到曹操自己的脑袋上来,说是曹操的脑袋长的地方不对,要换一个新场所呢?

    曹操之所以现在没有强硬的对待这些士族,忍耐和退让,并不是代表曹操就愿意接受这种忍耐和退让!

    因此曹操同意了荀彧的计划。

    对内,对于各州的士族加强联合整理,以考正制度为抓手,而对外,则是要加强曹操的权柄,以曹皇后为契机。

    有时候,敌人和盟友之间,其实就差了两个字,利益。

    和大多数人所猜测的方向不同,曹操谋划的下一个的位置,并非是国丈一职,而是大将军……

    要当国丈,在曹操将女儿送进宫中的时候,就完全可以当任了,何必等到现在?虽然说这个举动,让两个女人失去了幸福,但是曹操认为这是必须的。曹氏夏侯氏的男子在战场之上奋命搏杀,在官海之中呕心沥血,那么曹氏夏侯氏的女子,难道就只懂得吃吃喝喝,什么都不付出不牺牲么?

    所以曹操不后悔,呃,或者说,不能后悔。至少曹操在想起丁夫人和他女儿的时候,就必须再一次的心中重复着,不后悔。

    现在,曹皇后就给曹操铺出了一条路,一条可以封在斐潜头上的路,大将军之路。

    汉代外戚的最高境界,就是大将军。

    虽然说汉代大部分的大将军下场都是有些问题,但是一般都是大将军死后的事情了,而曹操当下,若是眼前都顾不上,那么谈及和思索死后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大将军之路就在前面,但是要走上去,还是不好走。

    就比如何进。

    何进也是大将军,但是何进当了大将军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何进就是大将军了。当年何进在大将军之前,是初以其妹妹得宠,拜为郎中,出任虎贲中郎将、颍川太守,后迁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之职位,并没有多少的军功作为基础,所以在黄巾起义时,汉灵帝拜其为大将军,总镇京师,但是实际上何进在军中威望并不高,也没有得到多少士族的支持。

    虽然说何进上任之后为张大威望,在京师讲武结营,置西园八校尉,听从袁绍之言,博征智谋之士,内借元舅之资,外据辅政之权,独揽朝中大权,林林总总,看起来都很美好,但其实是空的,最终被几个宦官,轻轻一推,搭建起来的架子就垮塌一地。

    这是血淋淋的,就在咫尺之前的教训,曹操可不想要像是何进一样,被人砍了脑袋从宫墙之后扔出来……

    因此曹操抓军权,抓得极紧。

    但是光有军权还不够,至少现在不够,不能让曹操从司空的位置站起来,然后稳稳的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

    还需要有足够的军功……

    尤其是和斐潜这个该死的家伙相比。

    原本如果说袁谭还活着,那么冀州多半就可以作为曹操的军功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压制得冀州豫州得士族无话可说,但是奈何袁谭死了,冀州还差一点被斐潜给搅合了,因此并不完美,可以说是有了漏洞和瑕疵。

    江夏,也不见得是一个可以大势宣扬的军功。

    毕竟这个该死的骠骑将军,在军功方面的开疆扩土做得太过于优秀,优秀到同时代的其他人感觉鸭梨确实比一般的梨大很多的地步……

    所以,曹操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再军功上玩出什么花样来,就只能在人脉上求进展,而刘表,就是曹操的目标。

    曹操希望借这一次援助的机会,让刘表支持他,主动上表举荐曹操为大将军,而不是曹操自说自话自任大将军,结果,刘表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表示他身体欠佳,待痊愈之后再来谈这个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曹操和刘表之前是盟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曹操和刘表一辈子都是好基友,当出现了分歧,尤其是重大分歧的时候,就连父子妻儿都会相残,更何况只是基友?

    荆州……曹操沉吟着,目光微寒。

第1954章金牛攻势,五丁开道

    时至寒冬,寒风漫卷,原野上的草,大多数都已经枯黄,林间也铺满了厚厚的落叶。几名骑兵呼叫鼓噪着,从密林之中赶出一群鹿来。

    鹿群惊慌乱窜,西下奔逃。

    为了抵御冬天,这些鹿都一个个在秋天尽量吃得膘肥体满,皮毛发亮,肚皮浑圆,但是这也直接影响到了它们的反应力和奔跑速度。

    司马懿勒停了坐骑,缓缓的举起了角弓。

    说实在的,司马懿骑术可以,但是还没有达到在马背上奔射如常的程度。司马懿终究是文士出身,即便是当下有了马镫固定身体,也没有办法像是赵云一样在奔驰之中开弓怒射,只能是停下来,算是立定射击。

    司马懿从侧翼的箭鞬中抽出一支雕翎来,搭上牛筋弓弦,以套着皮扳指的右手拇指扯开如同半月,瞄准了一匹高大而惊慌的牡鹿,便是狠狠一箭射去。

    那一只鹿大眼睛骨碌碌转着,精灵一般,闻听弦响,两耳忽得一抖,后腿急弹,朝前猛的一蹿,于是司马懿这一箭便擦着它的尾巴,黯然落到了空处……

    司马懿顿时大感愤怒,重抽一箭,再度射去,却又被鹿闪避而过……

    真·不给面子·鹿。

    司马懿接连三箭,连鹿毛都未能射下一根,恼恨之余,干脆收了弓,举起手来狠狠一招,就听到周边骑兵发出早就按捺许久的哧哧噗噗的笑声,然后纷纷搭弓驰射,包括原本他作为目标的那头牡鹿,以及另外四头鹿,便是转眼间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未来的女装大佬磨着牙,瞪着周边的护卫,显然是觉得手下这群护卫也是不给面子。自己射了半天,就是没射中,然后手下护卫直接三下两下就撂倒了……

    跟在司马懿身边的兵卒护卫也不害怕,依旧哈哈笑着,然后相互协助着上前将鹿扛起,捆绑在马背上。

    司马徽用手指头点了点这些跟着他的护卫兵卒,然后也笑了出来,走了!回营!一头留给将军和某,其余的众人加个餐!

    众人大声答应着,然后策马绕出了林地,往大营而去。

    司马懿武力值么,大体上算是几个。

    也就是说? 如果如果司马懿穿戴整齐,砍几个小兵还是可以的,称之为及格。但是射击会自动变向变速的奔逃移动靶? 这种比较高大上的目标? 自然是难度不小,以至于司马懿到了幽州之北也有一段时间了? 依旧没有熟练掌握。

    倒不是司马懿懒惰,而是司马懿本身的职责不在这个方面上。骠骑将军派遣他来幽北? 也不是要司马懿像一个武将一样上阵杀敌的? 而是在谋略上辅佐补充的……

    刚回到营地? 在中军大帐之前就碰见了几名穿着麻袍、革靴? 头戴巾帻的外族拱手相候,见到司马懿回来? 纷纷俯首施礼。就中一名花白须发的老年男子瞟见司马懿护卫马背上的鹿? 便用生硬的汉语谄笑着恭维道:大人真神射也……

    虽然司马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是依旧微微有些皱眉了一下,旋即摆摆手,然后笑着说道:唤某司马就是,不必称大人……

    花白胡须的老年男子连连拱手? 岂能直称大人名讳……

    司马懿隐蔽的撇了撇嘴角,不再和这个家伙沟通,而是转头向中军大帐值守兵卒问道:将军可在此处?且替某通禀一声……

    赵云正在大帐之中处理军务之事,见到了司马懿回营,便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旁边的胡凳示意,然后依旧将目光放下桌案上的行文之中,说道:汝这些子侄,倒也殷勤,天天到某帐前点卯……

    司马懿苦笑道:吾却无此等年岁子侄……

    这几个乐浪土著,不知道是因为以讹传讹,还是说当地习俗,坚持称呼司马懿等汉人官吏为大人,但是实际上汉人当中的大人称谓,并不是随便用的。

    司马懿谋划幽州,自然是包括了辽东。那么跟辽东土著联系,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但是等真的联系上了这些乐浪土著之后,司马懿忽然又有些后悔起来,毕竟这些家伙一看就不怎么靠谱,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去了还甩不掉,每天定时定点到中军大帐之前,即便是赵云不接见也没有关系,反正是表示一个态度……

    同时还自称是什么濊貊后人,扶余王族,大打感情牌。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司马懿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便如是,近也不得,远亦不可。

    赵云一愣,旋即大笑。

    其实孔夫子这句话倒也未必是诋毁女子,或许是孔老先生回顾年轻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务的感叹,因为即便是君子,近之倒未必不逊,远了也一定是会怨的,不信且看喜好冬泳的屈原老人家……

    原来司马懿和赵云商议,觉得这些濊貊后人,扶余王族如今沦为寻常人等,心中必然有所怨气,如果能够动摇其心志,也就自然可以绑在自家战车之上,对于将来收复辽东,自然是有些裨益。

    然而问题是,司马懿也没有想到这些濊貊后人,扶余王族竟然是这般模样……

    不过,不管是出于对于骠骑将军战区策略的考虑,还是对于自身功勋的考量,司马懿都觉得迟早要解决辽东问题的,公孙度这个家伙,现在自称为辽东侯、平州牧,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半岛,甚至一度越海取胶东半岛北部东莱诸县,开疆扩土,同时又在辽东四郡之地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俨然以辽东王自居。

    所以,司马懿一开始,就准备将步度根的鲜卑和这个所谓的辽东王一块装到锅里炖。但是即便是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也是有些先后次序,也要有些准备的,总不能猪毛不剃,白菜不洗,粉条不泡就扔下锅中罢?

    原本计划之中,濊貊后人,扶余王族的武力怕是用不上了,如今便只能是用其名义和其他的一些用途……

    所以即便是赵云和司马懿对于这些人有些反感,依旧是不远不近的留在此处。

    司马懿怀疑步度根或许跟公孙度已经勾搭成奸,但是还没有找到具体的证据,但是这并不妨碍司马懿开展先期的铺垫……

    赵云问道:公孙之下……商议如何了?

    司马懿拱手说道:已允建坊……

    赵云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如此甚好。

    司马懿要对付公孙度,自然不可能直截了当的举个刀子,直冲辽东,因为那几乎等同于将自己的侧翼卖给了鲜卑人。

    依照司马懿的推论,鲜卑人和辽东王,是不可能有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的,顶多就是一定程度上的攻守同盟而已,因为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害怕赵云,都怕受到攻击,所以他们现在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正好可以有这个条件形成相互犄角,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赵云进行防御。

    当然,这样的攻守同盟是很薄弱的,甚至等鲜卑步度根和辽东王公孙度其中某一方强大起来,必然就会撕毁盟约,但是么,司马懿不想等那么久,所以就需要做一些推动,催化其中的反应。

    而联系辽东公孙度手下大将柳毅,就成为了司马懿放出去的一个棋子。

    司马懿当然不可能直接劝降策反柳毅,毕竟柳毅对于公孙度还是有些忠诚度的,所以表面上派人找到柳毅,是为了开通商路,跟辽东互通有无进行交易的。

    辽东其实很穷,对于大汉的一些器物自然也是稀缺,所以辽东对于这种提议,并没有很排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表示了欢迎。

    毕竟辽东,当下除了一些土著产物之外,其余的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来的。辽东除了当下一些皮毛之外,便是檀木了,至于红参,也有,但是不是其主要的土特产。因为檀木可以用来制作弓背,所谓檀弓是也,品质也是上佳的,因此成为了主要的销售商品,和汉地交易丝绸瓷器等等。

    柳毅也颇想与汉地交好,即便并无归从朝廷之心,又不肯当下背弃公孙氏,但是多少也是多出一条退路,所以柳毅一方面不作出任何的承诺,一方面敦促商贸尽快开展,只是仅仅是出售原材料么,价值有限,能换到的东西也是很少。

    后世都清楚,原材料是一,半成品大概是十,真正成为销售成品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百,所以在两三次的运输贸易之后,柳毅就觉得有些头疼了。

    因为檀木和其他的商品不一样,不是说当年种下次年就能生长出来的,而且要在山林之间砍伐拖拽出来,成本人力也是不少,然后换取的物资却往往只有可怜的一点,想要换取更多的物品,途径只有两条,一个是加大原材料的产量,一个就是制作成品或是半成品。

    而加大原材料的产量,明显不实际,所以自然而然的,在乐浪建立工坊,然后赵云这里出一些工匠和材料,在当地直接加工成为成品和半成品,就成为了柳毅的唯一选择。

    如此……当如金牛也……赵云点头说道,仲达还需仔细安排……

    司马懿笑道:将军放心,此自然也……

    赵云所言,便是石牛粪金、五丁开道的典故,也是这一次和辽东建立商贸的另外一个方面的用意。

    攻打辽东的路并不是很好走,甚至可以说相当难,虽然不至于像是川蜀那种难于上青天,但是从后世隋朝征高丽来说,也是可见一斑。

    当然隋朝征高丽还有其他的用意,只不过路途难行确实是展露无遗。

    所以赵云想要平定辽东,就不可能说是贸然进兵,出白檀而经平冈,进而抵柳城,其道路悬远,崎岖难行,若此策成,当为仲达首功也……

    从后世的河北省秦皇岛市,直到辽宁省锦州市之间,也就是所谓的辽西走廊,北为丘陵,南临海滨,中仅一道,在当时耕地极少,居民寥寥,五百里内并无城邑,对于大军远征来说,可以说是一条险途,如果说在进军过程中,被辽东公孙度抢先在某个地方设立营寨,占据要津,所谓狭路相逢,一夫当关,即便是攻克了,也是要有不少的损失。

    所以先期通过商贸探明道路,然后通过建立工坊的名头来暗中输送人员,借大帐之前的那些扶余后人隐匿潜藏,等到需要的时候一举而动,便是司马懿这一次辽东之策之中的一个部分。

    然后计策的另外一个部分么,自然是针对着鲜卑人的。

    但是在执行这个计划之前,除了需要一些先期工作还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外,司马懿也没打算闲着。

    整个幽州,除了鲜卑人和辽东王这两个不稳定因素,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司马懿也打算一起扔入锅中,一起乱炖……

    将军,今日某猎得一鹿,正肥美当食也……司马懿说道,建议可以一鹿三吃云云。

    赵云得知了也有给众将士准备了其余的三只鹿之后,也没有特意拒绝加餐来表示自己平民化,便笑道:仲达近日箭术大进乎?可喜可贺啊……

    司马懿略微有些尴尬的笑笑。不管有没有射中,反正我是射得第一箭,也自然算是我打的,那么也算不得吹牛,而且跟其他人比起来,也算是不错了。反正这辈子也不指望着能和眼前的这个家伙比箭术了……

    对了,也分帐前的那些人一条鹿腿……赵云忽然说道,让他们早些退下,省得呱噪……

    司马懿点头,让人去办,片刻之后便是听到帐外忽有怪腔怪调的高声道谢:多谢大人赐食!大人恩情,如同高山,绵绵而不绝……

    帐内赵云和司马懿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皆是摇头苦笑……

    ……┐(;¬_¬)┌┐(?~?)┌……

    赵云和司马懿虽说苦笑,但问题都不大,但是曹纯的苦笑,那就是真的无奈至极的苦笑了。

    曹纯急急从豫州赶到了幽州,唯一的目的,就是稳定幽州局面,顶替袁熙离开之后留下来的空隙,替曹操控制住幽州的局面。

    因此曹纯赶到了渔阳之后,和留守在渔阳的沮授进行交接之后,又将属吏的职责重新分析和明确了一番之后,发现当前有不少重大的问题,拦在前方……

    第一就是农耕。

    华夏封建社会之中,农耕是社会安定的重要基础,可惜曹纯在这方面完全没概念,他光知道施肥、除草、开挖水渠、选用良种这些基本常识了,而且只是常识理论,他根本没有实践过。

    没有实践过的常识,和现实往往有巨大的脱节。

    老农倒是有很多实践的经验,但是老农却说不出什么理论来,同时在渔阳,原本的老农也很多在战乱之中或是死亡,或是逃亡了,所以么……

    正常来说,幽州都要吃冀州的救济,可是现在冀州但凡有些钱粮,也要先紧着先给许县,给朝堂,那么自然给幽州的就相当吃紧了。

    幸好的是幽州兵乱以来,有不少士族大姓也丢下了土地逃亡,就有的土地秩序混乱,曹纯就干脆彻底的回收了这些土地,然后让兵卒开始屯田,同时按照沮授的建议,上表给曹操,看看能拨多少钱粮就拨多少钱粮来,同时请曹操派遣农业专家过来,弥补曹纯在经验上的不足。

    第二就是手工业,或者说是小商业。

    毕竟之前的工房和作坊都败破了,加上袁熙离开渔阳的时候也将绝大部分的工匠和财物带走,库房之内空空荡荡,曹纯就不得不面对着即便是打破了一个陶瓷碗,或许都找不到替代品的窘境。

    因此对于重建各类的作坊,自然也是曹纯必须重视的问题。

    还有就是胡人。

    渔阳之外,和蹋顿部落不和的乌桓人,还有鲜卑人。同时虽然说曹操连蒙带骗,暂时性得安抚了蹋顿的残余部落,但是将来这些家伙会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出现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也在未知之数。

    现如今将蹋顿的这些乌桓人编入了渔阳民户,但是距离真正将这些乌桓人消化,还有一段的时间,而这就是曹纯需要关注的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问题,有没有充足的时间给曹纯。

    养农,建坊,练兵,都需要时间,但是前有刘和虎视眈眈,后有赵云雄踞常山,还有鲜卑在外,曹纯感觉压力很大。

    面对渔阳,这个曾经是幽州最为繁华的都市,现如今却变成了空空荡荡,库房之中只见尘土老鼠不见器物,四处破弊的情形,曹纯苦笑。

    不过,似乎上天给了曹纯另外一个机会,在他到了渔阳之后,就将斥候重新散了出去,然后就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赵云似乎是在和辽东做生意,有商队往来……

第1955章窘迫幽州,遗留问题

    骠骑将军的威胁太大了,尤其是骑兵。

    而天下马场,十之**已经在骠骑将军斐潜的手中,留给曹操的,也就仅仅只有幽州这一小块和冀州北部那一个的马场。

    因此,渔阳不容有失。

    渔阳,原本是幽州治所,之前在刘虞治理之下,原本也是有声有色,颇有北方大郡的气度,但是在短短几年之中,就急转之下,然后简直就是破败不堪。

    眼前一切,让风尘仆仆赶到这里的曹纯,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墙还有焦黑破损的痕迹,据说是当年鲜卑留下的,曹纯真想骂娘,当然是问候袁氏的娘,这么多时间过去了,那日兵火交亟留下的痕迹竟然还在……

    虽然说当下重新开始修葺,城墙破碎之处,密密麻麻的民夫在搬土运石,修补那些破口。护城河当中,也有人下在城壕里头,在泥塘里面继续淘深壕沟,重栽木桩,但是曹纯都不知道究竟来不来得及赶在冰封来临之间,大体上修葺完毕。

    该死的……

    曹纯低声咒骂着。

    沮授在一旁默然不声。

    这一切早就该做了,但是那个时候袁熙根本没有心思在幽州久待,也就没有多少做这些事情的**,每一次沮授建议,袁熙都说是再说,一拖再拖之下,便是拖到了当下。

    按照道理来说,沮授也做得不错了,就像是现在的工地,每隔一段,都有热腾腾的锅灶设立,几条汉子在那里掌勺,给下水的人分发热姜汤。在每个城门口,还堆叠着一包包的粮食,每个民夫下了一轮工? 就凭着筹子来这里换粮食? 虽然不多? 但是熬个粥还是可以度上一日所食的。

    渔阳的粮库粮草本身就没有多少? 而且曹纯来得仓促,也没有携带很大的数量,但是现在却将这宝贵的粮草拿出来作为工薪,除了想要尽快修复城墙等城防之外? 还有一个明显的作用? 就是稳定人心。

    曹纯带来的骑兵? 现在每日三次? 每次百人? 人马全部顶盔贯甲? 在渔阳左右巡逻,在阳光照耀之下? 这些骑兵身上的甲片耀眼生光,马蹄阵阵? 更是如同擂鼓在人心之中,也是同样求一个振奋的效果。

    有粮? 有兵? 这些原本惶惶的渔阳百姓,也就渐渐沉稳下来? 毕竟这个乱世,最大的保障不就是这两样么?

    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曹纯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沮授也是低声回禀? 大概还有月余……

    曹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过得几日,就先托言水寒……修渠之事,便暂且……原本还是需要修理一下渔阳左近的水利的,为新的春天做一个准备,但是现在么,粮草实在是维持不了这么多的劳动力,只能是做一个样子,表示一个态度之后,就暂时停下来,等到来年缓和一些之后再说了。

    曹公之处粮草不知何时……沮授点点头,然后问道。虽然说沮授因为袁熙的关系,现在也算是曹氏阵营里面的一份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依旧称呼曹操为曹公。

    曹纯望着远方,并没有在意沮授的细节问题,冀州粮草不日将至……

    虽然曹纯嘴上说得很肯定,但是曹纯自己也知道,这个所谓的不日,真不知道是具体那一日……

    曹纯盼望着,除了盼望着粮草之外,还盼望着曹操能帮自己做一个决断……

    而此时冀州豫州之中,粮草的问题,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因为袁氏旗帜在冀州的倒下,绝大多数的兵卒被曹操控制并且带走了,在河北留下的兵卒并不多,而且为了应对与日常需求,不得不补充了一些杂兵充数。

    这些杂兵如今最大的任务,就是将冀州的粮草运出去,大多数都是运往豫州,偶尔也有一些运往其他方向的,比如幽州。

    曹操对于曹纯,自然也是很重视的,所以在曹纯北上不久,就开始准备了粮草支援,但是问题是曹操想要的,冀州人并不想。

    幽州,幽州干冀州屁事啊?

    给豫州也就算了,毕竟现在皇帝在豫州,就相当于这几年没有上交的赋税补上去了就是,但是幽州算个球啊?

    所以这些原本是袁氏,现在是曹氏的兵卒,进度十分缓慢,甚至在曹操下令之后四五天了,距离准备出发还有一大半的差距。散漫的士卒搭着毡帽就躺着晒太阳,就连管理这些兵卒的军官也是懒洋洋的,一天当中有大半天不见人,不知道躲在那里偷懒。

    怎生还发要给幽州?这当是我们冀州都不用吃喝么?

    袁公在世之时,最多也就是征发调拨,事不过三,多少还会顾忌乡土百姓一些,如今换了曹公,却还不如不换,更是逼迫剥削,如饮血食肉一般……

    慎言,慎言啊!

    这又有什么好慎言的?!看看冀州上下,何人不是提心吊胆?何人不是义愤填膺?曹公嘴上说得一视同仁,结果怎样?如今冀州人杰之中,几人堪登朝堂?

    这……哎……

    听闻我等好不容易筹备钱粮,运到了豫州之后,还被那谁克扣,以次充好,结果朝中以为冀州之人心怀不满,故意用腐米朽麦充当军粮,甚至还要严查株连!

    还有这等事情?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何尝不是?豫州之人原本就和我等有隙,如今见得我等颓废,岂有轻易饶过之理?这是要逼迫吾等上绝路啊!

    唉,袁公若在,也断不至此……

    很多东西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些冀州人也是如此,原本袁绍在世的时候,这个不满那个不爽,动不动就嘀咕说袁绍这个那个,可是现在变成了曹操,这些冀州人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其实袁绍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失去的东西一去不返,再也无法回头。

    散乱的议论,当然得不出什么结果,无非大家都是牢骚满腹,军心更加懈怠而已。

    而这些议论,曹操自然是听不到。

    曹操当下,独处室中,对着桌案之上代表着幽燕当地的木图,细细琢磨沉思。在室外,也,几名亲卫守在门口,静悄悄的不敢打搅曹操的思绪。

    这面木图,只怕还是袁绍不知道什么时候制作的,而且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包浆了,显然原先袁绍没少对于这个地图琢磨。曹操的双手,在木图之上,不住的指指点点,久久沉吟,最后只能浩然长叹。

    某之兵马,依旧不足啊……曹操叹息道,骠骑人马,确实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尤其是骑兵……

    经过和斐潜的一战,曹操对于骑兵的理解也仿佛更提升了一个层次。原本以为自家的骑兵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是和斐潜麾下的一比较,似乎又差了一些。斐潜的骑兵,胆子更大,性子更泼,撒得更远一些,跑得更快一些,似乎还可以整日都在马上坐卧起息一般,简直比胡人还要更胡人一些。

    曹操原本以为只是差一点,差一些而已,但是现在才意识到,他的骑兵,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些,最终的结果就是和斐潜的骑兵差距了好大一截。

    还有就是装备上的差距……

    那些闪耀着寒芒,在阳光之下,也是会让人感觉到透体生寒的武器装备。

    壕哥的能力,古今中外都是让人无奈。

    精良的装备加上精锐的兵卒,这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就是几近于无解的存在。

    而这一切,都成为了当下曹操眼前的阻碍。

    因此幽州很重要,非常重要,不仅是冀州北大门,更是练兵场,虽然不见得可以如同当年公孙瓒一样再次训练出一个什么白马义从来,但是逐渐的让自家的骑兵追赶上骠骑麾下的那些骑兵,也是需要这么一块区域来保证的。

    但是幽州很困难,非常窘迫,比曹操原先预料的还要更穷,更差。

    袁熙袁显奕……曹操磨着牙,这显然要算在袁熙的头上,但是现在即便是将袁熙砍头,也不可能立刻改变幽州的问题,更何况袁熙还有用,也还杀不得。

    因此曹操只能是亲自来擦袁熙的屁股。

    对于曹纯上报的情报,曹操很犹豫,因为他理解曹纯对于那个新发现骠骑之下赵云的商队的想法,毕竟斐潜的商队一般价值几何,曹操也是心知肚明,如果真的能够搞上几次,那么多少也可以暂时缓解幽州的窘迫。

    但是曹操觉得,这个商队似乎有些问题,有一种阴谋的味道,虽然这个和骠骑斐潜的习惯不太相符,但是曹操闻到了这种气息,因此曹操思考再三,然后给曹纯派出紧急的信使,表示让曹纯暂且忍耐,不要妄动,以免中了圈套,同时也表示会让冀州尽量抽调粮草,转运至幽州,以解幽州匮乏……

    从河北冀州转运幽州,大体上都是走陆地的,但是也要经过三条河流,一条是漳水,一条泒水,一条巨马水。

    后世许多人只是知道界桥之战,但是却不知道还有个巨马水之战。当年袁绍在界桥之战后派崔巨业领兵围故安,久攻不下,粮尽之时不得不撤退,结果被公孙瓒派三万人追击,在巨马水大破袁绍军,杀七八千人。其后公孙瓒乘胜追击至平原,也才有了刘备平原令……

    当然,这个巨马水的胜利,也是造成了公孙瓒后来在易京拒不出战的根由之一,毕竟袁绍久攻不下之后咬尾追杀尝到了甜头,之后自然是觉得还可以再来一次,却没想到袁绍已经换了姿势。

    如今,巨马水。

    桥断了。

    原本这里有一个石桥,但是年久失修,然后就断了。

    在河畔上,几十名的民夫如同蚂蚁一样劳碌着,一座浮桥的雏形略微有了些形状。当然,距离成型,显然还需要很多时间。

    曹操派往幽州的信使就被卡在了这里。

    船!速调船来!传令的信使跳下战马,满头大汗的在河岸上大吼,何人主事?

    近处的一些民夫停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像是呆头鹅一样看着传令信使,一动不动,而远处的民夫依旧还在那边或是敲打木桩,或是夯土,呼喊声和敲击声此起彼伏。

    何人主事?信使继续大喝道,见没有人反应,不由得上前抓住了一个民夫,瞪着眼珠子,何人主事?

    河里,河里咋咧?煮个啥?啥煮了?民夫哆嗦着,俺啥也不懂……

    信使放缓了语调,尽可能的不用豫州口音,贴近了冀州这里的声调,问了民夫,民夫才恍然大悟,然后指着前方的一个方向。

    信使立刻上马急奔到了前面,然后左右寻找,找到了站在河边督促工作的官吏,速调船来!某要过河!

    督促造浮桥的官吏愁眉苦脸,回禀上官,这里……没有船……

    信使不相信,指着官吏吼道:如此要道,怎会无船?汝若有意阻碍于某,当为阻扰军情之罪!速调船来,送某过河!

    官吏连连作揖,说道:上官此言差矣,小的怎敢阻扰?是真没船了……之前运送粮草,都调走了,一艘都没剩下啊……

    呃……信使愣了一下。

    如果说是官吏有意不调船,自然是这个官吏阻扰军情,但是如果真的是船都被调走了,那么也就不是这个官吏能力范围,当然也不能说是这个官吏的错。

    渔船!渔船也成!周边可有渔户,找个渔船来也行!信使大声说道。

    官吏腰弯得都快贴到地面上了,启禀上官啊,这里……这里百里无人烟,何……何来什么渔船啊……

    袁绍和公孙瓒连番大战,不仅仅是滚皱了床单,也破坏了原本的生态,处在交战区域内的百姓早就要么被抓壮丁,要么死了,怎么可能还能在野外逍遥生存,甚至打造渔船来下河捕鱼?

    某要过河!信使无奈,一把抓住了官吏,某!要!过!河!!

    官吏哆嗦着说道:上官若是急切……不如……泅过去?

    信使咬着牙,眼珠子转了几下,最终恶狠狠的说道:何处水浅?

    即便是在后世,也有很多人是旱鸭子,下水就沉,更不用说长期居住在豫州的信使了,但是传递军情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超出时间,轻者罚,重者斩,所以当下也就只有泅过去了,虽然说冬日里面水位会低一些,但是同样的,冬日里面水也冰寒啊……

    即便是能游过去,也是没有时间来烤火啊,更衣啊,亦或是找个地方修整啊,必须接着赶路,然后再在马背上冷风这么一吹,这条命也就几乎是交代了,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风寒,在汉代,几乎就是绝症。

    信使咬着牙,忍着心中对于水的恐惧,将外袍脱下,然后再将竹筒包在外袍之中,没有油布,只能是借了官吏送过来的麻布再包了一层,悬挂在马脖子上,然后自己脱得光光的,在寒风之中哆嗦着下了水。

    河水冰凉。

    水流虽然不是很湍急,迅速的带走了信使身上的热量,让其不由得哆嗦了起来,走了几步便是腿脚忽然一歪!

    信使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去抱着战马脖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虽然说马本身也有游泳的本能,但是战马毕竟只是奔跑的健将,这游泳的能力么,很是勉强,被信使一抱,也是身躯一歪,差一点也沉到水中去!

    幸好战马挣扎着,加上冬日里面的河水,水面较低,水流较缓,这才有惊无险,缓缓的向对岸泅游过去。

    信使尽可能的抱着马脖子,依靠战马的能力艰难的泅过了河去,但当刚站上岸边的时候,迎面一股风吹来,便是浑身哆嗦,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连忙去取马脖子上包袱,准备穿外套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放在马脖子背上的包袱已经转了一个方向,变成了位于马脖子下方,而且正在往下滴着水……

    信使急急解开包袱,然后惊慌失措的看见包袱之中,不仅是外袍外衣等被浸湿了,连最中间的竹筒也被打湿了,连忙抓起竹筒用力甩了两下,企图将竹筒上沾染的水甩掉,却没想到在寒风中吹得手脚发硬,再加上竹筒上有水,一个没抓稳,脱手而出,咔啦一声甩在了地上,叩叩两声就往河中跳去。

    信使急急扑上去,双手将其按住。

    幸好是竹筒,若是其他什么器物可能就碎了。

    哆嗦着,穿上了虽然是尽力拧干,但是依旧潮湿的外袍,然后将竹筒收在怀中,信使在寒风中,咬着牙继续急急向前。

    等到了渔阳得时候,精神一松,信使便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渔阳兵卒一边救信使,一边急急将竹筒递送到了曹纯手中。曹纯拿起竹筒查看,然后就看见竹筒的封蜡,半边是完整无缺加盖着印鉴,但是另外半边的封蜡却裂开了一道口子……

第1956章冀州风云,乱中求稳

    邺城。

    这一座曾经是袁绍骄傲的城市,现在准备迎接新的主人,曹操。

    而跟着曹操而来的,则是一个消息飞快的流传而开,转眼之间将这个巨大的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塞得满满的,然后不管是茶坊酒肆还是官衙吏房,街头巷尾亦或是居室小户。全都在传言,在议论,在惊惶,在气愤,在观望,在盘算。

    曹操要在河北冀州设立考正,以考取士!

    冀州原本是从龙之地,也是东汉历来受到特别优待的两个州之一,是刘秀发家的根本,但是现在似乎成为了二等人。

    骠骑人马厉害,邺城中人已然尽知。当年袁绍在世的时候,骠骑骑兵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袁绍布置了一整圈,仍是留不下骠骑骑兵,后来又进攻太原上党,也是不了了之,所以冀州人认为,曹操打不过骠骑人马也是正常,但是既然都是打不过,那么自然应该是一样的,凭什么冀州这里,就要接受豫州派来的考正,而豫州本地则是有本地人担任考正?

    这不公平!

    曹操是怎样得到冀州的?

    难道不是冀州人识大体,顾大局,通情理,讲文明,呃,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然后才投入曹操的怀抱之中的么?否则骠骑将军斐潜那边不香么?

    结果现在转眼之间,好处没有见到多少,却一而再抽调钱粮,然后还来搞什么考正?

    曹操要来邺城坐镇,难道只是为了看看袁绍老友的坟墓么?

    冀州士族原本都是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日常生活之中瞧不起这个也看不起那个,就跟后世里面一部分魔都土著一样,认为外地人都是下等人,可是现在自家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胁,自然不仅仅是面皮上挂不住了,怒火也渐渐翻腾了起来。

    老百姓们基本不清楚具体情况,即便是知道一二,也顶多是咒骂几句,不痛不痒。在冀州为官的官吏么,多少还顾忌头顶上的进贤冠,腰间的绶带官印? 所以即便是有些什么意见也都掖着藏着,知道分寸? 即便是知道内情多一些的,也不大会当众喧哗,顶多就是私下议论,可最容易生出事来的? 自然就是那些原本每日里在冀州邺城闲得蛋疼的士族子弟们……

    冀州也是有着优良传统的!

    春秋战国之时,在秦国还是羌戎? 楚国还是蛮夷的时候? 冀州之地? 可是有着名闻天下的稷下学宫!

    战国时期? 齐国是东方大国? 鲁国不但弱小? 而且很快就灭亡了。战国时期齐国的文化圣地就是稷下学宫。它基本与田齐政权相始终? 随着秦灭齐而消亡,历时大约一百五十年? 随着稷下学宫的消亡,官学黄老之学开始流散六国? 后由黄老之学的传承者张良、曹参等人帮助刘邦统一天下,造就了汉初的文景之治? 为汉武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被认为是黄老之学的又一次成功的政治实践。

    所以冀州的学术氛围? 一项都是领先于其余区域的。

    而现在,居然还要考正?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冀州士族子弟,原本向来就都是自己是为国将来所储之才,自觉得就有指点江山的资格。加上年少者众多,觉得只要自己一旦得以用事,天下不足以平也!

    加上临近冬日,出游打猎么,多少也是不方便,同时当下时代又不像是后世,有众多的娱乐项目,然后突然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大家顿时就拍案而起,当道议论起来。

    当道诸公,给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只是骂狗货而已,还不敢骂曹操。甚至有些人慷慨激昂到了万分,便叫嚣着要效仿先贤,准备叩阙上书,请天子出面,赶紧回复正轨。

    总而言之,邺城之中因为这个消息散布开来,已然是沸沸扬扬,上上下下,都盯着审配父子,看能不能赶紧拿出应对的法子来!

    人心浮动,近几年来,已经是臻于极致。

    在袁尚出奔之后,审配也无力坚守,也失去了坚守的理由,当时在曹仁武力胁迫之下,最终也只能是投降。为了表示对于冀州人士的安抚,曹仁也按照曹操的交代,让审配继续担任邺城令,只不过当下邺城令和之前的邺城令,还是有很多区别的。

    市井当中扰攘不已,说得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

    审配当然也明白其中奥妙。

    对于察举制的问题,其实大汉以来,各地官吏心中都清楚。只不过很有默契的并没有太当一回事而已,或者说,这个后门正好留给自己使用,毕竟若是将权柄全数都交给天子,那么士族还怎么混?

    人才制度改革,汉代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就连光武帝刘秀,一开始也是想要做一些变动的,但是事情闹大了之后也不是只能收手?远的不说,孝恒帝,孝灵帝不也是尝试着做了些变化?

    如今曹操入主冀州,又要搞这个动作,在审配等冀州人士眼中,这种政局文章看起来似乎是为了朝堂,为了社稷,其实看起来更多的是压制和分化!

    有资格参与此局的诸人,自然都在暗自观望,私下往还相互奔走。至于这种政策是不是有利于将来,是不是对于国家有所裨益,呵呵,这些并不是冀州士族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

    这也不能全部都怪冀州士族。

    毕竟从党锢之乱开始,权柄的纷争已经蔓延到了大汉的每一个角落,如今空前混乱的局面,更是导致所有正常的国家理念在不断崩塌,所谓当下在许县的那个天子,更多的是一个名号和象征,谁能掌握更多实权,谁才是真正的大汉天子。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曹操和荀彧发布的举措,自然而然的就被认为是曹操荀彧等人,这些该死的外乡人,想要全面控制和压榨冀州的征兆……

    邺城之中,这几日气氛都绷得紧紧的,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一场大风波正在酝酿当中,可谁也说不准,这场大风,究竟会吹向何方!

    审配缓缓的在家中院子里面走着,头发和胡须几近于全白,虽说岁月不饶人,但是审配当下的苍老,并非是因为自身,而是多种因素的混合。

    当初袁尚的举动,简直就是一种背叛,让审配痛苦不堪,邺城城破之时,审配简直就是万念俱灰,甚至想要自刎,当然,没自杀成功,但是也大病一场,几乎呜呼哀哉。

    如今审配身体上的病大体上是好了,心病却难医治。打个比方来说,审配就像是一家袁氏公司的合伙人,付出许多,虽然不至于呕心沥血的程度,但也是费尽心机,结果到头来不仅是没有收益一场空,差点把老命搭进去不说,最为关键的是还被自家老板出卖背锅的那种……

    审配缓缓的走到了院门之处,在院门外的审荣忙不迭的拱手见礼,说道:侄儿参见叔父大人……历史上审荣主动打开了城门放了曹军入城,而现在是袁尚干了原本审荣做的事情。

    审配有气没力的点点头,然后示意审荣跟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的走着,周边的侍从都离开得很远。

    审荣犹豫了一下,又上前趋进了一步,问道:叔父大人见召侄儿,不知何事?

    审配叹口气,语声显得有些微弱的说道:如今汝也是入仕,怎得如此沉不住气?有何事情,当坐而详谈,何急于一时?

    审配这般说,审荣自然不敢说什么其他意见,连忙恭恭谨谨的跟在审配之后,甚至在走上厅堂台阶的时候,装模作样的也搭了一把手,做足了纯孝的模样。

    等到两人进入厅堂之后坐定,审配缓了几口气之后,才看着审荣说道:今日邺城之中,纷乱议论之事,汝可知晓?

    虽然说审配依旧保持着邺城令的名头,但是实际上谁都知道审配当下已经做不了什么主事了,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找曹操指派的所谓邺城丞夏侯衡来办,所以审配几乎等同于赋闲家中,自然也顾不上审荣这个侄子,而审荣之前才获得了些权柄,现在全数失去,又正是青壮之时,那里能够忍受得住,自然是想尽办法钻营,企图重新起复。

    然则现在当道之人,都是曹氏一派,那里愿意搭理他?

    审配没有实权,又不能说将自己的位置给侄儿罢?而从豫州调配来的各层官吏,显然更愿意用豫州人,从哪个角度而言也不可能去给审荣什么职位,所以纵然审荣一再奔波,这么些时日下来,依旧是毫无结果。

    见审配发问,审荣心中念头急转,恭谨的回答道:侄儿如何不知晓?如今城中议论纷纷,皆言考正不正,其为以抑冀崇豫也……

    审配慢悠悠的又问:既然如此,汝意何为?

    审荣仔细想想,知道审配这是在考校自己,甚至觉得这是审配准备做一些什么动作的预兆,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赋闲日子不会太久了,所以回答得就加倍的小心翼翼,侄儿以为此事多为不妥……司空将至,如此纷乱,岂不授人以柄?若是闹将起来,免不得……只不过如今朝堂之上,多为曹氏夏侯氏……也是难免非议……

    审配点了点头,对于审荣的车轱辘话,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曹公用兵,自然要用钱财粮草……如今其余地方是腾挪不出来了,就指望着冀州此处……故而考正一事,既于人,也于财也……

    审荣恍然,眼珠转悠两下,叔父之意是?

    审配看了一眼审荣,然后缓缓的说道:值此之际,混乱纷争,且不可贸然而动……

    审荣却是一愣。

    这是几个意思?

    审配当下虽然说还当着邺城令,但是境遇已经是差别极大。毕竟当年在袁绍之下是什么身份,袁尚之时又是如何,而现在么……

    然后审配的意思是不要妄动?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动?等死么?

    审荣砸吧了一下嘴,将头低下,只觉得心中发凉。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心头难受了一阵,才勉强故作轻巧的说道:既然如此,便是……旁观就是……只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曹氏夏侯氏占尽了便宜……

    审配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全是……如今曹公欲移治邺,便是欲借冀州之力……然用与不用,亦是两可之间……

    审荣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话才出口,审荣便觉得自己又问了一个蠢问题。

    曹操自然会犹豫。

    换成谁,可能都会犹豫。

    冀州豫州,相斗相争,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之前曹操基本盘都在豫州,用豫州人也就是自然,现在偌大一个冀州,若是还用豫州人未免就有些过分了,可是要用冀州人士,曹操未必放心,所以按照审配的解读,这考正其中也有敲打冀州的意思。

    审配说道:不论如何,曹公终须有断……届时自知……

    审荣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今日是审配的将自己召来,然后谈来说去,竟然就只是什么都不做?等曹操最后来再说的意思?要真的等曹操来了再做一些什么,不就是什么都吃不到热的了么?既然如此,不如去休,且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门路可想。

    此事必然冀州之中有人谋划,难道我就不能浑水摸鱼,从中多少捞个一个位置,多一些好处?

    于是审荣勉强一礼行下去,竭力维持着恭谨的态度。叔父大人,今日所教,侄儿受益非浅。如今邺城局面,得叔父良言,便是越发清楚明白了。侄儿近日定然谨言慎行,少牵扯进眼前乱局当中。叔父大人料也是倦了,早些休息罢,侄儿改日再来省事躬亲……

    审配哼了一声,举手点着审荣:汝何时才能沉稳些!遇得大事,当有静气!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还能撑得许久?若不谨言慎行,又怎可维护审氏一族?

    审荣头一低,默不作声。反正他平日也没少被审配数落,所以也就习惯了,对这种话已经毫无感觉,只是表面上做出一个态度来而已。

    审配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曹公既来,定要用人……然此事若是替冀州出言,必然得恨于曹公,若是支持考正,又会得怨于乡土……且稍安勿躁,自有分晓……

    审荣抬起头来,脸上显然有些喜色,叔父之意……

    审配却闭上了眼,什么也不说了。

    审荣这才心中有了些底数,欣欣然告辞而退。

    审配看着审荣离开,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考正之事,对于当下朝堂内外,明显就是一个巨大的震动,当下曹操治下,暂且僵持住的各方势力定然会借此重新洗牌,各方势力都憋足了劲等着最好的机会全力开始争斗。

    而自家侄儿么,野心不小,能力却不大,若不提前叫来提点一番,要是被人顶出去,卷进了风波之中,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就如此罢……审配轻声念叨着,亦如此罢……

    审配往远方望去,只见北方阴云如晦,层层叠叠,寒冬将至啊……即便是熬过此冬,来年可是今朝乎?

    审配将审荣的躁动暂时压制下去,但是其他人的纷乱,却丝毫没有停止,从城中到乡野,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其中来,对于考正制度发表各种不同的见解,也让整个冀州更加的风云动荡起来。

    大汉作为一个国家,已经运转了三四百余,虽然说统治阶层或许昏庸,或是无能,但是能维持王朝三四百年,自然也有其惯性存在,而这些惯性,就是在上层人士之中,在这些既得利益者所维持维护的法度之中。

    虽然说当下经过恒帝灵帝的折腾,西羌黄巾的动乱,董卓袁绍等人得纷争,大汉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不复当初,但是不代表所有这些人立刻变成了傻子,智商随着动乱就开始退化,相反,这些人会在纷争之中更加的嗅觉敏锐……

    曹操一行,也距离邺城越来越近。

    很多人都知道,等到曹操正是进入邺城的那一天开始,豫州和冀州的纷争就将正式拉开序幕,而这一次的相争,和之前袁绍之时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一样,因为这一次,冀州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之处,想要扳回一局,甚至压过豫州人士一头,那么自然要有一些谋划和策略。

    曹操端坐车上,闭着眼,任由车辆行进之时的颠簸,晃动着自己的身躯。

    正常来说,曹操现在应该是在许县,准备新年的到来,等到来年开春,新的一年大体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再来冀州。

    可是,曹操自己知道,没那么多时间等这个等那个了……

    骠骑将军斐潜再一次在西域获得了胜利,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又在曹操脑袋上缩小了一圈,让曹操头疼不已。

    所以当下,只能是乱中求胜,先乱后稳!

    主公,现距邺城二百里……

    曹操睁开眼,细长的眼眸当中寒光毕露。骠骑那家伙烦躁于某,某现阶段确实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尔等之辈,呵呵,某倒是要看看,有谁会跳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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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