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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7章科研开发,工匠后续

    风声呼啸。

    从北方吹向南方,带着凌冽的气息,席卷华夏大地。就像是斐潜的一举一动,改变了华夏的许多风貌。

    汉代持续三四百年,但是实际上汉代对于铠甲的研究,并没有多少的进步,至少比起春秋战国来,就像是后世水果机的有加s的型号和没有s的型号一样,不详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显著的变化来。

    因为从春秋到战国,一直到汉代,其实华夏在技术上是领先于四周的游牧民族的,以及周边番邦,所以即便是汉代先后和匈奴鲜卑西羌百越打了好几轮,但是对于铠甲的改进需求,并不大。

    已经形成技术压制了,自然就缺乏一些原动力。就像是垄断到了最后,都会拒绝新技术的更新,企图用换壳来糊弄一样。

    而给汉代技术,尤其是兵器铠甲技术发展吹进了新鲜且凌冽的寒风的,就是那个败家子斐潜。

    汉代,是最早证明有完整铁甲的朝代。注意,是完整的铁甲,而起有实物。虽然后世也发掘到了战国时期的铁头盔,或者称之为铁兜鍪,但是并没有一并发现完整的配套的铁制身甲。当然不是说战国时期就没有发掘出现过身甲,但是那些要么是皮的,要么是铜的,要说完整的成套的铁甲,最早的,就是汉代了。

    得益于汉代有大量陪葬的传统,所以流传下来的铠甲有很多,后世大概发掘出有七八件完整的,比如刘胜的那一套……

    七八件也算多么?

    不好意思,这个数目真的算是很多了,毕竟华夏王朝更替,但是除了辫子朝最后留下来了一些之外,其他的朝代,能找出七八件成品的,还真不多。

    汉代原本的铠甲,其实大同小异,从结构上来说,这些盔甲包括身甲和肩甲两部分,其中身甲的覆盖部分包括胸腹和胯部,部分身甲上还装有保护脖子的盆领,肩甲的覆盖部分就是整个大臂,肩甲又分两种,一种是披膊型,一种是半袖型。

    不管身甲也好,肩甲也好,都是由锻打后的铁质甲片缀连而成的。一种是椭圆形的小甲片? 一种长方形的大甲片? 无论是小甲片还是大甲片? 都是用绳子缀连成甲的。

    然后到这里? 便是汉代铠甲的最终版本了。

    顶多为了区分身份? 会在铠甲上镶金镀银什么的,或是敲打出一些纹路? 和**丝用品拉开差距……

    后来么,就忽然多了一个极其怕死的? 呃,注重于技术的斐潜? 开始从内到外对于汉代铠甲做出了巨大的推动,以至于当下铠甲技术猛地跃进? 几乎贴近到了唐代。

    当然,真正距离唐代大规模明光铠的普及? 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因为斐潜对于铠甲方面的大方,所以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造假。

    整体上来说,斐潜对于工匠的态度还是比较优厚的? 甚至可以调拨一定的资源进行倾斜,比如马钧需要制造车轮船? 对于需要的物资和人力,斐潜都会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进行满足,然而这样的待遇,使得一小部分人开始有了些坏心思。

    毕竟要真正的做到创新,是很难的,但是要造假么,似乎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斐潜也没有想到过,竟然在汉代当下,也会遇到了和后世那种差不多的科技以换壳为本的事情。

    现阶段,对于斐潜麾下大量装备的札甲来说,最为麻烦的,就是防锈问题。

    对,不是防御的问题,而是防锈。

    防御力上,斐潜已经经过了很多次的研究,华夏在铠甲风格上,因为多种复杂地形混合,各种战争均有的情况下,西欧模式的全身板甲,看起来威猛,防御力也强大,但是并不适合华夏兵团作战。

    要说防御箭矢的顶级装备,自然是锁链甲,防御刀枪刺砍,自然是板甲,而对于蕴含强大力量的重武器,说实在的,在纯粹的力量面前,是难以全部都依靠铠甲进行防御的。

    札甲几乎就是当下最为完美的铠甲了,对于弓箭,刀枪,都有一定的防御力,造价相对便宜,制作工艺也成熟,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士兵维护起来也比较简单,甚至不需要特别安排工匠,士兵自己都可以进行处理。

    但是除锈,依旧是一个很啰嗦的事情,尤其是在春夏之交,梅雨季节,兵卒经常干的事情就是拆甲片,然后打磨,上漆阴干,装备回去,然后过两天容易摩擦掉漆的地方接触外界空气的地方又开始生锈……

    正是因为如此,斐潜向制铁的工匠发布了一个长期的任务,就是研究合金,特别是不锈钢系列的合金,当然,斐潜也知道想要在汉代制造出不锈钢,或是类似于不锈钢的材料是不可能的,但是并不能因为汉代当下不可能,就不去研究他,至少,在研究过程当中留下来的各种经验和配方,说不得就可以为后世王朝提供更多的冶金经验。

    或许后世的华夏就因为斐潜的提前合金研究,先迈出了好几步,走在了世界领先地位呢?所以这个任务其实斐潜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有人可以在汉代完成,而是蕴含着一些穿越者的恶趣味在内的……

    于是乎,当手下的工匠之中,有人禀报说其发现并且成功制作出了一种不会生锈的金属的时候,斐潜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便是不锈之金?斐潜看着眼前已经用皮索勾连系好了的,明晃晃的一大片札甲,然后再看着眼前的那名工匠,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很有意思。

    札甲呈现出亮色,表面很光滑明亮,在阳光之下烁烁生辉,确实是看不到半点的锈迹。

    工匠伏地应答:正,正是……

    斐潜细看了片刻,然后笑道:此物何来?

    工匠回答道:小人,小人……将银熔而入铁水,相汇而得此物……面如银,实如铁,即便是不用漆,亦不易锈……

    总所周知,银么,氧化倒是常有,变黑也是常见,但是对于腐蚀的抗性还是很强的,所以如果真的是银铁合金,倒也的确有一定的抗腐蚀性,虽然强度比不上不锈钢,但也是很不错的合金材料了。

    但问题是……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沉声说道:果真是以熔银而得?非锻而覆之乎?

    工匠头上渐渐生出了汗珠,滴落在地面上。小的,小的……果真是如此……

    斐潜嗯了一声,然后对着黄旭示意,将此甲拆出来几片,将其斩断!

    黄旭立刻上前,抽出刀来,然后割断了甲片上相互勾连的皮索,取出了几片亮闪闪的札甲甲片,然后置于石上,猛的一刀砍下!

    银质本身偏软,所以这个所谓的银铁合金很容易就被砍断了。

    斐潜取过断成两截的甲片,然后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径直丢在了工匠面前。此便是银铁融汇之物?

    半截甲片叮当落于地面,稍微弹跳了一下便横在了地上,断口之处可以明显的看到外层和内胎的区别……

    工匠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拖出去!斐潜挥了挥手,相关人等,皆按律处置!

    几名兵卒冲了上来,将这个工匠像是拖死狗一样给拖了出去。

    液态化的银和铁,是根本不会相互融合的!所以所谓在铁水之中注入银也好,或是在熔化的银当中加入铁水也罢,是不会相互结合形成合金的。银铁合金是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制作出来,汉代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斐潜甚至不用询问动机,多半是工匠以此名头,领用了不少银子,然后制作出这样的一个所谓的不会生锈的银铁合金来填补所谓的损耗,然后手下官吏也不清楚其中奥妙,甚至没有详细甄别,就当成是绩效给上报了……

    斐潜微微皱眉。这就是专业不对口的问题了,现如今大多数官吏都是出身经书之家,根本不懂得什么工业工艺之类的东西,而基层若是有意蒙蔽,然后一个疏忽之下,就很容易出现这种问题,要不是斐潜有一些后世知识,说不得就相信这个是什么真的银铁合金了。

    所以……

    考试罢。

    业务考试。

    不过,这个还要再等等,至少等大赦的问题确定下来再说……

    ……┐(?~?)┌……

    曹操那边,兵卒自然是同样要用铠甲的,所以也有铠甲的问题。

    曹操在承受了好几次的斐潜欺凌之后,也是粪发图强,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这种非人之痛,也不能成天找斐潜商队去获取那些明显次一等的铠甲,于是在曹操的脑海之中,就觉醒了自主两个字。

    铁匠,自家不是没有,铁矿,自家也是一样有,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自主研发搞起来!

    曹操在财政紧张,甚至有时候都要勒着裤腰带的时候,调拨了接近三百万钱,让许县工房,研发,或是仿制骠骑斐潜的铠甲系列。

    从士兵到将校,从筒袖甲到明光铠,尤其是斐潜以及那些高级将领穿的那一套,据说看上去沉重但是穿上却觉得轻便的特殊铠甲……

    现在么,在许县的工房之内,主持铠甲研究的官吏满头是汗,几乎都要将眼珠子突出来,咬着牙,脸上横肉不停的跳动着,盯着跪拜在前的另外一名工房小头目,你说什么?又……又断了?啊?!

    拿研究经费的时候很爽,花研究经费的时候也很爽,但是要拿出研究成果的时候么……

    想要一直爽,就必须多少拿一些东西出来,尤其是骠骑那边的高级铠甲,从曹氏到夏侯氏,多少将校心心念念的,现在如果说表示研究不出什么成果来,那么结果就肯定不会有什么爽可言了。

    主持铠甲研究的官吏,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后脖子上发凉,就像是一把斩首刀架在了脑袋后面一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摸出了一手的冷汗。

    你知不知道?铠甲搞不出来,你我都是死罪!官吏一把抓住小头目,扯到了自己的面前,老子也没少分润给你,你在许县城东那套院子怎么来的?啊?现在你跟我说支撑又断了?!你让老子怎么去交代?!

    汉代铠甲,大部分的重量都是压在肩头上的,可以想象成套着一个露着脑袋的铁麻袋,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穿铠甲的人,都等同于挑着担子在和旁人打架,对于肩膀来说的压力非常大,因此汉代形容武将,动不动就是臂力过人,双臂有千斤之力云云,毕竟要求就是如此,臂力小一些的,别说还挥舞兵器了,穿上铠甲都不一定能直得起腰来。

    而斐潜的高级将领的铠甲,却在铁甲内部,加了一层的钢铁支撑结构,大体上可以看成是一个建筑物的钢筋水泥框架,而那些后来添加的甲片砖墙什么的,重量可以由这一个结构分担,然后解放双肩的负担,将其中大部分的压力转移到腰部去。

    很显然,这样的改动之后,就立刻极大的提升了双肩的灵活度,同时因为重心的降低,虽然整体重量比原先没有内结构的铠甲还要更重一些,但是穿戴起来之后,却会感觉更加的轻松,坐在马背上也更沉稳。

    这也是斐潜麾下,许多骑兵将领勇猛过人的一个辅助的原因,毕竟原本铠甲压力点在肩头,在马背上稍有晃动,就会导致平衡改变,而现在主要受力点在腰间,上半身晃动所形成的平衡影响自然就小很多。

    这个内部结构么,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不容易。

    就像是建房子,许多人都知道要钢筋水泥打框架,但是具体要用多粗的钢筋,用什么标号的水泥,然后怎么搭建框架,就完全摸不到头脑了……

    即便是拿到了成品,想要仿制,也不容易。

    就像是当下的许县工房。

    当然,在仿制之前,从高层的曹氏夏侯氏,到中间层的工房管事,大多数都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就是照着葫芦画瓢么……

    现在这个瓢,却歪了。

    明明按照斐潜那种铠甲的样式,搞出来的仿制品,可就是穿戴不久之后,其中的内支撑就会产生裂纹,进而断开,就像是后世的某虎,上路就瘸腿……

    小头目哭丧着脸,要不,要不再试试?

    再!试!试!工房管事气急败坏的将小头目推倒在地,然后一脚踹了过去,喊一个字踹一脚,踢了三四下之后才气喘吁吁的说道,某已经答应曹将军,明日就要呈上去了!还怎么试?啊?用你我的人头去试么?

    小头目不敢喊痛,连忙又爬回来跪倒在工房管事的腿下,哭丧着脸,要不……再拖延几日……

    工房管事也是身心俱丧,皱眉摇头,叹息一声,拖不下去了,必须要给……主公今岁年末,要封赏诸将,这铠甲……便是其中封赏之物,不可或缺!怎么拖?你告诉我,怎么拖?

    小头目闻言,浑身瘫软,烂泥一般。

    工房管事眼珠左右转动,最终咬牙说道:为今之计,唯有……声音越说越低,然后几近于无声。

    ……(*–-)?o_o||……

    曹洪哈哈大笑。

    好!好!做得不错!做得不错!来人!取某兵刃来!

    一边笑着,曹洪一边穿着铠甲走到了院中,活动着双肩,确实轻快不少!好!好!谁说某曹家无人,不也是研制出来了么?!哈哈哈,好!

    工房管事谦卑的低着头,陪着笑。

    曹洪取了兵刃,然后在院中挥舞起来,一边舞着一边笑,显然很是高兴,过了片刻之后,便是收了架势,将兵刃扔给了护卫,走到了工房管事面前,拍了怕管事的肩膀,不亏是某曹家良驹,辛苦了!

    这是下官分内之事……工房管事低着头回答道。

    嗯……曹洪左扭扭,右扭扭,上摸摸,下看看,忽然说道,能不能在这里,加个腰环挂钩?

    腰环挂钩?将军是要挂兵刃么?工房管事问道。

    曹洪摆摆手,说道:挂兵刃么,也可以,不挂兵刃的时候,也可以挂点其他东西……比如,酒葫芦什么的……

    工房管事吞了一口唾沫。

    怎么?做不得?曹洪问道。

    工房管事连连弯腰应答道:没有!可以,可以做得!别说挂酒葫芦了,就算是要在铠甲上腾挪出一个位置,放一个茶海,头上再顶个茶壶都行!

    必须得行!不行也要行!

    曹洪显然很满意,毕竟多加了这样一个挂环挂钩之后,这一件铠甲似乎也有了他的一部分创意在内,就像是也在这个铠甲多增加了一些参与度似的,不再是毫无关联。

    曹洪招呼护卫,准备将铠甲脱下来,让工房管事拿回去,毕竟这一件铠甲是试做品,严格上来说还不是属于曹洪的。

    将军,这个……工房管事低眉顺眼的说道,将军若是喜欢,便留着就是,不用还给在下了……

    曹洪动作一顿,如此,怕是不好罢?

    工房管事连声说道:如此正好,正好!将军可以试用此甲,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小的也好修正……

    哦?这样啊……曹洪笑眯眯的看着工房管事,如此,某便担此重责了!好!好生做事,待年终功赏之时,好处少不了你的!

    工房管事连连应答,然后表示告退。

    曹洪看着重新悬挂在武器架上得铠甲,左看看右看看,显然心思已经不在工房管事身上了,随意的摆了摆手……

    工房管事弯腰行礼,头都快贴到地上,恭敬的撅着屁股向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口之后才转身离去,等走出了曹洪府邸,工房管事脸上维持的笑容才渐渐的一点点消退,然后忧心忡忡的重新低下头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第1958章冀州贤良,再读盐铁

    在邺城左近的栗氏坞堡之中,一场不大的宴会,正在花厅当中举行。

    这次只是家宴,根本没有外人参与,更没有什么头面人物济济一堂的繁盛热闹,座中就寥寥两人而已。

    一人是栗攀,另外一人则是栗成。

    两个人是冀州人事,也算是清流士大当中的一份子,虽然说并没有在袁绍麾下担当什么显著的职位,但是因为声名不错,和冀州其他的士族子弟也有不错的关系,所以比起那些沉迷于仕途的田丰审配来说,似乎还显得更加清高一些,可称之为冀州之贤良,所以这一次袁绍倒台,栗氏无形当中似乎就不仅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甚至还因此地位略有提升。

    毕竟不管是田氏还是审氏,都是袁绍之下的重臣,所谓大船难掉头,因此曹操当下入主冀州之后,反倒是栗氏这样没有抱袁绍大腿的,当然会成为香饽饽。

    之前说过曹操各种坏话,跟曹操有过敌对的,自然是躲在自家之中,惶惶不可终日,然而像是栗氏这样的,反倒是宾客盈门,往来不绝,很多人都认为这一次栗氏果然是深谋远虑,竟然早早的看出了袁氏不可长,然后熬到了现在,迎来了新局面。

    然而栗氏兄弟二人,严格说起来也并非是亲兄弟,而是族兄弟,心中却是知道,当年并非是栗氏清高不去跪舔袁绍,而是因为当时栗氏没田氏等人技巧好,舔得不到位,然后没抢到位置……

    当然,这些事情,栗氏兄弟二人自然绝对不会承认。

    这家宴陈设简单得很,一人一席独座,几案上除了酒水,就是干果,也没有什么七个碗八个菜,更无满堂歌妓乐舞? 反正兄弟二人心思也不是在宴会上。栗攀沉着一张脸坐在几案之后,袖手也不饮酒,只是皱眉沉思? 而栗成则是拿着一个酒杯? 浅浅的啜饮。

    酒凉难饮啊……栗成缓缓的说道。

    栗攀瞄了一眼栗成,没有真的就认为是栗成在抱怨酒水温度? 而是知道栗成以此代指,所以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之后? 说道:酒凉了可以热? 但是热了之后? 却得速饮? 再想要冷暖随心,自是难矣……

    栗成哼了一声? 说得也是直白了一些? 如今天下唯有斐曹可论,然如今眼见曹氏入主冀州,若再无当仁不让之慨,怕是也就此碌碌无为了!

    怕就是……栗攀沉吟着,若是将来……曹氏宛如袁氏……

    如今朝堂纷乱不定? 社稷波折难平,栗成朝着南方拱了拱手,说道,天子尚且不知将来,吾等之辈纵然烦忧,又能如何?且不如先顾得当下罢!话说回来,若是真是……大不了再如审氏一般,多少也能有个闲暇富贵……

    都是族内的兄弟,所以说话也是直白。从大了说,作为大汉士族,多少也是想要做一些事情的,当然,党争什么的也是少不了,顺带给自家的家族增加利益更是理所当然,要不然怎么称之为家天下?

    冀州和豫州,可以说是当年党锢之祸的最大受害者,但是也是受益者。汉孝恒帝和汉孝灵帝两个皇帝,也是一度想要成为中兴大汉的强势皇帝,只不过么……

    到了现在,虽然说士族子弟确实是彻底的击垮了宦官和外戚,但是同样也击垮了大汉王朝,尤其是原本代表着士族士大夫利益的袁绍袁术袁氏兄弟相继垮台之后,大汉王朝明显变得半身不遂,甚至向全身瘫痪迈进。

    士族子弟原以为大汉另外两根拐棍碍手碍脚,想方设法的将其搞瘸搞残之后,猛然发现自己也是独木难支……

    然后到了现在,很多人就茫然了。

    如果说,曹操能够像是历史上那样,权倾河北,那么冀州士族也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说,转身投入曹操未必温暖的怀抱求爱求怜惜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当下,大汉政局之中,不仅有个曹操,还有个斐潜。

    这就比较麻烦了……

    栗攀和栗成的矛盾就于此。

    天子刘协是暂时指望不上了,即便是现在确实是坐在天子宝座上,但是大家都知道,特别是进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让许多士族看清楚了,这一位的天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本事。

    当然,这样的皇帝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这样的皇帝,就等同于所有的权力都会落到士族身上来,也不可能会出现当年党锢的问题,若是真有权臣镇得住场面,说不得大汉的国势还可挽回!

    大汉末世,原来三四百年来运转平稳的制度,似乎都开始崩塌,在这其中,君权和相权也是失去了平衡,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重新确立,重新制定,但是在确立和制定的过程之中,利益又是牵扯其中,纠缠在一起,显得越发的纷乱。

    半晌之后,栗攀才说道:曹氏前来,就能成事么?

    栗成轻笑道:不是尚有你我么?如今曹氏新至,当稳定人心,自然是当寻千里马也……届时抚慰冀州,得掌大权,还怕将来无缘立于槐堂之下?

    曹操刚到邺城之时,也就是栗氏最佳时机,而之前突然的宾客盈门,不也正是很多人看到了这一点,特意前来先打个埋伏的么?如果说栗氏继续闭门不出,那么这虚假的繁荣就不可能落到实处,这些宾客自然很快就会去其他的地方做客了……

    所以栗成说的急切,说的直白。曹操需要在冀州安抚人士,自然需要借用冀州本土力量,兵事民事都需要特别安排,如果说能在其中摄取一部分的权柄,那么几乎就等同栗氏一举登上了当年袁绍之下的田氏的地位!

    有了地位之后,说得再诛心一些,即便是曹操将来不敌斐潜,到时候再倒向斐潜那一侧,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

    栗攀依旧有些迟疑,说道:然考正一事……

    栗成淡淡一笑,考正,便是持中而为就是,又有何难?

    虽然栗成说得轻巧,但是兄弟二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很难办。

    对于考正,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项制度,很难说一定全数都好,或者全数都不好,就像是王莽改制,本意也是好的……

    有真才实学,并且有时名门之后的,自然对于考正可有可无,甚至觉得考正可以将那些滥竽充数的家伙清除出去,但是对于那些只有家室,然后平日之中跑马走狗架鹰斗鸡的,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对于寒门旁支而言,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可以凭借才能而考,但是忧的又怕结果又被正了下来……

    冀州初定,必然是需要着重安抚,否则曹操也不会亲自前来邺城坐镇,并且冀州向来人文繁盛,士族子弟更是众多,如果不能压得住,那么必然生乱,所以曹操想要各方面满意,也就必须分好赃,栗成就想要成为这一把分赃的刀,然后即便是不能偷偷给自家多切点下来,刀面上多少也能沾染一些油水么……

    为政之道,当得一碗水端平。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享,省得将来心存怨愤。

    栗攀微微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然考正一职,多数为河南子出任……

    栗成笑道:这有何难?先坐壁上观就是,且看水浑!

    栗攀思索良久,最终默然,显然已经同意。

    ……(*`ェ′*)d(·`w′·)……

    许县,皇宫大殿之上,刘协坐在正中,荀彧坐于下首。

    荀爱卿,如今三司府库,又得多少积储?这新增考正一职,又是用三司俸禄,亦或是各地自出?

    因为曹皇后的关系,刘协和曹氏的关系似乎亲密了一些,所以对于朝堂之中的事情,刘协也略微有些变化。随着刘协的年龄增大,这些年来的处境,使得刘协比起汉代其他皇帝而言,帝王心术也是略有进展,虽然不能说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但是至少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什么话都说不明白的皇帝要好上了非常多,就像是方才的那一句话,也是问到了点子上。

    官员么,当然是要有俸禄的,拿了朝堂的俸禄都不一定为朝堂说话,更何况那些连朝堂俸禄都拿不到的了……

    汉代二元君臣统治结构导致了很多官吏实际上供奉的不是刘协这个代表了大汉的皇帝,而是给他发放俸禄的地方官吏,所以如果说考正是由中央朝堂来发俸禄,自然还可以将控制权握着,若是归于地方,怕是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在丹阶之下,荀彧沉吟一下,作为曹操的大管家,也自然对于当前所有的数字清晰认知,刘协垂询,略微整理一下,就恭谨开口答复道:虽说正值冬日上计之时,然各地纷乱,所贡之算,实则未至也……如今唯有司空府库之中,存余金银铜钱计五百一十万,绢布器皿等若干……然则冬日,正当治水之重,故而欲拨八十万钱治理冀豫各处水渠,另有都门各路兵卒军饷,亦待发放……此外,还有许都之内,大小官吏薪俸津贴,亦需开支二百余万……

    若不是曹操坑了乌桓人,光支付那些雇佣军费,怕不是荀彧当场就会破产!

    即便是如此,曹操治下还是很窘迫,看起来似乎还是能结余个几百万钱,但是荀彧知道,这数值也是空的,因为新春还要支出……

    停顿了片刻,荀彧端端正正的又说道:至于考正一职,归于司徒之下,所领俸禄,皆出于中……

    可是司徒……刘协皱眉说道,空悬已久……

    启禀陛下,刘子高德高望重,才学兼备,可任此职也……荀彧说道。

    刘子高?刘协沉吟着。

    刘弘,字子高,当年董卓入京的时候,担任光禄勋,然后也任职过一个很短时间的司空,就被董卓以德不配位的由头给罢免了。

    刘协似乎想起来,这个刘弘,似乎是南阳人。

    作为君主,两个重要的权利,一个就是人事权,一个就是财政权,然而很遗憾,刘协两个都没有,只能干问着,多少沾点边而已,所以对于荀彧提出来的这个司徒的人选,也没有多少的建议权或是否决权,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刘协才说道:或可也……

    陛下圣明。荀彧没有多少感情的回答道。

    刘协又是沉默了片刻,不管心中转着怎样的念头,但是这个天下依旧还是刘家的天下,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其实不管用,但是如果连问都不过问了,那么还怎么叫做刘氏的天下,刘家的大汉,还不如直接改成了曹氏更干脆些,所以刘协还是动问道:……财货多年一来,皆是短缺,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任何事情都要用钱财。

    荀彧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有些沉痛的回禀道:微臣有负陛下厚望,治理国家财计,涸竭如此,实有罪也……

    这个财政的问题,不仅是刘协困惑,就连曹操和荀彧,都有些头痛。

    为什么骠骑将军斐潜那边,似乎就可以风生水起,经济繁荣,而明明冀州豫州几乎占据大汉人口的一半了,结果还没有裴潜那边的收入高……

    刘协摇了摇头说道:荀爱卿不必自责……

    荀彧默然。其实他也隐隐有些认知,只不过,不好说出来而已。毕竟屁股坐在何处,就必须说什么话。

    按照正常的来说,确实是冀州豫州这一待的产出会比骠骑斐潜治下的要高不少,即便是斐潜采用了更好的耕作工具,更先进的灌溉技术,但是整体来说,并不能依靠技术就完全拉平了人口差距,尤其是在汉代这种还是依靠人力为基础的农耕社会。

    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斐潜那边少了许多的中间商……

    骠骑将军斐潜那边的中间商也不是没有闹腾过,但是斐潜当时及其凶残的直接拉了大量的计数人才直接绕过了乡野士族,甚至组建了直属运输车队,直接从原产地收取赋税佃租等等……

    就连归附的游牧胡人也没躲过去,被教化的需要尊师重教的胡人学童完美的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家里面多少牛羊数目上报得清清楚楚,想要装糊涂蒙混过关都不知几难……

    因此,曹操这里,一方面各地士族上报的数目原本就有一些水分了,侵占隐瞒的不在少数,另外一方面委托这些士族代收代缴,自然也有些手续费,折损费,运输费等等,真到了荀彧手中的,就是属于折上折了。

    所以如今曹操实际上的收入比不上斐潜,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然后斐潜能做的,曹操现在能做么?

    做不了。

    曹操一开始就和斐潜不一样。曹操是依靠着曹氏夏侯氏,以及陈留一带的士族支持,尤其是颍川荀彧等人的支撑,才南北转战,东西腾挪之下存活发展出来的,所以当然不可能就此抛弃了这些人。

    但是窘迫的困境又不得不迫使曹操和荀彧动了变革的念头,毕竟身旁的斐潜带来的压力太大,如果不动,不改革,那么就无法和斐潜抗衡。

    闻西京有盐铁新论……刘协缓缓的说道,朕亦重读《盐铁论》……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风俗可移也……朕年少之时初读,亦觉贤良有理,专营生弊,然今又读……却不知为何,竟觉所谓贤良,实非贤良,不知荀爱卿以为如何?

    《盐铁论》是桓宽根据西汉中期著名的盐铁会议所做的会议记录式的政论散文,但是恒宽这个人的屁股么,自然有些歪,书中多次描述官府官员们的窘态,或默然不对、或勃然作色、或怃然内惭……

    汉武帝盐铁专卖,确实在打败匈奴上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但是没有一项政策是尽善尽美,亦或是百年不可变的,在盐铁政策推行的一段之后,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在经济上,专利国营导致**和低效,而官府之中不被遏制的权力则让市场化的平等竞争无法实现,进一步促使大汉经济陷入恶化,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同样也看到,这些所谓大汉贤良,口口声声表示盐铁专营是与民争利,与国无益,但是实际上,这个民,并不是平民,而是豪民。

    盐铁,换一个角度来说,就是战略物资。而控制战略物资,就抑制了地方豪强武力的发展,所以当年的那些大汉贤良,口口声声忧国忧民,然后提出来的废弃盐铁专营的呼喝之声,其实也是当下各地武装力量迭起,群雄割据的其中一部分的基础。

    当然,盐铁之论已经过去两百余年了,即便是现在再来翻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因此刘协的意思并非是指盐铁,而是另有所指……

    微微的风从殿外吹来,晃动着殿内得布幔,使得光影也跟着一同晃动了起来。

    荀彧缓缓的抬头,嘴边露出了入殿问答以来第一次的微笑,宛如华光映射,陛下,当再三细读盐铁,即可知之……

第1959章眼前困顿,商队搅乱

    盐铁专营的政策,是起源于春秋时期齐国管仲,在汉武帝时期,桑弘羊、孔仅等人将这一制度加以完善,然后又被废止,虽说几次重新实行,但是要一直到了安史之乱以后,才成为定制,为历代所沿用,成为华夏中央集权制度的重要经济保障。

    盐铁专营的弊端非常明显,明显到了几乎就算是后世,也是依旧盘踞着大量的既得利益者,打着战略储备,国家民生的旗号来摄取大量的利益,尤其是出现**的时候,简直就是一锅端。

    但是同样也需要关注到,盐铁专营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华夏封建王朝保持稳定的一个重要手段,作为中央朝堂,轻易的放弃各种调控手段,甚至是一刀切,简直就是极度的不负责任。

    荀彧回到了尚书台之后,满宠看了一眼荀彧,才准备见礼,却不由得诧异又仔细看了看荀彧的面色,因为荀彧这一段时间的压力明显很大,所以平日里面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愁苦之色,但是自然也不会有欢颜,但是今日大殿奏对之后,似乎眉眼之间略有欣喜……

    荀彧似乎从满宠的反应当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然后微微呼出去了一口气,说道:今日陛下动问,盐铁专营之事……

    满宠显然也愣了一下,旋即问道,陛下之意……

    荀彧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读《盐铁论》,略有疑惑,询问于某,某才疏学浅,不得其解,故请陛下再读《盐铁论》……

    满宠眉毛微微动了动,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荀彧会才疏学浅?

    但是满宠略微有些明白荀彧的喜悦从何而来了,毕竟作为天子,掌握宏观战略上面的问题才是皇帝的重要职责,若是整天计较一些小事,关注旁人脸色,亦或是只是要求吃些好的穿点好的? 又怎么能与其宝座相匹配?

    刘协终于是涉及了国家的根本? 虽然依旧很粗浅,但是毕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只不过……

    荀彧没有继续说一些什么,而是继续投入到了繁杂且浩瀚的行文之中。满宠微微偏着头? 然后也是摇头笑笑? 便又继续手头上的事情。

    正在看着行文的荀彧,眼角微动,收到了满宠摇头而笑的表情,也是心中了然。在荀彧看来,刘协这是一种进步了? 但是对于满宠来说,这种进步还远远不够,至少在形成了自身的一个比较深刻的认知理解之前? 刘协就不应该问荀彧? 甚至连问谁都是不妥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 刘协依旧还很嫩。

    饭,总是要一口口吃? 路,总是要一点点走。

    多少也是需要一个过程? 唯一的问题就是? 这个时间,怕是有些……

    荀彧抬起头,望向了西方。

    ……( ̄- ̄)……

    幽州北部,渔阳。

    远处渐渐升起了一些烟尘,伴随着风也似乎传来了一些马蹄声和车轮声。

    曹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曹纯喜欢战马,他也喜欢在马背上驰骋,听着风呼啸着从自己两侧掠过的声音,那种在地面上无法享受的速度感,让他痴迷和沉醉。所以,曹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统帅骑兵,统帅曹氏仅有的这一只骑兵。

    曹操的回信,曹纯看了。

    不知道是传令兵的原因,还是原本就没有密封好,竹筒之中的绢布有些受潮。

    因为竖排文字,并且汉代人绝大多数都是不加句读的行文模式,因此曹纯难以判断曹操是说需慎察后可取之,亦或是需慎重不可取之,因为在需慎和可取之之间的两个字,刚好是模糊了……

    曹纯在谨慎的检查,甚至放过去了一趟商队之后,确定了商队之后并没有跟着什么骠骑的人马,这个商队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从他眼皮子之下过去了。

    这个骠骑,是觉得没人敢动他的商队么?

    亦或是驻守常山的赵云,掉以轻心了?

    曹纯难以判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他清楚一点,这些商队所运输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他想要的……

    至于动手之后会不会引来骠骑人马大规模的报复,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一个商队消失了,要等到一来一回之后才有可能发现,而那个时候又有谁能确定一定就是曹纯干的呢?

    即便是商队之中有人逃走了,曹纯也不担心,因为他已经装扮成为了鲜卑人的样子,鲜卑人劫掠汉人商队,不是很正常的行为么?跟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同时曹操入主冀州,那么冀州自然就会成为曹纯最为有力的支撑,不像是当年袁熙在此,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且马上幽州就要进入冰封季节了,大雪纷飞之下,即便是赵云想要做一些什么,也是不可能了,等到自己收了这些商队,补充了渔阳的物资,修复城防,恢复民生,等到来年开春,呵呵,大局已定之下,还害怕什么?

    关键是度过当下的窘迫,如果连当下都熬不过去了,还谈何有什么将来?

    曹纯谨慎再三,思前想后,甚至和沮授商议,最终确定了,还是要干这一票。

    沮授也比较意外,因为他没有想到曹纯同意了他的建议,装扮成为鲜卑人的模样,毕竟这事情至少袁熙是打死了也不干的。

    如果嫁祸到鲜卑人的头上么,似乎也就可以动一动,而让沮授最终也决定冒险的原因,是因为原本预定会抵达渔阳的物资迟迟没有到,不干这一票就没有米下锅了……

    曹纯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故意发出了类似于鲜卑人的呼喝声:呜喔哈……

    虽然头顶上的毡帽,让曹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但依旧是带着手下,各自持着兵器,一直排开,朝着远处而来的商队就冲了过去!

    双方越来越近,曹纯也看见了商队明显慌乱起来,然后零星的箭矢迎面射了过来。曹纯微微偏身,躲过了几个明显没有什么准头的箭矢,然后再次大叫:呜喔哈……

    哦啊……

    呼嗬……

    曹纯的手下也是杂乱的叫了起来,反正劫掠商队,也不需要特别的什么号令,越乱反倒是越像是鲜卑人。

    马速越来越快,满耳都是呼呼的风声。密集的马蹄在草地上飞快的起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曹纯忽然寒毛倒立,一股麻嗖嗖的凉意霎时掠过全身,然后看见商队之中有人站在车顶之上,举弓瞄着曹纯自己,然后下一刻便是激射而出!

    曹纯好歹也是经历过好几次沙场的骑兵将领,反应速度也是不慢,立刻猛的往一侧歪倒,几乎就像是掉落在马侧了一样,顺带着拉着战马也往一侧偏移了一步……

    箭矢呼啸而过!

    曹纯看着箭矢的轨迹,要是没有横扯了战马一步,怕是现在这根箭矢就钉在了战马头上!曹纯死死的咬紧牙关,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对于这种不射人光射马的恶劣行径,曹纯表示深恶痛绝!

    然而曹纯只是装扮成为了鲜卑人,并不懂得鲜卑人是如何骂人的,所以只能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怒吼,哦凸啊(艹皿艹)!

    车顶之上的那人一击不中,便也没有继续射击,往车下一跳,正好落在马背上,立刻打马就走。毕竟双方距离也渐渐缩短,眼见只有一百多步了,而这种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几乎就是转眼就到。

    曹纯大怒,立刻挂刀搭弓还了一箭,但是仓促而射,并没有多少的准头,那人很轻易的躲了过去,头也不回的一路狂逃。

    曹纯只能是将怒火发泄在了其他商队成员身上,带着手下撞进了商队之中!

    转眼之间,这一片土地上就爆发出人类死亡之前的惨叫,伴随着长枪战刀刺砍入肉的声响,还有骨裂血喷的杂音,掩盖了风声和马蹄声。

    很快,就和曹纯之前预料的一样,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商队之中除了最初的那个可恶的家伙之外,还是有不少人逃走了,但是也有不少被曹纯杀了,而曹纯这里也伤了四五个人,死了两个。

    曹纯下马,帮着手下一起规整物资,重新将散乱的物品捆绑系牢,然后招呼着绕个圈子往渔阳走,还不忘了令人打扫车辆的辕辙……

    在曹纯等人走后,最先逃走的那个人又出现在了战场之中,跳下马背仔细查看着各种痕迹,甚至检查了死去商队人员的伤口,在现场检查了许久,似乎还捡起一些什么东西,带在了身上,才重新上马,往西而去。

    ……(*`ェ′*)……

    果不其然……司马懿指了指桌案之上的几枚箭头和一两根断掉的枪头,定然是曹氏假扮鲜卑之人,劫掠了商队……

    赵云微微点头。

    曹纯装扮成为了鲜卑人,只是装扮了外形,并没有领悟鲜卑人的精髓。

    当下鲜卑人的精髓是怎样的呢?

    嗯,大体上可以看成是后世华夏刚刚开放之时,那一批刚踏出国门的,连外国的月亮手纸马桶盖都觉得香的那一拨……

    所以,如果真的是鲜卑人,即便是断了的箭头和枪头,也是好东西,哪里还会留在战场之上?只有也同样是汉人的曹氏兵卒,才习惯的对于这一类几近于废弃品的东西视而不见,将其遗留在了犯罪现场。

    赵云捏了捏自己的胡子,冷哼了一声,还真敢动手……

    司马懿哈哈笑了笑,说道:定然是渔阳物资窘迫……方如此在意钱粮器物,否则仅为阻扰,焚烧便是……

    赵云点了点头,如此,便依策行事……

    司马懿拱手说道:在下领命!

    ……(*^__^*)……

    什么!公孙度手下大将柳毅怒不可遏,为什么要涨价?而且是涨了五成之多!

    肥肉过手,哪里不会留些油水?

    所以原本柳毅也盘算着往来一次商队,自己能有多少收入,而现在骤然请问商队之中所有的商品都涨价了五成,若是按照原本的售出价格,那么岂不是自己还要倒贴出去?这如何能忍?

    柳将军,我们也没有办法,鲜卑人劫掠了我们的商队,我们受到了重大的损失……

    哈!你们受到了损失,是你们的事情,为何加了我的价格?!柳毅嗤笑道,心中却琢磨着,这鲜卑人明知道是要送到辽东来的商队,却依旧劫掠,是不是鲜卑人压根就没有将之前的盟约当一回事?

    如此说来,倒是需要提醒一下主公,不能太信任这群鲜卑,要小心这群家伙出尔反尔……

    柳将军明鉴,这些商品不是要送到了将军这里来的么?若是将军不要这些物资,我们也不会受到鲜卑人劫掠,也自然没有损失啊!所以这亏损,当然要加在这里啊!如果将军不愿意接受这个价格,那么就断绝交易也是可以啊……

    呃……柳毅觉得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对头,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

    不交易?且不说不交易之后柳毅还能不能获取其中差价的利润,单单说这些年头身处辽东之地,隔绝商贸之后,没有了光鲜亮丽的漆碗漆盒,没有了舒适细腻的丝绸绢布,没有了轻便好用的瓷器陶罐,没有了须发毕现的水磨铜镜,没有了香味各异的烹饪调料等等,然后拿着残缺掉漆的破木碗,穿着粗糙扎人的粗麻衣,吃着寡淡苦涩的野菜粥,这才享受了商队带来的好处不久,然后就继续断绝贸易?

    柳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该死的鲜卑狗!不成!我们还要继续交易!但是这个价格,也不能涨!

    柳将军,不行啊,这价格,已经是我们看在将军的面子上,让了一步,承受了一部分损失,否则是要直接翻倍了……毕竟这一路的安全堪忧,转运不易,若是我们损失过重毫无利润,谁也不会愿意千辛万苦还要冒着生死转运于此……

    鲜卑之处,某派人去谈!鲜卑人绝对不会再行劫掠!柳毅沉声说道,就是这个价格,不能涨!绝对,不能涨价!

    这……商队掌柜说道,既然柳将军如此说辞,那么就信任将军一回……暂且不涨价,但是如果说鲜卑人再来……

    柳毅将胸脯拍得乒乓作响,包在某身上!

    ……ヽ(`⌒′)?……

    鲜卑王庭。

    混账东西!步度根大怒道,老子没派人!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若不是看在公孙将军的面子上,就立刻砍了你!滚!给我滚!

    公孙度派来的使者抱头鼠窜而去,在逃出了鲜卑王庭之后,便往辽东而去,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原本跟着他来的一条尾巴,现在不见了。

    步度根气喘吁吁,显然余怒未平。

    当然,任何人被冤枉的时候,都会觉得愤怒,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反应,只不过这样的愤怒,也常常会被人认为是恼羞成怒。

    等到愤怒稍微平息一些之后,步度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公孙度,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做好基友,一辈子一起走,还割了手喝了血酒,然后现在,居然,竟然,偷偷摸摸,不,是堂而皇之的跟骠骑勾搭上了?

    还派人过来跟我说和骠骑之间商队的事情?

    这是几个意思?

    步度根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来人!传令!步度根大喝道,收拾行囊,我们要换一个草场!

    大王,这……这是为什么?这里的草场是这附近最好的,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护卫有些不解。

    步度根坚持着,不!必须要换地方!快去传令!

    这个王庭的地点已经暴露了,也就意味着不再安全。当年柯比能王庭被骠骑奇袭的事件,步度根可是不想在自己头上重演一次。既然公孙度已经和骠骑人马开始交易了,鬼知道公孙度会不会也将这个王庭的地点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去卖个好价格?

    换地方!必须要更换位置!

    还有!传令下去!不许和任何外人说王庭的位置!也不许带任何人到王庭来!步度根补充说道,汉人都不可靠!所有汉人都不可信!

    果然天底下的汉人都是一个鸟样子!

    步度根心中无明业火熊熊而起!

    不过,公孙度和骠骑有商队往来?这个商队,想必也有不少好东西罢?

    步度根看着周边忙碌在捆扎着帐篷毛毡的族人,然后看着连一些明显破损的麻布和毛毡也细心卷起来捆扎得样子,眉毛跳了跳,不由得捏着自己的胡子沉思了起来。

    如果说……

    自己明明没有做,然后被公孙度冤枉了,实在很不爽,而且步度根觉得,公孙度也未必会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做,所以干脆不如真的做一次?也好补充一下自家冬日里面的器物用度?

    步度根沉思着,似乎下了某个决定,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脸上多少带了些笑意。

    ……~(^_^)~……

    而在幽北的某处,一处才新建不久的军营之中,也有一个人微笑了起来。

    找到你了……

    司马懿微微的笑着,看着地图上的某个点。

    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啊……

第1960章鲜卑冰点,冀州考正

    进军大漠,困难的不是举兵,也不是粮草,而是找不到对手。

    因此司马懿在接到了斥候报告之后,就立刻上报了赵云,开始布置起奔袭鲜卑步度根的计划来。谁也不能保证步度根会不会再次变动王庭的位置,所以要打,就要尽快。

    听闻要打鲜卑王庭,赵云之下的将校几乎都是眼冒绿光,宛如饿狼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和饥渴。

    步度根的直属有万余人,但在驻扎的时候,并不是聚集于一处的,而是分散在四周,毕竟如果这么多的人马都是聚集在一起的话,即便是再好的草场也会被踩平啃光……

    所以,按照上一次突袭柯比能王庭的经验来看,直接交战的鲜卑人大约顶多只有五千人左右,其他散落在周边,有心算无心之下,三千骑兵就可以击败鲜卑这五千人了。当然,为了稳妥,出动四千或是五千骑兵,就更加安全了。

    当然,恶劣的情况是陷入鲜卑人的重围,但是对于赵云来说,所谓重围?呵呵,根本不存在的,毕竟历史上长坂坡都能七进七出。

    尤其现在步度根的部队,多数都认为自己在鲜卑境内,没有人能发现他们的位置,所以他们难免会有些疏忽,也不会想到,司马懿在很早的时候,就一直在寻找,在盯着他们。

    就像是下棋,想要将军,总是要先吃些小兵调开或是兑换掉车马炮一样,攻击步度根的王庭,自然是定鼎辽东的前战,不先将鲜卑人搞得欲仙欲死? 怎么能搞得其他人欲仙欲死?

    赵云带上了甘风还有一些校尉军侯? 而没有被选中的士官将校顿时就像是被人欠了几千万钱一样? 哀嚎不已。

    赵云命令甘风带着两曲部队? 约为一千五百人作为前部,然后自己带着中军,司马懿尾行其后,便朝着步度根王庭所在而去。

    步度根这两天心情不好? 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 想着心事? 很晚才昏沉沉地躺下。

    公孙度的转变? 让步度根很是愤怒? 并且再次发出了汉人都不可靠的怒吼? 但是步度根其实知道,追根究底? 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如果能有当年鲜卑大王冒顿一般的力量? 还需要现在事事都仰仗别人的鼻息么?

    该死的柯比能……

    步度根又将恨意转移到了柯比能身上,嘟囔着。如果说柯比能支持他? 辅佐他? 一开始就不要让鲜卑陷入分裂之中,又何尝会有当下的局面? 会因为一个汉人就心惊肉跳?

    迷迷糊糊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步度根睡着了? 但是似乎下一刻又被人给推着,醒了过来,耳边都是吵杂的声音,牛角号声,喊叫之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起来,甚至有些站不稳。

    步度根张开口,想要询问,可是他觉得自己的两边太阳穴很是胀痛,口干舌燥,竟然哑着声音,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呀难言……

    护卫连忙又给步度根灌了几口水下去,然后步度根不小心又呛到了气管,引发了咳嗽,连带着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步度根艰难的挥了挥手,问道:怎么回事?

    大王!汉人!汉人的骑兵!打,打过来了!我们,我们快逃吧!

    步度根一时间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汉人?汉人怎么会来这里?

    见步度根还有茫然的样子,几名护卫上前,架着步度根就出了王帐。

    步度根刚出王帐,见到了眼前的情景,脑袋顿时嗡的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心底之中最为恐惧的画面,他一直以为都是自己吓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血淋淋的呈现在了他面前!

    在远处火光摇曳之中,步度根看到整个王庭区域,已经是混乱不堪,到处都是狂奔的人,哭爹喊娘的四处逃窜,有的赤着身子,有的披着半边的皮甲,但是更多的只是裹着一件皮袍,然后兵刃也是不全,有的拎着弓却到处找箭矢,有的则是拿着盾牌却没有刀,还有许多人没有找到任何兵刃,空着双手,撕心裂肺地喊着,惊惶失措,恐惧万分。

    黑夜里,汉人骑兵熟练的组成了如同巨大的铁锥一般的阵列,携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

    赵云这一次,并没有冲在第一线,他居中指挥着,看着鲜卑人在甘风所统领的前锋冲击之下失去了方向感,失去了抵抗能力,甚至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在微弱的光线之中,赵云依旧看到了硕大的,和普通帐篷完全不相同的黑影轮廓,顿时呼啸一声,指着步度根王帐的方向,下令所部开始转向,杀气腾腾的往王帐杀去!

    步度根吓得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知道为什么,用不上多少的气力,虽然刚才的睡意已经荡然无存,但是面对当下的局面,步度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更好,杀上去?要抵抗么?还是,趁着汉人还没有杀到这里,赶快跑?

    步度根还在犹豫,其护卫已经行动起来。几个护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步度根就往边上狂奔,碰上闷头闷脑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过来的族人,也来不及发令和拦阻,只是劈头一刀,砍开一条血路。

    马!找马!

    所有鲜卑人都在找马,原本属于步度根的那几匹战马,现在一匹都找不到……

    一名护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经过,便是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捅了过去,那名倒霉的百夫长惨嚎一声倒下马去,另外几名护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混乱之中,几个不开眼还想要抢马的鲜卑族人,将马护住。

    另外两个架着步度根的护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

    大王!汉人从右边来的,快去左贤王哪里!护卫指着汉人骑兵的方向,一边将马缰绳塞在步度根手中,一边吼道。

    没等步度根反应过来,护卫便是一刀砍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便是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

    黑夜里,汉军的冲击阵势,已经无人可当,宛如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一般,席卷了王庭,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血腥。步度根在王帐左近的族人根本无力阻挡,就像是残枝败叶一般,在狂风席卷之下,丝毫都不能减缓汉军骑兵的马蹄,转眼之间分崩四裂。

    步度根不知道是被吓坏了太过于恐惧,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受到的压力太大了,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家伙砍得四散奔逃。他要逃,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完全不敢回头再多看一眼,在巨大的轰鸣声撞进了鲜卑王帐的时候,他逃进了黑暗之中。

    天太黑,战场太乱,汉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鲜卑王庭不可挽回的惨败。步度根企图逃亡左翼重整旗鼓,但是实际上鲜卑人已经失去了斗志,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鲜卑士兵们在汉军铁骑的猛烈攻击之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鲜卑人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就连后来陆陆续续响起的牛角号声,也是充耳不闻。

    至此,鲜卑两大王庭,都受到了汉人骑兵的蹂躏,鲜卑人在大漠的名头,也跌至了冰点,随着鲜卑名头的落下,实际对于大漠的控制力度,也同样下跌,旋即引起了更多,更为复杂的连锁反应……

    ……(● ̄(?) ̄●)……

    曹操并不清楚幽州北部正在发生的变化,他还在为了冀州而费心费力。

    取得冀州,只是成功了一半,还要稳定了冀州,才算是获得了和骠骑将军斐潜继续掰手腕的资本。

    对于冀州人士而言,第一波的考正,无疑就是非常重要的风向标,但是曹操到了邺城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立刻举行考正,而是先到了袁绍墓前。

    后世对于袁绍的墓有两种说法,其实都对,但是也可能都不对。

    在后世河北所谓的袁绍墓,有可能是袁绍衣冠冢,而袁绍本体则是运回了袁绍老家安葬。

    袁绍是南阳人,作为汉代风俗,丧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为了丧葬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所以天下冠族的袁氏,有可能会随随便便将袁绍在冀州找个地方一埋,然后让袁绍不能魂归故里,当一个孤魂野鬼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反过来,毕竟按照汉代的条件,扶棺千里返回家乡,就算是袁绍再有神通,恐怕也是臭得滴水了,所以也有可能在袁绍老家之处的坟墓是衣冠冢,而在河北的才是真身之墓。

    不过当下么,袁绍的墓依旧还在邺城左近。

    袁绍死后,袁家三兄弟为了竞争袁氏遗产,所以对于袁绍的丧葬并不是非常上心,也没有空闲举行盛大的丧葬仪式,以至于此时此刻的袁绍墓地,显得有些凄凉,就连曹操到了现场,都不禁有些气结。

    人死,业消。

    虽然曹操和袁绍也是打生打死,但是在两个人没有翻脸之前,袁绍说起来也曾经是站在曹操背后的那个男人,在曹操困顿无助的时候,伸出手来扶着曹操的腰的,依旧只有袁绍。

    曹操仰头看着袁绍墓前立着的石马,然后还伸手拍了拍,叹息了一声,然后挥挥手,示意随行的仆从都退下……

    曹操站在袁绍墓碑之前,取了笔,沾了朱砂,在墓碑上沿着雕刻的文字描填了起来,将有些褪色的地方重新补上,本初兄,你说你养了三个儿子,都有什么用?竟然还要我来帮你描这个……

    本初兄,我原本想着,要叫陈孔璋那个家伙,在你墓前再念一遍檄文的……呵呵,后来么,想了想,算了……

    本初兄,南阳啊,现在不在我手里,你呢,想要回去的话,可能还是要再等等……

    本初兄,我看你这墓前的石马石象,这手艺简直是……多半是你最疼爱的三儿子立的吧?你看看,都像什么?你在九泉之下,后悔么?

    本初兄,要是我啊,才不愿意立个这么大的墓,这不是靶子是什么?要是子孙争气还好说,要是不争气,呵呵,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本初兄……

    曹操一边从上往下描,一边絮絮叨叨,伴随着身躯越来越弯,声音也越来越低,咕咕喃喃的都听不清具体在说一些什么了。

    在袁绍墓前石桌之上,三牲之间,忽然有一滴水砸落其上,然后晕染而开。

    曹操描完了最后一笔,将笔和朱砂一丢,伸出手来,拍了拍袁绍的墓碑,就像是拍着一个人的肩膀。

    本初兄,我很早就想要叫你弯下腰来,让我拍一拍了……

    袁绍原先个头比曹操高,所以之前都是袁绍拍着曹操的肩膀。

    曹操闭着眼,手掌之中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唯有冰凉和坚硬。

    唉……曹操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到了石桌之前,点上了香,然后略微拜了一拜,插在墓前香炉之中,然后再退了两步,拢手而立。

    四周风声呼啸,吹拂着树梢。

    许久,曹操缓缓的转过身离去,再也没有多看袁绍墓一眼,只是留下了一句略有略无,混杂在风声当中的话。

    本初兄,后会有期……

    ……_(:3∠)_……

    死去的人,不管生前多放不下,也要放下,而活着的人,不管活着多想放下,也要背着。

    曹操明白荀彧和陈群两个人提出的考正制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是知道其中蕴含的深意,毕竟曹操这一段时间以来,曹操大量任用了一些寒门和庶族,这无疑是对于世家大姓的一种损害,同时,曹操又不能像骠骑将军斐潜那么走的极端,也没有骠骑将军那边的基础和条件,毕竟曹操之下,冀州和豫州,是属于士族密集的州郡。

    所以,采用比较中庸一些的考正制度,自然就成为了荀彧和陈群尽力调和矛盾的政策产物了。

    历史上九品中正制上承两汉察举制,下启隋唐科举制,是为了消减两汉察举制的弊端,并因应新的社会形势而力图将荐举大权收归朝廷。并且将人才分为九品,明确考评,在制度上也是一大进步。至于门阀,那玩意从东汉就开始坐大,又不是陈长文凭一己之力,靠一份九品中正制就生生给捧出来,做出来的,要是真的仅凭一个政策就能打造稳固一个阶级的地位,后世也不会长期处于某某初级阶段了。

    曹操,荀彧,陈群等人,虽然没有斐潜的后世思维,但是也察觉到了东汉以来,阶级固化所产生的各种矛盾和问题。曹操之前给寒门和庶族大开方便之门,除了是为了保持曹氏和夏侯氏的权柄稳定之外,也让许多分不到肉,喝不到汤的士族大姓非常不满,荀彧和陈群提出来的考正制度,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扩大曹操统治基础,想要取中而行。

    其实整体而言,庶族的人员质量,其实的确大不如世家大姓。

    就像是后世再怎么贫困的地区,依旧有考上状元的,但是如果整体来看,所有中举的人员之中,出身贫困山区的总是少数。富裕人家可以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有更好的成才条件,所以培养后辈成才的几率,自然比什么都没有的贫困人家要高出许多。尤其是看一看后世资本主义国家,在大力鼓吹快乐的义务的,不用任何负担的九年教育之后,又能有多少平民阶层能脱离原本的束缚,晋升更高的层面?

    当然,若有杠精出现,那么也没得谈,杠精说的都对。

    曹操这一次到邺城来,有多方面的考量,除了稳定冀州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豫州许县的战略纵深太差了。

    从骠骑将军前一次的跃马城下就可以看出来,不管是走武关道,还是从河洛出,曹操都难以有效抵御,甚至骠骑人马可以直接越城而过,直进豫州,所以北有幽州,南有河内,西有中牟的冀州,战略防御上就比一马平川的豫州要好了许多。

    而想要在冀州稳当下来,就不能说完全不用冀州的人,但是要怎么用,自然是要曹操说了算,而不是乡评为主,原本的乡野评定举荐制度什么的,就不能用了。

    东汉后期,靠着跟外戚和宦官的斗争,各地都涌现出一批名士来,他们不愿仕而为官,看起来似乎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敢去当官,因为一旦上任,就等同于站在风口浪尖上……

    所以这些家伙,表面上装出一副超然的姿态,却在野下直接影响到士林舆论,想做官的人往往前往投刺干谒,请求评价,评语要是好了,州郡乃不敢不向朝廷荐举,评语倘若不好,恐怕终身再无出仕的可能。

    这一风气,甚至连当年的曹操都未能免俗,要特意去找许邵许子将讨评语……

    对于曹操来说,想要稳定冀州,就不能让冀州这些所谓隐士高人胡言乱语,妄加月旦评论,进而影响整体政治局面的稳定,因此考正的权柄,就是要握在自家手中的。

    这一次,曹操任命得负责冀州的考正官,是丁冲。

第1961章冬日煤炭,寒冷规矩

    纷纷扬扬,在寒冷的气息侵袭大江南北之后,鹅毛一般的大雪,泼天盖地的飘洒下来,将华夏大地许多地方都覆盖包裹起来。

    长安三辅,虽然说积雪还没有到阻碍人们出行的程度,但是路上的行人,已经是减少了许多,而且从往年的经验来看,既然现在已经是大雪纷飞,那么意味着很有可能接下来的时间都会有雪,陆陆续续罢了。

    因此在这样的天气之下,一般百姓绝非必要,就很少出门了。这些普通百姓在冬天最常用的方式,就是熬,减少活动量,也就减少了热量消耗,也就可以吃得更少一些,熬的时间更长一些。

    对于士族子弟而言,第一场大雪,反倒是激发出了更多的游玩**。

    当然,是要大雪。之前的初雪,反而没有多少人有兴趣,因为初雪很容易就化开了,然后一地烂泥,着实没有多少景致,而大雪纷飞之下,天地一片纯白,让这些心灵或黑或灰的人,自然觉得受到了一些洗涤。

    尤其是在长安五陵左近,毕竟商业发达,家境殷实的也是相当不少,不少人都可以生起炭火,一边穿着厚厚的裘衣,一边暖酒谈笑……

    将军府衙后院之中,也堆了一个雪人。雪人胖头圆肚子,倒是没有什么胡萝卜扫帚作为装束,而是插了一个竹马,还有一把木剑。

    雪人是黄月英堆的。虽说这个家伙已经是孩子妈,但是毕竟年龄也才二十许,加上之前都在荆州,少见大雪,于是乎在长安,每每大雪纷飞的时候,多少也是兴奋顽皮。从黄月英一会儿盯着斐潜笑,一会儿拍着雪人的头,还插了竹马和木剑,斐潜就大体上猜得到黄月英是拿着自己作为雪人的模板了。

    斐蓁也歪歪扭扭的跟在黄月英屁股后面,有时在雪里站不稳,噗嗤一声就趴在雪地上? 黄月英便只是啊哈哈的笑? 然后也不让侍女奴仆去扶,斐蓁也不觉得需要用哭泣来博取同情,摇摇晃晃又爬起来? 然后就去追着他那看起来似乎不怎么靠谱的妈? 然后又被黄月英抖了堆雪的树梢,批头盖脸又是一顿落雪……

    斐潜看着? 也没拦着。其实小孩子也没有大人想象当中的那么娇气? 尤其是将来可能要进军旅之中的,就更不能怕风怕雪怕这个怕那个了。

    斐潜略微吩咐了一下? 让人准备些热水姜汤,等大小孩子玩够了,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驱寒?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穿过回廊? 到了前院,大厅之中,庞统和荀攸早就坐在堂前火炉前? 一边温着黄酒,一边闲聊,见到了斐潜? 便都站起来见礼。

    斐潜摆摆手? 坐下之后? 接过了庞统递过来的一碗温酒,饮了一口,顿觉暖意绵延而下,疏散到了四肢之中,就连肩膀后面的酸胀,也似乎缓解了一些,不由得呼出一口酒气,哈……

    酒不错罢?庞统笑呵呵的说道,若是在有些羌煮,就更佳了……

    斐潜哈哈笑笑,吃的事情先放一放,先说正事……

    庞统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嗯?吃才是正事?斐潜的耳朵也是满灵敏的。

    庞统连连摆手,没!我方才说这也是正事……

    斐潜知道庞统狡辩,但是也没穷追不舍,便问荀攸道:御寒之物,下发得如何了?

    荀攸拱手说道:皆已经下发妥当。军中干草,厚布,油毡,毛毯,数量充足,过冬无虑。城外民寨,亦有送去煤炭,并有派人宣讲巡检排查,若有贪腐之人,当即革官严查……

    斐潜点了点头。

    今岁吏考,情况如何?斐潜又问道。

    荀攸沉默了一下,说道:恐多有不堪者……若严之,十去三四……

    斐潜也沉默了下来。

    斐潜之前就说过好几次,要严格吏治,对于官吏的政绩进行考核,但是么,或许是汉代的三四百年养下来的习惯难以纠正,或许是这些官吏并没有将这个考核标准重视起来,以至于到了现在,年终算下来,就有不少官吏没有达到标准。

    这些没有达到考核标准的官吏之中有一些是吊儿郎当只享官福不做实事的,也有一些是努力了但是能力不足没做对没做好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倒霉蛋子,比如遇到了蝗灾的……

    虽然斐潜确实想要好好整顿一番,但是面临的问题同样棘手,严格执行的话,去除了这三四层的人,会造成很大的动荡,而这个动荡的过程无疑就是痛苦且麻烦的。同时,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斐潜不处理这些不称职的官吏,又会走上汉代原本的老路子……

    斐潜看着眼前纷飞的雪花,看着这些雪花将浑浊灰黑的大地一点点的遮蔽成了纯白,沉声说道:必须严办!便如冬日雪,不经寒彻骨,何有来年香?

    荀攸微微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庞统倒是抚掌而笑,说道:主公所言甚善!若是今日不办蠹吏,便是来日蠹吏来害吾等!正直当下四方稳固,此时不严查严办,更待何时?

    斐潜微微点头。打地盘难,治理好地盘更难。要在治理地盘的时候,还要更改旧习惯,促进新秩序,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即便是困难,也不应该不去做,因此就像是庞统所说的一样,当下暂时四边平定,不趁着当下这个时间段做改革和变动,难道还等着外部威胁大的时候才来做么?

    三人不由得都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哈哈……斐潜暂且将烦恼放下,笑着说道,如此雪景,便暂且不论公事,且偷闲浮生!火炉涮羊肉,羌煮正当时!来人!且去备些牛羊肉来,立锅于此,赏雪而食之……

    庞统连忙接口道:甚善!甚善!且多拿些肥的来!

    仆从闻言,转头看斐潜。

    斐潜无奈的摆摆手,然后对庞统说道:士元啊,你这嗜肥的毛病,多少要改点……

    无得肥,何言欢?庞统不以为然,脂香而油满,人生何其乐也!

    斐潜只能是苦笑摇头。

    大雪纷飞而下,落在屋檐房顶之上,细细噗噗,就像是也在跟着斐潜三人,掩嘴悄声而笑……

    雪白的大雪落在城中,也落在城外。

    这是属于郑县之下的一个名不见经传,呃,甚至连县乡图册上都没有标明的小村寨。牛大郎背着一摞大大的柴禾,从山里顶着风雪出来。

    若是在后世,像他这样年龄的,说不得就有一部分人会和父母争执着,表示父母都不爱他,都不关心他,都不顾及他的想法,成天逼迫他读书,一天到晚就只是知道赚钱工作,回到家就只知道问分数成绩,表示自己人生过得毫无意义,动不动就说死给谁看云云……

    然而牛大郎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他的父亲牛四夏,已经不在人世了,别说想要找父亲抱怨,甚至是想要再挨父亲几下不轻不重的打,都是一种奢望。

    父亲死了,母亲垮了,看着自家小妹惊恐的瞪着眼珠子,蜷缩在房屋之内最为黑暗最为为狭小的角落,牛大郎咬着牙,将沉重的农具握在了手中,背在了身上。

    贵人们来过几个,温言抚慰了一番,还给了不少钱财物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牛大郎的母亲只是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牛大郎自己也不懂得应该说一些什么,听着那些贵人说话,也是只能勉强接个知道、好的之类的话,至于什么要求也想不到,即便是想到了也说不出来。

    周边的邻居也都来了。在那几天,平日里面好一些的,会帮着收拾一番,帮着煮点饭菜,照顾一下母亲和小妹,然后也不拿什么,叹息着走了,毕竟别人家里也是一大堆的事情,总不能永远留在牛家帮衬。

    关系不好的,便是不冷不热的凑了上来,啧啧称道:看看牛家还是有些福气的,看看这些东西……牛家发了啊,啧啧,这多值啊,要是我家老鬼一条命能换来这些器物,我都巴不得赶快让他去……

    发了么?

    并没有。那些器物和浮财,牛大郎懵懂茫然,母亲又是软弱,根本留不住,被这一家说是借两天,哪一家说是顶欠账,没过一两个月便是全数不见了踪迹。

    农家庄稼汉一年到头也就收成一两次,所以多半都是年光一族,今年收成去抵往年的老账,然后新年来的时候继续赊青苗账等等……

    所以父亲有欠账,这是肯定的,但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真的有欠过那么多钱么?

    牛大郎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是也不懂,因为他不认字,看着一张张的欠条上的手印,牛大郎不知道,也辨别不出究竟是不是他父亲画得押按的手印。

    反正牛四夏一条命换来的钱财,不仅没有给家里带来福气和财运,甚至连原本的那条牛都赔了出去,才算是堪堪抹平了所有的债务。

    牛大郎将背上的柴禾卸在了院子门前。小妹听到了声音,连忙跑出来帮忙,红彤彤的手上和脚上,长着一个又一个的冻疮。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牛大郎驱赶着小妹,去!到屋里去!外面冷!小妹多半是舍不得穿鞋,纵然是草鞋,也觉得穿多了,会坏。

    小妹沉默着,不回答,手上却没有停,帮着将柴禾在院内屋檐下堆放好,才怯怯的看着哥哥,依旧不说话。

    娘怎样了?牛大郎问道。

    小妹摇了摇头。

    哎……牛大郎伸出手,摸了摸小妹的头。

    小妹的头发凌乱,稀疏,枯黄。牛大郎的手粗糙,肮脏,带着零碎的泥土和木渣,但是小妹仍然努力往前伸着脖子,让自己的脑袋更贴服于牛大郎的手,就像是一只努力讨好主人的狗。

    牛大郎知道,小妹从小就生活在恐慌之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恐慌没有饭吃,恐慌没有饭吃的时候,家人就会将她或是卖掉,或是交给别人换点肉莲藕回来……

    如今爹死了,小妹更加的恐慌,有几次牛大郎半夜惊醒,都看见小妹蜷缩在角落里,盯着他,死死的捏着他的衣角,一动不动……

    没事的……没事的……牛大郎说道,不知道是说给他小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们会在一起的……

    家里屋内,其实也是一样的冷。

    外面是风冷,如同利刀在割,屋内则是阴冷,如同钝针在扎。

    牛大郎将小妹抱在怀里,两个人蜷缩着,哆嗦着,瞪着窗外的天色,等着天色昏沉下去,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再生一次火,一边驱寒,一边烹煮晚脯,然后吃完就赶快睡觉,多少带着些暖意休息几个时辰,直到被再一次的冻醒。

    院外忽然有个声音传来:牛家的,牛家的在么?

    牛大郎辨认出来,这似乎是邻居大娘的声音,便连忙一边应答着,一边走了出来,在呢!在!是王大娘么?

    王大娘看着牛大郎,苍老的脸上略带着些怜惜,我那牛家妹子好些了么?孩子你吃了么?来,这里有块饼子,别嫌弃,拿上!听话!拿着!

    王大娘不由分说,将黑饼子塞在了牛大郎的怀里,然后左右看看,皱眉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生些火暖一暖,这要是冻坏了,来年你怎么办?领来的煤炭也别不舍得,该用就要用,人好好的,才是根本……

    啊呃……牛大郎吸了吸鼻涕,大娘你说什么?什么煤炭?

    王大娘不由得问道:咦?你家的煤炭还没去领么?

    牛大郎一愣。

    王大娘明白了,叹了口气,说道:骠骑将军仁慈,每家每户按人头给的,都有……趁着天色还早,你快去隔壁村寨找亭长……记得带个筐……快去,快去……

    冬日里面的煤和炭,不仅仅是用来取暖的材料,甚至是代表着多了几分活下去希望,延长了在冬日苦熬的性命!

    牛大郎急急的拿了筐,又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到了隔壁的村寨。

    隔壁村寨就比牛大郎所在的村子大了许多,而其中最大的院子,便是赵亭长的家。

    远远的,牛大郎就看见赵亭长家中烟囱上升起长长的白烟,门户也大开着,人声鼎沸,似乎隐隐有滚滚的热浪席卷而来,驱赶了院内院外所有的寒冷。

    赵亭长门外两个帮闲,其中一个瞪着眼,干什么的?知道这里什么地方么?啊?没事别来这转悠!

    牛大郎哆嗦着,身上衣物基本上都在风雪之中湿透了,我……我……来,来,领……煤……煤炭……

    领个屁啊领!帮闲哼了一声,昨日就结束了!今天才来领!你当这里是你家啊?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啊?滚吧!

    另外一个帮闲拍了拍门墙边上立着的木牌子,看见没?这么大的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昨日为止,凭牌而领!逾期不领者,以自愿充公论!看明白么?啊哈,忘了,你肯定会说你不认得……

    牛大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确实不认得这上面的字。

    两个帮闲哈哈大笑,指着牛大郎,像是碰到了极其欢乐的事情,我就说,是不是,都他娘说不认得……这些刁民,都一个鸟样!认不认得是你的事情,听懂了没有?这牌子立在这里,这是规矩!这是流程!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视同仁,公平无比!你他娘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破坏规矩,破坏流程?啊?

    牛大郎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小人确实,确实是不知道啊……小的,小的,是,是隔壁村寨,真的,真的,真的没听人说过……要不是王大娘,王大娘告诉我,小的还知道……

    啊啊哎哎……年轻的帮闲嫌弃无比得咧着嘴,扭头不看牛大郎,又来这一套,动不动下跪,动不动就哭,你们这群刁民,能不能有点骨气,啊?不就一点煤炭么,至于么?啊?

    牛大郎抹着眼泪,家里老娘卧床不起,还有个小妹要我照顾……没有这些煤炭,怕是难熬啊……还请二位叔伯帮个忙……大恩大德,小的,一定,一定……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牛家大郎对吧?行了,行了,牌子带了么?那名年龄略大一些的帮闲皱着眉头,见牛大郎的样子,或许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多少也有些心软,叹了口气说道,牌子先给我,我帮你去问问……

    另外一名帮闲拉了他一下,你傻啊?

    哎,我就问一问,成不成又不在我……

    你可想好了……

    知道了!年长的帮闲说道,赵亭长仁德无双,乡野有口皆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不是,说不得也是件美事……

    切,由你,由你……另外一名帮闲不再阻拦。

    过得不到半个时辰,年长帮闲皱着眉头出来了,指着牌子对牛大郎说道:这牌子上写的是牛四夏的是吧?你不是牛四夏罢?

    牛大郎连连点头,我是牛大郎……那是牌子我爹的……

    骠骑将军有令,不得冒名而领……你拿的这牌子是牛四夏,可你是牛大郎……年老帮闲似乎也是头疼,说得有些拗口,亭长仁德,愿意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破例办理,但是这个……牌子和人不符,不能领啊,若是给你了,我们就是违背军令,要被砍脑袋的……

    我……这……牛大郎傻了。

第1962章活人规矩,规矩活人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不是你爹,你爹也不是你……

    我知道,知道……但是我们有规矩,不能乱了规矩,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我给你方便了,谁给我方便?我掉脑袋的时候你会来替我掉么?

    这个没办法,不是我不帮你,是我这里不负责办这个的……我这里只是管个代发煤炭而已,其余的事情么……

    除非你拿的是你的牌子,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发给你……

    这是规矩,骠骑将军制定的规矩……

    ……

    牛大郎脑袋嗡嗡作响,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小妹欣喜的迎了出来,但是看见空空的竹筐,迟疑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有问。

    夜幕降临了。

    村寨之中,若是夏天,夜间是能听见一些蛐蛐蝈蝈,还有些青蛙、猫头鹰的叫声的,此起彼伏,好生热闹。但是现在只有风声,呼啸着,似乎从土墙茅屋之中各个裂缝当中努力挤压着,穿透着,试图将缝隙扩大,然后将房屋吹飞。

    牛大郎睡不着。他坐着,盯着屋顶那用茅草、枯枝、石头堆叠起来的屋顶,听着风吹着房顶。还有积雪压着房顶发出的嘁哩喀喳和窸窸窣窣的声响,害怕着下一刻房顶就随风而去,被风吹走,亦或是被积雪压垮,将他们全数活埋在其中。

    仿佛被这一阵呼啸的风声惊动了一般,屋内角落之处也跟着传出了一连串咕咕咕的声音。

    草棚的角落,凌乱地堆着几团麦秆,它们小部分枯黄,大部分已经发黑,躺在这堆散发着霉味的麦秆上方,小妹蜷缩着身体,双手用力捂住肚子? 许久才将强烈抗议的胃部重新安抚平静。

    饥饿的感觉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小妹没有理会嘴角沾到的泥土和草秆? 赶紧重新躺好? 努力压抑着呼吸的节奏。少动弹几下? 少呼吸几次? 饥饿的感觉就会来慢一些? 就能熬得更久一点。

    牛大郎默默的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抱住了小妹? 搂着小妹似乎瘦的只剩下了骨头的肩膀,睡罢……家里,有我……没事的,没事的……

    牛大郎心中暗中下了决心? 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郑县,去办理牌子的更换事项,然后再去领回煤炭来? 一定,一定要去,即便这就意味着牛大郎要在冬日里? 来回需要走二十余里的路……

    牛大郎暗自对着自己发狠,就像是他的父亲牛四夏对着自己发狠一样。

    次日清晨。

    郑县。

    懒洋洋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缩着脑袋的老兵,缓缓的拉开了城门? 然后迎面冷风一击? 顿时一个哆嗦,连忙就想要往回走,却猛然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脚,吓得嗷的一声便差一点蹦起来!

    直娘贼!老兵忍住了差一点一脚踹出去的冲动,叫骂道,你个瓜怂,在这里干哈啊……

    牛大郎哆嗦着爬了起来,冷的浑身发着抖,波、波、**……得,德,特塔……

    嗨!老兵叹了口气,将牛大郎拉进了只是开了一条缝的城门,然后指着城门内部的一角,说道,看把娃冻咥……暖和暖和再说咧……

    城门之内的角落虽然也不见得又多么暖和,但是至少不用被寒风直吹,蜷缩着抖了片刻之后,牛大郎才算是缓过了气来,将来意和老兵说了一遍。

    老兵看着牛大郎,目光之中略微带出了一些难以描述的味道,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娃啊,听伯伯的,莫去咧,等太阳大些,便赶紧回家算球咧……

    牛大郎迟疑了一下,摇头,然后很用力的摇头。

    老兵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城中的街道,犟娃子,由得你……这条街道往北走,看见红色大门就是县衙咧……你这牌子,要到那边去换……

    牛大郎挣扎着起身,然后要向老兵拜谢,老兵却已经背着手摇着头,不再理会牛大郎径直走开了。

    冬日,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明显是劳役身份的,拿着木铲和木撅,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扒拉着……

    牛大郎踉跄走过,这些劳役连眼皮多抬一下都没有。

    双方沉默着,交错而过。

    然后劳役默默的,将被牛大郎踩出了脚印的积雪地面划拉掉。

    县衙红色的大门紧闭,没有人进出,但是侧面围墙之处有一排房间,有不少小吏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便是处理一般事务的官廨。

    确实,县衙并不难找,见到往来的官吏也很多,但是牛大郎却不知道应该找谁。大汉王朝,对于百姓还算没那么多规矩,在汉初推行黄老之政的时候,甚至还保留一定的春秋习俗,民间农夫可以登堂论政,所以牛大郎到了县衙所属的官廨之处的时候,并没有像是后世封建王朝严禁靠近多少米否则就是格杀勿论一样。

    即便是如此,牛大郎依旧四处碰壁。

    什么?换牌子?我不管这个,你找别人……

    走开!走开!别挡路!没看到这里忙着么?走开!

    什么牌子?不知道……走走走走,别在这里晃荡……

    你瞎眼了啊?这里是县衙大堂,是随便人都可以进的么?滚!

    ……

    牛大郎捏着牌子,看着来来往往衣冠整齐的官吏,茫然且无助。牌子上已经干涸显得有些发黑的血迹,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雪水沾染了,似乎晕染得深更大了一些。

    汝欲……嗯,你是要来办什么事情?一名年轻的小吏来来回回了好几趟,看见了牛大郎傻傻站在走道旁,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问道。

    牛大郎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将自己的事情叙说了一遍。

    年轻小吏眨巴了一下眼,你说,你是……牛四夏的儿子?

    牛大郎点了点头。

    年轻小吏眉头微微皱起,左右看了看,轻声说道:办牌子,要找户曹……但是……哎,我劝你还是等来年开春,县里重新修订名册的时候再办……现在来办……怕是不妥……

    牛大郎紧紧的捏着牌子,摇头,不,我要办……

    年轻小吏退后两步,眼珠子又是左右快速扫了几下,然后勉强笑一下,由你,由你……某还有事,少陪,少陪……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年轻小吏已经远离,就像是牛大郎是一个瘟疫源头一样,避之不及。

    胡操……牛大郎不知道户曹究竟是什么,以为是有人叫胡操,便只是倔强的找了一个又一个,然后到了户曹的官房之处。

    干什么的啊?变更牌子?怎么不是缴交里长亭长来办啊?

    要领煤炭?哦,给我罢,在这候着……

    户曹值守在外的小吏也没认真看牛大郎的牌子,懒洋洋的接过了,转头进去了。

    牛大郎喘了一口大气,恭恭敬敬的上交了牌子,然后蜷缩在户曹门房之外的墙角,似乎已经看到了获取煤炭的希望,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户曹房内,主官皱了皱眉,停下了笔,变更铭牌?怎得不等开春再办?为了更好的征收赋税,每一年开春,在开始准备耕作播种的时候,都会有专人下到各个村寨,查明更新户籍情况,大多数的户籍变动和修订,都是在那个时间进行。

    呵……为了区区煤炭,这些刁民……户曹主官听了下人的禀报,冷笑了一声,很是不屑。但是发给民户的煤炭又是骠骑将军直接下拨的,郑县户曹也没有资格说不让其领,因此便说道,且放一旁,待某先处理完了此事再说……

    日渐西斜。

    户曹终于是办完了桌案之上所有的事项,不由得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瞄见了一旁的那个木牌,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取过,顿时目光一凝。

    牛四夏!

    户曹主官忘不了这个名字!

    要不是这个该死的牛四夏,如何有今日这么多的事情!

    要不是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贱民,又如何会使得自家姐夫丢了县令之职!

    要不是……

    该死的刁民,竟然还想着变更牌子,领什么煤炭?!

    户曹主官脸上横肉直跳,几欲将木牌摔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然后呵呵笑了两声,将木牌轻轻放在了一旁,远远的推开,然后重新坐了下来,将原本已经办完的行文又重新再拿了回来,展开,一字一句细细看,慢慢读……

    暮色渐渐涌动上来,寒风一阵紧过一阵。

    在官廨左近来回奔走的小吏渐渐的少了,最终云牌响起,官廨大小官员陆续开始下堂回家……

    牛大郎哆嗦着,终于是见到了拿走他牌子的那个小吏,连忙拖着已经是麻木僵硬的腿,上前询问。

    什么?小吏极不耐烦的说道,某已经替你交给了户曹主事……我怎么知道?没有办下来,就是还在办么,急什么急……你的事情重要,其他人的事情就不重要了?你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那一件事了?啊?你再等等就是了……别拉着我,起开!

    牛大郎茫然且无助,他觉得他们说的似乎都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似乎也没道理,但是在有道理和没道理之间的区别究竟是什么?牛大郎也表述不出来,甚至也连想都想不清楚。

    怎么办?

    还没等牛大郎想出什么办法来,官廨负责值守的兵卒已经开始往外轰赶了,准备清场关门了。

    夜风呼啸,寒冬不由分说的张扬着他的威严。

    一队巡检提着气死风灯而来,虽然这些老兵已经离开了战场,但是依旧步伐稳健,纵然寒风凌冽,也不能使得他们畏手畏脚,日里三次,夜中两次巡查都是一丝不苟。

    何人在此?!灯火晃动之下,为首的巡检头领发现街角之处似乎有一个黑影。

    黑影没有动。

    几名巡检擎出兵刃,高高挑起灯火,举步向前。

    自从骠骑将军被刺杀了两次之后,虽然和巡检头领没有多少关系,但是这些关中巡检头领就觉得简直是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私下若是谈起之时更是咬牙切齿,于是对于平日里面的异常便是提升了十二分的谨慎,唯恐再次出现什么疏忽。

    逼近了黑影,为首的巡检头领愣了一下,收了兵刃,怎生还有个娃儿……

    巡检头领伸出缺了无名指和小指的手掌去推牛大郎,却发现触手冰寒,甚至连牛大郎身体都有些僵硬起来,似乎都冻在了街角一般。

    取酒来!这娃快冻死咧!

    巡检头领大吼道,立刻有人递上了怀中温热的酒囊,还有人解了大氅,盖在了牛大郎的身上。巡检头领给牛大郎灌了几口酒下去,然后便是抓了几把在一旁的积雪,往牛大郎的脸上手上脚上就搓了起来……

    半响,牛大郎终于是呻吟了一声,恢复了些神志。

    娃儿,你为何在此?巡检头领问道。

    啪子,爬……啪排……牛大郎牙齿哆嗦着,上下打架,根本说不清楚。

    先背上!带回去再说!

    巡检头领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将牛大郎背在了身上。

    灯火晃动之下,雪花纷飞。

    牛大郎趴在其中一个人的背上,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趴在他爹的背上,温暖且坚强……

    呜……

    牛大郎咬着嘴唇,一粒眼泪从眼角滑落,飞进了夜色之中,似乎变成了一片晶莹的雪花,飘飘荡荡,落在了这一行人踩踏出的脚印上。

    次日清晨。

    巡检头领带着牛大郎又到了官廨之处,户曹何在?

    有小吏上前,点头哈腰的禀报道:户曹今日沐休……

    嗯?哈!巡检头领冷笑了一声。

    从战场之上退役下来之后,巡检头领也渐渐的从一个只是知道厮杀的汉子,到现在多少知晓一些官场阴暗面的基层官员了,听闻了小吏所言,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也没有表示一定要将户曹叫回来,而是点了点头,又带着牛大郎离开了官廨。

    牛大郎虽然不解,但还是相信昨夜救了他一条性命的巡检,跟着他走出了官廨。

    知道什么是规矩么?巡检头领看着牛大郎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天下,有很多规矩……将军给你们发煤炭,凭牌子人头领,这是规矩,你牌子不对,不能给你,这也是规矩……牌子是归户曹之下管的,寻常人等不得擅动篡改,这同样是规矩……十天可沐休一次,这也是规矩……

    规矩啊,其实大多数都谈不上什么特别好,特别坏的……就像是这刀……有人拿着行凶,也有人拿着救人……巡检絮絮叨叨的说道,哈哈笑着,说起来,还是将军的规矩多……哈哈,那个时候某在军中,就连拉屎拉尿都有规矩……

    骠骑将军是好人,他的规矩都是好的……牛大郎忍不住接口说道。

    巡检头领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拍了拍牛大郎的肩膀,你啊……哈哈……啊,到了……

    巡检头领到了一处院落之前,敢问农学士可在?

    门口值守的兵卒通禀之后,便有一人走了出来,拱手见礼,孙巡检,不知何事寻某?

    巡检头领指着牛大郎,大略说了一下,农学士就明白了,微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这有何难?且随某来……

    巡检头领拱手致谢,农学士摆摆手说道:正直冬闲,并无妨碍……这倒也是真话,要是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即便是真的再来找农学士,农学士都未必有时间去办这样的琐碎小事。

    重新回到了官廨之后,农学士出示了官印,调取了户籍文档,然后根据牛大郎家庭的变动情况,重新补充修改了户籍内容,并在修改的内容文字上加盖了自己的小印,然后又让县衙之内的工匠刻了新的木牌,大概用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全数办完了,等崭新的牌子交到牛大郎的手中之时,牛大郎还有些不敢置信……

    当下在骠骑治下的县乡之中,有权利更改户籍资料的,除了户曹,就是农学士,当然大多数时间农学士都不会主动去编制户籍,而是作为监督和监察存在。

    天色尚早,便早些返回罢!巡检笑着,制止了牛大郎的叩谢,去吧,去吧……

    牛大郎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回来,低着头说道:孙伯伯……如果我来年投军,家中老娘还有小妹无人照顾怎么办?

    你要投军?为何?巡检头领问道,你好像是独子罢?

    牛大郎点头道:是……但是我想,我想像孙伯伯一样,投军,上战场,立功,将来才能当巡检……这样,才会懂更多的规矩,用这些规矩……而不是……而且我家耕牛被拿去抵债,来年耕作……怕是……

    明白了……你是独子,若是投军,你家的民田就变成了军田,赋税减免……耕作收获之事,倒也无须多虑了,自然有人替你耕作,收成也有你家老娘妹子得一份,又有安家钱粮……如此说来,倒也不错……巡检头领点头说道,然后在牛大郎面前晃动了几下他自己残缺的手掌,可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囫囵的上去,即便是能活下来,也未必能完整的回来……你可是想好了……而且军中规矩更严,就像是昨夜,你就是违背了宵禁……初次违背,按律五鞭!某念你年幼,又是事出有因,故而暂免……但是你若是要投军,便不再是百姓,而是兵卒!军中军法,绝无留情,若要投军,先要领了这五鞭!你可敢么!

    说到了后面,巡检头领脸色一沉,声色俱厉。

    牛大郎沉默着,捏着木牌,良久,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巡检头领,我敢!

    巡检头领眉头微微一动,然后就像是冰雪消融一般,严寒变成了笑意,行了,某知道了,过完新年,若是你还有此等决心,便来寻某就是……

第1963章职场替代,士族规则

    谁动了某书案?啊?

    当得意洋洋沐休了几天之后,郑县户曹重新回到了官廨的之后,便发觉有些不对,迅速一番检查之后,顿时就发现户籍似乎被人动过,不由得一边翻找查看,一边怒声呵斥小吏,汝等照看不力,若有闪失,定是重责不饶!

    小吏在一旁说道:回禀户曹,是农学士来过……

    啊?户曹手一顿,然后停了下来,脸上的横肉跳动着,好,好……

    小吏见势不妙,未免被殃及,几乎是本能一般就往后一缩,悄无声息的先避开再说。

    长久以来,大汉的官吏都已经习惯了掌握权柄的只有一个人。地方太守新上任,第一件事情必然是和当地郡丞掰手腕,赢了自然大权在握,输了就灰溜溜熬个几年,要么回中央,要么到任下课。

    郡太守是如此,各地乡县也是同样,权柄只是落在一个人的手中,具备很强的排他性,但是现在,在骠骑之下似乎又多出了一些区别……

    当然,这些区别在后世看来,不过就是职场之内的ab岗位制度而已,而骠骑搭建起来这种ab岗位的制度,到了现在才渐渐的发挥出其威力来。

    正当郑县户籍一肚子邪火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发的时候,却听到门外渐渐嘈杂而起,嘁嘁喳喳的,顿时无明业火直冲入脑,站起身来几步到了门前,正准备怒斥这帮没有规矩的狗奴才发泄一下怒火,却见到官廨门外来了一队的兵卒……

    在骠骑兵卒的护卫之下,博冠纶巾的诸葛瑾环视一周,缓缓的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卷行文,展开,沉声而道:郑县户曹,吏曹,工曹何在?

    户曹愣住了,然后看着一旁,发现吏曹和工曹也和他的表情一样,茫然。

    户曹,吏曹,工曹何在?诸葛瑾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 也没有生气作态? 而是不慌不忙的再次询问了一声。

    原本在前面一些的众小吏低着头左右看看? 忽然之间不约而同的一起低着头,弯着腰,撅着屁股,小碎步的向后退了几步,顿时就将户曹和另外两个人给露了出来。

    善……诸葛瑾微微笑着? 似乎看起来和蔼可亲? 三位可近前来……

    户曹等三人无奈? 只能是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诸葛瑾的面前。

    诸葛瑾慢条斯理的看了看三人,还微微点头致意? 然后说道:骠骑将军令!太兴三年上计,郑县令,户、吏、工曹四人,皆为下下!所谓任职无能? 当即免之!来人!免其冠带? 革除印绶!

    顿时就有兵卒上前? 一巴掌扇在还有些发愣,没能反应过来的户曹等人头上,然后将其头顶上的进贤冠打落,然后扯住其腰间绶带便是一拉……

    头冠被打落,发髻自然是散乱不堪,连带着发根也是生疼,不知道这一下之间断了多少头发。户曹疼痛之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大叫道:冤枉!冤枉!小的不服!不服!骠骑将军如此行径,简直犹如……犹如……小的不服,冤枉啊……

    户曹明显是要说一些什么禽兽啊,野蛮啊等等的词语,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没有胆子直说,便吞了回去,只是一味的叫着冤枉。

    诸葛瑾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面抽出了另外一卷文书,说道:此乃汝三人上报述职表章……其中林林总总,条陈倒也不少,然实际如何?汝当自知,可有冤枉?

    这……户曹呆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官样文章么?上报的官样文章不都是按照有多花就多花哨来写的么?上面的人不就是想要看这些么?都按照实际的来写,哪里有那么多可以写的?

    不……这……户曹转头看着吏曹、工曹,忽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来,不由得脸上横肉抖着,抢前一步,叩首而道,这位上官,如今春耕在即,县中事务繁多……小人革职是小,耽误了将军春耕大计是大啊……不若……小人愿意戴罪立功,且给小人一次机会……

    是,是……小人也愿意戴罪立功……吏曹和工曹也是上前,县中各处,吾等皆是熟悉,若是新来官吏,不明情况,耽误了将军春耕大计……小人知错矣,还请上官仁慈,小人愿意戴罪立功啊……

    诸葛瑾静静听着,等他们三人都没有什么气力吼叫了,才缓缓的说道:三位权权报国之心,在下已然知晓,然国法国律森严,不容私情妄为。三位不妨且各自回去,闭门思过,若是主公有令,再行履职也无不可。

    三人无奈,只能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头发散乱,衣袍歪斜的踉跄而退。

    诸葛瑾看着三人远去,又转过来问道:农工学士,郑县巡检何在?

    孙巡检昂然而出,某在此!

    农学士和工学士也走了出来,拱手以应。

    诸葛瑾将户曹和工曹的印绶,分别给了农学士和工学士,然后手中托着吏曹的印绶,微笑着说道:汝三人,且好生做事,休丢了主公颜面……

    下官遵令!

    在下领命!

    诸葛瑾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兵卒离开了郑县。这一趟,诸葛瑾要走一圈左冯翊,右扶风的么,是阚泽去了,关中三辅地区,自然是最先这一次官吏上计震动的区域,其他地方么,大概也会赶在春耕之前完成……

    诸葛瑾离开了。

    孙巡检看了看农工二学士,拱手说道:某即刻带人检阅县卒,上街巡查……这衙内之事……

    农学士和工学士也拱手说道:请巡检放心……巡检主外,内部的事情自然是农工二学士要完成稳妥过渡的了。平日里三人因为都是属于骠骑下派到地方的,所以相互之间的关系也都不差,多少也是有些默契,不用说得太明白,也是清楚该做一些什么。

    待进了官廨,农学士和工学士相互看了看,然后分头进了各自的官房,随后一连串的命令流淌了出来,带动着小吏就像是鱼虾重新落回水里一般,噼里啪啦穿行游动起来……

    而这一切的变动,让关中士族,以及很多周边的士族子弟,瞪大了双眼,既惶恐又茫然,因为他们发现,事情的变化似乎太快了一些,完全颠覆了他们习以为常的一些东西,甚至发现他们原本以为可以凭依的那些,其实很虚幻……

    ……乂(?Д?三?Д?)乂……

    其实骠骑将军的很多事情,看起来觉得简单,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真正要学起来,或者是仿照着去做,就会发现其实并不简单。

    没有前几年农学士和工学士直入县乡,又有巡检抓管兵卒维护治安,又有商行补充物资平抑物价,当然,还需要有骠骑人马强大的军事力量镇住场面,像郑县从上到下都是一条裤子的萝卜堆,是说拔就能拔的出来的?

    拔萝卜带出泥不说,单说若是没有巡检和商行辅助,即便是更换了县令户曹吏曹工曹,依旧有很多盘外的招式,任何一个应付不对,那么就会被重新压制回去,不得不向旧势力低头。

    就像是冀州。

    曹操要考正,没问题,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但是眼见着盘子开始成形的时候,盘外招就来了……

    这一次,主持冀州考正事务的,是丁冲丁幼阳。

    没错,丁冲这个丁字,自然是丁夫人的丁字。

    虽然说丁夫人和曹操闹翻了,但是不代表丁氏上上下下也就跟曹操决裂,丁冲作为丁氏族人,也是必然和曹操紧密的站在一处,这一次作为冀州考正,当然也是谨慎小心,一再努力之下,也考察了当事人的才能,确保名次和才能可以挂钩得上,才将名单上报给了曹操。

    琅琊王氏,王祥王休徵?曹操看着头名,伸出手指点了点,才学如何?

    王祥的名头么,曹操也是略有听闻,但是曹操更关心的是不是有真的才学,毕竟这才是要点,否则单凭名气来取士,又和之间的察举制有什么分别?

    丁冲从袖子里面拿出了第一二三名的文章,献给曹操过目,若说清谈之能,此子或不在能言之流,然及与之言,观其文章,可见理中清远,行于德理也……

    曹操大略的看了一下王祥的文章,也是微微点头,认可了丁冲的说法,从文章来看,王祥的思路清晰,举例恰当,并有自己的延伸和思考,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篇上等的佳作,然也就不可能出现什么虚名过盛,结果落到笔头却是半点也无的尴尬了。

    并且头名取琅琊王氏,第二名和第三名是冀州人士,这也符合曹操内心当中的想法,曹操要用冀州人,但是又不能让冀州人太过得意,觉得没了冀州人曹操便什么事情都办不了,所以这样的名次安排,自然也是隐隐有这个意味在内。

    便是如此,张榜公布罢!曹操最后决定道。

    邺城街头,当这一份榜单公布出来之后,便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人群之中的粟成,微微抬头看了看,嘴角边便是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便转头出了人群,三绕两绕熟悉无比的穿街过巷,到了一户人家的角门之处,轻轻敲了敲门。

    吱呀声中,角门便打开了,一名仆从连忙见礼,见过粟郎君……

    粟成摆摆手,审公子来了么?

    来了,正在厅中……仆从一边用掸子帮粟成弹去身上沾染的雪花,一边回答道。

    粟成点了点头,然后等仆从忙完了,便昂头向前,转过了回廊,便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之间厅堂之中点了三四个火盆,又有火炉温着酒水,将寒冬驱赶得远远的,厅中之人更是只穿着薄衣,显得舒适惬意。

    见过审公子……粟成上来先跟审荣见礼,然后才转头和自家兄弟拱拱手。

    如何?审荣问道,确是琅琊王氏?

    粟成微微点头。

    当然,审荣和粟攀粟成等人在名单还没有张贴出来之前,就都早一步知道了其中名次,但是为了稳妥起见,粟成还是走了一趟,亲眼去确定了一下。

    哼……果不其然……审荣冷哼了一声,此乃敲打之意也……邺城子弟,有何逊于琅琊哉?

    粟攀摇了摇头说道:早几日,听闻琅琊王氏至邺,某便知其中多有玄虚,果然如此……

    曹操刚开始推行考正,也不可能像是后世一样立刻能够分区分地段,自然是所有赶得上的都有资格参加考正,然后择优录取,并没有说在邺城考就只能邺城,或是冀州本土人士参加。

    毕竟原本曹操推行这个考正制度的本意,也是最大程度的收拢人才。在之前纷乱内战情况下,也有很多士族背井离乡,如果限制地域考试的话,那么也就等于是和原来的察举制一样,导致这些人很难,甚至是无缘进入仕途了。

    这是一个曹操很想要去除的,并且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毕竟乡党的品鉴,向来外地人是难以入围的,然后又会出现各地乡党各自抱团,于是乎地域链条,亦或是所谓乡党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王祥就是第一步。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曹操想要往前走,确有不少的人只想着坐在地上不动,亦或是反过来拖着曹操的步伐,迫使曹操顺着他们的意思,他们想去的方向上去走。

    张榜公布之后,原本意料之中的反弹似乎并没有起来,以至于早就准备好的文章公示都没有派上用场。这也是曹操和丁冲从骠骑将军斐潜那边学来的,反正文章展示出来,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好坏差别还是看得出来的,谁有没有什么才情什么的自然也是可见一斑,因此一开始丁冲就准备好了要公布这些参加考正的人员文章的,可是三天过去了,似乎什么异议都没有?

    难道说冀州邺城左近的这些士族子弟就这么认了?

    一切都在第三天的时候发生了……

    但是切入点,却并非丁冲所预料的所谓考正的文章,而是另外的东西。

    第三天,按照之前的安排,是在邺城之北,漳水之侧。

    所有上榜的三十七名考生,以王祥为首,夸城而行,至漳水之畔,铜雀之前——嗯,现在还是铜雀不完成体,不过已经是初见规模了——设宴欢饮,同时也邀请邺城左近的乡老作陪见证。

    这样的举动,原本就是曹操为这些参加考正的人正是入仕而做的铺垫,一方面是让这些人露个脸,另外一方面也是让冀州乡老对于这些人多少有个认知,不至于当这些人派遣下去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认识两眼一抹黑。

    原本应该是双方其乐融融的,然而在觥筹交错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不怎么协调的声音就冒了出来:闻王休徵至诚至孝,感天动地,可令风雨至而枣不落,免罗网而雀回旋,天地寒而鲤自出……哈哈哈,今日且无枣树可抱,亦无雀鸟腾飞,然有冰河一条,且不知王休徵可否再现至诚至孝之举,卧冰而求鲤乎?

    此言一出,顿时场面就是一静,几乎所有人的举动都像是当场凝固了一样,不少人更是拿眼望向了王祥。

    王祥毕竟还是个少年郎,脸皮还没有修炼到家,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之下,顿时渐渐泛红起来,强笑道:此乃天地怜悯,祥恰逢其运尔,非所时妄求之……

    这种事情么,究竟是怎样的套路,其实大家心中都是清楚。

    王祥本身不是没有才能,但问题是有才能么,不见得就一定会有多少名声,毕竟文人相轻,能读懂王祥文章的,未必愿意为王祥扬名,普通百姓又往往不懂得王祥的文章和其他的文人所作之间究竟有什么差距,所以想要获取更大得名声,要么就是花钱买水军推口碑,要么就是制造话题上热搜,亦或是两个一起来……

    琅琊王氏,自从王吉崛起,然后王吉之孙王崇,官至大司空,封扶平侯,算是倒了高峰,然后开始渐渐走下坡。王崇之子王遵,光武帝嘉其忠义,而非重其才能,勉勉强强拜了太中大夫,封向义侯。其后王遵之子王音,也就最多为大将军掾,之后便是越来越差,只能是出任地方太守,始终进不去中央朝堂,

    在这样的情况,说琅琊王氏宁愿做山水闲人,清高隐士,自然不可能,所以当见到王祥颇有才能,有这样的条件的时候,自然想要助推一把,因此各种关于王祥的传闻,就开始流传而开了。

    若不是琅琊王氏族内之人,见王祥不像是一个统领兵将的料子,说不得还会说王祥力能拖个牛打个虎什么的……

    吹嘘归吹嘘,才学归才学。反正类似于这种事情原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乡野之间吹嘘的内容一般都不会拿到士族正式场合上来说,但是现在却被捅了出来,顿时场面尴尬无比。

第1964章枕间营业,体外风声

    在华夏的各个朝代中,汉朝可以说是最讲究孝道王朝了。若是就查其原因,也有很多,其实最为关键的,还是汉代执行了三四百年的察举制度。

    很多人认为汉代重头到尾都是推行孝道,而且孝道在汉代也是大为盛行,其实不然,在汉初,其实孝道的事情,并不像是许多人印象当中的那么盛行。

    孝道作为一种伦理观念,当然不是迟至汉代才产生的,先秦儒家早有充分的论述,但正如刘向在《战国策书录》里所说,仲尼既没之后,道德大废,上下失序,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西周以来维系宗法制度的孝道观念扫地以尽。

    因此可以说,直到秦始皇统一全国,孝道主要还是儒家自己推崇西周先贤盛世,作为自家的立国治家伦理观念的一家之言,尚未成为被当时社会上下广泛接受且身体力行的一种社会规范。

    汉初确实强调以孝治天下,也不乏史料印证,例如惠帝、高后、文帝、景帝都颁布过尊崇褒奖孝悌力田的有关诏令,惠帝、文帝本人也都称得上仁孝,自惠帝以后的西汉诸帝也都以孝为谥号。

    但所有这些史实,虽能说明西汉初年最高统治者在不遗余力地提倡孝道,却不能证明孝道作为一种伦理规范已为社会普遍认同与身体力行。

    很有意思的是,有时候统治者所大力提倡的东西,往往是整个社会所缺乏的东西,就像是后世每年都提倡……咳咳咳……

    若是稍微考察史料,就不难发现,直到武帝以前,孝道并没有成为一种普遍认同的社会规范。汉初有一个民谣最能揭示对孝顺的社会心理:胡以孝弟循顺为?善书而为吏耳!胡以行义礼节为?家富而出官耳!

    说明其实老百姓在当时,目光还是很敏锐的……

    然后汉文帝三令五申强调孝悌,天下之大顺,在汉初诸帝中倡导孝道最为大力,恨不得亲自上场喊奥利给了,但是结果是当时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甚至是万家之县,云无应令,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其实汉初多数人对于儒家提出的孝道并不是多感冒。

    汉武帝在诏书当中也说:……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 孝心阙焉……

    对于此,儒家之人大为愤慨,纷纷抨击? 说那些没有做到孝的人就像是杀父弑母,禽兽不如一般? 甚至在把持了朝堂之后,更是以孝作为考核标准? 以至于原本在汉代是有两种人才选举途径的,一个是茂才,另外一个才是孝廉? 但是到了汉代中后期? 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茂才推举? 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举孝廉……

    因为,举孝廉的门槛? 其实是太低太低了,谁都能做到,就算是没有读过经书? 不认得大字三五斗的,也可以做得到孝顺和廉洁。

    那么,再这样的局面之下,怎样才能体现出士族的高贵,士族的与众不同? 士族的超人一等? 嗯,超出普通百姓一等呢?

    一般的行为显然不能满足士族子弟的需求了,所以越发稀奇的事情逐渐开始上演,比如赵咨,强盗来家里抢劫,赵咨为了不打扰生病的八十老母,主动请盗贼吃饭,并且表示,除了给老娘留下一点衣服和口粮之外,其他的妻子儿女钱财物品,盗贼随便挑,自己绝不阻拦……

    如此热切反倒是害的盗贼心中没底,不敢下手,觉得赵咨必然有所阴谋,便是准备脱离这个所谓的陷阱,可是赵咨却拿着钱财追赶出去,非要盗贼收下不可。

    幸好赵咨还没有表示说让盗贼一定要将其老婆收下……

    当然,赵咨说不得也是考虑到,送钱财还说得过去,送老婆么,就有些过分了,因此才没有死命拽着老婆去送给盗贼。

    由此可见,到了汉代后期,为了求了名声,士族之间的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已经是举不胜举,为了获取名望,做出来的行为更是有违常理,就像是后世痘印之中那些为了博取眼球而做出的各种丑态,是一脉相承。

    所以,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王祥的所谓卧冰求鲤,其实也不是太过分,嗯,或许是当时王祥还没有娶亲?要不然就是埋妻求鲤了?

    而这种事情,就像是后世的枕营业一样,可以做,但是不好说。或者是没有影响到自家之前,即便是听闻了,也就是会心一笑,但是当下被抢了戏份,没了主角的位置,自然是一杆子捅了出来,表示王祥你个臭xx,其实也是出来卖的,还卖了三回……

    顿时这瓜就是大得不行,咔嚓一声砸落当场。

    王祥尴尬异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新戏新闻发布会上,然后被喷是不是枕营业才能获得主角了一样,而且还拿出了相关证据,并且还有三个,表示王祥最少睡了,嗯,做了三回了……

    顿时之间,原本对于王祥获得头名的冀州邺城左近的士族子弟,就自然愤愤不平起来,原来以为王祥你个一脸清纯的模样,以为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结果还不是一个逼样子要靠着枕头才能获得名位,而且关键是还卖了三次!

    老子这么妖娆的身姿也就卖了一次好不好,这家伙居然卖了三次!三次!而且这还是有证据的,要是没有抓到证据的,鬼知道这个一脸清纯的家伙卖了多少次?

    丁冲见状,咳嗽了一声,说道:乡野之中,多以讹传讹,未必是休徵亲为也……这些都是假报道,是合成的,你们不要信,都不要信。

    当即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在场中朗声道:在下乃琅琊冒氏!王休徵之事,琅琊左近皆有传闻!昔日琅琊文会,王休徵当场有诗云,卧冰得鲤兮供亲养,至孝诚心兮上格天!此乃王休徵亲口之言,想必不是以讹传讹了罢!?

    哦……

    原来如此……

    soga……

    众人一片议论纷纷。

    王祥此时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应该如何争辩,脸色涨红,仿佛要滴下血来一般。谁家年少的时候没有狂妄一时?当时自己喝多了占据一部分的因素,另外一部分是被捧得太久了,也就忘了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做那个事情……

    就像是水变油,气功,以及某芯一样,在一开始吹的时候是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但是吹得多了,时间长了,就连自己都相信是真的了,然后被痛殴一顿之后,愤然指责年轻人真不懂规矩!

    丁冲现在就怒火升腾,觉得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

    丁考正,司空遴选贤才,考正冀州,其道正也,然既谓贤才,当以贤为先,若是心怀鬼蜮,弄虚作假,沽名钓誉之辈,怕是失了司空美意,也害了冀州子弟拳拳之心也……粟成站了起来,环视一周,声音沉稳,如今唯有一策,且不知丁考正、王榜首愿听否?

    丁冲瞪了几眼王祥,觉得王祥当下的表现不给力,至少应该站起来说一声尔等玷污了孝道,亦或是什么其他类似的话,甚至再不济,应该下场撕逼,将事情搅浑,丁冲自己就可以顺势一甩袖子,先求脱身再说。现在倒好,你个傻球拿个眼珠子瞪着我干什么?

    无奈之下,丁冲强笑道:不妨说来……

    粟成微笑着,指着一旁不远之处的漳水,既王榜首昔日可于寒冰之上,卧而求得鲤,今日不妨于漳水之侧,再求得一回,如何?此时漳水尚未冰结,亦非限鲤鱼,但凡有得一鱼,得感王榜首孝心,自投于岸者,吾等便皆拜伏,再无他言!却不知丁考正,王榜首,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顿时也是一阵附和之声,宣称如果王祥真的能够在漳水边现场求出一条鱼自动跳上岸来,便是相信之前王祥的那些传闻之事,并且还会替王祥广为宣传,以扬其名。

    当然,反过来的意思就是若是王祥做不到,那么也会扬其名,只不过扬的就不是什么好名声了……

    这个……丁冲沉吟着,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的时候就立刻翻脸掀桌子,因为一开始只是质疑,丁冲也可以表示说这些质疑是针对司空,是针对丁冲自己,翻脸掀桌子自然也是有理由的,但是现在么,再掀桌子的话,袒护王祥的味道就太重了,而且即便是掀了桌子,制止话题的效果肯定不理想,现场这么多人,这要花多少钱压热搜啊?

    还是要解决问题,不能让这个问题持续发酵下去,能够现场解决掉自然就是最好,拖下去亦或是躲避,都不是最好的方式。

    否则曹操在冀州邺城举办的考正,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丁冲脑海当中念头急速旋转起来,开始衡量其中的各项轻重。

    丁冲还没有表态,场中的审荣咳嗽了一声,自觉地在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多少有些得意,微笑着说道:吾等绝非有何地域之见,若是王榜首确有其能,吾等冀州士子,自当拜伏。若是不能临冰而求得鱼,也未必是王榜首有意欺瞒,想必是略有疏忽,亦或是天色不美……

    丁冲听了审荣之言,不由的盯着审荣看了片刻,然后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了王祥,王休徵,汝意下如何?

    王祥自知自事,卧冰求鲤,说说就是了,还真的大冬天脱光了上冰面上躺着去?还求鲤?求死还差不多。因此见丁冲询问,自然不能说没问题,可是也不能说有问题,便是卡在当场,哑口无言。

    丁冲微微的叹了口气。

    看来,即便是维护了王祥,王祥也未必是能当好一个官。所谓官子,便是上面一张口,下面一张嘴,若是像是王祥当下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又如何能做的好一个官?

    更何况方才审荣言下之意,是表示冀州子弟并非反对丁冲,也不是反对考正,而是觉得王祥这个外乡人摄取了原本属于冀州邺城的榜首,故而引发的冀州子弟不满,才有当下的事情。

    录用王祥作为榜首,只是用来表示曹操不会因为地域而歧视任何人,愿意接纳天下任何地方的人才,但是并不是意味着只能用王祥来作为千金的马骨,用什么李祥、赵祥作为例子也自然是可以的……

    王休徵,汝不妨一试……丁冲缓缓的说道,也就代表着丁冲准备放弃王祥了。

    毕竟这个年代,考正制度才刚开始,所谓什么榜首啊,夸街巡游啊,还都是找骠骑将军学来的花样,就连丁冲自己,对于考正制度的理解,也未必有多么深刻,在此刻混乱的局面之下,似乎觉得牺牲一个榜首,也未必就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大局为重。

    王祥浑浑噩噩的站起来,缓缓的往漳水而去,他知道自己多半求不出什么鱼来,而且他知道不光是他知道,大多数人也都知道,只不过之前那个谎言,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样,都不讲的时候就似乎还能穿在身上,但是一被捅破,就是发现其实**裸的什么都没有……

    看着王祥往漳水边上走,粟成和审荣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粟成又回过头,往一旁的人群之中用了个颜色……

    王祥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走到了漳水边,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应对策略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呼:不好了!王郎君要投河!

    王祥一愣,谁?谁要投河?我?我要投河么?没有啊?

    王祥不禁扭头回看,却见人群当中扑出了几名家丁护卫的样子,然后大呼小叫的冲着王祥自己扑来,吓得王祥往后不由得侧退了一步,而河岸边多数石子都是圆滑的,一个重心不稳便有些踉跄,然后被扑来的家丁护卫直接就给按到地上……

    丁冲等人距离较远一些,自然也分辨不太清楚王祥究竟是主动弯腰准备投河,还是踩踏到了河卵石重心不稳,反正看起来像是王祥要投河然后被按住了一样。

    丁冲皱眉,来人,先送王郎君回去!

    丁冲很失望。

    其实方才丁冲让王祥去试试,一方面是碍于现场的形势,另外一方面也是向王祥隐晦的表示,就是王祥别管是求还是去抓,反正只要豁出去,多少到漳水边上搞一条鱼在手里,然后就说这个鱼是自己跳到他怀里的也好,跳到岸边的也行,旁人也无法分辨的清楚,这一关自然也就过去了。

    可惜王祥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反倒是被人直接就给在岸边给按倒在地,然后坐实了所谓投河的名头……

    真是愚钝之辈!

    丁冲心中暗骂,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仅仅是过了不到半天,他就从曹操口中听到了几乎同样的一句话:真乃愚钝之辈也!

    丁冲吓了一跳。

    曹操摆摆手,补充说道:冀州之人,愚钝顽固,以至于此也……

    丁氏算是曹氏的联姻,所以曹操对于丁冲的言语也是比较的直接,甚至没有过多的修饰,曹操又叹息了一声,此事汝办差矣!

    冀州此等人士,非因王家子一人,亦非地域之见,乃欲绝考正之制也!曹操沉声说道,考正重于才,察举重于德!今日于考正之席,大论德行,此或考正乎,此或察举乎?幼阳中了此等奸人之计也!

    丁冲愕然,然后恍然。

    冀州人士,显然不愿意走什么新的人才晋升道路,原先的道路显然更简单更好走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而新的考正制度显然难度要更高,更不好走。

    尤其是还要在豫州人士的主持下,现场考试什么的,若是没有什么才能,全靠拼凑,亦或是门客帮抬的,又如何能够脱颖而出,获得个好的名次?

    如此一来岂不是断绝了自家前程?

    因此这些冀州子弟,在名单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有谈及任何关于王祥本人得才情能力的问题,反倒是抓着王祥之前吹嘘的那些事迹不放,将弄虚作假,浮夸自大等等的名头盖在王祥头上,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针对考正制度,表示考正制度有问题,还是原本的察举制度更好……

    曹操沉吟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双目之中略有寒光闪过,既然如此,便是如此罢!

    他曹操何时怕过谁?

    既然选择了没脸没皮,那么大家不妨都是一块没脸没皮!

    曹操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找到许子将的时候,若不是自己横下一条心,耍无赖一回,说不得也被许子将给耍得团团转!

    如今邺城,难道还能比当年还要更难?当年曹操毫无官职,亦无兵卒的时候都能让许子将屈服,难道说当下反而不成了?

    曹操笑着,声音洪亮,身震屋檐,似乎将房顶上的积雪都要震下来一般,有趣!有趣!哈哈哈……

第1965章隐士名利,名号之称

    一年又是一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时候,长安左近,便是张灯结彩,尤其是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家家户户祭奠灶神的烟火,更是给这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增加了许多人间特有的气息。

    后世所谓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的习俗,便是由此演化而来。每年到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会供上一些食物,丰俭由人,但是都代表了一个相同的含义,就是来年灶神可以保佑全家多一些食物来源,这种习俗,在先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灶神负责创造食物,在汉代可是一位重要的神灵。先秦时在每年的十二月末就有所谓腊祭的传统,除了祭祀祖先之外,还包括了五祀:灶神、门神、行神、户神和土神。后来这些神灵慢慢的和外来神灵合体,也就多出了一些新的变化来,但是整体代表的含义,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顺便说一下,汉代的门神是神荼和鬱壘,而且还分左右,要是给贴错了,多半会被人笑掉大牙。

    汉代也有除旧迎新的新年习俗,也就是大扫除,根据《吕氏春秋》之中记载,这个习俗在尧舜时代就已经有了。当然,尧舜过于遥远,但至少说明先秦就已经有了年前大扫除的习俗。

    然后祭祀祖先,吃年夜饭,给压岁钱,或者称之为厌胜钱,相互拜年,这些都是从汉代就开始的传统习俗,一代一代这样的传承了下去,直至后世……

    斐潜站在长安高台之上,看着万家灯火阑珊。

    后世新年?

    嗯,一群人寥寥草草的吃完饭,小辈们心不在焉,甚至还嫌弃年夜饭太过油腻,陪着长辈吃的唯一目的就是拿红包,红包一到手就立刻溜号去玩游戏……

    中青年人大多数都是在看手机,坐着看手机,躺着看手机,一个晚上都在看手机,看手机的时间比看父母的时间都要长。

    然后家中的父母陪着笑脸,招呼这个吃点,殷切期盼这那个吃点? 可是换来的大多都是不吃,亦或是吃腻了,然后挥挥手,甚至连一个笑脸都懒得回应父母。父母只好怏怏的,维持着僵硬的笑脸,然后目光投射在电视上? 以免自己显得太过于尴尬。

    这就是后世的新年。

    郎君!

    黄月英牵着斐蓁? 兴冲冲的也上了高台,然后指着远处问道:今年的大傩是要从这里走么?

    斐潜点了点头,指点着说道:从这里开始? 然后绕出城去? 然后经过五陵,最后投于渭水……

    黄月英抱起秦蓁,好让秦蓁也能够看得见远处的景色? 听说这一次有一百二十个人参加大傩戏舞?

    没错? 一百二十名良家子……斐潜微微笑着? 光是准备其手持的大鼗,就放了整整一个仓库……骑兵也会出动? 也是一百二十名……到时候站在这里? 就可以看得见了……

    真好……黄月英感叹了一声,又转头去逗小斐蓁,到时候我们在这里看大傩哦,好不好?你高不高兴?

    斐蓁口齿漏风的说道:告新,告新……

    汉代的官方会在元旦前的腊日,举办大傩戏,以求驱除疫病。这一次斐潜获得了西京尚书台,几乎等同于第二朝堂了,自然是傩戏的场面更加的盛大,以展示富足,祈求神佑。虽然说斐潜更相信事在人为,但是百姓更喜欢看见这些东西,所以斐潜也就顺应的动用了120名穿皂服的良家子,将在那一天,会手持大鼗,然后其中也有戴面具披熊皮的方相,与十二兽做舞,最后由骑兵驱赶着代表疫病的造像,直至渭水,将代表着疫病,嗯,今年还加上了蝗虫,一并扔到水里烧掉。

    那一天,嗯,嗯……黄月英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说道,也让蔡家妹子过来罢……反正纳征都办了,大雁也送了……也差不了那几天,蔡家妹子一个人在家里过年,也是怪可怜的……

    斐潜笑了笑,却否决道:算了,也不差那几天了……倒是你,真放得下了?

    黄月英嘟着嘴,轻声嘟囔道:放不下,还能退么?哎……不是,我是说,蔡家妹子,我还是可以的……嗯,应该可以的……

    斐潜伸手,将黄月英拉到了身边,将她和小斐蓁一同搂在了怀里。

    黄月英用脑袋在斐潜肩膀上撞了两下,最终叹了口气,靠在了斐潜的肩头。

    小斐蓁转动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斐潜,一会儿看看黄月英,然后下意识的将胖乎乎的大拇指塞到了嘴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着,不知道想着一些什么……

    ………(⊙_⊙?)………

    和斐潜之处休闲氛围,并潜藏着柴刀气息不同,庞统这里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几乎等同于斐潜的人事部长,庞统要在新年之前,将所有替代那些被撸下来的官吏列出来,然后上交给斐潜,进行最后裁定。

    这是一项非常繁重的事情,因为被撸掉的官员,大概有三成左右,而每一个替补的官吏,都不仅需要考虑是否合适,还需要同时考虑替补的这些人本身的又有谁来替补……

    庞统摸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看着桌案之上的一堆文书,来人!再煮些浓茶来!不行,要加快些速度,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赶不上看大傩了!

    再去备些蜡烛灯油!庞统一边喝着浓茶提神,一边吩咐道,还有,将右扶风的文书也一并拿来……此外,子瑜回来了没有?派个人去看看,如果回来了叫他赶快来!

    阚泽么,计算能力比较强,就留给荀攸了,诸葛瑾么,就拖过来帮忙。毕竟荀攸那边也是要统计一年下来各郡上计情况,数字报表也是一堆堆的,也是一样忙得够呛。

    不过这样的忙碌,庞统觉得很充实,也很欣喜。

    大规模的核查严办,摘掉了许多官吏的帽子之后,原本预料可能会出现的大规模的反对潮并没有出现,一些细微的声音,很快就被即将新上任的这些官吏给压了下来。一方面是这些官吏被摘掉帽子的原因很清晰明确,辩无可辩,另外一方面是这些官吏腾出来的位置,斐潜也没有全数都要抓在手中,因此排排队分果果,大家都可以分润一些,意见么,暂时也就被压制下去了……

    当然,或许这些人还准备着等到先将这些果果拿到手,再来叽叽歪歪争取更多的好处,只不过到那个时候,怕是晚了……

    庞统呵呵笑了两声,想着等到那个时候,再来看这些人的脸色一定很有趣,可是下一刻,目光又落在了左近成堆的文书上,刚刚露出的笑容便是又凝固了起来,子瑜还没有到么?再去催一下!

    在一旁协助的小吏连忙应答着,然后转身急急向外,走到了回廊拐角处却差一点和另外一名奔来报信的人撞到了一处。两个人都是吓了一跳,然后相互瞪了一眼,便又是各自分头而行。

    何事?庞统听到了些动静,但是并没有抬头,直接问道。

    启禀令君,河内消息……

    哦?庞统放下了笔,拿过来!

    庞统拆开了信件,上下几眼扫了过去,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抓耳挠腮了一阵,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来,交代了一声,便匆匆往骠骑将军府而去。

    到了斐潜之处,庞统将新收到的消息递给斐潜查看,另外也端起茶杯来缓缓啜饮,算给自己放松一下。

    斐潜看了信件之后,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卧冰求鲤,哈哈,好一个卧冰求鲤……

    信件之中,大体上讲的就是曹操考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包括冀州士族的反击以及曹操后续的举动,当然,最为典型的,便是王祥同学的卧冰求鲤。

    其实么,王祥同学的那些吹嘘的内容,大多数汉代人,甚至到了晋代的时候依旧是作为小说类型的故事来看的,并不当真。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是以此博取名声罢了,就像是刘邦说他斩了什么什么龙蛇,但是实际上可能就是刘邦喝醉了,被草丛里面的一条小蛇吓了一跳而已。

    偏偏冀州士族子弟就较真了,哄得王祥下不了台,当然,这些人也并非和王祥有仇,而是针对于曹操在冀州邺城推行的考正制度而已。

    此乃隐士之弊也……斐潜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有汉以来,隐者得其名,亦可凭此得利,故而效仿者何其众也……

    归隐与隐士,作为华夏历史上的一种特殊社会现象与客观事实,长期存在,但是在汉代,这种社会现象却十分的显著,甚至有专门为隐逸者做传的《后汉书·逸民列传》,在修编的《汉书》之中,也有大量的大量关于隐士的传记部分,动不动就表述说,举孝廉,贤良方正,特征皆以疾辞,隐身遁命,远浮海滨,隐居精学,博贯《五经》,兼明图纬等等,甚至多有夸赞之言,表示这些人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

    这一片的所谓隐士之中,有一些确实是因为看到了朝政腐朽,不愿意与之为伍的真性情派,但是也有假借悠然见南山之名,实际上此中有真意。

    因为这些隐士,绝大部分都是儒家出身。而在华夏各家之中,儒家是最讲究经世致用、干预社会,以入世求仕而著称的,甚至作为其毕生的奋斗目标。而相比较而言,黄老等学派就没有那么强烈的需求了,还有一些经典的吾将曳尾于涂中之语。

    庞统微微点头,说道:若以忠义之流,耻见缨绋,遂乃荣华丘壑,甘足枯槁者,自免于仕途,当为称颂其节,此乃隐士第一。又有战乱而避,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者,盖去危以图其安,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此亦为隐士者二。以上之辈,皆为可也,亦无可指摘。

    最早的隐士,大概都是这两类人。

    一个是因为时局更替,比如王莽时期王莽篡位之后,很多人觉得王莽是大逆不道的篡臣,因此他们应该像商代的封臣伯夷、叔齐兄弟一样,选择逃遁山林或隐居民间,而不是出仕做一个贰臣,这是全其秉承的忠义信念,自然是值得称颂的。

    另外一个是人的本能,趋利避害,因为战乱,所以隐藏于深山之中,躲避兵灾,也是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然光武之时,大肆褒奖,特设擢拔,以至于见名者图其名,见利者图其利……斐潜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而后便是隐士败坏,世人为求名利,假言图谶,妄语神通,宛如卧冰求鲤一般……

    说到这里,斐潜不由得又是笑了出来,只不过,哈哈,哈哈哈……某倒是真没想到,曹司空竟然……竟然,哈哈哈哈……

    庞统也是笑,可谓祸殃池鱼也……

    隐士这个锅么,应该是所谓的位面之子刘秀来背。

    当年刘秀称帝,标志着东汉王朝正式建立。只不过么,虽然从正统的观念来看,刘秀政治集团基本上完成了复汉兴刘的历史任务,但是要从制度上,实际的恢复到全国形势的逐步稳定,刘秀集团的政权依旧仍面临着诸多问题,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对待上述隐士,如何安抚、利用好这批有着较高文化素养的士人……

    对此,刘秀及其臣僚采取了肯定、嘉奖这些王莽时期守节的隐士,下诏表其闾,载其高节,图画形象,同时还特地擢拔起用,比如光武就提拔隐士杜林,先是征拜侍御史,后又加任大司空,以展示优厚。

    同时,对于不愿意出仕的隐士,也表示了及其宽容的态度,亲自下诏表示说,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并且奖励这些隐士巾帛之物。

    当然,从当时的策略看起来,刘秀做的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样超规格的,大批量的人才提升,也使得原本隐士的味道开始走样了。

    华夏人都是很聪明的,尤其是满肚子文章的儒家子弟,见到一隐一仕之间,便可以从普普通通的郡吏直接提升到了中央大员侍御史,而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话,说不得一辈子都爬不上去,那么最终怎么选,走那一条路,那还用得着说么?

    于是乎,王莽刘秀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隐士了,许多人不管有事没事,都隐一回再说。

    然后问题来了,若是真的隐了,又有谁会知道深山老林里面的那个家伙,是一个野人还是一个饱学儒生?所以衍生出来了第二个问题,有隐必然有吹,要不然就变成真的隐士了……

    大家都在吹,后来就演变成为不仅是隐士在吹,普通士族子弟也要吹,要不然怎么和隐士竞争呢?而怎样吹得有噱头,大体上就可以参考后世某某圈,一张照片一条腿,一根胳膊一撮毛都能吹出花样来,相比较之下,王祥的卧冰求鲤么,其实说出格么,也略有一些,但是要是和后世的那些五毛文章来比较,还是相当含蓄的了。

    冀州子弟扒拉了王祥的皮,搅合了曹操的考正制度的铺开,然而曹操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转身就开始挖坑,这个坑的名字,叫做淫棍,呃,是隐鲲……

    曹操开始在邺城大肆点评斐潜的这个外号,表示斐潜既不像是什么隐士也称不上什么鲲鹏,而作为站在对立面的立场上,曹操治下不管是豫州也好,冀州也罢,也都对于曹操的说辞没有什么意见,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河内司马家就自然不满了,但是也不敢跑到曹操面前去跳脚对骂,所以便给斐潜送来这样的一封信件……

    先抛开河内司马的用意不提,单说曹操此举隐含的意思……

    曹司空之意,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斐潜哈哈笑着,浑然没有将这个事情作为很大的问题来看待,因为斐潜已经过了需要靠外号啊什么的来吹嘘提升地位名声的阶段,所以这个名号有或是没有,对于斐潜来说影响不大,倒是对于水镜先生司马徽影响挺大的。

    庞统点头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句甚妙!曹司空怕是要对所谓八骏、八厨之辈下手了……

    斐潜当下已经不需要什么外号来衬托了,这一点,难道曹操不知道么?肯定也是知道的,但是曹操依旧这么做,很显然就是在挖坑,而一旦坑挖好了,就要开始坑人了。毕竟斐潜这个骠骑将军隐鲲得坑,又大又深,想必能装不少人进去。

    斐潜捏着下巴上的胡子,若说起来,此事么……不妨助司空一臂之力……虽然说斐潜和曹操现在处于对立的关系,但是若是针对的同样的一个问题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自然可以成为友军。

    庞统一愣,旋即笑道:主公之意,莫非是……

    斐潜哈哈笑着,看着庞统,倒是坏了士元凤雏之名……

    庞统大笑,挥舞着手,表示着其实他很早就不满意这个没毛的鸟的称号了,没了就没了,根本无所谓……

第1966章名号绝除,年终事结

    古闻人之亡也,盖棺定论,功过评说,以谥其号。高祖立汉,再复庙堂,已定秩序,重新伦常。维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之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无一逆乱。

    然今谥号渐衰,市井之徒,以可名称,无礼义之教,无忠信之心,骄蹇凶逆之徒,亦宣扬名望,至于谥号丧亡。困生灵、虚府库者,却称靖安,难于改,作于恶者,称之公志,岂不荒谬也吁?

    更有狂妄之辈,轻嚣易动,或以财力,或挟士林,图谋虚名,强积名望,大违谥号本意,更有颠倒宗社之疑。闻今陛下聪敏,得察此弊,先于冀豫之内,抑免伪谥,除去劣号,实乃固本正源之要也。故? 上则顺天? 下则应民,绝谥号滥用之举,则成次第之效? 诸郡应效而改之? 渐可施行。特布此令,广而告之。

    骠骑将军斐潜公布出来的布告,顿时在关中三辅地区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谥号这个东西,最开始的时候并非是只有皇帝专享,而是诸侯公卿都有? 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规范,周文王、周武王在世时便会自称文武,直到西周中期才定下死后加谥的规矩。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 认为谥号这玩意儿子议父? 臣议君? 太过于八卦,当然同时也是因为秦始皇太傲娇? 觉得没有人可以评价他自己,所以遂废除。

    刘邦建立汉朝后? 又重新恢复了庙号。不过? 由于庙号的使用已经中断了一千年之久,商朝又太过久远,其庙号制度资料不存,根本无从参考,所以汉朝使用庙号如同盲人摸象,只能自己摸索着再重搞一套。于是,汉朝自己又重新建立起一套庙号制度,但由于是这个制度是新建的,因此还处在初期阶段,很多地方都不完善,大家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怎么叫,所以到这问题就来了。

    刘邦死后,根据汉朝建立的庙号制度,刘邦是白手起家,其江山是靠自己打下来的,所以,汉朝廷将刘邦的庙号定为了太祖,谥号定为了高,其实谥法里也没高这个字,是刘邦的大臣们为了表示刘邦建立汉朝劳苦功高,故意为刘邦量身定制的。

    也就是说,刘邦的庙号应该叫汉太祖,谥号叫汉高帝,但是后来又习惯的称之为汉高祖,这个锅,主要还是司马家的……

    司马迁老人家写《史记》的时候,为了方便书写,在《史记·高祖本纪》将刘邦庙号与谥号的全称太祖高皇帝简化成了高祖,等于是自己给刘邦创造了一个新称号……

    司马家给人取外号的习惯,真是一脉相承啊。

    于是,随着《史记》影响力的与日俱增,后世就把汉高祖这个称呼就这么流传了下来,刘邦的正确庙号汉太祖却反而少人提及了。

    虽然后世有时候谥庙称呼并行,但大家还是称谥居多,直至唐朝之后,改成叫庙号了,而后又该叫年号……

    是因为好多东西都被皇帝自己给玩坏了,就像是谥号一开始还挺正经的,随后就水性杨花,谁都可以上了。而且有意思的是,某些皇帝还会有多个谥号,当然,这待遇一般只有亡国之君才值得拥有。

    国破之际,山河多处于分裂,不同势力出于各自的政治考量会为亡国之君献上不同的谥号。比如隋炀帝,是杨广的表哥唐高祖李渊给他的谥。

    好内远礼曰炀。

    不过呢,杨广挂掉的时候,当时隋朝尚未灭亡,所以杨广的孙子杨侗给爷爷的谥号是隋明帝。

    独见先识曰明。

    如此南辕北辙的评价,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英俊的杨广一生好大喜功,狂爱折腾,但他确实都在折腾大事业。

    很多人认为唐代才开科举,实际上唐代不过是跟着隋朝砍出来的道路在走。并且从唐朝开始,皇帝的谥号发生了改变。开始还算正常,李世民死后谥文,不出意外的话,唐文帝就能像汉文帝、隋文帝那样名垂千古。可他子孙偏要添乱,可能觉得一个文概括不了李世民的英明神武,于是他被加谥为文武圣皇帝。

    然后被加谥为文武大圣皇帝。

    最后又被加谥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当然,这个原因么,并非完全是他子孙的锅,是因为五胡乱华期间,建立了茫茫多的国家,然后这些小国皇帝要么是给自己,要么给自己的父亲都宣称这个文,那个武的,文武谥号简直就是泛滥成灾,李世民之后的子孙觉得自家长辈跟这些胡人政权一同都号称文武,实在是太拉胯了,所以便有了这样奇葩的举动,然后带歪了路子。

    而现在,斐潜就表示,道路在这里,别走歪了,同时斐潜还将曹操的举动,故意理解为刘协的意思,这就很好玩了……

    原本河内司马家偷偷摸摸给斐潜送来这封信件,也无非是觉得斐潜现在和曹操站在对立面上,正常来说曹操推行的,斐潜必然反对,斐潜在这里大力灌输的,曹操必然在那边慨然拒绝,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斐潜这一次居然和曹操站在了一处!

    要扯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似乎也联系不起来,毕竟斐潜和曹操反对的是这些人瞎几把给旁人或是自己吹嘘取名号,并没有说严禁这些人参政议政,甚至斐潜这里还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参律院。

    但是如果说就这么忍了,无形当中士族士林之间的力量就会被削减了许多,毕竟有名望才有一切,没有粉丝的大v就是连屁都不如,不管是真粉丝还是僵尸粉,反正顶着个名头就好办事,这一点,谁都清楚。

    因此,在斐潜发布下达了这样的诏令之后,参律院之中顿时也是沸沸扬扬,议论不休。当然,都是私底下议论,明面上么……

    作死的胆子,并非所有人都像是祢衡一般大。

    正因为如此,在新年节前的最后三天时间之中,参律院内,才有了这么一片诡异的气氛。

    韦端召诸官而来,一番如常揖让进退之后,就提及了当前之事。参律院当下几个事情之中,最为重要的一则为贪律,二者为大赦,三么,自然就是当下新出来的名号之事了。

    韦端前一段时间受了无妄之灾,心情悲痛,但是过了一些时日,也算是恢复了一些常态,而且对于名号而言,无疑像是韦端这样位置相对来说比较高一些的士族子弟受伤最为严重,旁支和寒门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寒门也没有钱财让人去捧场扬名,所以韦端对于这个事情,其实是不赞同的,但是在说的时候,偏偏故意用语气显得并不如何急迫,仿佛还在掌控当中一般。

    今日赶来的诸员,包括郭图逢纪在内,在宦海沉浮也是老手了,不说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懂得其中要害,对于这些事项背后的那些东西,不必多说,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自然也是知道韦端的用意。

    不过同时,这些人也希望韦端能多少强势一些,至少不要被斐潜捏来捏去,实在是难受。毕竟三个事情似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实际上都是一个字:士。

    再这样下去,似乎不妙啊……

    然而众人失望了。

    韦端就像是上一次的制定贪腐之律一样,肩膀是滑溜溜的,只想着占便宜,不想担责任,他希望众人有人跳出来,然后他顺水推舟,但是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谁也不站出来。

    韦端上缴贪律,对于贪腐之罪分成了三等,刑罚也是比原本的汉律加重了许多,这原本就是加在官吏身上的镣铐了,同时又没了大赦,如今又没了声名,这日子,真是王小二过年啊……

    可问题是,关中士族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手段可以拿得出来,毕竟都是多年修道的狐狸,对于局面的判断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如今斐潜推行政令,都是组合拳,上来就干到老师傅,面对这样的局面,有时候发现真的出了心中暗骂年轻人不讲究伍德,耗子尾汁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最早的时候,士族地方大姓用赋税作为要挟,逼迫地方政权和中央朝堂低头,因为不依靠地方乡绅,很多时候钱粮收不上来,然后没钱发军饷,军心都难以维持。就像是后世光头强,都不得不时不时搞一些嘉奖令什么的,对于完成钱粮任务的地方官吏进行表彰,至于那些钱粮怎么来的,有时候即便是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在斐潜这里,行不通。之前闹过一回,斐潜直接派遣了收粮队下乡,粗通文墨的巡检小吏加上大量牛马的牲畜队列,远的地方可能还不好说,关中三辅河东北地一带,收赋税也不过是多跑一点路而已,而且要是和斐潜这么对着干,地方乡绅大型大户的原本的利益也自绝了,还有被抽签抽中了直接抄家灭族的风险,所以后来乖乖低头,不敢再在赋税钱粮上闹什么妖。

    士族另外一个原本进行钳制的策略是人,很多事物是要由士族子弟来处理的,田间地头鸡毛蒜皮若是都由骠骑将军斐潜来处理,怕是直接就可以将斐潜累死。而一旦斐潜放权,就等同于向这些士族子弟投降,就像是刘备进川之后一直都没有处理好当地士族的关系,导致了后来诸葛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方面是诸葛不愿意放权,一方面也是不能放权,毕竟放出去,收回来就难了。

    只不过这一次,斐潜借着上计之名,同时又逢新春民生事务暂时较少的时候,一举撤职了三成官吏,以渎职、贪墨等等罪名查办,然后用农学士工学士和巡检共同支撑起县乡政局架构,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篓子……

    关中士族顿时发现人员钳制这一招,好像也不那么管用了。

    农学士本身就对于本地农桑很熟悉,甚至在田间地头比当地的户曹还管用,毕竟农学士来了,那是给自家田地增产,而户曹来了,多半都是收粮,因此更愿意听谁的话,那还用多说么?

    工学士也是如此,精修水利,挖掘沟渠,修建城池房屋等等,即便是没有了工曹,一样也是井井有条。

    巡检又大多是斐潜麾下的老兵退役,管理地方防务巡查安靖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实际上,并不是关中三辅地区的士族好欺负,毕竟都是一样的地头蛇,耳目众多,如何能不知道斐潜的政策举措厉害之处?而是原本最为强硬的手段被斐潜吃得死死的,因此都是一筹莫展,什么有力的应对手段都未拿不出来,只能是表面上装糊涂,自家秘密私下往来,商议对策,然后商议来商议去,还没等商议出一个结果来,斐潜的下一波组合拳又来了,然后又是咣当一声,被撂倒在地。

    当然,若是好好的做事做官,不说将地方治理的多么出彩,只需要政通人和,也不会有什么岔子,但是问题是,习惯了逍遥自在,哪里会多么心甘情愿给自己装上镣铐,而且还是手脚齐全再加上一个绑脖子的?

    有心大吼一声,这个关中之官,不做也罢!又或是甩袖而去,表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而问题是若是斐潜势头小,比如只有北地上郡一地,那么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当时天下豪杰当属二袁,也没有人会认为斐潜会有多少局面,所以投二袁,甚至是投曹操,都是一个不错的方向,但是现在么……

    二袁垮台了,曹操么,被斐潜左抽一棍子,右打一巴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不留爷,那可真的就成为爷不留了。

    于是乎,大家便只能是笑着,忍着,没看当年冠族杨氏都是流着眼泪,拜倒在骠骑之下,说自己当年很傻很单纯么?

    今日会商,众人也清楚韦端为什么调子定得这么轻描淡写,众人虽说肚子之中冷笑不已,却也端然听着,似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韦端云山雾罩的讲了一堆,见众人都是默不作声,最后也是暗自咬牙,点名问道:裴子原!大赦之议,究竟如何了?

    斐潜对于大赦问题的态度么,一开始么众人有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自然也就渐渐明白了,毕竟如果真的要遵照许县下发的大赦,直接就赦免了不就完事了?还用得着议论么?而且一议论就是那么长时间,斐潜也不着急,更没有派人敦促,就像是要议论到地老天荒也无所谓一样……

    所以裴垣自然也是清楚自己手中的不是喷香的肉包子,而是神剧当中的包子地雷,小心翼翼的捧着,不敢乱动。

    见韦端动问,裴垣知道躲也躲不过,干脆心一横,说道:启禀参律,今虽有大赦之诏,然西京有所不同,故……不可一概而论之,还需再行商议……

    韦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胡子都有些发抖,真想跳脚指着裴垣说一声怂货,但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哦?某不是听闻,子原原本赞同遵照大赦,免除罪责么?并多有宣言,当罚首恶,免其无辜,莫非亦是戏言不成?

    裴垣假笑着,拱手说道:在下……在下之前考虑不周,略有厥词,贻笑大方……

    汝……韦端气结,一时无言。

    人都是会变的,而且还是善变的。

    起初韦端反对大赦,是因为如果大赦,就要赦免那些伤害了自家孩子的罪人,让韦端不爽,所以韦端反对。但是现在韦端却变了,因为他儿子的伤势已经形成,不可逆转,即便是让这些人持续服劳役,也不可能挽回,恢复当初模样,但是如果说断绝了取名累望之道,将来不能沽名钓誉,那么像他们这些站在士族顶端的人,又怎么能获取比普通寒门旁支更多的优势?

    所以韦端又变成了支持大赦,因为他知道斐潜反对大赦。而且支持大赦的理由也很正当,斐潜不是刚发了说要遵从刘协的想法,和曹操同步么?总不能说在去除名号上同步,其他的就不同步罢?

    并且如果说真的在名号这个事情上不可挽回了,那么大赦之事,也就几乎等同于在这个阶段之中最后一次收割名望的机会了,否则将来都不谈名号了,普通人还知道关中韦氏谁是谁?

    裴垣也是同样。

    裴垣一开始是觉得斐潜是碍于面子,拉不下脸来去大赦,那么自己主动跳出来表示表示,岂不是两头都捞到了好处?结果没想到斐潜是真不想要大赦,就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得脚,上了台却下不来,因此明知道是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往下跳?

    所以裴垣现在就变得不再支持大赦了,虽然每日都去青龙寺,似乎自己非常忙的样子,但是实际上配合着一拖再拖……

    韦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年终,事亦结!今议之事,皆是如此,当结而定之!诸位且归家,各陈己见,明日点卯之时上交!若是有意拖延,亦或是含糊蒙混者……呵呵,且好自为之!

第1967章贪腐之律,心理阴影

    贪腐,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

    就像是癌症一般,贪腐会跟着政权的诞生而产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从正常的官吏官员当中异变出来,然后成为顽疾,在官僚体系当中生长,摄取养分,自动自发的壮大自己,然后破坏原本身躯的各种技能,直至和原本身躯体系同归于尽,然后又会在新的身躯之中复生。

    而且有意思的是,正像是人体各个器官都可能得癌症一样,贪腐也同样可能会发生在任何区域任何地方。

    上古时期,《夏书》有言: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

    西周时期,《尚书·吕刑》之中定了官吏的五过之疵。

    到了秦朝时期,皇帝制度、郡县制度正式建立,有关官员贪腐的法律进一步系统化、体系化。官吏私自挪用或盗用政府金库里的金钱,以盗窃罪论处;税收人员制作假账、私藏税款的,和制作假钱同罪;甚至第一次明确表达了官吏使用公务车,以公务为名义,用公家车马谋取私利的,都受到法律的严厉惩罚。秦代素以法度严苛著称,对待官员更是如此。各级官员之间实行连坐,而且鼓励官员之间互相检举揭发,所谓一人犯法上下牵连。

    这种严酷的手段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官员权责明确,不敢胡乱作为,但其极端化的副作用也很突出,甚至有时候冤假错案比真的贪腐还多……

    毕竟后世冤假错案都是屡见不鲜,更不用说在各种手段都落后的秦代了。

    于是乎到了汉代,见到了秦朝治理贪腐的弊端之后,汉王朝结果又听信了儒生的那一套,以什么道德标准来作为衡量,寄希望于针对于官员的出身选拔考核,以孝廉等美名的德行厚重,温良恭俭之人作为地方官吏和中央大员,起初确实也有不错的效果,但是么……

    在利益面前,道德也就只能撂下一句耗子尾汁就躺倒让其施为了。

    所以到了后期,汉代贪腐比秦代更严重,当然,秦代时间太短,也不值得是一个好的参考对象,而秦代的贪腐的严格律法制度,包括连坐等等,可以参考但是不能一律照搬? 毕竟再好的制度,执行者依旧是人。

    若是斐潜真的将秦代律法一律照抄过来,搞不准反倒是给了贪官更好的机会来清理政敌……

    所以在韦端递送了第十版,还是第十一版的《贪腐律》之后? 斐潜勉勉强强的通过了,并且表示还有可能随时修正。

    而《贪腐律》正式确认之后,便是有一个问题摆在了斐潜的面前? 也是许多人盯着的节点,斐和,斐子成。

    斐和私自篡改战马数据? 贩卖获利? 自然是贪腐无疑。

    大汉骠骑将军至!

    门外传来的嘹亮通禀之声? 吓得斐和一个哆嗦,然后连忙跳将起来? 一边连声叫唤着婢女仆从检查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是否合乎礼仪? 一边积极吩咐待客准备同时向外奔迎而出。

    斐潜的护卫已经是先期进了院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然后斐潜背着手,看着高大的门楣和屋檐? 似乎脸上还带着略有略无的笑意。

    下……在下拜见将军……斐和奔了出来? 原本习惯性的想要称呼自己是下官? 但是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被免职了,因此改成了在下。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看着斐和说道:人常言,斐郎君,光煌煌,朱门玉阶金满堂,似乎……倒也没有说错……

    斐和额头之上顿时冒汗,干笑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斐和总不能说姓斐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罢?

    黄旭检查一遍之后返回了大门之处,向斐潜点头示意。

    斐潜笑笑,举步向前,斐和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

    进得厅堂,斐潜坐在了正中主位。虽然说这个家是斐和的,但是现在不管是从官职还是从家族上来说,斐潜坐主位一点问题都没有。

    今日家中静思,可有所得乎?斐潜问道。

    斐和连忙叩首,说道:在下一时疏忽,不应受小人蛊惑,贩卖军马,有罪,有罪!

    斐潜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看来子成尚未成也……甚是可惜……

    斐和见斐潜又像是要起身而走的样子,连忙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厅堂之中的木板之上,在下愚钝!但请主公看在先父薄面上,指点一二……

    斐潜重新坐了回去,沉默了片刻,汝先起来,做好。

    斐和哆哆嗦嗦,重新做好。

    斐潜看着斐和,微微叹息,说道:静思数日,汝竟流于表面,未至内核,实在令某失望……是,疏忽,小人蛊惑,此等理由皆可,然则如何?疏忽?为何疏忽?小人蛊惑,何为蛊惑?为何蛊惑?汝有罪,罪于国乎?罪于家乎?罪于人乎?

    这个……这个……斐和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斐潜仰头看天,说道:汝可知平阳学宫之处,立有一门,谓之何门?

    衢……衢门……

    衢门之后,便是何径?斐潜又追问道。

    有道……斐和瘫软着,喃喃而答。

    斐潜点了点头,既入衢门,然则无道,又怪得了谁?昔日……呵呵,算了……汝自观之……

    斐潜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份表章,扔到了斐和面前。

    这是参律院最后制定下来的贪腐律法,并会在新年之后颁布施行,也就是说这一段时间之内包括斐和在内的所有有贪腐行为的官吏,都将会受到此等律法的制裁。

    斐和抖着手,然后打开看了几眼,纵然是在冬日,头上的汗水依旧滚滚而下,然后噗通一声扑在了斐潜面前,哀求着,主公……家主,家主要救我啊……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后世,盗用军资,一贯都是最严重的罪名,而战马,自然就是属于军资,故而,等待斐和的,便是只有一条路。

    死路。

    斐和痛哭流涕,上来抱住斐潜欲行的腿脚,家主,家主救我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斐,斐氏人丁本来稀薄,留得罪人一条性命,也好替家主看家护院……

    斐潜低头,看着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了自己外袍上的斐和,叹息了一声,说道:昔日谏议大夫在世,某只不过是雒阳一区区郎官,欲行荆州之时,谏议大夫曾言,将某先父所遗书简皆寄于其家中,以保遗存无忧,不知子成,可知此事?

    斐和愣住了,仰头看着斐潜。

    斐潜缓缓的说道,如今子成将行,某亦同叔父之言,可保子成遗存无忧,汝妻子,某必善待之,子成大可安心自去就是……

    斐潜看了黄旭一眼,黄旭会意,上前将斐和的手掰开,然后又将依旧奋力挣扎着要拖抱的斐和按住,让斐潜脱身。

    斐潜头也不回的走了。

    斐和嚎啕大哭,以头捶地。

    咚!咕噜噜……忽然一个小陶瓷瓶滚落在了斐和面前。

    这……斐和仰头看着黄旭。

    黄旭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那个小陶瓷瓶,说道:此药,可避恶也……汝且自思之……说完,也带着其余的护卫走了。

    厅堂之中,顿时只剩下瘫软在地的斐和,用一双无神的眼眸盯着就在鼻前的小陶瓷瓶……

    斐潜翻身上马,然后看见在腿上的斐和留下的那些鼻涕眼泪,还有一块明显是斐和脸上的脂粉痕迹,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往东方看了许久,最后打马而去。

    天空晴朗,清澈透亮,宛如一大块蔚蓝色的宝石。

    驾!

    斐潜微微叩了叩马腹,一行人徐徐向前。

    ——《大汉西京贪腐律》,第七条,凡挪用、盗取、充假军资者,遇赦不赦,腰斩,弃市。

    ……ヽ(。>д<)p……

    什么?!韦端几乎立起,瞪圆了眼,此事当真?

    在下亲眼所见……骠骑去了斐子成之家后,斐子成便服毒自尽了……一位韦氏的门客禀报道。

    啊……某知道了……韦端重新坐了回去,点了点头。

    门客识趣,便是告退不提。

    韦端坐在桌案之后,呆了半响,然后摇头,骠骑……不愧是骠骑啊……

    其实韦端递上去的《贪腐律》,并非完全没有后门。就像是大多数的律法都不敢宣称是世间万年法,严密无缝隙一样,其中也有一些可以用来合理合法的规避的,就拿斐和来说,按律是要处以腰斩,但是并没有写什么时候腰斩,当即是可执行,但是一年后执行,也可以,违背律法了么?没有。甚至可以拖到十年,二十年之后……

    同样的,如果斐和检举揭发,是不是就可以减轻其罪责了?

    所以,如果斐潜真的想要给斐和脱罪,并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斐潜一个都没有选,而是让斐和以死消罪,当然,服毒可以保全尸,这算是最后给与的一点体面,也是符合士族之间的观念的。

    如此一来……

    韦端不由得遍体生寒。

    这也是他从递送上了最后版本的《贪腐律》之后,一直担心的问题。

    斐潜不给斐和活路,也就意味着其他贪腐的官吏一样没有了活路,这些人死则死矣,一方面会多少恨斐潜之外,另外一方面也会记恨上了送上《贪腐律》的韦端自己!

    原因很简单,人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的,而对着强大且手握大权的斐潜,这些人多半是连龇个牙都不敢,但是对于韦端韦氏来说,自然是没有那么忌惮了……

    因此可见,关中韦氏会因此被多少人,多少家庭,多少士族背后指指点点,暗中唾骂?想到此处,韦端按在桌案之上的手,异常用力,不仅是微微发抖,就连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这一点,也是韦端在大赦问题上转变立场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果斐潜给斐和开后门,那么其他人也就自然可以给自家人开后门,反正有样学样,韦端这里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他献上去的《贪腐律》会遭人嫉恨,但是现在斐潜没有放过斐和,那么最恶劣的结果就摆在了面前,若是韦端再咬着大赦不放,那么岂不是成了千夫所指一般?

    可问题是……

    韦端仰天,天空晴朗,一览无遗。

    可是韦端心中却有一大片的阴影,并且还不知道面积大小究竟多少……

    于此同时,在韦家后院之中,韦诞也在仰着头,晒着太阳。

    冬日的暖阳,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惬意,但是对于韦诞来说,并没有感觉多少温暖,因为他的双臂已然尽废,只剩下两节光秃秃的残肢。在汉代,再高明的金疮科的医师,对于粉碎性的骨折,都是毫无办法的,只能截肢。

    虽说大体上断掉的肢体伤口不再流血了,但是韦诞心中,却一直都在流血。

    韦诞几度寻死,但是都被拦了回来,而且没有了双手手臂,即便是走路都是不稳,更不用说还要玩出什么花样的死法了,在一两次自杀不成之后,韦诞也就失去了持续自杀的勇气,但是难免沉沦了下来,颓废不堪。

    父亲的意思……韦端的长子韦康在一旁缓缓的说道,是过段时间,等你手臂伤口都收敛了,便娶妻……也多娶几名妾室,好歹绵延子孙,得享清福,无须忧虑……

    韦诞闭着眼,不说话,良久,眼角之处有一粒眼泪滚落而下。在他心中,原本有一个靓丽且令其魂牵梦绕的身影,但是现在似乎离他远去,渺然无踪。娶妻?呵呵,一个残废之人,又有哪一家的大家闺秀会愿意嫁给他,多半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婢生女……

    韦康也是默然。

    虽然韦康说起来,从小就不怎么喜欢韦诞,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多少还是有些兄弟血肉亲情在,心中也有些怜惜。

    和大多数的多子家庭一样,长子在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出生之后,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幼子得到了父母更多的宠爱,抢走了自己的玩具,夺走了自己的温暖,还要顶着父母的呵斥,表示你是长子,你是大哥,你需要让着弟弟妹妹……

    然后这个弟弟,还成天跟自己抢东西。读书的时候抢经书,就连有机会去找张芝学书法,最后也是变成了他去,而不是韦康去。现在抢了又有什么用?手都没了……

    韦康默默的想着,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仲将且好好休息,某……某还有公事要办……

    我……我……想起来了……正当韦康准备离开的时候,韦诞忽然轻声说道,声音沙哑且枯干。

    韦康一愣,旋即转身回来,说道:想起什么了?

    韦诞说道:你不是前些时日一直问我到底在……在醉仙楼……

    韦康瞪圆了眼,沉声说道:好!你可记得是谁?某关中韦氏,也不是好欺凌的!

    之前韦端韦康也有问过韦诞,但是不知道是受创太重,还是记忆性受伤的自我保护,韦诞一回想那个时候的场面,就相当的恐惧,几乎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而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韦诞终于是能够回想起一些事情来。

    拖……拖我出来的……韦诞咬着牙,还有些哆嗦,是,是……张氏……张诚张元礼……

    南郑张氏?韦康咬牙切齿,仲将所记无差?

    没错……韦诞似乎要努力从躺椅上站起来,但是因为失去了双臂,并且断口之处并没有完全好,努力了一半就颓然又倒了回去,没有错!就是他!就是他!是他第一个冲上来拉扯我,第一个!

    好!韦康上前扶住了韦诞,我这就禀告父亲……还有什么?还有谁?、

    韦诞苦笑了一下,其他的……我,我……还没想起来……当时太乱了,太乱了……说着,韦诞的身躯也一并颤抖了起来,似乎当时当地的痛楚又再一次的降临在他的身上。

    不急,不急……韦康示意一旁的奴仆过来服侍,一边说道,慢慢来,不着急……

    纵然对于弟弟有着这样那样的不满,但是终归还是自己的弟弟,再次安抚了片刻之后,韦康刚想走,忽然韦诞又说道:对了……去醉仙楼,是……是薛永那家伙建议的……原本我没打算去醉仙楼……

    醉仙楼原本是长安最大最豪华得酒楼,能去自然是最好,但是去一趟也是要花费不少,关中韦氏虽然也不算贫穷,但也不是说可以天天去的,毕竟韦诞没有正式职务,没有俸禄来源,只有韦端每个月给的一些零花钱。

    所以韦诞才对于甄氏……

    人财两得谁不想啊?

    所以当薛永说他请醉仙楼的时候,韦诞自然欣欣然同意,然后改了地方,结果没想到的是去吃的是死亡之宴……

    薛家子?韦康这一次倒是没有愤怒,而是皱起了眉头,仲将有所不知,薛家之子……这一次也是亡在了醉仙楼……

    啊?!韦诞愣住了。

第1968章黄金黄铜,生路死路

    其实汉代是很多金的,黄金。

    最初汉开国的时候,是黄金和铜双本位的,

    《汉书》中记载:秦兼天下,币为二等,黄金以镒为名,上币;铜钱质如周钱,文曰半两,重如其文,汉袭秦制。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汉代黄金数量很多,而且也是在市场之上流通,和铜作为上下币,一样作为货币。

    同时汉代黄金和铜的重量单位和名称也有所不同,战国时,黄金以溢或镒为单位,二十两为一溢。《史记》、《汉书》有许多记载,如秦王大悦,乃遣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等等。

    到了汉时,改镒为斤,如:高帝乃拜叔孙通为大常赐金五百斤;主还坐,欢甚,赐平阳主千斤。

    铜钱的单位和名称与黄金不同,钱圆函方,轻重以铢。

    只不过么,到了东汉时期,黄金就渐渐的没了……

    原因无他,厚葬风俗使然。

    古代冶炼技术本身就不怎么过关,汉代之前获得的黄金很多都是狗头金等等,然后融化重铸的,大规模的地下开采相对较少,被汉代皇帝挥霍了上百年之后,自然就渐渐的没了。汉代皇帝,像是汉武帝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闻那个大臣的家中老人过世了,立刻大手一挥,赏赐百金,让其厚葬去吧……

    导致其后黄金大量埋藏于地下,也使得后来汉代不得不以黄铜代金,所谓赏金,多也变成了赏钱。

    不过么,现在市场上的黄金么,不知不觉当中也多了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战乱么,很多地方法治就不是那么好了,尤其是曹操一直以来都是钱财困顿,所谓摸金校尉? 从一开始就是真的是去摸金的。

    士族世家也或许是因为从汉代开始,受到了厚葬风俗的影响? 就开始大量囤积贵重金属,以备自己或是长辈将来的需要,因此,原本情况下? 即便是曹操再怎样的努力,市面上流通的黄金很快的就会消失不见? 直至征西金币的产生。

    征西金币? 是不等重货币。也就是征西金币实际上既不是纯金的? 当然是这里指相对纯度? 虽说相差不多? 但毕竟有些重量差别? 大概都只有标明的百分之九十五左右? 所以征西金币最大的价值,就是花出去? 而如果将其融化成为金块,就无形当中会立刻折损? 虽然每一枚少的可能就是一点点,但是数量一多累加起来? 也就是不小的损失了。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日常使用的时候几乎没有影响? 但是对于手中有大量财富的士族来说,就不能不考虑这些差别了。

    同时,如果以等量的黄金要换取征西金币,除了要被斐潜之下的倾金铺收熔铸费用之外,还要被再次啃掉一小块的重量,一来一去,加上费用就等同于要损耗15%左右,于是乎,士族大姓在拿到了征西金币之后,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太愿意将其熔化的……

    于是乎,市场上就渐渐的有了上币的存在。

    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大汉,或是华夏,需要大量的货币,大量的贵重金属,来刺激原本就是很强大的市场,让其变得更加的繁荣,更加的庞大!

    就像是后世战后米国充满善意的要求,让各国在他家的库房内存放黄金,而且拒不归还一样……

    司马徽笑容满面的站在自家庄园门口,恭恭敬敬的送骠骑将军斐潜远去。

    司马孚陪在一旁,两人一直等到了完全看不见骠骑将军人马的踪迹了,司马徽才带着司马孚,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厅堂之中,坐下,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寥寥。

    叔父大人,如此……司马孚看了一眼司马徽,说道,便是……如此了?

    虽然司马孚说的有些拗口,但是司马徽却明白其中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不冷不淡的说道:还能怎样?莫非你真以为,骠骑有当下之能,就真的是我给他取了个名号?要不然我也给你取一个,然后你去打一块地方来看看?

    司马孚尴尬的笑了笑。

    话自然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是么,放在别人身上,顶多当个故事,若是在自己身上么……就像是走在路上看见旁人踩香蕉皮上吭哧一声,便大多会发笑,然后自己要是也踩在了香蕉皮上摔了一跤,多半就笑不出来了。

    很多人以为水镜先生司马徽,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斐潜的那个批驳名号的行文,但是没想到的是司马徽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做,结果反倒是斐潜亲自到了其庄园上,给了司马徽三个选项。

    煤。

    盐。

    还有黄金。

    如今天气是越来越冷,而对于大多数的民众来说,炭这种高级玩意,即便是到了唐朝,也不是普通人的消费品,所以更为廉价的煤,自然就是最好的抵御寒冷的取暖物了,即便有烟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等,但是对于原本就是四下漏风,茅草屋顶的民居来说,这些问题还是问题么?

    因此,原本吕梁山一带的煤矿,就有些不足用了。

    斐潜的意思是,如果司马徽愿意,就将河西,也就是后世甘肃一带的发现的一处煤矿的开采权交给司马家……

    煤矿的单一利润不高,但是量大,所以如果司马家真的有这样一个煤矿开采权,也是极好的。

    叔达,说说看,为何不选煤矿?司马徽转头问道。

    虽然司马徽说得随意,但是司马孚却很恭敬的拱手说道:回禀叔父,煤者,以量而利之,虽说有河道之便,然司马家中无舟……若是再购舟船,怕是又被骠骑大赚一笔……

    司马徽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除舟船之外,还有人啊……矿工,船工,那个不需要大量人手?

    盐亦如是,且不说辽东何时可克……司马徽缓缓的说道,煮晒转运,亦是需要大量人手,更何况与幽州接壤……盐业确实利润巨大,但是同样的也有大量风险。更何况曹操就在左近,东海煮盐看起来很美,但是也很难。

    司马孚恍然道:如是说来,唯有黄金可选……

    司马徽翻了翻眼皮,看了司马孚一眼,说道:汝与汝兄,相差甚远矣……汝固然性情谨慎,可守家业,然灵动不足,恐是难以开疆辟土……

    司马孚默然无言。

    司马徽仰着头,再次叹息道:汝既知之,骠骑何尝不知?西域黄金……呵呵,骠骑之意,非扬其名,乃宣其物也……

    司马孚一愣,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睁大眼睛,叔父之意……

    司马徽摇摇头,然后斜眼瞄着司马孚,说道:老夫原本以为天下……未曾想骠骑之天下,和老夫天下,并不相同……老夫老了……年轻可畏啊……汝等,若是都斗不过,就别去轻易招惹……知否?

    司马孚伏地而拜道:谨遵叔父教诲。

    ……( ̄。。 ̄)┐……

    黄金,这两个字,便是新年到来之前,在三辅和陇右地区被提及最多的字眼了,迅速的就将原本所谓的士族的名声名头之类的给盖了过去,很明显,名头这个事情,毕竟是少数人的事情,但是利益,就是牵扯千千万万的人心了。

    申时,虽然还不算太晚,但是天色已经昏暗,陇右金城城西的条窄巷里走过来一个年轻人。

    雪又下来了,不大,无声无息的飘着。

    年轻人肩膀和布帽之上,都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碎雪,他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犹豫,但是依旧没有放慢步伐。当他走过一家挑着酒幌子的屋子前,被屋内的热浪一熏,不由得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然后走了,但是没有过多有又翻身回来,钻到了蓝布幌子之下。

    过了片刻之后,年轻人便又出来,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在窄巷之中。在巷子中段的一显得有些破落的院子前,他又停了下来。

    这是大汉城池之中很常见的一个普通院落。一道低矮的泥墙围垣,围墙上的瓦片似乎都掉的七七八八了,干裂的泥缝里还能看见一截截的麦秸杆,站在院子外就能看见不大的前院有一间正屋和两间厢房。一个漆皮斑驳的木门扉,门扉上的门神画被风撕得破破烂烂,显然还没有舍得换上新的。

    年轻人轻轻的拍了拍门扉。

    院里没动静。

    静悄悄的声音,催生了一种叫坏脾气的事物生长,他又叩了两下门,然后就变成了咣咣咣……

    一个年轻女子在正屋门里探出半张脸来。她张了年轻人一眼,立刻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石头哥,就急忙跑过来开门。

    年轻男子,石头不耐烦的问道:你聋了么?!

    没……女子低着头,局促地把手抓着围裙,低声说,我,我在后院……

    你爹呢?他也没听见?石头一面问,一面朝正屋走。

    石头名字叫石头,长得也像是一块石头,面部线条硬朗,脾气么,更像是一块臭石头。

    他,他……女子不敢说爹听见了,只不过不想来开,只好一边跟着,一边低着头跟在后面,我爹的病犯了,腿肿得发亮,下,下不得地……

    该!石头冷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来,递给了女子,去收拾收拾……等下一起吃一些……

    虽然油脂已经略有凝固,但是肉的香味还是透过了油纸,钻进了女子的鼻端,石头哥,这……这个……

    叫你去弄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石头推开了正门的房门,老狗子,老子来了!

    你个兔崽子,你个混球!你是谁老子?!你个克爹娘的家伙,怎么,今天又来打我女儿主意了?告诉你个混球,想都别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屋内的火盆里面还有些红红的煤块燃烧,多少供给了一些热量,使得刚从寒冷里面走进来的石头多少有些舒坦和惬意,但是口中的语气却没有弱半分,这该死的天气,怎么也没把你个老不死的收走先!老狗子,怎么,嫌弃我啊?等下我买的猪头肉你有种就别吃!

    老子嫌弃你这个瓜怂!老子又不嫌弃猪头肉!老头在床上挪动了一下,指了指一旁,坐……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头说道,就算我是个克父母的……月妹子,说起来,也是个克夫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啥?

    那不一样……老头说道。

    石头又有些安奈不住,有个屁不一样,你个老狗子黄土都到脖子了,还那么怕死!

    怕死怎么了?!老子好不容易才从战场里活下来,现在想多活两天有什么错?老子还想抱个孙儿!啊?然后再被你个瓜怂克死了?老子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你个瓜怂手上,冤不冤?啊?老头也不含糊,对骂回去。

    你那个屁战场!人家骠骑的兵才算是兵,去的才叫战场!你还好意思说……石头不屑的说道,你就是个怂兵!

    老头原先是西凉兵,跟在韩遂之下,后来韩遂战败,一部分投降,一部分被俘虏,老头当时年龄太大,直接就被遣散了,自然也就没有像是一般退役兵卒那样的待遇。

    说老头迷信罢,也确实是,毕竟老头认为在战场之上那么多人都死了,只有他只是小伤活了下来,那就是老天爷庇佑,而石头这个家伙什么都好说,就是克了父母,其父母年纪轻轻就死了,不久之后连其爷爷一辈也死光了,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自家的女儿嫁给他,虽然说两个小孩也算是两小无猜。

    两个人还待再吵,年轻女子掀了门帘进来了,一老一少相互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猪头肉不多,但是油脂很香。

    酒水也不醇厚,但是辛辣够味。

    吃喝完了,女子又将餐具撤下去,一老一少又开始瞪眼。

    老头子,过两天,我要出趟远门……石头低声说道。

    ……哦?干啥子?老头问道。

    去西域……石头说道,骠骑将军,在招人了……

    你个兔崽子,疯了不成?去那个地方,九死一生!别听市面上瞎吵吵什么黄金白银的,那有那么好的,都是哄人的!老头着急了。虽然说平日里面吵归吵,但是老头其实心中也把石头当自家人看,表面上的凶恶只不过另有原因而已。

    如果真的有呢?石头说道,骠骑将军什么时候骗过人?

    这个……老头愣了一下,转口说道,那也不能去,听说路上有虎豹虫蛇不说,还有哪些鬼怪邪神,专吃人哩,一个不好,小命就没了!

    那不是正好,你也省心了,不用担心月妹儿嫁给我了么?石头冷笑道。

    老头张着嘴,咔吧两下,说不出什么话来。

    石头伸手到怀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咣当丢在了老头床边,这是骠骑将军给的安家费!你……老头你,你就先收着罢,我一个人在军中,也用不到这些银钱……新年了,也给月妹子添件新衣裳……

    说完,石头站起来就走。

    老头连忙撑起身,抓住钱袋就要追,但是伤寒腿却支撑不住身躯平衡,啪嗒一声摔在了地面上,忍不住叫了起来,在后院洗涮的年轻女子听到了声音,连忙跑了过来,却被老头一把将钱袋子塞在了手中,推着她要她去追石头。

    石头哥!石头……啊……女子的声音在风雪之中飘着,然后歪歪扭扭的踩着雪,一不小心就吭哧一声滑到在地。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啊!走路都会摔!石头嘴上毫不客气,手上却轻轻的将女子扶起,上下仔细看了看女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然后又将沾染的雪花弹了弹,便将手一甩,回去!回去!好好照顾老头就是了……

    不!我不!平日里面都是唯唯诺诺的月妹子难得犟了一回,抓住了石头的衣角,石头哥,你别去!这,这钱退给骠骑将军去,你别去了……

    石头脸上得线条忽然有些柔和了起来,这钱都花了……怎么退回去?你忘了?刚吃的猪头肉……

    啊?月妹子又呆滞了起来。

    再说了,我不去……怎么能有钱财娶你?石头看着西边的方向,骠骑说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西域有黄金白银,还有玉石……不冒风险,难道天上会掉下钱财来么?

    月妹子急得摇头,我……我爹……我……我爹……

    石头伸出手,按住了月妹子急得乱摇的脑袋,别摇了,我都懂……你爹啊,其实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我为了葬父,卖了一半的田,后来为了葬爷爷,又卖了另外一半……你爹这是怕他熬不过去,若是你现在嫁给我了,若是老爷子那个……多少又要卖了院子,要不然街坊邻居指指点点难受……你现在没嫁给我,便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用卖院子了,所以天天故意恶语相向,好让邻居都知道你爹和我的关系不好,让我有理由……算了,说这些没用……我已经托付了城中巡检,这几年的兵饷都会给你,你就好生照顾老爷子……放心吧,我石头的命硬着呢!若是愿意等,就等我三五年,若是等不了,或者我回不来了,也成……

    石头最后摸了摸月妹子的脑袋,然后将其往后轻推了一下,沉下脸:听话!回去!我走了!我要去西域赚大钱!别再跟着了,再跟着我揍你了!

    石头挥舞着拳头,似乎像是小时候常做的一般,用武力来恐吓月妹子,但是走了两步之后,拳头松开了,变成了挥手……

    风雪渐大,飘飘摇摇。

第1969章豆盘推演,桌案之论

    司马氏竟然……

    当司马氏选择了黄金而不是名声的时候,许多人不由得大为吃惊,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司马家应该是最为反对士族子弟限制名号的这一件事情的,甚至应该是吃亏最大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司马家竟然就这样放弃了,干脆利落的选择了利益,**裸的利益。

    最早的时候,斐潜从司马徽那边得到了一个名号,而现在给了司马氏一个金矿的开采权,虽然说有十年的限制时间,单也算是涌泉相报了。

    只不过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吃不到的葡萄自然是酸的。在许多人觉得司马家道德败坏,甚至不免议论纷纷,竞相指责的时候,其实心中难免也会有些酸楚,毕竟谁都知道,黄金矿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大部分的产出,只能是以较低一些的价格销售给骠骑将军斐潜,这也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黄金……

    一些人眼中冒着或红或绿的光。

    骠骑将军好大手笔……

    一些人则是叹息着,然后琢磨着。

    突如其来的信息,使得韦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连原本写好的周章,也忍着先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不敢递送上去,然后思来想去,又捏不住骠骑的想法,便是请了杜畿和李园,一同到了家中,以宴会为由,相互探讨和商议。

    韦兄!汝此言,谬甚矣!

    李园对于韦端这种立场摇摆的态度,向来不怎么感冒,尤其是上一次知晓了其实李家不知道喝了多久的韦家洗脚水或是什么其他水之后,每次看到韦端都觉得心中有些膈应,虽然说现在韦端改了不少,水源也多次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心理么……

    韦端拱手,很客气的说道:还请李贤弟赐教……

    赐教不敢……李园摆摆手,虚名尔,乃未知之利也,金矿尔? 乃实得之处尔,舍虚名而获实利,何奇有之?

    韦端点点头? 话虽如此……然……

    其实韦端看不起李园,就像是李园也有些看不起韦端一样,只不过毕竟是都在关中,从祖辈就开始的交情,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有一些矛盾? 两个人还依旧保持着一种表面上的融洽。

    李园认为韦端太过于贪婪,什么都想要? 而韦端则是认为李园太狗腿? 只懂得抱斐潜大腿。但是实际上,韦端的贪婪并非完全是其本人本性? 而是要维护关中韦氏的地位,韦端不能不贪婪? 同样的? 李园之所以会紧紧抱着斐潜大腿,也不是天性如此? 而是李园知道他眼下只有抱着,死死的抱着的一条路可走。

    因此? 两个人思维方向上出现了偏差,也就在所难免了。

    相比较而言? 杜畿则是比较超然一些? 所以见到了韦端和李园出现了较大分歧的时候? 便缓缓的说道:二位,且不知……近些时日,可否察觉……有些闲杂之人,于庄园府邸左近窥察……

    李园还没有反应过来,韦端的脸色却立刻有些变化,哆嗦了一下,凛然说道:伯侯之意……此等之人,莫非是……

    杜畿微微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韦端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捏着胡须不说话了。

    李园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顿时跳将起来,什么?有人监视你我?好大的胆子,位于何处?待某前去捉拿!李园是陵邑都尉,手下也是有些兵卒的。

    杜畿摇头说道:贤弟稍安勿躁,非监视你我,亦非区区几人,而是……杜畿用手指在桌案之上转了一个圈。

    墨家之人毕竟不是什么专业性的特工组织,一日两日的短时间还不会引人注意,但是时间一长,老是在自家附近转悠碰见,怎么不可能引人怀疑?再加上杜畿又是性格谨慎,有意留心之下,便是察觉了不少事情。

    韦端迟疑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家大门方向,伯侯,某前街左近,新有一卜师……

    杜畿微微点头,说道:十有**。

    韦端长叹一声。

    李园瞪圆了眼,那么我家呢?

    杜畿捋了捋胡须,贤弟家前徘徊货郎便是……

    好胆!李园怒急站起,就想要出门收拾那个货郎,却被杜畿一把拉住。

    贤弟欲何为?杜畿问道,就连庞士元府前亦有,汝欲如何?嗯?

    李园磨了磨牙,突然之间泄了气,重新坐了回去,一声不吭。

    如果按照杜畿所说的那样,就不是什么暗中监视了,而是摆明了监察了!庞统庞士元都没有说什么,都能忍下来,难不成他李园就有资格不去忍?更何况,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也有可能是骠骑将军的一个试探……

    谁动了这些人,也就代表着谁很有可能在搞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骠骑将军的手段向来就是如此,似乎都摆在明面上,但是其实底下都是坑,这种方式,李园熟悉得很。

    杜畿缓缓的指了指面前豆盘,此乃之前之名望……然后取了豆盘,将其原本盛放在其上的糕点全数都倒到了另外一个豆盘上,然后亮了亮空无一物的豆盘,说道,此乃当下之名望……

    韦端身躯微微前倾,盯着一个空的,一个堆着糕点的豆盘,故而司马氏……

    然也……杜畿又说道,不过骠骑之策,远非仅此……说着,杜畿又将那个盛满了糕点的豆盘远远的推开,一直推到了几乎靠近桌案的边缘的位置,才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韦端和李园。

    韦端指了指还在桌案之中的另外一个还有些糕点的豆盘。

    杜畿微微叹息,从一旁取了食物的笼罩,然后盖在了桌案之中的那个空豆盘和一个还有些糕点的豆盘上。

    李园抓了抓后脑勺,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似乎还有一些不明白,歪着头,思索了良久,忽然一拍手,大汉商会!

    杜畿点了点头。

    韦端长叹一声,脸上多少显出了一些萧瑟之色,看了看杜畿,沉默不语。

    杜畿也是轻声感叹道:在下也是静思良久,方参悟些许鳞角……骠骑之局,前后连环,步骤缜密,简直是前无古人啊……

    韦端转头看了一眼李园,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伯侯所言……甚是,甚是……

    李园看了看杜畿,又看了看韦端,有心想要问一问,但是又觉得如果他们两个都明白了,自己这么问,岂不是自曝其短,太跌份了一些,然而不问么,又觉得心中难受,百爪挠心一般。

    韦端眼珠子转悠着,说道:如此,莫非只能是……再待来日……

    杜畿苦笑着,说道:休甫未见骠骑择妻妾甚严乎?一则黄氏,如今才添蔡氏,这其中深意……便是未来,怕是……

    韦端手一抖,胡子被扯下了两根,不知道是心疼胡须,还是下巴肉痛,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显得有些龇牙咧嘴之态,这……莫非,莫非骠骑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这,这……怎么可能?!

    杜畿扭头看向天边的夕阳,良久,叹息了一声,骠骑所谋,有何不能?

    夕阳在天边挣扎着,表示着自己的清白,但是依旧拗不过群山,过了片刻,就被群山一同给拖了下去,手脚并用缠绕其上,然后消失了,只剩下些略微的光华,就像是残留的几声惨叫声。

    此时此刻,邺城之中,曹操也在看着夕阳。

    天下大势……斐潜斐子渊……曹操感叹了一声,然后又是哼了一声。

    站在其身后的曹丕瞄了曹操一眼,然后拱手恭立,姿势标准。因为按照曹丕的判断,他老爹巴巴的将其从许县叫过来,肯定是又要上课了,因此姿势好一些,或许受到的训斥会轻一点……

    果然,题目丢过来了。

    上前来,汝且阅之……曹操指了指他面前的桌案,对着曹丕说道。

    曹丕拱手领命,然后前趋至案前,先是飞快的瞄了一眼曹操,然后才开始低头翻看桌案之上的那些从西而来的消息。

    河内可以往长安送信,长安的消息自然也可以送到邺城来,更何况曹操又着重加强了对于长安的侦查,所以比起长安当地来说,一般的消息也就是迟缓了大概十几天的样子而已。

    曹操看着曹丕,眉头微微皱了皱。曹操最不喜欢的,就是曹丕不经意的会露出那种察言观色的小聪明。在曹操看来,察言观色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本事,换任何一个奴婢,甚至一条狗,都懂得看主人的脸色,这个本事也未必比曹丕差到哪里去,而曹丕是嗣子,就需要站在更高的位置去看问题,哪能流于小道?

    所以,每一次曹丕偷偷的瞄曹操他的时候,曹操心理就有些不痛快。可问题是曹丕这个破习惯,老是不改!

    曹丕草草浏览了一遍,刚抬起头,就对上了曹操皱着眉的脸色,下意识的一个哆嗦。

    可有所得?曹操冷哼一声。

    这个……曹丕结巴着。

    曹操眉头皱得更深,那就再看一遍!

    唯,唯……曹丕连忙低下头,认认真真开始看第二遍,一边看一边脑袋开始疯狂转动着。咦,骠骑亦行抑士族名望之策?

    曹操微微点头,说道:为何要行抑士之策?

    曹丕手指了指桌案,说道:父亲大人曾言,天下四维,均平方稳,然如今一支独大,案倾盘覆便在须臾……故当抑之。然必不愿也,故先当去葛曼,削枝叶,方可动其根本……

    曹操手按在了桌案之上,点了点头。没过多久,曹操又问道:汝观骠骑之策,与吾等有何异同?

    曹丕还没能得意几息,顿时又卡壳了,这个……

    其实整体来说,曹丕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思考能力,已经算是不错了,但问题是曹操心中着急啊……而且对于曹操来说,似乎唯一能比骠骑将军斐潜强的,便是多妻多子了,而且儿子比骠骑大一些,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优势也不是那么的明显……

    我且问你,骠骑为何不攻略冀豫?曹操说道。

    曹丕脑袋里面还在盘旋着上一个问题,然后又被灌进来了一个新问题,顿时有些程序双开内存吃紧,吭哧一下才说道:骠骑兵力不足,不得久战,故而退之……

    错了!曹操拍了一下桌案,吓得曹丕也跟着桌案抖了一抖。

    曹操看了一眼曹丕,某一度亦以为是如此……直至,某听闻了骠骑西域之胜……骠骑么,确实地缘广大,各需镇兵若干,故而兵力有所不足,不过么……

    曹操细长的眼眸眯了起来,若是骠骑舍弃周边,齐聚兵卒,形滔天之态,莫说冀豫二地,便是席卷徐青,亦如反掌!何可当之?

    汝可思之,既如此,为何骠骑不攻?曹操重复问道。

    曹丕下意识喃喃的重复了一句,既如此,为何不攻?然后在其老爹犀利的眼神之下,小脑袋瓜子立刻狂转了起来,开启了涡轮模式,莫非骠骑有所顾虑?又有何顾虑呢?钱?粮?人?或……

    曹丕不断的往外抛答案,祈求能有一个答案撞上,但是很遗憾,曹操一直盯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曹丕越来越急,然后听到曹操叹息了一声,就差一点……汝都说了一点,但是都差一点……

    曹丕福至心灵,顿时目光落在了桌案之上,然后抬头看向曹操。

    曹操缓缓的点头。

    一理通,百理同,曹丕顿时也想明白了曹操之前问的另外一个问题,顿时笑道:是了!是了!吾与骠骑所差就在此处!骠骑早早谋划,先是农工,后规商会,如今方来抑制士族,正如桌案四脚,稳固其三之后,方修余一……而吾等之处,一支独大,其余残缺,若是稍有不慎,便难以平衡……是了,就是如此……

    曹操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曹丕的笑容,不由得挑起眉毛来,是如此不错,可是……汝觉得有何可笑?

    曹丕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顿时浑身僵硬,连笑容都冻结了,然后慢慢垮塌下去。孩儿,孩儿……这个……

    曹操收回目光,若汝治之,应当何解?

    曹丕心中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你个老头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难道我能知道应该怎么办么?

    其实曹操也不指望能从曹丕那边得到什么像样子的答案,只不过想要来告诉曹丕,这个世界很危险,外面的敌人很可怕,所以应该快一点成长起来……

    所以曹操也没有让曹丕立刻说出什么一二三来,而是让曹丕带着这些资料,回去好好想一想,然后过两天上交一份策论。

    过两天?

    曹丕低着脑袋,其实在曹操看不到的地方,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两天后不就是新年了么?这算是什么?新年压胜钱么?难道说新年不应该是好好吃,好好玩的时节么?怎么到了我这里,还要交什么策论?

    然而曹丕又不敢反抗曹操,只能是闷闷的领了任务,默默的退了下去。

    曹操眯着眼,斜着眼珠子盯着曹丕,直至曹丕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回廊之处,才微微叹息了一声。曹操何尝不知道曹丕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如果可能,曹操也想要给曹丕一个完全无忧无虑的新年,吃吃喝喝其乐融融,但是别人可以吃,可以喝,甚至可以吃喝得昏天暗地,无所顾忌,但他曹操不行,他曹丕也同样不行。

    这也是曹操在通过这种方式隐晦的告诉曹丕,曹丕你快乐玩耍的时间已经没了,现在每时每刻都要勤于思考,方能抵御外敌,别看现在曹氏如何,但是外面风雨交加霜雪厚重……

    只不过么,曹丕显然还不能理解……

    人和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曹操沉思着,回想着,这个斐潜,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些问题,并制定出了相应的策略,然后一步步的推行至今?

    在酸枣?

    不,或许在荆州之时,斐潜怕是已经有所谋划了……

    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这样才能让曹操心中略微平衡一些。

    毕竟从斐潜这些一步步的计划来看,着实令人恐惧。

    斐潜在搞商贸的时候,很多人不以为然,结果后来胡汉商贸蓬勃发展,支撑起北地建设的时候才很多人茫然而顾,原来商贸这么赚钱,然后跟着也搞,但是怎样都争不过斐潜……

    斐潜在推动农工学士的时候,也有些人认为斐潜是脑壳坏掉了,怎么还帮对手建设农桑?但是现在曹操才明白,其实斐潜所谓的这些免费的农工学士,其实才是最贵的!

    曹操现在境内所有的工具,尺度,甚至种田庄禾之间的距离,道路的宽度和厚度,全都是和斐潜一致……昔日秦始皇通过多少人头落地,才推行的度量一统,而在斐潜此处,竟然悄无声息的完成了!

    如果曹操现在想要改变,想要将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的骠骑制度标准推翻,要付出代价的何止是当日的双倍?甚至十倍都不止!

    更为可怕的是,这商贸,这农工,不仅仅是如此,还有后招!

    就像是眼前的桌案,士农工商四条腿,斐潜那边农工商三者强健,自然不怕削了一条士引发得动荡就导致桌面倾覆,而曹操自己这里么……

    曹操抚摸着桌案,就像是抚摸着最为心爱的宝物,但是下一刻,却站起转身,抽出一旁的剑来,一剑便是砍下!

    曹操佩剑,自然是上等之品,姑且不管是不是叫做青虹剑,但是至少斩钉截铁还是有的,所以砍在桌腿之上,倒也切口平整……

    桌案卡啦一声,顿时往断了腿的方向一歪。

    曹操却丝毫不停,又是连砍了三剑!

    四条腿都短了一截的桌案,又重新恢复了平衡……

    曹操歪着头,看着,半响,然后大笑了几声,正准备将长剑收回鞘中,目光却不由得一凝。

    长剑之上,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方才劈砍太过,竟然迸裂出一个小缺口……

第1970章倾动三国,独众胖胖

    腊月二十七,甲戌日,辰时。

    斐潜于骠骑将军府召见属下,然后分赐酒肉,锦帛等物品,以恭贺新年。庞统和荀攸更是地位超然,得到了斐潜亲自送出的宝剑,同时也意味着这两个人对于一般官吏有监督巡查职权,这原本也是尚书台的一部分职责,所以其余人等纵然羡慕不已,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

    在晨会结束之后,便是基本上关闭衙门,迎接新年了。

    再次打开府衙办公,大概就是正月初八的事情了,在这十几天的时间之中,除了值守的官吏之外,大多数都会休息一下,然后和家人团聚,或是宴会亲友,这也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

    散会之后,斐潜又召集了所有下属于城东郊外赴宴,饮西域蒲桃美酒,品铁锅新式菜肴,加上斐潜在新年之际,也不谈什么公事,自然是宾客如坐春风,宾主尽欢。

    不过再怎样尽欢,斐潜也知道只要他在场,这些官员多少放不开,于是乎在走了一个过场之后,便离开了宴会之地,让这些家伙可以放松一下,不至于他在场便多少有些拘谨。

    不知不觉之中,回城的斐潜竟然走到了蔡府左近。

    黄旭问道:主公……要去通禀一声么?

    斐潜仰头听着蔡府之中传出来的琴声,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便在此处暂时歇息就是……

    斐潜知道,蔡琰弹琴么,向来都是十分的郑重,焚香净手都是基础流程,调弦整理更是细致入微,要是放在后世,这么复杂且漫长的准备之下,怕是正式弹奏还没有开始,便是听众不走,恐怕也多数是不耐烦的刷痘印的刷痘印,看视频的看视频了……

    当下蔡琰弹的曲目,似乎依旧是当年斐潜离开雒阳之时弹奏的曲目。斐潜闭上眼,想象着隔墙的蔡琰正在低眉垂睫? 左手按弦,右手弹弦? 铮然有声,然后清风雅韵流淌得满室满厅? 绵延而出。

    蔡琰正章弹了两遍? 然后又拔高了些音量,正如溪流潺缓,百折不回,终而豁然开朗,似乎倒也切合当下。兜兜转转? 似乎回到了原点,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去年的桃花今年依旧? 但是已经不是当年的桃花了。

    听着琴音? 斐潜的思绪也波动了起来。

    对于蔡琰和黄月英,斐潜其实内心当中? 多少都是有一点愧疚的。

    当年斐潜在荆州娶黄月英的时候? 其实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情感基础,更多的是利益结合。黄氏当时也没有觉得斐潜将来会有多少的发展,只不过一方面斐潜出身地位般配? 容貌也尚可? 再加上又刚好对于工匠不反感不低视? 于是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至于斐潜和黄月英之间的情感么,其实并不是考虑的范围之内。

    黄承彦起初对于斐潜虽说看重,但也是到了北地,斐潜开始崛起之后,黄承彦这才着急起来,直至当下,更是对于黄月英恨不得耳提面命,三番两次的来信谈及关于斐潜后续子嗣的问题,让黄月英多多努力云云。

    以至于这一次,斐潜派人告之,要迎娶蔡琰之时,据称黄承彦甚是欣喜。

    一个熟悉的,相处融洽的妻妾,既可以解决斐潜子嗣的问题,也可以保证黄氏正妻的地位不动摇,那么还有什么比蔡琰更合适的人选?

    难不成到了现在,以斐潜的地位,若是还强求斐潜只能有黄月英一个人为妻,怕不是黄承彦都会被人指着鼻梁骂……

    另外一个方面,而对于蔡琰,斐潜很想维护着原本较为纯粹的情感,但是到了现在,却不得不又将利益掺入了情感之中。

    因为黄月英多少有个问题,而且对于斐潜政权的将来是个蛮严重的问题。这个家伙做工匠倒是心灵手巧,但是带娃么,只能称得上是真妈二字了……

    斐蓁也算是不小了。

    斐潜虽然不求说斐蓁神童一般,几岁就可以鹅鹅鹅,但是么,即便是现在换了两颗门牙口齿漏风,多少也要蒙学开窍了一些么?

    所以为了将来继承人的考虑,大汉第一图书馆就是最好的教员了。反正斐潜决定了,从今往后,这孩子么,还是由蔡琰来带。至少在教育孩子这一件事情上么,黄月英已经证明了,她真的不太行……

    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和一旁的黄旭低声说了几句,黄旭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过来。

    何事?斐潜转头问道。

    启禀主公……黄旭回答道,沔阳来人……

    沔阳?

    斐潜站起身,看了一眼蔡府围墙,然后便摆摆手,带着人回到了骠骑府衙。

    斐潜现在位高权重,婚姻之事更是不可能轻易就办,除了要告之陈留蔡氏,也需要和黄氏通一下气,免得黄承彦以为自己要冷落黄月英,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隔阂。

    但是没想到的是,黄承彦竟然会派人前来,而且还送来了不少的东西表示贺喜,更有意思的是,带着人前来的,竟然是诸葛亮……

    斐潜莫名其妙的吓了一跳,然后想明白了为什么吓一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不仅仅是黄氏,但凡是收到了消息的周边士族,也都派人送来了贺礼,更是有不少人直接就在长安左近住下,会等到斐潜正月婚礼的时候来观礼,一时间也让长安左近客满为患。

    更有意思的是,除了陈留蔡氏,沔阳黄氏之外,就连曹操也派人前来,据说已经到了雒阳,不日就会到长安,给斐潜和蔡琰贺礼……

    还有江东也说会有人来,已经到了荆州,若是不出意外,也会在正月赶到长安。

    换句话说,斐潜的婚礼,倾动了三国。

    不过么,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斐潜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历史上可以说真正倾动三国的人物,诸葛亮。当然这个时候,是小号的,青春版的猪哥。

    诸葛亮到荆州的时候,斐潜已经离开了,所以斐潜根本没见过诸葛亮,这一次,算是第一次的正式见面。

    诸葛亮和历史上的形象相差不多,浑身上下充满了温和秀雅之美,面庞轮廓清晰,鼻如悬胆,唇红齿白,难怪历史上刘备一见倾心,当晚就抵足而眠,号称如鱼得水。

    诸葛亮不知道斐潜脑海里面转悠着怎样的恶趣味,一本正经的坐着,姿态端正,颇有大家之风。

    孔明一路远来,辛苦了……斐潜嘴上说道,但是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个事情,嗯?猪哥的本体呢?没见到啊……

    猪哥的本体,自然就是又细长,又白净,又淡雅,闪亮着温润的光泽,散发着天然的清香,令人见了就会忍不住抱在怀里,上下摩挲,爱不释手的羽毛扇了。

    诸葛亮说道:将军言重。武关至长安,一路平坦,并无颠簸……

    斐潜点头说道:孔明既来,不妨多住几日……某已令人前去相召令兄……对了,还有一人,孔明也不妨见上一见……

    诸葛亮的眼眸先是一停,然后刷的一下流动了过来,何人?

    郭嘉郭奉孝……

    斐潜微笑着,然而笑容之中略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诸葛亮明显愣了一下。

    斐潜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抓住诸葛亮问这个问那个,问什么天下大势,问什么未来战略,毕竟斐潜和历史上的刘备不太一样。历史上的刘备,手底下的那些所谓谋士,在徐庶走了字后,剩下的所谓孙乾糜竺之辈,谁都知道这些人并没有什么毛刷子,所以刘备一上来就问诸葛亮一些谋臣的问题,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斐潜现在不一样,手下谋臣也不少,并且也不算差,若是一上来就问诸葛亮各种问题,然后诸葛亮口落悬河噼里啪啦一阵讲,然后斐潜还感慨什么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什么的,那么这是几个意思啊?

    是斐潜没有将自家谋臣看在眼里,还是诸葛亮没有将斐潜的谋臣看在眼里?

    说不得斐潜麾下立刻就会像是当年关羽张飞一般,横眉冷目了……

    因此斐潜也就只能是先和诸葛谈一些风土,叙说一些闲话。然后不多时,庞统和诸葛瑾几乎前后脚到了。

    庞统摸着下巴,啊哈哈,来来来,让某看看,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小亮子长进多少了……

    诸葛亮面容不变:士元,你胖了……

    庞统下巴一抖,然后瞄了一眼斐潜,我这喝水都长肉!

    诸葛亮依旧面容不变,士元,你胖了许多……

    庞统眼珠转悠两下,你这是羡慕嫉妒于某?

    诸葛亮维持着面容不变,士元,你真的是胖了好多……

    庞统伸出胖爪子,在空中虚抓了一下,然后瞬间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还是有些长进的……

    诸葛亮微微而笑,顿时厅堂之内增色不少。

    诸葛瑾上前打圆场,庞统也不在意,挥挥手说道:你们兄弟先聊,等晚上我请你吃羌煮……哼哼,哈哈……

    眼见诸葛瑾带着诸葛亮告退了,斐潜看了一眼庞统,说道:你是不是打算用羌煮将诸葛孔明喂得胖一些?

    庞统一愣,胖爪子连连摆动,主公真爱说笑,我怎么会这么想……

    哦?斐潜不以为然的说道,要知道人各有喜好,你喜欢的,诸葛孔明未必喜欢,羌煮,油重……呵呵,不过要是想要让人发胖么……某倒是有些办法……

    庞统笑得顿时如一朵花一样,凑了过来,那家伙确实不爱吃脂肥……主公有何良策,在下洗耳恭听……

    斐潜倒不是完全应和庞统,而是觉得诸葛亮确实是有些瘦弱,虽然说仙风道骨外表看起来不错,但是身体素质怕是有些问题,多少补一补,壮实一些也好,而且按照历史上诸葛亮的性格来看,也未必能够像是庞统一样胖得起来……

    士元你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是旁处少有的……斐潜呵呵笑着,昨天你才吃过……

    庞统瞪大眼,一拍手,糖!多谢主公!某这就去准备准备!

    记得吃完要刷牙!

    斐潜提醒道,然后看着庞统充满斗志的就出去了。

    果然,鲁先生说得好,正所谓独胖胖,不如众胖胖。

    且不说庞统的准备,倒是诸葛瑾带着诸葛亮,缓缓的沿着长安大街向前而行。

    一路之上诸葛亮什么都没有问,诸葛瑾也什么都没有说,直至到了诸葛瑾的家中之后,两个脱去大氅,在厅堂之内坐下,诸葛瑾才说道:如何?

    骠骑之名,果不虚传。诸葛亮说道,荆州襄阳,已是繁华,然而长安之中,更盛三分,行走路人神色如常,谈笑自若,并无灾民枯黄之样,亦无道左目示之谈,商铺众多,货物琳琅,酒肆飘香,酣呼华闛,俨然乱世之净土,盛世之景然……

    诸葛瑾笑道:若非前次学子闹事,焚毁不少,长安当下应是更是繁华。醉仙楼中,菜肴飘香,仅凭气味便是诱人垂涎。只是可惜……

    亮所虑者,亦是如此。诸葛亮说道。

    诸葛瑾看了一眼诸葛亮,显然知道诸葛亮说的并非是醉仙楼,而是另外的事情。

    言之甚早……诸葛瑾说道。

    诸葛亮摇了摇头,说道:当下不言,恐悔之晚矣。

    诸葛瑾皱起了眉头来,说道:何以见得?

    黄公爱女,远近皆知,如此之下,依旧备礼送至长安,足见黄公亦知其关害,不得不而为之也!诸葛亮说道,如今天下三分,有道是一日之计,在于寅时,一年之计,在于开春,一世之计,便是当下也……

    诸葛瑾沉默着,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

    诸葛亮也沉默着,没有继续说什么。两个人对坐着,直至仆从上前,说是热汤已经烧好了,诸葛亮才拱拱手,随着仆从前去沐浴洗尘。

    诸葛瑾遥看着窗外,渐渐的,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哪一年,曹操和陶谦,两个人相互攻伐。

    陶谦能力不大,但是野心不小,而且一开始还以为曹操不过就是个卖屁股的宦官奸臣之流,只要陶谦高举义旗,兖州等等地区便是望风而降……

    毕竟当时刘岱已经死去,兖州混乱不堪,曹操才刚崛起不久。

    然而陶谦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的兵卒,言过其实,真正的战斗力低得可以,再加上陶谦之下都是些一般的将校,和曹氏夏侯氏等人比较起来,简直连渣都不如,于是乎很自然的被曹操击败了。

    也正是因为陶谦的举动,曹操做出了或许是影响其一生的举动,曹操收拢了青州兵,也就是青州黄巾,就像是宝剑的双刃,割伤了他人的同时,也割伤了曹操自己。青州兵的战斗力可圈可点,但是其不服规矩的事例也同样令人无奈。

    曹操二次攻打徐州,固然兵锋强盛,所向披靡,但是么……

    夏,使荀彧、程昱守鄄城,复征陶谦,拔五城,遂略地至东海……遂攻拔襄贲,所过多所残戮。

    后攻费、华、即丘、开阳,谦遣别将救诸县,仁以骑击破之。

    而琅琊阳都,便是在开阳之北,费城之西。

    如果历史上曹操知道他的二攻徐州,会使得他多了一个令他头疼的对手的话,按照曹操的性格,曹操还会进攻么?

    想必是依旧会,而且还会更彻底,屠戮个干净。

    所以诸葛一家上上下下,都痛恨陶谦的无能,都怨恨曹操得残暴。

    至于诸葛诞?那家伙是诸葛丰的后人,和诸葛瑾诸葛亮是同宗,但不是同支。只能算是族兄弟而已。

    汉代人洗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汉代人头发都很长,加上诸葛亮远道而来,别看外表不错,但是路途之中沾染灰尘跳蚤虱子什么的,也是多少有一些,等到诸葛亮沐浴完毕,里里外外全数都换了一身之后,已经是夕阳落下,临近黄昏了。

    诸葛瑾正在饮茶,见到诸葛亮来了,便笑了笑,说道:庞令君已经令人前来催促了……说完,看了诸葛亮一眼。

    诸葛亮拱手说道:亮知矣。

    诸葛瑾点点头,便带着诸葛亮出发,前往庞统的家。

    半路之上,诸葛亮忽然轻轻笑了笑,说道:士元胖了,这个很好……

    诸葛瑾微微皱眉,看了诸葛亮一眼。

    诸葛亮转头看着诸葛瑾笑道:兄长不觉得么?士元胖了,我等心安,但是骠骑若是胖了,我等就心慌了……

    诸葛瑾闻言,嘴角抽了抽,然后憋不住,哈哈笑了两声,又咳嗽了一下,点了点诸葛亮,还没有说什么,诸葛亮就拱手说道:亮有错,不再说了,不说了……

    诸葛瑾以令君称谓庞统,是说现在庞统身份不一样了,不可用当年在鹿山之下的态度再和庞统讲话,诸葛亮天生就七巧玲珑心,哪里又会不知道?之前和庞统斗嘴,一半见了旧友的欣喜,一半是对于斐潜的试探。

    诸葛亮坐在车上,微微随着车辆行进而有些摇晃,连着思绪也荡漾了起来,现在看起来么,似乎骠骑还不错,只不过骠骑提及的那个郭嘉郭奉孝,又是什么意思?

第1971章天子恩赐,妙谈乐章

    新年,总是能带来新的希望,即便是这个希望看起来……

    转眼间,新年渐近,不管如何,许县之中也开始张灯结彩,添了许多节庆的气氛。豫州士族百姓们出出入入,平日里也多了几分的笑脸,即便是荀彧那种明知如今曹氏局面动荡不安,并且又是心思沉重的,也偶尔会露出一些由衷的笑容,并且准备一些关于新年的事项,多少也放松了一些。

    许县之中的街道上充满着年关喜庆的气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跑动着,车辆与行人自街道上过去,相互之间也笑着招呼着。

    似乎喜庆的气氛也稍微冲淡了一些天气的寒冷,这片街市间,积雪被扫到一边,尚未有消融的迹象,堆得小山也似。

    一处酒馆之中的房屋内,布置合理的熊熊燃烧的火炉,一边给房间加温,一边保证着空气的稍许流通,房间奢华,珠帘之中,焚香的气息袅袅飞散,同时也有空灵优美的琴音作为伴奏,抚琴的女子身段优美,样貌明丽,此时倒是只做陪衬,不多说话。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只不过,怪异的是,在桌案之上,糕点之侧,碗中是茶水,而不是酒水。

    今年,看来似乎更增喧哗了……

    小弟昨日出城,拜见家中长辈,亦是如此言……

    ……这次出城,听闻幽北又是雪灾,易京之处,更是人烟罕见,桥路皆毁,冀州转运货物,路遇雪崩,血本无归了,啧啧? 可怜? 可怜啊……

    冀州之地,人口众多,东拼西借? 总是能过去? 呵呵? 就是这两年运道差了些罢了……

    这倒也是,想当年……呵呵……

    不过这茶主……倒是开了个坏头,而今皆需考正,着实令人烦忧……原本以为只有西京饮茶,却不料如今东京亦饮之? 虽说清雅? 但也多少有些苦涩……

    两个人看着茶,都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酒馆之中喝茶原本就是有些不合理,但是这年头? 不合理的事情多了,和一些更大的事情比较起来,这样的事情就似乎微不足道了。

    正月下欲开考正?不知兄台可有消息?

    某正也为此事烦恼……

    兄台有何忧虑?令尊上亦出过县令? 多少是有些情面……小弟家族之中,莫说是二千石,就连千石也是久枯矣,才更是困苦啊……

    这些西秦莽撞汉,怎知华夏文章妙?听闻又是在西域多有斩获……此间之子,也算是富贵险中求……

    听闻朝中也是议论纷纷……前日某与司空府上曹掾饮酒,得知一事……兄台可知琅琊王祥王休徵?

    略有听闻。究竟何事?

    便是如此这般这般……哎,未曾想,昔日琅琊王氏,亦是堂堂之族,哎……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这怕是冀州之人,动作其中罢?

    何尝不是,若是如此,此番正月考正,怕是难得太平了……

    哎,真是……

    两人又是齐齐叹息。

    叹息之声和叮叮咚咚的琴音混合在一起,沿着缥缈升腾的白烟钻过了屋檐,往外溜走了。

    而这种议论,不仅仅是在酒馆一地,甚至其他地方也是不少,夹杂在许县新春的喜悦之中,似乎并不那么和谐,但是又好像很合理合拍……

    除夕的前一天,有中使宦者来到尚书台,代表皇帝刘协给与了值守的官吏慰问,表示天子的仁慈。岁末更新,诸事尤繁,诸位爱卿恐难趁空暇礼问宗亲,故赐些许香囊,锦锻,以代问安好。

    来宣布皇帝慰问的,自然是一名中官,若不是颌下无须,甚至看起来比荀彧还要更加的中正忠实,气度不凡。

    荀彧刘晔满宠等人,纷纷拜谢。

    其余尚书台小吏也是一同而拜,毕竟他们也分得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终究是个意思,天子所赐么,意义就不一样。

    中官发放完毕,便是急急要走,像是今天任务不小,周边都要跑一趟的样子。

    荀彧自然需要送一送中官。满宠和刘晔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上一次天子赏赐是在什么时候?

    似乎记忆里面很模糊了……

    一方面是因为刘协年龄还小,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刘协一直以来都比较窘迫,所以即便是想要送点东西,都不知道几难。

    不过怎么说,每逢重大节日,皇帝派遣中官到大臣之处慰问,这也是一种习俗,甚至对于一些日子过得比较紧巴一些的京都官吏来说,这些重大节日的中官使节,也会很受欢迎,毕竟随着这些中官使节前来的,多少都有一些精美物品。

    就比如说这一次,随着中官而来,一些蜡烛,桃符,香囊等等,未必是珍贵难求,但是都是新年用得到的一些东西,更有皇帝御赐的意味,更不能和平常物品的价值衡量了。

    这一点,让满宠和刘晔都比较惊讶。

    因为这些东西,价格虽然不高,但是品类众多,简繁皆有,若不是用了一番的心思,未必能配备齐全。这就很有意思了。

    按照刘协的性格,或者说从刘协的生平经历来说,刘协是很难懂得,或者说有这个心去了解一个普通士族子弟,百姓家庭当中新年所需的物品的,若是之前,即便是刘协想要赏赐群臣,多半不外乎就是一些金银钱财肉块锦布等等,不是说金银钱财等物不好,而是比较随意和空泛,像这样极其针对性的,适宜新年的众多器物赏赐,几乎是没有。

    而现在,似乎曹皇后,嗯,也不知道此事算是好事,还是……

    对于刘协的态度,许多许县的官吏,都是比较矛盾的。

    一方面是因为刘协毕竟是大汉天子,另外一方面是这个大汉天子只是个样子。

    这种相对来说极其矛盾的心理,导致很多官吏都是敬而远之。毕竟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当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天天都在面前,但是自己又无法解决的时候,下意识的逃避就成了麻醉自己的最佳方式。

    否则能怎么办?

    和曹操干一架?之前想那么干的,已经是有了榜样,就连旧友都说杀就杀,还有什么是曹操下不了手的?

    这也谈不上什么小人行径,自私自利,毕竟活着,是一个人的基本述求。平心而论,曹操对待一般的官吏,也不是凶神恶煞,苛求责备的,若是不侵犯到曹操的根本利益,一些小毛病小问题,曹操还是有一定的容忍度的。

    所以,即便是曹操独霸朝纲,架空了刘协,对于大多数位于中下层的官吏来说,可能有一些意见,但是这些意见不足以让这些人跳出来反对曹操,因为这些人同样也是权力的奴隶,顶多就是在无人的时候,感叹一番,吐槽几句。

    皇宫,是刘协的监狱,而权力,则是大多数许县官吏的囹圄。这些人虽然身份或有不同,但是同样都是权力的囚徒与奴隶,身在大汉王朝的最高层,出言则天下,闭口则万家,但是是否有真正的快乐,亦或是多少幸福感,便如同饮水,冷暖自知了。

    鲁先生说过,有钱的人的快乐,是想象不到的。同样的,身处于一个王朝的顶层左近,权柄近前,各种尔虞我诈、相爱相杀,大概也是一般人所想象不到的。

    人的心胸智慧,大体上是来源于经历,或者说成长的环境,所以刘协的心胸智慧么,原本很通透,通透到几乎很浅白,但是现在么,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满宠和刘晔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各自心中多半都有了一些计较。

    荀彧送走了中官,然后转身回来了,看了看堂前的那些器物,沉吟了片刻,便让满宠代行分发给众人……

    分到刘晔手中的,是一对蜡烛,两个香囊,十张桃符,还有宫中画的一些年画之类的小物件。

    刘晔将画展开。新年画作么,肯定都是一些吉祥寓意,美好事物。比如松柏龟鹤等等。此松柏倒也画的不错,越冬不凋,邪尘不染。

    荀彧头都没有抬,就像是根本没听见。

    满宠看了一眼刘晔,什么都没有说。

    略微看了看之后,刘晔也将画作放下,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像是方才只是不经意的品鉴一般。

    年时诸事,琐细充实,都要在值守的最后一天办好,尽可能不带到新年去,所以三人也是忙碌到了下午时分,才算是基本做完,不约而同露出了有些疲惫的神色,然后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道上一句新年好,纷纷回各自家中。

    除夕夜,各家团圆,皇帝也不例外,直至初五才会临驾大殿,飨宴诸爵、散、勋并诸番使节。

    然而,在刘晔刚走到家门之处,就从对街拐角处出来了一名黄门,拱手叫住了刘晔,表示天子有请……

    此时此刻?刘晔有些皱眉。

    黄门宦官点头。

    也罢,带路。

    刘晔无奈,登上了黄门的车辆,摇摇晃晃往皇宫而去。

    临近大殿,刘晔听见了一些礼乐之声,微微睁开眼看去,只见到大殿基座之处,有一些乐师在奏响礼乐,曲目典雅隆重,颇有气度。

    一旁一直都在观察刘晔的黄门宦官赔笑道:此乃陛下交代,宫中乐师用勤,于初五祝幸社稷,典合古礼,与诸公同飨也……

    刘晔点了点头,却抬头看见阳光斜照在大殿的一角,显得半边大殿辉煌,另外半边确实昏暗,心中不由得一动,便重新催下眼帘,不再旁顾,直至走进了大殿之中,拜见了刘协。

    刘协身穿便装,见到了刘晔便微微拱手,表示歉意。

    大殿之外礼乐叮咚。

    刘协说道:爱卿不妨进些前来……殿外声乐吵杂,又不能不加以勤练,否则初五若是有些纰漏,难免损国之体面……

    刘晔微微苦笑,但是依旧依照刘协的话,往前进了一段,坐在了丹阶之下。

    绵密流畅的曲乐声从大殿之外传来,各种乐器配合无间,虽说当今的刘协不复当年大汉盛世的时候皇帝权柄,但是宫中乐师平日里面就是靠着这些乐曲吃饭的,自然是熟练得不行,哪里还用得着在除夕之夜之前,还要特别加以练习?

    那么这些乐师在大殿左近,奏响乐曲的目的,也就是剩下了一个。

    陛下如此,反倒是更引人注目……刘晔微微叹息道,陛下有何疑问,便说罢,臣自然当言无不尽……

    刘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一旁早就备好的一些额外的器物,也是些香烛沉香之类的小杂物,说道:朕亦知此举瞒不过旁人,但是多少遮掩一些,也是好的……此物皆备于此,届时爱卿可称同属血脉之故,多赐一份……

    刘晔是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和刘协属于正儿八经的同宗,所以新年之前,特别请来多赐一份新年之物,也不是说完全说不过去。

    刘晔点点头,并没有说刘协这样的举动在曹操眼里根本就是无用功。毕竟刘晔,也还是姓刘。

    刘协也知道时间紧迫,便直接说道:如今西京,冀州,皆用考正之法,却反应各异,各有不同,不知爱卿可明其究竟?以解朕惑。

    大殿之外金钟响起,但是刘晔心中却盘旋起来,注意力都放在了刘协的问题上,似乎都感觉殿外的音乐声都断断续续起来。

    人事种种,臣所不明也,陛下问臣此事,臣实不敢答。刘晔缓缓的说道,然若是陛下询问乐律,臣虽说不明锦绣纷繁,但也略有小得……此间声乐,若无统领,便是恐声辞失其领,音曲散落章。虽说乐章相同,然乐师之异,亦使金钟有别也……

    刘协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说道:乐声……亦礼之重也,还请爱卿指点……

    刘晔看着眼前血红色的丹阶,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刘协听得见,《周礼》之中,乐器有八,乃金、石、土、革、丝、木、匏、竹是也,上合天,下应地,乃八方之乐也。金者,钟、铃、鎛、镛、铙是也,铿锵之,锐也。石者,玉磬、笙磬、颂磬、鸣球是也,清音之,鸣也。土者,则为埙、缶等物,浑成之,厚也。革者,县、鼗、应、搏、拊等,声延之,震也。丝者,琴、瑟、筑、筝是也,铮然之,连也。木者,圄、柷之物,温咽之,合也。匏者,竽、笙、簧等,杂合之,补也。竹者,箫、龠、笛、篪之物,低寒之,平也。乐得八方,章满四海也。

    说完,刘晔微微抬头,看了刘协一眼。

    刘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然则今日,八方之乐,亦可分其三……刘晔继续说道,击之乐,如钟鼓,管之乐,如笛笙,弦之乐,如琴筝。钟鼓之乐,金石之音,刚劲雄浑,镇邪辟恶,乃力之音也。笛笙之声,绵延不绝,气息悠长,断续难明,乃气之音也。琴筝之乐,弹跳腾挪,左右摇曳,抹来挑去,乃人之音也……

    刘晔再次看了一眼刘协。

    刘协点首,表示这一次就比较明白了,如今此中可是金石略少,琴筝居多乎?

    刘晔摇了摇头,说道:此地,笛笙居多矣……麻蛋,三选一都能错,这个陛下真是……

    胡乐多以鼓,多做旋状,轻快彩斓,初见之者,多以为妙……刘晔继续说道,然华夏之音,沉稳有度,进退有法,方有各部声合,协调于章也。

    这个……刘协缓缓的点了点头。

    刘晔瞄了瞄一旁为自己所准备的那些所谓礼物,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多少有些亏了,便拱手表示自己才学浅薄,只能说这些了云云,然后就告辞出来了。

    刘协想要挽留,但是又有些犹豫,迟疑之间,就只能放刘晔回去了。

    刘晔捧着新得的蜡烛沉香等杂物,正转过了宫殿一角,迎面差点撞上一人。原本放在漆盘之中的物品也是掉了几样在地面上。

    啊?见过中使……刘晔微微一愣,这就是早上去了尚书令,宣扬慰问的黄门宦官,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跑了不少地方?

    奴婢该死,该死……差点撞到刘晔的黄门宦官连声道歉,然后手脚飞快的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点头哈腰的却动作熟练的一边帮刘晔整理,便顺手将刘晔手中的漆盘接过,目光飞快的巡游了一边,口中却麻溜的说道,奴婢无状,冲突了侍郎,还望侍郎恕罪……这些杂物,不妨让奴婢替劳就是……

    刘晔微微偏头看了看,然后笑道:怎敢有劳中官?

    黄门宦官也不强求,双手将漆盘奉上。

    刘晔接过,便缓缓的往外走了。

    宦官眼珠转悠了几下,然后又奔到了大殿左近,抓住了一名在殿角的小太监,低声说道:陛下召见刘侍郎,都说了一些什么?

    小太监低声说道:隔得太远,殿外又吵,听不清楚……奴婢,奴婢只是大体上听到似乎在说礼乐,讨论了一些钟鼓琴筝什么的……

    礼乐?黄门宦官斜眼看了看大殿之外,台阶之下的那些还在演奏得乐师。

    似乎说得通,但是也似乎还有些问题。

    刘晔出了皇宫,然后看着手中的漆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差点撞上了他的那个黄门宦官,似乎姓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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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国当年,各路风流人物在短短几十年间碰撞出炫耀无比的光华。一个小职员穿越,无财无权无势,是怎样在三国各路牛人间走出自己的道路?枭雄还是英雄,美女还是江山,阴谋还是阳谋,王道还是霸道?慢慢一路走三国,你会发现其实曹操没做献刀,刘备不光会哭,孙权平衡有术,一起来会一会吕布关羽的武艺,一起来见一见大乔小乔的呆萌……诡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