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6章 摆在棋盘之上的棋子应对
夜漫长,路彷徨。
在官渡北岸,曹操坐在大帐之中,灯火虽然明亮,但是曹操脸上却始终有些地方照不到,显得有些隐晦。法令纹深深的镌刻在脸上,其中蕴含的阴影似乎连光线都透不进去。
现在这个时刻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不知不觉当中,在大帐当中的议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一队队的斥候,将从各处探查到的军情,汇总到了这里,然后再一条条的汇集在曹操的作案之上,当曹操过目之后,如果对于某一条的信息还有些疑惑或是不解的,还要特别叫来当事人再次进行询问。
曹操如今权掌五州,下辖郡、国近四十个,看起来似乎非常的庞大,但是实际上除了主要经营的兖州和豫州之外,大部分的地盘都是转租出去的,曹操就像是包租公,然后从各地的士族大家手中收取赋税租金,劳役兵源等等。
冀州么,现在才刚刚加入,很多关系都没有完全理顺。
正是因为以上的这些,所以曹操不得不慎重,因为他也无法完全判断出来这些在各地收租子的士族世家,究竟会不会因为这一次的骠骑将军东进,发生一些怎样的变化,甚至会不会产生出一些之前所没有的想法?
这些,都需要派出人马进行勘查。
当然,曹操最为关心的,依旧是骠骑将军斐潜的动向。
每一道关于斐潜的消息传递过来,曹操的内心都不由得要颤抖一下,甚至有时候都有些害怕看,又不得不看。
骠骑将军统领的大队人马,并没有像是当初推算的那样,直扑许县,现阶段似乎是全数堆叠在了雒阳之处。当然,骠骑将军的斥候则是散开得很远,甚至一部分深入了兖州地区,和曹军斥候相互争夺得非常的凶,甚至造成了曹操手下许多斥候的折损。
在曹操看来,这其实就是斐潜在企图遮蔽战场。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任斐潜消除了所有的自己这一方的斥候,遮蔽了战场,那么也就意味着斐潜可以自由来去,不会受到任何的束缚,而自己这个方面却会收到极大的妨碍……
李典李曼成……
曹操嘴唇挪动了几下,无声无息的研磨出了这几个字。原本曹操派遣李典驻守雒阳,是因为觉得李典稳重且有谋略,至少比起那些二线将领的曹氏夏侯氏好上许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曹洪都还要更好些。一开始,李典也没有让曹操失望,就像是上一次配合得不错,俘虏了张郃,但是这一次……
虽然曹操也清楚,甚至比谁都清楚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又有谁会喜欢打败仗?
雒阳的失去,一下子就让曹操不得不立刻抛下了冀州,领兵向南,完全打乱了原本的节奏,同时也使得掌控冀州的进程,不得不暂时中止。
就像是当年山东联盟在酸枣汇集是为了堵路一样,原本曹操的战略就是利用雒阳来拥堵延缓斐潜的进兵,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来布置,毕竟雒阳刚好就是处于河洛地区进入豫州冀州的喇叭口上,一旦被突破,就意味着斐潜可以选择上中下三路进军,可惜这一次,面对气势汹汹的雍凉兵卒的,再没了十八路诸侯,只剩下了曹操。
而更让曹操不安的是,斐潜的大部队就这样缩在雒阳,即没有立刻向许县出发,也没有朝着冀州河内出动,这让曹操十分的为难。因为面对斐潜这样的劲旅,如果曹操选择分兵就意味着那一边都不强,那一边都薄弱,被斐潜打穿了之后便是全线搞不清楚,甚至会全盘崩溃,但是如果要集结打一场防御反击,那么又该往哪边集结?
看起来似乎斐潜准备去豫州,但是真的斐潜是要去豫州么?
这也是曹操大部队依旧在官渡,只是派遣了夏侯渊和曹纯南下驰援夏侯惇的原因。
曹操必须搞清楚斐潜的真实意图,才能做出相应的调整。
但是……
对于自家的这个小师弟,曹操真心看不透。
曹操还没有说话,坐在其下的曹洪已经有些急切的开口了:主公,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进又不进,退又不退?骑兵被他用得就像是步卒一样,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曹洪性格比较直爽,所以当听闻李典被俘虏的时候也没少骂李典,现在也是一张嘴就骂上了斐潜,他这一开口,顿时整个大帐里面原本压抑得几乎不流动的气息,终究是有了一些松动。
曹操捋了捋胡须,说道:子廉以为,这骠骑,应当如何用兵?
骑兵,乃贵神速,出其不意,曹洪说道,某虽然不擅长骑兵,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些,像骠骑这样,将骑兵收在雒阳,不是等着我们上去堵起来么?我们要是将大军往酸枣驻扎,岂不是昔日之事重现?
酸枣之地,自然是雒阳想要出河洛的要冲。当年各路诸侯选择酸枣,肯定也是做过考量的,所以曹洪说的话也不完全是没有道理。
曹操目光却投向了曹仁,淡淡的问道:子孝以为如何?
曹仁皱着眉头,认真的回答道:回禀主公,某以为,骠骑此举,违反常理,必有诈也……然究竟谋于何处,某却推演不得……
曹操也没有说什么,又转头盯着曹丕,问道:丕儿,汝可有策?
曹丕心中狂叫,又来了,他娘的又来了,脸上却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某以为,骠骑此举,定有图谋,亦或是……诱兵之策?
曹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给曹丕任何表情眼神上的回应,而是径直说道:且试言之……
曹丕按耐住心中涌动的烦躁,因为他知道这是曹操在考量他,而他必须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考量当中成长,只不过对于所有人来说,明白归明白,做到归做到,曹丕内心当中其实非常不喜欢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曹操挂起来当众询问。说得好了,也不过就是点点头,顶多一句不错而已,说得不好了,却是获得一大堆的训斥,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被骂得灰头土脸的。
子孝叔叔虽然也说过,曹操是爱曹丕的,所以才特意行此言传身教,但是曹丕怎么都觉得其实曹操一直在拿他和死去的兄长曹昂在做比较……
老子是曹丕,不是曹昂!
曹丕内心当中咆哮着,却依旧低着头,拱着手,缓缓的说道:骠骑若欲迎天子,当年北地平阳之时,就不会轻易放手……故而骠骑当下也多半无意迎天子……驻留雒阳,一则表示其忠义,二则么,多半也在等着我们再行当年酸枣之策……然后骠骑就可以或是以吾等阻拦之名,退而全其忠义,亦或是……令上党出太行,袭我后翼!
曹丕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不由得喜滋滋的抬头,看了看曹操的面色。
曹操缓缓点头,说道:不错,此乃骠骑用意之一二也……可还有其三?
曹丕( ̄◇ ̄;)
曹操见曹丕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就这样将曹丕凉再了一旁,而是对着曹洪说道:子廉啊,切不可小觑了骠骑……骠骑此举,乃棋中筋要,北可呼应上党,南可袭取许县,中可侵扰兖州,于雒阳屯扎,乃观吾等应手也……
军事上,谁都想要争夺主动权,而现在主动权无疑就是在骠骑的这一边。
去年年冬的时候,曹操就想要引诱斐潜出来,但是斐潜并没有上当,而现在出来,虽然同样是出动了,可是时间阶段不一样,局面也自然不同。去年年冬的时候,各地秋收完毕,人口劳动力都闲下来,进行一场大战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春耕才过去不久,地里面正儿八经是需要大量时间精力照顾的时候,要不然纵然没有被破坏,虽然庄禾也会自然的生长,但是杂草什么的长得更快,错过了时间恐怕就只能收一地的稗草!
所以一方面曹操不能不打,另外一方面又不能久打,这种明摆在棋盘上,却又不能不应,应了又极其别扭的手段,正是骠骑将军的拿手好戏。
换句话说,对于骠骑等人,反正发生战争的区域不在自己地盘上,就算是打烂了也无所谓,而曹操却不得不缩手缩脚,唯恐打烂了自家的宝贝……
曹操如此解释了一番,曹洪等人才恍然,又更加的愤恨起斐潜的卑劣来,不由得都喝骂了几声,然后沉默了下来。谁都知道,骂人如果能够解决问题,能够骂死一个人,曹操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现在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更好。
大帐之中的沉默,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曹操缓缓的站了起来,大帐之中的诸人,也不由得跟着曹操一同站立而起。
曹操仰头看着,忽然摇摇头,笑道:某若只是一个将军,怕是现在也不管不顾先冲杀对阵了罢!有骠骑如此对手,亦是人生快事!哈哈,哈哈哈!
曹操将袖子背到了身后,腰杆挺直,骠骑以为某等应是焦躁,急于求战,便以逸待劳,以缓对急,待吾等露出破绽了,再行雷霆一击!哈哈,骠骑也未必能想到,某也能熬得!就算是赌上一年收成,只要能败了骠骑,也是值得!
曹操虽然言语上豪迈,说得似乎也是轻巧,但是到了最后,依旧没能忍住,咬了咬牙,最后的值得二字,更像是从牙缝当中碰撞出来的一样。
主公!曹洪低呼道。
曹仁也是有些变色,因为他也同样清楚,如果中断了一年的赋税,对于曹操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压力和打击。
曹操摆摆手,说道:议了一夜了,诸位也是辛苦,不妨先回去歇息……传令于许,令元让,秒才等人,谨守关隘,巡查严防,不得擅自出战!
曹操决断之后,众人相互看了看,最后也只能拱手应下……
……╮( ̄▽ ̄““)╭……
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斐潜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然后接过护卫递过来的面巾,就着井水,呼噜噜的开始洗漱。
说实在的,纵然一再的改进,牙刷什么的终究没有后世的好,虽然几经调试,但是一想到这些毛原来都是长在猪身上的,心中多少就有些膈应,再加上猪毛容易掉,然后刷着刷着……
哎,不刷又不行,因为蛀牙这个事情,可不分是大汉的还是后世的,没洗干净肯定就有,斐潜都见过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有蛀牙的了。
当然,年轻得了蛀牙的,其实是士族子弟居多。而那些贫苦农户,大多数牙口都不错甚至到了四十岁都还行。这不是代表着贫苦的百姓生活习惯比士族子弟好,而是那些贫苦的百姓根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吃,更不用说含糖份高的食品了,更多的时候贫苦百姓都是喝各种野菜粥,像是汤水一样,根本挂不在牙齿上,自然也就没有多少蛀牙的机会。
不过,贫苦百姓牙口磨损倒是比士族更厉害,一个是吃粗食更多,另外一个是原本身体营养就不好,很多人都缺钙,牙自然就不坚固。
其实不管士族也好,普通贫苦百姓也罢,每天要面对的都是先要填饱自己的肚子,也就是所谓的民以食为天。这也真是斐潜这一次策略的根本。
所以,曹操现在能够憋得住,倒是出乎了斐潜的意料。
前方的斥候传来的消息表明,曹操并没有大军南压,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连早两天出现的夏侯渊的骑兵部队,也只是在颍川和陈留一带驻扎,并没有表现出要和斐潜立刻进行决战的意思。
朱灵和张烈,一直都没有消息,到也算是好消息,毕竟如果说真的被曹军围杀了,一定会拿着些战利品来敲打斐潜兵卒的士气,而现在曹军拿不出来,就说明要么朱灵和张烈已经跑了,要么曹军已经顾不得这两个人了,不管是哪一种,都算是可以接受。
而让斐潜不能接受的是,老曹同志居然这么稳。历史上打赤壁的时候,老曹不是挺毛躁的么?
昨夜也是想了一晚上,快到天明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不过经过早上凉水在脸上这么一激,倒是让有些昏沉的脑袋思路清晰了一些。
斐潜稀里呼噜吃完了早脯,然后端起茶漱口,咕噜了几下也没有吐出来,直接就给咽了,然后说道:去请公达来,某有要事相商!
第1827章 让人无言的事实最为无奈
谁都不想成为棋子,可是有些事情,并非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的。
这就是长安?
甄宓仰起头,眼眸当中华光流露,一时间风采绝伦。
从小到大,甄宓就没有离开邺城,更不用说走出冀州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远离家乡,便走得如此之远。
虽然说甄宓的自言自语旁边侍奉的婢女也听见了,但是一左一右两个婢女头都低着,并没有答话,就像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样,乖乖的像是两只小兔子,窝在了车厢两个角落里。
甄宓也没想着要和两个婢女说什么,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先去东西坊看一看。
其中一只小兔子应答了一声,然后轻轻敲了一下车厢的前板,将甄宓的意思传到到了车夫之处,然后又重新乖乖坐好。
领队的护卫有些差异,但是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甄宓一行人不是俘虏,更像是使者,所以也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起什么争执,于是调转了方向,往东西坊而去。
东西坊,自然就是买卖东西的。
自从西汉长安损毁之后,长安城给山东之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破旧的,败坏的,纵然历代东汉皇帝,时不时的也有到长安祭拜太庙什么的,但是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甚至在邺城之中,在甄宓没有到长安之前,在心中也觉得长安就是个蛮荒的地方,就是一片荒凉当中的壘石而成的一个小城而已。
这也难怪。
毕竟冀州在东汉一两百年时间之内蓬勃发展,再加上邺城又是冀州中心,更是繁华,当甄宓小的时候,不管是到了周边哪里,都觉得比不过邺城,久而久之就自然认为邺城是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市,任何地方都比不了。
甄宓心中多少有些身为邺城土著的骄傲,就像是后世某些城市里面的土著怎么也看不起那些外来者一样,那种源自内心的骄傲,总是会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一样,再加上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物质上更是丰盛无比,所以甄宓也看不起其他地方的人,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可是现在,当甄宓真正看见了长安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讶,但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又抑制着甄宓真实情感的流露,只是在眼眸之中,多少泄漏了一些出来。
作为商人出身的甄宓,自然对于商贸比较熟悉,想要知道这个长安城是不是一个样子货色,看一看市场也就能推算得出来了。只不过长安城的东西市坊,并不是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而是都在长安城的西北角,隔着一条街分成东西两块而已。
很多人觉得后世的明清紫禁城好大,好气派,但是实际上,汉代的雒阳长安更加的宏伟和广阔,或许后世王朝的建筑物更为精致华丽,然而在建筑面积上,汉代的长安和雒阳,远远的甩出明清紫禁城好几条街。
根据考古资料,东汉洛阳城面积大约11平方千米,北京皇城接近7平方千米;洛阳南宫约1.3平方千米,北宫约1.8平方千米,而明清的紫禁城只有0.72平方千米,东汉时期的南宫和北宫都比今天的故宫来得大。
而长安城的面积比雒阳城还要更大,长安城几乎是雒阳的三倍!
当然,单位面积上的密度,自然就是越往后,越密集的了,这一点倒是历史发展的规律,谁也无法避免,但是在汉代宏大的建筑体系面前,面积上的广阔反而营造出了一种磅礴大气,就像是站在水泥森林之中和身处广袤草原之上,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因此,在后世发掘的文物之中,汉代的器皿都是古朴大气,典型的就是鼎鼎有名的汉八刀。国力强盛的秦汉时期,在玉器制作上,一变之前纤巧繁细的作风,表现出雄浑博大,自然豪放的魅力。
这是一种强悍的,粗犷的,不拘小节的魅力,和江南那种要在法螺里面开道场的小巧精致完全不同,也和邺城那种追求繁复,强调隆重的风格不一样。
甄宓一行,从东西市坊中间的街道缓缓而过。
市坊之中,各家商户的幡子高高的挑着,就像是九十年代香江街道两侧的招牌,密密麻麻,上上下下,各种颜色的都有,有的还别出心裁的勾勒出商品的图案,让就算是不认字的,多少也能猜到是在卖什么东西……
人流量很大,使得甄宓一行不得不走走停停,毕竟甄宓等人并没有悬挂特别的节杖抑或是什么军旗之类的标识物,往来的行人和车马也就将其当成是一般的士族子弟车辆,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和谦让。
甄宓透过车厢的窗户,默默的看着,半晌无语。
不仅有汉人,还有很多胡人。这些胡人用着熟练或是不熟练的汉语,和商铺伙计或是掌柜,面红耳赤的计较着毫厘,亦或是达成交易了哈哈大笑,构建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情形,和邺城之中那种爱来不来,爱买不买的样子完全不同。
邺城之中采买的基本上都是汉人,也大多数是本土人士,就像是甄家,各家需要什么,欠缺什么,又或是到了什么新货色,一般都不是在普通的店铺上交易的,而是直接拉到了各户各家之中,至于像是街面上的面对普通百姓的商铺,反而并不是占据交易的大头……
简单来说,邺城之中更多的是走批发,而长安东西市坊,就是批发零售兼营,并且零售占据大头。
批发好,还是零售好,或许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来比较,但是面前的景象,证明了长安城并非只是一个样子,城中内在的活力,及其旺盛。
行了……回别院罢……
甄宓放下了窗帘,语气之中依旧没有多少的变化,闭上了双眼,似乎对于外界的喧哗不再有任何的兴趣,但是实际上内心当中,却澎湃起伏。
来长安,甄宓原本是抗拒的。
但是个人的抗拒,在整个家族的压力面前,并没有什么卵用,就像是当年她也抗拒将自己的婚姻作为一个交易品,交易出去一样。
这是一种耻辱。
一种人硬生生的活成了物品的耻辱。
是的,自己其实就是一件精美的器物,从这个人手里送到那个人的手里,然后替家族交易获取一些利益,而至于器物本身的意愿,谁在乎?
自己还要带着笑,卑谦的笑,忍受着各种风言风语,甚至是污言秽语。
车辆摇摇晃晃,到了甄家新购的别院之前。
长安如今房价可不便宜,尤其是靠近未央宫左近的街坊,更是有价无市,动辄以千万钱计,像甄宓眼前的这一套,已经超过了两亿钱,纵然甄家家产丰厚,但是一下子要拿出一两亿来买一套房产,多少也是有些踌躇的,所以很多人表示租一套就好了么,难道租的房子就不香,咳咳,不能住了?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钱购买么……
最后还是张夫人,也就是甄宓的母亲在家族会议上因此而发怒,拍了桌案,才算是确定了下来。
毕竟,这关系到了甄家的颜面。
呵……
甄家的颜面。
甄宓仰着头,就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缓缓的从车上下来,扫过了在庭院之中跪拜着的众管事和诸多仆从,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甄氏家规甚严,诸位想必已知。若有反悔者,可速离,退还聘金,两不相欠。
几位管事和众多的仆从都依旧跪拜在地,并没有什么动作。
善。如此,各位需谨记甄氏家规,若触犯违禁者,休言不教而诛!甄宓平静的环视一周,然后说道,各位管事且暂留片刻,其余人等退下!
众多仆从应了一声,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几名管事。
家仆,是一个士族体面与否的镜子,正常来说,一个拥有一定底蕴的士族世家,家养的仆从一般分为六类,辅助总管的,管理财物的,贴身服侍的,一般侍奉的,帮闲娱乐的,以临时性粗猎杂役的……
辅助主人进行管理的,一般担任管事之职,大管事,小管事,亦或是某项管事,负责人员、物品、钱财等的管理,职位较高,处于奴仆阶层的顶端,而中间的一般是贴身服侍的奴仆,还有拥有一定技术的奴仆,比如庖丁、酒匠、木匠、裁缝、乐师等等,在往下就是各种杂类的仆从,浆洗的,驯马的,驯鹰犬等等,林林总总,数目繁多。
这些仆从构建出一个士族家庭庞大的体面,在这个体面当中,又折射出森严的社会等级。
甄家已经是在冀州经营了近两倍年了,要知道甄氏,可是从王莽时期的甄邯就开始传承下来的,更是讲究体面。
各位都是甄家老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甄宓对着几名先期赶来的甄家管事说道,按照常理来说,这院中之人都应用甄家的家生子的,可惜……所以各位多盯着些……还有,过得几日还有一些物品送来,届时此处多少还要再布置一下……
甄宓打量着有些年头的房屋和庭院,微微皱起眉头。虽然说先期而来的管事已经进行了整体的清扫和修葺,但是很多地方依旧残留着一些细小的问题,比如屋檐之下斑驳脱皮的漆面,围墙回廊之中生长的青苔……
算了,忍一忍罢。
……先将这些时日账目取来,其余之事么……甄宓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留待后续再行处理……此外,送往骠骑将军府的谒贴准备好了么有?也先取来看看……
作为物品,最为悲哀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是还要笑着送上门去……
甄宓低头看着拜谒之上的民女二字,不由得有些恍惚。
小的时候,听闻有人说自己睡觉的时候隐隐有玉衣华光呈现于体外,自己还以为真的有光,兴冲冲的让贴身的婢女硬撑着好几个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真的有光……
后来才知道,自己母亲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候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父亲甄逸虽然名逸,但是实际上一点都不安逸。到了甄逸这一代,想尽了办法,却仅仅只能是一个上蔡令。而甄家如此庞大的家业,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如同虎狼一般的目光。家中大哥甄豫,在原本应该展现风华的时候,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不幸身亡,二哥甄俨,虽然攀附上了大将军何进,好不容易从大将军掾,外调任曲梁长,结果偏偏遇上了何进身亡董卓进京,顿时间天翻地覆!
甄家快败了……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等着。心志颇高的甄逸在接连打击之下,心病难治,撒手人寰,导致三哥甄尧,就连一个孝廉都没有人举荐,直至自己和袁熙联姻之后,才混了一个孝廉的名头。
是的,自己和袁熙的婚姻,彻头彻尾就是一场交易。甄家以此来表示倒向了袁绍,袁绍也给于了甄家一定的支持。
可是,原以为如日中天一般的袁绍,也像是涂抹了金粉的泥土雕像一般,刚开始看起来很是不错,但是在风雨之中迅速变色,崩塌,倾覆,连带着甄家似乎也一同崩落到了泥水之中,狼狈不堪。
夫人,香汤已经备好了……一名婢女在堂外禀报道。
甄宓一皱眉。
身边的兔子其中一只已经跳将出来,摇身一变露出了大灰狼的脸,恶狠狠的指着那名婢女喝道:来人!拖下去,掌嘴二十!
算了……甄宓淡淡的说道,念其初犯,这一次就暂且记着……
在逃过一劫的婢女连声感谢之中,甄宓摇曳着,转到了后堂,然后在贴身侍女的服侍下,卸去了妆容和厚重的服装,在轻纱曼曼和香氛浓浓之中,将自己浸入到了热汤之中,闭上眼,长长的,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声音轻轻柔柔,就像是微风拂过了树梢。
甄宓想起了那些天甄家彻夜不息的烛火,在大堂之中接连不断的争吵,还有三哥甄尧的那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喊也不是,闹也不是的话语,四妹啊,如今甄家,拿的出手的,也就剩下你了……不是三哥狠心,而是……若是骠骑好男风,某便舍出去……可是,可是……总不能让大姐二姐,三妹她们去吧?就算是她们去了,年龄也太大了啊,总不能还带着孩子去长安……
是啊,自己二八已满,双十未至,正是人生当中最为精美绝伦的年龄。
所以,自己就活该成为一件物品,然后还要笑着,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送到旁人的面前去,为整个家族换来生存的空间,更大的好处么?
甄宓将身体蜷缩起来,整个人浸入到了香汤之中,将内心深处的叹息和眼角崩出的泪水,也一同浸到了水下,水面之上,只剩下柔顺的青丝和咕噜噜滚起的气泡……
第1828章 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很多人在小的时候,往往以为自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一哭便是所有人都着急,一笑便是所有人都高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就知道了哭和笑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强大,很多事情也不会因为哭泣或是笑容而有所改变。
甄宓在她父亲去世了之后,整整哭了十天,但是十天之后,她的父亲依旧是死了,依旧没有复活。然后甄宓才明白,她的哭和笑,只有在爱她的人身上才有作用,其余的,便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她的美,却很多人在觊觎。
眼泪只能宣泄情绪,无法挽救任何事情。
当自身的力量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美丽就会成为一种罪过,一种即便是自己无意识的展露,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大汉骠骑将军的府衙,在长安城未央宫的西边,这里其实原来也是属于未央宫的区域,但是在后来王莽时期便被焚毁了,后来修复的未央宫便没有那么大,面积也减少了一半,这一半的面积就称为了其他官府的办公地点,设立了各种中央官署。不过严格来说,原来未央宫也是汉帝主要办公的区域,这些府衙原本也有,只不过后来因为皇帝定都在了雒阳,那么在长安留守的官员就不适宜天天在皇宫里面瞎逛了,便干脆从中间立了一道围墙,一分为二,省心省力。
甄宓没有官面上的身份,所以根本不能走正面的大广场,而是要走侧面的边门,然后进将军府的后院,在沧水池旁边的,见到了骠骑将军府的细君,黄月英。
甄宓低着头,跟在引路的婢女后面,小心翼翼的向前而行。
甄宓今日,特意挑选了一件极其简朴的衣饰来穿,身上的饰品出了腰间的香囊和头上的玉簪之外,便没有任何意见奢华的器物,像是什么雕银镶玉的,更是一件都没有,全数都留在了自家院中。
因为甄宓听闻,骠骑夫人黄月英,素喜朴质,不爱繁华。纵然不见得投其所好,至少不要投其所恶。
黄月英坐在沧水亭之中,看着盈盈而来的甄宓,眼珠子不由得隐蔽的往斜上方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回归了原来的位置。
民女拜见黄夫人……
甄宓低眉顺眼的向黄月英行礼。
……免礼了,请就坐……黄月英说道,等甄宓坐好了,又示意婢女送上了茶点,然后才说道一路从冀州而来,可是辛苦了?
辛苦么……
看时平常的话语之中,却并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回答不辛苦,便是落下了一个虚伪的名头,谁都知道跋山涉水一路风尘到底辛苦不辛苦,而若是回答辛苦,既然辛苦又何必来此呢?岂不是表明了自己有所图谋?
得黄夫人关怀,便不觉辛劳矣……甄宓回答道。
黄月英笑了笑,说道:倒是会说话……旋即请甄宓用茶。
甄宓先是谢过了黄月英,然后平平稳稳的举起了茶碗。动作轻柔且平缓,让黄月英甚至怀疑那一碗端起来的茶碗里面的茶汤恐怕都不会荡漾半分……
甄宓以袖微微遮蔽着,喝了一点,放了下来,茶汤似乎依旧连动一下都没有,就像是凝固在茶碗当中了一样。
……黄月英看了看自己的茶碗,忽然不想说任何的话了。
面前的甄宓看起来乖乖巧巧,曲意逢迎,但是黄月英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腾起了一些烦恼的火苗,就觉得面对着这个什么甄宓,还不如回去面对着自己小院里面的木头铁块舒服。
既至长安,便暂且休息几日……黄月英说道,其余事项,待骠骑回旋,再做定夺……又聊了片刻之后,黄月英便是越来越没有兴致了,便结束了话题。
虽然说甄宓不管是言行谈吐,举止容貌,都没有问题,但是黄月英老是觉得就像是面对着一个精美雕塑的木偶一般,看着甄宓体态轻盈的再次行礼,缓缓离去,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虽然说黄月英小的时候也有人说什么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还有什么四行等等,但是当时黄承彦根本就没有用什么《女诫》来管她,反而像是带着一个男孩一般,成天围着木头铁块转来转去,爬上爬下……
现在的一切礼仪规范,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为骠骑将军的夫人,不得不端起来而已,但是实际上黄月英内心当中是不喜欢着么束缚着的,结果看见了一个似乎极度符合所谓《女诫》标准的女人,顿时觉得自己身上那边都不舒服。
黄月英一直以为《女诫》当中所说的女性,根本就不存在的,是属于理想状态之中的角色,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甄宓身上看到了一些影子,这让黄月英觉得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黄月英忽然想到了什么,伸出了四根手指扒拉着,然后脸色便是越来越差,最终气哼哼的也没心思再去琢磨做了一半的铠甲了,径直回房间说是累了要睡觉……
另外一边,甄宓出了骠骑将军府衙的后院,也在心中有些嘀咕。在她看来,黄月英这个所谓的骠骑将军夫人,明显是不称职的。
后院之中虽然经过打扫,但是依旧可以看到一些石缝和砖面上残留有一些油污,甚至还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这样粗浅的打扫,若是一般家庭倒也罢了,而堂堂大汉骠骑将军府……
另外,沧水亭亭水面的柱子上,有好些经年的青苔,显然是根本就没有人去清理……
是,水面春夏上涨,秋冬回落,这是正常的,但是也不能因为那些柱子是在亭子外面平日里面看不到,便不去清理了?
还有,仆从和奴婢也是没什么规矩,见到了客人来也不懂的跪拜在道旁行礼,仅仅只是避让了一下而已,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更可怕的是,黄月英吃糕点的时候,竟然还会往下掉渣!
这要是在甄家……
怪不得在冀州,竟然有人说山西之人蛮荒如胡人,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完全算事说错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不知礼仪的人,却逼迫得冀州士族,还有自己……
甄宓低低的呼出一口气,然后默默的闭上了眼。
……┑( ̄Д ̄)┍……
此时此刻,默默的叹气的,还有曹纯。
陈留。
在大帐之中盘腿而坐,身上的肌肉将铠甲都顶起来的的一名大汉,正在duangduang的拍着桌案,为什么现在不进军?!
曹纯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勉强挤出了些笑容说道:妙才兄,这是主公之令……
某知道是主公之令!夏侯渊声音依旧不小,要不是的话,某早就领兵出阵了!某就是问一问,为什么不进军!两天前夏侯渊就有些忍不住了,如今是又憋了两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曹纯真心想要跳起来大吼一声,说你这特么的是问一问么?简直就和指责主公没有什么两样了!
不过现在,曹纯也只能是默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再次劝说道:主公定有安排,妙才兄不妨静心等待就是……
主公可能不了解情况啊……夏侯渊理所当然的说道,更何况我们距离雒阳这么近,也就是一两天的距离,如果说真有什么变化,哪里来的及再等主公号令?不就是什么都迟了么?
曹纯警觉起来,瞪着眼,半晌才说道:妙才兄究竟想要说什么?
夏侯渊很早的时候,就想要和骠骑将军的骑兵一决高下,上一次被曹纯半途拉了回来,一直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心头,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面对面了,这就像是怀里揣了十几头的小猫一样,天天百爪挠心,哪里肯坐在陈留等待命令?
可是夏侯渊知道如果曹纯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将兵卒带出去,毕竟曹纯手中可是有曹操的佩剑的,所以夏侯渊想要带兵出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曹纯。当然,不是说要干掉曹纯,而是要说服曹纯。
夏侯渊斩钉截铁的说道:骠骑将军驻留于雒阳,肯定是还有后续手段!
曹纯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这还用你来说,肯定是如此的……
骠骑将军也知道,我们在这里!夏侯渊指了指外面,继续说道。
这个……曹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吟着。虽然说自己和夏侯渊尽力控制周边,但是也不保证不被骠骑将军察觉,毕竟着么大堆的人马在陈留左近,确实也难以完全遮掩。
夏侯渊又duang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按照道理来说,骠骑将军如果将我们击败了,是不是等同于基本上就可以纵横来去,谁也追不上了?!
曹纯吸了一口气。
虽然夏侯渊这么说,多少有些丧气,不过确实如此。曹军缺马,这个是个不争的事实,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曹纯和夏侯渊的这些骑兵,便算事曹操之下唯一正式编制的快速部队了,若是被骠骑将军打残了,的确就像是夏侯渊所说的一样,肯定就导致无人可以跟上骠骑将军的移动速度,要知道,从兖州到徐州,也就泰山郡附近山地多些,其余的地方么……
这个……曹纯问道,妙才兄莫非有什么想法,不妨明说……
夏侯渊挥动着手臂,说道: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像步卒一样在某个地方驻守啊!而是应该动起来!只有在动起来的时候,骑兵才是最强大的!我们现在数量明显比骠骑的人少,又怎么能只待在此处,等着骠骑人马来攻?我们应该动起来,动起来!
曹纯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说什么。
曹操将骑兵布置在兖州陈留之处,目的么,也不是很复杂,因为兖州承上启下,不管是往冀州还是往豫州,都是一两天的时间,而且驻扎在兖州同样也可以遮掩住纵深,否则骠骑要是真的发疯了往青州徐州冲击,想要从冀州或是豫州调派兵马拦截,多半来不及。
可是就像是夏侯渊所说的一样,驻扎在陈留的人马,也等同于是斐潜的一个明显目标,若是被斐潜抓住一顿狂打,就算是一换一,也不见得对大局有帮助,更何况曹纯的内心当中,也不觉得自己手下的骑兵能够战胜骠骑那些在雍凉纵横的纯熟骑兵。
更何况骠骑这家伙的骑兵多,就算是分处一些去,我们能知道么?夏侯渊挥舞着手臂,加强着语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骠骑人马在雒阳,但是雒阳之下是五千人,还是六千,还是七千八千?还是说其实就表面上看到的那些,其余的人马都走了?要知道雒阳也是可以转道河内,然后进军冀州的!是,没错,说不定雒阳城下就是个空壳子!主……你我都被骗了!
夏侯渊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站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困兽一样,在大帐之中走来走去,就算是骠骑没有分兵,那么他一定也是在等后续的步卒!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难道等着骠骑人马大量汇集么?主公,主公他不在这里,他不明白前线的情况啊!我们现在应该动起来,动起来!至少要搞清楚雒阳城的情况,是不是?对不对?!
这个……曹纯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来,夏侯渊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说骠骑将军分兵了,那么自己这些人则是傻傻的在原地等,确实是显得挺蠢的,不过主公之处,难道想不到这些?抑或是主公那边有些什么其他安排?
待某书信于主公……曹纯最终决定写封书信沟通一下。
夏侯渊却跳了起来,书信?怎么写?就写一些臆测之言?若是中了,倒也罢了,若是与实际的不相符合,岂不是害了主公?!
说了半天,妙才兄还是想要出兵啊!曹纯摇头说道,骠骑惯用埋伏,若是贸然进军,多半又中其埋伏……
啊哈哈哈……夏侯渊大笑道,谁那么傻?明知道有埋伏还追?某若是遇到诈败的,定然不追,纵然骠骑埋伏得再好,又能有什么用?哈哈哈,再说了,不去亲眼看一看,怎么能知道雒阳之下,究竟如何?更何况,目前之下,也只有我们可以动,对不对?确实,南面的夏侯惇还是北面的曹操,都是以步卒为主,若是说运动性么,确实不如夏侯渊这里灵便。
就看一看?绝不追击?曹纯看着夏侯渊,摇了摇头,说道,就怕妙才兄到时候一个没忍住……
这!夏侯渊气结,大吼道,某说话算话!若遇骠骑诈败而退,绝不追击!可立军令状!
曹纯思索了片刻,虽然说此举有些冒险,但确实如夏侯渊所说能够探明斐潜的虚实,自然更胜于在这里什么都不干,不过,曹纯依旧有些不放心,于是说道:如此,妙才兄领一千兵马在前,某令其余在后,若是有变,也可支援,如何?虽然说是支援,其实曹纯是想着,若是夏侯渊一个忍不住,真去追击了,自己多少还可以将其拉扯回来。
夏侯渊撇撇嘴,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能出去撒欢,怎样都行!
行!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一千就一千!
第1829章 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
禹划九州,始有荆州。
可以说荆州是最早一批出现在中华大地上的区域性行政机构,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更是楚国的最为繁华的区域。
楚本意为荆,是一种落叶灌木,这种植物在南方随处可见,又功用强大,楚国人便以楚作为国号,也常常荆楚连称,也被中原的国家贬称荆蛮。荆条修长,高挑,打人又特别疼,所以就有了楚楚动人这个词,所以也有痛楚、苦楚等词语。
所以一开始,荆州地区,楚国上下,是被中原所鄙视的。
周代典籍《国语》记载,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与盟,所谓守燎,就是看守篝火,堂堂一个楚国,被当成蛮夷,和胡人一同负责看篝火,连参加盟会的小板凳都没有。佐证了当时楚国是多么的被歧视,也是这一次的盟会之后,楚国国君熊绎带领国人开始了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楚人初居丹阳,只是弹丸之地,其后,即以此为立足点,向南推进,发展成为雄踞南方的泱泱大国,荆州便是在这个时间点,开发并且繁盛起来的。
当然,《国语》当中的鲜卑和当下大汉的鲜卑并不一样,周王朝时期的鲜卑大概是指东夷国,并不是同一个。
然后春秋战国之后,楚国依旧和中原地区比较格格不入,就算是秦国统一了全国,虽然各个地区都有不满秦国的人,但是也只有楚国这个地方喊出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所以很显然,荆楚区域,其实一直都和中原处于既有联系,又有隔阂的冲突之中。
即便是到了大汉现在,荆州人也对于中原人并没有多少的好感,至少对于中原地区的战争并不热衷,这也说明了整个荆州区域,在历史上,三国前期和中期都基本游离在争斗之外的原因。
如今,刘表的小儿子,刘琮正式成丁,也就是冠礼之时,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在襄阳左近,上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冠礼,按照周礼来说,应该是二十岁,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不过么,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传说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所以到了汉代,冠礼的时间大体上也就是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不一而同。
而且汉律之中,对于七岁至十四岁的半大小子,有征一个赀钱,民不繇,赀钱二十二,也就是这个年龄的虽然不用摊派徭役,但是也要上缴赀钱,所以实际上在民间,超过了十四岁之后,大多数都默认已经成丁了,算是一个成年人了。
刘琮显然不满十五,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成丁,行冠礼,不是简简单单的带上一个帽子,而是代表着这个人从冠礼之后的那一天开始,就可以履行成年人的权利和义务,这对于极其重视家族传承的大汉世家士族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志。
重要的不是达到这个年龄,而是拥有这个权利和义务。
蔡瑁这几天也面带红光,显得心情十分的舒畅,因为刘琮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半个蔡家人,能够提前让刘琮行冠礼,也就意味着刘表在最终选择上,还是倾向到了刘琮身上。
这个也不奇怪。
毕竟就像是后世之中也有不少老人将遗产不是给自己的儿女,而是留给了在身边照顾自己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看护者,抑或是什么其他人。因为很现实的问题在面前,如果真的有一天刘表自己真的不行了,是眼前的这一个送自己最后一程,还是等远在天边的另外一个儿子赶回来?
怕是等刘琦回来,自己都长蛆了罢!
德珪兄,蒯良笑呵呵的说道,偶过此处,前来叨扰,乃某之过也……
就像是某些销售人员一样,天天说什么偶然经过,其实大多数的偶然,都是一种必然,蒯良显然也不可能是没事干到处闲逛的人,所以蔡瑁也呵呵一笑,没有将他的话当真,一路寒暄着,将蒯良引到了书房内就坐。
又说了几句,蒯良才渐渐的进入了正题。
听闻猛虎已至河洛矣……蒯良仰着头,语气倒是有些幽幽,猛虎出山林兮,风云皆动,呼啸震河洛兮,乱人心魄……
蔡瑁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轻轻的捋了捋胡须,说道:虎出山林,自是觅食,此处无食,又有何忧……
蒯良如今也渐渐显现老态,眉间的皱纹也深沉了不少,听了蔡瑁的话,似乎皱纹更深刻了一些,虎有无伤人之心,暂且不谈,然人不可无防虎之意啊……
蔡瑁沉默着,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
刘表原因在这个时候,举行刘琮的冠礼大典,难道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显然不是,也就同样是意味着,刘表害怕出现什么问题,不得不提前做一些准备。
会出什么问题呢?
现在不就是只有骠骑出了关中这样一件大事么?
所以,刘表如今的举措,要说和骠骑将军毫无关联,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蒯良以猛虎来形容斐潜,实际上也是在说明斐潜的危害,他认为斐潜这一次的出关,就像是猛虎出了山林一般,必然会沾染些血腥。
蔡瑁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蔡氏和斐潜多少有些关联,所以一直以来,蔡瑁都并没有将斐潜当成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更不用说以猛虎来形容斐潜了,毕竟斐潜之前的称号还是挺迷惑人的……
可是蒯良一再的强调,让蔡瑁又有些迟疑了起来。
蔡瑁本身就不是什么非常有主见,而且能力很强的人,顶多就是矮个子里面选高个,算是在荆州地面上的一号人物而已,和许多人比较起来都有一些的差距,幸好的是蔡瑁自己也清楚这个问题,所以蔡瑁在接任了蔡家之后,并没有上来就野心勃勃的想要扩大地盘,今天要打这个,明天要打那个的,只是守成而已。
子柔未免忧虑过甚……蔡瑁摇了摇头说道,不至于如此……蔡瑁之前也和斐潜多少有些接触,当年若不是手脚慢了一些,说不得斐潜都成为蔡氏的亲戚了,哪里还轮得到老黄家?
蒯良咧嘴一笑,但是笑容之中并没有多少的笑意,显得有些阴森和冰寒,介子推若知后有山火,亦愿割股乎?
介子推么,寒食节,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官样文章永远都是官样文章,以晋文公的雄才大略,难道说不知道水火无情?所谓逼迫介子推出山,就那么急切?还是说那座山神奇到了只有介子推可以进山躲避,然后其余的普通兵卒就根本无法沿着痕迹去搜寻?
晋文公烧山,其实未必是想要逼迫介子推出山,而是想要介子推去死,否则为什么烧山之前就死活找不到,然后烧了山,就没啥难度的找到了遗骸?
而介子推出名,就在于割股了,当然,官方记录当中显示,是介子推割了自己,但是实际上呢?有点头脑的都知道,在没有消炎药的年代,暴露在野外的伤口,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而且还能让晋文公饱餐一顿的肉量,肯定不是一个小伤口了。介子推如果真的割了自己的大腿,那么先不说能不能跟得上晋文公苦难的逃亡旅程,就说一个发炎问题都未必能躲得过去!
那么不是割了自己的,又会是谁的?
还记得那个将土块扔给重耳,戏弄重耳去吃土的农夫么?重耳就是讨不到吃的,然后饿昏在了路上,然后介子推说是到山沟里面转了一圈,然后就割了自己的股肉,在割了相当的肉量之后,还能不顾伤势,又加了些野菜,熬出了一锅香喷喷的肉汤带了回来……
重耳吃了,感激涕零,当场表示将来如果有成,一定给介子推当大官。
但是谁都知道,如果介子推当了官,腿上到底有没有伤,迟早要被人知道,所以当重耳变成了晋文公,介子推不仅没能当官,反而要背着老娘进了山……
蒯良的意思很明确,像晋文公这样雄才大略的大人物,是不会记什么恩情的,越是有恩情,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反而越是一种负担,你蔡瑁能保证斐潜不是下一个的晋文公?蔡瑁你以为自己很安全?
蔡瑁听了,心中不免一凉,良久无言。
蒯良也不着急,慢慢的喝着茶。
或许过了很长时间,或许也就是过了片刻,蔡瑁低声说道:子柔既有此言,可有计较?
蒯良哈哈一笑,说道:若重耳不登文公位,介子推自然可保全!昔日秦国战韩赵,荆楚可有忧?
蔡瑁又是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蒯脸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整体上来说,荆州确实是和中原地区既联系又割裂,这种关系从周朝的时候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汉代,因此很多荆州士族并不热衷于所谓的山东山西争斗,更多的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家族长久不衰。
朱张二人,说是自作主张,借道荆州……蒯良继续缓缓的说道,孰可知非介子推割股也?以试荆州尔……若是吾等纳之,当恶曹司空,骠骑复归关中,坐看荆豫乱战……
蔡瑁眉头深深的皱起,就像是被谁用刀在眉间刻了几道一样。
朱灵和张烈从汝南一路到了荆州,暂时停留在荆州边境上,表示只是经过,然后要从武关返回关中,但是刘表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让人送了一些粮草,让朱灵和张烈暂且等待一下……
曹操的方面也排遣了使者,送来的书信,要求刘表不能收留朱灵和张烈,也不能让朱灵和张烈通过,否则就是背信弃义,违背了之前的联盟。
当然,这个事情,刘表也召集众人讨论过,不过么,一个是刘表确实老了,精力有限,另外一个是蔡瑁等人的意见也不统一,有的支持斐潜,有的说要注重和曹操的联盟,还有的像是蔡瑁,做中立派,表示都可以,所以刘表一时之间也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而蒯氏,无意就是倾向于曹操这一方面的,毕竟这些年和曹操联手吞噬袁术的遗产,也算是吃出了一定的情感来,所以表示这个事情一定不能让朱灵和张烈就这样过去,否则和曹操联盟破裂,结果不堪设想。毕竟斐潜还扣着刘琦呢,如果说斐潜真的和荆州亲善,和刘表合得来,为什么不放了刘琦?
既然斐潜能做初一,为什么刘表不能做十五?若是不表现出一些强硬的姿态,说不得荆州就会被看成是软弱可欺,同时,即便是讨好了斐潜,又能获得什么?到时候斐潜只要一回关中,天天和曹司空接壤的,可是刘表自己!
当然,刘表之下,和黄家亲近的,和斐潜有往来的士族也不少,自然是倾向于斐潜,表示只要和斐潜的关系好,又何必怕曹操?若是曹操敢动荆州,只要斐潜兵出函谷,曹操就不得不退兵!根本就不用害怕,而且这些年和斐潜也有不少生意往来,难道说都准备切断了不做了?至于刘琦的事情,要是没有刘琦进川……不,要是没有刘备那个家伙反叛,大公子刘琦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要怪也不能怪斐潜,定多就是刘备的锅。
听说大公子刘琦在关中也挺好,至少比那个什么刘璋强多了,这说明骠骑将军斐潜其实也还是很看重和荆州的情谊的么……
双方争执不下,刘表也难以立刻做什么决定。
而现在,处于中间,甚至稍微有些偏向黄家的蔡瑁的态度,就非常关键了,这也是蒯良所谓偶然经过,前来拜访的原因。
只要蔡瑁态度明确下来,无意就是决定性的力量。
蔡瑁仰着头,良久无言……
第1830章 何人做何事
所有的孩子总是在小的时候盼望着早一天能够长大,成为大人的样子,总是对于旁人所谓的你还小,十分的不满意,然后表示着我已经长大了……
刘琮也是如此。
对于刘琮来说,今天无疑就是一个好日子。虽然说他现在的年龄,举行冠礼确实早了一些,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冠礼结束,就正式的进入了成人的行列了!
刘琮很期待,但是刘琮所没有想到的是,一些想象当中的期待,未必都是好事情……
冠礼从周朝开始,就非常的注重冠礼,认为冠礼具备特殊的含义,特别是对于上层的贵族统治阶层而言。周朝开始推行嫡长子继承制,而若是碰上在位的王去世了,则由嫡长子继任,无论其年岁长或幼,只不过若其尚未未成年,还没有行冠礼,则不可亲政,必须由所谓的顾政大臣辅助,或是太后垂帘。
像是周成王幼年继武王之位,但是周公摄政直至其成年。嬴政十三岁即秦王位,也是直到二十二岁,“冠,带剑”,方才亲政。
到了大汉,依旧非常注重冠礼。士族子弟称为冠礼,皇帝么,则是又有了单独的名词,为元服,并且一般在皇帝元服之时,还会同事大赦天下,减免税赋,颇有些普天同庆的味道。
若是正儿八经的要按照礼仪要求,刘琮是要在自家的宗庙里面举行冠利的,不过么,刘表虽然宣称自己是鲁恭王刘余之后,但是毕竟那是西汉的老祖宗了,刘表也没有在襄阳设立什么鲁恭王刘余的灵位什么的,所以么,也就在自家府衙内举行。
刘琮很激动,但是依旧努力的平稳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小孩子气太重,纵然斋戒了多日,精神却很饱满,甚至略微有那么一点亢奋。
替刘琮主持冠礼的大宾么,却是孔融。
说来也巧,原本刘表想的是让庞德公来做刘琮冠礼的大宾,可是一来庞德公以自身老迈,腿脚不便不良于行婉拒,另外一方面也恰巧孔融从许县逃离之后,到荆州避祸,顿时一拍即合,两情相悦……
孔融相貌自然不用多说,如今大袖飘飘,站在厅堂之中,看着一步步换换走来的刘琮,然后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全然没有了当日在许县之下惶惶,又或是哀哀的样子,呈现出气度非凡,一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模样,让人看了,便觉得相当舒服可靠。
刘琮忍着小心脏乱跳,尽可能绷着一张小脸,然后按照礼仪一步步做着,敬天地,拜父母,然后拜到了孔融面前。
孔融将手从袖子里抖出来,不能多抖,最多三下,要是超过了三下,那是业务相当不熟练,还要回家练,再从一旁的侍者跪奉上来的描金漆盘之中取了一顶缁布冠,帮刘琮系在了小脑袋上。
令月吉日,始尔加冠,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孔融一边帮忙将缁布冠的系带扎好,在刘琮下巴上打出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边朗声而诵,声音饱满洪亮,低沉有力,很有磁性,甚至让刘琮和周边的人听了,不由得都有些感动,热泪几近盈眶。
缁布冠,是象征受冠礼之人即将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务,即拥有人治权。缁布冠为上古流传下来的礼制,所以冠礼首先加缁布冠,表示不忘本初。
随后还要加皮弁,象征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
孔融拿起皮弁,往刘琮头上贴皮,呃,加皮弁之冠,同时还帮刘琮加上了腰间的佩剑,只不过刘琮身形还是太小了一些,导致佩剑加上去都有些拉达到了地面……
算了,这个不重要。
孔融再次高声诵读冠礼致辞,众人再一次热泪盈眶。
这样就结束了?
并没有,还要贴,加第三层的头冠,也就是最重要的爵弁。待上了爵弁,就代表了拥有祭祀的权利,而在家族宗法非常强势的汉代,这也代表着拥有了最好的权柄,最高的权利。
戴上了爵弁之后,整个冠礼才算是完整结束。
若是天子,还要再加一个衮冕,是四加之礼。
刘琮冠礼结束,众人总算是一起喝彩起来。刘琮虽然勉强维持着平稳的表情,但是看得出来一把佩剑已经压不住他飘飘然的心情了,幸好刘琮多少还有些残留的理智,依照最后的流程向父母和大宾拜谢,也向观礼的众人拜谢,圆满的完成了冠礼,然后蔡夫人终于是流下了盈眶许久的泪水……
按照习惯来说,在每项的典礼之后,必然就是吃喝,但是这一次,刘表并没有立刻招呼着去吃酒宴,而是到了一旁的偏厅之中,坐下来商讨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
孔融和刘琮也列席其中。
刘琮原本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的,但是既然举行完了冠礼,也就可以了。虽然说自能使坐在刘表背后,什么话都都不能说,然而能够列席其中,已经让刘琮很兴奋了,差点坐都坐不安稳。
刘表也没有多少心思照顾刘琮的情绪,他现在虽然外表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但是实际上他的身体究竟怎样,他心中最清楚,毕竟伤痛和精力,可以骗得了旁人,却不能骗自己。
朱灵和张烈的事情,终究是一个麻烦,越早解决自然越好。
文举贤弟……刘表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孔融,问道,听闻许县之乱,文举贤弟亦逢其时,不知究竟情况如何?
之前众人的意见,大部分刘表都听过了,只有孔融是第一次参加,所以刘表也想听一听孔融的见解。
孔融坐在一侧,笑呵呵的,结果听闻了刘表的询问,原本显得温润如玉的面色,不知道为什么猛然间就像是凝固了一样,然后眼睛睁大,微微的有些充血,嘴角扯动了两下,似乎显露了一丝的狰狞来,吓了众人一跳!
孔融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但是表情又收不回来了,干脆掩面悲戚而道:陛下啊……一想到陛下如今……某,某宛如万箭加身,痛彻心扉啊……
众人恍然,纷纷一边劝慰,一边称赞孔融忠义。
刘表也是劝慰,孔融才缓缓的放下了袖子,擦了擦眼角,面容沉重的说道:昔日忽乱,某正于城南举办文会……孔融口才了得,徐徐而谈,将当时的情形述说了一遍,当然,孔融肯定不说他参与了这一件事情,而是仅仅将他自己描述成为了一个刚巧碰上这样事情的倒霉蛋,被祸殃池鱼的不幸者。
当述说到了王粲落入许县护城河之中,朱灵和张烈并没有救援的时候,孔融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道:仲宣忠义可昭日月!为保天子不惜自身!然如此忠义之人,被弃之如同陋帚!某至之时,朱张二人已然亡走,仲宣贤弟……呜呼哀哉!痛之,惜之!
至于孔融当时也不敢上前救这一点,孔融自然不会说的,因此说起来就像是他赶到的时候,王粲已经死了,朱灵和张烈毫无廉耻的抛弃了王粲,而许县的荀彧又误会孔融他和朱张二人有什么联系,拒接孔融入城云云……
原来如此……刘表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如此恶贼,若是荆州容之,岂不是上背天子,中违忠义,下失民心!蒯越朗声高呼道,主公固有仁慈之心,然切莫得意了小人,却害了君子啊!
刘表沉吟不语。
蒯良看向了蔡瑁,然后转向了刘表,说道:正所谓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昣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昔日纯臣石公,忍人情,全忠义,千古传美名。如今陛下蒙尘,忠义遇难,乃天下之悲也!若吾等纳污垢,容残暴,则主公声名何存,天下忠义何在?又至陛下于何处?请主公三思!
一旁原本有些倾向于朱灵和张烈的庞季,以及另外几个,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都纷纷沉默着。因为这个事情,如果仅仅只是朱灵和张烈逃离豫州,并没有如同孔融所说的那么不堪,收容了甚至庇护了,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
就像是后世的战争难民,收容和救助是属于人道主义,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发现这个难民其实是个罪犯,犯有严重的罪行,那么还按照普通难民来对待,未免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在汉朝当下的观念里面,违背忠义,就是一个很严重的罪行。
这样违背忠义的行为也不被士族子弟接受认可,至少表面上是相当的排斥的。
刘表左右看了看,双方各有支持,但是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中立派的蔡瑁等人也不说话,结果似乎渐渐的明朗了起来……
刘表最后下了决定,拒绝朱灵和张烈的借道,不允许二人进入荆州区域。
如果事情只是到这里为止,情况也不算是太差,毕竟刘表确实也没有在斐潜之下跪舔的理由,更何况之前多少还有一些情分在,只是拒绝两个校尉入境,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也说得过去,可是问题是总是有些有贪欲的人,然后看上了朱灵和张烈所带的那些战马了。
张允,刘表的外甥。张允就觉得若是白白的放过了朱灵和张烈,岂不是太可惜了?要知道朱灵和张烈手下的战马,可是一顶一的雍凉战马,在荆州地面之上是有价无市,就算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刘表的原本的意思么,就是让张允到前线传递一下意思,表示说因为听闻了许县这个事件,然后对于朱灵和张烈的行径表示谴责,最后拒绝其入境,以全忠义云云。这样即便是后续斐潜追问起来,也说得过去,毕竟是朱灵和张烈,行为不端在先。
如果说是真错怪了朱灵和张烈,罪责也不是在刘表身上,不是说清楚听闻了么,那么主要的锅就是孔融的了。
可惜张允这几天赌钱输了不少,眼看着追债的冷嘲热讽,又遇上了这样一个差事,就忍不住犯了贪念,他觉得,既然不接受朱灵和张烈,那么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干掉这两个人,然后不就可以获取这些战马了么?一匹战马最少三十万钱,十匹就是三百万,一百匹就是三千万,然后朱灵和张烈带了多少呢?到时候往上面送一些,然后自己留一些,再卖一些,这日子啊……
光这么想一想,张允似乎嘴角就开始湿润起来……
于是乎,等张允到了边境上,见到了甘宁之后,嘴歪了歪,说出来的话就成了设计坑杀了朱灵和张烈,收拢其下兵卒战马!
欲除朱张?甘宁皱着眉。对于战场上斩杀对手,甘宁觉得这没有什么好说的,生死看自家的本事和运道,但是设计坑杀,多少就让甘宁心中有些不舒服。
张允眼一瞪,此乃主公之令!甘将军欲违令乎?!
甘宁磨了磨牙,拱手说道:末将不敢……只不过……朱张二人不离行伍,又怎能诱之?
张允哈哈笑道:某早有定策!可以甘将军之名,邀朱张二人入城赴宴,内设刀斧,摔杯为号,便直取之!张允显然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简直就跟汉初之时的张良差不多,毕竟自己也是姓张,搞不好还得了张良的几份遗智也说不准。
甘宁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以老子的名义邀请?那么老子以后还出去怎么见人?坑蒙拐骗的名头岂不是要顶一辈子?不若以张将军名义,就说张将军前来劳军,特邀朱张二人赴宴,如此更显自然,以免朱张二人见疑……
张允想了想,也行!就这样罢!将军速速准备,莫要误了大事!
甘宁拱了拱手,末将……领命……
第1831章 天下骠骑军
堵阳。
一个有一点点奇怪的名字,而在堵阳西南,则是历史上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博望坡。堵阳之所以称之为堵阳,是因为堵阳的北面就是南阳,而堵阳就像是将南阳往南的路口堵起来了一样。
堵阳博望坡一带,北负伏牛山,南临隐山,西倚白河,为伏牛山延伸于此的漫岗,地势险要,为襄汉隘道之通衢,向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表虽然年迈了,但是也不傻,对于曹操的防备之心,一天都没有放下来过,所以派遣了大将甘宁在这里镇守,也是为了堵住曹操南下荆襄的要道。
至于历史上的博望坡大战,罗老先生将其安放在了诸葛的头上,但是实际上这场战斗确实跟诸葛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场战斗发生于建安七年,诸葛亮要在在建安十一年到十二年之间才在刘备三顾茅庐之下,出山辅佐刘备,自然没有太大关系。
朱灵和张烈能够通过原本袁术的大本营汝南南阳,一方面是当今袁氏确实已经败坏不堪,不管是实力还是影响力都大不如前了,另外一方面是袁术死后的这几年,汝南郡败坏得相当厉害,导致如今汝南重新被黄巾乱贼所占据,当然,这些所谓的黄巾贼,其实依旧是当地的一些豪强,就像是泰山郡的那一帮子人一样。
因为汝南郡如今已经几近赤贫,要是占领了不仅是收不到什么赋税,说不得还要贴出去不少的钱粮,所以不管是曹操还是刘表,对于这一块的区域兴趣都不是很大,也正是因为如此,朱灵和张烈才能顺利的从颍川到了堵阳这里。
毕竟是堵阳,顾名思义,朱灵和张烈就被堵住了。
阳光从天空之上泼洒下来,将四周照的一片明朗,但是张烈和朱灵心中却依旧有些阴霾。站在土岗之上往远处望去,可以看见在堵阳的城头,荆州兵往来巡逻的身影。虽然不大的堵阳城,却像是一只拦路虎一样,挡在了前方。
其实这天气……张烈仰头而叹,用来厮杀最好不过了……
原本只是北地的一名门下曹,在斐潜租借了北屈等地,打白波的时候,就基本上投身了军旅,不知不觉当中,一晃之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张烈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强,毕竟从小是在北地长大,只不过因为有些粗浅的气力,然后在因为一些纷争打架的时候敢豁出去,所以也就在当地多少有些名头,后来才混了一个门下曹的职位。一个县城的门下曹,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如今成为了一个杂号校尉,也算是混出了一个头。
身后的战马似乎也听懂了张烈的话语,伸过脑袋来噗噜噜的打了个呼噜,一些细碎且温热的口沫都溅到了张烈的脸上。
张烈笑骂了一声,抹了抹脸,然后又拍在了战马的大脑袋上,将这家伙伸过来的脑袋重新推了回去。
这两天没什么动静,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朱灵没注意张烈和他的战马在怎样的互动,而是紧紧的盯着堵阳,啧……要怎样才能过去呢?
一边是伏牛山,一边是隐山,堵阳就在其中。当然如果硬要翻山越岭的话也不是不能走,可问题是不管是张烈还是朱灵,都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万一走到山林之中迷失了方向,那就麻烦了。
怎么办?
朱灵承认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原来朱灵以为,骠骑将军不是从荆州出来的么,所以多少算是在荆州还有些情分罢,自己借道而行,应该不算是太难,然后就可以像是当年的太史慈一般,来回迂回一大圈,回到河洛当中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荆州这里,现实的情况却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行我们就再打回去!张烈哈哈一笑,拍了拍朱灵的肩膀,没事!大丈夫马革裹尸,生死有命!
嗨!朱灵笑了一下,但是又皱起眉头,终归是某的提议……
张烈不过是在宽慰自己而已,若是真的要再折返回去,且不说路途粮草的问题,单说是颍川之人会没有防备?自己杀了第一次回马枪,多少有些让曹军措手不及,但是若是被杀了第二次回马枪,还一点防备没有,那真是完全不可能了。
说不定如今曹军正在什么地方立寨挖坑,就等着自己和张烈往回跳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依旧是经过荆州,绕回河洛去。
朱灵觉得,既然是自己的提议,总是要想个办法,不能说碰到了问题就甩手说跟自己没关系了,那成什么人了?
两个人正说话见,忽然看见堵阳城门一动,然后吊桥缓缓而下,几名荆州兵卒从城中出来,朝着朱灵和张烈等人而来。
赴宴?劳军?
朱灵和张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朱灵挥挥手,示意知道了,让前来传话的荆州兵卒先在一旁等候,自己则是和张烈往一旁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张兄,你怎么看?
感情前两天送的那些东西,不算是劳军?张烈挠了挠后脑,还要正儿八经请上一次才能算?这事说的,怎么觉得有些怪异?
朱灵嘿了一声,说道:我们要这点劳军物资好做什么?趁早放我们过关才算是真劳军!我们还差了这一顿酒肉不成?而且又说只请你我二人进城……若是等你我进城之后,城门一关……
也难怪朱灵起疑心,若是一开始就打开城门二话不说迎接入城,朱灵和张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疑心,结果一开始先是不冷不热的让朱灵和张烈在城外等着,又像是打发乞丐流民一样扔了些物资,现在忽然又热情起来说要举办酒宴,这前后态度变化,若是朱灵和张烈依旧乐呵呵的什么都不想,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朱灵在一旁喃喃自语思索着。
张烈却转过头,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堵阳城,忽然心中升腾起了一个念头来,旋即无法抑制……
…………
来了,哈哈,来了!堵阳城头之上,张允看着远处缓缓而来的一行人马,不由得从内心当中笑了出来,抚掌笑道,计成矣!来人,开城门,放下吊桥!
在那么一刻,张允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有老爷爷,呃,是张良之灵附体了!在路上随便想到的计策,也可以这么顺利!莫非自己就是所谓的天生将才不成?
一旁的荆州兵卒看向了甘宁。
甘宁沉默了少许,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开城门!放下吊桥!
城头兵卒大声号令着,然后有人应和了一声,开始旋转吊桥的绞盘,在吱吱呀呀声当中,吊桥缓缓而下,最终落在了护城河对面的桥墩上,激起一层淡淡的烟尘。
甘宁捏着胡子,皱着眉头,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人马。
张允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笑着说道:待某前去迎之!将军也做好准备!张允说完,就准备下城墙。
甘宁挑起了一遍的眉毛。甘宁一直觉得张允这个人华而不实,就像是这一次什么鸿门宴之策,甘宁觉得总像是个笑话,不直接引人进来之后就动手,还非要在宴会上动手,简直就像是脱了外袍才能那什么一般……
难道不能撩起来直接做么?
当然,张允也有他的道理,说是可以不用动静太大,说不定还可以逼迫张烈朱灵两人下令,让城外的兵马缴械投降,减少战马损失云云,似乎也多少说得过去。只不过甘宁总是觉得不够干脆。
眼见吊桥已经放下,城下的人马已经临近城门,甘宁忽然心中一跳,猛地大喝道:不好!拉起吊桥!快拉起吊桥!
城外的这些人马不仅没有减速,反倒是临近了还在加速!
这他娘的不是来赴宴的,这是来抢城的!
堵阳城中,驻扎兵马大概两千之数,骑兵么,就少得可怜了,只有不到一百。而且作为北面阻隔曹操的门户,军事上的意义大过于赋税上的收入,所以城中并不算多富庶,大部分都是军事用途的设施,城中道路也和一般的小城差不多,一条肠子直通到底,因此如果被人抢进了城来,若是没有什么准备,一时间还真不好拦!
骠骑的人抢城了!
不仅是近处的这一小队人马在加速,就连远处也升腾起来了烟尘,纷乱的马蹄声更是砸在了荆州兵卒上下的心间,这一群骠骑人马,竟然就这样无所顾忌,就这样一往无前的直冲而来!
就像是面前一座山,也要冲倒,面前一条河,也要冲断!
明明是人数上少于城中的驻军,可是看起来反倒是这些骠骑人马的气势更胜!
这,这就是骠骑人马的真面目?
这些家伙都疯了不成?
堵阳城下上,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升腾起这样的一个念头来。
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是立刻拉扯吊桥,然后关闭城门,同时间城头上以弓箭攒射阻拦遮蔽城门,可问题是原先大多数荆州兵卒都以为原先的这一行人没什么威胁,更不用说有什么准备,再加上荆州兵卒也并不像是斐潜之下都是职业兵种,虽然有训练,但是大多数荆州兵依旧只是习惯于听从上级的指令,没有指令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所以纵然甘宁战场直觉相当敏锐,甚至在张烈和朱灵刚开始显露出抢城意图的时候就大吼出声,但是毕竟甘宁只有一张嘴,吩咐了这个就没有办法吩咐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亦或是被骠骑人马的气势所摄,甘宁只下令让人拉吊桥,便是一窝蜂的扑向了吊桥轱辘之处七手八脚的连忙拉扯,而城门之处的荆州兵也就呆呆站着看,更不用说在城头上立刻集结弓箭手来掩护了。
吊桥脱离了地面,缓缓向上。
可是下一刻,硕大的马蹄就狠狠的砸在了吊桥的桥面之上,连人带马带盔甲大半吨的重量,就像是一辆小q砸在了桥面上差不多一样!
接二连三的战马跳上了吊桥,骤然增加的重量,顿时让在城门楼上努力绞盘的荆州兵卒吃力不住,甚至有的人被弹回去的绞盘砸中了头脸,当场就飞出了几颗大牙!
城门之处的荆州兵卒惊慌不已,可是没等他们喊叫声落下,张烈已经通过了吊桥,杀到了城下,毫不停留的撞进了惊慌的荆州兵卒之中!
呼喊砍杀声音顿时爆发而出,城门之下的荆州兵卒被携带着巨大动能的骑兵正面撞击,当场就有不少人或横着,或是折着倒着飞了出去,撞在门洞或是石板地面上,喷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四周。
张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张将军!你在城上调集兵卒,抵御后面的人!甘宁对着张允大吼道,甚至已经来不及做什么谦让或是什么掩饰了,某且去城下拦截!动作快些!
啊?哦……哦哦……张允答应下来,可是等甘宁都已经提着战刀往城下冲了之后,还没有下达任何的指令,直至一旁的护卫都有些着急敦促了,才像是猛然清醒了一样,来,来人!弓箭手,弓箭手都在哪里?还有,还有,别让这些家伙砍了吊桥绳索!
张允最终喊了出来,但是已经晚了。
跟着张烈朱灵一同转战的,都是当年跟着太史慈冲过冀州的老人,根本不用张烈朱灵特别交代,在冲上了吊桥的第一时间,就有两三人直接抄起挂在战马一侧的斧头,飞身而下,冒着被自家战友冲撞踩踏的风险,嚎叫着砍凿在了吊桥绳索栓接之处!
砍空中的绳子是不太现实的,因为粗如儿臂一般的麻绳,剧本相当的弹性和韧性,而且还会晃动,但是这绳子唯一固定的点,就是在栓钉之上!
巨大的声响当中,吊绳崩飞,抽在砍凿吊绳的这名兵卒身上,顿时将其从吊桥上抽到了沟壑之中,扎在了壕沟之中的竹枪之上,鲜血四溅,顿时气绝,可是纵然如此,尤是高高举着被崩了几个豁口的斧头!
冲!冲过去!
成军以来,骠骑所领,吾等从无败绩!今日也是一般!朱灵挥舞着战刀,大喝道,天下无人可挡吾等!无人可挡骠骑!冲过去!
第1832章 谁都会吃亏
堵阳城中,顿时大乱!
没有人想到朱灵和张烈会在这个节点上进攻,更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一开始进攻,就用上了全数的兵力,摆出了一幅不成功则成仁的样式,气势磅礴,摄人心魄!
张烈已经砍杀了几名在城门之处的荆州兵卒,直直的抢入了城中,正在催马向前砍杀之时,一支长长的箭矢越过了纷乱的人群,在骚动和不安之中,准确的找到了张烈的身影,直射而来!
张烈几乎是立刻作出了反应,舞动着战刀如同旋风一般,企图格挡住这一支的箭矢,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支箭矢,却穿过呢张烈舞出的刀花,直直的没入了张烈胯下战马的脖子之中,噗的一声,竟然直接射进去一半!
战马哀鸣一声,鲜血四溅,泼贱得张烈脸上都有些发烫!
张烈的战马也算是灵骏了,重伤之下依旧勉力向前奔了两步,便再也坚持不住,艰难的喘息着,血沫血泡顺着狰狞的伤口喷涌出来,双蹄一软,轰然而倒!
张烈差一点被战马压住了腿,幸好摆脱得及时,但是纵然如此,也免不了撞在了地面上,可是身体上的伤痛完全不能抵消心头的痛楚,对于任何一个骑兵来说,战马就像是自家的兄弟一般,如今见到自己的战马奄奄一息,张烈不由得痛苦的哀嚎出声!
可就在此时,又是一支的箭矢在沙尘之中袭来,同样也穿过了纷乱的人影,直指张烈的头颅!
在这样混乱的战场,在如此众多的人马身影之中,这两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残忍,凶狠!
站在地面之上,移动的方向就自由了许多,张烈一个踏步,将身躯一扭,顿时就让过呢射向他脑袋的箭矢,同时盯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甘宁正站在城墙甬道之上,沉着脸,又是撑开了巨大的步人弓,将一柄箭矢搭在了弓背上,锋锐的狼牙箭头闪耀着寒芒,指向了张烈!
对于甘宁来说,也没有什么开弓射箭之前必须要大喊一声,以此来表示自己光明正大,从来不暗箭伤人之类的习惯。不管是暗箭还是明箭,只有射中了,才能算是好箭!
当然,这样的习惯,不仅仅只有甘宁一个人才有。
正在甘宁瞄准了张烈,准备发力射出箭矢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一阵恶风,眼角之处黑影突袭而来,连忙也顾不上继续射张烈了,一边往一旁侧步躲避,一边用手中的弓往袭来的黑影砸去!
咔啦!
甘宁虽然砸中了朱灵投掷而来的小戟,但是弓背也同样地被小戟的月牙砍中,木屑纷飞之中,几乎折了一半,虽然没有完全断裂,但也不能再用了。
来得好!甘宁丢下了弓,抖开了银铃战刀,指着张烈,又指了指朱灵,发动了嘲讽,两个龟孙!不妨一起来!
好胆!
朱灵被甘宁蔑视的态度激怒了,顿时要下马和张烈联手对战甘宁,却听到张烈大喝道:夺门!去夺门!此处由某来!
张烈失去了战马,一时间也赶不到另外一个城门之处,便决定干脆留下来和甘宁交手,一方面可以让朱灵带着人尽快的扑向下一个城门,夺路而出,另外一方面也可以报自己战马的仇。
去夺门!夺门!张烈再次对着朱灵大喝。
朱灵一咬牙,猛的一踢战马腹,夺门!随某夺门!
人马呼啸,随着张烈和朱灵冲进了堵阳城门,其余的人马也陆续赶到了堵阳城下,顺着吊桥鱼贯而入!
城头之上的张允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声音都有些变了强调,显得尖锐且颤抖,关城……不,放箭,放……
一句话还没有喊完,在城下的骠骑人马已经先手抛出了一阵箭雨,如同一片黑蝗一般,带着尖啸往城头扎下!
正在重复张允号令的荆州弓箭队率,刚喊出放箭二字,因为站得暴露了一些,结果就被城下射上来的箭矢直接穿透了脸颊,从左侧射入,右侧穿出,带出了一蓬鲜血和两三颗碎牙!
张允吓得连忙缩在护卫的盾牌之下,然后看着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两三根箭矢,扎在了木柱之上,尾翼还在不停的颤抖,就觉得自己的双腿也似乎跟着箭矢一同颤抖了起来,丧失了再次站起来的气力,更不用说现场督战指挥了。
虽然说没有张允的号令和指挥,也还是有些荆州兵卒下意识的开弓射击,但是密度和准确性自然少了许多,而城下的骠骑人马一边开弓还击,一边顶着箭雨就往城中冲去!
城中已经是完全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骠骑人马点燃的,还是荆州兵卒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火苗,东西各起了些火头,黑烟滚滚而上,夹杂着战场之上的尘嚣,混合着各种人声马嘶,仿佛要将这一方天地都倾覆一般!
死来!
去死!
不管口中喊的是来还是去,但是意思其实都一样,都是在战场之中抢先一步杀死对手,一方要在突破堵阳关隘的拦截,另外一方则是要拼死将对手拦截住,困在这个两山之间!
原本甘宁以为张允多少还能有些作用,能替自己分担一些,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张允如此无能,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切断骠骑人马的后续了,一切的责任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眼下的成败,就决定了整场战斗的胜负!
对于张烈来说,也几乎如此,双方都察觉到了对方是这一次战斗的重要人物,能够影响战局,决定胜负走向的关键所在!
甘宁和张烈碰撞的地方,是在堵阳城墙之下甬道不远之处的一块不算是多么开阔的区域,这里原本是点兵区,也就是城下的兵卒要上城墙之前,列队点数,又或是临时堆叠物资,等待转运上城墙等用途,特意留出来的一片空地,而现在,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甘宁和张烈的决胜之地!
甘宁和张烈从目光撞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是碰见了上辈子的仇人一般,不约而同的怒吼了一声,直扑对手!两个人的念头都基本上一样,趁着对方立足未稳,还没有完全整理好队形,直接冲杀,拖延对面兵卒结阵的时间,然后自己这一方自然就是更为有利。
这一片区域本身就不是很大,双方急奔之下,几乎就是转眼之间就撞在了一起,张烈将战刀藏在了圆盾后面,直至临近了才猛然从圆盾之下斜撩而上,就像是饿狼从人的视觉死角当中斜侧扑出,企图撕咬咽喉,一击致命!
这是张烈在北地作战,在军旅之中自己慢慢掌握的技巧,也是在一场场厮杀当中总结出来的招式,没有太多的花俏的动作,充满了血腥味道。
来的好!
甘宁暴喝一声,加厚加宽的环首刀上面的铃铛乱响,电光火石之间映着张烈的战刀就对砍下来!
甘宁的战刀是他自己特制的。
原本甘宁打造的战刀上并没有铃铛,只不过是加厚加宽的普通战刀而已,但是这样一来战刀看起来就有些丑陋,毕竟和普通的战刀比较,无形当中就显得笨重许多的样子,后来甘宁突发奇想,在战刀加厚加宽的刀背上又挂上了去了几只铃铛,宣称自己每杀了一名大将,便会挂上一枚铃铛,顿时间格调就出来了,也不觉得多丑陋了……
但是实际上,甘宁挂铃铛的目的,不是为了听响声,而是想要搅乱旁人的视线,让人忽略了他战刀加厚加宽,出其不意的和对方武器互砍,往往都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张烈和甘宁两个人的兵刃之间爆发!
两个人都不由的往后踉跄了一步,不约而同的往自己手中的兵刃还有对方手中的兵刃看去。
狗子的仙人铲铲……甘宁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臂,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张烈手中的战刀,竟然没断?!
按照甘宁以往的经验,像是张烈手中所拿的战刀式样,是经不住自己大力斩击的,往往会破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甚至直接折断,但是现在看着,似乎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并没有折断,而自己战刀之上,也出现了一个豁口,顿时让甘宁心痛不已。
张烈的战刀虽然没有断,但是就这么一个交手,其实就吃了一个闷亏。甘宁战刀沉重,又是双手持拿,而张烈只是单手,又是从斜下往上,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吃亏的,要不是之前就将战刀缠绕在手上,这一次猛然撞击之下,说不得都会脱手飞出!
干!碰上扎手的了……张烈用盾牌挡住自己酸麻的右手,尽可能的快速的,小幅度的活动着手臂和手腕,减轻因为巨大的碰撞产生的颤抖。
可是甘宁已经看出来了,怪笑了一声,拖着那柄叮咛乱响的战刀,斜斜一矮,往张烈右手一侧窜来,又是一刀砍出!
若是在马背上,张烈至少有好几种应对的手段,甚至可以示意通人性的战马抽冷子给甘宁一个碗大的后蹄尝一尝,可是如今战马已经死去,不得不和甘宁进行步战,无形当中就吃亏了三分,见甘宁一刀砍来,便只能用盾牌往外拦架!
甘宁怪叫一声,手臂一沉,战刀竟然在即将碰上盾牌的时候,又诡异的低了三分,不仅是没有被张烈的盾牌挡住,还顺着盾牌的边缘往张烈的下腹砍去!
哧喇……
虽然张烈勉励扭转身躯躲避,但是依旧没能够完全躲得过去,被甘宁的刀锋扫中,顿时甲片纷飞,战裙被砍飞了一大块,腰间被割出了一长条的伤口,差一点被开了肠肚!
啧啧!
甘宁这一次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娘的这些骠骑人马的兵甲真是好啊,战刀也是,铠甲也是,若是一般的铠甲,这一刀下去,就算是不被砍成两截,至少也是肚破肠流!
结果现在只是切开了一个口子……
援某!张烈也明白了他并非是甘宁的对手,也没有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立刻一边往后退,一边大吼出声,投枪!
几名跟着张烈而来的兵卒,立刻抢上前,一同朝着甘宁就投了过去!甚至有的来不及拿的,或是没带的,就干脆将手中的长枪短刀都投了过去,甚至还有开路的小斧,呼啸着就朝着甘宁没头没脑飞去!
甘宁甚至来不及大骂,只来得及嗷的一声,连忙一边扭转身躯躲避,一边死命挥舞着手中的大环首刀来格挡……
张烈的经验都是战场上来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但是吃了亏之后立刻明白了这个甘宁手上看起来像是拿着战刀,好像是轻武器的样子,但实际上是重武器!
那么重武器的短板,就是在格挡投射类武器的时候,不够灵活!
果然甘宁见到了纷纷而来的兵刃,脸都白了三分,虽然奋力拨打,但是依旧没能完全躲过去,被一柄旋转而来小斧头砸在了胳膊上,顿时嗷的一声,疼得几乎跳将起来。
龟孙!出来!甘宁抢过一旁的护卫手中的一面盾牌,挡在了自己身前,然后吼道,龟孙!来和老子再战三百合!上!拦住他们!后半句,自然是跟自己手下说的。
虽然甘宁和张烈一样都吃了对方暗算,但是整体来说张烈更惨一些,所以等同于张烈等人就面临了更大的压力,甚至渐渐的被甘宁和其手下往中央街道上压迫而去,而一旦被甘宁攻到了街道,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家部队会被切成两段,首尾不能兼顾,纵然先头的能逃出堵阳,依旧会有很大一部分会折损在此!
甘宁知道这一点,因此不仅是带着手下步步紧逼,甚至嘴上还不饶人,龟孙龟儿子不断,企图激怒负伤的张烈,让其失去理智,再次下场搏杀,以便可以尽快击杀,取的绝对性的优势……
就在张烈等人咬着牙死命抵抗甘宁的冲击的时候,正在堵阳西门城门之上拼命往城内投掷石块和射击,阻挡朱灵抢门的荆州兵卒,忽然有人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扭头望西看去,只见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腾起了一道烟尘,正朝着堵阳此处而来!
第1833章 三箭退兴霸
堵阳南面不远,就是博望坡,而博望坡沿着淯水往南,就是宛城。
而宛城,现在算是黄氏的地盘。
虽然说黄氏控制了宛城的这个地盘,依旧没有得到地方或是朝廷的正式认可,但是对于黄氏实际上的管理,并没有多少的差别。一直以来,宛城作为刘表和曹操的一些重要物资的采购地,商贸云集,所以对于有关部门的消息,还是蛮灵通的。
刘表下了决定不久,宛城的黄承彦就收到了消息。
正常来说,黄承彦多少还顾着几分亲家的颜面,毕竟他和刘表都娶了蔡氏的女子,多少有些关联,所以一般来说,对于刘表的一些决定,黄承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反对的,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自家的女儿女婿,不管是亲疏还是远近,自然比刘表来的更加的重要,黄承彦也没有老到昏庸胳膊肘子往外的程度,因此一听刘表的决议,便觉得刘表似乎有些飘了……
最近刘表是没吃药,还是吃多了药?
然而直接找刘表理论,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效果的,黄承彦立刻找到了庞山民,两个人一商议,就决定不管刘表那边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先出兵至堵阳,先将人接到宛城再说。
至于刘表的问题,后面再说,毕竟现在刘表身体不好了,很多事情都有变数,虽然说刘表一再的努力去掩饰,但是问题依旧是问题,再怎么掩饰都没有多少的作用。
现在从襄阳到颍川,整个局面都非常的微妙。
刘表和曹操是在联手打袁术的时候结盟的,到现在也没有说要解除盟约,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事盟军,相互开放了交通口岸,而刘表和曹操默认的间隔区域,就是汝南一带。
文聘在襄阳,甘宁在堵阳,一前一后控制了宛城的南北方向,也构建出了对于曹操的两道防御线,刘表认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但是实际上的情况么,其实并没有刘表想象当中的那么好。
最主要还是兵卒数量的问题,刘表用文聘,抑或是甘宁,都是为了和蔡瑁制衡,既然是制衡,就代表了蔡瑁原本的权重太大,所以纵然文聘和甘宁作为统军将领,依旧不能从蔡瑁手中扣出占据优势的兵卒数量来,毕竟刘表又不可能和蔡家翻脸,所以一直以来就这么不好不坏的持续了下来。
文聘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千人左右,而作为外来者甘宁,手中的兵卒差不多就三四千,若是再扣掉一些辅兵,兵卒数目更少,这也是堵阳的兵卒直至黄氏人马都临近了堵阳了,才猛然间发现的一个主要的原因。
统领黄氏人马的,自然依旧是黄氏,当然不可能是黄承彦,毕竟黄承彦年岁也不小了,老胳膊老腿,又没有练过武艺,当然不适合上战场,所以来的便是黄忠。
黄忠这两年,混得明显是比历史上要更好一些,不管是在经济压力上,还是在生活条件上,都要好一些,因此虽然现在已经四十出头,可是依旧是处于巅峰状态,统领着人马连夜急驱至堵阳城之时,虽然外表沾染了不少尘土,可是神情没有多少疲惫之态。
开城!放人!黄忠在城下大喝道,甘宁甘兴霸!且莫自误!
甘宁自然也没哟空闲前来答话,黄忠也同样只是做了一个样子,微微瞄了一眼城中的升腾而起的黑烟,便下令让兵卒立刻准备攻城。
堵阳城头之上的荆州兵卒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大多数人还觉得黄忠等人并不能立刻造成多少的威胁,毕竟隔着城墙和护城河,还有厚实的城门,因此一边派人去通知甘宁,一边加强了对于朱灵的拦截力度。
城中的弓箭手,绝大部分都在张允的号令之下,调集到了东门之处,西门这里也就剩下一小部分,又要顾着拦截朱灵,所以根本就不能对黄忠人马造成多少的威胁,很快的黄忠手下就将携带而来的材料钉在了一处,构建出两三条的云梯,在护城河上放平了,便有几名兵卒举着盾牌往堵阳西城门摸去……
如果让这些荆州兵卒拥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这些荆州兵卒定然会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黄忠等人的身上,但是很遗憾,这些甘宁手下的荆州兵卒,基本上都被朱灵张烈等人吸引了全部的心神,根本没有多少人去顾及到黄忠的人马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几名黄忠手下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攻击,举着盾牌半弯腰,摇摇晃晃但是速度不慢的爬过了横放的云梯,然后顺着城墙的墙根就溜进了西城门下。
片刻之后,几名黄忠手下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呼啦一下全从西城门门洞之中跑了出来,然后沿着墙根就往两侧跑……
城门楼之上的荆州兵卒见到了如此情形,也有些发愣,这是怎么了?还没等这个念头在脑海当中盘旋多久,就听见轰然一声爆响,整个的堵阳西城门都似乎原地蹦了起来!城门楼的柱子似乎都在咯吱咯吱的颤抖,灰尘和瓦片在巨响之中往下噗噗掉落!呛鼻的浓烟沿着城门洞升腾而起!
黄忠盯着升腾着浓烟的西城门洞,微微皱了皱眉。
声势虽然浩大,但是效果比较一般。城门并没有在爆炸当中四分五裂,依旧大部分保存完好,只不过在下方爆炸点之处被炸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破洞……
斐潜之处的火药配方,也是在黄月英的私人工坊内研制的,黄承彦这里自然也有,但是同样的配比,显然并没有达到如同书信当中描述的那么强烈的效果。
虽然没有一下子炸开城门,但是骤然出现的巨大声响和浓烈烟火,却使得在西城门防御的荆州兵卒吓得屎尿都差点失禁,尤其是在城门洞附近的荆州兵,更是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和无序当中,许多人要么傻傻地愣在了原地,要么没头没脑的脱离了阵型只管着往一旁逃跑躲避……
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先天上就带有一些恐惧,而城门洞相对狭小的空间,无疑就将声响和火光所带来的影响放得更大!
和几乎被吓尿了荆州兵卒不同,不管是张烈还是朱灵,抑或是其下的骠骑人马,对于这样的轰然巨响,都有一种不可言明的熟悉感,听闻了这样巨大的声响之后,只是愣了几秒,旋即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整个气势徒然之间直上两三个台阶!
将军来了!
骠骑来了!
张烈和朱灵手下的许多兵卒忍不住欢呼起来,更是不管不顾的向前冲锋,而原本堵在西城门之处的荆州兵却丧失了阵型和斗志,几乎是转眼之间就如同夏日炎炎之下的冰雪,迅速的崩坏消融,旋即被突破!
城门栓虽然已经又些扭曲变形,但是依旧能够被拉扯开!
冲上了城门的朱灵也带人破坏了吊桥的机纽,迅速砸下的吊桥跌落在护城壕沟上,发出了巨大的格拉咯吱的声响!
众人欢呼一声,就像是脱困了的猛虎一般,迅速沿着还充斥着硝烟气息的西城门,直奔堵阳城外!
张烈在护卫的帮助之下,包裹了伤口,且战且退。
可是甘宁依旧死死的咬住不肯轻易放弃,死活追着缠着张烈,就像是要不到钱的乙方,怎样都不肯放张烈就这样离开。
已经先一步奔出城的朱灵,虽然见到不是真的骠骑将军来援,但是知晓了是黄氏的人马,也多少心中觉得安稳了一些,毕竟是主公的亲家人马,也算是可以放下一半的心。
可是一转头,透过洞开的城门,朱灵看见张烈依旧被甘宁死死缠住,不能脱身,不由得脸色一变,就要立刻带着人返回去营救张烈,却被一旁的黄忠拉住。
且稍驻,容某来……
黄忠取过了箭,稳稳的张开了弓。
黄忠用的是步战弓,比较长,而且比一般的弓都要更粗。朱灵站在一旁,甚至还似乎能听见开弓之时弓弦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响。
甘兴霸!
黄忠吐气开声,箭离弦的那个瞬间,也大喝了一声!
只看见弓弦忽然弹回了原位颤抖着,而原本弓弦之上的长箭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再转头追着长箭在空中的痕迹的时候,竟然有种视线怎么都追不上的感觉!
甘宁多少有些恼怒,毕竟自己驻守的关隘竟然被前后穿了一个通透,虽然多少也算是事出有因,但是好说不好听,因此也想着多少将眼前的张烈留下,好歹算是一个交代,结果正死死缠住张烈的时候,猛然间浑身有些发寒,就像是被一只野兽盯上了一样,顿时一个激灵,再听见依稀有人喊着自己的额名字,猛抬头间就看见一点星芒,就像是天边的流星横着撞到了面前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甘宁横过的刀背,用宽大厚实的战刀刀身挡在了自己面前!
铛!
明明只是一只箭矢,撞在甘宁战刀之上发出的声音,竟然和一般的刀枪撞击的动静差不多!强大的冲击力甚至使得刀身整个向后一荡,差点撞上了甘宁的鼻子!
第一只箭矢余音未散,第二只箭矢又是破空而至!
甘宁来不及查看自己的战刀有没有在这样的撞击当中再次受损,眼见着第二只箭矢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又是如同流星一般闪耀而过,似乎在纷乱和无序的人群之中,划出了一条绝对静止的直线!
甘宁眼角瞄见左侧的空档似乎比较宽松,也没有多想,一个侧翻企图躲避这一条闪耀着寒芒的直线,但是在躲避动作做出去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一箭竟然是针对了自己躲避行为的预判!自己竟然像是主动迎上去了一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甘宁也是擅射之人,但是面对着黄忠这一手箭术的时候,依旧不得不服。
射中一个固定靶子不是太难,就算是普通兵卒,训练三五个月,也都很基本上射中靶子了,但是想要射中活动的目标,甚至提前预判,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其实黄忠的箭术,说起来还是得益于其子的病。
当年黄忠儿子,体虚多咳,若是营养跟不上,怕是立刻就奔黄泉!不得已,黄忠必须三天两头就上山打猎,而且对于警觉性更高的猎物来说,穿过繁茂的树枝灌木,一击必杀就是基本要求,否则根本无法带给自己儿子充足的营养……
可以说,黄忠的箭术,就是为了延续他儿子的一条命给逼出来的,自然比起一般人更加的犀利。
甘宁脸上血色尽褪!
已经来不及再次躲避,又或是横刀阻拦了,千钧一发之时,甘宁只能是顺着侧扑的势头,猛的扯了一下一名刚好在箭矢路线附近的倒霉鬼……
倒霉鬼被甘宁拉动,身形一歪。
噗呲!
像是被扎破了灌满了血液的皮囊,漫然爆开!
染血的箭头箭杆就像是被困住的凶兽,在穿入了**之后,撕扯出大量的血肉之后,尤不甘心的想要挣脱出来一样,下一刻直接就扑出了大半截出来,所幸因为倒霉鬼一来被甘宁拉扯,失去了重心,又被黄忠重箭射中,整个人歪倒摔出,连带着箭矢也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否则透体而出的箭矢,搞不好还会扎到甘宁身上。
第三箭!
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至,仿佛可以将人的血液全数冻结!
先不说战刀已经掉落一旁,就算是在手中,也未必能够在这样歪倒在地的姿势上准确找到箭矢的方向进行格挡!
甘宁嚎叫了半声,勾起地面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一个略有些残缺的盾牌,也顾不得这个盾牌挡住了头脸就遮不住屁股,不管怎样总是比直接肉身去接黄忠的重箭更好!
铛!
下一秒,黄忠的箭矢到了!
可是这一箭,并没有射向甘宁的身躯,而是射在了甘宁身侧已经掉落的环首刀之上,锋锐的箭头就像是扎破纸张一般,轻易的扎破了刀身上的铜铃,将其钉在了地面之上!
甘宁缓缓的挪开了盾牌,透过城门洞,看见护城河马背上的黄忠,脸上阴晴不定。
张烈已经趁着这个间隙,带着最后一批人马冲过了吊桥……
黄忠微微朝着甘宁点了点头,然后收起了长弓,压住了后阵,缓缓的退走了。毕竟黄忠只是前来救人,并没有想要立刻和荆州刘表开战。
染血的街道之上,张允带着兵卒气喘宇宇的跑了过来,见状不由得大叫起来:不!快追!追上去!不能让他们跑了!
甘宁有些呆滞的看着地面,这个时候,甘宁才意识到,其实黄忠应该是留手了。地面上战刀那个被钉在地面上的铃铛似乎在表示着,如果黄忠真的想要射杀甘宁,那么甘宁现在也许就和这个铃铛一样,被钉在了地面上……
张允犹在呱噪着。
甘宁伸腿一勾,将地面上自己战刀勾起,看着被射落的那一枚铜铃,又看了刀身上的破损和豁口,然后横了张允一眼:某未得使君军令,不能擅离!张将军要追,自便就是!
张允大怒,正要发作,却看见甘宁已经沉着脸,不管不顾的掉头走了,顿时被憋得够呛,半晌之后跳脚骂了一声,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了,但是心中打定了主意,定要在舅舅面前好好的告甘宁一状!
反正这一次,自己什么过错都没有,一切都是甘宁搞的!
第1834章 别问,问就是钓鱼
荆州平缓且舒适的生活,就像是一个美梦一样,有些虚幻,有些不太真实。对比比邻而居的豫州扬州河洛等等区域来说,荆州确实这几年很安逸。
百姓往往认为安逸的原因是有一个好的主官,也常常会将这一份的功劳,归结到这个地区的主官身上去,所以,刘表其实在荆州的声望,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在士族子弟心中,并不是这么想。
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都认为,刘表越老越无能了,之前还算是意气风发,可是到了后面,就贪图享受,没有什么进取之心等等,反正并没有像是民间普通百姓那么的尊重和推崇。
这样的认知差距,并不奇怪,因为本身各自的立场不同。
那么究竟哪一个认知才是真实的?
抑或都不是真的?
或许只有刘表自己才清楚。
现在,刘表就静静地坐在院后湖心之处的小亭里,坐在围栏之上,拿着一个鱼竿在钓鱼。
张允回来了,汇报了经过,当然,这个经过是经过了张允的加工,不过依旧没能躲避调刘表的怒火,甚至差一点被刘表当场拿下问罪……
然而一转眼,之前暴怒得仿佛要杀人一般的刘表,却自个儿,静静的,在湖心小亭之内钓鱼?
残阳。
如血。
映照在刘表身上,似乎将他花白的头发,也染上了一层红光。
七扭八拐的回廊之上,刘琮有些迟疑的走了过来,然后在亭子之前拱手行礼:见过父亲大人……
进来罢……刘表淡淡的说道,然后回过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旁,过来坐这里……
唯……刘琮声音有些低沉,人也有些疑惑,他完全不知道他父亲为什么叫他过来,莫非只是为了钓鱼?自己又不会钓鱼,或者说自己并不喜欢钓鱼。钓鱼费时费事,有那个功夫,喝酒喝茶多好,再说想吃鱼还用自己钓么,实在不行叫仆从下去捕捞就是了,纯粹就是……
刘琮忍住了腹诽,缓缓的走进了亭子。
刘表回头看了一样跟着刘琮而来的仆人,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们都在岸边候着……
刘琮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刘备看在眼里,也没有说些什么,转过头继续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
清风拂来,水波不兴。
刘琮坐在一旁,等了半晌,却依旧没有听到刘表说一些什么,不由得有些不耐烦的扭了扭,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眼珠子飞快的往刘表身上滑过去,又马上滑回原来的位置,再等了片刻,又咳嗽了两声……
就这么点时间,都忍不住了?刘表淡淡的说道,打破了沉默。
这个……似乎,话中有话啊……
刘琮心头一跳,连忙说道:没有,没有……父亲大人,孩儿只是觉得,此处水汽潮湿,怕是有碍……
刘表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轻声说道:能忍得住,方可成大事……就像是钓鱼……等鱼上钩了,才有美味……这点风雨,算得了什么……
然后刘表拿眼皮夹了夹刘琮,说道:坐过来些……某能吃了你不成?
刘琮低声应答,然后起身往刘表之处挪了一些,心中想着,你之前还表现得仿佛要吃了张允一般,要不是你是我老子,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刻来触霉头?
刘表心中也几乎想着同样的念头,要不是你是我儿子,谁还愿意教你这些事情?
不过么,在老子和儿子之间,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大部分都是老子。辛苦一辈子,走的时候也带不走,到头来还不是留给自家孩子?自己流过的血,摔过的坑,得到的经验,不都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少流血,少摔跤么?
刘表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拿捏刘琮了,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之言,不得对外人泄漏半分!记住,是任何人!若是被某知道了,你要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嘴不严,事不密,呵呵……这荆州之主,给你也是害了你!
刘琮吓了一跳,瞪圆了眼,连连应诺。
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刘表轻轻的说道,声音就像是湖面上飘过的风,略有略无,所以也急着去收买人心,掌握权柄,好继承这个荆州之位?
这个……刘琮眼珠子左右乱动,孩儿不敢,不敢……
不敢?刘表依旧淡淡的说道,但是就像是将刘琮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扒拉得精光,让刘琮觉得仿佛**的位于此处一般,那你手下新招揽的那几个侠客做什么?钱财都是蔡氏给的罢?你难道不觉得,这几个人来的太巧了么?刚好你想要找几个好一点的护卫,然后就碰见了?你就没有用脑子多想一想?你别老惦记着你老子手里的这些东西,这些迟早是要给你的,你怕什么?你目光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只盯着眼前的这点东西,要看远一点啊……
刘琮娶的也是蔡氏。虽然刘琮也并不大,但是汉代么,正太娶萝莉也是合法的。
父亲大人……刘琮惙惙不能答。
嗨!刘表摆了摆手,每次都这样,玩耍的时候你讲话比谁都利索,一碰到正经事就屁都放不出来……
刘琮:……
刘表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蔡氏还不错?又听话,又肯给钱,还能分忧……所以什么事情都不瞒着蔡氏?
刘琮看着刘表。
看我干什么?问你话呢!刘表甩了甩鱼竿,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刘琮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是……可是……
可是什么?刘表说道,某当年也是这么觉得的……而现在么……呵呵……知道骠骑将军领军到了雒阳的事情吧?
刘琮显然有些跟不上刘表的节奏,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么朱张二人之事,你是怎么看的?我是问,你,是怎么看的?刘表转头盯着刘琮。
这个……刘琮鼓了鼓勇气,说道,父亲大人一开始就应该下决断的……毕竟我们之前就和骠骑将军交过手……大兄,大兄现在也依旧被扣在……刘琮是真的这么想的,毕竟刘琮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如果说刘表一开始就拒绝了,那么当骠骑知道了,说不得一怒之下,刘琦也就那什么了,然后自己岂不是更稳当了?
刘表瞪着刘琮,就在刘琮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忽然哈哈笑了笑,拍了拍刘琮的肩膀,说道:对,就这样说出来!此处,便是你我父子,其余的,都是外人!你要防备的是外人,不是你父亲!知道么?
唯……
刘琮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听到刘表又说道:如果仅仅是这样,你还不够资格成为荆州之主……你要看远一点……
看,远,一点?刘琮望着远处的湖面,脑袋之中就像是被搅乱的湖水一样。
刘表叹息了一声,我老啦,真的老了,原本不想着这么快就说这些,但是……琮儿啊,你注意看,湖里有什么?是不是很多鱼?
刘琮连忙点点头,等点完了头才意识到他父亲是坐在一旁,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才补充说道:是的,父亲大人,有不少鱼……
要钓鱼,要用什么?刘表继续启发道。
刘琮眼珠子看着刘表的手,要用鱼竿?
……刘表吸了一口气,闭上了一会儿眼,然后才缓缓的说道,是鱼饵!
刘琮吞了一口唾沫,也顺便将用渔网就不用鱼饵,抑或是让人抓也不用鱼饵等等异端的说法一同吞进了肚子里。
朱张二人,就是鱼饵……刘表捋了捋胡须,只有鱼饵投下去的时候,这些鱼才会动起来,才会上钩……你,明白么?
啊,父亲大人,我明白了……刘琮下意识的就接口回答道。
刘表却转头看了过来,你明白什么了?
这个……刘琮脑门上都有些微微发汗,这个……父亲大人想要用朱张二人,引鱼争食,嗯,就是要引骠骑和曹司空争斗?
刘表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大体也算是……对了一点点……我问你,有一个对手,你喜欢这个对手是雄才大略,刚毅决断的,还是喜欢一个左右不决,迟疑难断的?
刘琮说道:自然是喜欢优柔寡断的对手一些……
这不就是了?刘表笑道,某越是迟疑,越是寡断,对手便越觉得某昏庸老迈,便越是放心……否则,若你是骠骑或是司空,愿意在一个强敌窥视的时候交手么?
刘琮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佩服之意,原来父亲大人……
所以你我今天之言,必须保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刘表再次强调,记住,是任何人……否则,你将来的荆州,就不是你的了……
刘琮连连点头,表示打死了都不说。
此外,方才说你只说对了一小半,还有一半,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刘表追问道。
其他的……光理解刘表之前表述的意思,刘琮都有些吃力了,更何况是隐藏在这个表面之下的深层含义,更是让刘琮茫然。
刘表叹了一口气,没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停了片刻,又有些忍不住的提点道,你看看我现在是在哪里钓鱼?
刘琮左右看看。
在亭子里?
在木栏杆上?
还是在湖中?
去罢……刘表说道,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记住,不可对外人言,任何人!
唯!刘琮虽然依旧有很多不解,但是既然父亲刘表这么说了,也没有办法继续询问,只能是答应,行了一礼,便告辞了出来。
刘表似乎没有看刘琮,但是实际上注意力依旧还是在刘琮身上,听到刘琮的脚步声渐渐的远离,刘表缓缓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之后,又微微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自家孩子是怎样的一块料子,大体上做父母的都知道,可是知道归知道,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更长进一些,至少不要在这个世界上吃太多太重的亏。父母自己当年被这个世界痛打过,身上心中留下的痛楚印迹,都很希望能告诉给孩子们,但是很可惜的是,很多孩子并不觉得这是父母的一份爱,而是极其厌恶的唠叨和说教……
刘表不知道刘琮能不能明白,这钓鱼,钓的可是一湖的鱼,包括刘琮所说的曹操和斐潜,还包括了其他的人,甚至还有刘琮自己……
只有明白了这一点,刘琮才有办法真的逐渐从这鱼池当中爬出来,成为钓鱼者。
否则,纵然刘琮那一天当上了荆州之主,也依旧是一条鱼,一条放在砧板上的鱼。
提前举行的冠礼,未必就是那么好吃的啊……
刘表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己的确老了,腿脚不便,身体上的伤痛也渐渐增多,尤其是背上痛痈,有时候简直是整夜难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撒手而去,想要还能清醒的时候多教一些,又害怕说灌输了太多,导致刘琮自己没有了思考能力,但若是什么都不说,又害怕刘琮给长歪了……
这种矛盾且惆怅的心事,也就只能化在了这一汪水光,这一把无饵的钓竿之中。
刘琮缓缓的退出了小亭之后,一路之上,都皱着眉头,他想不明白,父亲刘表所隐藏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又和鱼,又或是和湖水有什么关联,一直走到了自家的小院的时候,依旧还在思索着。
郎君回来了?
刘琮的小萝莉,小蔡氏上前迎接,先是帮忙解下了刘琮的披风,又让人拿了蜜水来端给了刘琮,然后坐在一旁,等刘琮喝了两口,才问道:父亲大人找郎君,不知说了些什么?
就说了……刘琮忽然转头看了看小蔡氏,然后又低头喝了一口,将碗放到一边,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也没有说什么,就说了些钓鱼……
钓鱼?
嗯,钓鱼。
第1835章 别猜,猜就是真的
暂且先将正太和萝莉放到一边,转头来看河内的区域。
什么?
就是想看正太和萝莉?
不行,看见那一只爬过来的了没?
河洛和豫州的紧张氛围,并没有完全影响到河内,在河内很多地方,依旧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的氛围。
河内太守,最早的时候是王匡,但是后来王匡一来么,惨败在董卓之下,二来么也是因为太过于功利,为了投靠袁绍甚至不惜出卖亲人朋友,导致后来黑山军奔出太行的时候,竟然没人支援他,实力大损,再后来就被曹操顺手给除了。
如今河内太守,嗯,也不能算是太守,而是有些像是颍川的模式,典农中郎将,半军半民,在山阳驻扎,主将是乐进,偏将为曹真。
河内,原本也算是靠近大汉京都的郡县,纵然几年在战火之下遭受了许多打击,但是依旧还有不少世家大族,比如温县的司马……
驻扎在温县的,是乐进手下的一个部将,领了护军校尉之职的王图。乐进和曹真,则是在山阳治所之中。
人总是喜欢偷懒和懈怠的,一不小心就会很自然的松弛下来,不知道是因为人类的神经多少有些缺陷,不能适应高强度的紧张环境,还是因为基于能量消耗的考虑,松弛的状态有利于减少损耗……
反正最开始听闻斐潜出了函谷关的时候,一开始河内上下都很紧张,到了下小平津被攻陷之后达到了顶点,简直是风声鹤唳一般,草木皆兵,所有兵卒将领都日夜守护,唯恐骠骑人马突然出现在城下。
可是等了几天,然后又是几天,什么人影都没见到,又听闻曹司空已经领兵南下,驻扎在官渡,同时还有东面南面的部署,大有三面齐聚雒阳之下的态势,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些放松下来,除了日常派遣一些斥候进行打探之外,该干什么的就去干什么了。
耕地之中的杂草要处理一下,漏水的房屋要再修葺一下,坑裂的道路需要平整一下,林林总总的事情忙碌起来,许多人也就渐渐的淡忘了在河洛的骠骑人马……
甚至包括在军中的将校,许多人也表示了谨慎的乐观情绪,有人甚至说骠骑将军气势已泄,持续的在雒阳之处徘徊不前,是一种举棋不定的表现。有人说骠骑将军粮草出了问题,所以不能前行了。也有人说骠骑将军现在身家贵重,和之前不同了,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顾的全数进攻,这仗啊,现在不见得能够继续打了。
曹军大多数都是步卒,而步卒的战力基本上很依赖辎重和后勤,就像是历史上街亭一失守,诸葛便不得不撤退一样,辎重粮草送不上去,前方的部队就无法进行战斗,这基本上是曹军上下的共识。一支大军在外作战,消耗的物资则是惊人的,再加上曹军多数都是招募而来,出战归阵少不了还要额外的补充犒赏一番,而且战事越是惨烈,赏赐之物便越是厚重,所以其实曹军的经济压力向来都很大。
以己推人,曹军上上下下认为骠骑人马也是如此,或是没钱,或是没粮,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打不动了,很正常。
至少要等到骠骑将军的后勤补给跟上了,这仗才有可能继续下去,而骠骑人马的补给什么时候能来呢?这谁都说不准,但是大多数人的共识都是没那么快,现在不都四月了么,再过几个月就要秋收了,多半还是要等到秋收之后罢。
温县的守将王图,若是将家中族谱好好搜检一番,说不得祖辈也能归到西汉王氏的那一脉去,但是王图还不至于能像刘大耳一样天天宣扬自己血统高贵,所以到了现在依旧是一个小小的护军校尉。
汉代么,在中央朝堂之中设置的所谓护军都尉、大司马护军等官职,基本上算是常职,有品秩的,可以领固定俸禄的,但是在出征的军队中的所谓中护军、护军将军、护军校尉、护军司马等等带着护军二字的官职,基本上都是临时性军职,隶属于某个主将之下,随时可以由将军任命和调遣。
王图便是这么一个临时性的官职,随时都有可能被淘汰,就像是后世公司里面的某某区域的副经理,虽然主持工作,但是不用报备上级部门,更换起来很是润滑便利。
一地的主管,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最主要是看有没有业绩指标,呃,行政要求……
王图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自然想要将自己这个临时派遣的官职变成一个可以长时间拥有俸禄的正职,所以对于温县上下还是满留心的,尤其是对于温县的大姓,司马氏,更是关注。
虽然说这个年代,世家大族在各个势力之间分开押注也成为了一种惯例,但是司马家似乎只在骠骑之处有去了人?
这一点,就值得小心一些了。
作为守城的主将,每日四次巡城是少不了的,不管风吹雨打,也不管夜里是不是有熬夜,到了时辰的时候就必须出来转悠一圈,否则被人记在小本本上,回到了乐进手下,便少不了斥责和刑罚。
所以到了临近黎明的时分,王图就不得不爬起来,然后带着护卫,开始一天的第一轮巡城。
城脚下,还有一些物资堆放着,没能完全送到城墙上去,负责转运物资的民夫,七扭八歪的在一旁呼呼大睡。王图的护卫想要上前提醒这些家伙,王图看了看时辰,却制止了护卫,绕过了这些民夫,往城墙之上走去。
这些物资是这两天才好不容易从冀州调运过来的,而这些民夫这是城中大户友情赞助的,不管那个方面都不好损失太多,与其摸着黑就就叫这些民夫起来搬运,还不如等天亮了再说,反正也不差这一个时辰……
王图走着,忍不住打了一个非常大的哈欠,连眼泪都蹦了出来,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在巡城之后,在回到自己的小窝,睡一个回笼觉什么的。这两天又要忙着城中的事务,又要和当地大姓大户搞关系,相当消耗精神。
看现在的状态,这仗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或者说没有之前那么的紧要了,先顾一下城中的政务民生,否则等到秋收的时候交不起赋税,自己这个临时的也就真成临时的了……
王图正一边转悠,一边琢磨的时候,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发亮。走过西城门的王图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然后走了两步之后忽然站住了,旋即瞪大眼睛望远处望去……
这……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在依稀可辨的天色当中,一队队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线远处!
这些骑兵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带着一种泰然的气势,缓缓而进,以至于马蹄的声音并不是非常的大,直至现在王图才听到了声响。
凄厉的呼喊之声在王图耳边响起,然后才意识到了这是他自己发出的吼叫:敌袭!敌袭!
……(; ̄o ̄)……
骠骑人马沿着济水北上了?并未攻打温县县城?温县城外司马家的庄园坞堡之内,司马防拄着拐杖,略有些疑惑的问道。
回禀父亲大人,确是如此。司马朗回答道。
司马防去过并北一段时间,但是无奈腿脚一直不便,若是按照后世的医学来说,就是风湿腿,是在后世都不怎么好治疗的病痛,更不用说是在汉代了,所以没待多久不得不又回到了温县,一来温县毕竟比并北要气候温和一些,另外也多少方便一点。
司马朗作为长子,在父亲司马防腿脚不便的情况下,自然需要担当起司马家的门面来,但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司马朗也有些疑惑难解。
骠骑人马突如其来,又过了温县而不打,只是沿着济水北上……
倒不是说骠骑兵卒人数不够,又或是骑兵不能攻城,毕竟温县县城之中,除了司马之外,也有些周边大姓的人员,若真的要打,搞不好来个里外迎合都是有可能的,可是前后两队人马,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两千人,就这么闷声不响的北上了?
当然,温县县城之中的主将王图,也丝毫不敢造次,战战兢兢的严守四门,根本没有胆量出来作战就是了,也未必没有害怕一开城门就回不去了的想法。
碰见了这样的情形,王图第一时间就派人去给山阳的乐进传信,但是若说是要出城拦截骠骑人马,恐怕再给他十七八个胆子,也做不到。
骠骑人马北上济水……莫非是要回上党?司马朗皱着眉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依某之见,多半是去冀州?
从河内北上,要么就走太行回上党了,要么就是望西北方向去冀州,不过骠骑将军攻了雒阳之后,然后就这样闷声不响的回上党?莫非是上党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虽然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是按照对于上党太原地区的了解,司马防也不认为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需要骠骑将军驰援上党。毕竟上党太原地区,算是早期就归附了骠骑将军的区域,又在贾崔二人管控之下,还有当地大姓配合,一直都平平稳稳。同时原本冀州袁氏也败落了,就连鲜卑人据说也被收拾了一番,根本威胁不到上党太原区域。
除非是曹操出了奇兵?
司马父子相互看了一眼,同样也排除了这个设想。分兵少了,毫无作用,分兵多了,曹操正面扛不住,再说现在曹操要防御从冀州到兖州,然后从兖州到豫州这么一大块区域,还分兵,岂不是自找麻烦?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骠骑将军准备绕道河内,奔袭冀州了。
可有见其领军将旗?司马防心中一动,追问道。
司马朗一愣,旋即抚掌而道,是了!定然是去冀州无疑!领军之将乃太史也!
太史慈当年风华绝代的奔袭邺城,至今还成为了许多爱好军事的士族子弟研讨争辩的战例,更有不少喜欢在纸上谈兵的会为了要如何如何迎战啊布置啊,争论得面红耳赤,司马朗自然也是非常的熟悉,经过父亲司马防这么一问,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司马防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摩挲着拐杖,沉默不语。
……司马朗看着司马防的神态,不由得问道,父亲大人……莫非此事……另有蹊跷?
司马防捋了捋胡须,说道:汝亦可知骠骑欲袭冀州,旁人岂能不知?岂可不防?
这个……司马朗眼珠动了动,说道,莫非是骠骑假做北上,仍欲进豫州?
司马防又是摇了摇头,然后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某所料不差,此乃骠骑将军虚实之策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虚虚实实之间,变化无端,着实厉害啊……
虚实之策?司马朗恍然,若是曹司空不应,这虚处就变成了实处,若是应了,又成了虚招……这,这真是……若是着么一说,倒是真符合骠骑将军的习惯,反正放在棋盘之上,不管是应还是不应,对手都是非常的难受。
司马防不由得也有些感叹道:说起来倒是容易,行之则极难……也唯有太史将军,可进退自如了……天下战将何其多,奈何骠骑麾下尽豪杰……
确实也是如此,在没有即时通讯技术的汉代,前线作战的指挥将领,就成为了最重要的核心人物,虚实转换虽然说起来好像就那么几个字,但是在实际作战当中,就需要领军将领临场判断了。如果说洞察力不足,导致将对方的实招判断成为了虚设,又或是相反,都有可能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不过太史慈有之前的邺城之战的威名,自然谁也不会,也不敢低估太史慈的统领能力。
此番之下,曹司空有难矣……
第1836章 别想,想多就白给(加更)
温县。
司马氏的坞堡之内。
关于骠骑人马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有的城池类似于关隘,不破城就过不去,而有的城就只是像是一个大坞堡,方便控制周边农耕,温县,就是属于后者。
朗儿,汝不妨带两车粮草,送至温县……司马防缓缓的说道,有些拉耷下来的眼皮之内,却有一种精光流露。
司马朗有些不解的说道:为何?前些时日不是才交了征调?王图兵卒要吃喝,自然也是找当地大户征调,司马家当然不能豁免。
司马防沙哑的笑了两声,说道:呵呵,届时不妨陈说厉害……不管骠骑人马是成是败,这王校尉当下一个畏战之罪算是逃不掉了……若逼急了,说不得兵祸乡野……
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图来温县,其实曹操本身也未必含着什么好意。
对于曹操而言,温县就像是一块鸡肋一般。
毕竟如果不能全数控制河洛地区,就显然距离函谷和雒阳太近了一些,不如山阳多少有些纵深,所以派遣到了温县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图。
王图,就像是一个预警的棋子一样,摆放在了温县这里,就算是损失了,其实也没多少关系,或者说,让王图在这里,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要让王图损失在这里的,结果真碰到了骠骑人马的时候,竟然只是固守了城墙,明明见到了骠骑人马绕了过去依旧不做任何动作,这就跟原本派遣王图过来的本意违背了,所以司马防才说王图定会获罪。
司马防叫司马朗去找王图表示所谓善意,自然也不是纯粹为了讨好王图,或是想要和曹操拉上什么关系,而是一旦走投无路多半会狗急跳墙,所以还不如先期给些甜头,至少让狗觉得不是那么急……
甚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动用后续的一些手段。
经过了司马防提点,司马朗明白过来,立刻应答下来,然后去准备了。
司马防坐在堂上,沉思着,许久没有动作,就像是一个雕像一般。
其实司马防的忧虑不仅仅是如此,他还在考虑着若是这个事件持续发展下去,司马家的将来究竟如何的问题。
虽然说骠骑将军那边已经算是押注不少,但是司马防依旧觉得不能将全数的身家都放到骠骑那边,但是现在……
曹操这里显然有些提防,甚至将温县这里当成了弃子,这就让司马防多少有些心寒,甚至觉得曹操这个人也不过是如此……
因此骠骑将军的这一战,看着似乎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相争,其实关系到了整个的天下变动啊!
司马防站了起来,撑着拐杖走到了堂前,望着天空之中的云朵变幻浮动,不由得低声感叹道:前有骠骑,后亦有骠骑,风起云动,皆为一人而动天下者,哎……
……╭( ̄▽ ̄““)……
此时此刻,感叹非常的也不仅仅只有司马防,还有曹操。甚至不仅是感叹,还有难以抑制的愤怒和被打乱了计划的不安。
中路的夏侯渊擅自出战!
若是战胜了倒也罢了,可偏偏是……
这个白地将军!曹操实在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稍微将时间倒着拨动一点,看看究竟在陈留郡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侯渊如愿以偿的带着人马直奔雒阳,准备进行一次战前的火力侦察。
在刚开始的时候,夏侯渊信心十足,认为骠骑会故技重施,又设立什么埋伏等着他上钩,因此夏侯渊甚至都想好了若是真的碰上了这样的情况,要说怎样的言辞来打击对方士气,鼓舞自家的精神。
可是夏侯渊万万没有想到,从一开始接触战斗之后,整个的战斗走向就完全偏离了他原本的设想……
迎战夏侯渊的是赵云。
像河洛这种相对于比较开阔的地形上,大规模的部队调动,在天气晴朗视野清晰的时候,往往很容易就被远方的斥候侦测到,所以当夏侯渊碰上了赵云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么意外,反而有些兴奋,高呼着就带着手下直扑而上,甚至没有停下来特别整理队列!
这就是急行!
抢在对手整队之前,就给予第一轮的打击,然后将打击的优势扩大,直至击溃对手。这种战斗的模式是夏侯渊自己总结出来的,而且在这些时日南北转战的时候,都很实用,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在赵云面前用了出来。
可是,这一次,夏侯渊遇上的是赵云。
不管是兖州还是豫州,其实大多数人从小到大就根本没有机会骑马的,不像是靠近胡地的郡县的人那么擅长骑术。
历史上曹操虎豹骑追着刘备的屁股一阵乱啃,虽然说气势也是凶悍,可毕竟也没能留住刘备的脚步,不是么?
因此在先天上,在兖州和豫州招募而来的骑兵,就比雍州和并州的骑兵要差上这么一节。同时,不仅是在软件上,在硬件上,曹操现在的骑兵,比起骠骑将军的人马,也是逊色不少。
尤其是马镫马鞍马脚掌,这个骑兵三宝,骠骑人马基本上全数配备,而曹操这边,依旧还有很多人是用软马镫,甚至还有单边马镫的。
马镫在骑兵发展史上,可以说是一种划时代的发明,但是并不意味着没有马镫就没有办法作战,甚至没有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在前秦时期,当时还是战车作为主要机动打击力量的时候,就已经组建了所谓的畴骑辅助作战了。国外早期大规模骑兵作战的记载也不少……
第二个误区就在于认为马镫只有硬马镫才是马镫,也就是金属或是木质结构的那种,但是实际上,胡人很早的时候就利用皮革绳索来辅助上马下马,而跟匈奴几乎相爱相杀了上百年的汉人,难道就一点都不学?
显然不大可能。因此在汉代,软马镫应该是一种骑兵的常备,至于为什么在墓葬当中没有出现,多半是因为绳索皮革这个东西不能像金属一样经得起时间的摧残……
第三个认识上的误区就是觉得马镫对于战将的作用非常大,以至于战将换装了马镫之后就是武力会突飞猛进,像是猛虎插上了翅膀一般,但是实际上从这些装备当中获益最大的,不是原本就骑术精湛的战将,而是普通的兵卒。
打个比方来说,马镫马鞍等等可以加成骑术十个点,或是二十个点,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然后战将的骑术原本就不差,估计大多数都有**十,顶尖的么甚至接近一百,加上这些,只不过增益15%左右,甚至更少,比如像是吕布,有没有马镫对于他来说,基本影响不是很大,但是如果说一个骑术原本不好,只有三四十数值的普通骑兵,加上这些装备,顿时就可能提升50%的骑术!
在北地时常和胡人打遭遇战的赵云,哪里会面对夏侯渊的战法感到害怕?甚至对于赵云来说,这样的战斗模式才是最常见的!
和鲜卑人作战,那里还有什么时间来等什么列队?不都是在对阵当中自动规整,双方一见面就冲杀么?
所以,当夏侯渊自己看着自己的手下的时候,总是觉得不错了,可是等真正和骠骑人马交上了手,才猛然间发现,差距非常大。
最先拉开了差距的,就是骑射。
很多三国游戏当中,或许只有白马义从才会骑射,但是实际上,大多数的骑兵都会这一手,只是说准和不准而已。
按照曹军骑兵操典的要求,一个合格的骑兵要在战马三跃之内,完成一次射击。也就是战马四蹄第一次腾空的时候,搭弓上箭,第二次腾空的时候半开弓准备好,第三次腾空的时候射击。如此循环往复。
说起来似乎很长很缓慢,但是实际上战马奔腾的速度很快,所以这个标准也算是蛮高的了。
可是,奈何夏侯渊遇上的是骠骑将军的骑兵……
曹军骑兵抛射出来的箭矢稀稀拉拉的,前后并不一致,就像是中年人的尿分叉,使劲努力了依旧不能集中在一起,明明射出去了,就是左一根右一只的,纵然有些射中了骠骑骑兵,一来骠骑骑兵的装甲质量都挺好,二来分散的箭矢不能给予骑兵足够的制动力,使得纵然有骠骑骑兵收到了轻伤,也依旧可以按照原本的队形冲刺。
反观骠骑人马射出来的箭矢,就大不一样了,整齐划一的箭矢雨不仅杀伤力强,并且还能对于骑兵造成相当程度的制动效果。想象一下夏天在冰雹当中奔跑,迎面被冰雹砸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那种,而且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砸过来……
因此一开始交手,夏侯渊的骑兵就吃了个亏。
要说曹军的中坚力量,那自然是算青州兵,但问题是青州兵都是光溜溜的,呃,无马的,所以这些曹军骑兵,其实论胆量和战场上的气势,都是比青州兵差一节的,再加上平日里面高高在上的也看不起一般的步卒,心高气傲之间猛然被这么一击,打得就有些懵圈,导致前方的骑兵多少有些畏惧,不敢放开速度,而后方的骑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死命催马向前,整个队形就有些走样。
夏侯渊顿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莽撞了,可是到了此刻,纵然后悔也来不及了……
若是一般的将领,或许对于夏侯渊部队的走形可能没有那么敏感,但是奈何夏侯渊碰上的是赵云。一个习惯了和骑术精湛到能在战马上睡觉的胡人作战的将军,又怎么可能察觉不了夏侯渊这只骑兵在骑术上的差距表现?
战马如风,长枪如林,在交换了几次的箭雨之后,双方便是如同两只奔跑的刺猬一样,直接撞在了一处!
金铁交磕声当即响彻四野,嘶喊惨叫声也随之越来越密。夏侯渊手下的骑兵也有披甲,但是大多数为了马上灵便,用的是硬皮甲,而硬皮甲一来防护范围很窄,也就仅仅前胸而已,胳膊腿还都露着,二来么,防护力也较弱,百步之外的流矢或许难以射穿,百步以内直射或者投射,就有很大可能性透甲而入,至于枪矛捅刺,硬皮甲只有小概率豁免,大多数是防不住的,所以碰上了骠骑骑兵的时候,就吃了第二个亏。
而且这个亏,也是致命的。
因为终归是人在战场上搏杀,而不管人的个体差异怎样,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受伤的时候**本能的就会产生硬直效果,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一旦被刀枪刺入体内,疼痛之下大多数都会动作变形,甚至直接落马。
而在战场之上,谁都知道,阵列越完整,则战斗力越强,阵列一旦散乱,导致各自为战,战斗力将会直线下跌……
虽然是双方迎头撞击,但是不管是在骑术,装备,甚至战法上都被压制的夏侯渊的骑兵,就像是秋天成熟的果实一样,随便小风一吹,便是扑啦啦的从马背上往下掉,然后消失在马蹄奔腾而起的烟尘之中!
只是这么一个接触,夏侯渊前部的骑兵就直接崩坏了大半!
向外!向外走!
夏侯渊的脸色终究是变得苍白,不得不更改了原本的计划,企图指挥着手下偏转方向,让开赵云这犀利无比的锋芒!
骑兵交战,若是双方都抢内侧,最后就会撞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相互绞肉的机器,如果都选择外侧,那么就会撞一下,然后分离,兜一圈,然后再选择下一次的撞击或是逃离。
而当一方选择内侧,一方选择外侧的时候,就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选择外侧的就会暴露出自己的侧翼,然后被赵云狠狠的切下了一大块的血肉来!
夏侯渊忽然有些后悔,觉得他这一次行动是一个错误,可是夏侯渊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立刻脱离战斗,而是觉得既然曹纯是跟在身后的,所以他只要将赵云拖住,等曹纯带着人马上来之后,还是能打败赵云,甚至可以挽回颜面,不至于白白损失人马……
第1837章 来将请通名
双方才交手大概是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结果夏侯渊的前部阵型就已经被赵云撕扯裂开,虽然说若是真的细数,当场一下子就直接死亡的并不多,很多都是负轻伤然后控制不住身形落马的,但是在这样的骑兵阵列当中,落马也真的有时候还不如当场毙命来得更好。
眼见自家兵卒占据不住上风,然后又被赵云侵消得相当厉害,夏侯渊热血上头,竟然一面指挥着兵卒,一面在乱军当中直冲赵云而来!
后世许多游戏当中,夏侯惇的武力值往往都比夏侯渊要高一点,但是若是说真实情况的话,反倒是应该夏侯渊更高才对。
人体很多器官都是有缺陷的,眼睛就是一个几乎都是缺点的部位,夜视能力没有就不说了,调节焦距也比不上鸟类,甚至因为构造上的先天缺陷,导致还有盲点这个玩意,所以单眼的夏侯惇别说武力值了,真上阵了厮杀都成问题,毕竟视野缺失了一大块,这也是在历史上夏侯惇后期大部分都在做中央督导,极少上前线厮杀的原因。
但是夏侯渊一直都在前线搏杀,直至定军山,都是冲杀在第一线,而且夏侯渊这个人脾气性格都不怎么样,战场大局观也是一般,没事又喜欢抱怨牢骚,别说在曹氏当中了,就算是夏侯家自己家族当中,也多数人不怎么待见他,但是曹操依旧愿意重用夏侯渊,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夏侯渊算是夏侯家当中为数不多的武勇之人!
正所谓一白遮百丑,夏侯渊的武勇,实际上是要比历史上的评价要更高!
在曹操成军之初,不论是在讨伐徐州,抑或是在攻打袁术,夏侯渊都是陷阵之时冲杀在前线的勇猛战将,挥舞着战刀不管身后兵卒护卫是不是跟得上,宛如凶虎一般直冲猛扑!
夏侯渊的武勇,也常常为曹操大军打开一条血路,临阵被夏侯渊所斩杀的将校,这几年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所以纵然夏侯渊身上有这个或是那个的毛病,可是曹操依旧当作没看见,也不做什么处罚,便是因为这一点。
如今夏侯渊也故技重施,带着身边并不多的护卫骑兵,在混乱之中寻找到了赵云的战旗,便是拼命迎上!见长枪战刀如林一般横扫直戳过来,夏侯渊长刀舞动,就听见叮当作响,普通骠骑骑兵的攻击都被打散开去,甚至有人被夏侯渊长刀荡扫之中打得把握不住,若不是还用布条皮索系在手上,怕是兵刃就要脱手飞出!
夏侯渊胯下的战马,也是良驹,比起一般的战马高出大半个头。曹军虽然缺马,但是像是高级将校的战马,却怎么也不会缺到这些人头上的,就像是曹操自己,不都是还有什么抓黄黑店等等一大堆么?
所以夏侯渊当下战马的气力当下也还算是比较气力完整,趁着被荡扫出来的空间,长嘶一声,便是撞入了赵云的队列之中,抢到了赵云侧翼中段,直指赵云的将旗!
一名赵云手下的军校猛然大呼道:杀马!
有什么样的主将,便有什么样子的兵卒,在这么多年的战斗之中,斐潜不拘一格的战斗方式,也影响了其麾下很多人,因此也就没有像是其他州郡的兵卒那么的受限于这个规矩或是那个规定……
夏侯渊吓了一跳,连忙将长刀回旋的范围更扩大的了一些,将自己战马也遮蔽进去,连着响起了不少撞击之声,毕竟是夏侯氏的首屈一指的战将,虽然骠骑骑兵已经尽力阻扰和砍杀了,但是依旧没有能将夏侯渊阻挡下来,还有两个不幸被夏侯渊斩中,头下脚上的跌下马去!
赵云从前线战将一步步走到了统军将领,其中斐潜的教导,讲武堂的学习,都在慢慢的转变着赵云和骠骑麾下的将校,上了战阵,拼命搏杀的自然不算事坏的将领,但是也不能就说是一个好的将领。
除去了极少那种极端天赋的将领之外,大多数将校往往不可能在战阵之中又可以专注于生死搏杀,又同时关注到战阵的变化,所以作为统军将领,搏杀不是第一要求,而是应该注重于指挥整个的军队。
但是也不意味着,赵云就是一个软柿子,谁来捏都成!见夏侯渊冲得近了,赵云摆手示意,让手下护卫先给夏侯渊端上了一道开胃菜!
赵云身边的护卫立刻端起上好了弦的强弩,对着夏侯渊就是一轮激射!
Σ(?□?;)
夏侯渊甚至来不及怒骂这种无耻的行为,只能是豁出命去一般飞速将长刀舞动如风,将迎面而来的弩矢击飞!
幸好的是,一方面赵云护卫是匆忙之下射出,受战马颠簸的影响,不见得所有人都有极强的射击精准度,另外一个方面夏侯渊是正面冲来,整个的瞄准面积也比侧面自然小了不少。纵然如此,迎面激射而来强劲弩矢也让夏侯渊的手心微麻,心中一震!
无耻之徒!夏侯渊怒吼着,往前狂冲,因为夏侯渊知道,强弩上弦慢,若是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贴近,下一次等这些人再上好弦,自己恐怕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赵云哈哈一笑,对于夏侯渊的怒吼不以为意。下一刻,赵云便是策马向前,等双方距离接近了,长枪晃动之下,仿佛同时间出现了上中下三个明晃晃的长枪枪头,就等着夏侯渊自己撞上了一般!
骑将交手,往往就只有战马交错的那一个瞬间!
夏侯渊仗着自己长刀是加长过一节的,因此也不管赵云晃出来的长枪枪头,兜头望赵云头胸砍去!当然,夏侯渊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不能去管这三个虚幻的枪头,因为他也清楚,只要是自己稍微去接这三个枪头,多半是什么都招架不到,甚至可能反而被乘虚而入,所幸不如仗着自己刀长,先发制人再说!
赵云微微而笑,幻出的三个枪头下一刻归为一个,叮的一声便扎在了夏侯渊的长刀刀面上,将夏侯渊的长刀撞开,自然也化解了夏侯渊奋力砍来的一击。
夏侯渊长刀激荡,原本预备好的变化竟然全数都用不出来!
双马交错而过。
赵云反手捞起挂在马侧的小铁戟,便是看也不看的往后一甩!
正准备回头再战的夏侯渊,忽然觉得眼角之处有什么异动,心知不妙,手中的长刀又在方才的撞击之中荡开,根本来不及回旋,只能是向前猛的弯腰外侧,企图躲避这不明黑影的袭击……
可问题是,夏侯渊犯了和李典同样的一个毛病,他以为赵云是要射人,其实赵云还是在射马!说时迟那时快,带着月牙,锋锐无比的小铁戟,就噗的一声咬在了夏侯渊的战马虽说不算是多么娇嫩的屁股之上!
纵然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屁股上多少也算皮糙肉厚,但是被这样一根小铁戟叮上去了,连刺带扎,还顺道划拉出一道血口,割下一块肉,夏侯渊的战马就算是再神骏,也是忍受不住,顿时凄惨的嘶鸣了一声,发了疯一样往一侧狂奔,差一点将夏侯渊直接掀下马背来,怎么拉都拉不住!
不管这个动作是夏侯渊主动的,还是被迫的,反正在双方兵卒眼中,夏侯渊就是在和赵云的一次交手之后,便是身为主将,落荒而逃!
双方气势陡然都为之一变,原本曹军就被压制得很厉害,现在更是士气崩坏,几乎是在下一刻之际,也轰然溃散,跟着夏侯渊一同四散逃亡……
……这是一条不知道填什么表情的分割线……
曹纯立马站在中军大旗之下,距离夏侯渊部队还有一段的距离,光靠肉眼自然没有办法直接看到战场的情况,全部需要斥候往来传达通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曹纯并不同意夏侯渊领军进发河洛,但是后来考虑到一方面自己的斥候基本上不占据优势,接连不断的损失极大,根本搞不清楚斐潜等人的动向,这在战场之中也是很致命的问题,另外一方面也是认为自己毕竟是统帅骑兵,纵然打不过也跑得走,所以最终还是同意了一同来武力侦察一下。
不过曹纯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因此曹纯的斥候派遣得非常频繁,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夏侯渊的部队,当夏侯渊和赵云遭遇正面撞上的时候,曹纯没有过多久也就知道了。
起初,曹纯还担心夏侯渊中了诱兵之策,还特意交代兵卒,若是见到夏侯渊开始追击的时候,一定要前去阻拦,结果没有想到的是,才没有过多久,就收到了夏侯渊部队被击溃的消息……
一时之间,曹纯整个人都是懵的,天地在那一刻仿佛完全失去了颜色,就连声音也淡化成为了嗡嗡的声响,震荡着似乎在马背上坐都坐不稳。
什么样子的人物,竟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击溃了夏侯渊?!
赵云因为从黑山大战之后,基本上长时间待在阴山左右,加上这一次突袭鲜卑王庭的消息也没有传递到曹军之处,所以曹纯等人并不认得赵云也很自然,毕竟在大汉这种信息不通畅的年代,若是赵云在幽北做了什么事情,转眼之间人人皆知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所以曹纯第一时间认为就是太史慈出动了,可再问之下却是一个赵姓将领,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认为会不会是因为夏侯惇不小心失手了?
不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夏侯渊在前方败落,自然不可能不去援救,所以曹纯硬着头皮就号令部队向前行进,企图规整和收拢夏侯渊溃败的队伍。
斥候来回呼哨,带着曹纯往前。
视线之中,忽然有些散乱的烟尘,旋即在烟尘之中奔出了面色惊惶的歪盔斜甲的自家骑兵,而且还时不时的扭头后望,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奔来,旋即有更多的曹军骑兵出现在视野的远处,零散的队列让曹纯看得是又气又惊!
曹军骑兵何时有过这番的样子?!
吹号!曹纯咬牙吩咐,令其左右分开,让出中央要道!
号角声顿时响起,仓惶逃窜的曹军骑兵有的还算是有几分理智,连忙避开了曹纯等人前进的方向,但是还有一些已经是昏了头脑,竟然傻愣愣的直冲曹纯此处而来,就像是被外人打哭了的小孩下意识往救星奔了过去……
但是这些人等来的不是战友的援救,而是射来的箭矢!
冲撞中军,就将校都免不了死罪,何况是几个昏头的逃卒?
稳住阵列!步调一致!曹纯大喝道,让这些家伙自己到后面跟上!越是此刻,便越不能慌乱,只有汇集在一处,才能保持住最大的战斗力,曹纯并没有一味的像是夏侯渊那样的强调速度,而是不断的强调着阵型,让手下的骑兵形成了一个整体,不急不缓的向前滚滚而动。
去个人!问问夏侯将军的情况!曹纯左右看看,见不到夏侯渊的身影,也看不到夏侯渊的将旗,心中不禁有些发寒,连忙转头吩咐道。手下领命,略转了一下马头,脱离了队列找正在后面重新归队的溃兵询问去了。
很快,对手的马蹄声也在滚滚烟尘当中清晰可闻,散开的骑兵线宛如铺遍了整个天地之间的那条线。
曹纯没有立刻下令让骑兵进行冲击,而是转头看向了道路一旁的小土坡,将手一指,下令先行抢占了道路一侧的土坡,然后在土坡顶部,重新整理了队列,默默的等着。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不求胜,先求不败。
土坡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从上往下冲击,无疑是有一定的加成,而对方已经战过一场了,再加上远驰而来,如果想要逆上强攻,必然会比在平地上交手要付出更多的损失。这个土丘也能遮蔽一定的视线,令对方看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人马,同时,汇集在一起的整齐阵列,也可以给自己手下带来一定的心理上的安全感……
赵云也显然明白这些,所以当他看到曹纯抢占了算是周边唯一的一块高地的时候,便下令让手下逐渐的收拢速度,汇集起来。
这一刻,两名年轻的骑军将领的视线,在空中撞到了一处。
某乃曹纯曹子和,来将通名!曹纯看着眼前的骠骑人马,看着彪悍的骠骑骑兵,看着硕大的将旗之下的那一名年轻将领,不由得大喝询问道。他要记住这个人,记住这个竟然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夏侯渊击溃的骠骑将领。
赵云微微的抬了抬下巴。
某,常山赵云,赵子龙!
第1838章 落子请应对
战马喷出的白沫在空中飞过,然后混在飞起的尘土当中,糊在了夏侯渊的头脸之上。
灌木和野草在马蹄之下不断后退。
战马一般不容易受惊,但是一旦受惊了之后也不好控制。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侯渊的头盔已经掉落,原本绑好的头发也散乱了下来,就像是当下夏侯渊的心情,纷乱如麻。
战马狂奔,慌不择路。
夏侯渊只能是死死抱住战马的脖子,尽可能不被战马颠簸下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少里,最终战马体力不支,缓缓停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连带着夏侯渊也一同从战马身上滚落。
夏侯渊差一点一头撞上一块石头,纵然豁免了即死伤害,摔下马来的时候也和大地结结实实的磨擦了一下,手臂和头脸之处顿时多了几道口子,鲜血淋漓,很是狼狈。
战马已经脱力,加上失血过多,已经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进气少而出气多,已经不行了,但是依旧想要奋力的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夏侯渊,不知道是为了安抚夏侯渊,又或是想要向夏侯渊求救。
夏侯渊战马受伤,落荒而逃,兵卒四散,就连夏侯渊的护卫都有些措手不及,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只能是选择紧紧追着夏侯渊一路逃了回来,奔跑了大半天之后,等夏侯渊的战马精疲力尽了终于是停了下来,可是几名护卫左右一看,谁也不清楚现在到底跑到了那里……
这年头可没有gps定位,只能是人工观测,护卫相互看看,一边分出几人前往周边看看地形,另外一些人则是开始警戒,还有些则是到了呆呆发愣的夏侯渊面前,低声叫道:将军,将军!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夏侯渊的眼珠子终于是有了焦距,他重新将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护卫脸上,颇有些急切的问道:为什么?
护卫迷茫的回应,什么为什么?
护卫等人都有些担心,毕竟这些护卫基本上就是和夏侯渊本人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夏侯渊地位高,这些护卫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如果说夏侯渊不成了,这些护卫自然也没有了前途……
而且这些护卫还往往不是一个人,还牵连者后续的护卫家庭,妻儿老小,所以更不能看着夏侯渊如此,便大着胆子说道:将军,我们回兖州吧?
夏侯渊显然又陷入了思考,眼神再一次的涣散,没有回应。
护卫面面相觑。
正常来说,这种事情轮不到护卫来置喙的,但是眼下夏侯渊明显精神上有些问题,指望他立刻拿出主意来,显然不太现实,可是没有主意的,终究是个问题。
不要慌!有吃食没有?你几个,去周边搜罗一下,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将军只是在想些问题,想明白了就好了!先干活,别逗傻站着!一个老成一些,像是护卫头领的人站了出来,大声的发号施令。
有了号令,多少让人心中安定了一些,有这些护卫也都默默的分配了任务,去做相应的事情。手头上有些忙碌的事,心中就不会胡乱想,不多时,有人升起来一堆篝火,然后用头盔在附近的水源之处打来了水,然后吊在篝火之上,充当临时的锅釜,再加些采摘而来的野菜和随身携带的干粮,就这么烹煮起来。
毕竟事发突然,谁还能带着锅到处乱跑不成?
什么?
头盔里面的皮屑、头油、污垢和虱子?
习惯就好。就像是后世学校的食堂,大一的时候看见了蟑螂苍蝇,多半就会大惊小怪的吼叫起来,大二大三就好多了,因为知道叫了也没用,大四甚至会觉得这是食堂师傅给加了餐……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多少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心好像就不是那么的慌乱了。
护卫渐渐安定下来,自发的开始值守着。
夏侯渊依旧在思考,他到现在心神还在之前的战场上。空中依旧有箭矢如蝗疾飞,战马和兵卒依旧在嘶吼搏命,鲜血淋漓的战刀的长枪飞舞,还有赵云丢过来的那一把小铁戟,呼啸盘旋……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兵卒,这么快就被打垮?
为什么明明都是骑兵,却差距这么大?
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察觉,甚至觉得自己能赢?
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夏侯渊的脑海当中盘旋,碰撞。
黑夜慢慢降临下来。
护卫守着夏侯渊,眼中充满了忧虑,兵家胜败,是一种常事,但是如果说夏侯渊走不出来,那么不仅是夏侯渊,连着这些护卫也就一同完蛋了!
可是这些护卫又不能说扒拉开夏侯渊的脑袋,帮忙他理顺一番,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夏侯渊恢复过来……
这一次的战斗,对于夏侯渊来说,身体之上的那一些伤处,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在心中的创伤,当自信心被完全摧毁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相当难受,尤其是像夏侯渊这样平日里面多少有些自傲自负的人。
野地之中,夜幕沉沉,时不时的想起野兽的嚎叫声,展示着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夏侯渊睁着眼,虽然躺着,却毫无睡意。
一夜无话,当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让这些护卫觉得高兴的是,夏侯渊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当然,表面上看起来至少是如此。夏侯渊下令让人将他那一匹死去的战马割了些肉下来,烹煮分食了,便重新往回走。
虽然夏侯渊本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这一次所谓的火力侦察,却直接侦察掉了曹军至少七八百的骑兵,使得原本就比较薄弱的曹军骑兵再一次的受到了沉重一击,若是再加上对于曹军骑兵的信心上面的打击,这个折损简直也怪不得让曹操都几乎要吐血出来,大骂这一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夏侯渊为白地将军。
幸好的是,曹纯相对来说沉稳,并没有和赵云继续对肛,而赵云也因为考虑到了战马的耐力问题,也没有不管不顾的继续和曹纯作战,两个人照面之后,便各自退去,算是多少保存了大部分的曹军骑兵下来。
曹操一边下令夺去了夏侯渊的将军位,降级戴罪效力,一面让曹纯统领整编骑兵,加强戒备和训练,但是不管曹操后续做了怎样的调整,整个陈留的骑兵部队士气崩落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导致了曹操原本布置的阵线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这让曹操不得不开始针对性的改变计划,而在改变计划的时候,又收到了在山阳的乐进报告,发现了太史的兵马,这让曹操宛如雪上加霜一般,头疼万分。
曹操有些后悔了。真要是知道会有当下的局面,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大军全数压上,和骠骑将军正面对肛……
其实如果说整体战略部署来说,曹操原本的计划也不算错,甚至还有些巧妙。若是骠骑将军人马进攻,不管是去哪一边,自己都可以侧翼袭击骠骑将军的后路,骠骑南下,就是北面的乐进等人进军,若是骠骑北上,就是南面的夏侯惇进兵,然后断了骠骑将军人马的归途,利用城池步步紧逼,豁出去一年的收成被祸害了,也要将骠骑将军的人马困死!
可骠骑将军人马反常的按兵不动,顿时让曹操搞不清楚斐潜到底想要做一些什么……
难道是斐潜察觉到了曹操的用意,所以想要打一场持久战?
又或是斐潜并不想要迎天子,只是打个雒阳装一个态度?
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曹操想了很多,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骠骑将军斐潜竟然还能派出偏军,进兵河内!
斐潜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年代,信息传递的成本极高,就算河内和冀州是邻居,但是从山阳的消息传递到曹操手中,正常情况下也需要三天,就算是加急,也需要两天的时间,从许县传递过来的消息也是一样,都有相当的滞后性,曹操必须考虑到在消息传递过来的这一段时间内,又有什么新的变化,还要根据这样的变化作出相应的推演……
莫非是要联系邺城,解救袁尚?袁尚什么时候跟斐潜搭上了关系?
可是就在曹操准备派遣人马进行针对的时候,又收到了乐进加急派遣来的消息,说是那一只太史领军的骠骑人马不见了……
什么就不见了?
若不是曹操知道乐进性格沉稳,现在说不定都怀疑乐进是不是疯了?前后过了三批,怎么说也有两千多近三千的人马,这么些人马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莫非掉头又回了南面?抑或是进了山中?
曹操不能理解,在山阳地区的乐进更是摸不着头脑,他甚至不敢离开山阳,只能是拼命的派遣斥候到处寻找。
痕迹不是没有,毕竟是这么多人经过,终归有些印迹的,但是这些印迹却很奇怪,一方面非常的混乱,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数目上的差别,这也是乐进最终上报曹操说骠骑人马不见了的重要原因之一。
经过斥候的一再确认,发现只有六七百左右的人马往西南而去,而在温县过境的其余骠骑人马似乎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留下什么印迹。
莫非原本就没有这些人马?
就像是当年董卓用三千人装成了三万人一样?
可是乐进又不敢确认,毕竟万一判断错误了,导致的后果十分严重,所以只能是将情况紧急上报给曹操,让曹操来做决断。
曹操支撑着越发头疼的脑袋,迟迟下不了决定。
难道真的只能那么做了么?
曹操中军大帐的烛火,彻夜都没有熄灭……
……(◎_◎;)?……
在曹操也一时间无法判断的时候,张晨已经带着手下踏上了返回河洛的路程。
校尉,你说我们这样跑一圈有用?张晨身边的亲卫问道。
没错,斐潜缺失派遣了兵马北上,但是并不是太史慈,太史慈依旧还在函谷关,只不过是张晨打着太史慈的名号,带着七百人来来回回的在温县转了好几圈,造成了前后好几批的人马北上的错觉,甚至瞒过了司马防,毕竟司马防也没有亲自上过战场,纸上谈兵或许不错,实际经验说不定还没有他儿子司马懿强。
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虚实之策……张晨嘿嘿笑了两声,似乎自己很懂的样子,正所谓,乱其心志,撼其战意,使其进退两难……
其实张晨未必全部都懂,只不过按照之前记得讲武堂的课程,半桶水乱晃一阵,也收割了手下相当多的佩服目光。
都好好学,知道么?张晨说道,别整天认个字就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似的,哎呀哎呀叫苦叫个没完,知不知道?学会了这些,将来才能懂得什么是策略!行了,干活去,去几个人再检查一下,痕迹清扫干净了没有……还有,哨探也放出去,要是被人摸到鼻子下面,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骠骑兵卒应答了一声,各自忙碌起来。
其实张晨也只是理解了一小部分而已,确实是虚实之策,但是效用不仅仅只是为了乱人心……
曹操防着斐潜,斐潜同样也要防着曹操。
斐潜又没有上帝之眼,当然需要让曹操隐藏起来的兵卒动起来,才能预判曹操下一步的动作方向,而张晨这一行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曹操侧翼施加压力,并且通过曹操的对应来判断曹操具体的布置。
简单来说,就像是张晨等人经过温县的时候,温县之内的曹军兵卒战战兢兢甚至连城都不敢出,那么就意味着温县之内的防御力量其实很差,而在山阳,就不一样了,乐进就敢派遣出大量的斥候进行侦察,这也就表明了山阳之处有一定的兵力……
两三天的后续发酵之后,冀州也就会有因此产生出来的动静,甚至会影响正在和斐潜相持的曹军,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毕竟不同的反应蕴含了不同的意义,而观察这些曹军的行为,则会成为斐潜下一个阶段行动的判断依据。
冀州原本就是一个相当不稳定的区域,而在这个区域之内,有众多复杂的关系,曹军兵卒和袁军降兵之间,豫州士族和冀州士族之间,还有像是袁尚和袁熙,都极其不稳定,而斐潜的这一次行动,就像是给这些不稳定因素填加了一些催化剂,然后根据后续的反应来做出下一阶段的战略部署。
只不过,斐潜也没有预料到的是,最先产生变化的,却并非曹操……
第1839章 擦枪易走火
面对骠骑将军的计策,曹操很头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同样凝视着你。
曹操现在就在凝视着斐潜子渊,就像是在凝视着深渊。曹操觉得他在计算着斐潜,斐潜肯定也在计算着他,所以山阳之处的事情不容疏忽,可是自己又却是没有更多的兵力去放手着一条线了,而仅凭乐进和曹真……
虽然曹操不愿意承认,但是内心当中也认为乐进和曹真未必能够真的阻挡住斐潜旗下太史慈的行动。当年太史慈的战斗,就连曹操都拍案叫绝,可是那个时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自然吆喝起来腰不疼,现在发现需要自己动的时候,这腰就难免不够气力了。
这一次和骠骑将军对阵,曹操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自己的骑兵太少了。当然,并非之前曹操就不懂,而是因为之前的战斗大部分都是围绕着城池展开,像是斐潜这样使用骑兵进行长途穿插,大幅度绕后,舍弃对于一城一地攻伐的高机动作战,基本没有遇到过。
那么是不是这种战斗模式就是斐潜首创?
也不尽然,历史上胡人南下侵扰各地,基本上都是用这种方案。守城的总是有些被动,就是如此。甚至到了后世,这样的战斗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作为农耕民族的华夏,缺少战马的情况下,依旧难以破解。
斐潜斐子渊,你这是在告诉我,冀州就是我的软肋么?曹操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没错,这就是我的软肋……软肋啊……
所以,如果说夏侯渊给曹操带来的是愤怒,那么乐进给曹操带来的就是将内心当中那一份的不安再一次的放大,让曹操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来人!曹操最终下了决心,沉声喝道,给幽州刺史去信!就说若能招募胡人骑兵三千南下,某便保其邺侯之位!
必须要以骑制骑!
至少让侧翼的威胁不那么大,曹操才能正面对上斐潜。不管这一次山阳乐进的报告提及的太史慈是真是假,那些部队是真没了还是躲起来了,这一支对于曹军侧翼的威胁,依旧存在,如果说在临战之时,被穿插到了后翼搅乱破坏之下,尤其是才刚刚收复没多久的冀州,恐怕是立刻就炸!
而如今,唯一还没有落入骠骑将军手中的战马输出窗口,便只有幽州了。大汉历来也有招募胡骑作战的惯例,曹操如今这个决定,也不算是过分的举动,只不过是需要付出大量的财富罢了,让原本就吃紧的经济进一步的雪上加霜。
可是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暂且先将苦恼且无奈的曹老板放一放,在荆州,斐潜搅起的风波意外的也有些越演越烈的状态……
世子真是这么说的?蔡瑁皱起了眉头。
世子,《白虎通·爵》当中所明,所以名之为世子何?言欲其世世不绝也。所以当下所指的世子,自然就是刘琮了。可惜世子这个名头虽然好,但是也要真做到才叫做世子,否则就是个柿子。
刘琮自以为只是说钓鱼二字而已,并不会暴露其父亲的谈话,但是刘琮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东西稍微露出一些端倪,便足够引起了旁人的重视。
刘表说钓鱼,钓的是谁?谁又是饵?持钓者又是谁?
这些问题立刻就摆放在了桌案之上。
主公之意,或言骠骑持钓,以朱张二人为饵,搅动天下,垂钓河洛乎?傅巽缓缓的说道,骠骑如今虎距关中,实为天下所害也!若有不臣之意,当为大汉之患!
蔡瑁瞄了一眼傅巽,什么都没有说。
对于蔡瑁而言,骠骑坐大,有好处,但是明显好处没有黄氏来的更多,所以对于傅巽提出的骠骑威胁论,既不反对,也不表示支持。蔡氏更重要的还是荆州的基本盘,至于天下的问题么,虽然说也有关,但是也无关。
傅巽其实说起来还是北地人,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倾向于骠骑才是,可问题就在这里,傅巽现在并非在野,也不是在骠骑之下,若是傅巽公然表态骠骑将军怎么怎么好,会产生什么问题?所以傅巽一般都是坚持着骠骑虽然好,但是对于大汉朝堂是一个巨大威胁的态度。
这么说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话说回来,现在那一个割地而治的诸侯对于大汉不是威胁?挟天子的曹操不是威胁?所以傅巽的话众人听了,也都是沉默,既不附和,也不反对。
就朱张这两个的这个事情来说,若说是骠骑将军斐潜投出来的饵料,也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可能性么,也不算是很大,毕竟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钓鱼么,重要是有根钓鱼的绳子钩着饵料,这朱张二人若说是饵料,那么朱张后面的绳子呢?
却没有想到,蒯越忽然在一旁顺着傅巽的话头说道:黄公素来不偏不倚,为何此次出手相救?
蔡瑁眼中腾然爆出些精芒,旋即又隐藏了起来。
这才是蔡瑁关心的问题,结果被蒯良给直接捅到了桌面之上。
蔡家,一直都认为荆州是自己的自留地,刘表不过是蔡氏的代理人而已,打个比方来说,蔡氏就是荆州董事长,各个荆州士族则是董事,刘表不过是总经理而已。而现在就像是董事长地位收到了威胁,虽然说黄氏并没有表态要竞争这个董事长的位置,但是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实力,而黄氏出手就足够证明了这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总经理换人,就像是刘表换成了刘琮,对于蔡氏来说影响都不算很大,但是自己屁股底下的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要是没了,这个对于蔡氏家族的影响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所以对于蔡氏来说,始终支持刘琮上位,就是为了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蔡氏不能自己坐上去,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看看如今蒯氏的表现也就自然明白了。再怎么说,刘表也是汉室宗亲,就跟刘备始终要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一眼,在民间还是相当有些市场的。
当然,或许过上一段时间,蔡氏也多少会有想法,但是不管怎样,现在不成。
这个问题,当蔡瑁听闻了黄忠出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他的内心当中冒出来了,但是蔡瑁并不想要将这个问题展露出来,而是准备后续再根黄承彦沟通一下,没想到的是却被蒯越一杆子给捅漏了……
这让蔡瑁相当的难受,但是又不好说出来。
蒯越暗自在肚子里面发笑,脸上却是一脸严肃。
这几年蔡氏和黄氏没少联手打压蒯氏,现在么,呵呵,机会来了……
蔡氏和黄氏原本联手将荆州的这些其他士族压得死死的,对了,还有一个虽然表示不参与荆州事务,但是依旧高高在上的庞氏,简直就没有给其他的士族留下多少透气的空间,要不是刘表也有意识的扶持蒯氏,说不准蒯氏早就被压制得找不到北了。
现在,眼见蔡氏和黄氏之间显露出了裂缝,那里还有不赶快拿起锄头干活的道理?
黄氏未经主公允许,私占宛城,如今又是违背主公之令,攻伐堵阳,已然不将主公放在眼中,颇有谋逆之意!蒯越侃侃而谈,主公雄才大略,知晓黄氏不轨之心,以朱张二人为饵,引其图谋暴露……
蒯越就是要搞事情,反正如果不将蔡氏和黄氏切割开,那么蒯氏终究是没有呼吸的空间!就算是荆州换了其他人入主,也是一样!在蒯越的心中,觉得黄氏和庞氏既然都和骠骑将军走得这么近了,何不干脆迁移到关中去?又何必在荆州和自己抢食吃?
蒯越原本口才就不错,如今借题发挥,更是犀利三分,几乎将黄氏此举等同于公然和刘表叫板,而刘表和刘琮的钓鱼之意,也是为了让刘琮小心黄氏云云……
至于刘表是不是这么想的,重要么?
家国天下么。
若是连家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
若是平常时间,蒯越多少也还顾及一些,但是如今骠骑将军显然和曹司空相持不下,无暇他顾,那么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岂不是抱憾终身?
另外一方面,庞德公如今老迈,听闻已经卧病不起,命不久矣,而蔡氏家主老蔡讽也已经亡故,庞黄蔡三人老一辈的交情么,还能延续到下一代么?
若是能够借这个机会,将黄氏和庞氏的力量驱逐出荆州,那么蔡氏固然会占据相当大的利益,但是同样,蒯氏也可以通过这一次的行动摄取更多的权利!
蒯越就不相信蔡瑁心中就毫无芥蒂,会无条件的相信支持黄氏,只要是蔡瑁心中稍有动摇,此计就必成!
果然,经过蒯越唇舌鼓动,蔡瑁终于是忍不住了,缝隙裂得更大了一些,沉吟说道:黄氏根深蒂固,不易撼也……不妥,不妥……
虽然蔡瑁嘴上说着不要,但是其实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蒯越心中得意的一笑,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缓缓的说道:此事,易也!黄氏所凭,不外南北钳制荆襄也……如今可调黄江夏至宛城……
蒯越知道,如果直接去进宛城,肯定没有人会同意,但是如果说将黄祖调离江夏,一方面可以解除黄氏一个宛城,一个江夏,南北控制威胁襄阳的局面,另外一方面也立刻空出江夏太守这个职位来,纵然蒯氏不能咬下最大的肉,但是多少也能切一块下来……
同时,对于蔡瑁来说,与其要小心黄氏南北两个方向,还不如将黄氏集中到一起去,这样一来,如果真的有一天相互之间翻脸了,防守起来也相对来说简单一些,所以蒯越不担心蔡瑁不上钩!
蔡瑁沉吟着,久久不语。
说实在的,像蔡瑁这样的人,原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但是问题是他就是蔡讽的儿子,蔡瑁不做家主,又有谁能做?以血统来论亲疏的士族,就像是后世里面的许多家族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总是会出现问题,终归是难以避免。
虽然说蔡瑁并没有立刻说一些什么,也没有表示什么,但是其实他这样的态度,实际上也暴露出了一些事情,就像是刘琮自以为只说了钓鱼就没什么问题一样。最终,整个事态终于是滚向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不知道这一次的商议的内容是被有意传递还是无意泄露的,在江夏的黄祖驱逐了原本在城中的蔡氏族人,表示了对于蔡瑁的不满。
黄祖本身就是一个极易冲动的人,如今做出这样举动来也不算是多么奇怪,但是对于蔡瑁来说无异于就像是在脸上被啪了一巴掌,终于是压制不住怒火,带了人马到了江夏兴师问罪……
蔡瑁想要真的和黄祖打么?
不见得,但是毕竟失去了颜面,对于士族来说,颜面有时候很重要,重要到不惜泼洒血肉的程度。
所以,蔡瑁只是想要黄祖低个头,认个错,然后以此来证明自己蔡氏的地位依旧是荆州的扛霸子,也让众人知道蔡氏的威名不容得抹黑。
那么同样的,黄祖也想要和蔡瑁打么?
也不见得,只不过谁听了要动自己的位置,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尤其是像黄祖这样的暴脾气,真要是什么都不做,忍着过年,也就不是黄祖了,可是真要让黄祖和蔡瑁正面交锋,其实黄祖也不是很愿意,毕竟这样一来整个事态就无法挽回了。
但是,也几乎相同的是,双方都觉得自己的面子很重要,别人的面子算个屁。所以一时间双方就对峙了起来,就像是某个地方吵架,一方喊着你不动手就是孙子,另外一方喊着你敢动手试试,反正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但是双手向后绝不向前。
可是终究是容易擦枪走火,在僵持了两天之后,蔡瑁营地之中半夜忽起大火,措不及防之下蔡瑁几乎烧掉了半个后营!
如此狼狈的场景,自然让黄祖看了觉得欢喜,登上了城头哈哈大笑。
这火是黄祖放的么?
蔡瑁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知道,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回襄阳,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抬头!
因此蔡瑁自然是恼羞成怒,双方便由口水战升级变成了真交手,一时间江夏烽烟腾起,相互斗得头破血流,就像是在斐潜和曹操这个正餐上桌之前,先奉上了开胃菜……
第1840章 路过打酱油
人的**总是无穷无尽,直至彻底倒下去的那一天。
斐潜和曹操终于是对上的时候,最开心的不是旁人,正是孙权。或许说什么幸灾乐祸倒是有些过了,不过唯恐天下不乱到是真的,毕竟孙权已经在江东憋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认为可能都已经发霉了。
江东的天气,每到三月之后,便开始各种下雨。
一两次的下雨,到是让人心旷神怡,但是时间一长,当看见房屋各个角落里面,各种颜色的霉斑悄无声息的冒出来的时候,孙权总是觉得内心当中翻滚着一种烦躁的情绪,就像是自己也在渐渐的发霉一样。
当斐潜出兵函谷关的消息终于是传到了孙权这里的时候,孙权当天从下午直接喝到了晚上,然后喝到了不醒人事。可是接下来的变化却让孙权如同百爪挠心一般,急得不行,眼见着似乎要打起来,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双方收了手,这究竟到底怎样一回事?
在等待的时间之中,荆州却热闹了起来……
这让孙权的心忽然又动了。
江夏。
曾经曾经是孙坚还有孙策都念念不忘的地方,然而孙权稍微透露了一点进兵的意思,却找到了众人的反对。
兄弟阋墙于内,张昭看着孙权,缓缓的说道,若此时有外敌,定然是携手前嫌,共御外敌……主公此举,既不可得江夏,又生荆襄警备之心,断不可取也。
鲁肃也点了点头,说道:如今荆州牧虽老迈,然深耕多年,得望甚重,加之此时出兵,未免师出无名,颇有不妥,还望主公三思。
怎会师出无名?孙权说道,荆州害我父兄,某乃举义兵也!孙权有些生气,尤其是看到就连平日里面比较支持他的鲁肃都是这么说的时候。
张昭皱起眉头。
复仇这个事情么,实际上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很多时候所谓复仇的名头,不过就是一个幌子而已,就像是当年孙策举起复仇的旗子,但是也没有说一定要拼个死活,建好就是是标准装备,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抖一抖?
再者说,复仇毕竟是个人的事情,就像是历史上刘备致意要给关羽复仇,然后还搭进去了张飞,甚至是在夷陵损失了川蜀十余年的积累下来的老本,但是随后也没有天天喊着要复仇啊?
在大局面前,个人的恩怨永远都是次要的。
主公之意,吾等亦知……鲁肃说道,天下如今纷扰,正是积蓄之时。江夏如今纷争方起,尚未明晰,主公何不稍作观望,亦可略做准备,待其破绽之时,一举而定。
对于鲁肃的持重之言,张昭也点头表示同意。
孙权左右看看,然后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躁动的心,说道:如此,便依二位之言……
张昭点点头,带着一种孺子终于是可教了一回的表情,回去了。鲁肃拱拱手,正准备要走,却被孙权叫住了,单独留了下来。
子敬……孙权背着手,望着天,还请直言,为何皆不愿出兵?说实在的,现在说积蓄么,也有些积蓄,说兵卒么,兵卒也不算少,同时江夏也算是钳制江东的重要区域,从江夏顺流而下,便可兵指吴郡等地,若是取了江夏,江东自然也会更加的安全。这一点,孙权能看到,相信张昭等人同样也看得到,可问题是张昭等人依旧不愿意出兵。
之前所谓的什么兄弟阋墙啊,警戒之心啊什么的理由,就跟孙权说要用复仇的名义出兵一样,都是拿来忽悠人的,兄弟阋墙的时候不趁机搞一搞,难道还等兄弟和好的时候再出兵?警戒之心更是荒唐,荆州什么时候没对江东警戒了?难道孙权不出兵就没有,出兵了就有?
但是孙权知道,就算是他问,张昭也不会说实话的,肯定是依旧用其他的语言来搪塞,就像是当他依旧还是一个小孩一样的糊弄。
所以孙权只问鲁肃。
鲁肃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公可知当下时令?
孙权哑然,半晌之后哈哈大笑,然后对着鲁肃拱拱手说道:此倒是某疏忽了……多谢子敬指教……
鲁肃连忙还礼,口称不敢,然后看了看孙权,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的话,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再次告辞而去。
鲁肃想要说什么,孙权大概也能猜出来,但是就和鲁肃猜想的一样,孙权他不喜欢听,所以鲁肃干脆也没有说,大家都留了些情份和颜面。
是的,颜面。
可是在颜面之下的都是些什么?!
孙权闭着眼坐着,双手撑在了自己的的大腿上,脸颊边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当鲁肃说出时令的时候,孙权就明白了,并非是这些家伙不知道江夏的好处,而是这些人觉得眼前的好处要先拿到手!
现在正值春夏之交,也是田地之中最为繁忙的时候,要除草,要浇水,要追肥,要修葺房屋草棚等等,反正几乎都是田地里面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也不愿意抽掉人手来支持孙权所谓的复仇之战了。
对于这些江东士族世家来说,自己庄园里面的东西是真实可以确保拿到手的,而江夏那个地方还要看情况,指不定付出去了还没有多少收获,那么相比较之下,自然是先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然后再来说其他……
所以孙权的提议没有什么人支持,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当然,鲁肃的潜台词就是说等到了秋收之后,再来说这个事情,说不定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骠骑将军斐潜和司空曹操,会乖乖等到孙权这边的人都准备好了?
什么叫做出其不意?
孙权憋着气。
必须要有自己一手掌控的将领和兵卒!
必须要有!
要不然这样憋屈的日子,终将没有尽头!
孙权下了决心,准备立刻着手物色一些平民将校来提拔,打造出自己的班底。这个想法也没有错,但是孙权依旧没有考虑完备,以至于埋下了隐患……
……o(︶︿︶)o……
无数情报,像是流水一般纷纷往河洛雒阳之处汇集。不仅有针对于曹操这一方面的,还有关于关中和北地的,甚至还有庞统转送过来关于川蜀上报的关于建宁一带的后续情报。
建宁之地在李恢的姑父,地头蛇爨习的协助之下,成功的策反了孟琰,嗯,确实不是萌货,呃,孟获,孟获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相反孟琰倒是更有名气一些。
孟琰临阵倒戈,自然让在建宁的一些残留的抵抗力量措手不及,最终建宁的形势发展,也就没有多少悬疑了……
这对于斐潜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至于雪区方面,因为路途遥远,加上那一边原本是没有任何的驿站消息传递网络的,所以也没有什么新的信息传递过来,不过杨阜这个人向来沉稳,应该也是按部就班的在进行,多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西羌整体安定,不知道是这些年动得太多了,体虚乏力了,抑或是被连续打掉了几个首领级别的人物,西羌如今散乱不成气候,在贾诩的控制之下,根本连个泡沫都浪不起来,也让斐潜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北面的鲜卑,虽然说步度根打败了珂比能,但是对于其自身的损耗也是非常的大,加上阴山一带的兵卒驻守,整体形势还算是不错。
整体上来说,现在这个阶段,斐潜总算是周边都稳定了下来,唯一要面对的,就是当下的曹操这个方向。
斐潜也没有办法完全预估到自己的举动带来的影响,也不可能站在全知全能的角度去看当下的情形,他只能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尽可能的谨慎前行,于是乎斐潜和荀攸商议之后,派遣了赵云张晨等人,一方面做出佯攻的姿态来迷惑对手,一方面也以此来观察曹操的布置情况。
战场的清晰程度,永远都是战争的大问题。
就像是后世的即时战略游戏,不是说所有的高手侦查都做的很好,但是大多数低手失败的时候也往往是因为缺少侦查,漏掉一个飞龙塔,少看了一处黑暗圣堂殿,都有可能影响整个的战局。
如今张晨和赵云两人回旋,自然也让斐潜放心下来。张晨一行,代表了左近的河内,曹军并没有布置强大的力量,曹军更多的只是追求在河内的自保,并没有企图偷袭的雒阳或者函谷的安排。
而赵云这一方面,意外的遭遇了夏侯渊,并且击败了夏侯渊!
这对于斐潜来说,无疑是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当然,这也是仅仅根据张晨所侦测和曹军现阶段的反应来看的,如果说曹操在此之后,又重新调动了部署,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说曹操故布疑阵,用虚假的表象来欺骗张晨赵云,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是毕竟可能性比较低,因为这样的代价非常的大,大到稍有不慎便是全盘崩溃的地步,所以若不是曹操走投无路,断然是不会这样安排。
所以,至少在这个时刻,整个河洛周边的地图,对于斐潜来说,是足够透明的了。
只有懂得骑兵的人,才会彻底的明白骑兵的优势和短处。若说起来,骑兵也有些像是中国象棋的马,反复横跳之中拉扯对方阵线,进退迅疾,很灵活,但是弱点一个就是别被挡了马腿,第二就是别被逼到了角落里。
斐潜现在于雒阳,等于是可以向三个方向上行进,变化就非常多起来,导致就连曹操都没有办法完全判断出斐潜具体的目标方向,只能是进行在南北整条的战线上协防,至于东西方向上的比较薄弱也顾不上了。
相反,如果说斐潜在这三个方向上选择了一个,那么原本的变化也自然就剩下了三分之一,这对于曹操自然是欢迎的,也更容易的针对,相反,而对于斐潜来说,无疑就是减少了腾挪的空间,不利于完全展露出骑兵的威胁力量。
而现在,河内的佯攻和兖州的击破,就像是在棋盘上扫荡开了两条道路,同时也扩散出更大的活动空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斐潜认为,南下豫州的条件,总算是可以说成熟了……
说起来,曹操现如今军中的景象,其实比历史上的要差上一些。
虽然说历史上曹操也是由四方汇集而成的军队,但是毕竟有几块地方还是相当不错的,河东河内,恢复后的关中,原本人口众多的豫州和冀州,再加上青州兵的凶悍,还有袁绍和袁术遗留下来的大量遗产,导致赤壁之时,曹操简直就是巅峰!
赤壁之后,以战养战断了路,自然曹操内部的矛盾就爆发了出来,使得曹操从那个时候开始向下走,从进攻变成了防御。
不过现在么,斐潜占据了关中,更早的着手布置和安排,使得经济和军备上都比现阶段的曹操要更强,从这一次的侦察接触当中可以知道,曹操整体的实力至少比历史上少了近三分之一,装备杂乱,器械缺乏,持续战斗之后,地方防备力量老弱多而精壮少也是免不了的。
纵然如此,比起一般的诸侯来说,长期处于战争状态当中,一路以战养战,并且越打越精的曹操,其现有的力量也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步卒。如果当拿斐潜的步卒来和曹操的步卒比较,在装备上或许有过之,但是在临战时候的那种疯狂和血勇,却未必能比得过。
所以,要攻克曹军驻守的城池,难度不小,可是如果说只是路过打个酱油,呵呵……
打酱油也是需要技巧的,否则只会沾染上一手的黑油。
斐潜想要到达许县,有三个地点就必须硬碰硬的突破,一个就是阳城山,一个自然是阳城,然后是阳翟,最后才能到达许县。
阳城山和阳城构建一体,大概是夏侯惇驻守防御,而阳翟则是颍川士族老巢,多半和许县相同,都是由荀彧在调兵遣将。
令张文远为前部,赵子龙为后部……斐潜站在雒阳城头,下令道,明日,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