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1章 绝无背刃者
十余穿着旧皮硬甲的骑兵,前三后三的散开,就像是离开了洞口的土拨鼠,警惕的看着四周的情况,时不时直起脖子眺望一下远方。
阳城左近,有一阳城山。
这个阳城山可能很多人不熟悉,但是如果说一说他的隔壁邻居,相比之下应该比较多人有印象了。在阳城山的西南方向,间隔不远,就是少室山。当然,可能依旧还有同样也不明白少室山是什么的,那就只能自行勾搭度娘了。
和西北,或是川蜀,或是太行的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关隘不同,阳城山和少室山当中的间隔么,如果说太行八径算是单条的非机动车道,那么阳城山和少室山之间的距离至少也算是十二车道……
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所以当年董卓才有办法突袭阳城。
这么宽阔的需要防御的区间,自然没有办法像是函谷关啊,壶关啊等等修建关隘,只能是建造一个前哨山寨,一方面尽可能的控制两山之间的通道路口,一方面也是为了在通道中底部的阳城提前预警。
所以这一带的土地,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烟,往来的要么是商队,要么是兵卒。而现在商队贸易也不走这一条路了,该走相对较为安全的武关宛城一线,于是这里便越发的荒凉贫瘠起来。
作为夏侯惇来说,肯定希望能够像是修建万里城墙一样,将阳城山和少室山链接起来,然后封闭进出通道,一来可以作为重要的屯兵要点,另外也可以直接威胁河洛区域,可问题是这么宽阔的距离,想要修建这样的一条隔离墙,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富和人力,而曹操现阶段根本无法提供,所以也只能是勉强对付着。
而所有勉强应付的事务,最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曹操和夏侯惇勉强对付出来的阳城防线,如今就需要经过骠骑将军的检阅了。
对于夏侯惇来说,肩头上的压力自然是沉重无比。这个骠骑将军,行为出乎预料,都以为不会出兵的时候偏偏出兵了,结果打下了雒阳之后以为会立刻进军豫州许县的时候偏偏又停了下来,就像是一个绝对不按照剧本来走的演员,憋屈感就别提了。
再加上夏侯渊的事情……
虽然夏侯惇表面上没有表示什么,可是心中未必没有憋着气,所以夏侯惇越发的谨慎起来,甚至不惜调拨了手里仅有的一部分骑兵,加大了斥候派遣的力度和深度,一心要顶到要点之上……
而这队十余人的侦骑,就是向河洛深入最远的一队。
这一队夏侯家的斥候队率,叫做夏侯鹏。不是所有夏侯氏的人都是重臣,就像是后世不是所有姓马的都牛?一样,二八定律在那个朝代都一样,穷困的人依旧要考自己的双手和父辈留下的一点薄产去拼搏。
不过,夏侯这个姓氏多少有些优待,就像是给夏侯鹏调配的手下,都是一些相对精锐的兵卒,只不过所谓的精锐兵卒,也有另外的一个名称,老兵油子。
越是临近雒阳,众人就越发的不安。这种不安是从内心当中翻涌而出的,跟山上的石头,低矮的灌木毫无关联,这些景色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可就是越看心中越是发毛,越来越是害怕。
可是夏侯鹏依旧不肯退。
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夏侯鹏又不知道那里不对劲。
某看见你们了!又是哨探了一两里路,夏侯鹏拉住了马,忽然拔出了战刀,沉声低喝道,出来!藏也没有用!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夏侯鹏和手下相互目光碰撞了一下,点了点头,暂且于此休息片刻……
夏侯鹏自己下马找了一块山石靠坐了下来,摸出了水囊先是浅浅的抿了一口,将嘴里的风沙尘土都呸出去之后,才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的的吐出一口粗气。
想要出人头地,光有这样的一个夏侯姓氏没什么卵用,就像是马猴也姓马,能像马叉一样么?夏侯鹏想要得到更多,不冒风险怎么成?可问题是夏侯鹏想要出头,而他的部下么,尤其是调配给他的几个老兵油子,却不这么想。
还不往回走?这疯子是要干什么?
他娘的只会使劲驱使我们,得了好处还不是他的,受的罪却是我们的……
想当年濮阳一战,当时拼得真是那个惨,身前身后,都他娘的是死人,活下来都没个囫囵的,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赏钱确实是给了不少,可他娘的市场上东西也贵啊,拼死得来的赏钱,连他娘的一亩地都买不到!
没听人说过么,这地都让曹家买走了,地少了,自然价格就高了……据说是厉锋将军的他儿子出面买的……
凎!上头吃肉,那也没啥话说,可是连汤水也不剩点下来,这日子还能过么?听说……那什么,是直接给配的地!
真的假的?别被人骗了吧?
骗你就是这个!听说他们还有军功牌子,战打完了就按牌子算,要地还是要钱都成……
那他娘的傻子才要钱啊,肯定要地啊!实在!
我看就算要地,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地,多半是边角旮旯的地方……
那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这倒也是……
夏侯鹏歇息了一阵,却听了手下兵卒牢骚话一耳朵,到了最后也忍不住怒吼一声:他娘的让你们歇息,结果还有那么多精力说废话!
夏侯鹏一声吼,众人自然闭了嘴。可是夏侯鹏并不懂,众人说这些牢骚话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抱怨之前的上司有用么?大多数人都知道没什么用,可是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呢?不外乎是表示你小子别像上一个的那么混蛋。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越底层的,便是怨言牢骚越多,倒不是这些人不知道怨言牢骚没什么用,而是因为这些人除了牢骚话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发泄途径了……
吃这夏侯鹏这么一喝,这些曹军老兵油子也不敢多言,无精打采的都起来或是收拾马匹,松肚带喂点精料,或者整理身上装备,准备趁着天色还亮,继续向前哨探一段。
夏侯鹏正准备将水囊重新挂到马背上,手举着到了一半却顿住了,浑身上下一瞬间毫毛根根立起,耳边传来了他最为恐惧且熟悉的风中细啸!
夏侯鹏来不及细想,便是往侧边直接一扑!
在下一刻,一支羽箭就从斜刺里带着劲风,激射而至,扎在了夏侯鹏的水囊之上,顿时在空中泼贱出漫天的水花!若是夏侯鹏没躲避,怕是正入他的面门正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两侧的灌木丛中,站起了三四个名身穿怪异服装,甚至头上还扎了草的兵卒,举着强弓劲弩,纷纷向着夏侯鹏的这一支小队射去!
还有几个兵卒掀开了头顶上的薄板和浮土,从地里钻了出来,带着一身的尘土,如同凶兽一般拔刀而扑!
是骠骑的斥候!
一时之间夏侯鹏小队在外警戒的就被射杀了三人,还有两个在被骠骑兵卒围砍,也是岌岌可危……
什么时候骠骑将军竟然将斥候派到了这个地带来?!
这已经原本算是曹军的警戒范围之内了,坏了,这意味着前方必定有骠骑将军其他人马!
匆忙之下,夏侯鹏犯了一个错误。去两个人!给将军报信!其他的,准备应战!
如果说是已经配合很久的部众,夏侯鹏这样下令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夏侯鹏这一支队列也没组建多久,而且在老兵油子眼中,夏侯鹏也是顶着一个夏侯氏名头空降而来的混资历的家伙……
所以,那两个回去?
那些是其他人?
下一刻,几乎所有稍微落在后面的老兵油子,都立刻以各种姿势上马,疯了也似得催马往回就奔!反倒是将位于中间位置的夏侯鹏,还有跟着他的两三个也是夏侯家的兵卒给甩在了此地!
若是一般的行伍,这些老兵油子的行为多少要判一个背主之罪,可问题是夏侯鹏这一队是斥候,而斥候最重要的职责不是作战,而是要将信息传递回去……
可是纵然如此,这些逃跑的老兵油子依旧没能躲得过弓箭和强弩的重点照顾,被沿途不知道从哪一个灌木当中飞出来箭矢射中,竟然被一一射杀!
该死,中伏了!但是像这几个逃跑的老兵油子那样死的多窝囊,还不如直接决死一搏!多少拉一个垫背的!
杀!夏侯鹏高呼,夏侯绝无背刃者!
曾几何时,夏侯鹏也认为曹军上下是所向披靡的一支队伍,当年战袁术的时候,夏侯鹏听说过曹军一个校尉带着三四百人就吓得袁术上千人的部队作鸟兽散的故事!在攻打冀州的过程当中,也听闻硕大一个城池,竟然没有人抵抗,基本上见到了曹军的大旗便远远的开城投降的事情!那些曾经鼻子孔向上的冀州士族,在曹军面前都要俯首帖耳唯唯诺诺!
可是偏偏这一次,碰见了骠骑将军的人马之后,一切似乎都变了模样。
先是一队人马肆无忌惮的奔到了许县之下,又破网而出,似乎嘲笑着曹军的无能,夏侯的愚蠢……
然后又是这些骠骑斥候,就像是山野精灵一般,竟然几乎和山体石头灌木等等融为一体,极难发现,稍有不慎便会吃亏。所以夏侯鹏等人后来也都学乖了,时不时的欺诈一下,但是纵然如此,就像是现在这样,明明夏侯鹏休息之前还装模作样的喊了一嗓子,依旧还是被突袭了。
正常来说,斥候对上斥候,其实双方人都不多,一般情况下交手都很短暂,而且交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纯粹杀敌,一是了捕捉活口,二是为了阻断对方斥候传递情报,所以眼下骠骑斥候也不过一个小队而已,自己同样也是一个小队,人数上也不算多么吃亏,可问题是手下这几个兵油子,依旧是见了就跑!
跑了还不是一个死!
这简直是丢进了曹军的颜面,也丢尽了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
夏侯绝无背刃者!
是的,夏侯氏就没有孬种!就算是死在战场上,也都是面向前方,绝对没有被人从背后砍死射死的逃跑之人!
夏侯鹏大喝着,挥舞着战刀砍向了凌颉。
凌颉只是微微的咦了一声,然后就将头脸缩到了圆盾之后,不仅没有减速,反倒是猛的双腿一蹬,就像是一枚被投石机弹出的石头一样,以钢包圆盾为中心,直接就是对着夏侯鹏合身盾击!
夏侯鹏的战刀铛的一声巨响,砍在了凌颉的圆盾之上,然后被反作用力高高的弹开,就像是一刀砍在了坚固的巨石上一样,手指和手腕的关节似乎都在这一刻呻吟起来,颤抖着,手臂也经不住反震的高高扬起,中门大开!
凌颉的战刀从盾牌下面钻了出来,就像是蛇一样,先是在盾牌后面缩起身子,然后找到了机会便猛的向前一探!
锋锐的战刀划过了夏侯鹏的脖颈,刀尖切入了夏侯鹏略微有些黝黑的皮肤,然后切断了血管气管和喉管,带着血沫和气泡从另外一掠出!
凎!凌颉收刀,忍不住骂了出来,又杀顺手了!没能留得住……你们几个,留个活口!战场之上,一刀生,一刀死,甚少有什么打了半天什么伤都没有的,尤其像是凌颉这样斥候精锐,出手立分生死往往就是常态,想要留手还真不容易。
哧哧……哧哧……夏侯鹏抓着自己的喉咙,鲜血和气泡顺着伤口和手指缝隙当中喷涌而出,纵然如此,夏侯鹏依旧瞪着凌颉,似乎在喊着一些什么,只不过因为气管和喉管都被切断了,发不出多少声音来。
夏侯……
夏侯绝无背刃者!
眼见夏侯鹏被砍倒,其余的几名夏侯从兵也如同疯狂一般,决死反扑,甚至还砍伤了一名凌颉的手下,但是在外有强弩强弓,内有精锐兵甲之下,也无法挽回多少局面,最终陆续战死。
老大,这个……我们也没留得住手……一名手下略有些谄媚的过来,这个……那个……要不这首级我帮老大取下来……
嗨……算了!凌颉制止了手下前来替他割首级的举动,看了看已经气绝的夏侯鹏,留个囫囵的罢,多少也算是条汉子……夏侯鹏死在凌颉的手下,自然凌颉有处置的权利,他这么一说,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凌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收了战刀,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呼哨了一声,然后便带着人返程。
山岚吹过,带起淡淡的烟尘,就像是一层薄纱,轻轻的覆盖在夏侯鹏和几名死者的身上。上一刻这些还是能说能笑会骂会痛的鲜活生命,下一刻就无声无息的躺到在黄沙之中,连姓名都无人记起。
黄尘滚滚,跟着凌颉等人的战马马蹄一路向前,越过了一道土岗,然后就像是撞上了层层的钢铁城墙一般,乖乖的停了下来,在冰冷的长枪和盾牌之下伏倒。
膀大腰圆,越发的像是一堵墙一样的黄旭,见到凌颉来了,便歪了歪脑袋,让出了半个身位,让凌颉上前。
启禀将军,这应该是最后一批的曹军斥候了……凌颉将交战结果一一禀报,根据往常曹军惯例,大概七八个时辰之内,不会再有新斥候前来……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张辽说道:文远,就算是七个时辰罢……不知,够是不够?
张辽拱手说道:请主公静待佳音!言毕,张辽便是起身向外而行,到了自己的战旗之下,仰起头,看了看头顶飘扬的三色旗帜和自己的将领战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便是策马而出!
第1842章 转职也可以
北面的阳城山,南面的少室山,两座山峰所勾连起来的山脉,就像是大自然随手构建出来的斜斜的通往许县的一条通道一样,一旦进入这一头,就只能在那一头出来。
在张辽带着人进入了这一条通道的时候,夏侯惇正在阳城城头上巡查。这几天,夏侯惇每一天都辗转难眠,甚至一夜当中就没有多少时间是能睡得着的。
这一段的时日,阳城的曹军在夏侯惇的统领之下,将阳城的防御体系加强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夏侯惇依旧觉得内心当中相当的不安。夏侯惇手下的这些兵卒,虽然说经过整编训练,也比一般的郡国兵卒要来的更严整,但是在和骠骑人马比较之后,似乎也暴露了一些底子上面的不足来。
昨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半夜里面嚎叫,差点引起了城中骚乱,幸好这几天巡查得勤,夏侯惇又很快的赶到了现场,才算是迅速镇压了军伍的躁动,没有引起更大的问题来。骠骑将军这一次带领的大部分都是骑兵,而固守城池的夏侯惇正常来说应该不用担心城池安全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夏侯惇心中总是觉得有个什么隐患一般,却始终找不到具体的答案。
那一只由朱张二人带领的骑兵,突然穿插到了许县之下,就像是猛然间撞开了一道门,闪现出来的光芒让夏侯惇差点睁不开眼,原来还有这样的战争模式?虽然说没有直接攻打城池,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对于城池之内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实际上当朱张二人来临的时候,不管是阳城还是许县,都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不得不放下所有在城外的营生,集中到了城中,更不用说那些在郊外,并没有多少保护自身能力的庄园了……
这是非常可怕的。
大汉,自从东汉政权选了雒阳为京都之后,让出了关中和北地之后,就基本上没有遭受过胡人巨大的压力了,以至于比起西汉匈奴强度和烈度都低了不知道多少级别的西羌叛乱,也是打不过。
所以夏侯惇等人还是按照这几十年来汉朝作战的固有思维,自然有些跟不上骠骑将军的模式发展。
难道这些人马都不需要吃粮草的么?
人可以打猎或是捕捞什么的减少一些干粮消耗,但是战马呢?战马总是要吃的吧?又不可能和人一样吃杂食,究竟骠骑人马是怎样坚持呢那么多天下来的?
这样的问题,一直在夏侯惇的脑海当中萦绕,就像是后世一些农耕王朝的将领在面对着游牧民族的骑兵的时候也常常有这样的问题一样。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模式,两种思维模式,而现在,骠骑将军斐潜似乎融会贯通,将这种方式展现在了夏侯惇等人的面前。
朱张两人杀破夏侯惇的防御,直奔纵深,这种战争模式改变之后释放出来的信号,让夏侯惇等也算是一流的将领,内心当中多少产生了不小的震撼,毕竟这是发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远比邺城之战来的更深刻。正所谓发生在旁人身上的大多都会变成故事,只有自己身上的,才会觉得伤,才会觉得痛。
虽然说位于雒阳的骠骑将军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可是夏侯惇总是觉得骠骑将军会来这里,会到这个方向上来,会像是朱张二人一样,直奔许县!
可是这样的判断只是个人的感觉,夏侯惇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相反,在北面河内的异动和在陈留境内的接触战,反而证明了骠骑将军重点是放在了北面和中路,但是……
谁知道呢?
如果这一次骠骑将军斐潜带来的都是如同朱张二人一样的精锐,那么自己辛苦在颍川豫州整顿出来的兵马,真的是其对手么?
原本夏侯惇多少还是有一些信心的,毕竟这些兵马很多都是在手下训练过的,而且在对付周边的山贼的时候也觉得指挥顺畅,颇为犀利,而现在看来,似乎距离骠骑将军的手下还差了老大一截。天知道骠骑将军这些兵马,究竟是怎样练出来的,又是经历过怎样的一番生死恶斗,才锤炼出这样一支让人既震惊又害怕的强军出来……
夏侯惇有时候还有些希望骠骑将军是要北上而不是南下,虽然说这么想多少有些不厚道,但是毕竟直面骠骑将军的压力有些大,让夏侯惇多少有些难受。可惜愿望这种东西,说起来真是奇怪得很,基本上老天爷都喜欢给于相反的东西,越是内心深处希望什么,便越没有什么,越是不希望来什么,然后什么就来了,就像是疾病和房价。
当远处的一缕烟尘腾起的时候,夏侯惇的心就往下低沉下去,一直沉下去,反复跌落了无底的深渊,耳边似乎也听到了那些战鼓争鸣之声,夏侯惇按在城垛上的手指都有些发白,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念头扩散而开,然后塞满了一切的空间。
斐潜来了,骠骑来了!
然后夏侯惇下一个念头便是心中一寒,我的孩儿啊……
……?ヽ(`Д′)?┻━┻……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驻守阳城山寨,给阳城提供前哨防御和预警的,是夏侯充。
汉代结婚的都比较早,所以夏侯充年岁也不小了,这一次夏侯惇责任重大,作为儿子夏侯充自然也需要为父亲分忧。
当张辽进攻之前,夏侯充才刚刚因为山寨之中,还是有偷懒的家伙趁着夜色溲秽于营垒之内,自然引发了夏侯充极大的怒火。为什么夏侯充知道呢?很简单,因为夏侯充亲自带队巡逻的时候踩到了。
顿时这怒火升腾而起,简直就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明明有军规条例,还特意挖了粪坑,可就是三天两头有人懒得走远路去粪坑,趁着黑夜谁也看不见,在拐角隐蔽处排泄,然后夏侯充一脚踩下去,中了大奖。
谁拉的?!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找得到答案?
气急的夏侯充带着一脚的不可言传的味道,一路走一路骂,一直上了寨墙,对着山寨之内居高临下,更是放开了嗓门,连乡音都蹦了出来……
一群腌喳人!二青头!缺叶子肺!狗比羊眼!烂泥糊糊不上墙!老子就是对你们太厚道了!栅栏缺了没让你们立刻就去补!壕沟浅了没让你们立刻去挖!日常小错,能算了就算了,能饶了就饶了!
现在一个个跟大爷,拿大驴熊!拉屎都拉到我脚边,存心不过好日子嘛比!一个个的不伤心,连老子踏实日子都过不成!一个个都赖猴子样的给老子滚起来,修寨墙的修寨墙,清沟渠的清沟渠,再有敢拉在营寨中的,老子叫他拉多少下来吃多少回去!
在夏侯充的大骂声中,山寨之中的曹军也自然不敢触霉头,赶快从各自的帐篷之中出来,然后在队率屯长曲长等等的号令之下,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开始干活。
夏侯充看了,这才觉得气消了些。
手下护卫取了水又拿了些干草来帮夏侯充去除沾染上靴子的污秽,但是毕竟不是后世那种橡胶底光面靴子,就是普通毛面的缝制的皮靴,再怎样也是没有办法完全去除那个让人**的味道……
夏侯家也不是天生下来,就立刻掌握了所谓的军中要领,统领秘诀的,只不过在不断的磨练当中学习和验证,才能成长起来的。可是不管是夏侯惇还是夏侯充,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对手,和往常大不相同。
正当夏侯充觉得这脚上的味道太**,忍受不下去,准备下营寨,回自己的帐篷内,换一双干净一些的靴子的时候,山岚从他耳边掠过,似乎带出了一点异样的声响,不由得让夏侯充一愣,然后僵在了当场。
这种异常的声响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息过,而且还越来越大,宛如闷雷一般从天边滚滚而来,一时间似乎震撼得整个山寨全体上下,连人带寨墙,似乎都晃动了起来!
夏侯充也几乎站立不稳,猛的回头眺望,只见天边视线所及的极端,一条黑线飞快的跳跃着,扩大着,然后就能看见高高飘起的三色旗帜,就像是针一般刺到了眼里,刺得让人生疼!
骠……骠骑,骠骑来了!来了啊!
一队队的骑兵沿着正面展开,马槊长矛如林一般的高举,在这些兵刃之上,跳跃着点点的寒光,仿佛都是从九幽之中打造出来的兵器,可以冻结了对手的血脉流动,甚至连对手的思想也一同冻结起来!
至少,夏侯充等到了几乎看清楚大队大队的骑兵,宛如一堵堵的钢铁之墙,朝着自己这里山寨压过来的时候,发呆半响才宛如猛然间清醒过来一般,嚎叫着让人敲响了警报,忙不迭的让人拿弓箭长枪上寨墙防御。
当面而来的骠骑骑兵,就足足有三四百人,而在左右两侧展开的骑兵阵列,还有两个,也就是说在山寨这一条防御线上,就马上要抵御一千余人的进攻!夏侯充甚至相信,如果是自己这个山寨更大一些,说不定骠骑将军压上的人数还要更多!
杀气腾空而起,四野之中只剩下了人喊马嘶和兵刃铁甲之声!
谁告诉说骑兵不利于攻城拔寨的?
谁告诉说骠骑不会来颍川,是要去冀州的?
眼前的这大队的骑兵,如同一面钢铁城墙一般推进,然后行进一段距离之后便会稍微调整一下步伐,然后再次推进的,直接逼迫到了山寨射程的边缘之处,然后就见到传令兵奔走穿插,如同穿花如蝶一般在骑兵阵列当中来来去去,绕得夏侯充都有些头晕。他知道,这些传令兵定然是在交代各项进攻布置,而下一刻肯定就是如同山海崩塌一般的汹涌进攻!
而夏侯充他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勇气敢于出寨迎战,甚至觉得自己的双腿也忍不住要颤栗起来……
骠骑将军真准备拿血肉之躯来破山寨?
虽然说因为两边阳城山和少室山距离的原因,不可能建设一个勾连两座山脉的大型山寨,但是也尽可能的选择了一个相对狭隘的地点,然后依照地形搭建出来了两层的营寨,内高外低,而且背面靠山,引了山泉入寨,虽然其余的三面都能上人,但是只有正面较为好走,其余的两面碎石较多,也较为陡峭一些,可以说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一个营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觉得还是挺有信心的夏侯充,在真正见到了骠骑人马之后,原本的信心和安全感就似乎消失了一样,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
很快,山寨之前的骠骑人马就给了夏侯充一个答案。
骑兵动起来的时候,越是临近,便越是让人眼花缭乱,当三队骑兵都开始动起来之后,夏侯充一时间也判断不出那一队才是主攻,那一边是佯攻,抑或是都是或者都不是……
原本山寨之下布置的一些鹿角、拒马和栅栏什么的,很快就被骠骑人马用套索或是拉倒,或是拖走,而山寨之上射下的箭矢,并没有能够给这些游动起来的骑兵造成多少的直接大量伤害,骠骑人马在付出了十几人马的性命代价之后,便清理出一条通道来,将夏侯充的菊花,呃,寨门暴露在外……
旋即,骑兵往两侧散开,而在中间缓缓而上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厚重的铠甲,举着盾牌的重甲兵卒!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须须推进的钢铁战墙却让夏侯充冷汗刷一下的就湿透了后背!若不是这些重甲兵卒手中的盾牌略小一号,夏侯充甚至都会认为自己面对的不是骑兵,而是碰上了步卒的战阵!
他大部分的布置都是针对骑兵来的,从来就没想过还会碰上这样的一群重甲步卒!
射!射死他们!不,弓箭不行,要檑木!檑木呢?滚石在那里?都搬上来,快搬上来啊!
在巨大的威压面前,夏侯充的声调都走了样,然后其手下的兵卒的动作也似乎跟着一同走了样,虽然滚石檑木往下砸,可是依旧不能阻挡这些重甲兵卒前进的脚步,再加上两侧的骠骑骑兵也下马转职成为临时的弓兵在两侧的掩护,一阵阵的箭雨如同冰雹一样砸在了寨墙之上!
密集的箭雨让夏侯充都不敢冒头,只能是缩在护卫的盾牌之下,更不用说那些没有盾牌还要往下扔滚石檑木的普通兵卒了,很多曹兵就是根本看都不看,反正扔下去就算,如此一来的准确性和杀伤力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夏侯充惊恐的发现,他面对的这一群兵马,表面上是骑兵,但是实际上若是需要,这些骑兵也可以变成弓兵,或是刀盾重甲,长枪兵,甚至还是爆破手……
壕沟和拒马,地面上挖出来的浅坑,大都是针对于战马的,而对于步行逼近的兵卒来说,几乎毫无杀伤能力,再加上双层甲胄的防护和盾牌的遮蔽,除非确实比较倒霉,被滚石檑木正面击中,否则一般的箭矢就像是挠痒痒一样,根本对于这些重甲兵没有多少的阻止效果。
很快这些重甲兵就越过了壕沟,汇集到了寨墙和寨门之下!
伴随着陆续几声轰天巨响,对于夏侯充还有山寨当中的曹军来说,不管是物理上面,还是心理上面的防线,都在这几声巨响当中轰然垮塌!
第1843章 押上桌开牌
张辽并没有亲自杀入山寨当中,而是在外指挥着兵马,扩大山寨内的混乱,使得更多的曹军陷入崩溃的状态当中。在张辽身边,有大概二十来名的护卫紧紧的跟着,这些护卫一般都不上阵杀敌,唯一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张辽,虽然说张辽的武艺相当的不错,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
这样的模式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是斐潜军中所有统领军队将领的标配。经过斐潜的一再强调,讲武堂当中的实例说明,许多人都明白了这一点,什么职务的人做什么事情,这样才能保证整个军队良性运转,若是一个将领天天冲杀第一线,那么让谁来指挥整个战局?
虽然说这样的条例可能对于赵云张辽等武力强悍的将领,是有一点抑制,不能让其完全发挥,但是同样也是一种保护。或许,这个历史进程当中可能会在将来少了一个张八百,却未必不可能在将来会多出一个张都督……
赵云和张辽在历史上都算是有强运buff的统帅,但是斐潜也不能保证在现在当下也是如此,若是真的有个万一,后悔也是来不及了,还不如事前就强调好,做好相应的配套保护措施,减少意外的发生,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有限的历史经验和惯性思维上。
张辽明白斐潜的用意,他也从高顺那边听说过吕布冲击曹营的那个案例。当时吕布只不过觉得不对劲,想要带队从营地里面出来,结果就被一些不是很熟悉吕布的兖州兵卒,认为是吕布溃败了,结果轰然大乱,甚至导致了跟着吕布的高顺等人也控制不住场面,顿时好端端的一个局面顿时糜烂……
小心,无大错。
山寨内有组织的抵抗,很快就垮塌了,剩下的便是无序的慌乱。
其实一开始,整场战斗就没有多少的悬疑,纵然夏侯充有一定的地利条件,但是一来斥候被绞杀之后没能够提供及时的预警,二来也没有防备好骠骑人马兵卒技能装备上面的压制,最终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自然也不算多么奇怪。
跟着斐潜一路南征北战,不管是张辽还是赵云,抑或是麾下的兵马,其实都对于战斗很习惯了,有着比一般招募兵有着更深刻的认知和更为流畅的行动,见到了对手溃乱,也就不紧不慢的压迫着,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急躁或是欣喜若狂的样子,只是跟在逃窜的曹军后面,就像是赶羊,似乎准备将混乱一直驱赶到了阳城左近,夏侯惇的眼皮之下一样!
并不是骠骑人马要对夏侯充等逃兵放水,而是没有杀绝的必要。因为除非必要,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用骑兵直接冲进人群当中降速砍杀的,骑兵最擅长的依旧是不断的高速行进,制造混乱,打乱阵列直至对方全盘溃败。偶尔的转职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转职就把本职给丢了,归根到底还是骑兵,依旧是机动和破坏对方阵列为主要的手段,至于强打强冲的事情,还有专职的人员……
当斐潜带领着麾下精骑,一路如同破竹一般,直接踏平了山寨,宛如奔雷直抵阳城之下的时候,夏侯惇才刚刚让人放下吊筐,将夏侯充给吊上了城墙。
山寨之中,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也有二千余人,结果真正逃到了阳城之下的,便只有夏侯充等聊聊无几的不足百人,这还是张辽得到了斐潜的授意,特意留出来的,否则连这点人恐怕都剩不下来。
倒不是斐潜对于夏侯充别有青睐,反而是斐潜并不知道驻守山寨的就是夏侯惇的儿子,便觉得不过是一个小杂毛,放回去刚好给夏侯惇施加一些压力,所以也就错过了抓捕夏侯充的机会。
夏侯充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跪倒在夏侯惇的脚下,身躯还时不时的颤抖两下。
夏侯惇沉着脸,一言不发。
于情,自己孩子,血肉亲情。
于法,丢失山寨,损兵折将。
那么现在,是走人情,还是行军法?
说!究竟如何情况,夏侯惇猛的一拍桌案,孽子,还不速速如实报来!
夏侯惇声色俱厉,夏侯充反倒是有些放下心来。所谓知子莫若父,其实倒过来也基本成立。夏侯惇如此做行做色,基本上就是做给旁人看的,若是真的对于夏侯充死心了,反倒是什么都不会说……
虽然如此,夏侯充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但凡是所能想到的,能记得的,都讲了出来,尤其是强调了破寨之时的轰然巨响,一方面确实是给夏侯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外一方面也是借此来表示说守不住山寨也不是自己有什么过错,而是奈何共军,呃,骠骑太犀利……
骠骑竟有如此利器?
作为统军大将,夏侯惇自然不会相信什么神鬼之说,相反,夏侯惇认为基本上所有的神龟之说都是人为的,所以立刻就惊觉了起来,因为如果说骠骑能这种利器用来破山寨寨门,也就意味着能够破阳城的城门。
实际上,山寨的营寨门和城门材质不一样,厚度也不一样,坚固度自然也不相同,就像是三合板和实木板虽然都叫木板,但是实际上完全就是两码事。然而夏侯惇不明白这一点,更不清楚斐潜拥有的这个利器的破坏上限究竟在哪里,所以当他听闻了夏侯充的叙述之后,内心当中便是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身上无数汗毛根根直立!
原本以为骑兵不能攻城,所以夏侯惇原本觉得自己面对骠骑人马的时候,已经算是先手立于不败之地了,就算是在城外打不赢,骠骑人马也别想攻进城内来,结果现在听了夏侯充之言,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当头而下!
如此一来,所谓骑兵不能攻城的认知,竟然在骠骑将军斐潜面前完全颠覆!
要是骑兵能攻城了……
夏侯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半响,挥了挥手,让人先将夏侯充看押起来,自己准备先写一封请罪书备着,如果说这一场仗打赢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侯充这点罪责也就抵消了,而如果说是连带着自己也在骠骑将军斐潜面前败落了,那么父子两个少不了要到曹操面前负荆请罪走一趟。
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骠骑人马?
在原本夏侯惇的计划之中,若是骠骑人马来了,自己多少要趁着其远道而来立足不稳的时候攻一波,纵然无法击溃击败,至少打乱骠骑的节奏,延缓其步伐,多少也是做得到的,可是现在……
夏侯惇不免有点犹豫起来。
是按照原定计划出城迎战,搅乱骠骑阵脚,还是赶快加强四门防御,用沙土填塞城门洞,避免阳城山寨的悲剧重演?
夏侯惇望着远处汇集而来越来越多的骠骑人马,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主公若是于此,又将如何选择?
夏侯惇不知道的是,他所念叨的曹操,此时此刻,也同样在面临着选择。
人生就像是时时刻刻都站在分岔口上,向左还是向右,永远都是问题。曹操排遣往袁熙之处的使者得到了回应,袁熙同意了曹操的提议,而且也招募到了一些胡人骑兵,但是有一点比较让曹操为难,就是这些胡人骑兵要价很高。
虽然说好货不便宜,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希望不仅要便宜,还要好货,所以当曹操拿到了袁熙的回应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更多的是肉疼,心痛和一种无奈,就像是面对着后世的双十一的账单。
自己真的要付出去这么多?
胡人特产骑兵,有的。
乌桓出产,单缸单马力,全景天窗,真皮座椅,自带按摩系统,不加油料只需草料,硬朗大气有风格,同时又不乏细致的典雅和风度,可以驾驭激情,姿意驰骋……
数量两千五百,附赠驾驶员,包邮到冀州,一口价,两千五百万钱,还要搭上一些粮草、器械、兵甲、用具等等。
曹操的手,微微颤抖,像极了花呗即将到期,然后财务又通知工资拖延发放的样子……
不出曹操的所料,乌桓人愿意加入,但是这个价格么……
要知道,当年曹操也是在朝廷中央待过的,所以他知道,汉灵帝时期收拢招募乌桓人作战,大概也是三千人左右,一年的开销大概是五千万到七千万,注意,这是一整年下来的费用。
而现在,是一趟!
一趟两千五百万!
还只有两千五的人马!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来的人数一下子很多,曹操也未必愿意。
如今大汉当下的乌桓人,其实正在处于原始社会末期,正在向奴隶社会转变的过渡阶段。
乌桓人有语言,可是没有具体的问题,其语言和鲜卑人有些相似,这也是之所以乌桓人和鲜卑人多少能够相处一点的原因。最早的乌桓人是类似于母系社会阶段,实行的是收继婚和抱嫂婚,即父亲和兄长死后,儿子和兄弟可以娶其继母和嫂子,伯叔母与侄子、叔父与侄媳之间甚至也可以通婚。
后来随着和汉代民族的不管的沟通和交流,也逐渐的变成了父系的结构,只不过依旧是以畜牧业为主要支柱,兼营狩猎。乌桓人也十分羡慕汉人的农业体系,很愿意学习农业的技术,只不过这个农业么,也不是随便学都能会的,再加上乌桓人还保留着一定的迁徙习惯,有时候农学的进程就在一次次迁徙当中被打断了。
随着乌桓自身的发展,也出现了部落私有化,各自部落有各自的规则,来保护自己不落的财产,而部落的首领就慢慢的成为了统治者,对于整个部落有生杀的大权。
东汉和乌桓,大体上是和平的,相互之间已经有大概四五十年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争了,小摩擦么,当然还是有,就像是兄弟之间还经常拳脚相向的情况。整体来说,乌桓人是比较亲汉的,甚至作为雇佣军参加了不少的东汉境内平定其他地方叛乱的军事行动,甚至还一度被汉天子招揽为皇宫侍卫,警戒京都。
袁绍生前,虽然内心当中看不起乌桓人,但是为了借助乌桓骑兵,依旧和乌桓人保持了一定的关系,尤其是和乌桓首领蹋顿之间,更是联系密切,甚至为了进一步将乌桓人拉拢在自己身边,还假借汉帝刘协的名义,封蹋顿为乌桓单于,历史上还从自家氏族之内选了一个宗族之女,许给了蹋顿为妻……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么,因为袁绍比历史上败亡得更快,所以袁氏和蹋顿之间的联系还没有像历史上的那么密切,蹋顿自然也没有如同历史上一样对于袁氏痴心不改,还抱着袁绍恩情不放。再加上袁家三兄弟也不争气,哄然之下就将自家基业败坏得七零八落,然后楼班、难楼等乌桓人自然是贴近刘和,刘和又是跟着骠骑将军斐潜,盘踞在常山一带,而蹋顿这一波人在被张绣击溃之后又在大漠之中躲避了一阵,等到重新汇集起来之后,才发现乌桓的环境已经是大变样了。
袁熙或是出于愤怒,或是出于怨恨,觉得既然鲜卑现在态势转弱,幽州也不失为一块可以谋发展的区域,若是就此依附于斐潜之下,岂不是愧对什么什么的?所以袁熙也想着振兴幽州,发展自己的力量,于是乎就和从大漠之中归来的蹋顿一拍即合,两家并拢在了一处。
这一次曹操去信,袁熙和蹋顿商议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帝视角,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于未来洞察明晰,在袁熙看来,怎么说曹操还坐拥天子,而且还拥有冀州豫州兖州徐州青州这么一大片的区域,而骠骑将军虽然也强,但是毕竟隔得远了一些,再加上甄氏事件,导致袁熙对于斐潜十分反感,倒向了和斐潜对抗当中的曹操,也就很自然了。
对于蹋顿来说,那就更简单了。蹋顿急需钱财,大量的钱财,然后才能拿着这些钱财去大漠之中引诱那些零碎的部落归拢到自己的名下,也才能壮大自身,再谋大图,所以嗷的一声张开了大口,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样价格对于曹操原本就吃紧的财政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大的压力。
那么应该如何抉择?
或许经过了很长时间,或许就是短短的几息,曹操血液当中的赌徒性格再一次的翻涌了上来,重重的一巴掌将书信拍在了桌案之上!
押上去!
开牌!
第1844章 有策不可用
阳城。
夏侯惇终究是没胆量,也没有这个能力出城和斐潜在城外进行作战。
坚固的城墙多少能给人带来一些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或许就是当下唯一能够安慰夏侯惇的事情了。
阳城,刚好就是在阳城山和少室山这两条山脉的中间,又依靠着颍水而修建,也多少算是一等的城池,位置重要,能攻能守,几乎就等同于整个豫州颍川的西北大门。曹操特意安排夏侯惇在此驻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让别人在这里,曹操未必能放心。
夏侯惇不出来,并不意味着斐潜就能大大咧咧的绕城而过。毕竟部队规模不同,很多事情就不一样,朱张二人可以趁着夏侯等人的疏忽溜进去,而像是斐潜这么一大群,纵然是瞎子也是能根据声音震动等等察觉到异常。
虽然说斐潜也可以效仿来个四渡颍水什么的,但是那样未免太过麻烦了,当下或许还有一种更加简便的方式……
斐潜看着阳城,也看着阳城之上的写着夏侯字样的旗帜,然后笑着对李典说道:李将军,某就不送了……
李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拱拱手说道:多谢骠骑不杀之恩……后会……有期……
斐潜装作没听出李典的画外音,挥了挥手。
李典也没有在多说一些什么,微微磕了一下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向前缓缓而行。
一方是横线排开,气宇轩昂的骑兵部队,另外一方则是严阵以待,持盾立戈的守城兵卒,而在双方中间的就是李典孤零零的一人一马,还有马蹄之下淡淡的烟尘,若是给配上写二胡啊,马头琴啊什么的背景音乐……
张晨在张辽身后低声问道:将军,为什么主公在这个时候放了那家伙?
张辽微微瞄了张晨一眼,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攻心之策。
攻心之策?张晨还不是很理解,但是张辽已经不再理会他了。
赵云立马位于斐潜的另外一侧,也似乎听到了张晨的低声嘀咕,微微看了一眼,然后就将目光放在了缓缓前行的李典身上。
就像是张晨时时刻刻都在试图解读骠骑将军举措的含义一眼,赵云其实也对于释放李典有他自己的认知。
阳城山寨必须要打,一方面是不打就不能打通整个的南下通道,另外一个方面是不打就不足以震慑颍川的这些曹军,就像是现在一眼,当斐潜挟持者攻克阳城山寨的威势而来的时候,夏侯惇也只能暂避锋芒,不敢出城迎战。倒不是夏侯段胆小,而是夏侯惇知道他手下的兵卒未必各个都是胆大的,若是再败一场,军心再次震动,那么必定难以收场,还是在城中相比较来说会稳妥一些。
阳城,对于骠骑将军来说,很显然就更倾向于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说,用策。毕竟阳城在夏侯惇的统领之下,和一个山寨的防御力量自然天差地别,若是强攻,打应该还是能打下来,但是损失可能比较大。
若是不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掠城而过,又会让城中的夏侯惇以为斐潜不过如此而已,进而不管是袭击斐潜后翼,抑或是拦截围堵,都是会让斐潜难受,也是斐潜不愿意看到的,因此让李典前往阳城,表面上似乎是完成了对于李典的允诺,但是实际上……
所谓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便是越发的胆小。小股部队自然是隐秘最好,但是既然大张旗鼓的来了,又何必遮掩?斐潜没有放出什么十万铁骑会猎许县的话语来,已经算是非常保守和谨慎的了。
斐潜不怕夏侯惇了解自己的军队情况,相反,斐潜也想知道,夏侯惇在这样的局面下,会如何应对。
有意思的是,作为李典,想要活下来,或者说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又会怎么做呢?
李典是打输了一场,失去了雒阳。没有错,这是李典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如果说别人却打赢了骠骑,那么……
如果说其他人也输了,李典的罪名似乎就没有那么严重……
法不责众么。
赵云略有所思。
莫非骠骑将军也是想到了此处,故而什么都没有和李典说,就这样放了李典?骠骑又是怎么判断出李典不会急于一时愤怒或是什么其他情绪,而做出愚蠢的举动?
嗯……
骠骑将军于这方寸之间的微妙变化,着实令人叹服。
赵云默默的垂下了眼帘,似乎准备闭目养神一样。
阵前。
李典走得不快,似乎每一步都如同背负了千斤。到了一箭之地的时候,李典缓缓的仰头望向了城头,找到了夏侯惇的身影,拉住了缰绳,然后下了马,沉声说道:待罪之人见过夏侯将军!
夏侯惇皱着眉头,沉吟了半响,摆摆手,吩咐手下说道:放下吊桥,且吊上城来!
李典将战马掉头,然后一巴掌拍在了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撒开了四蹄往回就跑,而李典则是缓缓的过了吊桥,然后坐入了竹筐之中,在吱吱呀呀的拉扯和磨擦声当中,登上了阳城。
李曼成,欲为说客乎?夏侯惇大马金刀的坐着,语气之中颇有不善。
李典垂首道:今为罪人,何有说客?
夏侯惇停顿了片刻,然后抛掉了这个问题,也没有说李典是否有罪,也没有说要将李典如何处置,而是直接问道:骠骑人马几何?
李典也没有纠结,几乎是立刻回答道:近万之数。李典也不可能完全清楚斐潜到底带了多少人来,只不过凭借着他自己的统领兵马的经验,大致估算了一个数字,虽然也还是大体上的,但是至少也给夏侯惇一个判断的基础数据了。
皆为骑兵?夏侯惇又追问道。
李典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名为骑兵,然……实为悍卒也,长短器械,兵甲齐备,变化多端……
夏侯惇抓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一些,细细说来!
李典说道:骠骑之兵,上马可驰骋,下马能结阵,立营、哨戒、采集、渔猎亦无所不不通……另有重甲长戟,利于野战突阵,无往而不利也……
夏侯惇身躯前倾,如此说来……骠骑之下,果无辅兵?
然。李典点头称是。
这……虽然夏侯惇不是第一次听闻这个事情了,但是在李典口中再一次得到了确认,依旧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
大汉兵制依旧是有鄙视链条的,正兵鄙视辅兵,辅兵鄙视役夫,已经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了,所以在夏侯惇的观念之中,甚至在很多大汉将领的理念里面,没有辅兵抑或是民夫劳役,这仗还能打么?
就像是夏侯惇当下,阳城之中若是上上下下都算上,至少也有二万五千人左右,但是其中有一半左右其实是民夫劳役,而剩下的一半之中又有一半左右是辅兵,最后那些才是经过训练,装备齐全的正卒,而且还因为夏侯惇这里也算是前线,所以正卒的比例比较高一些,若是一般的郡国之中,正卒往往只有几百,能过千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当然,天下也不是只有斐潜这里才有完全脱产的职业军人,就像是夏侯惇手下,也有一千两百左右的完全脱产的兵卒,其实就是夏侯惇的私兵,根本不从事任何的职业和劳动,每天要么就是厮杀,要么就是在准备厮杀,但是这样的脱产兵卒,所有的消耗都是要将主来承担的,一天两天或许感觉不到什么,可是长年累月下来,不说其他光吃喝就是一个庞大到了一般将领所无法接受的数字。
就像是后世走亲戚赶上疫情的,光额外多了七八口人,就能将原本那个好客的主人给吃哭了……
所以李典所描述的情况,就像是骠骑将军养了这么多的个人私兵!
这简直不可思议!
骠骑将军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更可怕的是,骠骑将军还将这些在一定意义上算是他个人的私兵,分给他手下将领去统领,这……简直就是完全突破了夏侯惇等人的想象。对于统领兵马的将领来说,若是借个歌姬小姐姐什么的,简直就不用二话,哈哈大笑挥手表示拿去就是,若是借几匹战马,咬咬牙,看在面子上也就送了,而如果说要借其手下兵马一用,多半立刻就翻脸了……
扪心自问,若是叫夏侯惇将自己养的私兵分出去给手下,夏侯惇也是断然不愿意的,可问题是骠骑将军偏偏就这么做了!
夏侯惇和李典两个人都沉默着,一时无言。
大汉王朝或是之后的一些封建王朝采用正兵辅兵的制度,并不是不知道这种制度的弊端,也不是不愿意改革,而是因为生产力和政治制度的双重制约,导致无法推行。
所有人都知道,人的体力和耐力都是有一定限度的,冷兵器战争时期更是如此,一场战斗的胜败,往往是双方兵卒体力和意志上的比拼,所以在没有办法保证所有人吃饱有力气的情况下,优先保证战斗力较强的,经过一定训练懂得听指挥的正兵的体力和耐力,让这些正兵的体力耐力都用在刀刃上,也就成为了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举措,所以用来解脱正兵,减轻其负担的辅兵,甚至辅兵之下的劳役民夫,也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但是这个结构存在的前提是什么?
除了生产力不足之外,重要的就是是后勤补给的缺失了,这就又往往会涉及到了政治的层面,一方面兵卒得不到充足的补给,另外一方面当地官员世家大户,又趁着战争,大肆捞取好处,这种问题就算是到了后世明清之时,依旧存在。
斐潜之下,因为牛羊猪等肉食比曹军充裕得很多,因此大部分的兵卒都能够有比曹军要来的更为充沛的体力,在加上斐潜治下,百业兴盛,让一个百姓安心的从事生产,明显会比将其抓来当劳役民夫要产出更多的价值,所以很自然就弥补了后勤上面的对于这些兵卒的额外补贴,所以实际上斐潜付出的,并没有夏侯惇等人想象当中的那么多。毕竟辅兵和劳役就算是吃的少给的少,人数一多加起来也同样消耗不少。
夏侯惇沉吟了许久,忽然眼中一亮,挺直了身躯,某得矣!终知骠骑要害于何处了!
李典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夏侯将军之策,乃以多凌少……恐是难成……
夏侯惇瞪着眼,本能的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可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有些颓然,微微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夏侯惇也算是通兵法之人,李典自然也是不差,所以他们都能想到,在现有的条件下,要对付精兵怎么办?
春秋战国时期孙膑已经给出了答案。
以下驷对上驷,消耗其兵力,自然而然就拖胜了。
没有错,精兵最大的问题就是补充困难,经不起大规模的消耗,若是单单从策略的角度,夏侯惇想到的这个办法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问题是并不是在策略上,而是在人心上。
和骠骑将军的精兵对抗,傻子都知道最初的上阵的,为的就是消耗的这些人马,基本上就等于是白给了,然后要等到将斐潜手下的精兵消耗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有获胜的希望,可是最关键的是最初的这些消耗人员,谁来承担?
曹操一个人能承担么?
显然不可能。
朝廷能承担么?
当下的朝廷也就是个笑话。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由士族世家来分摊,可问题是冀州豫州兖州,又有哪一个或是那一些士族世家,愿意无所畏惧的贡献出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然后冒着未来会颗粒无收的风险来承担这些?
归根结底,或许就剩两家,曹家,夏侯家。
而仅仅凭借曹家和夏侯家能拖得赢骠骑将军么?
很显然,不可能。而且就算是曹家夏侯家之中,也依旧有人会不同意,生怕打垮了曹家夏侯家之后,便宜了其他的士族世家。
世界上,聪明人总是很多的,而这些聪明人一般都不愿意吃亏,甚至不愿意去做出什么行动,而只愿意嘴上批判一下,高唱着君子动口不动手,表示着自己的居高临下。如今曹操辖地之内的世家士族,会有人愿意承担这些损失么?
没有。
所以办法有,却没有办法用。就像是当年战国之时,六国都知道只要齐心协力,秦国自然就不足为惧,怎么搞就怎么搞,但是问题就是齐心不起来。
夏侯惇想明白了这个,所以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这很骠骑。
所有的事情都似乎看起来都很简单,但是真正要做,却发现实际上很难。那么现在,计将何出?夏侯惇盯了几眼李典,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了城外,然后忽然另外的一个想法跳上了心头……
第1845章 计中计中计
夏侯惇之所以在后世当中不为大多数人所熟悉,然后度娘裙下一搜罗,竟然全是什么夏侯登顶啊,夏侯技巧啊等等农药攻略,或许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名字的原因。惇原本是敦厚之意,但是大多数人就像只记得荀彧是狗货一眼,只记得夏侯惇这个萝卜蹲了,试想一下若是将夏侯惇名字改成夏侯雕,字炸天,怕是多少会在后世许多人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骠骑西秦之态已成矣!夏侯惇咬着牙说道,若天下不得合纵……今日骠骑前来,所欲何求?
李典低声说道:骠骑所言,乃欲献虏于丹阶之前……
夏侯惇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了出来:善!若是如此,便由某转交陛下就是!骠骑将军可愿否?
李典也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继续说道:此外,骠骑亦称其下征讨胡夷有功,特来向陛下请功……
若是之前夏侯惇还能说代为骠骑转交,现在就不好说代天子来批准了,虽然说刘协已经宛如傀儡一般,但是明面上还是需要遮掩一下,更何况曹操才拿着袁绍不敬天子的名头在冀州收拢世家士族,然后转头立刻就露出了这般嘴脸,怕不是立刻生出乱子来?
刘协手中虽然没有多少权利,但是过场还是要的,就像是许县当下的尚书令一直都在荀彧的控制之下,但是每一次还是多少会在朝会上走一个流程……
很显然,不管怎样,夏侯惇都不能让斐潜就这样轻易的绕过阳城。
虽然同为沛国夏侯氏出身,但夏侯惇的家庭条件无疑是比较好的,至少是好于夏侯渊的。夏侯惇么,说起来其实也是一个砍人的少年犯,因为未成年保……咳咳,因为其家世的原因,所以也没有因此而遭什么罪。另外一边的夏侯渊却要去帮曹操顶罪,灾荒年间还饿死了儿子,所以说在汉代,法不法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什么,大家都明白的。如果说夏侯惇是曹操这个政治团伙里的二当家,夏侯渊就真的只是个马仔。
在曹操起兵之后,夏侯惇所担任的,基本上都是心腹的位置,甚至接任曹操成为东都太守,曹操去打徐州和河北时,夏侯惇也都在后方守家。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起疑心的曹操,会愿意将家小让夏侯惇来守护,也可以证明一些事情了。
所以,夏侯惇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让斐潜就这样过了阳城,烦恼曼成再走一趟,就说如此这般这般……
纵然阻拦和消耗骠骑,自己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可是为了曹操,夏侯惇依旧不得不做!
……o(︶︿︶)o……
看着李典带着略有一点的尴尬表情站在下首,斐潜微微笑了笑说道:辛苦曼成了……不妨暂且歇息一二……
李典也明白自己并不方便在场,所以在传达完了夏侯惇的意思之后,也就很光棍的拱手离开了斐潜的帐篷,下去等候了。
斐潜看着李典离开的背影,忽然说道:如此说来,朱张二人应是真去了荆州……虽然说之前通过了解,斐潜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这些信息毕竟是从对手那边得来的,未必能够完全作数,所以直至当下,已经兵临阳城的时候,夏侯惇也是同样没有拿朱张二人来要挟,大体上就说明朱张二人确实是已经脱离了曹军的控制区域。
荀攸愣了一下,旋即拱手说道:主公仁德无双,攸……佩服之至……
一旁的赵云张辽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斐潜听完了李典传达的话语之后,竟然头一个反应是这个。
斐潜微微摆了摆手,觉得荀攸这个马屁拍得有些失水准,不过话说回来,荀攸本身也不是很会拍马屁的人,所以大体上也就算了,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所谓慈不掌兵是也……若是视兵卒如草芥,一味拼杀损耗,也未必可称名将……其实斐潜的这个习惯呢,也有些后世游戏当中带来的强迫症,就像是一条命通关,无损过全局等等,若是真没办挽回的也就算了,但是能少消耗,自然也要尽可能的少消耗。
就像是当下。
夏侯惇明白斐潜的精兵军政制度的弱点,难道说斐潜自己不清楚?
现在的情形呢,有些像是德州扑克桌面上,大家轮流下注,然后根据对方下注的筹码来判断对方手中牌面的大小。斐潜突然发兵,几个时辰之内就攻克了阳城山寨,然后兵临阳城之下,就像是将一大堆的筹码直接推到了夏侯惇的鼻子下面,逼迫着夏侯惇做出决定。
夏侯惇想要跟得上,便只有allin,但是问题是夏侯惇不敢。倒不是夏侯惇怯懦,而是先是斐潜迅雷一般取了雒阳,然后又转眼之间破了阳城山寨,两次出手都是雷霆万钧,谁敢保证现在阳城之下只是在虚晃一枪?
再加上中路夏侯渊败落,若是豫州门户阳城再次被洞开,那么曹军整个上下恐怕立刻就会分崩离析!这不是开玩笑的,毕竟曹操麾下,除了中央几个重要郡国之外,基本上就等同于后世游戏当中的委任模式,若是这些当地的士族世家觉得曹操不过就是如此,心思一歪,局面恐怕就是立刻崩溃!
说不定连荆州的原本的盟友刘表,都会琢磨起一些不好的想法来。
夏侯惇这里,等于就是维护着曹军的最后颜面。退,无路可退,战,又无法作战……
所以,很自然的,夏侯惇就用了计。
此乃夏侯缓兵之计也……张辽说道。
赵云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夏侯惇表示,既然斐潜是表示来献虏的,又是来请功的,那么带着这么多的兵马到许县无意就是对于大汉王朝的蔑视,也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僭越行径,所以夏侯惇建议,要么斐潜带着少量兵马去许县,要么在这里等天使降临……
斐潜会有可能丢下人马,仅仅带着少量的护卫深入曹军大本营么?显然也不可能,所以夏侯惇的想法就是以此来要挟斐潜,企图以斐潜之矛攻斐潜之盾,不是说并非作乱,而是献虏请功么?
所以对于夏侯惇来说,这样的方法,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一方面避开了和斐潜正面交战可能引发的不良后果,另外一方面也反过来将军,让斐潜原本占据的所谓忠义的立场不那么稳固。
但是,果真如此么?
斐潜转头看了看荀攸,问道:公达觉得如何?
荀攸带着一些无奈说道:夏侯元让素有谋略,怕是不仅计止于此也……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此乃计中之计……
夏侯惇表面上的这个缓兵之计,几乎没有任何的掩饰,也就等于是说夏侯惇似乎有意让斐潜觉察出这个是一个缓兵之计的样子……
夏侯惇是一个愚钝之人么?
很显然,并不是。
荀攸说夏侯惇素有谋略,倒不是一个夸大的形容词。在斐潜原本的印象当中,夏侯惇应该是一个头上戴着海盗眼罩,然后动不动就喊着死来或是死去的凶猛壮汉,所谓独眼酷大叔,人狠话不多,能打还事少,忠心保操哥,无双猛将夏侯惇是也,但是实际上当下的夏侯惇,实际应该是偏向于儒将一侧。
历史书卷记载的很多东西,不能全盘否定,也不能是全盘相信,毕竟前后顺序稍微有些差别,可能就是两码事了,就像是夏侯惇摔镜子的事情,陈寿特意用了笔墨,而对于夏侯惇在稳定后方,平定叛乱等等事迹蜻蜓点水……
历史上,在建安十二年的时候,曹操大赏群臣,夏侯惇功勋排名第一,录惇前后功,增封邑千八百户,并前二千五百户。曹操不傻吧?曹操手下大部分也不傻吧?肯定不傻的,那么上至曹操,下至群臣,都认为夏侯惇功勋应该排名第一,说明虽然夏侯惇没有上前线杀敌,但是对于曹操当时的前线作战,确实是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而这样的贡献可能主要就是两个方面,一个就是后勤粮草,一个就是地方稳定。
从这一点看来,夏侯惇会为了保全自己就放斐潜过去?
夏侯惇在历史上大概率参与了曹操的河北之战,河东之战的整体战略规划,甚至还有专门针对于江东一带进行了谋划,对孙贲等人进行离间和策反,而这些,陈寿基本上就是省略了,这不能不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py的交易。
所幸,斐潜现在身边有一个精通曹军内幕消息的荀攸。
故而,夏侯之意,当于缓兵之外也……斐潜点头说道,这也是斐潜对于夏侯自己的判断,夏侯明行缓兵,实欲令某急进也!
要明确一点的就是,夏侯惇和曹操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cp那么的简单……嗯,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旁人或许会做出对不起曹操的事情,夏侯惇绝对不会,这么说起来,其实说cp似乎也可以。所以,夏侯惇的所作所为,一定是站在有利于曹操的角度的,那么当下夏侯惇略显的有些奇怪的举措也就很自燃了……
这真的是要燃烧自己,照亮曹操啊!
一般人知道对方用了缓兵之计,会有什么应对?肯定是反其道而行之,而这恰恰就是夏侯惇想要达成的,甚至有可能让李典过来的时候言语之间并没有李典所转述的那么客气,目的就是要么让斐潜发怒强攻阳城,要么就是抛下阳城直接南下进攻许县。
夏侯惇在阳城固守多年,对于城内的防御体系自然是比较有信心的,纵然夏侯惇知道斐潜有利器会炸城门,但若是以砂石拥堵门洞,纵然斐潜炸了城门又能如何?所以以城墙为依托,消耗斐潜的兵马,无疑就是夏侯惇为曹操所交上去的最好答案。
同样,如果斐潜企图绕过阳城,直接南下,也是夏侯惇可以接受的,因为这样一来夏侯惇就一方面可以反过来进兵雒阳,切断斐潜回归路线,同时也可以尾行斐潜,然后在阳翟,抑或是许县之下进行夹击决战……
现在说起来,斐潜还可以选择进或是退,但是只要一过阳城,行进的方向就算是完全确定下来了,也就是等同于斐潜明牌在打,就像是煤堆里面的萤火虫那么的显眼,不管是夏侯惇,还是荀彧,抑或是在一旁的曹操等人,都会顺着光亮汇集而来……
张辽捋着胡须,朝着阳城方向瞄了一眼,某倒是小觑了夏侯!
赵云还是老样子,大饼子脸上平静如水,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不管多么奇怪,都不能让赵哥的眉毛多动两下一样……
斐潜笑着问荀攸,公达可有妙计?
荀攸拱手说道:主公既然已有定策,又何必让某献丑?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便如此罢!且告知李曼成,就说某允了夏侯之议!于此等候天使驾临!
此计对于夏侯惇来说,确实是一步好棋,可问题是好棋必须要让人看不清楚后续的变化,而夏侯惇似乎还差了一些……
……( ̄◇ ̄;)?!……
阳城之上,夏侯惇带着一丝不敢相信追问李典道:这,骠骑……竟然允了?!可有其他说辞?
李典缓缓的摇了摇头。虽然说对于夏侯惇表现出来的不信任,李典内心当中多少有些不快,但是表面上并没有展露出来什么。
某知矣……夏侯惇皱着眉头,来回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对着李典说道,辛劳曼成了……然后表示然李典可以先下去休息了。
李典也没有再说一些什么,拱拱手就在夏侯惇的护卫带领之下,退了下去。
夏侯惇盯着李典的背影,先是琢磨了一下李典,然后又摇了摇头。夏侯惇原本怀疑是不是李典在骠骑面前说了一些什么,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这个事情便是骠骑将军自己同意了?
莫非之前一直传言骠骑将军如何如何,都是夸大其词?又或是跟西凉武夫呆的时间久了,所以也变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
如果说斐潜真的愿意在阳城之下等待所谓的什么天使,夏侯惇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希望斐潜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等到粮草耗尽的时候……
不过这个事情,夏侯惇依旧是觉得有些蹊跷,来回转了几圈之后,便写了一封的书信,将事情前后说明了一下,然后叫来了护卫,让其急速递送到许县交给荀彧……
第1847章 谁坑谁坑谁
许县。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荀彧依旧坐在大堂之中,在灯前批复着公文。堂下则是一排小吏恭敬的侧立恭候,或是等待荀彧传唤上千答话,或是等取了批复的公文之后便匆匆离开……
骠骑将军的到来,对于整个颍川,甚至豫州徐州青州等等,都有一个非常大的影响,荀彧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是夜以继日的安排各项事务,忙得昏天暗地。
虽然说荀彧没有和骠骑将军正面交过手,但是荀彧这些年没少听到这个名字,没少在心中默默的盘算,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纵然有这些心理上的准备,可是在骠骑将军真的来临的时候,荀彧依旧是觉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夏侯渊的败落,无疑就是让整个的局面雪上加霜,原本就有些怯战的曹军兵卒,若是再败,恐怕纵然是青州兵,在这样战事接连不利的局面下,也会有些心志松动,战意动摇,真要是到了那样的场面,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荀彧虽然在处理着手中的民生政务,但是心神依旧分出了一些在盘算着战事的局面。这一次的战役,可以说牵动了曹操上上下下,若是胜了自然什么都好说,若是败了……
想到了失败的可能性,荀彧不由得手中一顿,然后默默的收拢了一下心情,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批复着公文。
郭嘉从堂外回廊当中转了过来,一眼看见还有这么多人在等候,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略略拱拱手回应了一下这些小吏的行礼和问候,到了堂下,蹬掉了木屐,也不管木屐歪斜得差一点一只掉下去,径直进了堂内,来回看了两眼,伯宁呢?
去汝南了……
子扬呢?
在内城。
仲德呢?
去巡城了。
……郭嘉一时无言。
……荀彧也一直都没有抬头,然后批完了一个公文,扔给了一旁的侍从。侍从立刻双手捧着,到了堂下,递交给负责这项事务的小吏。小吏在堂外作揖行礼拜谢之后,也是匆匆而去。
嗨!郭嘉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认命的坐了下来,对着一旁的侍从说道,愣着干什么?多点几盏灯!搬个桌案过来!有汤水没有,取一些来,嗯,也给堂下的这些家伙分一些……
堂下的小吏忙不迭的连声感谢。
郭嘉甩了甩袖子,没理会这些小吏,表面上似乎是在说小事一桩,但是荀彧明白郭嘉实际上是在表示真要感谢就赶紧滚蛋……
这什么玩意?郭嘉拿了荀彧的一部分公文来处理,刚刚打开了第一份,就叫了起来,骠骑人马踩踏庄禾,致使田亩破败,恐秋获无收,特请减免赋税,下拨赈灾粮草?!荒唐!感情骠骑人马专门去这家田亩之中,然后特意将每一颗庄禾都踩踏了一遍?
是子廉将军的庄园罢……荀彧头也没抬,指了指自己桌案的另外一头,说道,这我放在一边的,你拿错了……
不早说……郭嘉没好气的将那一份曹洪庄园的公文重新丢到了一旁,然后再从荀彧桌案另外一头捞了一些未批复的公文过来。
随着夜色渐渐深沉,所有的事务总算是处理完了。至于像是曹洪庄园那样的事务,荀彧也没有办法处理,要等曹操回来再说,不过真要是曹操回来了,也有可能就不需要处理了。
郭嘉揉着自己的脖子,然后说道:骠骑那边没什么新消息?
荀彧默然。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啊……郭嘉摇晃着站了起来,没事了我就回去了……你,你也早点休息……
荀彧点了点头。
正当郭嘉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郭嘉和荀彧对视一眼,都似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紧张的神色!
一名传令兵卒风尘仆仆的直奔到了堂下,递送上来阳城夏侯惇的紧急军情。荀彧检验火漆封口暗号等等无误之后,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取了纸刀来开启火漆封口。
郭嘉闭上眼,微微一叹,因为他看见了荀彧的手竟然有些颤抖,没能一下就挑开封口,而是用了三刀……
骠骑将军已破阳城山寨!兵抵阳城之下!
虽然说荀彧压低了声音,可是这样的消息依旧像是霹雳一样,在堂内滚滚震动,郭嘉也不由得愣了那么几息,才反应过来,骠骑将军攻打阳城了?
荀彧皱起眉头,放下了夏侯惇的书信,微微摇了摇头,尚未。夏侯将军假言让骠骑等候天使,骠骑竟然应允了……
?郭嘉一脸的疑惑??。
可是没有过多久,荀彧和郭嘉几乎同时变了颜色,不由得面面相觑,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些慌乱,夏侯将军怕是中计了!
郭嘉咬牙道,文若莫忧,某即刻便往阳城!
荀彧略作沉吟,便点头同意,一方面紧急唤护卫来保护郭嘉赶往阳城,一方面依旧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真不可为,退兵就是,切莫逞一时之勇……
郭嘉点了点头,便拿了通关过所,连夜赶往阳城。
荀彧望着郭嘉远去,伫立许久,最终才有一声叹息,消散在夜风之中……
……o(︶︿︶)o……
就在郭嘉急急日夜兼程赶往阳城的时候,张辽正带着人马,悄悄的渡过了颍水,来到了颍水北岸的山地之中。这里远离官道,加上阳城又在董卓屠杀之后,便渐渐的荒废了许多,因此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山野猎户之内的人员,更不用说在荒野之中开垦的农夫了。
实际上,直接进攻阳城,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损伤无疑会很大,毕竟就算是将阳城山寨的进攻方法再一次的重演,也不见得能奏效。毕竟山寨的寨门防御体系,怎样都不能和正儿八经的城池相比的,更何况阳城已经在夏侯惇多年整备之下,城中就算是当街挖了陷马坑都不稀奇,所以能不冒险最好还是不冒险,能减少损失还是减少一些损失。
但是如果能打败夏侯惇,对于整个豫州战场来说,无意就是具有相当大的意义,所以一方面要打赢,另外一方面还不能强攻,便只能是用策了。
或许是夏侯惇没能反应过来,又或是有些惧怕骠骑人马的威势,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夏侯惇在得到了斐潜的回复之后,也没有偷偷派遣斥候来查勘斐潜的营地,或者是干脆夜袭什么的,所以也自然没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斐潜营地之内的异常。,
张辽看着手下在山地林边砍伐枝叶,构建临时遮挡的三角棚屋,不由得感叹了一声,骠骑用兵,真是越发精妙了……
张晨也是感叹道:正是!正是!
张辽忍不住笑了,扫了张晨一眼,哦?那你倒是说说,何处精妙?
……张晨眨了眨眼,呃呃了两声,然后才说道,这个……出其不意?阳城当中的夏侯绝对想不到我们这么做……
张辽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夏侯迟早会想到……就算是他想不到,骠骑都会想办法让他想到……但是重要的不是这个……你呀,再好好想想去吧!
夏侯惇也不是傻子,肯定也会察觉到有些异常,毕竟正常的营地和空营地,多少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所以基本上来说,一个空营地瞒不了多久,重点是在夏侯惇发现了空营地之后,会怎么做!
当一个人企图愚弄旁人,却发现实际上是被旁人反过来愚弄的时候,内心当中多少会有一些恼羞成怒,而一旦愤怒的情绪开始左右大脑的时候,就不太容易冷静下来思考了……
对于夏侯惇来说,一旦发现自己戒备森严骠骑营地,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空营之后,除了情绪上的变化之外,肯定还要确定骠骑人马的踪迹,查明骠骑究竟走了那个方向,是绕过了颍水,往许县方向而去,还是说重新返回了雒阳。
但有意思的是,斐潜分兵了。
一路由张辽带着,绕过了颍水,摆出了一幅直插颍川许县的架势,另外一路则是斐潜和赵云一起,往后撤离了两百里,像是要返回雒阳……
如果只有单一的方向,夏侯惇自然好判断,也好决断,但是两个方向上都有痕迹,都证明了有大量人马行动的迹象之后,夏侯惇又将如何?
继续什么都不管,固守阳城?
很明显,夏侯惇无法这么做。
作为夏侯惇,许县的安危显然更重要,所以夏侯惇大概率也会分兵,一部分追着斐潜撤退的方向,好确定斐潜最终会往哪里走,另外一部分便沿着颍水来找张辽的麻烦,不能让许县面临第二次的兵临城下的威胁之中。
所以,夏侯惇将有**成几率,会派遣偏将带着少量部队往斐潜撤往雒阳的方向,不求能胜,只求能确定踪迹,然后会亲自带着大部分的兵卒力量集中在张辽这里,沿途追赶,力求堵截围剿张辽。
最终的结果,就是夏侯惇离开了阳城,离开了他修建准备了多年的保护壳,然后不经意之间,原本的一场攻城战,就变成了在城外的遭遇战。
张辽现在停下来休息的地方,就是渡过了颍水的地点又向前了六十里,这个六十里差不多就是夏侯惇一天步卒行军大概能达到的最大距离。
夏侯惇会不会怀疑自己中计了?可能也会怀疑,但是他别无选择。
而这,才是骠骑将军计策之中精妙的地方,让对手隐隐觉得可能是个坑,可是依旧要一脚踩进来……
……(*ˉ︶ˉ*)……
骠骑将军的骑兵营地占地广泛,站在城头望去,就像是绵延到了天边一般。
夏侯惇站在城门楼上,久久不语。
一方面,夏侯惇心中觉得骠骑将军不会轻易上当,但是另外一方面,夏侯惇又希望骠骑将军就这样中了他的圈套。
而在这样矛盾的时刻,侥幸的心理最终往往会占据上风。就像是官员难免应酬,然后喝点小酒很正常,若是按照道理来说就不能开车,但是又觉得开车也没什么事,结果偏偏碰上了事情,然后还不能在特意留出的时间内摆平,那么出来挨打也就理所当然了。
夏侯惇也是如此,碰见了事情很正常,关键是能不能摆得平,摆得平就依旧是个好同志,摆不平么……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第一天,骠骑人马似乎没有收到什么影响,该吃吃,该睡睡,遛马的遛马,刷马的刷马,虽然距离挺远的,但是夏侯惇似乎都能听见骠骑人马在篝火旁边的笑闹声音,让夏侯惇憋了一肚子的气,这群野蛮的西凉武夫!
第二天,这些西凉武夫似乎也闹得疲惫了,声音也小了许多……
时间缓缓的,但是坚决的向前,纵然死活被人捏着盯着,也坚定不移的拽着太阳一点点西移,然后将太阳横腰抱起,翻滚着拖下山去。
又是一天过去了……
当然,在夏侯惇这个角度来看,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同样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就意味着夏侯惇这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夏侯惇揉着有些酸麻的腿,正要准备下了城门楼的时候,忽然愣住了,然后猛的回头而望,旋即几乎都要趴到了城门楼的栏杆上,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骠骑将军骑兵营地。
将军……将军?护卫不明就里,低声询问道。
夏侯惇将手一指,指向了在昏黄的天色之中的骠骑营地,那里!那里是什么?!
什么?护卫下意识的茫然回答。
飞雀盘旋!夏侯惇念叨着,然后越往后便是越咬牙切齿,眉头都几乎立了起来,彼处有飞雀盘旋!该死,该死!该死!!
……┻━┻︵╰(‵□′)╯︵┻━┻……
凌颉扔出了最后一把的粟米,看着在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吃得正欢实的鸟雀,然后斜着眼瞄了瞄远处的阳城,微微撇了撇嘴。特娘的,都来了这么多只??了,该不会还是没看见?
要不要明天多叫几个人分头搞一搞?
不过那样做的话,会不会太过于明显了?
该死的家伙,这么迟钝……
要不……
凌颉还在有些患得患失,计划着明天究竟要怎样做的时候,忽然看见阳城城头山火光乱晃,然后显然有些纷乱了起来,心中不由的一跳,差点没站出来,幸好是多年的斥候生涯让凌颉忍住了,缓缓的退出了隐蔽之处之后,才定睛望阳城看去,不由得大喜,然后撮口学了几声鸟鸣,示意手下跟着他一同撤离……
第1847章 熊孩子的熊孩子行为
赶路无疑是非常辛劳的,尤其是对于郭嘉这种平日里面喜欢喝酒大于喜欢运动的士族子弟来说,所以虽然知道要尽快的赶往阳城,但是身体上疲劳和痛苦却不允许郭嘉这么做。
和战马疯狂的摩擦之后,郭嘉的大腿内侧已经开始明显的红肿起来,甚至出现了一些水泡,疼痛难耐之下,郭嘉不得不暂且停在了道路一旁,稍微处理一下。
要不……去换一辆蒲车……护卫头领看着郭嘉的细皮嫩肉,觉得就算是暂时现在处理一下,再赶路也同样还会出问题,所以不如换车,只不过那样就……
郭嘉沉吟了一下,拒绝了内心当中的诱惑,他虽然痛苦,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因为痛苦就去躲避和懈怠,不必了!包扎一下便可!
护卫头领见郭嘉坚持,也不在多说一些什么,便细细的帮助郭嘉包扎起来,同时又叫人给郭嘉马背马鞍上再加了一层皮裘垫子,但是也就仅能如此了……
正在包扎的时候,忽然见到有传令兵风驰电掣的从官道之中而来!
定是又有变故!
郭嘉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不可能当路拦截传令兵,因为传令兵的目标性是极强的,属于点对点的传递,纵然郭嘉现在上去表露身份也不可能让传令兵停下,除非现在杀了传令兵……
像是什么传令兵被半途当中什么人一拦就停下来的,基本上就只会出现在影视剧目当中,因为实际上,若是传令兵半途泄漏了消息,就算是最终一样传递到了目的地,也是要被治罪砍头。
走!郭嘉咬牙站了起来,继续赶路!
……(*`へ′*)……
阳城之上,夏侯惇全副武装,站在城门之上,沉着脸扫视着远处骠骑将军的骑兵大营。众所周知,骑兵大营为了出入方便,并不像是步卒营地那么的整齐,而且占地面积很大,从城门上望去,真的就像是连接到了天边一般。
城门洞之中,曹军辛辛苦苦的将原本堵城门的砂石什么的搬开,让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在城门洞开吊桥落下的吱吱呀声中,发了一声喊,似乎给自己壮了胆,旋即举着盾牌,朝着骠骑大营冲去。
这些出击的曹军兵卒,都是敢死队。
要么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要么就是犯了军中的律法的兵卒,还有一部分的囚徒,虽然不至于搏一搏就会所嫩模,但是至少在这一次战斗之后,他们原本的罪名就一笔勾销,若是还能有战功,说不得还会得到奖励和升迁。
带队的,自然就是夏侯充。
夏侯惇虽然心中难免不忍,但是明显这也是一个让夏侯充洗刷罪名的机会。只不过当夏侯惇看着夏侯充带着三百人往前冲去的时候,作为统帅,夏侯惇知道此刻不能一味的仁慈,而作为父亲,他的心也开始揪了起来,虽然夏侯惇有八成的把握判断对面是一个空营,但是万一不是呢?
这三百人冲出去,若是自己判断失误,恐怕回不来几个!
虽然说夏侯充带着敢死队,发出的动静不小,但是骠骑大营之中还是静悄悄的,眼见自己儿子夏侯充越是临近大营,夏侯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刻就是战鼓激扬牛角声声,然后骠骑将军的骑兵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的涌出……
敢死队冲进了大营。
静悄悄的大营就像是一只怪兽,直接将这三百人吞噬了一样,在那一刻,夏侯惇的额头上都不由得冒出了几颗汗珠……
一名曹军发了疯一般的从营地当中奔了回来,夏侯惇身躯不由得向前倾斜了一些,然后就听见在风中依稀飘来的:
空……空营……
果然是空营?!再次出现的夏侯充也是向城头上表示,骠骑营地之中那些身影其实都是些草人,扎了些兵刃在值守,而真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夏侯惇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是旋即又是一块石头被提了起来。骠骑将军人马都去哪里了?此时此刻,夏侯惇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种被斐潜愚弄的愤怒,斐潜表面上像是中了夏侯惇的缓兵之计,但是实际上是夏侯惇中了斐潜的计!
夏侯惇甚至不知道骠骑将军斐潜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去了何方?
来人!夏侯惇沉声说道,立刻前去核查骠骑人马踪迹!莫非是能上天了不成?!
前往大营查看的斥候,在经过了一番仔细侦查之后回报说,发现了骠骑人马的踪迹,只不过过了营地十里之后就分开了,一路似乎过了颍水,一路则是往雒阳……
雒阳?
颍水?
夏侯惇心中猛的一跳,斐潜又准备搞一次突袭许县了?
有前科的家伙总是让人歧视,则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斐潜,谁都知道斐潜就是三板斧,突袭,埋伏,打侧翼,可问题是知道归知道,依旧是难以破解。就像是谁都知道刀枪剑戟是可以杀人伤人的武器,但是有的人拿在手中宛如神兵,而有的却只能引人发笑。
斐潜,或者说斐潜的手下,突袭过邺城,也突袭过许县,那么能保证斐潜这一次不会想着再突袭一次么?
夏侯惇不敢赌,也不能赌。他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去赌骠骑大营到底是不是空营,但是他无法拿着曹操整个的基业去赌斐潜不会再一次的突袭许县……
所以,夏侯惇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迟疑,一方面让夏侯充代为驻守阳城,一方面让李典带着少量的兵卒沿着骠骑人马的痕迹往雒阳查探,而自己则是带着主要的战力沿着颍水而下,追着骠骑这一批显然跟有威胁性的人马来。
斥候很快的就在颍水北岸找到了新的痕迹,而种种痕迹都表示这一批的骠骑人马走得很急,甚至连消除掩盖的动作都没有做,这不由得让夏侯惇紧张起来,一方面尽可能的放出了斥候进行侦查,一方面则是沿着痕迹急急追踪。
……(>人<;)……
李典有些无奈的带着五百人,沿着官道往北,走得并不快。
李典明白夏侯惇是什么意思,可是依旧是无可奈何,因为如果换成他自己站在夏侯惇的位置,估计多半也是会这么做。
许县显然比阳城跟重要,若是骠骑将军人马都不在阳城,那么阳城还有什么防御价值?所以夏侯惇自然是要去追那一只沿着颍水而下的骠骑人马,而阳城之中又不能不防守,而李典和夏侯充两人比较起来,夏侯惇会更相信哪一个?
同时,李典若是在阳城之中,夏侯惇同样也不放心,所以很自然的,李典就成为了这样一支略带了一些白送意味的兵卒统领……
难道不是么?
若是真碰到了骠骑将军斐潜,五百人好干什么?
李典能够理解夏侯惇不相信自己,但是并不代表李典就觉得自己碰上这样的事情,会坦然接受,像是旁观者一样,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就像是当作为读者,看盗版的时候,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当他自己成为了作者的时候,心态自然不一样,但是大多数人一开始都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至那一天自己的设计被侵吞,想法被剽窃,创意被偷取的时候才大叫为什么社会是这样……
李典不觉得自己能说服夏侯惇相信自己,所以干脆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领队往前,只不过走走停停,走了一天都没有走出三十里,天一黑,就下令扎营。
李典表现得有些消极怠工,李典所带领的这些曹军也多少明白,自然也不会急跳跳的想要表现什么,于是乎很自然的就跟着李典一同早早的搭好营地,升起篝火烹煮食物,吃了便往帐篷一躺,睡他一个昏天地暗再说。
睡到了半夜的时候,李典忽然从梦中惊醒,然后猛的翻身坐起。李典梦到自己竟然被再一次的捉拿俘虏,然后赵云的长枪又一次的搭在了自己的肩头,那种刺骨的冰寒让自己终身难忘……
幸好,只是一个梦。
还没等李典暗自庆幸完,耳边就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这个声响就像是梦中他所听到的一样,一时间让李典有些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依旧在梦中。
敌袭!敌袭!
营地之内凄厉的喊叫声终于让李典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下意识的就抓起了自己身边的战刀,冲出了帐篷之外。
一出帐篷,李典就惊呆了。
到处都是人影晃动,到处都是火把跳动,似乎无穷无尽的人马从黑暗当中奔腾而出,然后漫山遍野的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朝着自己这里涌动而来!
火光之中,那三色的战旗无比的刺目!
李典张大了嘴,几乎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直至当下,李典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极度的痛恨美梦成真这四个字……
……或许在雒阳的时候,李典有着一定的战斗的**,可是现在,李典看了看身边惊慌失措的曹军兵卒,忽然之间就丧失了搏杀的想法,便扬声大叫道,可是骠骑当面?某乃李典李曼成,且来一见!
战马在李典营地之前逐渐停了下来,然后在火光之中,赵云排众而出,在马背上略微平枪示意了一下,说道:李将军……小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名曹军摸到了李典身后,趁着李典和赵云说话的时候便端平了战刀,往李典后背就扎去!
李典听的赵云提点,不由得一愣,旋即听到身后恶风突来,不由得大骇,一边往前蹿出,一边扭腰用战刀拨打,然而事发突然,只来得及挡开了其中一名曹军的战刀,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名曹军面目狰狞的举刀扑将过来!
嘣!
弓弦声中,一支箭矢从火光影动之中跃出,旋即没入了那另外一名正要砍杀李典的曹军胸中!战刀落下,可是已经失去了气力,只是在李典肩头拉出了一道口子……
可是夏侯安排尔等行事?!李典又惊又怒。
李典想到了夏侯惇可能不会信任他,但是没有想到夏侯惇竟然在他身边安排了杀手死士!
其实李典冤枉夏侯惇了。
因为这两名曹军,并非夏侯惇安排的,而是夏侯充画蛇添足偷偷安排的。夏侯惇自然也是有交代让夏侯充小心一些,以防万一,可惜夏侯充自以为这样的安排,便是可以防了万一……
李典回首看着曹军,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身心疲惫,万念俱灰,不由得哑声说道:某不过是求免兵刀之灾!保全尔等性命!若不愿者,大可高呼搏杀,求仁得仁,何必背后害人?!
曹军众兵卒皆为默然,然后过了片刻,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放下了兵刃,旋即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大都放弃了抵抗。想想也是,不过是五百人,又是一个简陋的营地,纵然李典不管不顾拼死一战,也是多半全军覆没的下场,若是能活着,又有谁愿意毫无价值的死去?
不久之后,斐潜见到了多少有些垂头丧气的李典,呵呵,曼成,别来无恙乎?来人,给李将军取些水来!
李典默默的接过了水囊,忽然愣了一下,低头盯着水囊看了半响,也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最后摇头苦笑了两声,打开了水囊咕嘟嘟的喝了几口。
骠骑欲取阳城乎?李典放下了水囊,虽说夏侯元让领了五千人沿着颍水而下,不过阳城之中仍有正辅兵卒近五千,民夫万余……除非……
李典猛的抬头,却看见斐潜在火把光影之下似笑非笑的脸,忽然觉得嗓子莫名的有些沙哑起来,若……某不愿呢?
斐潜哈哈笑了笑,也断然不会为难曼成就是!某此次前来,也带了些曹军盔甲……一开始的时候,斐潜和荀攸就有设想过,会不会有这种女装,呃,装扮的需要,所以从雒阳出发的时候,也带了一些原本在雒阳仓库当中的曹军铠甲。
曼成,依旧不悟么?荀攸刚刚清点安排好了投降的曹军兵卒,转过来向斐潜汇报,见到李典依旧是低垂着脑袋,不由得在旁边敲了一下边鼓,如今大汉朝堂,曹司空之下,皆为曹、夏侯之流也!此乃曹家朝堂!外姓绝无出头之日!
当然,荀攸这么说,也显然有些偏颇,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其实曹操也不是想要让曹氏夏侯氏独霸朝堂上下,而是因为确实也没有几个可以让曹操放心的人,尤其是在军权方面,曹操简直就是不相信任何的人。
李典沉默着,良久,最终长叹了一声……
……ˉ\_(ツ)_/ˉ……
阳城,在晨曦还未完全散尽的时候,城外缓缓的来了一队人马,顿时引起了城头之上的兵卒注意力,但是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是李将军的人……
闻讯而来值守的军侯,站在城门之上,扶着城垛向下喊道:李将军!可有异常?!
李典仰着头,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沉默着,旋即说道:并无异常!骠骑人马回雒阳了,追不上了!速速开门,好让儿郎们都歇一歇!
军侯不疑有他,但是他也没有权限开城门,只能是让李典在城外稍微驻留,然后让人去找夏侯充汇报请示。
而这个时候,夏侯充还没有起床。
父母不在现场督导,熊孩子多半就会放飞自我了,夏侯充虽然年龄也不算小,但是夏侯惇如今不在阳城,自然对于他自己,也没有那么的高标准严要求,加上昨天晚上乐呵了一阵,早上爬不起来也是正常。
正常来说,夏侯充应该立刻上城墙检视询问一番,可是被窝里面的香软嫩滑,却让夏侯充有些硬邦邦的不想就此离开,大脑供血多少有些不足,于是乎便下令开城门,放李典进城……
第1848章 士族子弟的士族子弟言语
任何时候,都必须寄希望于自身的强大,而不是旁人的善意。
就像是这一次的策略,夏侯惇整体来说,也不算是做错了什么,最关键的因素是夏侯惇不够强大,抑或是在这个极端,斐潜的实力压过了夏侯惇的这一方。
正常来说,骑兵无法攻城,这是一个军事上的常识,可问题是斐潜就是用骑兵攻克了雒阳,又攻下了阳城山寨!
如果说雒阳毕竟比较远,李典算是出城之后战败的,多少说的过去的话,那么阳城山寨的攻破,无疑就打破了原本夏侯惇的心理优势,让夏侯惇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过程当中。
其实斐潜也不可能携带无限量的火药,更不可能一路从阳城爆破到许县去。毕竟现阶段的这个火药,威力有限。就算是后世配置比例精确的黑火药,对付沙袋和砖石,效果都很一般,直至tnt的诞生。所以像是对付山寨那种纯粹的木门,又没有多少防备之下,破坏的威力自然惊人,可是要对付阳城城墙城门,效果就可能不是非常的理想。
所以斐潜其实不可能直接用火药去炸阳城的城门的,可是问题就在于双方信息的不对等,夏侯惇无法确认斐潜不会这么做!
夏侯惇只能按照最恶劣的情况来处理,填塞门洞,然后企图引诱斐潜来攻打阳城,这样一方面可以拖住斐潜,一方面也拼上自家的性命来消耗斐潜的战力!可是当夏侯惇再次发现斐潜根本没有按照他的计划来走的时候,就多少有些慌乱了起来。打个比方来说,这就像是赌桌之上,同样是一百万的赌注,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辈子的奋斗和努力,也或许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不过是几天的零花钱,心理上的压力根本不对等……
如果说夏侯惇不管不顾的固守阳城,或许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对策,只可惜夏侯惇为了曹操,就像是关羽为了刘备一样,宁可自己牺牲,都不愿意损伤了曹操半分,因此夏侯惇只能不断的加注再加注,最终在赌桌之上丧失了原本应有的筹码。
阳城城门是双重的,内外城墙之间有一个瓮城,但并非是圆形的,而是略带了一点方形,内外城门也不是在一条中轴线上,进了外城门之后,要斜线的经过瓮城的这个大概方形的小广场,然后才能到达内城门之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进攻方就要承受四面八方无死角的火力覆盖!
设计不可谓不精妙,可惜没能派上用场。
斐潜仰头看了看城头上已经完全更换上的三色战旗,略有些感慨,夏侯惇修建的防御体系,不可谓不精良,可是碰上了自家的熊孩子……
儿败爹家产,一点不心疼。这句话真是金玉良言,放在哪一个朝代都不过时啊!
夏侯之子欲求见主公……荀攸在一旁说道。
斐潜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见。若其安分守己,便不杀就是!自己这一方的熊孩子自然越少越好,但是敌对方的熊孩子么,就跟宝贝一样,要好好的爱护和保存下来,保不准什么时候还有第二笔的收入。
但是见面么,就省了吧,万一斐潜一个忍不住……
荀攸点了点头,便转到了一边,处理相关事务起来了。荀攸也是在曹军之中多年,对于曹军的架构体系都很熟悉,处理归拢阳城的这些兵卒和民夫也有些驾轻就熟,显得游刃有余,让斐潜省心不少。
不过,夏侯充可见可不见,但是有的人,斐潜就必须要见一见了……
……(′·Д·)……
郭嘉的大腿内侧磨破了皮,疼痛难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郭嘉毕竟不是习惯了在马背上奔驰的兵卒,虽然说多少垫了一块皮子,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磨擦的娇嫩之处,在长达几个时辰连续驰骋之后,终于是从血泡发展到血肉模糊……
郭嘉坐在一棵大树之下,努力的将双脚向两边分开,这样的动作虽然会让自己的腿脚跟腱等等舒服,却难免拉扯到了大腿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酸爽直冲大脑,让郭嘉不由得呻吟了。
若是一般的兵卒,队率多半直接狠下心肠,将人捆绑在马背上,直接奔到了目的地之后再行处理就是,至于这个兵卒的双腿是会在磨难之后浴火重生,还是直接废掉,就看这个兵卒自己的造化就是,但是现在是郭嘉,自然不能按照普通兵卒一般处理。
曹军也有伤药,只不过效果么,也就一般。
其实人类有许多东西么,都是战争逼出来了,小到伤药,大到核能。曹军的伤药多少还是在摸索的阶段,自然比不上站在后世肩膀上去寻找的斐潜麾下兵卒配发的伤药效果了。
所以郭嘉虽然上了伤药,依旧是觉得双腿火辣辣的,连带着肌肉都似乎在颤抖着,纵然主观意识想要站起来继续赶路,但是大腿上的疼痛却断然否决,并且不愿意出工出力。郭嘉挣扎了两三次,正准备狠狠心下令让人来帮忙,就像是普通兵卒一样绑上马背赶路,却听到了几声略显的诡异的声响……
猛然之间,从树林当中蹿出了好几条黑影,黑影身上还有些枝叶长草晃动,宛如凶兽一般,吓得郭嘉不由得叫了起来,然后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凶兽,而是传闻当中的属于骠骑将军的斥候!
曹军当中,对于骠骑将军的这些精锐斥候早有传闻,但是限于时代的制约,还是有好多的人不明白什么是仿生学,更不清楚为什么穿戴一些草和树枝就能迷惑视线,就连郭嘉自己都叫人举着树枝往草丛当中一趴,结果也是很轻易的就看出了其中人员的身影,所以也不觉得所谓树枝长草有什么作用,以为都是前线兵卒的以讹传讹,或是夸大其词,毕竟当年也有人传言说斐潜是青面獠牙,顿顿都要吃人心肝才能下饭的……
直至当下猛然间看见了骠骑斥候蹿了出来,才意识到原来这样的伪装是真的有效,至少自己坐在这一棵树下,在这一片小树林前休息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下一秒,郭嘉心中浮现出来的念头并非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阳城和许县的问题!这里已经是接近了阳城,所以正常来说应该是属于夏侯惇的统领的范围了,可问题是在这里碰见了骠骑的斥候,说明要么阳城或许已经是被围,城中兵马不能出,要么就是……
还没等郭嘉说出什么话来,一张画着花纹的脸就已经凑到了郭嘉的面前,旋即花脸咧开嘴,似乎笑了笑,然后一阵恶风袭来,郭嘉脑袋嗡的一下,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最后陷入了黑暗当中。
……(*ˉ︶ˉ*)……
凌颉伸手探查了一下郭嘉的气息,满意的颠了颠手里的木槌,还是这玩意好用,虽然说没有刃口,在杀伤力上有所不足,但是这个有所不足在某些情况之下倒是非常适合,比如说现在。
捆起来!走了!
凌颉不知道自己捉住了是什么人,但是从曹军兵卒殷勤的态度上,凌颉也判断出郭嘉必定是个大人物,就像是后世战场之上的狙击手一定先打那个被兵卒行礼的对象一样,凌颉也觉得自己这一趟不虚。
……(⌒^⌒)……
身体的晃动让郭嘉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些,可是等勉强睁开了一线看去,却觉得整个天地都颠倒着,战马的四条腿的影子就在自己面前舞动着,弹跳起来的小泥块似乎都要打到自己脑袋上来,伴随着后脑袋上的疼痛,郭嘉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捆绑在马屁股上,颠得胸腹之间的内脏都要从口腔当中喷出来了一样,大腿之上的伤口仿佛不那么痛了,因为更痛的地方是在头上……
低垂的脑袋导致血液堵胀,也使得郭嘉的清醒没能坚持多久,下一刻,在昏暗的夜色降临之前,郭嘉再一次的陷入了昏迷当中。
当郭嘉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脸似笑非笑的斐潜。
头依旧很疼,郭嘉不由得呻吟了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才发现了两件事情,一件是自己的脑袋和大腿似乎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也更换了一套衣袍,另外自己应该是在阳城的大堂之中……
夏侯元让呢?郭嘉忍着疼,问道。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某欲留之,奈何元让……让城有愧,执意而走……
郭嘉垂下了眼睑,似乎头上身上的疼痛难忍,抽动了一下脸颊,定是元让不慎中计,离城而出,方为汝所得之……
斐潜哈哈的笑了两声,看起来郭嘉的脑袋还行,没被凌颉这小子一棒子打傻了,便点头说道:奉孝所料不差……不过,奉孝,汝既不擅武勇,又何必奔驰来此?若不是某麾下手下留情,岂不惜哉?阳城几乎就等同于前线了,到了前线,一个不擅长武艺的谋士,定然不如在后方舒适的,斐潜这么问,一方面是感叹,另外一方面也想通过郭嘉的反应,来探寻一些关于许县的事情,毕竟郭嘉肯定对于许县的情况很了解。
虽然郭嘉未必会说漏嘴,但是万一呢?
试试也没关系,对吧?
郭嘉笑了笑,挣扎着坐正了一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有水否?可赐一碗否?
斐潜看了黄旭一眼,黄旭会意,点了点头,解下腰间悬挂的水囊,丢在了郭嘉面前。
郭嘉端起水囊,咕嘟嘟灌了几口之后,然后不由得打出了一个水嗝,才笑着放下了,说道:骠骑占了阳城,定是不过一日!
?斐潜??,然后看见了郭嘉手中的水囊,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家伙,自己还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一些什么,反倒是被他搞清楚了一些情况。
水囊,是行军作战当中的必备,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不管是斐潜还是曹操,抑或是胡人,在金属还能充当货币的时候,是不太可能用什么铜壶铁壶锡铝壶来充当便携物储藏运输水的。竹筒木筒什么的一个是沉,另外一个是容量比牛皮制作的水囊要小很多,因此也不是很方便。
但是牛皮水囊有一个缺陷,就是味道不好,而且也不能久存,毕竟汉代的皮革硝化技术和后世大工业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灌入水囊当中的水,就算是原本清澈甘甜的泉水溪水,三天之后也会因为细菌滋生、皮革渗透等等原因,导致水的味道产生变化……
如果说斐潜占据阳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么作为全军主帅,也不可能还整天喝这种水囊的水,后院之中纵然不能用原来的仆从,但是护卫烧个水什么的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第二个就是这水囊的水大体味道还行,所以应该存储的时间不长……
当然,或许也有意外,比如斐潜这个人有怪癖,就是喜欢水囊这个味……
斐潜大笑,也没有再掩饰什么,很干脆的说道:奉孝所料不差!若是奉孝早来一日……只可惜奉孝轻身简装,不辞风尘,辛苦劳顿,依旧是……
郭嘉也是笑了起来,似乎是笑容扯动了伤处,很快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状态,一边轻轻摸着虽然被包裹了,可是依旧高高肿起的伤处,一边说道:昔日有陈不占,今日当有郭奉孝尔……
陈不占?
斐潜微微皱了皱眉头。
若是放在后世,陈不占这个人,恐怕会被键盘侠喷得死后再活过来,然后再生生气死回去……
因为陈不占的事情,其实说起来也挺有意思。陈不占是齐国人,听闻自己的国君有难,决定要去帮忙,但是在临行之前吃饭的时候,害怕得吃饭的家伙事都掉落在了地上,上战车的时候也手抖得几乎爬不上去。
架车的甲士就说你都这么害怕了,又何必要去前线?就算是去了,像你这个鸟样又能干一些什么?
陈不占说:死君义也,无勇私也,不以私害公。
最后,陈不占还是去了前线。可是等陈不占到了战场的时候,见了战场的残酷和血腥,什么都还没有做,就活活给吓死了……
这样一个人在古代,基本上是保持着正面的评价的,但是对于后世很多网络键盘侠来说,可以喷的点太多了,自然也就渐渐成为了一个反面的典型。
郭嘉这么说,未必没有自我调侃的意思,可问题是斐潜觉得其中的含义并不简单……
(来,看本书都看那么久了,关于士族之间的对话含义,多少要有些ac数了吧,开卷考试了……)
第1849章 你的路我的路大家的路
士族的语言,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上下等级之间,亲近疏密都分得非常的清楚,这一点,颇有些像后世的一些国家,同样一句话,就分出三四种格式,若是用错了,就等着吃排头罢!
亲近一些的说你你我我,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就像是汉代皇帝对着自己熟悉的大臣,也会常常说我,而不是始终称朕,但是这并不代表皇帝一开口就是这么通俗化,士族子弟就可以直呼对方的姓名……
最繁琐的,依旧是在士族子弟之间,交谈的时候会大量夹杂典故,而这些典故或许在士族子弟之间都默许认为是应该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所以也很少特别解释,就像是在米国,叫franklin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人见人爱的大额钞票,米国人都懂,而其他人可能就是听了蒙圈。
当郭嘉说出陈不占这个人的时候,斐潜就开始在脑海当中搜检这个人起来,然后迅速的上下关联,顿时就推测出了一些郭嘉讲这句话的含义。
陈不占这个人么,大体上在汉代还是正面评价的,毕竟一句不敢以私害公,也就足够了。更何况这倒霉孩子到了战场,虽然什么都没干,就给吓死了,但是也反过来也证明说这孩子是真害怕,之前的那些行为不是装的,可就是这么害怕,依旧要上战场,这种勇气,确实可嘉。
毕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放弃基本上都比坚持要跟困难一些,所以郭嘉引申的意思,应该不是在陈不占这个人上面。
那么很简单,陈不占死了之后的事情也自然没有什么好联系的了,唯一可以进行联系的,便是导致陈不占死亡的原因,也就是整个事情的起因……
崔杼弑君。
崔杼这个人呢,有一天一不小心看见了一个小寡妇棠姜氏,然后不是说最俏一声孝么,回去之后便念念不忘,觉得自己怎么也是龙傲天第二,怎么能够让见过的美人就如此离开?于是怎么也要搞到手。
东郭偃劝说崔杼,说主上,你和棠姜氏不合适啊,你们是同姓啊,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崔杼一瞪眼,表示小老弟你傻了吧,什么时候统治阶级制定出来的律法是限定统治阶级自己的?然后执意纳之。
这个棠姜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后来不知道又怎么跟齐庄公搭上线了,然后齐庄公也是个奇葩,不仅是睡了棠姜氏,还拿着崔杼的帽子送给别人,侍从连忙阻止,齐庄公却说,不为崔子,其无冠乎?
结果自然就被崔杼发现了,于是乎就有了后来的崔杼弑君之举。
所以,郭嘉隐藏起来的意思,大体上说的就是这个了。崔杼违背礼法在前,杀了君主在后,这个人自然不怎么样,庄齐王没有当诸侯王的样子,睡臣子的老婆不说,还到处宣扬,自然也是不怎么样。而那个被夹在其中的棠姜氏,为了避免气抖冷,就不多说了……
三个家伙乱搞,然后陈不占倒霉了,现在斐潜和曹操打仗,郭嘉倒霉了。
至于谁是崔杼,谁是齐庄公,谁是棠姜氏,便各自对号入座罢!
哈哈……斐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正如奉孝所言,当齐之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今民知陈而不知齐,其为善乎?弗知奉孝以为如何?
斐潜并没有和郭嘉争辩自己是崔杼还是齐庄公,也没有否认陈不占这个人,而是顺着郭嘉的言辞说道这就是齐国的季世。方才不是郭嘉说齐国的陈不占么,现在斐潜就表示既然要说齐国,就来说齐国。
之前郭嘉说的陈不占,是齐庄公的事情,而齐庄公死后,由齐景公继任,斐潜所说的,便是齐景公的事。陈乞,也就是田乞,在齐景公末期,利用手中的权利,收买人心,齐景公却没有阻止陈乞做这样的事情,导致百姓只是知道陈乞而不知道国君,便成为了齐国动乱的根源,在齐景公死后,便发动了叛乱,否决了齐景公所立的太子,然后拥立了公子阳作为国君,把持齐国朝堂,专擅国政,排除异己,横断独行。
曹操原本就是陈国起家,陈留人士,加上现在朝野之中的模式,斐潜所指代的陈乞究竟是谁,也就自然很浅显了……
其实封建王朝很有意思,当鼓吹着什么盛世的时候,大部分都意味着开始要走下坡路了,反倒是说着现在还很苦还很难的,多少还能上升一些。
就像是大汉当下,其实很多士族子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很多士族子弟无能为力,他们知道王朝面临了危机,可是他们也知道造成王朝危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这正是最为痛苦的,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麻木迟钝也许比敏感清醒要好得多。麻木了,就可以不去看,就算看见了也没有反应;也不用去想,脑子心灵完全处在停滞的状态,因而也就没有了因此产生的痛苦。由清醒敏感所带来的痛苦,恐怕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
这也是五胡乱华之后,许多士族子弟开始兴盛五色散,放荡形骸的一部分原因……
末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身处在漩涡当中的人,明明看到了漩涡,但是要游出去,摆脱漩涡的威胁,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甚至不管付出多少个人的努力,都依旧会被这个漩涡吞噬。
郭嘉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关中之民亦……可是只说了一半,郭嘉却停了下来,然后闭上了嘴。郭嘉原本的意思是想要说在关中的民众也是只是知道骠骑,而不知道陛下刘协,但是也立刻反应过来,第一,斐潜多次向朝堂进贡过,也排遣过使节供奉春篙和秋获,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是要说骠骑之下的民众不知天子,多少站不住脚;另外一个方面曹操把持朝堂是摆在面前的现实,若是说斐潜迎了天子之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那是将来还未发生的推测,以还未发生的推测来否决当下已经发生的现实,显然也是说不过去的,因此郭嘉只是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斐潜也没有想要继续为难郭嘉,逼着他当场吐血的需求,所以见郭嘉不再冒刺头了,便表示先让郭嘉下去休息,毕竟郭嘉脑袋上还带着伤,万一搞得情绪太激动脑溢血了就不好玩了……
郭嘉也是身心疲惫,方才强挺着和斐潜过招,到了现在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了,也就没有再坚持什么,只不过快到了堂下的时候,又停住了,回头说道:国之四象,如天道焉,阴晴圆缺,但不可弃也……望骠骑将军慎之,三思而行……
说完,郭嘉也没等斐潜回答,便又拱了拱手,在侍从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
斐潜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这个郭嘉,竟然还没有忘记当年在颍川之时斐潜说的那个玩笑……
士族体系的成立和发展,其实脱不开其扎根乡村,拥有大量的人口土地的原因,再加上西汉以来的学术推崇,儒家文化,使得强宗大姓可以通过文化和声望,进一步的巩固自身势力和加强地方影响力,使得国家在进一步统合政权的时候困难重重,国家的政治极难渗透到乡村地方上。
面对末世之时,清醒且痛苦的人,无疑郭嘉也算是其中一个,但问题是就连郭嘉这样的寒门子弟,其实内心当中也并不希望士族世家就这么退出历史的舞台,还是希望能够让世家士族能够持续下去,纵然这个制度郭嘉也知道并不好。所以郭嘉才说出了希望斐潜能够三思而行的言语。
这么说来……
斐潜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黄旭在一旁看着,以为斐潜对于郭嘉不满,不由得说道:主公,此人过于无礼!何客待之?郭嘉的身板和个鹌鹑差不多,虽然黄旭对于士族土话不是很熟悉,但是多少也懂一些,知道郭嘉方才没和斐潜多客气,心中也多少有些不爽。留得一条性命,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还敢出言顶撞,真以为刀不利?
斐潜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此人必有后用……某只是想到别的事情……晚脯做好没?也给郭奉孝送一份过去……
既然斐潜决定了,黄旭也自然没有什么其他意见,应答了一声,便走下堂,将空间留给了斐潜。
这个郭嘉……
虽然说郭嘉口风很紧,什么关于许县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可是到了最后,不知道是因为情绪上的落寞还是身体上的疲惫,终究是露出了一点马蹄出来,让斐潜察觉到了。
当然,依旧不是许县的情报,而是其他方面的。
郭嘉不认同斐潜自己,这一点,从言谈之中可以察觉得出来,结合最开始的时候郭嘉用的陈不占的例子,似乎也说明了在郭嘉心中斐潜和曹操的位置。
这家伙,斐潜不由得摇了摇头,该不会是跟曹哥太久,然后被曹哥洗脑了吧?这种军事政治上面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纯正的对错黑白之分?到一个人身上,具体某个事情或许可以分出黑白对错来,但是如果说整个政治结构统治阶级,外表白里面黑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理想状态了,有的甚至直接一黑到底的,别说白了连灰色都找不到的都有。
虽然说郭嘉说的陈不占是讽刺斐潜的,但是反过来,这也说明了其实曹操跟郭嘉也肯定探讨过士族世家这个方面的话题,说不定两个人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和方向,所以才有阴晴圆缺,不可弃也的说辞。
当下大汉的士族世家,这种类型的存在形式,其实是一种社会现象,是和当下的社会生产方式、国家政权对社会基层的控制力、统治方式与技术能力、文化上的向心力、市场信息交换的频度,还有交通等等相关民生事业的先进程度相适应的,相对应的。可以说大汉时期的士族世家多少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还有国这个概念,可是等到了曹丕先掀翻了桌子,司马老二有样学样之后,规矩被打破,国的概念被颠覆,五胡乱华之后连汉人的名头也被践踏泥尘的时候,国的概念彻底完蛋,使得各地只剩下了家族,士族门阀便没有了制约,膨胀得无边无际……
直至宋朝,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这一帮人,通过座师和门生形成了稳定的利益输送链条,科举士大夫官僚在朝堂一家独大,士族和门阀才算是逐渐的退出了主导位置……
社会的变迁,必须通过生产形态的转变、生产力的提高、社会文化和政治体制变迁等诸多方面共同作用而实现,实际上,在社会动乱中,一些士族在动乱中衰落,另一批士族却在动乱中崛起,只要中古社会生产方式和基本形态没有重大转变,士族政治的格局很难会有根本性的变化。
郭嘉是有远见的聪明人,曹操显然也是,所以这两个人,甚至连同依旧在许县的荀彧,可能都有了一定的共识,也就是执政之后要怎么进行改革,所以,不管是荀彧还是郭嘉,都认为斐潜就是一个捣乱分子,是他们要进行大汉王朝改革的阻碍……
结合历史上的种种后续发展来看,曹操也确实作出了一些改进,未必不是在这个时间段和郭嘉荀彧商议出来的举措,比如唯才是举,比如也提拔了大量寒门子弟等等,虽然最终依旧是不得不和士族世家妥协了,可问题是现在的曹操郭嘉等人完全不知道啊!
这么一来,似乎有些东西也可以说得通了。像是曹操知道郭嘉死去的时候的痛苦,以及曹操晚期的时候荀彧的空盒子之谜……
重点应该是在空上面,有可能曹操想要表示的是落空,虚幻,付出的努力只是得到了一个空盒子等等,也同样表示曹操准备彻底放弃了和荀彧郭嘉原本商议好的路线,所以最终荀彧悲哀莫大过于心死,选择了服毒自尽。
这样的结果显然也影响到了荀氏,甚至绵延到了曹丕之后。历史上,荀氏二号人物荀攸,在第一批进入曹氏太祖庙祭祀的时候,甚至没有他的位置。荀攸在曹魏的地位和功劳有目共睹,毕竟是荀攸带头劝进曹操加九锡、称魏公,然而荀攸这么做,在建安十九年死去却没有得到谥号,在正始年间才被追赠谥号,有趣的是和荀彧一模一样的谥号:敬。
这当然不可能是曹丕表示自己很忙,或者说是临时工疏忽了所能解释和推脱的了,这也是荀氏家族当中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历史谜团。
可问题是,历史上的发展只有斐潜才知道,现阶段的曹操郭嘉荀彧他们还对着自己选择的道路充满了希望!只有斐潜才知道他们想要走的路子实际上行不通!而曹操郭嘉荀彧等人,或许现在就认为斐潜才是他们道路之上最大的障碍!
呵呵,斐潜笑了起来,这还真是有些意思了……
第1850章 是攻心是谁在攻谁的心
又是一天的清晨。
若有若无的晨曦在林间和灌木丛中飘荡着,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
张辽腋下夹着头盔,仰头望着头顶上的一片树叶。
树叶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似乎显现的有些透明起来,就像是一片翠绿的玉石,而然这一块玉石更为耀眼的,是在叶片尖头的那一滴的五彩滨纷的露珠……
将军,都准备好了……张晨从一旁小跑了过来,低声禀报道。
张辽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默默的站了起来,然后将头盔戴在了头上,系好了带子,转身而走。不知道是因为张辽的行动带来的风,还是原本露珠就已经是呆不住了,在张辽远去的那一刻,终究是滑落了下来,在空中闪耀出一道绚丽多彩的光。
……张晨跟在张辽身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张辽兵没有回头,但是似乎也发现了张晨的举动一般,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个……张晨往前凑近了一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天都是绕来绕去……
张辽在战马前停了下来,转头看了张晨一眼,说道:很好,这个问题不错,不过么……张辽拍了拍张晨的头盔,如果你自己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那么这辈子就只当一个校尉罢!走了!出发!
……(?_?)……
夏侯惇不敢追得太紧,他也没有办法追得太紧。因为夏侯惇也害怕,所以他要时时刻刻防着张辽等人的突袭或是埋伏。
但是这样一来,夏侯惇能给张辽施加的压力就太少了……
看着面前张辽等人留下来的印记,夏侯惇脸颊旁边的肉便是一跳一跳的……
这里是篝火残留的灰烬,旁边的几根鱼骨甚至说明了之前骠骑人马还在这个篝火边上吃了烤鱼……
而在另外一边,用砍伐下来的树枝搭建起来的一个棚子的架构,相信骠骑人马应该还会有毛毡油布之内东西来铺垫,然后就可以得到比较安逸的休息……
骠骑人马是来郊游的么?
为什么不来攻击!?
自己明明只带了五千人,按照道理来说,骠骑人马应该至于连五千人都害怕啊?
为什么?
夏侯惇百思不得其解。
阳城之下,就是阳翟。
当夏侯惇知道了骠骑人马越城而过的时候,头一个反应是担心许县的安危,但是没有多久,第二个方面的考虑自然也浮现在了心头,会不会是想要引诱自己出城,然后设伏击败自己?然后第三个问题自然也是随之而来,会不会想要借机扯动阳翟的兵马,就像是调动了自己一眼,拉扯出防线上的漏洞,直扑许县之下?
按照最稳妥的方式,自然是在阳城待着,以不变应万变。然而,夏侯惇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可以自私的只顾及自己的安危,然后将曹操的基业作为筹码来获得自己的胜利的地步,所以,夏侯惇只能是将自己作为筹码,压上了赌桌。
雒阳首败,陈留的夏侯渊再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骠骑人马出现在了许县周边,自己纵然守得阳城不失,又有什么作用?于大局又有何益?
步卒追不上骑兵,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如果说连追都不敢追,就连夏侯惇自己都只能蜷缩在城池之中求自保而不顾其他,那么其他地方的曹军在接连的失败消息之后,士气还能保持平稳么?
士气一旦崩坏,就算是曹操亲至,也不见得能够挽回!
当年曹操酸枣一战失败之后,重新到了扬州募集兵马,起先兵卒不知道是要去雒阳搏命,响应的人到也不少,可是当这些兵卒知道了要去的地方是雒阳,是连各地诸侯都崩溃离散的战场,顿时士气崩塌到了极致,然后一夜之间营啸之下,便轰然而散,全数逃了一个干净!
从那个时候开始,夏侯惇就知道了兵卒士气这个东西,虽然说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整个军队的支柱,没有了士气的兵马就跟山贼土匪差不多,顺风仗还可以,遇到难处随便一碰就是溃败!
在夏侯惇原本的预测之中,这一支骠骑的人马,应该会在自己离开阳城之后,便想方设法的来偷袭自己,所以夏侯惇带的五千人,都是精锐老卒,长矛大盾装备精良,周边也有些山林丘陵适宜立阵,只要骠骑人马敢来,夏侯惇不敢说能够将其击溃,也必定能够将其拖住!
然后由阳翟和许县的人马在包围上来,届时内有夏侯惇自己坚守不动,外有来援的兵马包围而攻,到时候士气崩坏的必然就是骠骑人马!
如果这一支骠骑人马不来攻击自己,而是选择继续南下进攻阳翟或是许县,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坚守方和援兵调换了一下位置而已,所以夏侯惇在出发的时候,就立刻给荀彧发去了信息,希望能够配合起来,最终达成围剿这一支骠骑人马的目标。
然而……
这一支骠骑人马就像是知道夏侯惇是怎样安排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和夏侯惇照面,似乎只是带着夏侯惇在山野和颍水之间绕圈子,这让夏侯惇又急又无可奈何。不能赶得太急,一急起来必然会失去节奏和阵型,若是在那个时候碰上了骠骑人马的突袭,就不是自己坚守不坚守的问题了,而是崩溃不崩溃的问题了!
所以最快的速度也就只能是如此,在对方留下的痕迹面前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强忍着,还要在自家兵卒面前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否则会掉士气……
……{{(>_<)}}……
曹操在接到了荀彧转递过来的消息的时候,一颗心就直直的往下沉,然后仿佛就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般,怎样都浮不起来。
夏侯惇中计了!
可是曹操却没有办法指责夏侯惇,因为这确实夏侯惇所能做到的极致了。当然,如果夏侯惇坚守阳城不出,或许也是一种办法,但是曹操知道,夏侯惇肯定没办法那么做……
如果这一次夏侯惇见到了骠骑人马异动,依旧只是一味坚守,那么下一次,还有那一个将领敢出击?
多做事容易多错,那么就干脆什么都不做!
管他其他郡国如何,反正自家的城池没损失就成!
大汉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不就是因为这样的地方太守,各地大员,士族世家越来越多造成的么?
为什么反董卓联盟最终会失败,为什么当年在酸枣之时曹操强烈建议进军的时候仅仅只有一个鮑信愿意出兵相助?
整体大局和自身安危,那一个更重要?
有的人说自然是大局为重,可是真的大局有变的时候,却往往只考虑了自己。曹操当年碰到太多这样的人了,甚至到了现在,依旧不敢相信还会有人真的会为了大局牺牲自己。
除了夏侯惇。
曹操忘不了这一切,也忘不了当年他和夏侯惇一同站在雒阳废墟之上,在太阳初升的阳光之下,高举着双手,向天地发出了呼喝,要改变这个自私的世间!挽救大汉的倾斜!
夏侯惇虽然不是自己的骨血兄弟,但是曹操觉得夏侯惇甚至比亲兄弟还更好,更能理解自己并且支持着自己……
曹洪当然也不错,但是千万别让他在面对钱财的时候做选择……
曹仁的问题就是太好颜面了……
曹休、曹纯、曹真等等,都还小了些,还不足挑大梁。
夏侯渊……算了,不提也罢!
众多将领之中,唯有夏侯惇最能知晓曹操自己的心意,也最能体谅大局,以整体战略为重,所以,这一次,夏侯惇多半,不,夏侯惇肯定会出击的,而一旦他离开了阳城,要么是夏侯惇成为骠骑的目标,要么阳城是目标……
说不定,两者皆是。
唉!
悔不该当初贪了骠骑兵马,让了荀攸荀公达,如今才意识到,真如饥渴之人饮了鸩酒一般,当下毒发了,否则骠骑怎么能做出如此针对夏侯惇的计谋来?
曹操终于是看清楚也想明白了,这不是什么疑兵之计,也不是什么缓兵之计,更不是什么分兵之计,而是一开始,骠骑将军就在用着诛心之计!
曹操咬着牙,站了起来,旋即大笑出声,笑声洪亮,滚滚而动,一时间震得大帐似乎都在颤抖。帐篷之外的护卫微微探头瞄了一样,见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便又缩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松懈了一些。
来人!曹操大笑方停歇,立刻朗声叫道,令子孝子恒于此地等候乌桓人马,子廉随某……出阵!
……!(′θ`)ノ……
许县,皇城,偏殿。
四下静谧,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若不是刘协还多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说不准都以这里就没有活人!
说起来,皇城之中,确实没有多少人气,似乎从刘协他记事的年岁的时候开始,就是如此,然后慢慢的,似乎也习惯了。
后来董卓来了,哥哥死了,看见满堂的大臣在董卓之下唯唯诺诺,不由得满心愤懑,可是最后也因为岁月的蹉跎,仿佛藏在了骨头的缝隙当中,只在变天的时候才会散出来,酸胀得难受。
浑身上下的血气,在王充纵身一跃的时候,似乎也跟着从城墙之上跌落,绽放出一朵白红相间的绝世之花,然后便重新便成了种子,在心间深处扎下根,往下扎,扎得生疼……
这是朕的大汉!
这是大汉的天下!
朕是大汉的天子,是天下之主!
刘协无数次在梦中嘶吼,可是总是发现自己放不出声来,喊了没人听,有人听了听不懂,甚至就那样漠然而过,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打转,在高墙之下打转,永远无法逾越。
许县动乱,只不过豫州震动。
骠骑一出函谷关,天下都震动!
有时候刘协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开心,还是应该……
皇宫之中,渐渐的护卫也多了起来,多是一些生面孔。
刘协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夜深了,小黄门靠在柱子上,头往左边点一下,然后往右边点一下……
这个城市里面,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已经睡去,还没有睡的,大多数不是普通人。
若是骠骑将军那一日真的到了城下,自己应该怎么做?
或者说,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灯火幽幽,就像是大汉最后的那一点希望,摇曳着,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万一,万一呢?
不知道,不知道……
这个大汉,确实已经象这个深夜一样,已经暗淡无光了。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又有新的一天,太阳会重新升起,而大汉的太阳,会从那个方向上升起来?
昨天刘晔陪着自己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今天又坐了一个早上。
加起来,一整天,说的却是一个人。
一个春秋战国的人。
白公胜。
尤其是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白公胜于吴时,子西欲召之,叶公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叶公则对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子西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
第二件事是胜自历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历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遂不以为然,后胜叛。
然后刘晔就走了。
然后,刘晔今天下午也就没有再来了……
刘晔没说要怎么样,也没有说应该怎么样,可是刘协不由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公胜之事,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谁从中获利,谁才是笑到了最后?
那么,现在呢?
夜色静谧,所有的事物都噤声屏气,都不肯给刘协一个答案……
第1851章 风雨来的时候绝对不会提前通知
阳城。
夜深人静,杨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大梁之上的尘灰,摸着身上的薄被,然后努力的将脚伸长,终究是发出了一声舒畅的低低呻吟。
长时间都是在野外,终究是没有躺在床榻上舒服。杨修呼出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松弛下来的幸福感想着,骠骑将军这几天往来指挥,简直就是出神入化,巧取阳城之举,更是达到了极致,甚至就连杨修自己,一开始也以为应该是一场苦战,却没有想到如今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可以躺在了阳城之内,不用再忍受野外风吹雨打之苦。
关于这两天的行动,值得总结的有很多,虽然杨修是腆着脸求着骠骑将军,才勉强得到这个机会跟上来的,说起来杨家的面子简直就是丢在地上一般,可是杨修觉得这一次,值。
对于杨修来说,兵卒和百姓的死亡与否,其实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从他诞生的那一天开始,他和普通人就完全不同。换句话说,对于杨修,所谓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类似话语根本无效,因为杨修的最初的开端就比一般人要高出一大截。
所以在最初,听闻了骠骑将军斐潜,嗯,但是还不是骠骑,甚至连征西都还不是的时候,确实没有把斐潜当成一回事,去认真对待过,然而现在啊……
时过境迁,天地轮回,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不过,如今山西士族承受的压力,终究是加到了山东士族头上了罢!
杨修忍不住在夜色之中微微笑了出来,尤其是当他看到夏侯充那个熊样子的时候,更是觉得心中压抑许久的郁闷,终于是宣泄了一些,似乎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人啊,终究是要看见比自己悲惨的,才会觉得自己有幸福感。
虽然自己这一段时间都在帮荀攸打下手,就像是一个普通士族子弟一样,连在骠骑将军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多少,但是这样已经让杨修觉得很不错了,因为这一次,不管如何,杨氏至少走在了山东士族的前面。
三惑四知……杨修轻轻的低语者,昔日可忍廿年,今日亦何尝不可?骠骑春秋鼎盛,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杨修想着,感受着身躯终于能够躺直了所带来的舒适感,然后琢磨着,最后缓缓的闭上了眼,就算是在入梦之后,脸上依旧有些幸福的笑意。
有些人幸福,必然就有些人会不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幸福和其他能量都是差不多类似,都遵守着守恒的规律。
尤其是从大人物忽然变成了一个小人物的时候,尤其是从越高的位置跌落下来,这种幸福的差距感会大到让人难以接受,如同撕心裂肺一般,痛苦不堪。夏侯充没有像是杨修的忍耐本领,所以他更是痛苦。
昨夜似乎还是香艳的,温暖的,舒畅的,但是今夜却变成了孤寂的,寒冷的,悲伤的,让夏侯充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什么这个世间就这么的不公平?
早在太兴二年的时候,就有传言说骠骑将军青面獠牙,赤瞳短须,宛如恶鬼,平日里面喜食人心肝,以薄片佐酒,顿顿不可缺……
夏侯充不由得在寒冷的石板上蜷缩起来,然后手抱在了胸腹之间。骠骑将军留着我,该不会是为了留个新鲜的心肝罢?!
越想,便是越怕,越怕便是越慌,夏侯充就觉得喉头发干,浑身发抖,牙齿之间抖抖有声,甚至觉得身边的黑暗之中就是潜藏好几只的饿鬼,正在对着自己的头顶,脖子后面,后腰,小腿垂涎欲滴,甚至还能感觉到这些饿鬼的呼吸,一下,一下,冰冷刺骨……
救……救命!救命啊……夏侯充忍不住大叫起来,满脸眼泪鼻涕的,连滚带爬撞到了柴房门板上,别吃我,别吃我啊……
第二天,睡得不错的斐潜在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才从黄旭那边知道了夏侯充的事情,一时间有些不可理解,什么意思?别吃他?谁要吃他?哦……
斐潜忽然明白了。
然后就觉得可笑,又有些可悲。
感情自己依旧在很多人心中是吃人的饿鬼,就算是夏侯充这种还算是士族子弟的,也不例外。
黄旭在一旁嘿嘿的偷笑,说道:这小子吵吵着还是要见你,说什么求你别吃什么的,然后值守的兄弟就忍不住让他清醒清醒,结果这小子还喊着揍得好,再用力些,哈啊哈哈,这家伙怕不是这里有问题?黄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哼……斐潜摇头,打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了,肉就不好吃了,他就不用担心被我们吃了他……另外还有一点,也可以说明他在这里受了苦,将来如果还能回去,罪责也可能就会轻一些……
黄旭一愣,感情揍他还是在帮他?!
斐潜哈哈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先把自己人给骗了,就像是某利某传某销一样,先找自己人下手,直至最终连自己都深信不疑。有时候谣言就像是传销,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早些时间,斐潜就听闻说山东有他的传闻,当然,这些传闻并非是说斐潜有多么多么的好,而是所谓的那些负面的,不实的消息。对于这些消息,包括庞统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太过于夸张,甚至有些可笑,可是斐潜觉得这些谣言正好就符合了百姓的需求……
若不是斐潜治下有枣衹等等一大批的农学士和工学士,说不得已经被这些谣言搞得焦头烂额了。
民众喜欢的,不就是八卦么?
不管这个八卦真假,反正先吃个瓜再说。
斐潜有时候会庆幸大汉当下,依旧是一个信息传递速度极慢的一个朝代,所以纵然在山东这里关于他的谣言传说的绘声绘色,但是在关中北地甚至川蜀汉中,在有意识的控制之下,并没有掀起什么多大的风浪。
若是后世……
斐潜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民众的善意是会被特别的人拿出来消费的,这些特别的人,不仅仅是统治者,也有民众自己。
后世从进入了信息时代之后,网络上的暴力,那些见到什么都喷的键盘侠已经逼死了太多的人,例子举不胜举,但是斐潜没有见到一个键盘侠在事后明知自己错了,会愿意站出来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为无辜者的损失,甚至是死亡负责。这些键盘侠只会偷偷的删除自己的留言,然后又将狩猎的目光转向了下一个受害者。
黄旭在一旁看到斐潜的面色似乎有些变化,便微微做了个手势,说道:主公,要不要……给他多少留个教训……
斐潜一边穿堂过院,一边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不过,某倒是想起一事……让德祖来……
话还没有说完,斐潜忽然觉得脸颊有些湿意,抬头一看,天空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来了一些乌云,正若有若无的飘洒下雨滴来……
斐潜脸色一变,几乎是立刻改口道,唤公达前来议事!
…………又是一条不知道填什么表情的分割线…………
天色阴沉。
虽然雨势头不大,但是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了,而且看这样子,还不知道会下多久……
颖水北岸和南岸多少是有一些地形上面的差别的。北岸相对来说山地林地多一些,而且比较贴近阳城山脉,所以可以让骑兵行走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南岸么相对来说就宽阔一点,所以大部分的官道都在南岸,少部分在北岸。
张辽等人到了北岸已经有两天了,昨天看着天气似乎还行,没想到今天忽然就开始下雨了。
雨水不大,但是似乎很有韧性,从早上到现在,几乎就没有怎么停过,如果仅仅是下一天,问题还不是很大,就怕是一下就下不停了。
毕竟这一段时间以来,整个河洛豫州都没有雨。
老天爷有时候就喜欢玩,要么不下雨,要么下不停。
那么这一次雨,会下多久?
张辽心中并没有数,毕竟张辽也是第一次来豫州颍川这一带,若是没有荀攸精心绘制的地图来指引,张辽甚至都需要抓当地的向导来确定方位……
战马有些不高兴的喷了喷响鼻,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浑然不顾会不会将水甩到他的主人身上脸上。
张辽抹了抹脸上那些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抑或是战马的身上的,发证都混在了一起分不清,也没心思去分清楚,表情略有些凝重。
不需要再掏出荀攸绘制的地图来看,张辽几乎已经将地图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了脑海里,这一块地方虽然也算是不错,但是太靠近山脉了,回旋余地略小,临时驻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说……
人不喜欢雨天,战马更不喜欢下雨天。
雨水不仅仅会导致无法得到热食补充,甚至会导致战马在奔跑之后不能够得到干爽的环境,容易并发各种问题,甚至会因此生病……
并不是说潮湿的环境不能养马,世界上,习惯在潮湿闷热环境当中,生存得很舒适的,也有不少好马,但是张辽等人所带来的都是北地马西凉马,这些战马自然更喜欢更适应干燥的环境。就算是人还有时候会出现很多水土不服的现象,更何况是马?
这是第一个方面的不利因素,而另外一个更加棘手的事情,就是颍水。
因为之前颍水的水位比较低,所以张辽可以很是风骚的跳过来,然后再跳回去,逗着夏侯惇玩,可是若是水位上涨,怕是那一天不小心,夏侯惇就可以兴高采烈的站在河岸上,看着张辽等人在水里挣扎着玩了……
张辽回头看着身后的山脉起伏,然后看着山顶之上的那些厚厚的雨云,再看了看在林边虽然搭建了一些简陋棚子,但是无法抵御从天而降的雨水的兵卒人马,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
这一块区域安全么?
张辽目光巡视着,然后看了看开始变得有些浑浊起来的颍水,沉默许久。
来人!立刻去下一个渡口!张辽站起身,沉声说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动作都快一点!此地,不可久留!
和谁都可以赌一赌,但是唯独不能和老天爷去赌……
必须做出最坏的预案,否则等真的碰上了持续下雨,水位暴涨,然后导致河边低地被淹没就麻烦了!
难道还真拉着马进山躲洪水不成?
要是再碰上山洪爆发呢?
必须早作准备……
……o(︶︿︶)o……
夏侯惇站着,仰头脸朝上,闭着眼,感受着雨点一点一点打在他脸上的力量,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
将军?护卫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呼唤道。
夏侯惇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不过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睁眼,只是淡淡的说道,何事?
启禀将军,都准备好了,可以渡河了……兵卒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夏侯惇依旧闭着眼,没说话。
要继续沿着官路痕迹追赶骠骑人马,还是说……
护卫看了一样,也不敢再催促,传令兵更是拜在地面上,也不敢多问,一时间场面寂静下来,只剩下雨点噼里啪啦,不急不缓的落下来,落在头盔上,落在铠甲上,落在旗幡上。
夏侯惇眼皮之下的眼珠子飞快的左右动着,脑海当中无数的地图和这些年来勘察的情形相互交换闪现着,道路,树林,山体,河流,构建出一个庞大的体系,然后标注出自己的位置,以及估计骠骑人马所在的位置……
全军听令!夏侯惇猛然睁眼,眼眸之中瞬间闪耀出来的光芒就算是阴沉的雨天也无法遮掩,即刻前往三石湾!
啊?!传令兵愣了一下,然后追问道,是渡河之后再去三石湾么……
夏侯惇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不渡河!直接去三石湾!
三石湾,顾名思义,便是三石汇聚而成,三石湾之前有一段平缓,而在三石挤压河道之后,因为导致了河道狭小弯曲,水流便湍急起来,所以如果说颍水的下一个比较合适的渡口,便是只有三石湾前面的那一小段!
第1852章 意外来的时候绝对不会提前商量
真乃天助我也!
夏侯惇意气风发的站在岸边的岩石之上,看着颍水奔腾而下,脸上多少带出了一些兴奋的神色。多少天了,都是跟在骠骑人马后面吃屁,现在老天爷终于是开眼,暴涨的颍水无形当中就等同于一路盟军,将骠骑人马的活动范围顿时缩小,也不再是无迹可循。
夏侯惇对于这一方的土地,有着特别的情感。
当年黄巾贼在这一片土地上肆无忌惮的破坏,抢劫,屠戮的时候,夏侯惇就愤而从军,和大兄曹操一起,正式踏入了行伍之中,直至当下。
那时候曹操兵法还很稚嫩,也谈不上什么精兵,甚至有一次陷入得太深,被围在舞阳附近,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幸好皇甫嵩带兵赶到,救出了曹操和夏侯惇他们。
然后便是不断的南北征讨,东西奔波,夏侯惇知道曹操有当下这一份的基业是如何的来之不易,甚至也非常清楚曹操现在面临的又有哪些困难,所以他一直战战兢兢,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大意,直至碰上了骠骑人马……
夏侯惇他在这一片土地上成长,他也自然要守护着这一片的土地。对于夏侯惇来说,骠骑人马就和当年的黄巾贼其实相差不多,都是秩序的破坏者,都是曹操崛起的障碍。这一次,终于上天也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夏侯惇不是很在乎,沙场之上的生死存亡,夏侯惇同样也不是很看重,他唯一重视的,便是曹氏的基业。如果牺牲他的生命就可以换来曹氏夏后氏的鼎盛,夏侯惇甘愿一死。
在这一片的天空下,夏侯惇击败过山贼,黄巾,黑山,也击败过袁术袁绍,现在不过是将对手换成了骠骑而已。那么今天,结果也是一样,他将在这里击败骠骑的人马,才能振奋整个曹军士气。
这一次,曹氏上下面临的危机,比起之前还要更严重,如果再次失败,曹氏夏侯氏的基业,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甚至有可能会倾覆动摇以至于垮塌!
曹操既然将颍川的防守重任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夏侯惇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做出表率,将逆臣贼子骠骑将军斐潜的人马击败,然后赶出颍川,然后再挥师河洛,直抵函谷关下!
纵然困难,也必须如此。
夏侯惇站在硕大的岩石之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对岸。来吧,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 ̄^ ̄)!……
啧啧……
张辽砸吧了一下嘴。
这一次,竟然被夏侯惇给赶在了前面,将他的去路给堵住了!如果不是下雨,裸露出来的颍水河床就是相当通畅的骑兵路线,可是现在这条路无疑就是被切断了,并且反过来对张辽等人的行进做出了非常大的阻碍。
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为熟悉地形的夏侯惇紧紧抓住了机会,抢先到达了三石湾,并且开始修建防御体系,让张辽多少有些头疼起来。
那个……要冲过去么?张晨站在一旁,带了一些试探的口气,低声问道。
张辽用手指了一下远处如同蚂蚁一般在劳碌个不停的夏侯惇兵卒,那边,看见没?这些家伙正在挖陷马坑……冲过去,然后他们还有半渡而击的优势,不就是等于白送么?
那我们……退回去?张晨又问道。
张辽摇了摇头,瞄了张晨一眼,然后说道:你要这么想,如果你是夏侯,你会怎样来对付我们……他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挖陷马坑,难道不怕我们先看见?
这个……张晨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张辽转过头,面无表器的看着张晨,这么多年的讲武堂学习……你小子似乎没什么长进啊……
张晨顿时额头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滚滚而下,夏侯有意让我们看到?
张辽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家伙故意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晨下意识的就想要应一声意味着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忽然想起方才张辽的鄙视,顿时又吞了回去,绕了一圈之后就变成了: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个陷马坑也就是吓唬我们的?
嗯……张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完全是……夏侯肯定也没有到多久……所以这陷马坑么,多半也就来得及挖这面上的几个……一旦我们拖延,就保不准有多少了,不过强冲多少有些问题,还是要想个办法……
这几个陷马坑,其实就像是夏侯惇的挑衅。
张辽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让张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你也担心……是不是……
张辽轻声念叨着,声音细微,几乎都被雨滴声掩盖过去,导致就连在身边的张晨都听不清楚……
……(¬_¬)……
我们可以进兵雒阳……其实真可以的……夏侯渊龇牙咧嘴的说道,但是声音也不敢放太开,只是对着身边的曹纯嘟囔,攻下雒阳,该死的骠骑就没有退路了……
曹操昨日到了兖州陈留,立刻就下令先将夏侯渊拔光了毛,呃,上衣,在军营辕门之下公开行了二十鞭的军法,并且告诫这二十鞭子不过是暂且收的利息而已,原本的败军之罪还要夏侯渊戴罪立功……
随后曹操便让曹纯和夏侯渊立刻统领残余的曹军骑兵,赶往颍川,驰援夏侯惇。而曹操自己也将随后出发,一同前往颍川。
当然,虽然同样是二十鞭,有的可能二十鞭直接就打残废了,有的么只是皮肉伤。夏侯渊自然就是后者,不要问为什么,问了就是临时工,所以夏侯渊依旧可以上马,和曹纯一同赶往前线。
不过夏侯渊不敢在曹操面前龇牙咧嘴,也就只能在曹纯面前宣泄不满了,在夏侯渊看来,既然曹操已经赶到了兖州陈留境界,那么距离雒阳不是等同于咫尺之遥么,为什么不选择进攻雒阳,而是往颍川汇集?
夏侯渊念念不忘打雒阳,其实也并非是夏侯渊就对于骠骑将军的整体战略有多么深刻的认知,而多半仅仅是因为他在雒阳左近战败过,所以他就想着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而已,并非完全是站在战略角度考虑问题。
曹纯一路上已经听了夏侯渊唠叨好几次了,实在有些忍不住,不由得吼道:此乃司空之令!
夏侯渊顿时哑火了,然后不由得也放慢了战马的步伐。
曹纯没有继续和夏侯渊纠缠,而是继续向前。
这个白地将军!
曹纯心中也难免吐槽了一声,有意见,在主公没有决定之前,先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得到主公和众人的认同,哪有当着主公面什么都不说,然后等主公已经下了命令了,再来找人嘀咕的道理?
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替你去说?
抑或是就只是说着玩,根本就是为了说一说而已?
更何况,曹纯也多少能够明白曹操的用意……
攻打雒阳,切断骠骑人马的归途,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战略意义。
夏侯惇的情报当中,就有表明说骠骑人马一路去了雒阳,一路进军颍川,而这一路回雒阳的,纵然挡不住曹军联合进攻,但是想要将其留下来,却没有那么容易!一旦说进攻雒阳不利,然后颍川内部又再次被骠骑搅乱,那么当消息传到了曹操手下兵卒的耳朵之中的时候,士气崩塌,全盘崩溃才真正可怖!
曹纯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初在小土山之上,看见的那一名骠骑战将……
常山赵子龙……
不知可是在颍川?
这天下,英雄豪杰真多啊……
曹纯想着,然后不由自主的瞄了瞄落在身后的夏侯渊,当然,像这个只长了脑袋没长心眼的白地将军,也就只能是如此了。
虽然说曹纯也想着尽快按照曹操的命令赶往颍川,但是因为下雨,路滑,再加上对于战马的体力消耗比正常的天气要多上许多,因此曹纯也不得不控制着速度,在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眼见着天色渐晚,就下令寻找一个避雨的地方进行休整。
前方何处?曹纯指着在远处细雨纷飞当中朦朦胧胧的一个建筑群落。
启禀将军,似乎是许家堡……
……( ̄- ̄)……
颍水。
三石湾。
几个时辰之后,在连绵不断的雨水当中等候的夏侯惇,不知道是因为雨水带走了身体的热量,还是说冲刷了热情,让夏侯惇心中慢慢的有些不安起来。
对岸的山林之中因为雨雾水汽弥漫,而显得有些不太真实起来,就像是画卷当中的山水,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自己会不会画蛇添足了?
夏侯惇看了看在小雨当中挖掘着陷马坑的自家手下,沉默了片刻。
兵法有云,虚虚实实,按照道理来说,自己若是要伏击,自然是要什么踪迹都不显露最好,但是无奈以来三石湾这一边可以用来隐蔽的地形不多,二来么,夏侯惇认为既然敢单独行动,领兵南下进逼颍川的骠骑之下的将领,想必也是个胆大之辈,还不如实而虚之,虚而实之,虽然设了兵卒在挖陷马坑,但是人数也不多,等于就是给骠骑人马施加压力……
来打么?
就这点人,要是不来进攻,再等下去,陷马坑就会越来越多……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颍水对岸似乎安静得不像话,这让夏侯惇原本的信心也有些浮躁了起来,不那么的确定和有把握了。
难道说对面骠骑人马看到了我身后的藏兵,所以不出来了?
夏侯惇回头看了看,应该不至于,除非有人能够看穿石头,要么从河对岸的角度是怎么都看不到的。
又或是骠骑人马根本还没有赶到这里?
也不太可能。虽然说夏侯惇等人是抄了近道,但是毕竟还是步卒,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时间差不多……
抑或是骠骑人马害怕了,见到了这几个陷阱就掉头回去了?
这更不可能了。毕竟兵家之事,不是说小孩子闹着玩的,说反悔就反悔,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什么都没有做,光是出来溜一圈?更何况因为下雨的原因,也就剩下这一个三石湾的渡口还算是可以浮水而过,难不成骠骑人马敢于搏击激流?
夏侯惇不由得目光又在湍急的颍水当中上下扫视了几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因为溺水而下的人马的尸首,这才略微的放下了些心思。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些骠骑人马在山林当中耗着,想要等到这雨停了,颍水水位再次回落……
不过夏侯惇知道,这颍水涨起来,想要落回去,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做到的了,毕竟下雨也不是只有颍水河流上空在下雨,周边这么一大片的雨水最终都会汇集在颍水之中,所以这些骠骑人马真的要是想要耗下去,夏侯惇也乐见其成!
可问题在于,骠骑人马究竟是怎样想的,又将怎么选?
在雨天挖掘土坑,显然没有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容易,雨水混杂着泥土,会顺着土坑的边缘不停的往下流淌,并且在土坑中心也很快形成了一层积水,站在土坑内部的挖着的曹军兵卒也时不时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然后跌得一身上下全是泥水,颇为狼狈。
夏侯惇看着那些正在挖坑的手下,心中似乎有些感悟,难道是骠骑人马觉得我这里挖坑就是装个样子,下雨天不可能挖出什么像样的坑洞来?
来人!夏侯惇下令,再派出了一队兵卒,替换下那些挖了几个时辰显得有些疲惫不堪的兵卒。
没错,下雨天确实是不方便挖坑,但是难道只有深坑才能陷马么?堆积的软泥,深浅不一的坑洞,也一样可以阻碍战马的行进和奔驰!只要让战马速度提升不起来,那么目的不就是达到了么?再这样挖下去,到时候河岸之上遍地都是烂泥,看骑兵怎么跑得动!
某就不信,这些骠骑人马,真的就能忍得住!
第1853章 包围和反包围
如果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从来不犯错,或许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是正大光明,冲出银河了,可问题是,站在后知后觉的至高点指手画脚向来容易,可是当真面对问题的时候,就不一定容易了。
启禀将军……张晨从后面的几名斥候之处,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脸色有些差,之前那个渡口水更深,已经快到胸口了……怕是……
张晨没说完,但是意思很明确。现在天还在下着小雨,水位还会进一步的上涨,如果等全军赶回之前的那个渡河口,恐怕就不是齐胸了,搞不好都没顶了。
张辽仰头,任凭细细的雨滴打在脸上。原本这个渡口的水位,根据荀攸的标柱,大概只是过了半截马腿而已,甚至都不用特意减速,半速就能通过,而现在一场绵延的雨,就导致了情况徒然转变,让张辽有些措手不及。
大自然的变化,有时候会让通途变成了绝境,而这样的变化,又往往让人难以预料。就像是谁都知道地震很可怕,但是就连后知后觉的猪哥们,也都无法腆着脸说他们就能让人类永远避免地震的伤害。
张辽之前也派人偷偷测量过这里的水位,大概是快到大腿的位置,而现在,如果假设还在上涨,就差不多是将到腰部左右了,也就等于是说,如果现在渡河,还应该可以渡得过去,如果再拖延下去,怕是也同样渡不过。
现在张辽的位置,就是颍水的一个弯道之中,一侧是颍水,一侧是阳城山脉,然后两头都是渡口,一个水深过不去,另外一个虽然现在还可以渡,但是已经被夏侯惇抢占先机,也同样难以过去。
一不小心,就被卡在了颍水北岸的这一小块区域当中,这是张辽所预料不到的,也是无法预估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诸葛一样的天赋,看看天上的云彩便知道那边地皮有雨。虽然说起来天气的原因,并不能算是张辽的过错,但是张辽外表看起来似乎还很轻松,实际上内心当中依旧觉得压力很大。
夏侯惇会不会根本没有多少人?只不过其他后续的部队还在赶过来,所以才特意在面前挖这种陷马坑让自己来看?
若说夏侯不知兵法,某也不信……张辽淡淡的说道,看见那边的火光了没有?若是真有兵马隐藏于林草之中,又怎么会显露出来?怕是疑兵之策罢……还有,某怀疑夏侯现在恐怕也是去派人调了阳翟之兵,多半就在途中!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曹军越来越多……
骑兵最头疼的,就是被压缩在这样的一个狭长地形当中,进退两难,要么只能等待,要么就必须主动寻找战机,而张辽这个人,绝非被动的性格,他更喜欢掌握主动,不管是在哪里,更何况现在的局面,似乎也是越拖下去便越是不利……
张晨挺直了胸膛,说道:请将军下令!
……(·◇·)/~~~……
夜色之中,夏侯惇带着几名护卫,在做不知道是今日最后的一遍,还是已经是第二天的头一遍的巡查。
雨夜,既不能全数都到高坡干燥之处,又不能脱下已经被雨水浸润湿透的盔甲,着实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事情。
夏侯惇走一段,然后和兵卒温言几句,浑然没有在军中将校面前的严肃形象,走走停停,一趟下来,夏侯惇脚上的靴子都大了整整一圈,上面都是黄泥。
将军,不如暂且休息片刻?护卫一边帮夏侯惇脱下靴子,去除黄泥,一边看了看遮雨棚当中时漏的刻度,劝说道,已经是四更天了……
夏侯惇并没有像是传统步军大营那样立下一个坚固得仿佛乌龟壳一样的营地,也没有所有人都立了帐篷,甚至可以说,那个所谓的营地,多半是假装的,并没有真正的住人。因为就连夏侯惇自己,也和很多兵卒一样,就是简单搭了一个遮雨棚而已,所以兵卒虽然难熬,但是也没有多少怨言。
正所谓虚虚实实,就像是赌桌上面的牌面,看到的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假的。
夏侯惇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懈怠……
虽然说夏侯惇并不知道对面的骠骑人马是如何想的,但是夏侯惇觉得,今夜,或者说在天明之前,怕是最为危险的时候,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夏侯惇已经派人紧急前往阳翟,调集兵马赶来这里,等阳翟的人马到了,自己还有手下的兵卒再来轮换休息也不算迟。骠骑人马,来去如风,如今天公作美,下了这么一场雨,将其困在了颍水之北,又怎么能轻易放过?若是因为自己一时没有防备好,让其脱困,岂不是辜负了曹操的信赖?
骠骑将军出了函谷关以来,一切的消息都似乎是坏消息,所有人都似乎活在了噩梦之中一样,接连的打击让夏侯惇和曹军上下都有些不堪重负。昔日光武帝之时雄绝天下的雍并骑兵,似乎又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绽放出绚丽无比的光华来,雍州并州,原本因为就是和胡人接壤,所以经常面临着战争威胁,导致了民风凶悍,并且在骑兵方面有着天然的加成,所以在之前和山东这些地方的兵卒比较起来,也是压了山东等人一头。
后来光武帝定都雒阳,雍州并州仰仗的武力在和平时期丧失了其优势,在山东士族的打压之下,便渐渐的衰落……
而现在,又是乱世啊!
该死!
该死的雍并之人!
这天下的乱世,就是这些家伙带出来的!
祸害了大汉,如今又要来祸害颍川!
给某看紧了渡口!夏侯惇沉声说道,如有异动,速速来报!
……(?`∧′)……
雨丝依旧在天空中飘荡着,就像是要将颍水和天上的乌云连接起来一样。张晨极目四望,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了眼前的奔腾不息的水声。
当兵上了战场,像是眼前这样的,都算是极好的了。
张晨见过满地满沟的尸首,腐烂的和没完全腐烂的都有,到了夜间,点点的磷火在沟底地面上飘来飘去,若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吓都会吓得屎尿乱崩!
一行人牵着马,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颍水河岸。
这里虽然说距离三石湾也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保准就没有曹军的斥候,能够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来自然最好。
战马虽然也会水,但是对于水还是不怎么喜欢,扭动着脖子,有些抗拒。张晨停了下来,又安抚了一下战马,再一次检查了一下战马和自己身上绑着的空心皮囊……
这些空心皮囊就是用水囊改装的,倒尽了水,鼓足了气,虽然不能像是专用的那种抹上油吹得极大的羊皮囊,但是多少也能够提供一点浮力,让张晨等人渡河的时候省力一些。
没错,张晨这一次,依旧是领到了绕侧偷袭的活计,老本行了,只不过地点不同,对象不同而已。搅乱夏侯惇的后阵,给张辽创造出渡河的空间和时间来,就算是完事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
这里距离三石湾有一段距离,也就意味着此处的水流并不像是三石湾那边平缓,而且河床之中有没有什么锋锐尖石,抑或是水草什么的,张晨一概不知,只能是凭着自己的观察判断,还有上天给的几分气运……
就这里罢!张晨回头说道,然后和身后的几名斥候老兵对视了一下,微微点点头。没时间继续寻找下去了,就这里,各安天命!
最先过颍水的是精通水性斥候老兵,他先要带着皮索到对岸拉出一条通道来,否则人马在水中被湍急的河水一冲,纵然有浮力也不能保持方向,指不定会被冲到哪里去!
张晨等人几乎摒住了呼吸,看着斥候在颍水当中挣扎前行,很快的就没入了水下。此处的河面并不宽,但是意味着水流就更加的湍急,几个水化扑来,人就没了踪迹……
幸运的是,河底显然并没有什么暗藏的危险。后世学过流动传质系数的清楚,液体流动的时候,其实流速并不是统一的,比如水面和水下,流速就不相同,所以湍急的水面之下,水底还算是比较平缓,终于是抵达了对岸,将皮索系在了对岸的大树之上。
紧接着,其余的人便一个个的摸下河去,张晨不前不后大概在中间位置。
张晨才和战马一同进入和河中,就觉得全身被水流带着晃动了一下,若不是抓紧着皮索,怕是多半就会被冲得身形不稳。因为都没有穿战甲,所以战马也稍微轻松一些,四条长腿划开,加上张晨等人死死拉住皮索,也不至于被水流带着往下漂走。
略有些冰冷的河水泼贱在脸上身上,体力下降得很厉害,人马都几乎是挣扎着前行,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皮索似乎也变得无穷无尽的那么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战马忽然脚底一震,张晨顿时大喜,终于到了!
战马似乎也很欢喜,几步奋力上了岸,便是哗啦啦的抖起马脖子来,张晨刚刚才抹去了脸上的水,迎面又被甩了一脸,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拍了拍战马的脑袋,然后赶紧下马替大家伙收拾一下,怀中的干料袋子也拿出来,哆嗦着往大家伙嘴里塞一口,自己也啃一口。
可是幸运并没有持续多久,不知道是因为皮索原本就有问题还是说承受不住持续的这么大的拉扯,出人意料的在中断裂而开!
还在河中沿着皮索渡河的骠骑人马措不及防之下,顿时就被河水卷走!
张晨顾不上叫骂,第一时间冲到了河边,和战友一同将半截皮索上往河岸上拉扯,可是也就仅能抢回来了三人,另外还有四五个人连人带马已经消失在黑夜下的颍水之中!
他娘的!
渡过来的也就是一半多一点,也就是一百多一点,另外还有一小半还是在对岸,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张晨咬了咬牙,算了!天意如此!就我们这些人!
……(*Д*)-a……
第一声的呐喊,终于是在黎明时分响了起来,扯开了迷茫在四周的雨幕!张晨一行人吗,终于冲到了夏侯营地的身后,在撞见了曹军斥候之后,也无法再掩藏身形,便只能是将身躯伏下,猛磕战马马腹,朝着夏侯营地往前猛冲!
虽然只有百余人,但是当整个马队沿着官道直冲过来的时候,依旧气势磅礴,无可匹敌!张晨将战刀绑在了手上,不管面前碰到了什么,便是一刀抡过去!
杂乱的叫喊之声一声连着一声,然后旋即各种声音也一同发出,就像是骤然一杆子捅到了马蜂窝上一样,嗡的一声就乱了起来,许多曹军下意识的还望颍水对岸看去,因为他们原本的观念当中,就只有那个方向上才有对手,才有敌人……
从一开始,曹军就在面对着颍水对岸做各种的准备,哪怕是在夜中也没有松懈,依旧是穿戴着盔甲,查看着对岸的动静,但是唯独没想过会在后面有敌人突袭而来!
转眼之间,张晨就冲到了曹军营地之前,然后不由得愣了一下。此时此刻张晨才发现,其实曹军大部分都没有在营地之中,还有很多很多人就躲在官道的另外一侧,只不过用树枝树叶等等搭建了一个遮雨棚子,正有些呆滞的望着自己!
草!
上面的营地怕是假货,而官道另外一侧才是真营地!
走这里!张晨瞬间做出了决定,然后带着人马扑向了还有些蒙圈的曹军。
马蹄纷飞,带起泥浆和血色,转眼之间,张晨就偏离了官道,斜切进了曹军的队伍之中!兵刃伴随着雨丝而落,血色并着惨呼而起!
夏侯惇听见战马的嘶鸣声,沉闷的碰撞声,凄厉的叫喊声,混在雨雾之中,显得似乎都是湿答答,沉沉闷闷,就连人的思维似乎也一同如同泥浆一半粘稠着,搅动着,似乎不是很灵便……
黎明时分,原本就是人相对来说较为疲惫虚弱的时分,再加上野外根本不可能多好的休息,更是让清醒的过程相对延长了一些。或许是突然一下站得太猛了一些,夏侯惇就觉得天地之间突然灰白了,似乎就连雨雾当中弥漫出来的血色,也是灰黑的。
……
将军!将军!
当声音重新在耳边纷乱的想起,夏侯惇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鸣铙!示警!这只是小队人马!还是要小心对岸……
夏侯惇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顿时又是一阵哗然传来,只见颍水对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杆三色战旗在水雾当中挑出,被水汽浸染的三种颜色鲜艳透亮,宛如欲滴!旗下已经是排列出层层的人马,为首之人正举起长枪,向前虚刺而出!
第1854章 攻击和反攻击
当三色旗帜再一次高高举起的时候,夏侯惇确实在那一刻,心脏几乎停拍了两下。虽然说心中已经千万次的模拟过当下的情形,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非常的震撼,乃至于在那么一刻,竟然不能立刻做出反应来。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就像是有人在台下练习了成千上万次,可是上台被灯光一照,依旧有些懵圈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能不能尽快的恢复过来,还是依旧的紧张下去。
张辽知道自己这一方的优势,也明白当前的劣势,他让张晨带着队伍去偷袭夏侯惇的后方,不是指望张晨能够击败夏侯惇,而是给自己部队渡河争取一线的时间!
今天的这一战,是绝对逃不掉的。
如果说张辽继续在颍水北岸待着,其实就几乎等同于慢性自杀。虽然说有可能天气会转好,但纵然雨停了,水位也不会立刻就消下去,而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就已经足够夏侯惇调集人马来将上下两个渡口堵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天晴了之后再渡河,那么对手的弓箭就能恢复正常使用,半渡之时自己将会收到更严重的损伤!
更重要的一点,自己所携带的干粮并非无穷无尽的,如果真的被卡在了这里上下不能动,拖延下去怕是粮草断绝,到时候就算是有机会再突围,也是极难!
所以张辽必须反客为主,主动出击,虽然说对面夏侯摆出来的有可能是疑兵之计,也有可能是个陷阱,但是自己也只有趁着三石湾这里水位没有上涨到无法泅渡的时候,主动攻击,然后撕扯出一道口子,自然又可以转被动为主动,重新成为战场上的主宰!
对于夏侯惇来说,他同样也不能后退,若是被张辽击败,那么不仅是夏侯惇个人一辈子的耻辱,甚至会影响整个的曹操后续战略!所以夏侯惇在极其短暂的失神之后,浑身的血液便是如同滚滚的岩浆一般,几乎要将眸子都烧红了,大吼道,反击!结阵!反击!
夏侯惇要反击,他要让这些骠骑人马知道,不是只有雍州并州才有好烦,不是只有骠骑人马才能称为精锐,他要用最原始的,最简单的方式告诉这些骠骑人马,告诉他的对手,曹操麾下,夏侯军中也有英杰!
竖起将旗!夏侯惇转头对着自己的护卫说道。
护卫本能的睁大了眼,将军?!此时因为张晨从后方袭击的原因,所以夏侯惇距离张晨部队的距离并不远,护卫还想着要不要让夏侯惇转移一下阵地,却听到了夏侯惇这样一个号令。
某让你竖起将旗!夏侯惇的目光之中几乎就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立刻!令各部按照原计划进攻对岸之敌!此处!便由某来挡之!
夏侯惇竖起将旗的意思一个是为了让所有兵卒都安心,另外一个也是为了不打乱原先的布置,毕竟这个年头,要是频繁的下达号令去临时改变军令,恐怕未战先乱便是难以避免了。夏侯惇原先的布置基本上都是针对河对岸的,所以现在重新布置也来不及,索性就以自身为饵,引战张晨,然后让大部分兵卒依旧按照原本的安排去对抗张辽的大部队,这样才是最为正确的战场决策。
张晨已经撞进了夏侯惇的后部之中,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人也进入了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猛一抬头,看见了另外一侧夏侯惇的大旗竖立而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呼哨一声,将刀一指,这里!这里有条大鱼!
热血上头的时候,往往容易冲动。张晨近乎于本能的举动,却导致了战局产生了新的变化……
张辽看见夏侯惇的将旗竖立的时候,和张晨不一样,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反倒是心中微微向下一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意味着夏侯惇的军队并没有完全陷入混乱,只要当下的这些兵卒从最初的惊骇当中恢复过来,那么就是张辽等人苦难的开始。
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时此刻,退却肯定已经是不可行的了,只有尽可能的加快速度,然后冲击对方的战线,看看能不能在对方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之前,先击垮对方的阵型,再来进一步的扩大优势。
牛角号声再一次的响起,穿透了细细的雨雾,似乎也将整个三石湾的天地都震荡了起来……
因为下雨潮湿的关系,所以夏侯惇原本布置的弓箭手几乎没有起到多少的作用了,三两根的箭矢之后,整个弓弦就松弛了下来,然后想要再射,就必须停下来调弓,而且这也同样是饮鸩止渴,对于弓体的损伤也是很大。
杀!
最先冲进河中的骠骑人马,几乎心中都清楚,自己就等于是闯进了黄泉!只不过脑袋暂时还没有掉下来而已!只不过当年是战友替他们抗下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那么今天,就轮到了他们替身后的战友去开出一条血肉之路来!
几乎所有的骠骑骑兵都在最后一刻,用黑布蒙上了战马的双眼,然后最后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老伙计,便尽可能的奋力撞进了岸边夏侯惇的长枪阵之中!用自己的身躯,用战马的躯体,用血肉,用最后一口气,去给身后的同伴撕扯开一点缝隙!
因为在水中,战马速度并不是很快,许多骠骑骑兵,临近夏侯兵卒战阵的时候,往往都奋力从战马身上跳下,举着刀企图在长枪阵型当中砍下出血路,但是往往身处在高空当中,向下攻击要更吃亏,几杆长枪立起来,许多骠骑兵卒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被串在了长枪之上……
可是骠骑人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依旧继续逼近,依旧往阵型当中撞,战马的体重也不是普通兵卒所能抵抗的,虽说长枪如林,但是当战马撞上了长枪,本能的开始最后挣扎的时候,往往都带动了刺入体内的枪柄,要么折断,要么偏离,随着血色的蔓延,一具又一具的尸首倒下,站在岸边的夏侯惇的第一列长枪兵也渐渐失去了阵型,被撞开了一道口子。
跳上岸的人越来越多,人马也越来越密集,双方三百余人,七八十匹马,都挤在这个三石湾的河床河道上,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最外面的兵卒,不管是张辽一方的,还是夏侯一边的,都有不少一不小心踩歪了到了水深之处,站立不稳就被水流带向了远方……
张辽的面色严肃,甚至有些不忍,因为这几乎就是一换一,不仅是亏,还是巨亏啊!
随某来!
张辽决定,要以自身的武勇,扫出一条通道!
可是另外一边,张晨发觉有些不对了,曹军将旗就在咫尺,硕大的夏侯二字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可是就这么一点距离,竟然硬生生的就被拦了下来!
这里的战斗同样异常的惨烈,张晨已经攻了一次,然后被夏侯惇的护卫硬生生的又给挡了回来,若不是砍断了几根抓着自己战马缰绳的手指,说不得方才就被直接拖下了战马!
张晨大吼一声,一刀砍下了另外一只夏侯兵卒的手臂,漫天血雾之中他也看到前方也有他自己手下的头颅高高飞起,似乎还和张晨对视了一眼,眼眸里面似乎有些不甘心,也有一些疑惑……
疑惑?
张晨忽然感觉腿上一凉,旋即不知道是谁的枪头从自己大腿上面直接冒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尖头来,旋即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全身,若不是战刀捆在了手上,说不定都拿捏不住!张晨大吼了一声,挥刀回砍,砍在了侧面偷袭自己的夏侯兵卒头颅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剁骨头的声响,脑浆和鲜血一同喷溅出来,沾染上了张晨半边的脸。
张晨忍着剧痛,再一次砍倒一名了冲向自己的夏侯兵卒,他终于是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和手下的身上,为了渡河方便,都没有穿甲!而自己一时兴奋之下,竟然忘记了,还以为自己和平常一样,身上有精致的甲胄保护!
该死!
同时,这里的夏侯兵卒的凶狠和韧性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些该死的家伙全然不顾的冲上来,根本不管会不会死伤,只求为了拦下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就在这短短的一转眼时间之内,就已经不知道倒下去多少个!有的甚至是尸体叠着尸体!
张晨看见,那个最先泅渡过河的斥候老手已经死去,他和另外一名夏侯兵卒面贴面的抱在了一起,如果不看他们两个人相互透胸而过的战刀的话,说不定还以为他们其实是好兄弟……
将军……
张晨转头眺望,张辽的战旗还在对岸,河床河岸之上的争夺依旧激烈,血水已经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颍水,纵然是水流湍急,也依旧冲不散!
不行……还不行……张晨咬着牙,喘息着,如同一只带伤的野兽,将军……还没有……过来,不……退……不能退啊!
一名骠骑骑兵在战马倒下的那一刻腾空飞起,手中的战刀砍在了一名夏侯持盾护卫的脖子边,几乎将那个持盾护卫脖子砍断,歪歪的倒向一边,可是几乎同时也有另外一把战刀砍在了这名骠骑骑兵的后背上,深深的斩入进去,似乎都能看到苍白的脊椎骨!
杀啊……
张晨嚎叫着,再次企图催马向前,却发现自己的战马似乎软沓沓的就像是一团稀泥,然后下一刻轰然而倒,将张晨从马背上直接甩了下来!
老伙计……张晨忍住腿上的伤痛,连滚带爬的凑到了战马头边,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战马实际上也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马腹部和腿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还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骨头,老伙计啊……
战马吐着粉色的沫子,张晨知道,那是战马体内的血混杂在了其中……张晨他一直顾着战斗,却忘记了战马的体力耐力都已经耗尽,再加上受了伤,俨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刻。战马歪着脑袋,似乎还像是平常玩闹的时候一样,企图向张晨喷一个响鼻,可是微微扬起的大脑袋最终落了下去,砸起地上的血水泥水,溅到了张晨的脸上。
尔等可愿降?愿降,便饶尔等不死!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张晨回头一看,只见夏侯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重重护卫之后,而自己身边,百余人的队列,也就只剩下了二十多人,战马大多也和张晨的战马一样,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和众多的尸首堆叠在了一起。
可恨!
就差一点啊!
如果说当时皮索没有断,自己能带着三百人前来,或许当下就完全不同……
或许……
但是当下的一切都已经落定,再无回旋余地。张晨缓缓的用战刀支撑着,爬了起来,然后盯着夏侯惇,骠骑……骠骑之下,断无卖颜求生之辈!
夏侯惇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杀啊啊!
双方再一次搏杀在了一处,这一次,几乎都是以命换命!
张晨嚎叫着,一刀插进了对手的胸膛,可是那个夏侯护卫也毫不示弱,在临死之前也将战刀刺进了张晨的腹部,从背后穿透了出来!
张晨咧了咧嘴,不知道是想要笑,还是想要骂,最终视线缓缓的伴随着身体一同向上向后倒下了,他想最后看一眼蓝天,因为天晴了就意味着雨停了,可是天上依旧灰蒙蒙的,连太阳都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细雨依旧在飘洒而下……
……夏侯惇看着张晨等人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再转头看着张晨等人冲锋过来一路横七竖八的尸首,再看看就差二三十步的自家将旗,心脏也不由得紧缩了一下,骠骑之下竟然勇猛如此,这要是这一次冲击此处的兵马再多一些……
夏侯惇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制止了手下斩下首级的举动,算了,留他们一个全尸……多少也算是勇士……砍下首级,向对手示威,也是平常用的手段,但是夏侯惇觉得,一来是敬重这些勇士,二来么,若是骠骑之下都是这样的兵卒,恐吓的手段也未必有用……
自己已经被这一支骠骑人马牵制得太久了,以至于都没有空暇去指挥颍水南岸的兵卒,夏侯惇重新站回了自己的战旗之下,将目光重新投到了颍水南岸之上,看着已经有部分冲上了颍水南岸的骠骑人马,低声自语道,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不,这才刚刚开始……
第1855章 谁的错更多
三石湾一战,并非是双方精心谋划许久的战役,而是在天气变化之下衍生出来的战斗,双方虽然尽可能的谋划和推演,但是依旧有不少的纰漏,毕竟谁也不是妖魔化的猪哥,万事万物都能算无遗策。
张晨如果说如果没有收到夏侯惇的诱惑,而是领兵在外围搅乱,让夏侯惇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恐怕就未必会兵败身亡。可问题是脑子热起来的时候,未必人人都能清醒的做出最为正确的举动……
同样,张辽也有错误,他错误的估算了水流对于战马的影响,下了颍水才发现渡河的速度并非原先设想的那么快!
张辽本身对于大地是熟悉的,他甚至可以算得出奔袭多少里,战马的体力还能剩下多少成,但是对于河流,张辽就未必有多少深刻认知了,因此在渡河的时候,难免出现了差错。
夏侯惇这一方面,也同样犯错了,夏侯最大的问题就是低估了骠骑人马的战斗力,纵然他心中已经是按照高标准严要求来进行衡量了,可是兵卒相互对抗之时,自己手下依旧差了一些,导致在面对张晨决死冲击之下,差一点就被张晨冲倒了将旗!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夏侯惇赌赢了,可是也是命悬一线!若是将旗动摇,全军军心溃烂,真的可就是无法挽回了!而在另外河岸之上的战线,颍水南岸的争夺当中,夏侯兵卒也是被张辽人马逐渐压迫,让出了不少的地盘……
虽然双方都有一些问题,但是双方目前都依旧还有信心,也都觉得,这一场战斗的最后,胜利的依旧是自己。
毕竟一场战争,不可能完全不犯错,比拼的不过是是谁错的多一些,谁的少一些而已。
现在,立足于颍水南岸的张辽,所展现出来的武艺,依旧让匆匆赶来的夏侯惇吓了一跳,甚至有些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自己的将旗。若是之前冲击自己部队的换成了这样的武将,恐怕是……
夏侯惇熟悉颍川的战场,自然挑选的地方不会差,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整个的颍水两岸,排出的阵型也是根据河岸来排列的,同时还有昨日挖的半成品的陷马坑,将整个的颍水南岸构建出一个大约是葫芦形的形状,而双方争夺的节点,就是葫芦的腰身。
夏侯惇原本对于骠骑人马的评价,就已经是往高看齐了,可是当他真正看到张辽手下进行冲击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依旧让夏侯惇感觉到了极其沉重的压力。
骠骑人马这些纯属的骑手,甚至能够借助及其短暂的距离和战友进行配合,轮番的进行撞击!前面撞上去了,会尽可能往侧翼扯动一下,让出细微的空间出来,然后便是下一列,纵然只有两三骑兵,也能如同形成了战阵一样的骑兵进行波浪式的攻击,压迫得夏侯惇的步卒阵线七扭八歪,若不是接触面还算是有限,恐怕早就溃败了。
幸好,幸好……可惜,可惜……夏侯惇不由得喃喃而念。
幸好的是,天可怜见的给了一场大雨,让山川河流称为了自己的助力,成功的将这些骠骑人马挡在了这里,形成了局部优势,否则真的像平常一样在旷野之中碰上了这些骠骑人马,夏侯惇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是会如何的惨状!
当然,也有可惜的地方,就是依旧还下着小雨,在经过初期的几轮弓箭之后,不管是骠骑人马还是自己的弓箭手,都基本上丧失了远程的打击能力,也使得少了许多杀伤力。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下雨,也堵不住这些骠骑人马,所以也就只能说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之事。
见张辽带着人手齐齐压迫自己的兵卒阵线,夏侯惇沉声说道:击金!鸣铎!调左翼向前推进,侧击!
下雨天,自然是不可能击鼓的。汉代可没有防水的塑料鼓面,皮革进水后松弛了也失去了弹性,硬敲的话自然就只有一个下场。不过除了六鼓,也就是雷鼓﹑灵鼓﹑路鼓﹑鼖鼓﹑鼛鼓﹑晋鼓之外,还有四金,就是錞﹑镯﹑铙﹑铎四种,也可以作为指令之用。
旗帜么,也不是不能用,但是雨天也基本上废了一半,毕竟旗面抖不开,雨雾之中也不容易辨认。
颍水南岸,此时此刻,猛烈的碰撞声,喊杀声,绵延不断,在张辽身后,还有骠骑兵卒,前仆后继,追随着张辽的脚步,撞进了夏侯兵卒的步卒阵中!
就连那些落马的骑兵,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都在泥里水中挣扎着翻身而起,不管手上有没有兵刃,身上有没有伤口,依旧向前扑进!
骠骑之下,绝无卖颜求生之辈!
南征北讨之下培养出来的铮铮铁骨男儿气,便是如百炼精钢一般,且韧且刚!
数不清的手臂挥动着,视野之中所有人似乎都拼命的用手中的兵刃去结果对面同类的生命,纵然之前从未见过,从未有过交集,从来就没有仇恨……
张辽作为尖刀,冲在前列,长枪挥舞之下,血光四溅,纵然是身穿了重甲的夏侯刀盾手,也依旧无法挡住张辽的破击,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张辽的长枪之下倒下!
夏侯惇手下的兵卒,也并非是那些临时抽调而来的郡县守兵,而是跟着曹操夏侯惇东边征讨过徐州,南面击败过袁术的精兵,在强悍的骠骑人马面前,也同样勃发出血气,死死抵抗!不过,兵卒之间的差距依旧是比较明显的,虽然夏侯惇尽力调配兵卒,但是依旧渐渐的呈现出了颓废的状态,而且随着张辽的进一步压迫,整个夏侯惇战阵的缝隙出现了,而且不断的在被扩大……
张辽一枪贴地弹起,就像是一条蟒蛇从地上腾空扑击一般,绕过了刀盾手的盾牌,直接没入了一名夏侯步卒的肩胛之中,一时间碎骨和鲜血飞溅!
张辽刚准备抽枪,不知道是因为枪口卡在了碎骨之上,还是因为自己枪杆之上沾染的血水雨水太多,抑或是那一名夏侯兵卒临死之前死死的抓住了张辽的枪柄,当真在这一刻,竟然抽不动!
一旁见到了张辽露出破绽的夏侯兵卒,也都嚎叫着扑将上来,一时间不知道几杆长枪,几把战刀就往张辽身上头上砍去扎去!
张辽见一时抽不回来,也没有拼死和枪柄较劲,而是反手一捞,便从肩膀后面抽出一根短铁戟,锋锐的月牙轻易的破开了雨雾,宛如闪电一般,绞飞了几根长枪和短刀,连带着一个头颅和一节残肢,也在血雨之中高高的飞起!
若是按照后世有些的说法,张辽主武器是长枪,副武器可是足足有三把,除了双肩之上斜插的两根短铁戟之外,还有腰间精煅百炼的战刀,再加上精锐的铠甲,可以说真的是壕无人性!
张辽趁着空档,一脚踹翻那个至死还抓着他长枪的夏侯兵卒尸首,然后一枪一戟施展开来,顿时就扫出了一个硕大的空档来!
一时间有更多的张辽手下登上了南岸,压迫得夏侯惇的阵型几近崩溃!
援军!援军来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张辽等人想要扩大战果,突破夏侯兵卒的拦截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化像是迎面而来的冰雪,甚至连同张辽本人,在士气上,心理上都承受了重重的的一击!
夏侯惇的援军,竟然从阳翟,及时赶到了这里……
对于夏侯兵卒来说,自然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齐齐狂呼起来,然后似乎重新灌输了全身的气力,对于已经站上了南岸的张辽等人发起了猛攻,就像是要将张辽等人重新推回颍水当中去一样!
退回去?
怎么可能再退回去?!
可是面临着阳翟而来的生力军,张辽也有些棘手起来。在雨天,补给和生火都是很大的难题,甚至战马兵卒的体力都要比平时消耗得更多更大,而如今要是进攻失利,被迫后退,不仅是损兵折将的问题,更是牵扯到了全军的士气!
可问题是,如果不退回去,可能回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就连张辽自己都有些喘息疲惫起来,而一般的兵卒可能情况还要更加的严重,如果说再被新加入进来的曹军包围起来……
进,进不得,退,退不下,张辽彻底的陷入了被动之中。
相比较而言,夏侯惇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显得从容了不少,甚至开始将最前面的一些疲惫不堪的兵卒按照批次撤下来,换上了新赶到的阳翟兵卒,持续的给张辽等人压迫。
此战,必胜之!
夏侯惇甚至提前发出了胜利的宣言。
对于夏侯惇来说,甚至对于整个曹操的基业来讲,若是能胜了这一战,都具备相当重要的意义,不仅仅是实打实的杀伤了骠骑人马,而且在心理上也能够给普通的曹军兵卒建立一个并非骠骑人马就不可战胜的信念,这对于将来的对抗,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帮助。
这也是夏侯惇宁愿冒着风险,也要寻求一个和张辽正面对抗机会的原因,而就现在的局面看来,夏侯惇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而且还即将获得香甜的结果,这自然让夏侯惇觉得这么多天的谋划和付出没有白费,心怀大慰。
颍水当下已经不像是一条河流了,更像是吞噬性命的黄泉之水,宽不到百步的三石湾之处,就像是是恶魔张大的血盆大口,血肉残肢到处都是,一些尸首横七竖八的被兵刃战甲卡着,而更多的尸骸顺着颍水飘荡而下,将从三石湾开始向下游方向的老长一段全数都染红了,就像是大地上突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绵延而下。
也正是因为往下游的尸首和血迹,提醒了从阳翟赶来的曹军兵卒,使得这些曹军根本也顾不上什么阵列和队形了,急行到了此处,正巧堵住了张辽突破夏侯阵列的希望。
双方在颍水南岸展开了拉锯,原本的陷马坑几乎都已经被尸首填满,无数双脚在泥水当中践踏,细雨并不能冲刷双方兵卒沾染上的黄泥,反倒是让双方在某种程度上统一了起来,谁也分不清楚对面的嘴脸,只是知道如果不让对面的泥人躺下,下一个躺在泥水当中的便是自己……
张辽手中的长枪就像是一只怪蟒,上挑下刺,左扎右砸,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夏侯兵卒能够招架一个回合,但是并未所有的骠骑兵卒都像张辽一样拥有高超的武艺,在体力和耐力双双降低到了红线以下之后,纵然身上有精良的铠甲和锋锐的战刀,也一样会被长矛洞穿,被战刀砍翻,然后被践踏到了泥水之中,和大地融为一体。
每一个兵卒都直面死亡,在眼前飞舞的就是对方沾染了泥水和血水的武器,在空中飘荡的不仅仅是雨雾,还有血肉,脚下踩他的也不仅仅是对手的尸体,也有自己前一刻的战友,下一刻的自己。
张辽眼前的夏侯兵卒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悍,也越来越没有理智,这些家伙就像已经是失去了意识的木偶,又或是纯粹只剩下了兽欲的人形野兽,更像是赌桌上已经红了眼将自家老小身家性命甚至连自己的胳膊都切下来押上桌的赌徒,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扑上来,纵然一个个死去,也依旧一个个的往上扑!
这种几乎像是自杀性的拦截,终于让张辽等人突破的步伐慢了下来,甚至在有些地方反而被压了回去,渐渐的开始往内缩……
阳翟赶来的援军就像是在夏侯惇原本已经渐渐露出了缝隙的水囊之上又粘上了几个补丁,遏制住了张辽等人的冲击势头,然后将压力重新转换到了张辽的身上。
张辽之下的兵卒伤亡,在这一刻,突然剧增!
跟着我!向西!向西突进!
张辽奋力高声吼叫着,然后艰难的带着人向西突围。
东面是赶来的阳翟兵卒,所以也只剩下了向西一个方向!
夏侯惇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一边让阳翟兵卒切断张辽后续的兵马渡河,一边也拼命的调派兵卒前往拦截,企图将张辽困在南岸,然后一点点的消磨,最终吃掉!
双方都拼上了最后的一点底力,这是一块充满了死亡的土地,这是一片凋零生命的战场,伴随着成百上千的兵卒倒下,眼看着胜利的平渐渐的向着夏侯惇倾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