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1章 性格使然
太兴三年,三月初一。
宜祭祀,祈福,酬神,出行,求财,忌上梁,盖屋,入殓,赴任,词讼……
整体来说,应该是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日子。
卯时三刻,天色已经开始渐渐的放亮。如果是盛夏,还会亮得更早一些,甚至初刻的时候就已经大亮了。
骠骑将军斐潜将在将军府正门大堂之中,召开集会。朝会那是天子的名词,像是斐潜这样的,叫做点卯,或是集会。
张辽头顶兜鍪,站在武将队列之中,仰着头,看着前方。
骠骑将军府衙大堂前的广场,似乎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整。原本简单斜坡平面,现在也雕刻上了花纹,原本光秃秃的广场,现如今也在两侧立起了朱色华表,上面雕刻着活灵活现的走兽和飞鸟,似乎下一刻就会跳将下来,或是展翅欲飞。
青白石铺垫的地面,虽然免不了有缝隙,但是条石和条石之间却很平整,踩踏上去根本感觉不到其中的高低落差。
还有在大堂屋檐之下金银交错的修饰,那些闪着光华的琉璃和玉石,似乎都在展示着骠骑将军治下的财力物力,向周边的人炫耀着富庶。
从并北然后到陇右,再去了雪区,时隔许久才回到了长安的张辽,感觉就像是到了一个新地方一样。
据说,一开始的时候骠骑将军斐潜还不喜欢花这么多的钱财去装饰一个大堂广场,结果庞统的一句话,就让骠骑无言以为,然后默许了这一次的大规模修整。
庞统的原话并没有人敢擅自外传,但是大体上的意思倒是有隐隐提及,就是如果骠骑也和平常人一样,那么又何来骠骑?
呵呵……
这个庞士元。
不过这家伙也没有说错就是了,毕竟现在的张辽,也觉得人和物,都应该有一些区分的,不可能万事万物都平等。
生在边疆的汉人,要和生在长安雒阳的汉人平等么?怎么平等?
位于大汉境外的胡人蛮人,要和处于大汉境内的汉人平等么?怎么平等?
本身环境不一样,要面对的事务也不同,无法平等。张辽觉得,不平等才是正常的,平等反而不正常,是一种扭曲的观念,就像是要让张辽不顾自己的兵卒,然后把粮草分给敌对的胡人一样,简直就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疯狂。
回想起来,张辽少年游历的时候,也来过长安,但是当年的长安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模样,城门之外永远都有聚集着一些活不下去,然后在自家脑袋上插上了草标,贱卖生命的人,男的,女的,小的,老的,都有……
甚至每日都可以看到有人投了渭水,然后尸首鼓胀着,白得有些发亮的,裸露着被鱼虾啃咬得坑坑洼洼的肚皮手脚,晃晃悠悠顺水而下。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还是有士族子弟锦衣高歌,纵马过五陵……
从那个时候张辽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平等的,也别去奢望平等那一天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他唯一能够凭借的,便是手中的枪,胯下的马。
于是,张辽后来就从军了。
不过之后的的事情,也远远的超出了张辽的预估,先是丁原带着吕布和他一同南下,结果在雒阳左近亲眼目睹了大汉朝堂最大的荒唐剧目,然后也亲眼见到了并北西凉相互攻伐,长安动乱……
随后便到了斐潜身旁。
时至今日。
虽然现在张辽已经是位列将军,但是张辽丝毫不介意自己再获得更高一级的将军位,比如……
人,对于权力的攀爬,永不停止。
张辽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徐晃。
之前徐晃还准备将张辽让到最前面,不过张辽拒绝了。张辽是有向上的野心,但是也有控制野心的理智。一个人只有看清楚了脚下的路,才能走得更稳,就像是自己身后的这一位一样……
赵云赵子龙。
原以为自己在雪区的战功就已经是十分的精彩光耀了,可是若是拿来和赵云比一比,似乎又差了一些……
这家伙,确实是厉害,此功简直就能和太史慈那家伙奇袭邺城相媲美了!
对了,太史慈也依旧还在函谷驻扎,并未返回长安。
嗯,险些忘了,川蜀之中还有一个也是相当厉害的家伙,据说还要差不多过一个月才能到长安……
这么算起来,压力还是挺大的啊,张辽微微笑着,不过张某何时惧过?这骠骑之下,依旧还是要看张某人!
……(?·??·?)??……
斐潜郑重其事的在青龙寺大论结束之后,便召开这样的文武会议,其实也有一点展示实力的意味,毕竟青龙寺大论算是文功,武略依旧是现在这样混沌不堪的局面之下,大汉王朝的士族子弟所更加看重的。
这些时日斐潜确实是位于关中没有动作,不但是这不代表着骠骑之下的人马就毫无建树,借着这一次青龙寺大论的余波,正好可以将张辽赵云等人获得的功勋广播开去,让更多的人知道。
再加上前些时日传来的袁谭之死的消息,更是让斐潜觉得有些恶心了起来,什么时候大汉王朝各地诸侯,已经开始沦落到了相互刺杀,甚至以此为主要手段的地步了?
如果刺杀有用的话,后世那些嗜好刺杀的极端的分子,不就是统一世界了?刺杀是一种手段,但是不是说所有的手段只剩下了刺杀。
对于这样伪劣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堂堂正正的压回去,就像是后世战略游戏,如果说被对方这一小队,那边一小队的空投搅乱了步骤,使得大军来回奔波,那么纵然是消灭了这些那些的空投小队,依旧是得不偿失,不如在正面上给与对方强大的压力,让对方根本不敢分心他顾。
而这一次,斐潜打算干脆借张辽赵云魏延等人在周边取得胜利的机会,举办一个阅兵仪式,一来展示武力,二来也是给周边施加压力,三来么,也是给自家的属下分赏一波,振奋士气……
当然,形式上还是要走一走,比如确定一下送往许县,给天子献虏的人数啊、时间啊等等的问题,然后附上请功的表章让天子盖个戳啊……
斐潜也是清楚,自己多半是在增加一些爵位上的数量,比如再增加一些食邑等等,因为不管是刘协还是曹操,恐怕都拿不出什么实际性的东西来了,但是自己手下的空间还是比较大的,这一次怎么说也要给手下一些正儿八经的将军位来。
黄旭走到了近前,说道:主公,都到齐了……
斐潜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甲,然后绕过回廊,往前院大堂而行。
鼓声沉沉,在将军府上空震荡,斐潜在最后一通鼓声当中走进了大堂。
见过主公!
见过骠骑!
一帮人员齐齐低头而拜。
斐潜坐定,挥了挥手,笑着说道:都免礼罢……看着满堂文武,似乎给斐潜一种掌握天下的错觉,不过斐潜很快的又清醒了过来,让庞统开始宣读核对这些时日各人积累下来的功勋……
庞统所说的,斐潜自然早一步都看过了,所以听着听着,便有些走神起来,忽然想起了关于袁谭的事情来。
袁谭这个事情,暂时先放一放,但是不代表斐潜不重视,而是准备和后续的事项一并处理,至于行刺袁谭的凶手,庞统和荀攸都认为,孙权的可能性最大,其次就是荆州……
透过大堂的空间,斐潜的目光悠远,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来,孙仲谋,看来这姓名,还真是有些道理,这家伙,果然和曹孟德,刘玄德都不一样啊……这应该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必然?
……╭(′▽`)╯??……
孙仲谋……
几乎是同时间,在江东巴丘,周瑜也喃喃的念叨着,然后沉默下来。
周瑜消瘦了许多,别的不说,单是略有些尖的下巴,就彰显出一种特别的秀丽且精致来,和庞统的那种三层下巴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都督……黄盖皱着眉头,花白相间的毛发就像是钢针一样乱糟糟的东一根西一根的冒出来,主公……此番所谓,几近不似人主也……
不知道是孙权受到了江东士族的影响,亦或是觉得刺杀成本低廉收效却可能很大,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一连抽调了许多人手,派往了荆州,豫州等等各个地方去。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只有周瑜有些察觉,但是随着抽调人手的增加,便是连一直都在军中的黄盖也听闻了风声,颇为不满的找到了周瑜这里来,毕竟当年也是周瑜一力推崇,才让孙权登上了这个位置的。
周瑜也没有想到孙权会如此的丧心病狂,或者说是变本加厉。
孙策是死于刺杀,这没有错,也代表着孙权可以选择报复回去,但是不代表着孙权就可以用此事来作为引子,然后持续不断的使用刺杀手段。
孙策是因为本身过于骄傲,以为自己一身武艺,纵然遇到了刺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疏忽大意,反倒是让刺客有了机会。正常来说,但凡是到了诸侯级别的,出行都是谨慎,更何况有了第一次刺杀不成功之后,往后的成功率就会越来越小。
所以周瑜以为孙权在不成功之后,就会放弃这样的手段,却没有想到孙权在这个方面上竟然还异常的坚持。
张子布可有何言?
周瑜问道。周瑜如今为了避嫌,居于巴丘,相对来说比较闭塞,如果不是主动打探,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递过来,因此对于近期在吴郡发生的事情,还是直接询问黄盖比较便捷一些。
张昭作为孙策遗命,辅佐孙权的大臣,若是不知道这个事情倒也罢了,现在连黄盖都听闻了,张昭肯定也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张子布……黄盖嘿然,听闻和主公大吵了一次……不欢而散……具体吵了一些什么,黄盖当然不可能知道得非常详细,但是这也说明了张昭同样也不愿意看到孙权变成了一个只懂得使用低劣手段的主公。
刺杀,虽然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历史上也屡见不鲜,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主,仅仅是凭借着刺杀登上宝座的,就算是短时间上去了,也很快就会拉扯下来,因为不管是谁,对于刺杀这种事情,其实都是相当反感的。
孙权这么做,等于是在败坏孙家的声名,难怪张昭发火,和孙权大吵了一架。
都督……黄盖追问道,当下欲如何?主公……如此这般,将来如何服众?
周瑜苦笑了一下。
说真的,周瑜其实也会在夜深之时,怀疑起他当初所做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说当时选择了孙朗……
也是不成,孙朗此人,心胸狭隘,又无才能,若是落在他的手中,孙氏的基业败坏得恐怕是更快。所以当时应该是别无选择……
真的是如此么?
旋即就会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由小变大,然后惊吓的周瑜冒出了一身冷汗,既皆不如意,何不取而代之?
说起来,周瑜并非是完全没有希望,毕竟周瑜和孙策手下的这些老将关系更加密切,若是……
这样让周瑜惊恐的念头,也就是夜深之时猛然冒出来而已,更多的时候周瑜会让自己沉静下来,至少看着孙策送给他的玉笛的时候,会冷静下来。
不过,现在要怎么办?
跟张昭一样,去和孙权再吵一架?
这样显然不怎么可取,虽然说周瑜和孙权接触的并不是十分深刻,但是对于孙权的性格,周瑜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这个家伙个性执拗,或者说,孙家的人都有些执拗,从孙坚到孙策,然后到孙权,只不过每个人执拗的地方不太一样而已。
孙权的问题就在于他认为他是对的,然后不愿意承认他错了,就算是他知道了错了,也不会承认……
这个和孙策几乎是完全相反,孙策也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但是若是孙策认为错了,很快的就会承认错误,甚至会主动找人道歉,这也正是孙策在军中能够有那么高的声望的一个原因,毕竟军中的汉子,大部分都是相当直爽的,和孙策这样的脾性很是对味。
然而孙权么……
孙权往往选择的是不吭声,选择沉默。纵然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轻易的开口认错,对于孙权来说,或许感觉他开口认错,比杀了他还要更难。
那要怎样做呢?
周瑜思索着,忽然看见了一件物品,目光一亮……
第1812章 意外之礼
在吴郡城内东北角,东角楼和朱雀路的交汇处,便是孙权个人的别宅。这个别宅,原本是在孙策还没有身故的时候,作为孙权个人的别居之所的,因此即便是孙权当了当下的江东掌舵人,也没有将这里完全抛到脑后,反而是常常会回到这里,似乎这样才能享受一些属于孙权的个人自由时光。
孙权早年,其实并没有得到孙坚的多少宠爱,至少在孙权印象当中,是这样的,每次到了孙坚之处,简直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无一是处。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确实是如此,毕竟孙家原本就不是什么诗书之家,孙坚本人么,也是军功起家,这孙权在经书上面的造诣究竟多少,自然也就是可想而知了,而武艺么,和孙策一比,简直就是渣渣……
因此,在整个的孙权童年时间,基本上来说孙权都等于是陪衬的存在,不是成为读书人的陪衬,就是成为习武者的陪衬,耳边永远听到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某某某的后人如何如何好,而自己,似乎永远都是属于二等货色,被嫌弃的对象。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孙权渐渐的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起来。因为孙权知道,就算是他说出口了,也未必有人听,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这样的习惯,进而影响到了孙权的行为模式,就像是当下,即便是做了,也不说,不承认,不认错。
更何况,孙权认为他没有错。
在后院的小亭当中,孙权独坐,桌案上摆了一壶酒,三个豆盘。
下人都被孙权远远的赶开了。
孙权觉得很烦。
不想办法使得江北的这些家伙相互打起来,难道还要等着这些人统一在一处然后挥军南下么?
如果你们有更好的策略,那就说出来啊,一个个摇头说没有办法,等一等再看,然后我做些什么吧,又一个个跑过来说你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好……
啪!
孙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然后端起酒爵,灌了下去。
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就连张昭看着自己的眼神和表情,也似乎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孙权喜欢喝酒,也喜欢观察旁人在酒水麻痹之后展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孙权认为,只有在酒水浇灌之下展露出来的那些平日隐藏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因为孙权自己平常就是隐藏着,所以他认为所有人也是这样隐藏着。
就比如张昭张子布,孙权一直认为张昭看不起自己。
然后观察的结果是,张昭果然看不起自己……
就像是这一次的和张昭友好的争论,或者说辩论,好吧,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张昭从头到尾都是在教训,却没有任何的建议!
其实么,并不是张昭没有给出建议,而是孙权自动的将其建议忽略了,就像是之前他认为周瑜说的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之策不正确一样,他同样也认为张昭叫他少做少动,无为而治的方案是错误的。
既然是错了,为什么还要听?
所以孙权就很自然的认为,这些家伙只会哔哔,而没有给合理合适的建议……
如果孙权心气不高,亦或是再过十几二十年,慢慢沉淀下来,或许就会安安分分的听从周瑜和张昭的策略,可问题是现在孙权野心很大,又刚刚好处于少年气盛的时候,叫他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可能么?
可问题是,不管周瑜还是张昭,也都忽视了这一点,因为在周瑜和张昭心中,认为孙权既然坐上了江东宝座,就不能仅仅是凭借着少年的意气来行事了……
于是乎,相互之间,似乎就有了芥蒂,慢慢的,这芥蒂就越来越深,似乎要往心结方向发展。孙权也知道这样下去并不好,但是依旧愤愤的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江东之主了,就算是不给自己尊重,也要给这个位置一点尊重罢!
院门之外,老管家缓缓的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秀美漆盒。
孙权微微皱眉,但是并没有说一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老管家也不会未经禀报就擅自做主拿什么东西过来。
果然,老管家在亭外二十步左右就停下了脚步,禀报道:周都督遣人送来吴王古剑一柄……
吴王古剑?孙权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
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就能冶炼相当著名的宝剑了,像是干将莫邪什么的,据称是蕴含了钢质地的,所以才对于其他同时间的青铜剑形成了压制,具体怎样,已经失传不为人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但凡真是吴越之剑,自然都是相当名贵的。
周瑜送这样一把吴王的古剑过来,是什么意思?
孙权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想要去看一看,但是迟疑了一下,却没有迈出脚步,转而吩咐让管家先将剑拿厅堂中去……
正所谓不可让下之疾其上,也不可以让下之晓其上。
不过么,重新坐下来喝了几杯的孙权,总就是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没过过久,结束了独饮,背着手,缓缓的回到了厅堂之中,沉吟了一下,轻轻掀开了花纹繁琐的长条漆盒。
漆盒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柄剑。
剑首古朴,略带着一些一些斑驳的锈迹,悬挂着两跟流苏。剑柄上缠绕的皮革和麻绳似乎重新换过,但是并不影响整体的观感,反而有一种厚重的味道。剑鞘看起来也是后配的,玄色为底,上面用金银勾勒出了骊龙形状的边框,颇符合大汉一贯以来的审美,端庄大气。
孙权微微点点头。有些古剑是锈蚀得完全不能用了,但是这一柄似乎还可以,不算是腐朽得太厉害。
不过,等孙权拿起长剑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这一柄的长剑重量似乎有些不对,过于轻了一些,而且重心也不像是其他长剑一样,反而是有些偏向于剑柄的位置。
这……
孙权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推开了剑鞘上的卡簧,一点点的抽了出来……
首先露出来的是两个鸟篆,花纹繁复,虽然孙权认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也知道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盛行于楚越一带的鸟形篆体,也说明这个确实是一件古物。
寒光渐露,剑身上的血槽似乎还能闻见一点当年沙场上的残酷且血腥的气息……
再然后……
就没有了。
是真没有了,因为剑身只有一半,或者严格讲起来,这把其实应该是短剑,只不过套了一个长剑的剑鞘而已,所以,当孙权抽到了一半的时候,便忽的一下脱离了出来,让孙权错愕当场。
这明明就是一把短剑!
孙权皱着眉头。
虽然从品相上看起来,这柄短剑确实也不错,寒光凌冽,古朴的造型和装饰花纹也证明了其属于较早年代的上佳之品,可问题是,为什么要用一个长剑的剑鞘来装着?
孙权眯着眼,往剑鞘里面看了看,又翻过来,往地板上摇晃倾倒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字条,没有夹层,就是一个外表华丽的长剑鞘。
长剑鞘,短宝剑。
孙权看看右手上的剑,又看看左手的剑鞘,皱着眉。
忽然之间,孙权明白了周瑜的意思,顿时跳将起来,愤怒的举起了短剑砍向了面前的桌案,就像是面前的桌案就是他的敌人!
依旧锋利的短剑笃的一声嵌入了桌案之中!
孙权由不解气,拔起短剑又是接连的几下,直至将桌案砍得伤痕累累……
在厅堂外面的护卫听到异响,一边呼喝询问着,一边赶了过来,如临大敌的四下搜寻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孙权喘了几下粗气,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无事,无事!周都督送来宝剑,某一时兴起,取此案试剑尔……诸位且退下……对了,再让人换一张桌案来……
众护卫自然不会询问孙权为什么拿桌案来试剑,为什么不用草靶等等的蠢问题,既然孙权这么说了,那么就是这样了。于是乎致礼之后缓缓退下,然后找来了侍从更换桌案。
孙权将收了鞘的短剑提着,就像是提着一把普通的长剑一样,来人……给周都督传句话……就说某……某很喜欢,很喜欢……多谢周都督费心了……
……??_(:3∠)_……
孙权收到了颇为意外的礼物,而在长安的斐潜,也略显得尴尬的同样也收到了一份从冀州打包而来的??。
当然,斐潜还没有看见礼物的成色,仅仅是得到了快马先期送过来的消息。人还在路上,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长安。
甄氏之前和斐潜的商队也有不少的生意往来,所以太行山路对于甄氏来说也不陌生,主要还是瞒过了曹军在邺城之下围困的一关,但是既然表示要和谈了,曹军自然也不可能立刻就翻脸趁机抓人攻城什么的,所以甄氏等人也就偷偷溜了出来,转进了太行山中,过上党而往长安行来。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送过来?
我又不是曹老板!
斐潜吐槽着。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曹植那个小屁孩写的。当然,对于现在的斐潜来说,曹植确实是一个小屁孩。
可问题是,如果没有了甄宓,还会有传于千古的洛神赋么?
当然后世也有人说曹植并非是为了甄宓所写,而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借景抒情而已,并没有那些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会被※※所抹掉的内容。
但是不管有还是没有,想必这一次,曹植是看不到甄宓了。
这算是一件好事,还是算一件坏事?
斐潜越想越是糊涂了起来。
不过斐潜想不清楚,庞统倒是想得明白,哈哈笑了两声,甩了甩袖子说道:此乃冀州士族求庇之意也!
庞统进一步解释道:冀州上下,从袁氏者众也,如今曹司空北逆而上,虽有言既往不咎,然……呵呵,因而此番便假此名,求衡制于曹司空是也……
这么一说,斐潜大体上也明白了一点。
毕竟当年袁绍势头庞大的时候,冀州士族,不,天下的士族子弟大多都认为袁氏是不可战胜的,所以难免在袁氏上倾注的赌注就多了一些。就像是当年的颍川,不也分裂出去,一部分跟着袁术,一部分跟着袁绍,而现在跟着曹操的荀彧为首的颍川派,则是这一部分人当中的少数。
在曹操反攻冀州之后,虽然表面上宣称了对于之前支持袁绍进攻兖州的冀州士族不予追究责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曹操现在不追究,将来同样也不翻旧账,所以多准备一条路,手里多一个选项,总好过于什么选择都没有。
因此,在斐潜当下声望越来越强的今天,无疑就是冀州士族最好的选择了。纵然这些人知道袁熙可能还没有和斐潜达成什么协议,也还没有彻底的倒向斐潜,但是不妨碍这些冀州士族借着这个名义,前来和斐潜沟通和谈判。
嗯……斐潜点了点头,虽然说也比较认可庞统的这个观念,但是心中依旧有些疑惑,虽然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是为什么要让甄氏来,而不是其他的人呢?
对于斐潜这个半桶水的士族,或者说是士族扮演者来说,庞统这个土生土长的士族子弟,才更加明白一些士族内部的思维逻辑。对于士族而言,其实很多时候,一旦产生矛盾了,基本上先考虑的是如何利益交换,在交换的过程当中是以整个家族的利益来体现的,只有在缺失无法进行交易之后,才会考虑动手。
以甄氏而来,乃示以诚也……庞统猜到了斐潜所考虑得问题,继续解释道,若是他人,一来未必合适,毕竟甄氏与主公略有往来,其二么,呵呵,甄氏于袁本初在世之时,几乎把控了邺城上下商贸之事,若是落入曹司空之手……呵呵……
庞统笑了笑。
斐潜恍然,原来如此!历史上曹操进入了邺城之后,似乎是急巴巴硬邦邦的就直接冲到了甄氏家中,或许也有一些??的成分,但其中更多的应该是曹操想要第一时间掌控住袁绍留下来的财富……
结果被曹丕截胡了,这么说来,曹丕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为了给自己将来发展铺路了?毕竟想要竞选获胜,没有庞大的竞选基金怎么成?
想想那个时候曹丕才几岁?十六岁,十七岁?而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干啥?
斐潜微微叹息了一声,表示默许。
好吧,见一见也好。
斐潜想着,话说这个三国时代,自带小金库属性的甄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第1813章 错综错会
人的情绪非常的奇怪,有时候会受到一些莫名的干扰,然后就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在长安的斐潜正在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等待着人※的到来的时候,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许县居然掀起了莫名的波涛,席卷了整个的大汉王朝,甚至改变了一些大汉车轮的行进方向。
这一场的变动,自然是跟王粲有关。
王粲,一个出身也算是不错的家族的人,一个在山阳国这样动荡且混乱的郡国成长起来的人,一个怀抱着要为大汉奋斗终身理念的人,在和汉帝刘协的有意无意的互动之中,让大汉的进程在太兴三年三月之时,忽然抖动了一下……
王粲的处境现在很尴尬,曹操之处越来越不客气的申令,甚至隐隐约约表达出如果王粲不愿意主动离开,就会动用武力,告诫王粲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王粲一方面给自己打气,说曹操不敢这么做,但是另外一方面心中也没有底,毕竟曹操也是有前科的,董国丈说杀了也就杀了,更何况他这样顶着一个名士的头衔的臣子而已。
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上回长安的归程,王粲无疑不甘心,他是觉得他是带着使命的,虽然骠骑将军没有明说,但是骠骑将军派他来许县,不就是为了营救汉帝脱困么?他能重新回到大汉朝堂,不就是为了让陛下重新掌握乾坤么?如果他没有完成这样的使命,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就因为被曹操驱赶,所以放弃了?说遇到了各种问题,所以不能完成目标了?说他害怕像是董国丈一样被杀了?
更何况王粲原本到了许县,就已经有一些豁出去的想法了……
所以,王粲几乎是带着一点最后的疯狂,下意识的抓住身边每一根的稻草,而他抓住的新稻草,是耿纪……
耿纪也和王粲一样,少有美名,并且家族也算是不错。耿纪祖上是耿弇,原扶风茂陵之人,是东汉开国名将、军事家,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四位,也算是名门之后了。只不过在耿协之后,耿家的好畤侯爵位就没了,所谓云台二十八将的名声,也渐渐只有在耿家家族之中自己才记得,旁人早就已经遗忘。
所以,耿纪看见王粲在朝堂之上,叱责四方,挥洒妙辞的时候,在佩服之余,也渐渐的有了一些特别的心思……
耿纪是扶风人,现在居许县。就算是到了后世,依旧避免不了比如某个城市还是习惯性的讲本地方言,有意无意的表示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乡巴佬一样,在豫州的许县,也就是耿纪的客居之地。若是按照后世的某漂来说,耿纪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许漂。
在外漂泊的人,情绪上总是有些不稳定,就像是下面没有根,空空荡荡的,然后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难免有一些别样的怀念会突然升腾起来,就像是饥饿的时候想起家乡的油泼面,五脏之中宛如几只小手扒拉着,隐隐有些莫名的痛楚。
背井离乡的人,难免有些时候会想起衣锦还乡的荣耀,之前也没有什么机会,耿纪似乎已经渐渐的忘却了家乡的风土人情,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待在了豫州,落根在许县了。
可是王粲的到来,似乎就像是忽然间拨动了耿纪心中潜藏的那一根弦,不知道是为了一碗油泼面,还是为了部落的荣耀,亦或是为了什么其他的什么,耿纪在孔融的介绍之下,和王粲搭上了些关系。
孔融别的不谈,朋友圈还是挺大的,时不时会在朋友圈里面发一发文章啊,然后召集一下聚会啊什么的。对于孔融来说,如果万事万物不能在朋友圈分享一下,那做一个微商……呃,错了,做一个名人还有什么意义?
而这一次骠骑将军在龙首原上的青龙寺大论,无疑就是挠到了孔融痒痒肉了,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一块什么,那边都不得劲,那边都不舒服。畅想一下若是自己到了青龙寺,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收割一片又一片的羡慕且钦佩的目光,然后下台之后召集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举办文会,曲水流觞,兴致高的时候还可以放荡形骸,且歌且舞,岂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相比较之下,这在许县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这一比较,就越发的烦闷起来。
而王粲似乎是有意,亦或是无意的提出来的事情,就渐渐的在孔融、耿纪之间回荡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孔融等人还觉得慢慢计较不迟,但是曹操突如其来的表示要驱逐王粲,就反而让孔融和耿纪更加的感觉到了机会可能会随时消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同时,汉帝刘协左一句王爱卿不错,右一句王爱卿很好,也让耿纪和孔融认为,这也是刘协在表示的一种态度,那么为陛下分忧,自然就是一个忠臣的本分。
再这样几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王粲在许县的大计划,忽然之间就向前跨越了一大步,进入了商议关键环节的阶段之中。
对于王粲来说,若是真能做到迎汉帝的创举,自然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提,并且肯定还可以名留青史,一想到所有的史官肯定会写自己是经过了怎样怎样的努力,然后又经过了如何如何的艰辛,最后将汉帝迎回了长安,到时候,说不得就连骠骑将军斐潜,都要乖乖的在自己面前低下头来,称上一声佩服,说上一声了不得。这酸爽,哪里是老坛酸菜能够比拟的?
同样的,对于耿纪来说,虽然没有像是王粲一样,指望着自己能够在骠骑将军面前去抖什么威风,但是家乡的一碗油泼面,呃,落叶归根的思想,却让耿纪也有所动摇,毕竟如今看到了关中似乎在骠骑将军管辖之下越来越好,而兖州豫州冀州依旧在不断的战争动乱之中,相比较之下,似乎在关中更安宁一些。当然,作为扶风人,一直都被颍川派隐隐约约的排挤在圈子之外,也是促成了耿纪下决心的一部分原因。
对于孔融而言,纯粹就是憋出来的,毕竟在许县,真没有什么人愿意听他谈论经文,憋得他就像是不小心蹦上岸的??,虽然也张口呼吸,可就是觉得这样总归一天会憋死掉,若是真能去了青龙寺大论,岂不是如鱼得水?
三个人相互之间纯粹个人目的虽然不一样,但是无形当中却有了一个共同的行动方向,就是怎样将汉帝拐到,嗯,迎到关中去。
这一日,便在耿纪所提供的隐秘之所,再一次的会见了王粲,两个人在简单地一番寒暄之后,便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陛下……耿纪压低了声音,不知愿否……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如果当事人同意,那就是迎,如果当事人不同意,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了意义。
王粲一笑,缓缓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锦囊来,放到了耿纪面前,此乃陛下所赐也……季行兄且观之……
耿纪点点头,他也依稀听闻过这个事情,但是看见实物,还是第一次。
锦囊秀美,虽然未必有多少繁华闪亮装饰品,但是从针脚和纹饰来看,明显出自于宫中女官之手,这倒是毋庸置疑的,锦囊之中,还有一些茶叶,正是所谓的骠骑茶。
这个很好辨别。主要是这一阶段,随着斐潜影响力的扩大,这种茶叶的改进,士族之间也似乎对于更显得清雅的泡茶方式也渐渐容纳且接受,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骠骑将军斐潜自身的声望影响加成,并不是随便那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试想若是一个普通且没有功名的商户,公然表示说现在士族子弟烹饪茶汤的方式都是渣渣,然后要用自己的泡茶方法改变习俗,看看士族子弟会不会将这个商户直接碾成了渣渣……
就像是后世大统领******,然后台下一片都是黑框,换成了金边眼镜之后又都是一片金边眼镜一样。换一个普通人从黑框换成金边,又有谁会理会?
锦囊……骠骑茶……耿纪沉思着。
王粲笑而不言。
耿纪思索了片刻,将锦囊奉还给了王粲,然后说道:还请王兄解惑……
锦也,缎也,茶也,荼也……王粲往前稍微倾斜了一些,伸出两根手指,在锦囊上轻轻点了点,压低了嗓门说道,茶于锦囊之中,乃锦绣于途也!此乃陛下表决断之意也!陛下亦借此物表明,不可直取之,乃其身系有绳,乃困也……
王粲特意在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再指了指锦缎上面的封口用的小绳子。
耿纪略一回味,顿觉恍然,拱手说道:王兄果然聪慧敏捷,明晓陛下之意,佩服……佩服……
王粲哈哈一笑,虽然口中谦逊,但是也略微的流露出了一些骄傲的神情来。也就是只有某才能将陛下之意想得通透,旁人谁能做得到?
确定了陛下确实有转移大本营的想法,耿纪明显就热切了许多。只不过问题依旧很多,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如何将汉帝刘协安安全全的带到长安。
不知骠骑将军……可有安排?耿纪思索着,顺口问道。
王粲笑容似乎呆滞了那么一个瞬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化一样,此乃自然……
耿纪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怀疑,毕竟王粲就是从骠骑将军斐潜那边过来的,自然会的到了骠骑将军的授意,自己多问一句只不过是求得更安心一些而已。至于详细的情况,耿纪没有追问,因为耿纪认为这肯定是属于机密当中的机密,王粲绝对不会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那么现在……
最关键的就是如何让汉帝能够顺利的从宫中出来,然后瞒过许县的守卫,跟骠骑将军的人马汇合。
强攻宫殿明显不可能,除非骠骑将军带着大量的兵马兵临城下。当然若是真到了那样的情形,其实有没有他们协助做一些什么,肯定已经没有作用了,因为曹操绝对有安排,万一出现了那个局面,汉帝肯定是被严密看管起来,反而更没有机会脱身。
若是得脱,不知王兄可有安排?耿纪说道,吾等受苦无妨,不可苦了陛下……两个人商谈也渐渐进入了一些实际性的问题,比如这路途之上,既然想要脱身逃离,就不可能依旧得到曹操所掌控的城市县城的支援了,甚至还必须躲着走,这一路上的吃喝什么的,当然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河洛之地,多有荒芜村寨……王粲缓缓的说道,显然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颇有些胸有成竹的说道,某于其中,暗藏有粮草物资……这一点倒是真的,王粲往来河洛,当年董卓之时就跑了两趟了,后来又代表着斐潜往来许县,不管是线路还是地形什么的,自然都是比较熟悉。
而且河洛地区,因为在董卓火烧雒阳之后,便是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很多地方荒芜至今,所以有一些荒村很正常,也就成为了王粲藏匿补给品的场所。
耿纪点了点头,称赞道:王兄果然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王粲摆了摆手说道:此乃小技尔,不值一提……季行兄勾连内外,通传消息,所责甚重,若此事能成,当为首功也……耿纪是侍中,有宫内外行走的便宜权限,所以消息的传递,就要靠耿纪了。毕竟王粲知道自己的目标确实是太大,很不方便。
在下不敢贪功,唯为陛下解忧也……耿纪摆手说道,若可让陛下得脱囹圄,回归社稷正途,纵粉身碎骨,亦愿足矣……
停顿了一下,耿纪低声问道:王兄可有完全之策?
王粲呵呵笑了笑,说道:曹司空所忧者,乃某也……故而某若先离许县,伪称归返,彼等必然松懈,解释季行兄不妨如此这般这般……
第1814章 按下葫芦却起了瓢
王仲宣之处,可有异常?
如今在许县之中,荀彧不仅是要关注前线的补给粮草问题,还要安排春耕事项,甚至还需要关注王粲有没有什么小动作,忙得是天昏地暗。
夏侯惇已经前往阳城,提前做一些防御准备,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骠骑将军就没有什么举动,若是等有了动静之后才想着要进行准备,就未必来得及了。
郭嘉这一段时间也忙着注重于清剿豫州地面上的各式闲杂人员,之前没有太过于重视,导致这些怀着各种目的的人员有些轻易的通过了豫州,在袁谭事件之后,这些原本以为无伤大雅的小人物,也被提上了被针对的台面上,尤其是在荆州和江东方向上,更是设立了关卡进行拦截检查,也算是一种亡羊补牢罢。
因为存在泰山郡这样类似属于自治领地的模式,所以曹操对于下属的郡国控制力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大的提升,除了直接掌控的豫州兖州区域之外,其余比如青州徐州等等,基本上都是委托给了当地的大族进行协管,这些临时工自然有时候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之前还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袁谭之事发生之后,郭嘉自然有了进行问责清剿的理由,所以这一段时间郭嘉也基本上不在许县,都在外地巡查。
人虽然有时候精神力量很强大,但是也不意味着可以长时间的保持,所以荀彧如今多少也有些疲惫之态,只不过依旧在强撑着而已。
王仲宣找了耿季行?荀彧一边批改着行文,一边听着,结果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后,不由得停下了笔,抬起头看着小吏,谈论了何事?
小吏回答道:未知也……二人商谈之时,有护卫于外把守,不得近……
荀彧皱起了眉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让小吏退下。
显然,王粲和耿纪两个人密商,肯定有问题,但是具体有什么问题,荀彧也就只能是大概进行猜测,除非立刻将耿纪抓起来……
给耿纪按一个其他的什么罪责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一来,必定会导致人心惶惶,不是很可取,不如再看看,迟早有马脚露出来。
荀彧沉思了片刻,下令道:来人,去请任、严二位中郎来一趟……
……(ー`′ー)……
不知兄台听闻没有?孔文举欲于南城郊外举办文会?
然也!此乃吾等盛事也!
孔文举办此文会,乃不欲关中青龙寺专美于前也……
此言差矣!关西蛮荒之地,岂有文风可言?唯有冀豫,得传百年!何来专美二字?
啊哈,啊哈……
某欲前往一观,不知各位……
同去,同去!
一帮人纷纷前往,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其他的人,然后等到了城南郊外的时候,发现此处已经是汇集了不少人,顿时相互问候的,介绍的,打招呼作揖的,就坐饮酒的,三五成群攀谈的,便是热闹了起来。
一些邀请而来的青楼女子,笑语晏晏陪坐在人群之中,成为养眼的点缀,有不少年轻的士族子弟,便是围绕在其周边,如同见了蜜糖的虫儿一样,嘤嘤嘤的或是表现,或是争论,或是献殷勤。
孔融坐在曲水亭处,旁边也是坐着一些颍川地面上的文人,相互吹捧着,然后对于某些人敬献上来的文章进行点评,倒也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孔融举办的文会,没有像青龙寺大论那么的正规,甚至还有规定了每日的议程,然后有什么主讲人等等,在这里的文会,充斥着轻松愉快且随意的氛围,当然,再这样的氛围之下,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人物进行宣讲,如果有想要表现表现的,便将自己的佳作公布出来,然后众人来给与评定,若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赞赏,自然就可以收割一波声望,算是很普通的,也是豫州常见的一种文会模式。
略显得有些混乱的场面,却在混乱之中透着一种和谐。时不时出现的争吵,然后又有一堆看热闹的,加入议论的,亦或是干脆冷眼旁观的,什么都不管只在青楼妙龄女子前谈笑的,将整个文会场面点缀得气氛热烈,似乎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落脚之处,每一个人都可以寻得自己的快乐。
一说文会,往往就能让人想起装哔打脸等等,但是实际上像孔融这样的文会模式,和孔融坐在一处的算是比较名声大一些的士族名士,根本不会看到一篇文章,就立刻砰然拍案,惊诧莫名,然后高呼某某人的文章如何如何的惊艳,噗通一声五体投地,跪拜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的石榴裙下大唱就这样被你征服的……
纵然是文章真的不错,顶多也就是微笑一下,点点头,说一声不知何人之作,然后看到了具体是谁之后,根据自家关系的远近亲疏,再来评定一下。若有一些往来,相互有联姻什么的,自然是帮忙吆喝两声,而若是不知道跟脚的,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的外来人,顶多就是一句不错而已,甚至有的连一句评语都不会给。
原因很简单,还是两个字利益。
包括孔融在内的这人,自家的名望名头也不是天上白白掉下来的,能形成当下的名望,不知道自己和家族付出去了多少人力物力,包括其个人的努力。再这样的情况下,会轻易的以这样好不容易得到的声望名头,去推举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然后不管是现在亦或是将来,都可能丝毫没有关系的外来人么?
换成你,你干么?就算是当年曹操,也算是官宦子弟了,到了颍川想要混个名头,二许都死活不开口,被逼无奈之下才勉强说了一句,跟不用说那些寒门子弟,还有连门都摸不到的家伙了……
简单来说,就像是后世那些广告牌,推荐位,都是明码标价的,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然后说这个产品不错,不给一分钱就要上牌子,要上位置,会有人笑呵呵的免费让人上?
所以孔融举办的这个文会,开展得很是和谐,既没有蹬鼻子上眼非要凑上去让人打脸的家伙,也没有因为一个眼神什么的,然后就会争风吃醋,挥拳相向,相互之间似乎都充满了满满的爱心……
文举!某来叨唠了!许攸哈哈笑着,远远的就喊着,然后一摇三摆的往前而来。
竟是子远来了,真乃蓬荜生辉也!孔融也是从亭子当中迎了出来,原想着子远公务繁重,不敢相邀也,未曾想子远亦屈尊前来,某不胜欢喜也!
许攸甩了甩袖子,脸上带出了一些尴尬来。自从袁曹二人大战之后,许攸原以为自己压中了宝,当下应该就是收获的季节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曹操将他给丢在了许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以那里有什么繁忙的公务,之所以每天都到司空府衙去晃荡一下,不就是为了提醒一下这个曹阿瞒么?
听说孔融在这里举办文会,便也忍不住,扑腾腾来了,结果迎面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也不知道孔融是不是在讽刺自己,顿时有些刮不住脸。
来来,诸位!孔融挥了挥手,向着四周招呼了一声,诸位!诸位!许子远来了!曹公若无子远所献良策,亦无今日之胜也!子远居功甚伟也!来来,取酒来,某且代豫州子弟,敬子远一杯!
许攸反应过来,这个孔融,也是闲职一个,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天天跑司空府到底是有事情做还是没有事情做,所以有方才那句话也不足为奇,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来捧自己,原先小小的不快顿时就抛到了一边,重新绽开了笑脸,向着四周举起酒杯示意……
孔融带着众人簇拥着许攸进了亭子,子远兄,听闻当时曹公甚危也,得子远良策,方扭转乾坤……吾等皆不甚知之,不若子远叙说一二?
这不正好挠到了许攸的痒痒肉么?
许攸嘿嘿笑着,假装推辞了一两下,然后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才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说出了那句名言,曹阿瞒若不得某,亦不得冀州也!
哦哦哦……
一群人或是惊讶,或是感叹的表情,让许攸收获了极大的满足。
在曹操的司空府,几乎就没有人搭理他,每个人似乎都有一大堆的事情来做,而他什么都没有,当他向荀彧表示,自己在财务上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可以替曹操解决一些经济上的问题的时候,就被荀彧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说现在这些事情呢,都是曹操指定的,他也不能做主,不如等曹操回来再进行调整云云,态度缓和且有理有据,让许攸纵然生气,也说不出来什么……
所以纵然许攸几乎天天去司空府,但是也一直没有捞到什么机会显摆显摆,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这么多的受众,顿时情绪高涨起来,口沫横飞的讲述其当初的情况来,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阵的惊叹……
……o(* ̄▽ ̄*)ブ……
许子远去了文会?荀彧皱着眉头,又问道,可是又说了一些什么?
小吏不敢言,只是将手中抄录的木牍递送上来。
荀彧接过,看了一眼,不由得哼了一声,将木牍拍在了桌案之上。
满宠在一旁,挥挥手让小吏下去,然后皱眉问道:可是又有不敬之语?
荀彧微微点头。
满宠说道:此人持功甚傲,多有狂妄之言,理当治罪!
荀彧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小事尔,暂且如此,待主公回旋,再行分晓……闻王仲宣欲返,伯宁且多留心……
许攸讲话怪声怪调的,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更何况许攸说起来还是曹操当年发小的时候认识的,也算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再怎样也轮不到荀彧越庖代俎来处理这种事情,更何况许攸发牢骚和王粲准备离开许县的这两个事情相比较,自然是王粲更为紧要。
满宠拱手说道:属下领命……
王粲现在终于是要走了,对于荀彧等人来说,无疑就像是少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隐患一样,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当然,这要等王粲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豫州回到了关中,才能算是一个完结。
现在这个阶段,对于荀彧等人来说,自然是全力确保王粲那边不再出现什么妖蛾子的事情来就成……
两天之后,荀彧满宠等人如临大敌一般,然后看着王粲带着一行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许县,相互看了看,不由得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王仲宣,临行之时,竟然还想面见陛下……满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简直痴心妄想……
王粲临走的时候,双方就因为这个事情,又几乎闹崩了。
王粲表示,自己要离开许县,怎么也要和汉帝刘协告辞一番,可是荀彧等人又怎么可能让王粲如愿?于是乎满宠表示陛下身体不适云云,若有什么话就可以代为转达等等,结果王粲还想着顺着杆子往上爬,说是陛下身体不适,作为臣子理应在一旁伺候,怎能远离什么什么的,然后怎么能像是某某人若无其事的麻木不仁的样子,将满宠气得三尸神暴跳,差一点控制不住。
后来荀彧打圆场,说是王粲若有什么话想要说,不妨上表,定会转达,陛下呢,身体不适,也确实不方便接见外臣,反正怎么说,就是一个意思,让王粲麻利且圆润的离开……
王粲表示非常的愤怒,然后写了一封措辞锋利的表章,丢给了荀彧,然后断然拒绝了荀彧原本派遣的护送曹军小队,又是言辞犀利的表示不屑与忤逆天子的兵卒同行,反正就是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许县。
荀彧将王粲的表章扔到了一遍,然后看着王粲的远去,若有所思。
在王粲一行的身影远远消失的哪一个瞬间,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一种总算是送走了瘟神,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以为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了,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序章……
第1815章 天之子当有天佑之
骠骑将军啊……
刘协仰头望天,眼神之中带着一些迷茫,也有一些犹豫。气运这种事情,真的就像是天上的??一般,看着好像是就在眼前,实际上距离遥远。
刘协已经不怎么相信气运这个事情了,因为他觉得,他似乎没有什么气运,而要拿自己没有的东西去和旁人比较,不是傻子是什么?
唯一可以凭借的,便是自己的思考和理智。
斐骠骑会比曹司空更好么?
刘协就像是一个社畜一样,一边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身的情绪,继续不露声色的重复着每天的事务,一边不停地的在心中衡量着两家公司的利弊。
曹老板的公司呢,所提供的平台就这样了,算是倒了一个极限,而且似乎限制很大,不但不允许刘协自己招兵买马,甚至还裁减经费,更过分的是还将自己的亲人扭交法办,每每想起这个事情来,刘协都在暗地里磨牙……
那么斐老板的公司会不会有所改善?
亦或是天下的乌鸦其实一般黑?
毕竟跳槽是有风险的。
虽然刘协不见得知道后世的一些专有名词,但是整体意思却也差不多,毕竟耿纪传达过来的计划看起来似乎不错,然而实行过程当中难免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到时候若是途中生变……
从许县到关中,一路肯定不太平,这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那么,要不要冒这样的风险?
刘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就像是这是他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口气……
许久,刘协从后花园当中转了出来,脸上平静如水,在经过园子路口的时候,对着在园子口等候的小黄门说道:听闻孔文举在南郊办文会?朕也想去看看,你且去问一下荀卿……
刘协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心中却在抽搐。一个天子要去哪里,居然还要问一下下属的下属,这个天下,还是大汉江山么……
……o(一︿一+)o……
陛下要去南郊参加文会?荀彧沉吟着,然后看了一眼满宠,问道,伯宁以为如何?
孔文举此人……满宠低垂着眼皮说道,虽说王仲宣已离,然之前多有与孔文举往来……为稳妥计,理当拒之……直言四海不宁,刺客者甚多,为陛下安危计,不便出行也……
满宠知道荀彧问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不过作为下属,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余地,当上司将一口黑锅摆在面前的时候,是背还是不背?就像是领导在电梯里面放了一个臭屁,然后下属居然不能赶快表示一下,将这个屁承担下来一样,正所谓一个屁大的事情都承担不起来,还要这样的下属有什么用?
虽然刘协想要出宫去看看文会,并不算一个屁大的事情。
拒绝,对于荀彧等人来说,肯定是比较稳妥的,但是同样的,在情理上,也明显有些过分。毕竟这个天下,不管怎么说,依旧名义是大汉。
若是不让刘协出宫,必然会招惹来一些吃瓜群众的骂声,而献策的满宠,多少就要分担绝大部分的黑锅了……
子扬,汝之意何如?荀彧微微点点头,却没有下令,又转头问了问刘晔。
刘晔并没有抬头,拱了拱手说道:此事允也不是,不允也不妥,属下也是无策……还请令君裁决……刘晔毕竟是皇室出身,让他来表示拒绝刘协的意思,不管于情于理都是说不出来的,所以刘晔干脆就将问题丢还给了荀彧。
荀彧也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如果是普通的出行,比如天子行猎踏春等等纯粹是天子想要游玩类型的行为,以社稷安危啊,劳民伤财啊等等借口堵回去,也算是正常操作,说不得还会落得一个刚正爱民的声名,但是去参加文会,刘协一不花钱,二也没有要周边供奉,就是在城南郊外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再说刘协这样的参加一个文会的行为,就会劳民伤财危害社稷未免就有些过分了。
至于安全问题,更不可能如同满宠所说的那样拿到台面上去讲,毕竟治下不宁,害得天子不安,这是臣子的失职,而不是臣子的荣耀。
再加上参加文会的,可不仅仅是只有孔融一人,颍川周边大小士族子弟也有不少,这陛下亲临,无疑也是对于文会的一种肯定,对于这些颍川士族子弟来说,也无形当中就像是增添了一些光彩一般,若是被这些……嗯,荀彧甚至可以断定,只要他拒绝了陛下的出行,这些参加文会的士族子弟肯定就会知道此事……
原本曹操诛杀董承之后,声名什么的就下降了许多,要不然也不会冒出来后来曹昂被刺之后,还有些什么天道昭昭之类的流言四下乱传。
有官职的,除非像是孔融许攸这样的半在野状态下的人员,一般都不会参加文会的,而这些参加文会的在野人士,要说清论朝政,批驳政策,只要让他们不涉及具体事务实际问题的话,那可各个都是一顶一的人才!
荀彧沉吟了片刻,说道:来人!去请任中郎前来!
……(* ̄(エ) ̄)……
果然,刘协的到来,就像是给在城南的参与文会的一干众人打了鸡血一般,虽然说在任峻和满宠的严格看护之下,刘协的行动受到了很多的限制,然而依旧让许多颍川士族子弟激动地不行,热泪盈眶,泪洒满襟。
这样的情形,也让在跟在后面的荀彧微微有些感慨,若是这一次没有让刘协出现,而被这些人知道了是他拒绝了刘协的,会不会回头偷刨荀氏的祖坟去泄愤?
不过让荀彧意外的是,原先设想当中会出现的各种意外并没有出现,刘协很平常的在文会上待了大概一个时辰,接见了几名乡老,然后也看了几篇后进学子的文章,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也没有说什么让人尴尬的话语,便宣布回宫……
就这?
大张旗鼓,严阵以待的荀攸满宠,以及从颍川调来的任峻不由得有些错愕。任峻虽然名头上是颍川的典农中郎将,但是实际上在曹操治下,这典农中郎将几乎等同于太守职位,同样也掌管着颍川的军政事务,只不过因为许县的原因,不好设立颍川太守,所以才多出了一个典农中郎将的职位,因此任峻手中也是有不少郡县守卒的。
结果准备再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陛下真的只是想要看一看而已?
难道是想多了?
没事,当然最好。
刘协回城,孔融许攸等人自然要前来恭送。
许攸忽然觉得,来参加孔融举办的文会,简直就是投了曹操以来,最为心胸畅快的时刻了,见刘协离去,难免升腾起一种难舍的情愫来,上前启奏道:陛下驾临颍川文会,如同光耀山川,旭暖厚土,实乃吾等之万幸也!然此次陛下来回匆匆,不愿稍留,可是吾等有何失礼之处?
毕竟这一次刘协来的突然,许攸根本没有什么准备,再加上许攸又不是那种惊艳的天才,走个几步就能妙笔生花的那种,在刘协来的这一个时辰之内,死劲憋了半天,依旧没能憋出一篇像样子的文章出来。
评价他人的文章都很容易,可是要自己动手,肚子里面的几千个字似乎都在躲猫猫,收罗了半天都找不到几个。
于是许攸自然想到,如果说……
许攸的算盘打得挺响,就没顾荀彧等人了,或者,许攸就算是知道了荀彧的意思,也不想去迎合,毕竟都是可以呼喝曹操为某甲的辈分,难道还看着荀彧这样的小辈脸色不成?
荀彧脸色不变,但是眼皮却沉了下来,似乎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样。
满宠则是面露不虞之色,狠狠地盯着许攸,反正满宠和许攸之前就有争吵过,现在自然也不必给许攸什么好脸色。
刘协笑了笑,说道:朕……今日得观诸位,文笔斐然,忠心可嘉,朕甚是欣慰……不过……宫中也有些事务,就不便久留了……
既然陛下还有要务处理,臣亦不敢强留……不过,五日之后,文会终了之时,不知陛下可愿拨冗莅临,以励后进求学,以嘉颍川文风?五天的时间,自然就足够自己憋一个大招,然后在天子面前展露一下了。
许攸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不少士族弟子应和,对于他们来说,才不管刘协究竟是有真的事务还是假繁忙,心思也和许攸差不多,反正能有机会露脸,而且还是在天子面前展露一二,有什么比这样的场面更让人欣喜雀跃的么?
于是许攸话语一出,个人颜色顿时不同,有人应和,有人沉默。
不说旁人,孔融心中窃喜,没想到许攸来了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若不是他来说这话,还要自己想办法提出来……
这个……刘协沉吟了一下,转头问道,荀卿,汝意如何?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聚在了荀彧身上,让荀彧如坐针毡。
……??……
此时此刻,函谷关隘之中的太史慈,看着疲惫不堪,衣服头发肮脏,双腿之间血流不止的王粲,不免微微升起了一些佩服之意。
对于一个不擅长骑马的文人来说,硬生生在荒郊之中,人不离鞍,赶了三天的路,如同紧急传递军情的兵卒一般,抛下了舒适且安逸的华盖车,奔到了函谷关下,不仅是双股之间被马鞍马皮磨出血泡,然后血泡又再被磨破,一片血肉模糊,更有可能在路上会遇到曹军的斥候小队,生死转瞬之间。
不管之前太史慈对于王粲的印象如何,而现在看到王粲能将自己豁出去的表现,总归是让人佩服的。可是在简单包扎之后,王粲稍微恢复了一些所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太史慈十分的为难且愤怒起来。
五日为期?!太史慈瞪着眼盯着王粲,忽然觉得这个家伙比自己其实都还要胆大包天,奔袭许县!你疯了还是某疯了?!
某……某四日可至函谷,将军五日之内又如何不能至许县?王粲声音虽然虚弱,然而依旧有一股倔强的味道。
哈!太史慈瞪着王粲,此事无关军旅!汝,汝……
太史慈绕着王粲转了两圈,想要怒吼两声,却又担心会自己的声音太大,便传递得众人皆知,不得不又重新凑到了王粲面前,汝可有骠骑之令?!未有授命,便行此胆大妄为之事!还要某配合于汝!真是,真是……
王粲咧着嘴,像是一半因为伤痛,一半是在笑,汉家臣子,迎救天子,何须他人之令?!再者言之,骠骑遣某入许,不就是为了此刻么!难不成骠骑表里不一,假以忠义之名,行苟且之事!
大胆!太史慈喝道。
王粲却梗着脖子,也是瞪着太史慈。
两个人像是斗牛一样,僵持了半晌之后,太史慈无奈的说道:纵然某令兵急驱许县,然亦为强弩之末也,又攻不得城,如何能迎得陛下?
王粲哈哈笑着,说道:将军无须忧虑,某早有安排……便是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太史慈听闻,转悠了几圈,皱眉说道:仲宣,此策如何能行得?!若陛下不得出宫,又将如何?又或是不得脱……亦或是兵乱殒……啊呀!汝……行险,太过行险!
虽然王粲计划得不错,甚至还有后备的预案,但是不管从参与人数还是兵卒武力上来说,都是处于劣势的状态。
陛下不能出宫,就先布谣,乱许县城中之心,然后在第四日夜间发动暴乱,冲击皇宫和城门……
如果陛下可以出宫,那么多半都会以为是再在文会上做文章,但是实际上文会只是一个幌子,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之后,关键的点却放在在陛下出城之时……
太史慈原本以为自己就够喜好冒险了,结果王粲更加的疯狂。
王粲仰头而笑,只是笑容之中带出了一些痛楚:既是天之子,当有天佑之!
……太史慈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家伙,居然也将天子性命也搬上了赌桌!
某……太史慈沉吟半晌,缓缓的说道,某有守关之责,未有军令,不得擅出!此事,需报骠骑,方可起动大军!
王粲微微颤抖着,眼中的光华渐渐的黯淡。
……然,太史慈仰头望天,某拨张、朱二校尉,各领二百骑,备双马,先行之!如汝之言,若真有天佑……
第1816章 风险究竟值不值得
清风徐徐。
按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个让人感觉舒适的季节,既没有冬日的严寒,也没有梅雨的烦闷,甚至还远远不到夏日的酷热,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光,但是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间点上,却发生了一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在太兴三年的阳春三月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就王粲这样的一个不算是多大的人物,却搅动得整个的河洛之间风云变幻。
这一场变动,说是危及了整个大汉的根基,或许有些夸张,但是也确实在一些方面上体现出了整个大汉根源上的问题,导致了一系列令人或是扼腕,或是悲伤,或是怆然的反应,也常常成为后来人去研究的地方。
如果当初……
站在后来者的高度,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自然可以冷静且不带任何主观情绪的进行分析和判断,但是在当时所有人都是当事人的情况下,想要做到冷静的宛如机械,清醒得仿佛圣者,又谈何容易?
当斐潜接到了从函谷关传来的紧急军情之后,不由得也是愕然半晌,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评语来。
当初派遣王粲至许县,多少有些应付之意。毕竟当时青龙寺大论,如果让王粲这个还算是有些名头的家伙,在长安四处乱搅合,很容易就将原本设立的命题方向拉扯到保皇命题当中去,使得原本计划会被严重影响,所以斐潜就干脆直接将王粲送到许县去,原以为是四两拨千斤之举,却没有想到这个四两真的变成了千斤……
士元,公达,汝观仲宣之策,有几分可行?斐潜将太史慈上报的军情,转给了庞统、荀攸。
庞统看了看,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荀攸在许县也算是待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现在却在长安见到了这样的一封军情,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细细看了,又琢磨了半天,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王仲宣……过于用险矣……
主公……荀攸拿了几个桌案之上的小物件,一边摆放着用来示意,一边说道,此乃许县……于城东北十五里,有屯田大营,兵三千,平日以军屯之,若有变,须臾可至许县,所领之人乃姓严名匡,乃颍川人士……另有阳城驻军,直属夏侯将军统领,五千余,虽多为步卒,然亦有马军,约五百……此外,许县城中,领典农中郎将统辖郡兵者,姓任名峻,其妻乃曹司空从妹也……
一长串说下来,荀攸最后说道:以王仲宣所谋,需调引许县人马于城南,又需陛下离宫且将离城之时,骤然发难,搅乱城中,夺西门而出,一路不得停歇,又需避过雒阳、阳城二处军马收罗……这,这……哎……
简单来说,就像手上都是二五八,然后对面已经立金听牌等自摸了,不仅自己要连吃带碰顺便开个杠,而且还不能让对面有机会摸任何一张牌……
这难度系数,至少算是5.0吧?
许县那些家伙被王粲忽悠蒙蔽,斐潜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多半是王粲表示这一次行动会有斐潜来兜底,会有大量兵马配合,只需要刘协这个大头挤出了栅栏,那就一切都奥利给,剩下的路途之上的问题都不用考虑了……
对于许县的这些人来说,王粲肯定不敢交代实话的,因为一说实话就肯定没有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了。问题是,既然如此,王粲又为何要采用这么冒险的策略?
庞统沉着黑包子脸,忽然出口骂道:王氏竖子,居心叵测!若依某之见,其救天子乃为表,实乃欲引吾等与曹司空相争也!
庞统愤愤的说道:天子于许,定无实权,曹司空独揽朝纲,久而久之,天下自然只知曹氏,不知皇胄……若王仲宣此策可成,必然动荡,纵然不可成,亦可令天下知之,陛下欲逃!为何欲逃?!必曹氏之责也!
吾等亦不得不救!若不行之,天下亦有非议丛生,名望有损!可若是出兵……庞统拍着桌案,王仲宣以一己之欲,只顾自身清名,罔顾百姓安宁,欲挑起关豫相斗,以千万血肉重铸皇室之重!此人胆大妄为,死不足惜!
荀攸楞了片刻,叹息道:如此,王仲宣……恐是已存死志了……
庞统张了张口,最后也摇了摇头。
斐潜听了庞统和荀攸的分析,才算是比较彻底的看清楚了整个事件的轮廓,细细想来,不由得也有些头皮发麻。
这个天下,果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人……
说起来或许也有斐潜自己的一部分原因,王粲并不是一个蠢货,所以斐潜对待迎天子这一件事情的暧昧态度,王粲必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之下,王粲被迫行险,做出了一个将所有人都装进去的局!
首先便是高调入许,搞得许县上上下下都以为王粲代表的是骠骑将军,然后又大肆捧着骠骑,宣扬骠骑忠义等等,除了竖立起王粲他自己是骠骑将军斐潜的代言人的招牌之外,也让许县之中的人员感觉到了骠骑将军的强势……
接着就是王粲一系列的坑蒙拐骗,让许县的这些原本在曹操治下,或者是不安分,或者不满意,或者是一些什么其他原因的人员,动摇起来,然后觉得只要将天子刘协搞出了许县,便是天大的功劳,就会青云直上一般。
确实,如果斐潜指挥大军,从函谷呼啸而出,纵然曹操在雒阳和阳城屯扎兵马,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和斐潜的纯骑兵去比拼速度,也没有办法形成多么有效的阻拦,所以许县之中的大多数人在王粲的忽悠之下,多半都是以为只要将天子搞出许县,便是万事大吉了,难度一下子下降到了他们觉得可以接受的程度。
但是这些人也没有想到,其实王粲在骠骑将军斐潜这里,也是先斩后奏,根本没有任何的商量,也谈不上什么精确配合……
所以,如果说斐潜没有出动,或者是出动了没有赶到,整个的营救行动必然失败,但是问题是失败了,也同样的达到了王粲的一部分的目标。
对于曹操来说,天子出逃就无形当中证明了曹操之前所作所为,都并非天子的本意,也就彻底的证明了曹操并非尊天子,而是在挟持天子……
如果斐潜不出兵,就等同于自己扯下了原本的忠义遮羞布,所谓捧得越高,便是摔得越惨……
而对于刘协来说,就像是抢来的肉吃起来特别香一样,如果刘协没有任何人重视,没有任何人想要,那么刘协的地位自然就越来越低,最终泯然如同庶民一般。只有权臣和权臣相互争斗起来,皇帝在其中才有左右周旋和利用的余地……
像王粲这样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的谋略,也只有在信息差的时候才能用得上,但是只要几个方面一碰头,自然就能知道其实王粲之前的那些言行当中,那一些是真的,那一些是假的,所以荀攸才说,王粲多半是已经存了死志。因为王粲等于是将所有人都骗了,这一件事情之后,不管成败,不管在哪里,都没有了王粲容身之地。
所以,整个的计划风险大不大,有没有确实可行性,对于王粲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最终不管是成,还是败,王粲都能接受。
如此,斐潜站了起来,便出兵罢!
主公……庞统有些迟疑,难道说真的去迎了一个没多少好处,却能在自家脑袋上瞎捣乱的天子刘协?
令徐公明协同士元镇守三辅,张文远、赵子龙各点三千骑兵,随某出阵!斐潜摆了摆手,下达了命令。公达知晓豫州地形,可愿随军?
谨遵主公之令。荀攸拱手领命,旋即先行去准备了。毕竟从兵卒召集到辎重干粮等等的准备,都是有大量的事务要处理的,在这个年代,纵然斐潜已经是职业兵制化了,依旧不能说走就走。
庞统站在一旁,听着召集兵将的战鼓开始敲响,不由得叹息一声。
斐潜笑笑,他明白庞统的担忧,对了,士元不妨去准备一下鲜卑王庭、藏人吐蕃之物,此番也一并带上……
主公之意是……庞统眼珠子转了两圈,忽然明白过来,哈哈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
…………这是一个等待填写的颜文字分割线……
许县太庙。
刘协站在光武系列,以及他父亲的灵牌面前,默然无语。
作为天子,刘协所经历的大场面,其实也不算是少了,但是很遗憾,绝大多数的大场面都不由他来做主,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比如说火烧雒阳。
可是现在这一次,忽然之间,跳槽的这种无形的压力,对于前途的这种不能确定的忧虑,就沉甸甸的压在了刘协心间。
第一次去城南文会,刘协是很放松的,因为刘协知道,第一次去其实就是为了麻痹荀彧等人,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变故,也不会有任何情况发生,既然不会发生任何的事情,又何必紧张?
所以当时刘协态度很坦然,很平静。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就像是没有递交辞职报告之前,一切都宛如平常,但是一旦递交了哪一张简短的文字,纵然平日里面谈笑得最好的同事,也会生出一种别样的氛围来。
而这向前的一步,应该迈出去么?
刘协很迷茫。
神案之上的灵牌也沉默着,就连金粉涂抹的字迹似乎也在收敛着光华,不发出任何令刘协误解的色彩来。
陛下……跟随自己已久的小黄门在太庙之外门侧跪着,低声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还请回宫歇息……
刘协猛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太庙之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外面的光线已经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在门外侍奉的宦官们已经点燃了灯笼。
是该回去休息了……
明天就是约定好的日子了。
回宫……好,回宫……哎呦……刘协微微点点头,想要站起来,但是跪坐久了腿脚血脉难免不通,酸麻得一时间难以得行。
小黄门见状,连忙在门口朝着大殿当中的灵牌磕了一个头,然后小步趋进,到了刘协面前,帮助刘协活动起腿上的血脉来。
嗯……
腿上的酸麻,让刘协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从长安奔出之时的情形。似乎当年也是斐潜从并北赶来,在万军之中,将他接到了并北。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当年的中郎将,然后一步步的变成了征西,现在又成为了骠骑,那么斐潜还是当年的那个斐潜么?但愿那把中兴之剑,依旧锋利。
陛下……陛下,可有好些了?小黄门一边轻轻的捶捏着刘协酸麻的腿,一边问道。
刘协活动了两下,感觉恢复了许多,点了点头说道:好些了……对了,你是初平年间跟着朕的吧?
小黄门低头禀报道:回陛下,奴婢是初平二年三月进的宫……
是了,朕记得,当年从长安离开的时候,就是你跟在朕身边了……刘协想起了当年那昏暗的夜空,那混乱的场面,那被践踏的锦缎,那闪着寒芒的刀枪,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当年的混乱的情形,让刘协刻骨铭心,可是刘协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之后,自己很有可能还要再来一次……
值得么?
专心在帮刘协捏腿活络血脉的小黄门没有察觉到刘协脸色的变化,依旧低着头,轻声说道:回禀陛下,这是奴婢的福分……
刘协借着小黄门的搀扶之力,站了起来,抖了抖腿,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行了,回宫罢……
小黄门一边对外面轻声传达了一声,一边搀扶着刘协往外走。
当年跟着朕……刘协轻声笑了笑,然后似乎在开着玩笑一般的说道,以后也要跟紧了哈……
奴婢自然是永远跟着陛下……
细细的声音,摇晃的灯笼,在这个沉寂如深潭的宫殿之中,轻轻的泛起涟漪,却不知道这一道涟漪,能飘荡传递多远……
第1817章 毫不意外的意外变化
骠骑将军斐潜大举兴兵,在长安郊外突然集结出发,顿时引得长安城内的群众一阵骚乱。
这又是那个地方出事了?
不知道哈……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呐……
嗯……某人沉吟了一下,旋即打了个哈哈,看起来似乎要下雨了,我要回家收衣服……告辞,告辞……
啊?这大太阳这么好?下雨?
对了,忽然想起来家里狗链子没拴呢……告辞,告辞……
哎嘿!这狗链子的事情都要你操心啊?哈,走得还这么快?咦?这家伙的家不是在西边么?怎么往东去了?
啊哈,那啥……我也有事,有事……
旋即一大帮子人散了七七八八,到了后面有人提着米袋子回来了,看着依旧没动静的反应较为迟钝的那几个,好心提醒道:他们都去买米买面去了……你们还坐着干哈?再不去就晚了……
顿时恍然,面面相觑之下,立刻或是咬牙切齿,或是大汗淋漓的朝着米店狂奔而去。
这年头,一旦出现兵事,粮食价格就狂飙,这是一种常识,但是常识归常识,会不会懂得按照基本常识来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后世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食盐不过就是氯化钠,顶多加了微量的碘,然后就有人传说可以防辐射,便是一阵的疯狂抢购,屯的盐三年都吃不完……
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旋即各种猜测纷纷出现,最多的一种便是猜测是不是北地出问题了,鲜卑或是匈奴又闹腾了?毕竟骠骑将军行进的方向不是往南,那么川蜀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不是太高。
旋即庞统代替骠骑将军府衙让人贴出了安民告示,表示周边无战事,只是骠骑将军的常规兵马训练而已,粮价大体上稳定,比起前几年同期相比较,涨幅还略有下降云云,自然也是引得吃瓜群众一阵愤慨,圈圈个插插的,死黑胖子又来忽悠了,顿时有人嫌弃,有人嗤鼻,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可是在没有明确的官方说法之前,大多数人依旧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庞统也不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毕竟若是真说了,然后成功了倒也无妨,如果不成功呢?天子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该算谁的?还不如就这样含含糊糊,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算是一种幸福。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对于大多数普通民众只是关心自家吃什么,而那些关中士族则是在这样的一次行动当中看到了另外的一个方面。
骠骑将军斐潜麾下,这种速度快到了相当可怕的兵卒动员能力!
在春秋战国时期,主要兵卒来源就是一般的自耕农,所以要进行作战,就必须要进行政治上的动员,比如在《孙子兵法》就明确表示:“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然后比较不那么出名的《吴子兵法》之中也提出:“是以有道之主,将用其民,先和而造大事”,“凡治国治军,必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等等。
其实意思差不多,就是要打仗了,国君需要让治下的这些民众知道为了什么去打,至少在道义上要站得住,这样才能打胜仗……
一直到了汉代,这样的习惯也依旧保持着。
若是对应侵略,保家卫国,那么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其他的战争目的,多少还是需要走一个流程。
就像是讨伐董卓,也是先在山东郡县周边先大肆的宣扬董卓是多么多么的残暴,然后是多么多么的不忠不义,之后才有酸枣那个不怎么像样子的联盟,就连斐潜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要进行作战,依旧要召开誓师大会,表示要打什么人,鼓舞一下士气什么什么的……
然而现在……
从敲响了将军府战鼓,到最后斐潜带着人马离开,也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听说举办什么誓师大会,也没有听说有任何的提前的准备,就这样干巴巴的硬邦邦的,一点前戏都没有,让这些已经习惯了各种前奏来调整姿势的士族子弟很不适应。
原来,战争是可以这样的么?或者说,骠骑将军之下的兵卒,已经到了这样的层面了?在这个年代超快速度的动员能力,再加上战马的运动速度,二者结合意味着什么,相信很多士族子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一般的士族子弟怎么想的,作为弘农杨氏的子弟杨修来说,已经是没有心思去研究了,对他而言,听闻汹涌而来的大量骠骑人马,顿时激发出他内心当中最大的恐惧,一时间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就像是夏日里面的雪花,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消融。
我弘农杨氏做错了什么?!
杨修好不容易咆哮出来,正准备号召家中私兵家丁什么的决死一搏,却听闻骠骑将军根本没朝着杨氏的坞堡而来,而是继续向东而去……
而去……
向东?
快快备马!反应过来的杨修大喝道,还有,将那些兵器都收起来!收起来!将骠骑将军的旗帜重新挂出去!告诉家父一声,某去追骠骑了!发现骠骑将军斐潜的目标并不是自己的时候,杨修的心思重新活泛的转动了起来,立刻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由得跳将起来,一边喊着,一边往外奔去。
虽然杨修算是沐休时间,在家中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明显有事情发生,自己又怎么能继续在家中干坐着,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东面……
必然有大事发生!
而东面的大事之中,有什么大事能让骠骑将军如此焦急,领着兵卒急奔而过?
杨修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答案,也让杨修多少有些惊骇莫名之余,又多了一些隐隐的兴奋……
如果说杨修是惊骇当中带着兴奋的话,那么天子刘协的心中就是惊骇带着不解了。
凭什么?
到底是怎么肥四?
不是一切都顺顺利利,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在原先的计划之中么?
怎么突然之间,就被荀彧发现了?
荀彧又是怎么发现了?
难道说是孔融亦或是耿纪那边泄露了?
朕就觉得孔文举有些言过其实,不堪重用!果然是如此!
荀彧没有理会刘协内心的多么纠结扭曲,淡淡的笑着,就像是往日当中,说着平常不过话语一样:请陛下安心,城中有宵小为乱,须臾可平……陛下勿须忧虑也……
朕……刘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看了看左右如狼似虎一般的曹氏兵卒,之前努力直起来的腰杆子,不由得有些崩塌。
荀彧瞄了刘协一眼。
其实暴露问题最多的,并不是孔融和耿纪,恰恰就是刘协自己。
刘协又不是演员,刘备才是,所以怎么可能在言语行为之间毫无破绽?加上面对的又是荀彧,若是荀彧没有将心思放到刘协身上,倒也还有几分可能,结果刘协还好死不死的三番两次的去招惹荀彧,这不是就明显的白送么?
举栗子,就像是公司里面一个平日里面唯唯诺诺,说什么都只会是是是的家伙,顶多就是顾而不问类型级别的人物,忽然之间就硬气起来,主动的去找主管日常事务的副总来别苗头,而且还不是一次……
刨去大姨妈这种自带buff或是debuff的亲戚之外,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荀彧在第一次被刘协顶在腰眼上的时候,若是还有些不确定的话,那么在城南的文会之上,又被刘协第二次当众挂出来晒,心中就咯噔一下敲响了警钟,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示,也没有任何的异常,但是实际上在这几天时间内,却进行了大量的排查。
毕竟整个许县,是在颍川地面,整个城防兵马,都在曹氏,或是曹氏亲属的手中,在细心的收罗线索的荀彧面前,天子刘协,孔融和耿纪,这三个人做的小动作,其实也并没有他们三人自己想象得那么的隐蔽。
很多细节上的问题,都会暴露一些事情。
就拿最简单的吃食来说,这个年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天天大鱼大肉吃到爽的,就连曹操自己都未必能够做得到,毕竟曹操也要给下属竖立一个榜样,天天吃未免太过于奢华了,表示一下铺张浪费不可取什么的。
那么一般老百姓则是更要精打细算了,不是过年过节,吃肉喝酒这种事情,基本上想都不用想,然而这几天,某个人的院落之中确有大量的酒肉消耗,这说明了什么?
再加上安插在各个官员府邸之中的内线……
曹操之所以能够离开许县,放心大胆的在冀州前线,不仅仅是因为曹操觉得荀彧活好器大用起来放心,同时许县上上下下还有不少的暗线,有些是荀彧知道的,也有一些可能连荀彧都不知道的,如此曹操才能比较放心的离开许县。
而现在,这些暗线的作用就呈现出来了。
当这些林林总总的细微线索汇集到了荀彧桌案之上的时候,其实答案也就渐渐的浮上了水面,当然,对于这个答案,也有不同的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是表示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不如等几个光溜溜的屁股蛋子都露出来之后,再行动手,让这些家伙知道什么花更黄,什么花更红。
另外的一个声音,则是不能等爆发的时候,而是要在爆发之前就处理了,多少留点遮住屁股蛋子的布条……
荀彧选择了后者。
是的,至少将整个的事件,控制在乱贼的范围之内,摒除了汉帝刘协的参与度,至少给汉帝留下一点遮住屁股的颜面。
当然,也是为了曹操的颜面。毕竟养刘协也算是养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不但是没有养熟,然后刘协还表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藕想去看看,然后一个斗大的荷花差点伸到墙外去,说不尴尬都是假的……
城中渐渐纷乱起来,嘈杂的声浪一波高过了一波。
荀彧为了不走漏消息,一直等到了刘协即将出宫的时候才进行了拦截,一面将刘协控制在宫中,一面在城中和城外发动了抓捕。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许县之中许多不明情况的百姓惊慌,有些倒霉的家伙刚好撞上了交战的区域,又或是被当成乱贼冤枉砍杀了,一时间整个的许县之中黑烟滚滚,血流漫漫。
陛下……荀彧缓缓的说道,今日许县百姓之亡者,皆因陛下也……
刘协愤怒的瞪着荀彧,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在孔融文会上面的犀利言辞一般,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咬着牙。刘协再一次的感觉到了对于整个世界的无力感,他原以为能够把握的东西,结果到头来都是一场虚空。
不多时,任峻带着兵卒来到了宫墙之下,看了一旁的刘协一眼,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礼,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刘协说,反倒是直接向荀彧禀报道:回禀令君!城中贼人皆已平靖!经查,乃侍中耿氏,收罗歹徒,暗藏兵甲,欲行谋逆之事!今事迹败露,于城中纵火,焚烧房屋,砍杀无辜,害百姓无数!幸得天道昭昭,使得凶贼现形,如今皆已抓捕归案,敢问令君如何处置?
荀彧没有回头,但是他依旧感觉到了刘协投射过来的目光。
男丁皆腰斩!弃市!妇孺编入随军女营!家中财物一律充公!荀彧转过头,对着刘协拱拱手说道,陛下以为如何?
耿卿……刘协的脸皮抽搐着,似乎想要给耿纪说几句求情的话,但是或许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或是觉得就算是说了荀彧也不会听从,结果沉默了半天,什么话也没有说。
荀彧微微低头,然后对着宫墙之下挥了挥手。
任峻领命,杀气腾腾的又返回去了。
城中事态渐渐平定,但是城外的,却有了些意外。
原本在城中的耿纪纵然想逃,四门一落,便是瓮中捉鳖,跑都没地方跑,而城外的孔融见到了城中火起,便是立刻借更衣之名立刻遁逃了,让前来抓捕的严匡扑了一个空,只是将依旧茫然不知所措,并且还打了好几天的腹稿,准备在刘协面前展现才华的那些士族子弟,尤其是许攸给围了起来……
被搅乱了兴致,还不清楚情况的许攸大为愤怒,不仅是当众大声呵斥,甚至表示要在陛下面前弹劾严匡。
严匡哪里吃这一套,立刻让人将许攸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然后再去收罗孔融的时候,却发现孔融早就再次的使用出当年被袁谭围攻之时,就用过的纯熟技能——脚底抹油,溜了……
第1818章 又是一次的兵临城下
孔融伏在马背之上,只是捡着小路往西而奔,一时间心中不知道浮现起来多少滋味,难以描述清楚。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最终一个声音在心田之中响起,该死,该死!
当然不是孔融他自己该死,而是觉得王粲该死!
虽然在曹操之处,也没有得到多少的重用,自己心中也渐渐积攒了不少的怨气,才有了和王粲合谋之举,但是这不是代表着孔融就有破釜沉舟的意志。在孔融计划之中,自己应该是属于超然之态,然后长袖飘飘的在陛下和骠骑将军之前,长笑三声以抒发这么多日在曹操治下的苦闷……
可是,一切的计划,似乎在今天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早晨孔融到了城南之处的时候,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原先孔融只是以为大事在即,难免有些情绪不稳,但是等到了城中火起,喧嚣之声蓦然升腾之时,孔融忽然觉得情况不对!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是要在陛下离开城池之后,再于城中先发动,如此一来,自然注意力都会被城中吸引,然后再假借护卫天子为名,招呼文会的士族弟子一同而行,打乱原本刘协周边的护卫布局,最后或是鱼目混珠,或是直接再做搅乱,掩护刘协逃亡……
可是,当下不仅是动乱的时间早了,而且陛下根本就没有出城!
肯定是坏事了!
孔融接到了消息之后,几乎就是立刻知道了不妙,趁着众人都被城中之变所吸引,悄悄的就赶到了原本预备逃离的藏马处,上马就是狂奔而逃!
该死,该死!
不是计划好的要在曹操这个家伙面上来扬眉吐气么?
不是计划好的要在天子面前表一表功勋劳苦卓越么?
怎么现在反倒是自己成为了丧家之犬一般,惶惶逃命?
王粲到底在何处?
骠骑将军又在那里?
这天下,何处才是某孔融的安身立命之所?
骠骑将军究竟是来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来?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王粲,不,是骠骑将军设下的圈套,只是想某等搅乱许县,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要迎接天子?!
某被骗了不成?
身后的几名护卫,也是面色惊慌。跟着自己的,也就这几个了,至于妻子家眷,自然不用多说什么了……
呜呼,这乱世啊……
孔融在马背上用力的缩小着自己的身形,甚至觉得自己穿着长袍大袖有些碍事,被风灌得鼓鼓囊囊的,很是不方便。有心更换一件吧,一来是觉得时间紧迫,二来也听说风鼓起来的衣袍,可以防箭矢?
孔融杂七杂八的想着,在逃生**的支持之下,沿着小路狂奔,心中祈祷着自家不要被曹操的追兵赶上。
才转过了一个岔道口,正在孔融策马狂奔之时,忽然听闻到了一些马蹄之声!
孔融吓得脸色发白,竟然做出了原本绝对做不出来的马背上的高超技巧,抱着马脖子,几乎是侧身挂在了马背上,拼命扭头往来路上眺望,却看不到什么烟尘和追兵的踪迹……
这?
可是马蹄声依旧,而且似乎还越来越响!
家主!家主!前面,在前面!
身边的护卫神色惊慌的指着前方,大叫着。
什么?!
孔融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闻前方有箭矢呼啸的声音,然后在前方引路的两名护卫惨叫声中,跌落马下!
孔融猛地扭头,脖颈中的椎骨都发出了咯噔一声响,才猛然间看见在前方道路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票人马,正在疾驰而来,当先的撞入眼中的,便是那杆三色战旗!
是骠骑将军人马!
孔融心中狂喜,然后看着这些兵马杀气腾腾的又搭上了第二波的箭矢,不由得立刻脸色刷拉一下子变得惨白,忙不迭的舞动着双手,大叫起来:且住!且住!某非曹军!某乃孔融孔文举是也!
在跟着朱灵和张烈一同而来的的王粲,在队列之中闻声瞄了一眼,也是叫道:手下留情!是孔使君!
朱灵放下了手中的战刀,皱眉喝道,让开道路!
其实不用朱灵特意吩咐,孔融等人已经忙不迭的往路边窜去,毕竟孔融等人虽然也是骑马,但是一来最好的战马肯定是先供给给曹操之下的马军,二来么就算是在豫州上好的战马,和正儿八经雍凉的战马还是有些差距的,就像是某泰的车,虽然猛一眼看去,外表差不多,但是实际上差距依旧蛮大。
孔融等人的马根本不敢和朱灵等人的战马对冲,都不用孔融等人特别去控制,早早的避开了主要的道路,甚至被道路旁的灌木荆棘扎得哀哀直叫,也不敢挡在路中……
眼见着朱灵张烈带着人马呼啸而过,孔融呆了那么一个片刻,忽然叫了起来:等等,等等某……孔融想要调转马头,可是胯下的马怎么都不愿意,七扭八扭的反倒是跑得更远了,急的孔融一边怒骂一边踢打。
被逼的急了,孔融的马顿时人立起来,将孔融摔下了马背。幸好当下已经开春,树木杂草从生,加上速度也不快,摔下来的孔融只是觉得手脚疼,倒也没有伤到筋骨。
这么一耽搁,孔融便只能见着三色战旗奔腾而去,只留下来滚滚的黄尘扑面而来,还有那些掠过的骠骑兵卒肆无忌惮的嘲笑之声……
孔融是又疼,又气,又觉得收到了羞辱,可是站在地上喘息了半晌,忽然也笑了起来:临战之时,竟如行猎一般!骠骑之兵,悍于天下,果不其然!!
这个地界,怎么说也是曹军的底盘了,而这些骠骑兵卒,不仅是没有什么紧张的颜色,甚至让孔融觉得似乎还很轻松的样子。虽然只是惊鸿一览,但是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似乎比起孔融所看见的由夏侯渊统帅的那些骑兵要更好些。
夏侯渊手下骑兵装备似乎也很齐备,行进也很有规矩,但是就像是一篇过于追求笔画齐整而显得有些生硬的文章,而刚刚过去的骠骑将军人马,却像是随意迸发出来的几句妙语,虽然有些随意,但是更显得自然和从心所欲。
这就是称雄关中北地的骠骑人马?
有意思。
孔融忽然觉得心中不是那么慌乱了,转头叫着:那该死的畜生呢?牵过来!走,跟上,跟上!
…………这是一条木得感情的分割线……
这是……
马蹄声?
正在沿着孔融留下的踪迹,往前追踪的严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由得勒住了战马,左顾右盼起来。
林鸟惊飞!
似有黄尘滚滚而来!
忽然之间,从远处的树林拐角处,就奔出了一队人马,飞驰而至!
人马还未到了近前,箭矢便是先到了!
严匡下意识的就头一缩,藏在了马脖子后面,头顶上一阵劲风呼啸而过,一根箭矢几乎就是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在严匡身边的曹军兵卒,则是没有那么幸运了。严匡亲眼看见,一名兵卒虽然尽力躲避了,但是依旧被一只箭矢插在了肩膀之处,而且还是穿透了皮甲,没入了血肉之中!
还有一人,不知道是来不及躲避,还是傻了那么一刻,被一箭正正的射在了面门之上,血花四溅当中,当即就一头栽到,跌落马下!
严匡心中大惊,偷眼看去,只见到一杆三色旗帜高高挑了出来!
该死,竟然是骠骑人马!
什么时候来的?
从河洛到豫州这一路上的警戒哨塔呢?怎么没有示警?!
是这些哨塔的兵卒有眼无珠都懈怠了?还是这些哨塔都变成了摆设不成?!
严匡并不知道,若不是朱灵和张烈为了尽肯能的隐蔽,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就派人偷偷摸了戒备的哨塔,然后才通行的话,那么还会来的更快。
从河洛到豫州,曹军一路防备,难道太史慈之下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做?
很显然,对于这一路的侦测,甚至是对策,太史慈还有其下的朱灵张烈,平日里面不知道研讨过多少回,这一路来,简直就将上一次奔袭邺城的模式发挥到了更新更高的层面,虽然说人马也不算少,可是一直到了阳城附近才被发觉,而等发觉之后再行传讯,也来不及了,曹军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朱灵等人一路奔着许县而来!
严匡心中种种念头才转了几个,就见到奔驰而来的骠骑人马似乎又拉开了弓,准备第二波的抛射!
严匡不过一个典农中郎将,而且还比任峻还要差一截,手下更是一些骑术普通的兵卒,严格讲起来不过是一群刚刚能骑马的,距离会,还有纯熟差的还有老大一截,更不用说还能在马背上开弓抛射了……
因此严匡面对汹涌而来的骠骑人马的时候,基本上根本就没有产生出任何的抵挡**,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就往斜刺里一冲,然后高呼转进。
纵然如此,依旧是没能全身而退,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矢,扎在了其后臀之上,让严匡嗷一声差点落马,摇摇晃晃一路淌血而逃。至于其他的兵卒,更是不堪,有的慌乱之下,竟然和战马较劲到了一处,生生导致战马撞到了树桩之上,人马在空中抛飞,惨叫声不时响起。
在曹军纷乱的呼喊惨叫声当中,如雷一般的马蹄声奔腾而起,就像是每一下都敲在了曹军上下的心头一般,最终汇聚成为了一个名字,骠骑将军,骠骑将军来了!
这个如同传说当中一般崛起的名字,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铸就了威名的家伙,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三色旗帜插满了北地关中,打得困扰了大汉几十年的鲜卑羌人服服帖帖,收拢了西凉并州的骑兵,展露出耀眼的光华,就算是明知道是对手,也不由得不在心中暗自佩服!
不过佩服归佩服,要让自己面对面和这样的人马对抗,多少还是有些胆寒,反正自家不过是屯田兵才转职的骑兵,人数也没什么优势,还是让个头大的去抗罢!于是乎这些曹军,上上下下就心安理得的一路逃亡,径直让出了道路,使得朱灵等人一路奔到了许县之下!
这么多年来,自从董卓之后,位于颍川的豫州人,再一次感受到了雍并骑兵的锋芒,就像是一柄锋利的战刀抵到了自己咽喉之处!
一方面得益于原先清剿城内的时候就已经封闭四门了,另外一方面也是看见了从阳城绵延而来的烽火传讯,等王粲朱灵等人到了许县的时候,许县如临大敌,吊桥高悬,曹军各个神情紧张,心中如同擂鼓,扑腾扑腾的安定不下来。
有谁能想到,从河洛开始布置的那些用来预警的哨塔,竟然像是纸糊的一般,看起来似乎可以遮风避雨,但是等真的风雨来临的时候,便是迅速垮塌下去,裸露出了薄弱的环节来。
曹军,在骑兵上面极度的短缺。
虽然大家都知道,曹司空之下,有一支直属于曹操统辖的骑兵,号称虎豹,其下骑兵,有人说是五百取一,甚至是千人取一云云,好像听起来十分的强悍,而且门槛极高,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程度……
但是实际上呢?
知道实际情况的人,都对这个五百取一,或是一千取一的比例,既无奈又感叹,他们何尝不想降低比例,甚至降低到十取一,五取一啊,可是真要是那么低的比例,战马哪里来?不是他们想要将标准拔到那么的高,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战马!
虎豹骑三千左右已经是极限。当然,若是将治下所有的战马全数硬凑起来,大概也能凑个七八千,但是问题是要不要留后备替换?要不要留些种马蓄养?各地各县要不要留一些方便紧急传递军情调运兵卒?还有各家将军各个世家要不要留一点充个场面?林林总总下来,能凑到三千多,曹操真的是已经尽力了。
战马数量少,装备不如人,所以整个豫州的防御,便只能是依托每一个的城池这样的要点来进行,而一旦碰到骠骑将军麾下这样的,既可以奔袭,又有足够的后勤支持的骑兵,真像是矮子和高个子打架,然后被高个子一巴掌按在了头顶上,任凭矮子手脚乱挥,可就是够不着……
很早的时候,曹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切的想要进攻冀州,同样也是为了抢夺原来在袁绍之下的那些马场,位于河北的养马地。是,现在曹操是基本上获取了冀州的控制权,但是骑兵并不是说今天占领了马场,明天就能刷新出一大批的骑兵来直接使用的,而在这样的节骨点上,面对这奔袭而来的骠骑人马,许县上下不免尴尬异常。
王粲越众而出,直驱城下,声音沙哑之中带着一种异常的亢奋:某,山阳王粲,王仲宣,前来迎接陛下!尔等还不速速放了陛下,以免刀枪相见!
许县城上,一片寂静。
任峻瞄了瞄城下的王粲,转头对着荀彧轻声说道:令君,此子已于一箭之地内,要不要下令,直接射杀了?
第1819章 又是一次的忠诚凋零
任峻厌恶城下叫嚣着的王粲,认为一切的事情定然就是这个家伙引发出来的,所以很自然的就建议干脆直接射杀王粲,也好出一口恶气。
然而荀彧并没有同意。倒不是荀彧对于王粲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而是荀彧觉得,杀了王粲也不能改变什么。他担心的并非是眼前的这一些骠骑人马,而是其后还有没有更多的兵卒,以及从河洛到豫州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若说是骠骑将军不声不响的就将雒阳和阳城都攻克下来了,兵锋直指许县,这种最为恶劣的局面,荀彧觉得应该不可能发生,但是说完全不可能,荀彧又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面对的是骠骑将军斐潜,这个人身上已经发生过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多少让荀彧心中有些不安。
四门紧闭,严加警戒!荀彧看了一眼在城下叫嚣的王粲,然后又盯着在外游走的张烈朱灵等骠骑人马,指了指,说道,此乃前锋,未携带攻城器具……固守即可,不必理会……若有变故,再来知会于某……
任峻点头领命。
荀彧也点了点头,返身下了城墙,在甬道之中,依稀还能听见王粲那沙哑又有些亢奋的喊叫声,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明,不可轻举妄动,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辅助判断,同时,对于荀彧来说,更重要的是要稳定城内,毕竟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清剿行动,要是有些漏网之鱼趁机在关键时刻作乱,那可真的会酿成大祸!
同时,还有陛下刘协……
荀彧眼前似乎浮现出之前刘协听闻骠骑人马奇袭而来的时候,脸上的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些惊奇,一些期盼,还有一些欢喜,也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内容,而这些其他方面的东西,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城外,朱灵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门紧闭的许县城墙,皱眉对着张烈说道:张兄,看这个架势,恐怕是早就有所应对……王仲宣这家伙,说的城中有人接应,那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烈望着许县上空依稀还残留的黑烟,指了指,说道:嗯,可能来晚了一些……你看,那些明显是焚烧什么东西……嗨!要是再早些来此……
朱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王仲宣之前就是说差不多这个时辰的……我们也不算是晚来,而应该是城中动手早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不过看这个样子,似乎不怎么样……
城门不乱,黑烟渐小,也没听到城中喧哗啸叫,说明即便是有人动手了,但也很有可能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咄!张烈扭头吐了一口在嘴角边上沾染上的沙子,若是城中不动,我们这点人也撞不进去!总不能拿头去撞罢!这个王仲宣,我看八成是没戏了……
张烈和朱灵也没有将人马全数带来,还有一些在藏身地看护着备马和辎重,所以单凭当下这两三百人,在城外突袭些曹军小分队是绰绰有余,但是说要攻打许县,那就有些搞笑了。毕竟好歹许县也是经营多年的曹操大本营,不是稻草房子,吹口气就能倒的那种,城墙坚固,吊桥壕沟,鹿角礌石一应俱全。
虽然说曹军缺马,所以若是再城外和朱灵张烈动手,肯定吃亏,但是若是张烈朱灵拿着这些兵马就去攻城,又反过来是张烈朱灵吃亏了。
那么……朱灵问道,张兄你觉得……接下来……
张烈抄起马侧的水囊,灌了两口,顺手递给了朱灵,再看看……不行的话……就只能是先撤了……
虽然不甘心,但是依旧要面对现实。
撞南墙的也不是没有成功者,但是在南墙之下倒下的尸首更多。朱灵和张烈都不是那种非要撞南墙的人……
不过,王粲例外。
王粲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过最大的事情,就是眼前的这一件。
这南墙,纵然是立在了面前,王粲也要撞!
于是乎王粲根本不管朱灵和张烈在后面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示意,一意孤行的继续在城下坚持。
只不过,原先王粲略显得亢奋的声音,渐渐的在失去激情……
去两个人,带这家伙走!朱灵指了指王粲,颇有些不满的说道。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既然城中已经失败,又不可能攻城,还在这里干耗着等人请吃饭呢?再说战马跑了也有大半天了,也该松一松马肚子,喂一些草料什么的,要不然长时间勒着肚皮,人都会不舒服,何况是还要驼一个人的战马?
可问题是王粲死活不肯,甚至挣脱了兵卒的拉扯,驱马就往城下而去!
陛下!一定要迎得陛下!不能退,要进攻,进攻!王粲愤怒的大喊着,企图让朱灵和张烈听从他的指令,甚至驱赶战马向着城下而奔!
不知道是王粲想要驱马直接往城下壕沟当中去,还是说情绪激动之下距离壕沟太近了一些,差一点就落到壕沟之中,不过战马本身也有灵性,临近壕沟之时,高高扬起了前蹄,倒退着跳了两步之后便调转了身形,重重的转了过来。
若是骑术好的,自然也就跟着战马一同调转了方向,可问题是王粲骑术么,虽然也不算是特别差,但是也不算是特别好,再加上从许县到函谷,然后再从函谷到许县,精力体力都是消耗极大,顿时抓不住缰绳,从战马之上噗通一声落入了壕沟之中,溅起了硕大一朵的水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城上城下的双方都傻愣了……
被朱灵派来牵引王粲的兵卒也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去这个护城壕沟边上捞人,还是说不用管这个倒霉家伙了,不由得回头望向了朱灵和张烈。
……
……
朱灵瞠目结舌,然后也在张烈脸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这要是派人上去捞,不被城上的曹军射成傻子?而不派人去,似乎又有些尴尬和说不过去……
仲宣贤弟啊!跟在后面的孔融悲声叫道,然后冲到了张烈和朱灵面前,尔等站着干什么?!还不速速救人!
若说王粲多少还算是这一路一同跑过来的,多少算是半个同伴,而孔融这个家伙对于张烈和朱灵来说,就基本上属于陌生人了,若是孔融好好说话,苦苦哀求,张烈和朱灵说不定一咬牙一跺脚,派出十几个兵卒去捞一把试试看,结果孔融情急之下,语气和态度都很生硬,顿时就让张烈和朱灵心中也不由得升腾起了火头来。
毕竟当兵带队伍的,刀头舔血都是常事,那有几个是软绵绵的脾性,大多数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再加上王粲一路奔来辛劳,张烈和朱灵,以及其他骠骑人马也同样辛苦,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好耐心,听闻孔融叱责,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朱灵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你谁啊?你不是也有几个人么?你怎么不去救?
某……某乃孔融孔文举是也!孔融瞪着眼,没想到朱灵会如此不客气,同时对于军旅并不是很熟悉的孔融,在此时此刻犯下了第二个错误,大胆!主将落水了,属官岂有坐视之理?!还不速速救人!
孔融也不是故意要犯错,他真以为这些人马是王粲带来的,既然是王粲所带来的,那么自然就是王粲为主将,毕竟也没有看到什么其他将领的旗帜,他根本不知道为了隐蔽,就连三色旗都是到了临近了许县才打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去多打几面什么姓氏战旗了……
哈?!主将?张烈哈哈一笑,呼哨了一声,走了!
朱灵也撇了孔融能够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径直和张烈一同,带着人马呼啦啦往远处而去。
骑兵最重要的便是机动,要是定点在许县城下,什么时候被人包围起来了多半都不知道,而一旦是扯到了外面去,两条腿的步卒便只能是干瞪眼,纵然有些想法,也没有什么卵用。张烈和朱灵都自然深蕴此道,所以不可能在许县城下耽搁太长时间。
孔融目瞪口呆看着张烈和朱灵带着人马扬尘而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做什么好……
这个……家主……孔融护卫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这个……再过去可是进入城头射程了啊……护卫知道孔融和王粲有些往来,所以也担心万一孔融想不开,真要去捞王粲,能不能捞起来另说,这城头上的曹兵可都是虎视眈眈的呢,要是一阵箭雨下来……
要知道让城头上的曹军害怕的只是骠骑将军的人马而已,对于他们这几个三脚猫,曹军多半不会怎么客气。
孔融呆立半晌,忽然哀嚎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哭王粲,亦或是在哭自己,然后调转了马头,向远处狂奔而去。孔融剩下的那几名护卫也连忙跟着,落荒而走。
咕噜……咕噜噜……
王粲奋力的在许县宽大的护城河当中挣扎,可是一方面体力精力消耗太多,另外一方面腿上的伤口在水的刺激下竟然抽搐起来,让王粲不由得在壕沟当中畅饮了起来,不多时便灌得两眼泛白,渐渐的往下沉去,而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当中盘旋——为什么,为什么都没人来救我……
一个锦囊,或许是因为其内的空气,又或是一时间没被水浸润透,竟然从王粲的怀中漂浮了起来,向上,向上,在水流当中就像是要追逐着那仅有的光芒,可是又不得不在四周黑暗的侵蚀下,渐渐的沉沦。
一个竹篱伸了过来,兜住了锦囊,然后到了一只粗糙且皴裂,黑黝黝且肮脏的手中,然后过了没多久就换成了另外一只布满了老茧,却干净了一些的手,旋即被放在了一个漆盒之中,被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托着,晃晃荡荡的走了很久,之后便是越来越白净,越来越细致的手接过,直至到了一张以金银线描绘图案的玄色长桌之上。
清润且从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荀彧不慌不忙的拱手说道,陛下,骠骑人马……已退……
一只有些苍白,但是十分的干净的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锦囊,然后就像是被锦囊烫到了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刘协缩回了手,也缩回了目光,或许是不忍看,又或是不敢看,王仲宣……这个锦囊是他给王粲的,而现在这个锦囊被呈现到了面前,或许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王仲宣投河而亡……荀彧的语气平淡,就像是跟地主家的二少爷说今天又有一只鸡被黄鼠狼偷了一样,带着一点点的惋惜,却没有多少悲伤。
刘协愣住了。
荀彧有说谎么?
没有。
只不过没有特别向刘协说明事件的前后次序而已。
朱灵和张烈是退兵了,但并不是因为王粲而退兵,只不过是因为见情况已经改变,和原先计划差别太多,不得不退兵。
而王粲是投河了,但是也不是王粲主动投的,或许也真有死志,但是更多像是发生了意外,就像是战场之上也有可能绊倒在一从杂草上,又或是被流矢射中一样。
最重要的是王粲先不小心掉护城河里了,张烈和朱灵见不好救援,后面才退的兵,而在荀彧这么一说,似乎就反过来成为了张烈朱灵退兵,然后王粲见事情不可为,便投河了……
前后次序一扭转,蕴含的意味便大大的不同。就像是曹老板的父亲死了,曹操攻打徐州,然后和曹操攻打徐州,其父亲死了,虽然两个表述的事件都一样,但是前者似乎看起来是曹老板为了其父亲报仇,师出有名,而后者么,不过是狗咬狗而已,纯粹咎由自取。
荀彧的言辞,在刘协听起来,就像是骠骑人马见事态有变,觉得王粲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不管不顾的丢下了王粲,而王粲竟然如此的忠烈,如同屈原一般,投河以明志!
荀彧瞄了一眼呆住的刘协,不声不响的拱了拱手,然后退了下去。聪明人,永远知道话说到什么程度上最好。
大殿当中一阵静默。
良久,才有一声叹息幽幽而出。
王爱卿啊……
刘协忽然觉得,其实王粲才是忠臣,是大汉的忠臣,而自己之前还似乎怀疑过,防备过,揣测过这样的大汉忠臣,这是自己的错误,这也是大汉的悲哀。
忠臣王粲死了,而剩下的这些人呢?
王允死了,董承死了,耿纪死了,王粲死了,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忠臣就这样死去,然后自己似乎就剩下了……
大汉司空曹操,还有大汉骠骑斐潜。
当然,还有他们麾下那些将领谋士,而那些所谓的大汉宗室,甚至包括刘备在内,都没有一个可以靠得住!
为什么?
为什么大汉会变成了当下这样,为什么上天就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刘协的目光,渐渐的从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到了桌案之中的锦囊上,盯了许久,最终从喉咙里面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王爱卿……朕……王爱卿啊……
第1820章 故技重施的破绽之处
夜色之中,雒阳萧萧,流水汩汩。
雒阳地势虽然不算是险要,但是也算是背山面河,北面的邙山,南面的洛水,也算是遮蔽了雒阳的左右两肋,如果再加上之前雒阳在百余年间的不断修葺和修建,着实是会让很多人头疼的存在。
只可惜董卓一把火,不仅是烧坏了许多亭台楼阁,也同样牵扯到了许多防御设施,毕竟就连后世的钢筋水泥也惧怕水火,更不用说在汉代这样的土木石结构的建筑体系了。
李典自从领了雒阳令之后,就不断地加固城防,修整设施,但是问题是地主家也没有多少的余粮,像雒阳这么大的城池,然后又被损毁得如此严重,仅仅靠李典一个人,手下那点兵,根本无法说修复就能修复,毕竟当年雒阳可是一百多年的基业,所以纵然是李典努力再努力,也不过就是勉强像个样子罢了,很多地方依旧没有办法完善。
因此只能先顾着军事上的东西,比如在洛水南岸,架设水寨,和雒阳城相互呼应,然后在小平津之处,再另外设立军营,作为犄角,协同防御。
连日以来,李典不断的在调配兵卒,补充物资。毕竟如果曹操想要向函谷进攻,这里便算是重要的出发基地,而如果说骠骑将军想要进攻豫州,此处,也是防守要点。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小平津之处,依靠在岸边的船只,也是如同鱼鳞一般,停泊得到处都是。
临近渡口的军营之中,军寨统领夏侯廉正和自己一帮心腹手下,坐在大帐之中吃酒,桌案之上满满的都是各种酒肉,还有兵卒进献的从周边山坡河边收罗来的新鲜果子,琳琅满目,堆叠的如同小山一般。
夏侯廉么,是夏侯惇的族弟。
人人都知道夏侯惇,就未必能知道夏侯廉了。毕竟有一个名气太大的兄长,也不知道应该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夏侯廉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远不及夏侯惇。
原本雒阳,是曹洪和李典共同防御的,但是后来因为和袁术袁绍的战事吃紧,又将曹洪调到了前线,而这么一大块的地方又不能说完全交给李典,虽然说曹操一再表示李典这个人是个可以放心的好同志,但是有时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而是需要对手下进行权衡的问题。
如果说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毕竟雒阳曾经是大汉的都城,虽然说谁都知道现在雒阳败坏不堪,但是毕竟名头还在,而曹氏夏侯一大帮子都还没有都捞到一些什么好职位呢……
因此呢,夏侯廉就到了雒阳,可问题是夏侯廉若是真有些水平倒也罢了,结果么到了雒阳之后,三言两语之下,就漏了马脚,让李典哭笑不得。又不能送走,又担心在雒阳搞不好反倒是碍事,便只能是先让夏侯廉统领了一部分的兵卒,到了小平津这里单独设立营寨,一方面也是为了整体雒阳的防御,另外一方面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同时呢,小平津临近沟通河内,也算是战略要点,而且还可以让夏侯廉在小平津这里多少积累一些带领兵卒的经验,也许将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可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一块去的。
对于夏侯廉来说,李典不过是一个外姓将领,然后也还没有后来的名气,不过是因为李整的关系而已。李整是当下曹操封的青州刺史,是李典的从兄,不过因为历史上死的早,所以也没留下什么印记。
所以夏侯廉对于李典,并没有多服气,压根就不能理解李典的好意。
对于在小平津这件事情来说,夏侯廉心中相当的不爽,写了封信给夏侯惇告了李典一状,却被夏侯惇回信一顿臭骂,心情难免抑郁,于是乎干脆摆了一桌,从黄昏便一直喝到了深夜。
酒喝多了,牢骚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陈留待着!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谁会来?值守,值守个屁!
主公在冀州纵横来去,河内早早就举旗投降,又没有多少兵卒,有什么好防备的?我看啊,不是为了防备河内,而是为了防备将主啊!
听说雒阳城中各类物资如山一般,呵呵……怕是城中日日酒宴,每餐都耗费千金!
就是,就是……
各类言语层层叠叠,让夏侯廉听了原来越是烦闷。
李典毕竟还没有历史上的邺城之战,合肥之战等等的战役名头加持,虽然说历史上给与李典的评价还不错,但是现在么,至少夏侯廉就觉得不怎么服气。
听闻手下心腹抱怨,夏侯廉也是抑郁难平,也是拍着桌子正待叫嚣两声,抒发一下心意的时候,忽然听闻一声巨响,震得桌案上的酒水肉食鲜果到处滚飞,双耳之中嗡嗡作响,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小平津营寨寨门之处,猛地腾起了一团硕大无比的火光,寨门在火光和巨响之中四分五裂,然后便是更多的火光星星点点的亮起,旋即在夜色之中传来了如雷一般的马蹄声,还有如同潮水一般涌动而来的呼喝之音!
大帐之内的人面面相觑,手里拿着的肉滚落到了地面,端着酒的泼洒到了身上也茫然不觉,然后忽然之间发了一声喊,各个跳将起来,踉踉跄跄的便冲出了大帐,映入眼帘的便是从西北面而来的漫天火光!
在这漫天的火光之中,已经隐隐能够看见大队的骑兵身影,铁甲兵刃在火光和星光映照之下,令人浑身的都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是……骠骑,是大汉骠骑啊……
在河岸边临时驻扎的转运民夫,已经被吓得四散奔逃,而这些凶悍的骑兵,已然从残破的营寨门口突进,纵横驰奔,到处追杀,到处举火!
夏侯廉脑袋嗡了一下,只觉得这一瞬间如同塞进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连转都转不动,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为什么骠骑将军的人会从北面杀过来,一下子就击破了他的营寨?!
……这里是被炸得七扭八歪的分割线……
雒阳城头,虽然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但是李典脸上的面色依旧黑压压的,沉得仿佛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
站在雒阳城头向小平津望去,可以看见隐隐的黑烟依旧升腾,斜斜的连接上了天空,就像是大自然不经意的挥挥手,然后将天空划拉出好多道的划痕一般。
从小平津之处,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出了大队的骠骑铁骑,到了太阳日上三竿的时候,更是直接逼近了雒阳城下!
到处都是人喊马嘶的声音,往来的传令小旗飞驰而过,溅起大块大块的泥土,远处甚至能看到有些白色烟气升腾起来,想必是做饭的炊烟。
一夜之间,小平津渡口就被骠骑将军所控制。李典虽然没办法亲眼看到,但是从眼前的情形也可以推断出肯定是大批大批的骠骑人马通过浮桥,说不准还多架设了两条浮桥,然后远远不断的渡河,歇息,修整,戒备,像是一个复杂无比的器械一样,看着像是各个部件都杂乱无章的的运作着,但是实际上整体却很井然。
只有面向雒阳这个方向上,骠骑人马开始挖壕沟立栅栏,似乎准备以这样的方式将小平津和雒阳分割开来,又像是防备着雒阳城中的兵卒……
李典已经不去想关于夏侯廉的问题了,因为李典知道,就算是他知道了夏侯廉究竟昨夜当中做了一些什么,或是没有做一些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李典他精心布置了一年多的防线,就像是那一层薄膜一样,不管是被黄瓜还是被黄鳝,一触就破了。
这些人马,好像都是骑兵?
难道说这一次又是和上一次太史慈突袭邺城一般,骠骑还想用第二次同样的方法来袭击许县?
真想故技重施?
孟津!李典咬着牙说道,定是孟津!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事后去推论的时候,似乎都很简单,但是能在事前就做到的,却很少。
李典猜测得没有错,被突破的点,就是孟津。
孟津是雒阳西北方向上的渡口,距离雒阳有相当一段的距离。当年董卓还在雒阳的时候,就假意和河内太守王匡在小平津对峙,但是实际上带着人马从孟津绕道,一举突袭了王匡大营,将直接威胁到了雒阳的王匡军马杀得七零八落,而如今,没想到骠骑将军竟然也走了当年的路子,再次从孟津绕道,破袭了小平津!
小平津之处因为也是连接河内的通道,河内又同属于曹操管辖之下,所以多半是没有放出斥候哨探,而河内多半也是因为如此,也没有特别留意,双方都以为对方会布置侦查,结果就漏出了一个这么大的空档来。
除去了河内和小平津两个个方面的相互失误之外,孟津不知不觉当中被攻取,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因为距离上的原因,孤零零的孟津不适合设立一个长期的营寨,因为防御起来难度太大,所以李典只是在孟津上派遣了一些兵卒,设立了岗哨,但是很显然,这个岗哨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现在去追究是孟津的岗哨,还是小平津的夏侯廉,哪一方面的责任更大,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意义,摆在李典面前的问题就是,在面对这些骠骑人马,要不要,敢不敢,能不能进行拦截作战?
早早听闻骠骑人马凶悍,但是到了当下,李典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其中味道,从关中到了河洛,自己布置在西面的永久和半永久的岗哨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是没有一个能够将警训传递过来!
如此数量的人马,就不是隐秘二字能够做得到了,还要加上及其强悍的速度和力量,能够在自己那些岗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扑灭当场。
也或许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自己所设立的这些岗哨和观察点,其实一直都在骠骑将军的掌控之下,所以一旦出兵,便是全数拔去,竟然连点遗漏都没有!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李典现在都面临着最为棘手的问题。
打,还是不打?
上一次太史慈领兵,直接从雒阳之下大摇大摆的过去,曹洪和李典都没有做什么动作,一方面是因为曹操和斐潜当时相互之间矛盾没有激化,另外一方面还有共同的敌人袁绍,所以也就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现在就完全不同,如果说就这样将骠骑人马全数放过去,且不说李典自己有没有责任,就说对于整个冀州战局的影响,必然是极其严重。
这样的责任,李典承担不起。
可问题是如果要打,又该怎么打?雒阳城中是有一点骑兵的,但是也就是一点而已,想要和骠骑将军这些人马对抗,简直无异于痴心妄想。
远处骠骑人马在旗号声中,大队大队的人马各自划分出了营地,然后开始沿着洛水开始修正,一副准备在雒阳外围休息一下,然后才继续向东的样子。也能看到似乎是将领模样的人物,在护卫的簇拥之下,登高而望,目光几乎和李典在空中相撞!
森然的杀气,似乎越过了空间,相互挤压,相争高下!
李典愤然一掌,拍在了城墙之上!
打!
必须要打!
自己有雒阳城墙相护,再加上一年多来陆陆续续囤积的物资,就算是守城,也是足够守个一年半载了,那么已经算是处于略占优势了,毕竟纯粹的骑兵,并不擅长于攻城,所以对于城外的骠骑人马来说,纵然凶悍,但是也有破绽!
这个破绽,依旧是孟津!
骠骑人马绕过孟津,夺取了小平津,无疑是一步好棋,但是同样的,也导致了整个补给线的延长!如果说攻克了孟津,然后再焚烧了浮桥,那么就意味着切断了骠骑这些已经渡河的人马的补给线,纵然这些骠骑人马随军携带粮草,但是后路被断的消息同样也会侵扰军心,到时候,进退两难的就不是自己,而是这些骠骑人马了!
第1821章 简单和复杂其实并不矛盾
军略是什么?
这一点,斐潜年轻的时候以为很简单,后来觉得很复杂,但是现在么,觉得两种情况都有,说简单也确实是简单,但是复杂也确实很复杂。
就像是大道理,基本上一说都好像很简单,其实真正去做,就复杂了。
虽然说斐潜的军略可能比不上荀攸赵云,甚至也未必能和太史慈比较,但是斐潜的长处在于一些赵云太史慈等人所想不到的方案和计划上,比如使用火药……
但是,火药还是有些局限性。
斐潜皱着眉,站得远远的看着几名专门负责火药的兵卒将两桶受了潮的火药小心翼翼的摊开,然后又在上方架起了阴棚,让阳光不能直射,以此来阴干黑火药。
黑火药很麻烦的。
就像是暴脾气的小情人。
时时刻刻都需要小心翼翼的陪伴着,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拖着周边的人一起升天了。黑火药极易受潮,稍有不慎就湿了,然后若是被忽略了又不到缓解,小罐还好说,若是量大些,便是当场自燃自爆没有二话……
就算是到了后世,依旧常常听闻因为黑火药使用储存不当,然后发生爆炸的事故,更不用说在汉代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了。
但是火药如果用得好,确实也很强。
比如攻克小平津,用来炸开营门的,就是火药。
要重新调整安排了……斐潜看着,微微皱起眉头。春季空气本身潮湿,盖好的油纸被夜风吹破了,一晚上湿气就渗透了进去。这个事情当然也有这些火药兵的责任,但是更多的也是意外。
毕竟火药周边,严禁举火,白天还好,夜间被风吹破了,怎么看得见?
跟在斐潜身边的远远看着的,是荀攸和赵云,还有后来巴巴跟上来的杨修。
太史慈被斐潜留在了函谷关,没有责罚,但是也算是责罚。在太史慈职权范围之内,出动千人以下,并不需要斐潜的批准,毕竟函谷关属于前沿地区,若是出动个十几百来人,都需要到关中请示,那未免太死板了。只不过么,像迎天子这样的事情,毕竟还是相当大的问题,稍微处理不好就是天大的篓子,就像是眼前的这火药一样。
斐潜火药的配比,自然大体上按照后世比例来调整的,但是截至到目前,在平阳黄氏工房之中,所研究出来的火药,依旧只能做到很普通的程度,没有办法形成大规模的杀伤力,原因很简单,就是提纯技术的前置条件不足。
黑火药的配比,好像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实际上很复杂,就像是许多人记得比例就是一二三,但到底是一硝二硫三木炭,还是一硫二硝三木炭呢,稍微一混淆头就大了……
而让人头大的,并不仅仅是配比。
木炭好说,就像是纯正的闷骚形的老实男,也比较容易获得,但是这家伙最大的梦想并不是发光发热,而是寻找一切办法来**,呃,湿身,搞湿自己,也搞湿旁人,比如硫小娘和硝妖女。
硫小娘呢,就像是大家闺秀。既然是大家闺秀,那么就意味着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有,想要搞硫小娘,就必去她闺房里面,也就是硫矿产地,至今为止,斐潜只在两个地方发现,一个就是北地临汾吕梁一带,另外一个地方就是汉中。当然汉代最出名的依旧是邯郸的硫大家,不过那是在冀州,至于五色和箕山也有,同样也不属于斐潜的地盘之内。
或许还有其他的地方还有,只不过现在没有被勘察出来,斐潜也还不知道。
天然硫几乎都不纯,伴生着各类的杂质,而现在这个阶段,所能做到的最佳的提纯方式,便是水煮。就像是后世的各种肉,都可以水煮一样,很多矿物质也可以通过水煮来提纯,但是提纯的质量么,自然可以想象了。
硝妖女既然是妖女,就更加麻烦了。
硝妖女有十来个常用名字和面孔,比如朴消,消石,马牙消,芒消,英消,盐消,土消,盆消等等。因为硝石往往容易溶于水,就像是石头在水中消失了一样,所以常常硝和消混合通用。
在黑火药当中,自然是钾硝石最好,但是在汉代,怎样鉴别出真假猕猴就是个难题了,就算是斐潜真的请来了佛祖,也不见得能够分辨出哪一个是根红苗正的硝酸钾,毕竟还有硫酸钾捣乱,还有小资分子硝酸钠,硫酸钠,以及鱼目混珠坑蒙拐骗的镁猴王……
这些结晶体形状大都是白如霜,针似芒,在空气当中都会慢慢风化,似乎完全都一样,但是掺杂在火药之中产生的效果就完全不同,有的能够轰然火爆豪迈四射,而有的就像是键盘侠放的屁,黑烟腾腾只是听个响。
因此,对于这样的硝妖女,按照大汉现有的化学基础,斐潜也毫无办法,只能是按照各地来源来进行处理,经过长久的试用和各种试验,发现将产自陇西的硝石和临汾的硫磺似乎搭配在一处颇有些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双方都挺来电的,但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了,想要更进一步,产生更大的爆炸效果,恐怕还要等其他方面的技术提升到了一定阶段之后,才有可能。
川蜀之中也产硝石,不过具体效果,还要等后续进一步的配调。
斐潜瞄了一眼毕恭毕敬跟在后面的杨修,觉得他就有些像是硝妖女,别看现在这样一幅任君鞭挞的小受嘴脸,保不准肚子里面藏着些不钠么镁的主意……
杨修正在眼都不眨的盯着那些正在摊火药的兵卒,眸子里面似乎伸出十几只小手,想要将这些东西揉碎了掰开,搞清楚其中的成分。对于骠骑将军这些秘而不宣的机密,纵然是普通人都知道其价值,更不用说像是杨修这样的人了。
斐潜麾下,掌管火药的兵卒,都是特别挑选出来的,主要就是听话和细致,要不然将黑火药随便往军中配发,而没有特别规范,那么就等同于灾难。
许多士族经过几次试探之后,但凡是擅自打听的,都被以刺探军机之罪抓起来砍了头,后来也就渐渐的不敢那么嚣张了。当然,泄密这种事情么,就算是再怎样的严格,只要是人进行管理的,也迟早会发生,斐潜只不过尽可能让这个时间往后推延就是了。
斐潜没理会杨修眼里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的贪婪,让身边的护卫再去嘱咐一下那些火药兵卒小心谨慎一些,然后便对赵云说道:这些受潮了,短时间怕是用不上了……若有战,便无法取巧了……
赵云依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拱了拱手,很平稳的说道:请主公放心,纵无天雷助阵,亦可胜之。
没错,原来斐潜的计划,就是利用火药快速的搅乱对方阵型,然后突袭打击,但是现在火药意外受潮,便是让斐潜的计划顿时受挫,只能依靠硬碰硬的交锋,而无法取巧获胜了。
公达,李曼成定会来此?斐潜又问荀攸道。
若是不出所料,李曼成……荀攸略微停顿了一下,素有谋略,定能断知吾等绕行孟津,故而前来断吾等粮道……今夜,必至……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荀攸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将他在曹操之下获得的这些经验和见识,反过来对付曹操。
那就再布置一下罢……斐潜略微点点头,依旧是有些可惜。若是火药不受潮,就在孟津渡口埋上一些,然后等李典兵卒一到,就算是炸不死几个,也足够让李典兵卒慌乱一阵了,再加上赵云一个冲锋就完事了!
现在么,只能是拼杀了,不过赵云对上李典,也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子,和荀攸开始在地图上指点比划起来……
夜色渐渐降临。
赵云显然也认为他对上李典,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赵云并不因为觉得没有问题了就放松了警惕,依旧很沉稳的再次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坐下,在夜色当中静静的等待着。
稳如山岳。
远处,就是孟津如豆一般的几处灯火。
而在赵云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一篇人马。
在这些人马的后方,斐潜背手而立,身上的大氅在夜风当中飘拂不定,就像是当下斐潜的心情。
斐潜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快就和曹操起了正面的冲突。之前那些刺客没有能够完成的目标,却让王粲一个人做到了,这要是让孙权或是刘表知道了,恐怕是做梦都会笑出来。
当年酸枣之时,斐潜和曹操有过一番谈话,表示如果说董卓运用骑兵,三路而出,侵扰山东,山东之地根本无法抵御。这个年代,军略还基本停留在农耕民族的习惯性攻城略地上,打一个地方,占领一个城池,统治一片区域,而对于像是胡人一样的劫掠方法的进攻,往往防御能力都很差。
这一点,不仅仅是大汉王朝,甚至到了后面很多封建王朝也是如此,但是这样的战斗方式,同样也有弊端,不过这个弊端,对于斐潜来说,现在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斐潜根本就不想要占领这些地区,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斐潜的影响就基本上忽略不计。
之所以针对雒阳的李典补下了这个圈套,并不是为了占取雒阳,只是为了调动雒阳的军队,使得自己的退路能够安全无忧而已,所以,这一次究竟能不能成功的将李典调出来,并且打疼了,就成为了当下最为关键的问题。
为了不让李典发现,从孟津到雒阳,斐潜放出去的都是定点隐藏的暗哨,并不像是普通斥候一样来回跑,而是隐藏在树上或是高崖之处,借用镀银的琉璃镜子反射太阳光和月光来示警,因此李典出动的时候,信息很快的就传递到了斐潜这里。
果然如公达所料……斐潜呵呵笑了笑,说道,却不知领兵之将何人也?这种单向的信息传递方式隐蔽是隐蔽了,但是能传递出来的信息量就相当少了,普通侦查又怕打草惊蛇,于是乎只能是等待着最后牌面揭晓。
荀攸站在斐潜身侧,拱了拱手,却没有说什么话。
杨修眼珠子左边瞄一下,右边瞄了一眼,有心跟上两句奉承话什么的,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而且斐潜和荀攸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即将要出现的战斗上,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便只能是继续憋着。
杨修能不能蓄力放出一个大招来,谁都不知道,但是现在李典要放大招,谁都知道了,夜色之中,隐隐的传来了马蹄声……
李典多少也算是半个骑将,如果按照字母登记划分的话,李典大概率可以拿个b+,或是接近于a,所以统领起雒阳的这些骑兵,进行一场奔袭,也不算是什么问题。
雒阳的骑兵人数并不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是六百多人,而且这还是包括了平日里面需要动用的斥候的战马,若是纯粹常备的骑兵,最多只有五百。和防守雒阳的步卒数量比较起来,相差实在是太多了。
这还是雒阳前线,若是其他曹军不是前线的地方,一个县城之中,有可能只有十几骑,几十,最多百骑!
之前曹操和斐潜关系还算可以的时候,多少从斐潜这边购买一些战马,但是随着袁绍的倒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迅速的发生了变化,曹操能够获取的战马数量就渐渐变得很少了,到了现在,基本上曹操只能是从冀州获取,又或是想办法打通幽州……
李典不敢,也没有办法拿着仅有的这五六百骑兵去打沿着洛水展开的骠骑将军的骑兵大营,毕竟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是一个等级上面的,所以只能是偷偷的趁着夜色掩护,突袭他认为应该没有多少防备的孟津。
眼见远处孟津的灯火忽然乱动起来的时候,李典没有犹豫,将所有的牌面都一口气摊到了桌案上!毕竟从小平津被攻破了之后的那一刻开始,李典就已经处于劣势当中了,他所能用的军略,也就只有如此,正面不可能战胜,便行险一搏,出奇兵而求胜。
夜色之中,李典骑兵嚎叫着,挥舞着刀枪,驱赶着战马,直扑孟津!
第1822章 成功和失败其实就一转眼
夜色,能够放大人类的恐惧,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希望。
原本孟津渡口之处的岗哨小寨子已经被完全破坏了,在夜色之中七横八竖的就像是一个从树上打翻下来的鸟窝,而在鸟窝之外,立着一个并不是很大的营地,简单的木栅栏围着,中间是帐篷,而在木栅栏之外,便是挂着一些火把,在黑夜中带来仅有的光明。
李典见状不由得大喜,没有像样子的寨墙,就说明这里的防备并不强!
杀!杀进去!
杀啊……
虽然李典带的人并不多,可是在原本还算是寂静的夜间,也吼出了几分震天撼地的感觉,在这样的叫喊声中,似乎也能增加一些勇气,赶走一些迟疑。
马蹄纷纷乱,呼喝声声长。
伴随着李典等人的扑进,孟津渡口之处的守兵似乎也慌乱了起来,一部分胡乱的朝外射着弓箭,一部分人似乎翻越了栅栏,跑向了渡口之处的浮桥,像是要逃往北岸的样子。
不用管那些!进攻营地!
李典喝住了几名企图追杀那些逃跑者的兵卒,指着前方,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攻克营地,焚毁浮桥,至于多杀几个逃兵,又或是少杀几个,这种首级之功反倒是次要的。
最先抢到了栅栏之前的李典兵卒,并没有收到多少的伤害,只有两三个不知道是被射中了,还是绊倒了,惨叫着跌落马下,但是少量的损伤并没有使得李典兵卒丧失士气,反倒是激发了凶性,不仅有人开始进攻那个并不坚固的栅栏门,还有人干脆下马徒手翻越栅栏……
李典立马站在外围,瞪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镜,眨都不眨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孟津营地,自从得知了小平津被夺取,看见了大量的骠骑人马之后,李典就没有好好睡过片刻了,纵然实在是疲惫,躺下了也是很快就被各种轻微的响声惊醒……
骠骑将军人马给与李典的压力,实在是太大,犹如实质一般的压在了心头,就像是胸口始终堵塞着一块布团,呼吸都不顺畅。
眼下虽然李典表情还算是沉稳,但是心中依旧还是比较紧张,紧紧握着的长枪的手指关节也不由得有些泛白,要说打仗,李典他也打过不少,当年黄巾贼泛滥的时候,李典就已经是在战场上厮杀了,也见过像是当时长社之战的大场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有些紧张起来,就连呼吸似乎都被切割成为了几段,断断续续的不顺畅。
是骠骑的威名太大了?
亦或是自己害怕了?
还是说这一次的突袭孟津太过于冒险了?
或许都有一点。
不过,也只能如此。
李典驻守雒阳,不仅仅是承担着雒阳的守备,也同样承担着旁人的质疑,就像是夏侯廉。李典没有耳聋,当然也听得见这些风言风语,所以这一次的小平津陷落,就几乎等同于将李典推到了一条绝路之上,纵然他守住了雒阳,依旧是没有多少的意义,毕竟死守城池就意味着软弱的应对策略,若是骠骑人马持续向东所造成的一切损失,李典他都逃不开其后的追责。
所以,要证明自己,唯有一搏。
若是能攻克孟津,截断了骠骑将军的粮道,那么就可以算是功过相抵,失守小平津的罪责也就不那么显眼了。同时,等孟津失守的消息传递到张辽之处,也无形当中是一种打击,这些骠骑将军的人马,要么只能重新打通粮道,要么就只能是破釜沉舟,而不管是哪一种,李典都可以为曹操争取到了重新调整的时间,到时候曹操大军从东北方向而来,夏侯惇将军由东南方向围堵,自己在雒阳死死钉着,三面围堵之下,还是很有希望完成曹操原本的战略意图的……
所以孟津,是不是最好的选择,李典也不敢确认,只能说是目前看来,算是相比较而言,成功率比较大的地方,总比直接带着五六百的骑兵,出城和那个什么张辽张文远统领的近三千骑兵正面作战来得强一些。
为了曹操,也为了自己,李典也只能是忍着心头升腾起来的惴惴不安,勉强维护着所谓的大将沉稳之色,拼命的思索着,计算着,判断着,指挥着……
孟津南岸这里的骠骑留守兵卒并不多,士气也不高,很快就崩坏了,应该撑不住多久。
李典又将目光往北岸看去。
孟津北岸似乎也被惊动了,有些火光晃动着,但或许是因为不知道南岸具体敌人数目多少,加上又有在浮桥之上被半渡而击的高风险,所以似乎只是在北岸开始结阵,或许下一步才会以阵型推进到南岸来。
哈!时间够了!等结阵完毕,这里也打完了!
李典看着已经撞开了栅栏门,扑杀进营地的手下,再次下令道:往北岸驱赶溃兵!然后焚烧营地和浮桥!有看到粮草没有?烧了,统统烧了!
手下大声的回应着,然后领命向前。
很快,火头在营地上空冒了出来,但是传令兵也很快的回来了,禀报道:启禀将军,营地之中没找到粮草辎重……
什么?!李典顿时心中一跳。
怎么会没有辎重粮草?
难道说都转移到了北岸?
可是如果说还要要再进攻北岸……
正当李典思索之时,忽然看到面前的传令兵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身后,手指颤巍巍指着却说不出话来,顿时自己的后背也是一凉,猛地一扭头,顿时整个的心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已经燃起了一片的火光,就像是一张大网一样,朝着孟津这里兜了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马蹄声?!
李典旋即反应过来,这些悄然兜上来的骑兵,定然是包裹了马蹄!
要知道想要静音,必然不可能包一层,但纵然是用碎烂布头,这一趟下来这些布头也基本上是损毁不能再使用了,要知道这可是在大汉,有一些穷苦人家就只有一套像样子的服装,谁出门谁穿,平日里面都挂着,连水洗都舍不得,因为水洗会掉纱……
骠骑将军的壕无人性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更多的恐惧蔓延上了李典和李典手下的心田,该死,中计了!
李典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北岸那么迟缓的动作,并非是胆怯和无能,而是为了配合这些兜上来的骑兵,将自己一网打尽!
夜风呼啸,李典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寒,快!撤!快撤!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那些冲进营地之中的兵卒能不能及时逃脱的问题了,若是被这些兜上来的骠骑骑兵包在孟津之处,恐怕是纵然神仙降临,也难逃厄运!
李典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了局势变化,争分夺秒的下令撤退逃离!
然而夜色之中,赵云已经带着手下开始发力,从半速挂上了全速,原本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也渐渐的沉闷且急促的响起,纵然是包裹了麻布也无法完全消除其声响,在夜空之中震荡着,似乎连孟津天地也一同晃荡了起来。
虽然李典第一时间做出了最佳的反应,但是从静止到全速,和从半速到全速,依旧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再加上李典手下的骑兵和骠骑人马相比较,在骑术上也有一些的差距,毕竟骠骑骑兵绝大多数都是在阴山之下经过至少半年的时间训练出来的,而李典的骑兵也不过就是在雒阳周边转悠而已,经验等级上自然多少有些区别,于是乎没逃出多远,就被赵云咬住了尾巴。
啊啊啊啊!接连而起的惨叫声就像是连在了一起!
黑夜之中,跳跃的火光之下,赵云手中的长枪,如同天上的星光落入凡间一般时而闪耀,时而隐晦,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将落在后面的李典兵卒挑落马下,刺激的李典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李典第一次见到赵云,但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赵云那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动作,让李典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对手!
虽然李典带着人马奋力逃离,但是赵云的战马明显比一般的战马要更加神骏,在呼吸之间,距离不仅是没有被拉开,反倒是越来越近!
惨叫之声频频响起,李典再次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赵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到了前后不过五六十步的距离,正在一手挂上长枪,一手往马侧探去!
混账!
这是要干什么?!骠骑之下哪里找来了这些怪物?!
李典之前以为太史慈就够让人头疼了,但是当前遇到的这个似乎竟然像是要在战马急速奔驰的时候来进行骑射!
骑术和骑射根本就是两回事,会骑马不见得就会在马背上开弓射箭,就像是会开车不一定会射击一样,若是覆盖性的射击自然简单,但是若是针对于某一个人某一个点,就必须在战马奔驰四蹄腾空的哪一个瞬间调整角度同时射击,稍微早一点或是晚一点,都有可能导致箭矢偏离!
而这个家伙,竟然像是要……
李典顾不得其他,拔出了在战马一侧的小戟就往赵云投去,不求能将赵云击倒击伤,只求再拖得多一些准备调整的时间,另外同时也将身形压低,做好了随时扭动身躯进行躲避的准备。
赵云用弓背抽飞了呼啸而来的小戟,然后搭上了箭矢。
骑兵追杀骑兵,就是这一点麻烦一些,若是一方铁了心逃跑,一时半会真难以追上。原本赵云以为李典会身先士卒冲入孟津的营地之中,却没有想到李典不知道是谨慎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留在了营地之外,同时也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选择了逃跑,导致赵云不得不变换了阵型,对李典进行追击。
清扫完李典落在后方的一些兵卒之后,自然就得到了比较开阔一点的视野,但是别看现在只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但是想要完全追上,恐怕李典身边的这些兵卒又重新汇集起来,又将李典遮蔽其中,因此选择以弓箭射击,无疑就是当下最佳之选。
马蹄声声之中,尖锐的呼啸若隐若现!
来了!李典猛的往一旁侧过身形,将手中的长枪兜转起来,努力拨打着隐藏在夜色之下的致命来客!
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不比白日光线充足,老远就能判断箭矢方向,只有箭矢到了近前,才能被视线察觉,而等到那个时候才来做什么动作,都已经是晚了,所以李典几乎是调动了全数的肢体感官,来防御赵云这可能是致命的一击!
箭矢在夜幕当中露出了身形,在李典眼中,就像是将天地之间所有的黑暗都扭曲撕扯出一个破洞,令人胆寒的杀气就从那个破洞之中奔涌而出!
箭矢方向不是自己躲避的这一侧!
李典毕竟是战场老手,几乎是立刻判断出了箭矢的方向,并不是自己侧身躲避的这一边也就意味着自己应该……
不对!
这箭矢不是射人,而是射马!
这特么……
太无耻了!
若不是在生死攸关,李典真想怒喝一声,对于赵云这种违背了春秋战国传承而来的战场礼仪的家伙,骂得他无地自容!
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一上来就射战马的?!
李典的愤怒才升腾而起,箭矢已经没入了战马的身躯!
战马吃痛,哀鸣一声,四蹄一乱一软,往前一扑,将李典当场就抛了出去!
眼前的大地不断的在面前急速扩大,李典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像样子的减缓撞击的动作,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面之上,顿时跌了一个头破血流耳鸣眼花。
还没等李典从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痛楚恢复过来,赵云已经是拍马赶到,战马人立而起,落下的时候前蹄就跺在了李典的眼前,就差那么一两个巴掌的距离,便是一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马蹄溅起的泥土细石砸在李典脸上,将李典脸上挂出了几道细小血痕的同时,也让李典的脑袋稍微恢复了一些,却看见一柄锋锐的枪头就指到了面前,一个平稳得似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声音,在上空响起:李典,李曼成?
第1823章 计划永远都只是一个计划
天色明亮了起来,原先布置起来的兵马渐渐的回归整队,进入修整休息的时间,毕竟人不是铁打的,昨日夜间熬夜,今日再持续推进就未免消耗太大了一些,得不偿失。
不过普通的兵卒去休息了,斐潜依旧不能歇息。
李典样子很狼狈,毕竟谁从马背上摔得一个头破血流,都不会依旧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不过,依旧能看得出李典本人还是一个有着比较精致习惯的人。
李典的胡须,虽然现在沾染了泥土和污垢,但是看得出来在之前是有精心修剪整理的,这一点,就像是后世女性的头发,有经常打理和从来就不管,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纵然天生丽质,也需要后面的妥善保护,就像是关二爷的胡子,平日里都是锦囊之中藏身,防晒防风防尘防水……
此外,李典身上的战甲虽然现在有些歪斜和残破,同样也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面保养得不错,铠甲容易积累污渍和汗渍的地方,都算是清理得蛮干净,用来连接系扎的丝绦,同样也还是原本的颜色,不像是大头兵身上灰黑到都不知道原本的颜色是什么的那种。
来人!给李将军松绑!斐潜笑眯眯的说道。
李典看了斐潜一眼,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硬气的话语,只是等兵卒将绳索解开了之后,揉了揉手腕之后,向斐潜略微拱拱手,表示了一下谢意,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不知李将军家眷,是在许县,亦或是在雒阳?斐潜招呼一旁的护卫送上水囊,然后等李典喝了几口,停下来的时候,不急不缓的问道。
李典一愣,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回骠骑……于许县之中……
斐潜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李典的脸色也忽然有些变化起来,嘴角抽动了一下,也沉默了下来。
事情很多时候都具有两面性,就看个人是怎样理解的了,有时候觉得是正面的,那就是正面的,可是一旦疑心觉得是不是有隐藏的一面,就难免会嘀咕起来,就像是在白纸上看到了黑点就会觉得那个黑点很刺眼一样。
如此,过些时日,某便送李将军回归许县……斐潜停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李将军便暂且于某之处稍待……不知意下如何?
斐潜笑得很诚恳,可是在李典眼中,却觉得是如此可恶,可问题是又说不出任何的异议来……
来见到斐潜之前,李典甚至已经想了很多,包括斐潜会说一些什么,比如像是家国天下,比如像是功名利禄,甚至可能假借天子之名,也有可能会诋毁曹操等等,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斐潜上来什么都没有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了问家眷所在,然后就表示愿意将李典送回去,只不过要等一段时间。
说起来,这样的条件不可称不优厚,甚至可以说相当的仁慈。可是在这样的优厚和仁慈背后,却有很大的问题。
曹操的性格,李典自然知晓。是的,如果按照斐潜说的来做,李典肯定是能够回去,而且毫无疑问,曹操还会笑呵呵的当众表示安抚,表示这不是李典的过错,然后甚至还可能当众牵着李典的手,安排人员给李典压惊洗尘什么的,可是之后呢?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斐潜还存在一天,曹操就不会继续用李典。
换成是李典自己,恐怕也是这样认为的。小平津莫名其妙就丢了,然后自己跑出了雒阳城,在孟津被俘虏,随后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样的经历,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要打十几个问号,更不用说原来就是疑心很重的曹操了。
李典苦笑着说道:骠骑不若赐某一死!
斐潜摇头说道:某与司空素来交好,远无仇,近无怨,不过是因为手下之人有些……嗯,擅作主张……故而有些误会,特意前来,说明一二……怎能害死司空手下大将?万万不可,不可……
误会……李典无奈的看着斐潜,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话来。
斐潜点头说道:王粲王仲宣,素有名望,至长安之时,言天子欲巡狩长安,某不知真假,故送王仲宣前往许县,以定时日,若是天子真欲至雍凉巡狩,某当安排乡老,焚香扫地而迎也……
斐潜这样的说辞,也不算是推卸责任。因为斐潜确实从来没有说过任何要迎天子的话语,还在北地的时候开始,斐潜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他遵从天子的意愿的,天子想去那里,都行,天下都是大汉的领土,天子愿意去那里是天子的意愿。当时刘协还在平阳的时候,斐潜也当众表示,如果天子愿意去雒阳就去雒阳,愿意留在北地平阳就留在北地平阳,结果是刘协自己选择了回雒阳,后来又选择了去许县。
所以斐潜这样说,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李典吞了一口唾沫,王仲宣……言骠骑欲迎天子也……
故而,误会了不是?斐潜呵呵笑了笑,说道,天子乃大汉之主也,欲往何方,乃天子自决之,其是臣子所能置喙?
李典抽了抽嘴角,这话说得真是非常骠骑,让人一点都不好搭话。
斐潜越是表现得坦荡,便越发衬托得曹操居心叵测。一边是斐潜大方的表示,天下都是大汉,大汉都是一家,然后天子想去那里就去那里,然后一边是曹操死死的捏着刘协,表示谁他娘的都别跟我抢,谁敢动手我跟谁急……
如此的表现,自然是高下立判。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多半会被人嘲讽为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的,但是天子刘协确实也在平阳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斐潜说这样的话,就显得自然且有底气。
斐潜有底气了,李典就没底气了。
沉默了片刻,李典说道:如此,骠骑攻伐雒阳,也是误会?
斐潜哈哈笑道:某何曾攻雒阳?某不过是欲献虏于陛下之前,借道小平津而已!知晓李将军定听信妄人之言,阻拦于某,故而行此下策,还望李将军海涵……
这……李典的表情显然是一点都不相信,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斐潜确实是只打了小平津,而李典他自己是送上门来的,针对于雒阳这个城池来说,骠骑将军斐潜,确实没有攻打。
严格来说,小平津也算是雒阳的直属,这也没有错,但是如果这样讲,雒阳还是整个大汉的直属呢!如今大将军袁绍已亡,若是从大汉军方职务来说,骠骑将军便是最高的统帅了,那李典等人在名义上还需要听从斐潜的调派呢……
所以,李典最终无话可说,只能是沉默以对。
斐潜笑着,也不在意,叫来了荀攸,让他带着李典下去休息。
越是聪明人,越是会钻牛角尖儿,而且还不容易掉头出来。曹操显然是聪明人,而且斐潜觉得曹操到了晚年的时候,简直如同风声鹤唳一般,就对他的自己儿子曹丕都起了疑心,不仅是经常自己吓自己,同样也吓得旁人战战兢兢的。
李典显然也是聪明人,所以他迟早会察觉到这个问题。
现在劝降李典,不是不可以,而是没多大的必要,相反,让李典回去,对于曹操治下的这些其他姓氏的将领,施加一种潜在的影响,才是一种更好的处置方式,
曹操的军权基本上都是落在曹氏和夏侯氏的手中,所谓五子良将只不过是曹操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外姓将领的看重,并且这几个将领也确实强悍,所以颇有些树立起来给别人看的意思,虽然李典并不在五子良将的行列之中,但是也算是外姓将领之中混得比较好的了,所以他的遭遇,对于曹操治下的外姓将领来说,就很具有借鉴意义。
如果说斐潜一上来就招降,然后李典或是为了家人,或是为了名声,或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拒绝投降怎么办?
直接杀了?
显然不妥,所以还不如就这样,埋一根曹操和李典都要吞下去的钉子,等着什么时候钉子慢慢的长大腐烂……
所以斐潜根本就没有一句的劝降话语,甚至表示会送李典回去,这样一来李典纵然有什么慷慨之语,也是半句都说不出来。
荀攸带着李典,往营地一侧走去。
斐潜看着荀攸带着李典离开,转头和赵云说道,还烦劳子龙再辛苦一趟,取了李曼成兵刃器具,于雒阳之下扬威!知会文远,让开道路,若曹兵自溃,任其自去。
赵云拱手说道:属下遵命!
这也是荀攸的后续计谋跟进,一环套着一环。
雒阳城中已经只能算是一个前线兵城了,并不像是当年的那种皇朝都城了,所以城中并没有多少百姓,而更多的是各地招募而来的兵卒,这些兵卒之中未必人人都清醒,也未必个个都对曹操忠心耿耿,更多的都应该是属于拿谁的兵饷,替谁卖命的类型,所以一旦知晓李典被俘虏,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在无人统领之下产生混乱,甚至引发营啸……
当然,如果雒阳城中,还有某个人能够站出来,弹压混乱,收拢人心,控制兵卒的情绪,不至于立刻溃散,斐潜也无所谓,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方面要控制城中的兵卒,另外一方面还要防着斐潜手下偷袭破门,那么自然就不可能还有多少威胁性了,最多就是死守而已,对于原本就没有攻伐雒阳城池计划的斐潜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荀攸深知曹操麾下的兵卒情况,做出的这种针对性的计谋简直无法抵御,毕竟人心人性就是如此,青州豫州兖州各地本身就是有些矛盾。豫州兵瞧不起兖州兵,因为当年兖州暴乱很是折腾了一次,而兖州兵也瞧不起青州兵,因为青州兵大多都是原本黄巾转职而来的,同样青州兵也看不起豫州兵,觉得这些家伙平日里只懂得呼来喝去,打仗就怂得一逼……
若是主将还在,多少还可以管控得住,现在小平津失守,强敌在侧,主将又被对方俘虏,军心晃荡之下,就像是业绩好的时候公司内部一片和气,业绩不好的时候顿时什么矛盾都爆发出来一样,雒阳城中还能保持安稳?
果然不出斐潜和荀攸的预料,当雒阳城中的兵卒知晓了李典被俘,顿时骚乱起来,加上又亲眼见到了张辽和赵云领着兵卒,让开了通往曹操领地,豫州方向的道路,顿时闹腾起来,在黄昏时分,夜幕还没有降临的时候,城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混乱的躁动,旋即一个城门被打开,大量无序的人员涌了出来,或多或少的背负着些东西,相互之间甚至还有拖拽和砍杀的,沿着道路便如同流民一般,朝着豫州方向而去。
再过得片刻,城中冒出了火头,四门陆续洞开,也有人主动找到了赵云张辽等人表示投降,但是更多的人是惶惶逃命,将雒阳再一次的抛弃。
张辽和赵云先派遣了一部分人员进城,控制了火势和城防之后,再让兵马陆续进城修整,让人上报骠骑将军斐潜不提,单说在阳城的夏侯惇得知了雒阳失守,溃兵逃亡的消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的,不管是谁都知道,雒阳城已经破败,所以若是遇到强攻或是围困,,迟早会崩溃落败,但是不管是曹操还是夏侯惇,都没有想到雒阳城会败落得如此之快,昨天才接到消息说骠骑大队人马到了雒阳,今日就又接到了雒阳失守的消息!
这简直……
太可怕了!
这两天,夏侯惇正为了在许县附近的朱灵张烈小队而头疼不已。
朱灵和张烈虽然统领的兵卒不多,但是在豫州这一带一马平川的地区,想要将这些人马围堵起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当下正值春忙时期,虽然说朱灵和张烈并没有攻伐那一个坞堡,但是在田野之中的青苗就到了霉了。
小麦苗汁水丰厚,营养丰富,正是牛羊马最喜欢的那种青食,因此就算是没有多少人员城池损伤,光这些被糟蹋的禾苗,就让豫州颍川一带的士族子弟叫苦不迭,纷纷到许县之中找荀彧等人的麻烦,毕竟这么多年赋税没少交,结果出了事情却没有保护到位,这谁干啊?
荀彧和夏侯惇调兵遣将,正一步步的缩小朱灵和张烈的活动空间,准备将其逼迫到山林之处清剿干净的时候,却猛然间接到了雒阳陷落的消息,顿时就像是到手的鸭子要飞,又或是明明都买对了所有的号码却是下一期的大奖一样,心中复杂的滋味,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第1824章 连锁反应之下的相应变化
人生当中,似乎每时每刻,每个月每一年,都有接连不断的麻烦事情,都是绵延不绝的出现在意料之外。
曹操望着远处的营寨灯火,面容沉静,但是内心当中,就像是眼前的这绵延到远处的营地灯火一样,想要平复,却不得不沿着地面起伏。
曹操的后背依旧挺拔,虽然他个头确实是不大,但是坐在那里,却没有人敢忽视他,似乎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重点,就是一片繁星当中的明月。
过去几年之间,曹操自诩没有半点的松懈,从当任了东郡太守的那一天开始,南北征战,先是打了黑山,然后又讨伐青州,徐州,然后平了袁术,平复了叛乱,再败了袁绍,进而收拢了冀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几乎将整个大汉天下收拢了一半!
然而,这一切,似乎,有用,又似乎,没有用。
就像是曹操他将一切的军政都抓在了手中,可是有时候依旧觉得就像是捏着一把沙子,似乎有点东西,但是一用力……
人生当中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喜欢在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
在曹操准备了许久,想要和斐潜打上一架的时候,斐潜迟迟不动,结果等到了曹操坐不住,开始收拢冀州的时候,偏偏斐潜又跑出来了。
四周的护卫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的动静,偶尔会投来一些敬仰的眼神,或许在这些护卫眼中,曹操应该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主公,是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但是只有在曹操心中,才真正知道他是其实也是一个血肉铸造的凡人。
也会伤,也会痛,也会难过,也会颓废……
灯火从眼前绵延到了远方,在夜风当中跳跃着,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落到了地上,又像是层层叠叠的行列之中刀枪反射的寒光。
虽然此时此刻,冀州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阻挡曹操了,仅剩的两个地方就是邺城左近和幽州区域,可以说大河以北的绝大部分区域已经基本上在曹操的控制之下,手握大汉最为富庶的两州之地,又有众多的人口支持,有着大汉百年建设的雄关和重镇,还有十余万的兵卒在手,应该来说,天下应该指日可待,但是曹操心中清楚,那一批纵横北地,几年时间横扫了关中陇右大片区域的部队,是一个如何可怖的存在。
而现在的问题就是,是继续彻底的解除冀州的残留问题,还是说立刻回军?谋士争论不休,分别给出了两种选择的缺点和优点,而最终的决策,却只有曹操才能定。
夜色静谧,四周只有虫豸的低鸣。
谁也不能给曹操一个答案,只有靠他自己。
……(·??·?)……
天色已经基本上暗淡下去了,然而雒阳城头之上的灯火通明。
斐潜站在雒阳城头,也是多少有些心中的感慨。
雒阳城北面,夏门尚且还算是完整,角楼甚至幸存保留了下来,但是另外一个谷门则是因为靠近太仓和武库,是最先被点燃的区域之一,所以基本上毁坏得很彻底,至今还留有当时火焰灼烧的焦黑。
西面,上西门塌了,至今没有修复完毕。雍门多少像一些样子,也就是斐潜进来的城门,而南面的津门,小苑门一水一陆两个门也只剩下了一个,像是洛水对面的明堂,灵台,也只剩下了残骸片片,在夜色之中就像是死去许久的巨兽,只剩下几根焦黑的肋骨斜斜指向天空。
东面更糟。
上东门,中东门,耗门,基本上都是后来才修复的,和原先的根本没法比,尤其是耗门左近,至今各类的建筑物残骸还未完全清理干净。要知道,当年大汉雒阳城之中,耗门左近,可都是三公府邸,什么大将军,司空太尉等等,都在这个地方,繁华和精美,若是说世界第二,还真不好说谁是第一。
而这样的一个雄伟壮丽的都城,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纵然经过了长时间陆陆续续的整理和修复,依旧无法恢复当年的容貌。
斐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大汉,或许就像是这样的,在战火纷飞当中渐渐的腐朽,死去。
雒阳城中原本的驻军,在得知李典被俘之后,军心动荡溃散,让斐潜几乎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占领了雒阳。从这个角度来说,曹操派遣李典驻扎防守于雒阳,现在看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问题是,曹操还能派谁?
斐潜和曹操从底层往上爬的道路完全就是两码事,走的方向也完全不同,所处的环境也迥异,所以斐潜能做到指派旁姓人士充当各地大员,而曹操做不到。
不是说斐潜手下就一定是聪明才智过人之辈,斐潜手下同样也有一般的,甚至可以说不怎么样的人,可是依旧能获得一定的职务,甚至文能看到如同庞统徐庶荀谌这般的,武能看到张辽赵云太史慈等等的,而曹操之下,占据第一线的位置的,永远就是曹某某,夏侯某某,然后才能轮到其他人。
就连荀彧,其实都受到了夏侯惇的牵制,虽然说荀彧可以调动一部分的兵卒,也仅限于颍川左近,想要扩大到整个豫州,便只能通过夏侯惇,更不用说跨越州郡了。
这一点,是由曹操先天条件所致,难以改变。
如果斐潜处于曹操的位置上,说实在的,也很难做出什么像样的调整。
斐潜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依靠过家族的什么力量,所以也没有受到家族的多少牵制,而曹操不管是在酸枣之前,还是在酸枣之后,都是仰仗着曹氏和夏侯氏,所以曹氏和夏侯氏必然要摄取高位,无法商量,然而这样的结果,就等同于曹氏和夏侯氏垄断了高阶职位,一方面导致曹操不得不用,因为就算是曹操想要打破僵局,都会被其他的曹氏夏侯氏联手掐灭这样的小火苗,另外一方面又导致其他姓氏的不满会越来越严重,毕竟没有晋升空间,抬头一看全是各种裤带裙带关系,那个心中会舒服?
这样的恶性循环,到了曹丕之后,便渐渐的爆发出了隐患,最终导致曹氏夏侯氏彻底完蛋……
李典和雒阳,就是曹操这样的模式下,爆发出来的一处隐患。
荀攸讲得很清楚,曹操要攻冀州,要接受袁绍留下来的遗产,就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只能是依靠曹氏夏侯氏的人员,因此导致了如今曹洪曹仁曹纯还有一大堆夏侯什么的,都集中在了冀州,而雒阳之处,一来等同于前线,二来破败不堪,所以便只能是李典,也只有李典。
同样的,既然李典于此作为主将,自然手下也不可能是曹操麾下最为顶尖的那一拨兵卒,顶多就是二流偏上的货色,而这些兵卒么……
于是乎,斐潜在一个这么熟悉曹操情况的荀攸的献策之下,几乎是没有费多少气力就拿下了雒阳。
但是,荀攸也再一次的强调,就像是当年董卓位于雒阳之时,也是感觉进退两难一样,下一个的要点阳城,才是这一次的重点和难点。
阳城等同于颍川门户,和李典作为主将的雒阳不同,阳城是夏侯惇驻守的,不管是兵卒数量还是质量,都比李典要来的更多,更强。
同时,如果斐潜大部队南下,雒阳也会随时受到北面的威胁,指不定哪一天曹操就从那个旮旯里面杀将出来,然后将斐潜回归的道路一堵……
所以,下一步具体要怎么办,怎样才是更稳妥的方式,也是斐潜现在不得不衡量和思索的问题。
该浪的时候可以浪一浪,该稳的时候必须要能稳得住,这才是真男人么……虽然说这话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大体意思差不多。不过,其他的事情可以再考虑考虑,有个事情倒是颇为急迫,就是要将朱灵和张烈二人的部队,先接回来再说。
斐潜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雒阳的顺利,并没有给朱灵和张烈带来更好的影响,反而是刺激了夏侯惇……
……Σ( ̄。 ̄?)?……
一只夜??在高空掠过,然后沿着洛水一路向南,拨开了云层的遮蔽,看见了远处晃动的火光撕扯了山林的平静,也打搅了它原本的觅食的兴致,不由得在高空之中发出了一声鸣叫,然后抖了抖翅膀,转移了方向,消失在另外的一片云层之中。
曹军排列着整齐的阵型,如同蜿蜒的长蛇一般翘起了头颅,支出毒牙,丝丝的吐着舌头,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战旗在夜风之中噼啪作响,而在战旗之下,夏侯惇昂然而立。
没有人料到,夏侯惇竟然在收到了斐潜攻克了雒阳的信息之后,没有立刻转向防御,反而是加大了对于张烈和朱灵两个人的追捕力度!
噪杂的声音在周围不时的响起,夏侯惇盯着战场上的变化,不时的发出命令,让军队兵卒做出调整,应对变化。
虽然朱灵和张烈的人数不多,但是夏侯惇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和轻视,简直就当成了五六千人一般来应对,从许县开始,一直到此处的山岭之间,不断的掉配着军队,层层叠叠的推进,务求彻底的将张烈和朱灵堵住,然后消灭干净。
这不是一场大战,但是夏侯惇却打成了大战的模样,也不知道应该说是谨慎,还是过于谨慎,但是总之一点,夏侯惇这样的操作模式,给张烈和朱灵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一路辗转接触,交战,脱离,然后再被追上,在一整天的时间之内,加起来恐怕也有四五个时辰都在作战和逃离,从最开始的接触点到现在这里,距离至少超过了三十里,但是依旧没有能够完全摆脱夏侯惇的围捕。
朱灵握着的刀,微微有些颤抖。
作为曾经经历太史慈的邺城之战的目睹者,朱灵以为他这一次可以像是当年的太史慈一样,在许县城下绽放出耀眼的光华,燃烧出生命最为灿烂的高光时刻,但是在此刻,朱灵才深刻的意识到,当年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很容易的邺城之战,实际上是多么的危险和可怖……
谁都想要建功立业,谁都想要功成名就,当年看见太史慈的英姿的时候,朱灵就像是看见了他心中那个最为完美的目标,于是乎,朱灵拜倒在了太史慈面前,就像是膜拜着他自己心中的那个梦想。
这不是什么卑躬屈膝,也不是什么谄媚求活,朱灵觉得太史慈就是活生生的那个英雄,那个自己未来前进的方向,可是到现在,朱灵意识到,他距离这样的英雄标准,似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骑兵要占据主动,其实就和男女之间差不多,若即若离的一方,便是占据上风,谁不小心投进去了,陷得太深,就麻烦了。今天,不,在昨天,朱灵就陷得太深了一些。原本的目标只是蹭一蹭,结果不小心……
也不能完全怪朱灵,毕竟在许县周边这么多天了,多少需要补给一些物资,张烈但是也点头认同了,多休息了半天。
结果没想到就是这样多了半天的时间,就被夏侯惇缠上了,怎样都摆脱不了。
朱灵和张烈试过了好几次,都被汹涌而来的曹军给堵了回来,甚至有一次差一点就突破了曹军的阵列,击溃了曹军仓促之间用箭矢、长枪和**在河边组建起来的防御体系,可惜在最后的一刻,曹军的后援赶到了,朱灵和张烈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了撤退。
骑兵就像是浪迹天涯的浪荡子,在流浪的时候便是有无穷的魅力,会吸引着大菇凉小寡妇的各种目光,但是如果说哪一天浪荡子被缠住落下地面,魅力就消散了,变得和村头邋遢的王光棍差不多。
夏侯惇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死缠烂打,不管任何部队发现了张烈和朱灵,就是死命纠缠,然后其余的部队就立刻调整方向,步步围堵,压缩张烈和朱灵的活动空间,最终将张烈和朱灵堵在了这样一个并不算是非常大的区域之内。
怎么办?张烈说道,杀出去么?再不杀出去,我们就要被压到山林里了!在山林之中,骑兵甚至还不如步卒灵活,一旦是真的进了山,定然就没有多少好果子吃了。
不能进山!朱灵立刻说道,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强调,不能进山!
可是不能进山,又能往哪里去?
逐渐逼近的火光,代表着曹军的进一步的压缩。
太史将军,如果是你在此处,又会做出如何的决策?朱灵咬着牙,默默的想着,忽然之间灵光一动……
第1825章 讲武堂演化出来的新进化
远处跳跃的火光,就像是一张大网,逐步紧压过来的感觉,就像是一条绳索系在了朱灵和张烈的脖子上,越来越勒,越来越紧。
普通的兵卒可以谩骂,可以焦躁,可是统领者不行。作为这一只小部队的统领者,朱灵和张烈必须冷静的在这样一张大网里面找到出路,就像是当年的太史慈从邺城飘然而归一样。
你想到了一些什么?张烈看到了朱灵眼里似乎亮了起来,不由得追问道。
朱灵有些兴奋的说道:记得讲武堂上说过的太史将军的战例么?
张烈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夜幕之下,光线不好,朱灵未必看得见,连忙又补充说道:记得,自然是记得,可是……眼下我们不是也按照这样的路子在走?
朱灵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一样!我们其实一开始就有些错了,所以现在才会被夏侯这个家伙拦在了此处!
张烈(·_·?)
太史将军战于邺城之后,朱灵比划着,眼中也渐渐明亮了起来,隐于大泽之中,所以袁军不知道太史将军究竟位于何处,要走那一条路,所以不得不兵分三路,一路位于邺城防守,一路在往河内郡中拦堵,一路去拦截兖州到河洛的道路,又加上袁军以为曹军会协同,故而在兖州至河洛这一带,看起来似乎重重关卡,实际上却是最为薄弱的,太史将军来回调动之下,便扯动了袁军兵马,使其疲于奔命,最终一战而出……
而我们不一样,朱灵继续说道,我们对于许县的压力不够大,所以曹军现在也不用在许县留下太多的人马,这是第一点,然后我们回归的方向很确定,因此自然就被夏侯抓住了踪迹!现在疲于奔命的是我们!而我敢断言,现在夏侯一定位于北面的某处,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别看现在似乎向北还有点空隙的样子,但是这一定是个陷阱!
朱灵用手指点着黑漆漆的北面夜空,语气坚定。
张烈摘下了头盔,挠了挠头,然后顺手轻轻拍了拍沾染了不少尘土的头盔,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有道理的……所以,我们现在再奔袭许县?再给这些家伙来个惊喜?
朱灵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想这么干……只不过么,若是我们早点想到这个事情,或许还可以再来一场,现在么……兵马的体力,恐怕是个问题……
张烈哑然,半晌才说道:那你觉得下一步要去哪里?
朱灵忽然笑了出来,拍了拍张烈的胳膊,说道:你提醒了我,我们真可以杀回许县去!
你方才不是说……张烈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过来,明白了,是佯攻许县?然后找个机会撤离?
朱灵说道:没错!而且这一次,我们走的方向,需要向太史将军学一学,也要改一改……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在一起计划了半天,然后最终达成了一致,笑呵呵的转头回来了,对着手下吆喝道:起来,都起来了!精神些!动作快点,我们要走了!哈哈哈,这一次,定要让夏侯在后面吃土吃个爽!
哈哈!没错没错!给马再喂几口干料!动作都麻利点!
统领有了主意,行动之间无形当中也就表现了出来,而这些跟着朱灵和张烈而来的兵卒,也基本上都是老手,见到了朱灵和张烈如此,心中也就安定了不少,,纷纷应和着,开始整理战马兵刃,准备下一次的作战起来。
兵卒最怕的就是将领拿不定主意,迟迟哎哎的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又或是一会儿一个主意,然后才过了半天又说原来的想法更好,再给改回去……
不再彷徨和迟疑,战斗力也无形当中提升了不少,借着黑夜的掩护,张烈和朱灵猛的从山林边上杀了出来,撞开了两只曹军的结合部位,然后趁着曹军主要战力都集中在了北面,出乎曹军意料的调转了方向,杀往了许县而去!
消息很快的传到了夏侯惇之处。
什么?!夏侯惇几乎不敢相信,又杀回许县去了!?
这些家伙不想要回去了?还是说干脆就不要命了?
就几百人,而且这两天肯定也没有得到好好休整,然后就重新奔向了许县,这是想要干什么?这一点点的兵力,肯定攻不下许县,夏侯惇是可以确定这一点,但就算是如此,若是让这些家伙再一次在许县之下耀武扬威一番,曹老板的颜面恐怕就不仅仅是摔在了地上裂成碎片这么简单了……
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看笑话,笑着说曹操的腰带松得不行,随便多少人,想进来就能进来……
夏侯惇咬着牙,来……等等……
夏侯惇刚喊了半声,却又停了下来,皱起眉头。
许县有荀彧在,还有任峻协同防御,守护城池问题应该不大……
既然许县安危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朱灵和张烈这两个,是不是想要借机会拉扯自己已经布置好的兵马,然后趁机脱网而出?
自己好不容易布置下来的兵卒,真要去追朱灵和张烈么?
毕竟谁都知道,四条腿的移动速度更快,两条腿耐力虽然强一些,但是短时间内是怎样都没有办法和四条腿相比的,所以一旦兵卒挪动起来,若是朱灵张烈忽然又奔回来,岂不是全数都乱了?
来人!传令各部,坚守要道!不得妄动!夏侯惇站了起来,备马!某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让已经布置好的大网变形,那么就只能是出动预备队了人,而能够跟上朱灵和张烈移动速度的,便是夏侯惇直属之下的亲卫队了,毕竟也只有夏侯惇亲卫队才有足够的战马,至于那些原本用来围拢张烈和朱灵的曹军步卒,只能是跟在后面慢慢挪了。
夏侯惇觉得,朱灵和张烈不过就是虚晃一枪,最终还是要拐回到回归河洛的这条路上来的,既然如此,与其来回奔波,不如以逸待劳!自己只需要跟在朱灵张烈后面,咬住不放,迟早这两条鱼依旧还是要撞进网中的!
……w(`0`)w……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许县就接到了警报,不由得一边封锁四面城门,一边如临大敌的戒备起来,顿时搞的许多人叫苦不迭。就像是帝国时代游戏当中被溜进来一小队骑兵砍农民,看着张烈和朱灵带着人马呼啸着在许县城下掠过,打又打不到,够又够不着,哎呀那个难受啊,让许多士族子弟愤怒的汇集起来,批判曹军的无能,表示这要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负责军事的多半是要被问责的!
荀彧急急登上城头看着朱灵张烈从城下而过,原先有些错愕的神情忽然变了变,因为朱灵和张烈前进的方向上,就是颍川最大的屯田所!
不好!速速请任中郎前来!
这个年代,水稻并不普及,也就意味着其实田地之中大多数都是比较干的,没有所谓的水田,所以也就基本上等同于一般的泥地,战马通行虽然比不上在官道上的速度,但是也没有多少障碍。
历史上曹操的大军也曾经抄近路走了庄禾田地,然后还让曹操用几根头发收割了一波名望……
当张烈和朱灵闯到了屯田大营附近的时候,并没有因为田地而导致活动范围又什么阻碍的时候,在屯田大营驻守的严匡慌得都感觉自己的尿,不由得崩了一些出来。前几天差一点被朱灵张烈当场斩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屁股上的伤口至今还隐隐做痛,若说是让严匡在营寨之中驻守防御,多少还有些胆量,但是如果说要严匡带着兵卒到营寨外驱赶朱灵张烈,这个么,不是严匡不想,而是严匡真的是办不到啊!
荀彧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便立刻让任峻带着人马追着朱灵和张烈而来,目的也是尽可能的阻止张烈和朱灵对于耕田的破坏,否则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很有可能这一个季节,甚至今年,颗粒无收!
零星的抵抗很快就被朱灵和张烈杀败,左一间右一间的茅屋被点燃了起来,虽然说现在气候潮湿,庄禾不像是秋天那个时候,有点火就能烧一大片,但是纵然没被烧掉,被火一烤,麦苗多半也就完了……
既不能让朱灵和张烈破坏,出营交战又基本不是对手,可是急坏了严匡,幸好后面任峻带着兵卒赶到了,严匡才鼓起余勇,敲响了战鼓,忍着伤痛出击,等赶跑了朱灵和张烈之后,才发现伤口又再一次的崩裂了,鲜血沿着腿股滚滚而下,着实颇有些惨。
然而更惨的是在屯田大营周边的耕地。
其实说起来,其中很多庄禾的损失,也不都是朱灵和张烈所破坏造成的,后来任峻和严匡的手下一番追逐和践踏,也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就像是朱灵和张烈只是割开了一个伤口,而任峻和严匡后续的动作像是在伤口上揉搓了还加上了盐一般,让整个屯田营地周边的耕田雪上加霜。毕竟战马只是哗啦啦跑一圈,纵然践踏啃咬什么的,也比不上排成了整齐队列步卒的层层推进成片的破坏,伤害更严重更大。
这一切都和朱灵张烈无关了,他们在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便带着人马稍微拐了一个小弯,改道西南,向荆州方向而去……
随后赶到的夏侯惇脸色阴沉的,但是看到任峻和严匡,尤其是严匡股腿之间鲜血淋漓的样子,天大的火气也只好憋了下来,温言安抚了两句之后,便让任峻和严匡先下去休整,可是后续而来的斥候汇报,却让夏侯惇迟疑了起来。
往荆州方向而去?此时此刻,夏侯惇依旧还有几分怀疑。毕竟夏侯惇一直都认为,朱灵和张烈必然是还要回河洛函谷的,而且朱灵和张烈之前的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现在忽然之间转向了荆州,确实让夏侯惇有些不能适应,而且措手不及。
荀彧沉默着,忽然感叹道:昔日亦闻朱灵朱文博之名,不过一偏将尔……未曾想到了骠骑之下,竟然……夏侯将军,阳城为重,此二人……
夏侯惇的脸色相当的难看,就像是被人在脸上用力扇了两下一样,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发烫。之所以夏侯惇执着的想要先收拾朱灵和张烈,还不是因为夏侯廉。若是抢先在骠骑将军到来之前先干掉了在许县这边搅乱的两根搅屎棍,那么多少也能挽回一些夏侯家族的颜面来,可是现在……
荀彧不是不知道夏侯惇的心思,可是问题是现在骠骑将军已经攻克了雒阳,随时可能兵临银川,而夏侯惇若是还死死追着朱灵和张烈,那么后果是什么,自然可想而知,所以纵然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让夏侯惇不高兴,可是依旧不得不说。
夏侯惇愤恨的将拳头砸在了城墙之上,就差一点!可惜!可恨!夏侯惇其实已经接到了信息,夏侯渊和曹纯统帅的骑兵已经出发,不日就会抵达豫州,所以如果说朱灵和张烈不管是一头撞进埋伏圈,又或是持续在豫州逗留,都最终会被围剿击杀,可是就差这么一点,眼睁睁的看着鱼儿脱网而去,这心情,真是难以描述。
荀彧默默的点点头。
战场之上,就差一点的事情多了去了,同时作为旁观者,荀彧自然没有夏侯惇那么患得患失,并且也不能说都是夏侯惇的错,之前夏侯惇布置的也没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朱灵和张烈的突然变向,让夏侯惇之前布置的全数失效,而形式紧迫又使得夏侯惇没有更多的时间进行下一步的调整和变化……
某即刻令任中郎兵进汝南,汇合郡兵,于尧山七峰路口下寨,封其北归之道……荀彧缓缓的说道,再书信一封,传荆州牧刘景升,令其追讨朱张二人就是……夏侯将军,阳城为重啊……
夏侯惇最终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某即刻就返回阳城!此二贼之事,就拜托文若了……
荀彧点头应下。
夏侯惇刚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又走了回来,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虽说吾等与刘荆州结盟久矣……不过此事……刘荆州……夏侯惇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虽然说斐潜和刘表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而且还扣着刘表的儿子不放,但是如果说万一刘表和斐潜私下勾搭上了,然后趁着机会来搞一波,那么自然就麻烦了。
荀彧说道:此亦某之忧也,故而任中郎进军汝南,一则驱朱张,二者么……不过听闻刘荆州身体欠佳,已是多日不曾任事……某定然小心就是……
夏侯惇点了点头,又拱了拱手,沉默了片刻,转头下了城池,带着兵卒返回阳城,准备联合夏侯渊和曹纯等人,对斐潜进行作战,而朱灵和张烈,最终也只能是暂时放弃追杀了。
风吹起了荀彧的头冠博带,却吹不走荀彧眉间的忧虑,骠骑将军之下的两个小小的校尉就已经是如此难缠,而现在,即将面对骠骑将军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