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6章 前进,前攻
高定带着手下夷兵,上了山。
刘范则是默默的开始准备明日的进攻。
对于刘备这个人,刘范倒是真的没有太多的印象。以前刘范他是一个自觉的在朝廷中心,消息灵通并且可以呼风唤雨的人,而现在却只能是依靠猜测和推演。
斐潜当下就这么厉害么了?
这个被斐潜击败的刘备,又是如何的人物?
刘范的记忆里,斐潜依旧是在李郭二人时期的模样,虽然有些兵马,但是在朝堂之上依旧被老种头挤兑得不成人形。而现在风光的老种头似乎已经过世已久,连带着种氏也没了什么声响。相反的,这个当年多少有些偏离了中央政坛的斐潜,倒是越来越好,甚至让刘范听了,都有些心生羡慕。
若是……
算了,还是顾着当下罢!
刘备具体如何,刘范最多就是听了一耳朵,没碰到过,也不清楚。可是现在,刘范也不敢对于刘备太掉以轻心,至少从建宁出发,到了这里,原本的计划就栽倒在了刘备身上,迫使得刘范和高定不得不改变策略,采用更为风险更大,损失更大的方式来做战,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一些问题。
刘范虽然顶着一个交州刺史的头衔很长时间了,但是很遗憾,他并没有从这个头衔当中获取更多的兵卒和力量。当年用清剿李郭的功勋换了这样一个名头,起初还想着和自家的老爹可以衔接得上,至少可以借助一部分的川蜀之力,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刘焉之后不久就病重去世,以至于刘范几乎是赤手空拳要打交州。
幸好得到了刘度的照拂,不过人情这个东西,用着用着自然就会薄了。
刘度自己也要顶着荆州刘表和江东孙权的压力,也不是说可以逍遥度日的。于是刘范便不得不离开,否则必然就会卷入刘度、刘表以及孙权之间的权利地盘斗争当中。
然而离开了刘度的地盘,就像是失去了源头的浮萍,刘范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个乱世洪流当中漂浮多久。
现在想要在川蜀之中扎下一条根,就要先将挡路的石头搬开。
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块石头,究竟是如山体一般庞大且不可动摇的呢,还是就像是山路之上崩落的小碎石……
埋伏,自然就是大军做战的杀手锏,这一点,谁都知道,只不过问题是怎么引诱对方进埋伏。最好的伏击地点,自然是在这个无名谷内,但是刘备徐庶等人一直不进来,总是要想个办法,而高定的建议无疑就是当下的最佳举措。
这个年代,像是后世那种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图,根本不存在的,只有在乡野之间的当地人,才会知道一些平日里面鲜有人烟的小路,因此高定迂回绕后,刘范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重点是在刘范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将刘备的吸引力全数都计中在这个方向上,给高定创造更多的施展空间。
……(>人<;)……
刘备对于这个地形也不熟悉,他上半辈子也没有到过这样的山林之中,此时此刻,也站在营地之内,打量着周边的山体,看着左边半截右边半截,白色的,灰色的,紫色的,黑色的各种山体岩石,甚至是一块大山体上又是突兀的隆起一个高高的岩石来,再加上岩石上面覆盖的一层树木或事灌木,又或是一层蕨类苔藓之类的植物,就像是一大片败坏人体组织上起伏不定的绿色脓包,看着就让人心情烦闷得要死。
只不过刘备心中烦闷,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控制得不错,至少看起来依旧是微微笑着,和蔼可亲,甚至有些心有成竹的样子。
山林战,经过了定笮的洗礼,刘备和张飞都不陌生,陌生的只是周边的环境。
看着双山如屏障,露出的那一个小小的谷口,虽然连续好几天派遣了斥候哨探,也有发现一些对方的斥候,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对方的大部队踪影。
这种山地,视线全数都是被遮蔽,根本看不了多远,而从谷口往内,走了将近二十里,都没有见到出口,这样的地方,只是听一听斥候的回报,都让刘备都觉得很害怕,头皮??。
这简直就是绝佳的埋伏点啊……
若是让自己来选择埋伏的地点,肯定也是选这里!
所以刘备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大哥!
张飞憨笑着走了过来,用自己的战袍下摆兜包着一些什么走了过来。到了刘备面前才露了出来,是还冒着热气的两个竹筒,张飞笑得憨厚,这里面有我摘的蘑菇!好吃着呢!
刘备哈哈笑了笑,问了问普通兵卒吃了没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取了一个还有些烫手的竹筒,也像是张飞一样,用战袍垫着,浑然不顾焦黑的竹筒将原本就不是很干净的战袍染得更黑了一块。
山林之中,就地取材,竹筒饭,倒是让刘备乐于接受的一个新事物。
新鲜砍下来的竹子,往往中间还有些水分,然后打个洞,塞进去一些米,加一些野菜,一片咸肉,偶尔有采摘到什么可以食用的菌菇,也放上一些,然后再将竹筒洞口封好,埋在篝火周边焖烤,等到竹筒青色褪去,变成了黑色,也就差不多熟了。
竹筒撬开之后,一股竹子的清香混合着米香,还有咸肉和蘑菇的气味顿时就散发出来,让刘备的肚子都不由得咕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刘备也不客气,拿了木勺就开吃。
这是位于山间林地之内不多的美妙享受,就像是身挂在悬崖之外,然后在嘴边的那一滴蜜糖。
宪和,我们粮草还有多少?
刘备将最后的一点扣干净了,然后又让护卫倒了些水进去晃荡了一下,也咕咕喝下了肚,然后询问道。
简雍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一片竹简,说道:粗粟还有百石,麦还有七十石,此外还有……若是按照当前用度来算,大概还可以支撑七日,再省一些,用个十天也可以……
七天……
刘备轻声自语道。
大哥!要不要派人再去后面敦促一下粮草?张飞询问道。
刘备笑了笑,摇了摇头。该送来的就会送来,这一次迟缓了这么些日子,意思都不是明摆着么?
快了……我估计,快了……
刘备缓缓的说道,不知道是在说粮草快到了,还是在说着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Σ( ̄。 ̄?)?……
第二日。
拂晓。
刘范带着兵卒就从谷内的藏身之处出来,大摇大摆的扑向了谷口。他需要吸引刘备等人的注意力,自然不用遮蔽行踪了。
刘范运足目力,望山崖那边看去,可是依旧是没能清晰的看到什么,只有细微的影子在林地之内闪动着,如果不是特别注意,说不定连这一点影子都会当成是动物,抑或是山岚而错过去。
刘范回头看去,跟在后面的,都是他辛辛苦苦从荆州南部,南越地区招募而来的兵卒,这一次,也要派上了战场,只不过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的损伤。
养兵是一件非常费钱的事情,就算是随便对付都不行。要是将主随意对付着兵饷器械装备,那么兵卒也就会在做战的时候随意对付将主。这原本就是相互的,少投入一分,多投入一点,产生的效用都是不一样。
刘范养这些兵卒,也算是尽了全力,而现在就是派上了用场。为什么不用夷人的,一个是离开了高定,虽然也听指挥,但是不怎么灵便,另外一个方面如果全数都用高定的兵,就算是这一场打下来,也没有下一场什么事情了。所以这一次主攻的便只能是自己,夷人的兵卒在两翼弓箭支援就可以了。
再说,谷口就那么大,也施展不太开。
都做好准备!刘范沉声吩咐道,都拿出些气力来!攻下营寨,加酒加肉!首级之功,更是重重有赏!
唯!这是荆州以南招募而来的勇士。
知道了!刘使君就放心罢!这些是在南越招募的人手。
刘范哈哈一笑,又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山崖,哪里已经有了一片的微白,相信再过一个时辰,金光就将璀璨!
刘范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一道璀璨的金光!
那一定是胜利的曙光!
一定是!
……( ̄Д ̄)?……
伴随着距离刘备营地越来越近,刘范的队列自然引起了刘备岗哨的注意。刘备的岗哨一边示警,一边尽可能的拖延者刘芳行列的脚步。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声在山谷之中回荡,刘芳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刘芳的兵卒从山谷之中涌出,五个人形成一个小组,两个人举盾,两个人举长矛,还有一个居中指挥。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构,也十分的适合在这种山林之间狭小的地面上展开,不至于受到地形的太大的限制。
夷人也在一旁嚎叫着,然后在灌木之中跳跃着,时不时的弯弓搭箭,朝着刘备兵卒射去。
声势浩大的进攻顿时将刘备布置在前沿的岗哨和外围兵卒全数杀退,一些刘备兵卒慌忙的逃向本营,却被背后射来的箭矢夺取了性命,还有一些因为道路不熟,被杂草绊倒,然后刘范的兵卒赶上,便是刀枪齐出,顿时死于非命。
一开始的进展很顺利,刘范松了一口气,旋即大声号令着让兵卒冲出谷口,往两边进尽可能的展开,让出撞木的道路来,对于刘备在谷口一侧的营寨,发动了猛攻。
敌袭!敌袭!
示警的金锣之声在山谷之间山体中回荡,惊醒了无数的飞鸟,扑棱棱的飞上了天空,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就像是有着相当起床气的人被吵醒了一样。
刘备看了一眼山崖上空盘旋的飞鸟,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没等刘备想明白,营寨之外的刘范二话不说就已经展开了攻击,将刘备的思路顿时打断了。
荡平鹿岩!清开道路!
在灌木之中奔走,很有可能就会碰到荆棘和藤条,稍有不慎就会像是被小刀割了一刀,又或是像是被皮鞭抽了一下,疼痛非常,但是刘范的大多数兵卒都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奔走,就算是被抽到了,也就是微微皱眉,甚至连更多的反应都没有,就那样带着伤口继续向前冲!
或许是刘备觉得这里只是一个前进途中,进攻型的营地,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在营地之前的障碍物,并没有很多,于是刘范的兵卒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在付出去了一定的代价之后,便扫开了两条道路,开始对于刘备营寨正门,还有侧翼的寨墙,让人携带着撞木,不断的进行轰击。
刘备的兵卒在寨墙之上朝下射击,夷人也在两侧进行反击,因为太阳逐渐升起,视线也明亮清晰起来,所以双方在弓箭之下都交付出去不小的损失。当然,有寨墙的掩护,刘备这一方的损失相对来说会少了不少。
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伴随着撞击的轰鸣声,就像是山间的风,忽然在这边的山体上撞一下,然后又扑向了另外一边。双方的兵卒就像是被砍伐的树木,在金属的碰撞之中,流逝着鲜血和生命。
不过是尔尔之辈!如此地形,竟然不当道扎营!刘范看着战场的局势演变,不由得冷笑道,今日就教尔等一个乖!
刘备的营地,是沿着一块还算是平缓的山坡,由下而上的,虽然也能看住无名谷口,但是逼近不如将山道堵的严实的那种扎营模式,如今在谷口附近的阵线被刘范突如其来的攻击冲散之后,自然只能是凭借着山坡之上的营寨进行防御,就形成了当下的局面。
刘备的兵卒丢出不少的火把,似乎是企图烧掉冲击寨门和寨墙的撞木,但是撞木本身并不是干燥的,而且还抹上了一层泥,基本上不怎么惧怕普通的火把,因此不仅是不能阻挡撞木的冲撞,甚至还被刘范的手下捡起了火把反扔回去,似乎还点燃了一些什么,冒起了两三道的黑烟,直冲云霄……
第1797章 后营,后腰
山岚吹的山头乱玉,四下纷飞。
山腰之处的刘备营地,却是血花四溅。
轰!
在巨大且刺耳的声响之中,刘范手下终是撞开了刘备营寨的大门,便是如同破开了栅栏的??一般,猛的便是猪突了进去。
刘备的营寨,没有骠骑之下的那么坚固,一来是因为制军的规矩上略有些差异,其二么也是因为补给并不是很充足,用来建设营寨的人手也是有限,毕竟刘备带着的本部人马也并不多。
再加上以汉代的材料来论,除非像是骠骑将军那样,用土木结构,夯实为墙,否则一般的木质寨墙寨门,想要结实得宛如砖石,真心不太可能。
不过,刘范的这些兵卒虽然冲了进去,但是迎面就撞上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嚇人的声波仿佛都在一瞬间将空间折叠扭曲了一般,让人不由得想要捂住双耳来抵挡如此庞大的声响所带来的痛苦。
哈哈!!都拿命来!!!
一杆乌黑的扭曲长矛从声波当中,就像是破开了空间一般,不是用刺的,而是用扫的!锋锐且扭曲的长矛矛尖,带着一种不对称的疯狂,贴上了当前冲来的刘范兵卒的躯体,顿时就响起噗嗤、咔啦的声响,胫骨颈骨一同粉碎,血浆脑浆一同纷飞!
痛快!痛快!!!张飞一边挥舞着长矛,一边大吼,就连喉咙里面的小舌头都在兴奋的乱抖,再来!再来啊!!!
一矛前突!
血花迸飞!
再来再来!
张飞单手握住鸭蛋粗细的乌黑长矛矛杆,然后腰脚发力,竟然将冬日的地面都踩出一个脚印来,无可匹敌的巨力传到到了长矛矛杆上,一个硕大的,近乎于180度的扇面就被扫了出来!就像是城门之处的千斤闸门横着飞了出来一样,就算是有铠甲挡着,也是照样被抽得身躯凹陷下去,不知道一时间多少骨头断裂!
刘范在山下,透过破开的营寨大门,看见了张飞如此勇猛,瞳孔不由得一缩,心中一寒,顿时停下了自己前冲的脚步,#!哪里来的怪物!
刘范一停,身边的护卫也自然跟着就停了下来,而这么多人一停,旋即也带动了更多的人停了下来,顿时场面有些尴尬起来……
弓箭手!射死他!射死他!!刘范见情况不对,立刻下令道。
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肉搏,能够将其远程击杀自然再好不过,于是乎立刻有弓箭手赶了上来,对着依旧在营寨残破的大门之处开无双的张飞抛射出了箭雨!至于会不会有误伤什么的,上至刘范,下至普通的兵卒,都是觉得顾不上了,反正在这样的怪兽之前,就算是现在还活着,多半也活不久,而且还走得痛苦,还不如自家送一程,也算是一种仁慈!
夷人的弓箭,多半破甲能力不强,但是要么有锈,要么有毒,要么又有锈又有毒……而刘范的弓箭手相对来说更好一些,也有一些破甲的狼牙箭矢,这一次便毫不吝啬的全数用了出来,就是为了对付眼前的这个嗷嗷乱叫的人形凶兽!
张飞和关羽不一样。
关羽喜欢眯着眼(本章说注),所以有时候对于箭矢不是很敏感,但是张飞做战的时候眼睛都是瞪得溜圆,眼角处察觉到了一些黑影如蝗飞来,顿时下意识的不仅是用长矛拨打,还挑起一具不知道那个倒霉蛋子的无头尸首横在了身前充当盾牌……
噗嗤噗哧扑哧……
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箭矢落下,就像是冬日里面的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的往下砸!
张飞愤怒且有些憋屈的叫喊着:无胆鼠辈!有种的别放箭!上来和爷爷大战三百合!
放箭!放箭!刘范扯着脖子叫道,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射死他!射死他!
张飞被压制得不得不往后退却,无形当中就让刘范手下的兵卒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间,许多刘范的兵卒又重新冲进了刘备的营地,不仅是砍到了帐篷,还对帐篷之中活动的地方猛砍猛扎,甚至还将那些用来驱寒的火盆火把丢在了帐篷之上!
一些火盆虽然表面上没有明火,但是底下的木炭什么的却是在阴燃的,扣在了帐篷之上以后,渐渐的就开始散出黑烟,旋即就有火苗冲了出来,然后火势越发的扩大,在山岚的协助之下,将周边的一切物体人体都卷了进去!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张飞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刘备整备军阵,当刘范兵卒散乱的冲进来的时候,发现就算是不面对着张飞,也是一块极其坚硬的骨头!
而且张飞在自家军阵的掩护之下,还时不时的越阵出来放个无双,施展完了便又溜回去回复加蓄力,顿时就让刘范痛苦得发狂,却又无可奈何。
在冷兵器时代,万人敌么,多半是吹的,但是天赋异禀的勇猛武将么,也不是没有,毕竟就算是到了后世热兵器时代,也还有拎着个棒球棒光着膀子就将黑瞎子揍得嗷嗷乱逃的……
在刘备的主持之下,其下的兵卒组建了一个坚固的阵列,三十余面的大盾形成了一个略带一些圆弧的盾墙,人顶在盾牌后面,又可以稳固盾牌,又可以趁机将尖刀从盾牌缝隙当冲刺出,每每这些锋锐的短刃如同毒蛇獠牙一般展露出来,就有鲜血沿着盾牌往下流淌!
在大盾后面,是长枪手,长枪在盾牌上方突刺,导致刘范的兵卒一心难以二用,抵御了盾牌缝隙间的短刃,就被长枪扎中了面门,盯着上方的长枪,又防不了往腰腿间扎来的恶毒短刃……
在长枪手之后,还有弓箭手或是吊射,或是找到机会平射,每一声的弓弦声响,都不由得让刘范兵卒心中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下一个倒霉鬼会不会是自己!
呼啸声声,怒喝连连,一时间刘范兵卒竟然在这样的一个阵列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不得不承认刘备这些年在军旅之中也确实有些本事,丹阳兵也不是泛泛之词!
若是平常之战,刘范此时也是应该收拢一下阵线,然后以战阵对战阵,否则一个个毫无章法的冲向前去,几乎就是等同于白送,可是现在刘范却咬着牙敦促着兵卒上前,甚至出动了督战队,同时让夷人也加入了战局,朝着刘备阵线的中间不断抛射!
夷人毕竟携带的箭矢有限,在初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之后,也渐渐疲软了下来,有一波没有一波的,让刘范急得直跳脚,却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猛的一回头,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原本平静的后山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群夷人,正朝着自己后营猛扑而来!
刘备脑海当中忽然闪过了之前山崖之上惊鸟纷飞的场面,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之前以为是刘范等人惊动了飞鸟,实际上并不是,应该是这群夷人!
但是如今,想什么都晚了……
后营顿时骚乱起来,连带着波及到了此处,纵然张飞大吼着,让兵卒别往后面看,别转头,然而人的生理本来就是如此,对于背后的东西总是更多的恐惧,以至于整个原本还算是严谨坚固的兵阵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溃!
刘范还有其手下自然也是看见了高定等人的到来,不由得大声欢呼着,士气徒然拔高了一截,尤其是那些夷人,也丢下了手中没有多少箭矢的弓,拔出了战刀加入了最前线的搏杀之中,整个战斗的天平渐渐的往刘范和高定这里倾斜了起来。
张飞趁着间隙到了刘备身边,大吼道:大哥!怎么办?!
刘备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刘范的这一边了,而是立刻转向了高定这里,就算是如此,整个真行也不断的被刘范和高定在压缩着。就连张飞这样的猛将,在持续战斗了近一个时辰之后,也开始有些喘息起来,粗重的鼻息喷出的白雾,在寒冷的山岚之中很快被吹散。
刘备正准备说话,忽然觉得一侧有一缕寒风,冲着其脖颈而来!
……-☆( ̄Д ̄)┍……
刘备营地之中升起了黑烟之后,没过多久,就让在山头警戒的哨塔立刻发现了,旋即报到了徐庶这里。
徐庶皱眉,先让哨探立刻出发,前往刘备营地查看,另外也开始盘算起来。
对于徐庶来说,如果说刘备真的遇到了袭击,那么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去除刘备的机会。
只需要稍微晚到一点点……
那么需不需要这么做?
同时,徐庶也需要反过来考虑,这会不会是刘备和夷人布置下来的陷阱?
只是为了引诱徐庶前出,然后抄袭后路,又或是直接埋伏围攻?
徐庶皱着眉,背着手在大帐中间走着。
如果单纯的等斥候打探清楚了再做决定,这来来回回的时间,纵然后续出兵,实际上也就基本上和袖手旁观相差不多了。
所以虽然思绪万千,但是实际上选择只有两个,要么不动,要么救援。
那么现在,该如何选?
……∑(?Д?)……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几个夷人混到了不远之处,在混乱的掩护之下,对刘备展开了突袭!
刘备多少是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就在军旅当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历史上就算是危机四伏的长坂,还是火烧眉毛的赤壁,都没有能让刘备受什么伤,更何况此时张飞也在身旁,二人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几乎是立刻作出了反应,刘备猛的向一侧翻滚躲避,躲过了一柄飞刀,而张飞则是一个跨步向前,拦住了突袭者!
张飞长矛舞动,挑飞了夷人突袭者再次投掷而来的飞刀,顺带着就往突袭者身躯扎去,若是捅个实处,就算是铁板,张飞也有把握给捅个窟窿出来!
可惜夷人突袭者一刀砍在了张飞长矛之处,不仅是躲开了张飞的攻击,还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平稳落地,似乎毫发无伤。
咦?张飞有些惊奇,这几个家伙,是哪里来的?
这几个夷人突袭者虽然瘦瘦小小,但是相当的灵活,就像是山间的野猴子一般,脸上涂满了各种花纹,红的黄的白的都有,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些头晕,见到了张飞拦截,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呼哨了一声,便相互配合者再次发动了攻击。
和一般的兵卒,甚至和大多数的夷人都不相同,这些夷人的突袭者是高定培养出来的精锐。每一代的夷人王都会收拢一些孤儿,当这些夷人突袭者记事开始,伴随着他们的就是杀戮和血腥,几乎一百个幼童到最后只能活下来十几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
这一次,高定下决心要绞杀刘备张飞,就一下子放出了五个这样的夷人精锐,趁着混乱摸进了营地之中,差一点就要了刘备的小命!
这些瘦瘦小小的夷人突袭者,浑身上下看起来瘦骨嶙峋,没有多少肌肉,但是实际上这些家伙身上每一条的肌肉似乎都是精炼过的,灵活程度超出了张飞想象……
夷人突袭者一声呼哨,留下三人朝着张飞攻击,另外两个就一边又丢出了一把飞刀,同时向外移动,企图离开张飞的攻击范围,似乎准备继续追杀刘备!
张飞大急,单手擒着长矛,顿时一记横扫,将所有的夷人突袭者都覆盖在内!
见张飞势大力沉的一记横扫,首当其冲的这名夷人突袭者,便是宛如猿猴一般往后弹出,不多不少刚刚好躲过了张飞长矛的攻击范围!
其余的几个夷人突袭者也是或是扑倒,或是翻滚,竟然都躲了过去!
凄厉的长矛呼啸着在一名夷人突袭者肚皮前扫过,可惜只是割下了夷人突袭者破破烂烂的外皮炮的一角,露出其黝黑如铁一般的肚皮,甚至可以看得见在张飞长矛罡风刺激之下新出现的一条红印!
可惜红印只是红印,并没有造成多少实际伤害。
一击不中,张飞露出了空门,就有另外一名的夷人突袭者猛得跳进了长矛内圈,手中细长的刀锋一震,由下而上,对着张飞侧后腰腹铠甲的缝隙就扎了过去!
第1798章 同衣,同袍
战场之上,变化莫测,夷人突袭者抓住了其余兵卒注意力要么被前阵吸引,要么被后营分散的瞬间,营造出了一个短暂且凶险的杀场,要在其他护卫兵卒赶到之前,结束战斗!
瘦瘦小小的夷人身躯,却有着惊人的灵活度,在张飞长矛落空的瞬间,就发现了张飞的破绽,大喜之下,立刻顺势冲进了长矛内圈,合身扑上,灌注了全身气力,一刀刺向了张飞的腰肋!
哈!
张飞怪笑了一声,手上猛得往回一撤长矛,矛杆在张飞的鳞甲手套下快速倒着滑过,旋即在夷人扑来的这一侧冒出了矛尾,正对着夷人的胸膛撞去!
这么多年战场厮杀,要是没有几把刷子,像张飞手中的这种加长型的长矛,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抢进内圈欺负,岂不是早就死在了沙场之上?
张飞故意用大开大合的招式,又像是招式用老的样子,甚至不惜风险露出一些破绽来,就是为了吸引夷人的突袭者,以便最快速度解决这几个威胁!
企图刺杀张飞的这一名夷人突袭者冲得太猛,几乎全身都在半空之中,虽然见情况不妙奋力扭动躲避,但是毕竟没有多少着力点,只听闻噗的一声,就像是扎破了牛皮水囊,一般,飙出大量的鲜血,从肩膀到右胸,被张飞手中三棱的长矛矛尾,开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口!
这名夷人突袭者惨嚎一声,不顾剧痛爆发,右手已经因为伤势基本上丧失了力量,干脆奋起余力将战刀甩向了张飞,一边用左手紧紧的抓住了张飞的矛杆,企图多少控制个片刻,让另外的同伴找到机会替自己报仇。
干啥呢?想要啊?拿去!
张飞扯了一下,没能立刻扯动,干脆顺手反过来送了一程!长矛矛尾顿时在咔啦闷响之中撞进了这名夷人突袭者的胸膛,顿时将其彻底了结!
不知道是这名夷人突袭者凶悍,至死都紧紧抓着张飞的长矛,抑或是张飞长矛的三棱矛尾卡在骨头上,一时间竟然让张飞扯都扯不出来!
在张飞左侧的夷人突袭者见张飞长矛被暂时固定,也顾不上关注战友伤势,战刀在地上一挑,扫起了一大捧的泥土砂石往张飞头脸泼洒而去,顺道缩了身型,猛地往张飞眼角视界之外窜了一大步,几乎就绕到了张飞的身后,便是一记背刺!
而在张飞正前方一开始被张飞长矛横扫逼退的另外两名夷人突袭者,在反身攻来的同时,也不约而同的丢出了身上最后一把飞刀,一个取左,一个取右,将张飞躲避的方位完全封死!
但是飞刀并非是最为凶狠的杀招,而是跟着飞刀前后脚而来的战刀!不管张飞是躲避还是格挡,都会难免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这在冷兵器时代是沙场上常用的杀招,简便,直接,并不像是什么影一样非要喊个十几秒的号子,然后再结个二十几秒的手印,还需要喊一个**炸天的称谓才能使用得出来……
名称么也有,就叫短技长用,一听就是土得掉渣,但是相当有效,甚至一直用到了火器开始逐渐使用的明朝,还有专门的兵书,收录了这样的战斗方法。
眼见张飞敦厚的背部就在眼前,绕后的夷人突袭者心中正升起了些许即将得手的欣喜,却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寒,还没有等反应过来,便看见了一节剑尖从前胸处冒了出来,顺带喷出了一篷鲜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翻滚躲避显得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刘备,已经静悄悄的收拾完了一个对手,然后又赶到了张飞身后,默不作声的干掉了第二个……
如果说刘备是扮猪吃虎,那也必然是野猪,两把双股剑就是两根獠牙,看着似乎憨厚老实皮糙肉厚的样子,但是露出獠牙来的时候,也是锋利无比。
三弟!
大哥!
没有更多的话语,甚至没有多一秒的迟疑,在战场上培育出来的默契让刘备和张飞立刻做了一个交换,张飞往后一闪,让出了位置。
刘备上前,双股剑上下齐飞磕飞了飞刀,拦住了两名夷人,给张飞腾出了一些时间来。
张飞一脚将那一名至死都紧紧抱住的夷人尸首踹飞,将长矛抽了出来,然后一抖长矛,大吼了一声,长矛如同蟒蛇一般滚动起来,将最后剩下的两个夷人圈了进去!
接二连三的失去了配合战友的夷人,整体的战斗力无疑就下降了许多,就像是五根木筷要一起折断,多少有些费劲,但是一根根拿出来单独折,却不见得有多少困难,剩下的这两名夷人突袭者,虽然奋力抵抗,但在张飞和刘备的夹攻之下,也很快的就被斩杀了。
三弟!刘备将双股剑之上的??一抖,我带些人手去后营,前面就交给你了!
张飞昂了一声,转身就奔赴前阵,甚至没有问上几句,比如还要守多久,还要战到几时,前后被夹击要怎么办,援军到底会不会来等等,在张飞的心中,既然刘备有了吩咐,做就是了!
刘备看着张飞离去,然后又抬头往远处望了一望,旋即笑着和跟上来的兵卒说道:同衣同袍,并肩而战,不胜快哉!且让这些夷人,知我汉家血勇,惧我汉家威风!
愿追随使君!
刘备仰天大笑。
笑容依旧宛如当年长社之时一般……
也相似当年酸枣联军大营之外的一样……
就连刘备所应答的话语,也是相同:请随某来!
中平元年,刘备也是说这这样的话语,带着招募而来的兵卒配合皇甫嵩追杀黄巾。
中平三年,在参加围剿纯天王之时,刘备也是如此说。
在高唐,在下密,在酸枣,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望着所有或沮丧,或难过,或愤怒的脸,刘备依旧是如此笑着,如此说着。
除了脸上的褶皱渐渐增多,除了眉间的皱纹逐渐加深,刘备的笑容似乎没有改变,依旧是温和且充满了力量,愿随某者,某决不负之!
是的,刘备负得都不是追随刘备的手下,而是刘备自己追随的上司……
不是因为刘备天性如此,而是因为刘备本身出身就很低,一开始就根本无法融入到原本的政治圈子当中去。
第一次,刘备鞭打了督邮,不是因为自己在安喜县做的不好,也不是督邮过于霸道,当然,年轻的时候,刘备也认为督邮该打,但是现在想来,督邮其实也是愿望的,毕竟当年朝堂下达的精简吏治的命令不是督邮能做主的,而督邮也不过是根据当时朝堂的意思来想着办法来精简像是刘备这样的人罢了……
第二次,和下密县令翻脸,不是因为早早就预计到了大将军何进的名媛,也不是因为嫌弃下密县城太小,而是下密县令明明一无德二无名三无能,偏偏就是县令,就是可以压在刘备身上为所欲为……当然,这一次,刘备吸取了教训,忍了,没动手,只是辞去了下密县丞的职位。
第三次,在高唐。这一次刘备如愿以偿,当了县令,作为地方一把手,虽然高唐也不大,更不富裕,但是刘备很用心,很努力,很感激,所以当听闻朝廷有难,董卓乱政的时候,纵然根本就没有人去找刘备他,刘备依旧是舍弃了高唐,带着那年纷纷而下的桃花,带着关羽和张飞,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酸枣,却见不到原先想象之中的热血志士,只看到了一地狼藉。
第四次……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刘备的身份越来越高,也如愿以偿的将中山靖王之后这个多年心愿落到了实处,可是刘备却不觉得有多么欣喜,回头而望,他所留下的脚印却远远的偏离了他年轻的时候所盼望的方向!
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是笑容下的阴霾日益增多!
似乎是明悟了许多,却疑惑得更多。
我自己错了么?
如果我有错,错在了何处?!
如果我没有错,那么错的又是何人?!
刘备一剑刺到了一名扑来的夷人,鲜血泼贱到了他的脸上,有些烫,有些腥臭……
我也想要作一个忠臣,做一个能吏,做一个天下仰慕,仁德表率之人!
刘备双剑回旋,绞得一只残臂高高飞起,连带着漫天的血雾……
我也想给自家兄弟,自家手下一个好前程,一个好交代!
刘备盯着冲杀过来的高定,似乎也在高定眼眸之中看见了满身血污的自己,一个不像是原先的自己的自己。
刘备微微而笑,如同染血的佛陀。
幸好,我还留着一点没变。
我依旧还是汉人……
还是汉家之人!
这个天,不管是苍天,还是黄天,这个地,不管是厚土,还是地母,都是汉家!我依旧还是大汉之人!
这一点,我,刘备刘玄德,永世不变!
……( ̄- ̄)……
山岚拂动,吹的三色战旗摇曳不定。
徐庶顶盔贯甲,腰间挎着一柄战刀,装束看不出半分的文人儒雅之态,更像是准备到第一线搏杀的武将。
一行行,一列列的兵卒整齐而立,从山坡着一头,连到哪一头,一排排的刀枪像是丛林一般,闪耀着寒芒,争夺着天上的阳光。每个兵卒都在看着徐庶,等待着他最后的命令。
在沉默之中,杀气渐渐的翻涌而起,旋即沸腾起来,惊得天上云卷四逃,地上草木皆伏!
出阵!
徐庶高高的举起手臂,然后向下劈砍,沉声号令。
旌旗挥动,号角齐鸣,军阵深处也几乎是同时间传来了一声声的应和,就像是人体之中的心跳怦然,又像是一个巨人渐渐的苏醒,即将从地上站起来,向前而行……
随着第一个兵卒脚步的迈出,徐庶之前繁杂的念头思绪也重新稳定了下来。
夷人如蝇,扑之,旋飞旋起,难以剿灭,若以饵之,便可笼之!
此战若成,可定西南!
只要刘备可以支撑到徐庶的到来,便可全功于一役!
刘备啊……
徐庶仰头而望,天边似乎被黑烟所染,有些混沌。
骠骑将军从北地奔袭,到立业平阳,直至现在位列三公,坐镇关中,忠义二字名贯天下!但有天下负骠骑,绝无骠骑负天下!
所以……
刘备刘玄德,且看今日!
……( ̄^ ̄)ゞ……
虽然刘备和张飞奋力抗衡,但是一方面人手并不是很充裕,另外一方面处于双面被围攻的情况下,一旦开始损伤,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感觉到了吃力。
虽然说高定和刘范的兵卒能力都比不过刘备手下,但是奈何刘范和高定的人数占据了主动,可以调动和休息,相反刘备手下则是不停的需要战斗在第一线,在身体体力耐力损耗之下,纵然是精锐也未必能抵挡得住杂兵的菜刀。
原本将刘范和高定两个人隔离出来的阵线,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只能是渐渐的收缩成为了一个圆阵,被刘范和高定连手困在了一角。
刘备头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落,那是他当年受刘协亲口承认为皇室宗亲的时候,得到的那一顶进贤冠,可是现在,已经不知道躺在那一块黄泥,又或是污血之旁。
一旁的张飞气息急促,因为连续作战的消耗太大,甚至手臂都有些微味颤动,连带着染血的长矛也在不停的抖动……
远处,高定捂着手臂,恶狠狠的盯着刘备,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山间野狼。高定和刘备交过手,吃了双股剑的亏,左臂上被扎了一剑,若不是高定的手下抢得快,就不是只有一只手臂受伤的事情了,因此高定现在也不再向前扑,只是和刘范一样,不停的驱赶手下消耗着刘备和张飞的气力,就像是山间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血流不止,渐渐气绝的那一刻。
刘备刘玄德!刘范多少有些得意的高喝道,早早束手就擒,饶尔不死!
刘备哈哈一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面露嘲讽,某乃汉家皇室宗亲,断无委身于蛮夷之理!刘公子!汝好歹也是鲁恭王之后!何必行此宗族蒙羞之举!若汝父在世,观汝今之言行,也当再气死一回!
刘范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却又无言可对。
进攻!少废话!高定摸着手臂上的伤口,吸着凉气,别他娘的废话了!杀了他,杀了他!
高定话音未落,夷人还未应答,却有些号角之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是撕破了战场上空的黑烟,直接撞进了所有人的心中!
大哥!是……来了!来了!张飞喜形于色,似乎气力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哈哈!来啊!再来与某大战三百合!
刘备呆呆转头向着号角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嘴角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但是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刘范和高定所在之处,同样也是引发了一阵骚乱。
山上山下,里面外面的夷人汉人,此时此刻,都忘记了交手,同时伸着脖子,像是一只只鸭子一样,往东而望!
号角声越发的清晰!
连带着低沉的声浪,也翻涌而至,震撼得仿佛天地失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同衣同袍,同生同死!
第1799章 汉人,汉家
此时此刻,正在围攻刘备张飞的刘范高定,还有其下的夷人越人,以及建宁的荆南的兵卒,一个个就像是被喝令定住了身型,只懂得呆呆的看着从山上涌动而来的铁甲森森!
在冷兵器时代,当看见一度如同铁墙一般推进而来的战争机器,不管是谁,都会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恐惧,就算是天生的傻子,也会如同动物的本能一般,察觉到了不对。
尤其是当看着最先出现的视线当中的骠骑将军的兵卒,就算是向前推进,在并不是十分宽敞的山道之中,依旧能够保持一个大体上的平整的阵列,纵然因为山道不平导致盾牌和盾牌之间偶尔会露出来缝隙,但是很快就又平整起来,离得近了些甚至还可以看到这些铁甲兵卒头盔面具上画出来的那些狰狞的图案,就像是一头头的凶兽渴望着血肉!
若是一般的百姓,或许看见这样的队列,多半是要么求饶,要么逃跑,但是刘范和高定手下,大多数是见过血,并且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的,所以这些人更是清楚要兵卒无时无刻做到整齐,是怎样困难的一件事情。
军阵整齐,就意味着对战的时候,面对的不是单独的一个个兵卒,而是要面对一个整体,有大盾有长枪,还有后排辅助兵卒的整体,之前攻打刘备张飞的时候,面对着刘备张飞的兵阵,刘范和高定都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从清晨到现在,持续了近四个时辰都没能解决掉,而当下竟然又来了这样一批看起来明显比刘备张飞的手下还要更精锐的兵卒……
远处山道之中,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队队的兵卒在汉军旗和三色旗的引领之下,绵延而来,刘范最开始的时候还不停的数着数目,到了后面不知道是卡断了,还是数乱了,反正只剩下了一个概念,很多!
刘范如此,夷人更是分不清楚数量等级了,见到汹涌而来的徐庶兵卒,顿时面如土色,原本高涨的士气就像是被击穿了一个洞,噗嗤噗嗤的往外跑,堵都堵不住。
这已经多少人了?
后面还有!
这到底是来了多少?!
许多原本在外围等待命令的刘范和高定的手下,此时此刻不由自主的反身让开了,不想要直接成为了第一线面对这些看起来就相当不好惹的徐庶兵卒!
这些刘范高定手下,算起来可以说是个别人的下意识的行为,却导致了整个阵型受到了影响……
虽然刘范高定的手下兵卒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从众心理,但是他们却很自然的意识到如果站在徐庶兵卒前来的这个方向上,那么生还的几率自然就是极低!这个时候不先躲一躲,难道还傻站着么?!
结果一个带动了两个,两个带动了四个,等到刘范和高定意识到了不对,开始下令让兵卒排列阵型,不许乱跑的时候,竟然有许多自家的兵卒都缩到了无名山谷之中,导致了整个的阵型就像是沙漏一样,中间卡在了无名谷的谷口之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
在想要调整,已经是来不及了,徐庶一眼就看到了刘范和高定犯下的错误,怎么可能还等刘范和高定调整回来?当即就指挥着兵卒直接挤压了上去!
从刘备张飞所在的半山腰往下看去,徐庶的兵卒就像是穿山甲身上的鳞片,又像是一躲铁打的花,在临近刘范和高定手下兵卒的时候便猛然间舒展绽放而开!
就是接触的一个瞬间,刘备也数不清多少刘范和高定的兵卒被砍翻,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长刀所到之处,便是鲜血喷涌泼洒,长枪所至之地,便是惨嚎连连!刘范和高定的兵卒叫着,喊着,跌跌撞撞,根本站不住,不仅不能阻挡徐庶兵卒前进的步伐,就连后面的自家阵列,也践踏挤压得纷乱起来。
每一个画得黄黄白白的夷人面孔之上,已经没有了起初的凶残斗狠之色,只剩下了惊恐和慌乱,就像是被壮汉逼迫到了墙角的小菇凉。巨大的呼喊声,兵刃碰撞声,骨断筋折声,响彻在这一段并不是十分开阔的山道之上,形成了震耳欲聋的噪音,可是就算是在这么大的声音里,刘备依旧能清晰的听到张飞在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如此方为汉家本色!啊哈哈哈!
汉家本色么?刘备将双股剑插在了地上,抖了抖有些麻木的双手,现在倒是可以喘一口气了,毕竟刘范和高定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一边了。
刘备望着山道上迎风招展的汉军旗,也看到了在汉军旗旁边的三色战旗,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上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是在中平三年?那个时候张纯号称什么天王,和鲜卑乌桓勾结,然后朝廷集结了人马,与渔阳之北大战张纯,将一举将张纯击溃……
那个时候,这飘扬招展的汉军旗,就是如此妖娆多姿,让人心醉。
再往后……
刘备此时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在酸枣之后,似乎只剩下了曹操一家还有用汉军旗,其他的诸侯,像是袁绍几乎都不用了,只见袁字旗!公孙瓒也是只有公孙旗!而刘备自己,竟然一直以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刘备仰头望天,眼角之中似乎有些晶莹流动。
骠骑将军……
大汉,骠骑将军!
大哥?耳边传来张飞的声音,大哥?!
刘备回过头,看着张飞,微微笑着:可否还有一战之力?
啊哈哈哈哈!张飞抄起了长矛,大叫道,某还可以再战三百合!
刘备也将地面上的双股剑提在了手中,然后向前虚砍,那就再战三百合!
整个刘范和高定的兵卒阵型,已经完全乱了章法,在无名谷口外面的兵卒想要逃进谷口内,而谷口内的兵卒依旧还在按照号令准备到谷口外,相互之间混杂在一处,加上接战一线上的各种声响,覆盖了一切的号令,纵然还有些基层的军校试图调整,但是也是杯水车薪无能为力,只能见到徐庶兵卒缓慢的,但是又无比坚定的向前,挤压,击破!
在接战一线的头顶上空,大多数的箭矢都是从徐庶这一边尖啸着飞到对面去的,而夷人的箭矢却是寥寥无几,纵然有些落下,敲在铁甲之上也就是发出了点声响,也形成不了什么杀伤,毕竟夷人携带弓箭的数量也是有限,而在之前的战斗之中,大多数的夷人已经射光了箭矢,现在就算是想要还击,摸着自家腰间空空如也的箭袋,也只能是一声哀叹。
高定就觉得手臂受伤之处,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鲜血从捆扎之处一点点的渗透出来,染红了整个的手臂,但是此时此刻,高定也顾不得再去查看手臂上的伤势了,只剩下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响:是要战,还是……
进攻刘备张飞的营地,起初多少还算是顺利,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来,先是自己派出去的精锐之士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阵中,然后自己也受了伤,不得不暂缓了攻势,接下来好不容易和刘范终于是将刘备张飞困在一处,准备进行最后的围剿的时候,偏偏又来了汉人的援军!
高定虽然没有读过兵书,但是看着眼下的阵型,看着徐庶兵卒像是铁抓一般,将自家手下和刘范兵卒搅碎,一块又一块的吞噬,心中也不由得砰砰直跳起来。
这他娘的,没吃到肉,反倒是丢了不少肉!
怎么办?
怎么办?!
侧面忽然又传来了喊杀的声音,高定一转头,立刻看到了刘备和张飞带着人,居然又冲了上来!
该死的,竟然如此的瞧不起某,还敢冲过来?!
高定怒火才起,刚准备举起手臂下令,但是手臂上的伤口猛得抽痛了一下,让高定立刻回归了理智。再纠缠下去,便是退都不能退了!
该死的汉人,就是想着这个主意!
大王,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然我们先退一退吧?
高定脸色铁青,一巴掌抽在了身边护卫的头上,退你娘!谷口都堵上了,还他娘的怎么退?!
护卫捂着脑袋忍着,低声说道:我们……我们不是可以重新绕回去么……
……高定愣了片刻,眼珠子左右动个不停,再绕回去?
护卫继续急切的说道:大王,现在这个样子,摆明了打不过了,还不如早些下令先走!我们少死些人,汉人才会有些顾忌,要是我们都死在这里了,家中老小还不也是都是死路一条了么!大王!退吧!
高定脸色终于是松动了下来,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们在那边的人怎么办?
护卫说道:大王只要下令让这些人直接进山翻过去就是!就算是现在过不去谷口,在山里蹲两天等汉人走了自然也就可以过了!想必汉人也不敢进山林之中……
高定默然不语,还在迟疑。
耳边传来了张飞的叫嚣之声,越来越近,兀那花脸的矮矬子!不是挺能耐的么?过来和爷爷再大战三百合!哇咔咔咔咔……
高定猛的一转身,当先而走,就先让汉人得意这么一阵!某且誓,若某不带儿郎,夺回此处,砍了这厮,便天地不容!传令,都退,不管在哪里,都退!直接回建宁!整军再来做过一场!都他娘的退了!
长长短短的竹哨顿时响了起来,许多夷人呆呆着听了一下,旋即呜哇呜哇的叫着土话,纷纷四散奔逃起来!
此时,在前线抵挡徐庶的刘范,才觉得事态不妙!
因为高定的手臂受伤,所以很自然的就是刘范负责对付新到场的徐庶,而高定则是留下来应对刘备和张飞,但是分工是分工了,就像是企业当中谁也不清楚究竟谁会用什么方式来摸鱼一样,当刘范咬着牙顶着徐庶的攻击的时候,猛然间却发现夷人纷纷开始表示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然后一个个的不管有路没有路,便是四散而逃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高定给甩在了此处!
夷人本来就是顺风的战斗神勇无比,逆境的战斗胆小如鼠,现在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就算是徐庶的兵卒明明就在眼前了,也是不管不顾的发一声喊,转头就跑,大堆大堆的夷人死命的挤进了无名谷口,还有一些夷人根本进不去,干脆就直接像是野兽一样钻进了山脚山腰的灌木林地之中……
该死的家伙!
刘范怒吼着,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决定,他的身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迫上来的徐庶发现了,立刻指挥让后阵的弓箭手朝着刘范所在的地方展开了一波箭雨覆盖!
箭矢过处,刘范身边的护卫兵卒纷纷倒地。
山道之中,双方对战,不像是平常地形,纵深和缓冲都是有所不同,刘范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军事,只是凭借着家底在荆南和南越打了一些山寨山匪什么的,自然没有办法和徐庶相抗衡,不仅是在兵卒能力上吃亏,就连战阵的布局,兵卒相互之间的配合转进都被压制在了下风,再加上一部分的夷人不管不顾的逃跑,也就自然将原本还算是安全的刘范位置给暴露了出来……
刘范这些兵卒,本身来说也不能说是盔甲完善,再加上骠骑将军之下的器械确实是相当强悍,不管是长弓还是强弩,都犀利无比,顿时就将刘范周边的人射倒了十几个,就连刘范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疼得额头之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大叫出声!
刘范的将旗也在箭雨之下一阵歪斜,摇摇欲坠,徐庶兵卒见状大声欢呼,气势更盛,而反观刘范的手下则是越发的胆寒,茫然不知所措,上下落差不断的增大,整场的战斗自然也很快进行到了尾声……
第1800章 定川,定人
关中,长安。
川南定矣……
斐潜看着徐庶派人送来的战报,略微有些差异。川蜀南部的纷争起得很突然,但是结束得也很快,根本没有像是斐潜原先所想的要什么七擒七纵啦什么的,跟没有孟获什么事情,嗯,也不算完全没有孟获的参与,至少雍闓最终被擒,是孟获和孟琰两个人动的手。
孟获和孟琰两个人是族兄弟,然后孟琰和朱提关系很不错,于是乎朱提说动了孟琰,孟琰又说动了孟获,雍闓便是在一夜之间成为了阶下囚,昆城举城而降。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徐庶和魏延击败了刘范和高定,毕竟嘴皮子上的功夫再多,都不如军事上的实力强横,孟获孟琰两兄弟最终下决心干一票,未必没有觉得大势已去,然后出卖雍闓来保全自身的意思。
特别是刘备的表现,很有些意思。
徐庶原本料想的最坏情况并没有出现,刘备反倒是老老实实充当了一回诱饵,成功的引诱了刘范和高定的大部队,让徐庶一举击溃了刘范和高定,才使得川南的局势如同水崩而下,急转而变。
刘范受伤,失血过多,死在了逃亡路上,其手下兵卒见刘范已死,纷纷散逃。最后仅存十余人扶尸请降,葬于建宁西山。
至于高定么,这个倒霉蛋子,败逃到也罢了,结果撞上了魏延。
魏延原本计划是准备对于高定和刘范进行骚扰,烧些粮草断其后路的,结果没想到急匆匆赶来之后,却碰上了一路溃兵,然后就撞见了高定,自然是死死咬住,然后一举擒拿。
这个魏文长……庞统也是有些感慨,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就怕是从此之后,便偏爱行险……
行险者终将死于险,就像是善水者常溺于水一样。
魏延当下取的战果还算是不错,但是分析起来,就发现其中有很大的部分都是在赌,都是用奇用险,这样要是养成了习惯,就像是赌徒看见了赌场,网瘾看见了网吧,嫖客看见了青楼……
找个机会,让徐元直提点一下罢……斐潜说道,嘉奖么,依旧封赏……不过若是不得悟,便让文长统领偏军……
偏军?庞统皱了皱眉,然后也点了点头,嗯……也只能如此了……
对于整体大军来说,用阳谋自然好过于用奇谋。偏军用奇用险,成了固然不错,不成也不至于毁坏大局。只不过魏延若真的领悟不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那么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偏军将领上止步,不可能有统帅全军的机会了。
只不过么,现在的魏延未必能听得进去,毕竟连续好几次都赌赢了,就像是跟赌徒说赌场有老千有概率有零和等等,赌徒一般都会回应说,老子有运气。
至于刘玄德……斐潜仰着头,想了想,让其来长安一趟……
庞统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略微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士元有何顾虑,不妨直言。斐潜说道。
庞统拱了拱手说道:恕统直言……刘玄德,此人不过一皇室远亲尔,何劳主公如此费心?
正常来说,对待刘备刘玄德,像是历史上的袁绍、曹操和刘表做的那样,也就算是极限了,大概会给一次机会,但也是极限了,基本上就是双方坐下来好好说开,谈上一次,如果还谈不成的话,那么自然也就渐渐疏远了,不像斐潜这样,还要再谈第二次,再给第二次的机会。
比如曹操煮青梅,刘表摸大腿,差不多都是类似的操作。天下人也不会因此就说曹操刘表是渣男什么的,还有没有肚量了,还有没有宽容心了等等,然后天昏地暗气抖冷。
斐潜现在的行为,就像是看见刘备明明是红杏出墙了,可是依旧说没事,可以忍……
庞统自然是有些难以理解,并且表现出迟疑的态度来。纵然斐潜有说过可以借刘备开发川南,但是既然刘备已经是有些异常表现,就不能说依旧还是任刘备发展下去,该抓就抓,该罚就罚,否则其他的人效仿怎么办?
斐潜哈哈笑了笑,只是稍微解释了一下,说道:刘玄德有所不同……但是具体有什么不同,斐潜也不好跟庞统说,难道能说小时候玩三国游戏八成以上用的都是刘备开局?还是说自己被罗老先生毒害了,到现在还有些桃园三结义的情怀在?
不同?庞统皱着黑包子脸,歪着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点了点头说道,主公所言甚是!确实有些不同,嗯,也罢,以观后效罢……
斐潜哈哈一笑。
庞统依旧还是有些不满意,要不然就不会用以观后效这四个字了。看起来刘备和庞统,似乎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当下,似乎都有些不对付啊……
张文远所请之事,找到合适的人没有?斐潜转换了一个话题。
张辽结束了在西都左近的战斗,但是想要稳定藏区,依旧不是一场战斗就能彻底解决的,所以张辽的意思最好也是如同其他地区的胡人一样,进行教化和归化,才能保持藏区的稳定。
张辽建议的自然是不错,但是现在斐潜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手,毕竟教化使数量有限,这么一大片区域散出去,基本上也看不到什么了,纵然今年新招募了一些,也还是不怎么够用,更不用说分一些去藏区了……
别人可能还不知道藏区有多大,斐潜心中可是清楚,数量安排若是少了,效果也未必好,数量多了,真心也拿不出来。
然后庞统建议,是不是可以先用一些汉化成都比较高的胡人暂且代替一下?
斐潜觉得似乎也可以试一试,于是乎就在周边,主要在关中和平阳附近,寻找一些合适的胡人人选。
要说这个事情,白石羌肯定是很感兴趣,但问题是斐潜不可能将藏区全数都交给白石羌来,就像是在阴山的南匈奴一样,必须要有一定的限制。像藏区那样天然有屏障的高原,若是真的有人在其中关起门来蒙头发展,然后等到统一了全藏区再开门杀出来,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对付。
即便是斐潜这一代,藏区或是其他地方,或许慑于骠骑将军的威名,不敢妄动,但是之后呢?
所以必然不可能让白石羌独占藏区,肯定还要扶持一个姚柯回,同时还要搞一个第三方出来,而庞统所建议的人,刚好也比较适合这个事情。主公可曾记得一人名唤阿打,原是平阳北屈散居羌胡?
阿打?斐潜在脑海当中寻找着。阿打,在胡人语言之中有骨头之意,也就是像汉人常用的狗蛋,狗剩,差不多类似的小名。
因为斐潜在平阳左近开设的胡市,相对来说比较公平一些,吸引了大量的胡人前来交易,其中就有这个阿打,后来这个阿打尝到了贸易的甜头,就开始主动的学习汉语,甚至担任了一段时间的平阳官道的奴隶工头,协助管理那些鲜卑奴隶,也一直没有出什么岔子,甚至还帮斐潜走过一回的南匈奴……
嗯,想起来了……斐潜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此人,到也不差……
这样明面上有白石羌借着贸易收买拉拢,然后有这一次吐蕃人失败的罪魁祸首作为泄愤靶子,还有斐潜在暗中扶持的阿打,那么藏区情绪也好,政权也罢,不管是怎么转换,都在斐潜的控制之中。
对了,让云道长派一个得力之人,前往藏区传教……斐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道,此外原来青龙寺的那个僧侣,也一并安排前往……
那个叫做什么……哭去啦?庞统想了想,不太肯定的问道。
斐潜哈哈一笑,不是哭去啦,是库吉拉,好歹也是雒阳白马寺真传……算了,就一个名字而已,不用特别在意这个……
在这个时间点上,藏区的宗教还没有形成佛教体系,那么如果同时进入了道教和佛教,会是哪一家更占据上风呢?或许可以从藏区这个相对来说比较封闭的区域之中,可以观察一个宗教的传递模式究竟是好是坏,又应该如何发展……
反正就算是玩坏了,嗯,也不会太过于影响到中原?
同时还可以借用这一次的机会,检验以汉化的胡人去教授其他胡人,在传递汉文化的过程中,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传递偏差,甚至信息缺失什么的,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试验田。
文化这种东西,先天上有渗透性。
特别在强势文化对上弱势文化的时候。
不过所谓强势文化,并不代表着一定是先进的,文明的,甚至一些野蛮的,殖民的文化,也可以成为强势文化,这个强势,只是针对于弱势而言的。
文化有很多,大到一个国家的文化,小到一个家庭的文化,还有像是斐潜这样的大西北畜牧养殖贸易开发金融集团的企业文化……
一个强势的文化,必然有统一的声音,而这个统一的声音,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一群人表面上喊些什么,而是要看具体这些人在做一些什么……
斐潜当年在公司担任办公室老混子的时候,没少做培训,也没有少带着公司员工在楼下广场立正报数跳手语舞,喊些什么团结一致,共创辉煌等等的口号,然后公司老总站在顶层落地窗前,看了之后,也觉的很满意,以为这就是公司的文化建设了。
其实根本不是,文化真不是光在嘴皮上喊一喊,就能喊出来的,也不是几个标语贴一贴,要不刷个墙什么的,就能有所改变的。
公司在业绩增长的时候,往往是看不到问题的,因为有庞大的利润支持,所有人都腰包鼓鼓喜笑颜开,自然没有矛盾,而一旦进入瓶颈期,有或者没有一个强势的,健康的文化,就必然会影响到整个公司,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就像是斐潜现在的基本盘,在上升过程中,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矛盾,因为天下还很大,还有很多地方并不在斐潜的控制之下,但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斐潜控制了整个华夏的朝堂,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依旧没有形成一个完善且健康的企业文化,内斗和分裂,也就难以避免。
大西北畜牧养殖贸易开发金融集团的的仪式感,斐潜在军中已经推行的相当不错,成效斐然,但是反过来,在士族子弟着一个层面上,斐潜在军中的这些规程和模式,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效果不大,就像是当年庞统也认为给兵卒传授一些文化知识没有太大必要一样。
一个人的财富从零到一万,和从十万到十一万,产生出来的满足感和心理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大多数普通的兵卒都是穷光蛋,对应着同样的服装,仪器,礼节,形式等等,和已经习惯了各种礼节的士族子弟,自然有不同的反应。
换一个简单的话来说,就是穿制服,跳手语舞这样的事情,对于底层的小喽啰是有一定作用的,但是对于中高层基本无效。
中高层需要什么?
利益一致。
而且要形成共识。
就像是在需要保家卫国的时候,就需要全体上下鼓吹战斗英雄,精忠报国什么的,因为这个符合当时政治集团的整体利益。再比如人口贫乏的时候就对未婚未嫁的加税,让这些单身主义者想要修炼成为战斗剩佛就要好好掂量一下能不能抗得住高额税收。反过来人口开始饱和了,就推行贞洁牌坊……
现阶段,斐潜需要将他自己的思想和世界观,转化成为整个大西北发展集团公司的共同认知,这样才能保证在未来会形成一种比较强势的文化,带动着整个华夏文明朝着更为远大的目标前行。
只不过在前行的过程当中,总是会有些掉队的人,有意或是无意的落在的队伍之外,永远也跟不上了。就在斐潜和庞统讨论着一些川藏具体事项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掉队者的信息……
第1801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过了陇西,不代表就马上到了长安。
虽然骠骑将军已经是将整个关中甚至到了陇西的道路都疏通整理了一遍,但是按照汉代的交通速度,依旧没有办法说是想要到哪里就能到哪里,但是至少可以看见了一些和陇西完全不同的村寨和田野了。
一行队列缓缓而行,绕过一处大弯,穿过了一片树林,又从一个皱褶上爬到了另外一个皱褶上,忽然眼前的出现了一大片广阔的耕地,已经开始少量耕作的细细小小的小麦,带着一点让人充满希望的欣慰,从眼前的这里,一直绵延到了远处……
这……韩过呆呆的看着,这……
真乃大田之色也……韦诞斜眼看了一眼一旁的韩过,策马望前面了一些,哦吟道,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
啊?韩过愣了一下,然后在后面喊着,呃,这个,你在说啥?
韦诞笑了笑,继续向前而行,并没有回答韩过的问题。
队列继续向前,在最前方的兵卒高高举起三色旗帜,时不时的向远处的哨塔按照约定摇动起来,发出安全的信号。
虽然说关中现在大体上平静,但是也不代表着就是完全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作为整个大西北发展总公司所在地,自然不可能什么警备都没有,越是临近关中,便越是戒备森严。
对于相对来说比较广阔,且流动人口比较大的陇西,自然不会太关注于小规模的人口流动,但是在三辅之地,就完全不同了,但方式出现队列人数超过十人以上,并且有携带武器或是马匹的,都在各处的哨塔重点关注之中,但凡是出现一些出格的举动,就会立刻点燃报警的烟火,旋即在分布在关中各处的巡骑就会出动,基本上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刚到警报之处,并且根据情况来判断是不是需要第二次的示警,当然,如果第二次的警报传递出去,整个事件的规模就必然扩大了……
这也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局限,虽然说村寨和城镇不用太担心被十几人的队伍所攻破,但是被一些什么山匪和流蔻抓到了空隙,根本不需要攻击村寨和城镇,只需要在外面耕田之处杀一些农夫农妇,抢夺一些财物,盗取耕牛什么的,就已经是够让人头疼的了。
有了预警,就有了提前准备的时间。
骠骑将军没有到关中之前,溃兵,山贼,还有些活不下去的农夫,要么明火执仗,要么偷偷摸摸的拿起了刀枪,干着无本的生意,着实是乱得不行,出了城池根本没有人敢单独在道路上走,一直到了骠骑将军建立了完善的巡察制度之后,引进了大量的退役军人充当三辅各地的警卫,才算是比较彻底的控制了整个三辅混乱的局面。
而这所有的一切,对于韩过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包括对他态度不是很友好的韦诞,也是同样充满了好奇。
韦诞是半道上碰到了,目标也同样是去长安,所以驿站的官吏就干脆安排到了同一个队列里面,也是省事一些。当然,驿站还担任着传递邮件运送物资等等的职务,不仅仅是护送韩过和韦诞两个人而已。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后面还有两辆车,车中不知道装了一些什么,反正有一些护卫看守着。
韩过转过头来,相比较车中的物资来说,他对于韦诞更感兴趣,可惜的是韦诞对他不感性趣,嗯,兴趣……
韦诞似乎只喜欢写字。
根据韩过的观察,似乎一有空闲,韦诞就会写字,有时候是用水在木板上写,有时候是用树枝在土地上写,甚至有时候还会什么都不用,就那样凝空在写……
这么写,有意思么?
韩过记得他好奇的问过韦诞这个问题,然后韦诞也像之前那样,只是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韩过撇了撇嘴。
原以为都是少年郎,应该更好说说话……
韦诞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当时韩过知道在笑容之下,其实应该是疏远和鄙视。
韩过想起了他的父亲,嗯,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养父的话。当时他父亲扶着拐杖坐在山头上,望着天边的夕阳,说他一辈子就是为了想让别人看得起他,想要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大人物,但是一直到了老弱病残的时候才看明白,其实别人看不看得起,并不是很重要,是不是一个大人物,也同样不是很重要……
当时韩过问他父亲,说那么什么才最重要?
他父亲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韩过仰头望天,似乎有些明白,但是又不是完全明白。
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辉倾斜而下,铺满了微微有一些起伏的关中大地,就连那些褶皱和沟壑,都似乎明媚了起来。渭水和远处的沟渠,就像是银色的光带,缓缓的流动着,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
这是一个好天气,很多农夫或是用耕牛,或是用驽马,甚至还有的自己背着犁耙,奋力的在田地之中耕作,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沾满了泥土,汗水将脸上的尘土冲出了一条条沟,却冲不走在嘴角的满足且充满了希望的笑容。
这个笑容,比起韦诞的笑,好看多了。
也比韩过在陇西所见过的那些羌胡人脸上的笑,好看多了……
韦诞说这是因为所谓的礼,而韩过不能理解。
礼,规也,矩也,道也,理也……在一开始的时候,韦诞还愿意和韩过解释的时候,这样说道,胡人蛮荒,故而无礼也……
韩过想了半天,然后找到了韦诞,说道:不是这样……
就拿吃饭来说。
所有人都要吃饭的,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
汉人或许有汉人宴会的规矩,但是胡人同样也有胡人自己的规矩。
一般胡人是有碗和用来割肉的小刀,但是胡人的奴隶没有碗,也没有小刀;
在帐篷内坐着吃的都是有些身份的胡人,一般的胡人只能是坐在帐篷外的篝火处,不能进入帐篷之内的,至于奴隶,要远远避开,不能在有身份的胡人面前吃喝;
胡人战士可以吃两份的食物,而一般的普通胡人只能吃一份,如果是担任一些重要职位的胡人,比如斥候或是精锐护卫什么的,则可以吃三份,四份;
至于那些胡人贵人大统领什么的,就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还有像是胡人坐的地方,贵人统领什么的是坐在皮裘之上,而一般的胡人就是坐在地上,或是石头上,而如果是奴隶,这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如此种种。
然后韦诞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看着韩过,再然后,就不再和韩过讲话了……
我说错了什么?
韩过想不明白。
在来长安的路途之中,路过了一个村寨,村寨之中的主人得知了他们的身份,便是设宴招待他们,然后不也是按照如此的规矩么?
在厅中上首坐的就是主人和主客,然后左右两边就是重要的陪客,还有主人的儿子,接下去便是各类身份的人员,身份越低便是居于外,至于那些普通的杂役农夫什么的,就是充当背景而已……
礼,不就是这些么?
韩过的思绪有些混乱,一直到了接近长安的时候,这些纷乱的东西才被越来越繁华的场景所压制下去……
当韩过看到了一处,房屋众多,车辆如流水一般来来去去,不由得问道:这里就是长安了么?人好多啊……
好叫郎君得知,此处是十里亭……距离长安还有十里……好脾气的驿卒笑着应答道,然后赶着到一旁的官肆之中交换了文书,回来之后还是笑嘻嘻的说道,二位郎君,从此处就不是老卒的职责了,待会儿有人前来交接……二位,嗯,还是在这里稍微等等,别乱走了……
韩过左右看着,感觉四周都是说不尽的新奇。
没有过多久,远远的就听闻有人高呼了一声罴心来了,顿时街道之上有些人就如同鸟兽一般,要么转进了房屋之中,要么远远的跑开了……
什么来了?
韩过转头看去,之间一行人缓缓的前来,到了驿站之处下了马,其中有一护卫走了上前,微微仰头喝道,陇西来人何在?
驿站老卒连忙上前,小的便是……这里是物资清单,还请查看……此外还有二人……
护卫瞄了站在一旁的韩过和韦诞一眼,然后微微拱手示意,便拿了清单回去禀报,不多时为首的那名中年文士就走了过来,和韩过韦诞见了礼,说道:某乃将军府给事辛毗辛佐治……
辛毗投了斐潜之后,便得了这样的一个职位,虽然不是什么多么贵重的官职,但重要的是可以常常见到斐潜,算是直接的幕僚人士。对于辛毗个人来说,自然也算是比较满意。辛毗因为读懂了斐潜对于关中治理游侠浪荡子的想法,所以斐潜就干脆让辛毗来负责这方面的事务,然后辛毗因为也想要表现一二,加上本身又是颍川人,和关中这些人物都没有什么交情,自然就是铁面无私,抓的抓,杀的杀,罚的罚,虽然达成了斐潜想要的效果,但是辛毗本人却被人称之为罴心,取其名字倒着念,意义么也就是相当的明显了。
辛毗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获取骠骑将军的器重,否则就算是做一个老好人又能如何?
辛毗的意思是先让韩过和韦诞暂时在这里梳洗休息,等明天再进长安城。韦诞自然无有不可,但是韩过听说骠骑将军就在长安,并且不过就是十来里路的时候,就表示说如果可以,想要在今天就能见到骠骑将军……
辛毗原先略有些不快,但是见到了韩过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便改变了主意,令人先往骠骑将军府去禀报,然后就带着韩过往将军府而去。
韦诞看着韩过拿出来的东西,瞪大了双眼,直至辛毗带着韩过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先去给家中报信,然后不免有些后悔起来,未曾想,此人竟是列侯……
没错,韩过拿出来的,就是一方列侯的印。
虽然说大汉的印绶体系并没有多少高深的防伪功能,但是整体上来说,一般人也不敢去假冒这种东西,所以辛毗也认为韩过没有这个胆子敢拿假的东西前来糊弄……
只不过,这个列侯的印绶,是新丰侯啊!
辛毗看着韩过走进了将军府,然后由黄旭的手下接手过去,忽然有些感慨,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摇了摇头,走了。
将军府之内大堂之上,斐潜摩挲着这一方印绶,看着印底的新丰侯印四个篆体字,不由得有些恍惚。
新丰侯……可有何话语与某?斐潜问道。说的这个新丰侯,自然不是拜在堂下的韩过,而是韩过的养父,韩遂,或者说,韩约。
韩过叩首道:父亲他说过,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为了替西凉的困苦百姓出个头,说说话,改变西凉一直以来的贫苦……但是他说,他没有想到他在后来,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原本的心愿……他说,他为了获得这个侯爷,他失去了子女,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他所有身边的一切,只剩下了这样一个……一个死物……他说,他不想将这个……带到地下去……
斐潜默然。
曾经名震西凉,纵横关中的韩约,在临死前,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印,放下了他一生的执念,或许带着悔恨,或许带着伤感,或许带着释然……
那你呢?你想要这个么?斐潜问道。
韩过再次叩首道:不……我,我只想跟着将军学些本事……父亲说过,多大的饭量吃多少的饭,吃了不应该吃的,肚皮就会破……还有,父亲他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我想替他去做……恳请将军传授民政之道……
斐潜微微的点了点头,如此,你就先留在将军府罢……多看多问多学……
斐潜看着韩过下了厅堂,跟着护卫前往外院,不免轻轻的感叹道:交交黄鸟,止于棘……韩约的故去,也似乎意味着整个西凉动乱的时代,终于是画上了一个句号,只不过为了董卓韩遂李郭等等一代人所殉葬的大汉,却着实付出了许多。
人生如旅,途中见到什么好的,便往自己的怀里捞,左边拿一些,右边取一点,到了后来,出了身上背负的越来越多之外,或许连自己刚开始上路的时候的最初的心愿,都忘却了……
韩文约啊……斐潜看着新丰侯印,你这是来提醒我,别忘了我自己最初的心愿么……
第1802章 一个时代的开始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并不是黑夜都适合犯罪,而是因为在白天可以看到很远,可以看到天地,很自然的会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但是在黑夜里,容易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放荡且虚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一个看起来已经是荒废的院落之中,影影绰绰的有人怒声说道,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她娘的被骠骑将军,被那个罴心之人搞死了!我们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如今却被人赶了出来,这叫什么事情?!这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狗爷,你拿个主意吧……有人接口道。
搞死他们!既然骠骑将军逼我们去死!那我们就去搞死他们!反他娘的!当年西羌人来的时候老子都没有怂,什么李郭来的时候老子也是在长安没有退!难不成现在什么骠骑将军来了老子就要躲着走?不可能!满脸横肉的狗爷愤恨的叫嚣着。
你她娘的一个骠骑将军,跟我们这些到头舔血的较什么劲?
中原那么大一块地盘,你她娘的不去打,整天琢磨着在三辅长安抖什么威风?
搞什么青龙寺大论,老子已经是够给你面子了,没有去给你捣乱,没想到你这个狗屁将军,竟然给脸不要,还反倒是拿我们来泄火头!
那些刺客你他娘的不是自己都留了几个?那还计较个什么?
反正不管怎样,狗爷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有没有道理无所谓,重要的是狗爷舒坦不舒坦!
这样岂不是正好落入他们的借口之中,成为了他们收拾我们的理由?
你她娘的别傻了,给不给理由都会来收拾我们的!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鱼死网破一把!
狗爷说的对!搞死算球!
对对!搞死他们!
先找个大户,开个荤!老子知道二道沟子那边有个庄子!没多少人手!庄里有吃的,还有小娘皮,都白的……嘻嘻……
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侠客么,行侠仗义的侠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你个瓜皮!有她娘像我们混得这么惨的侠客么?!还顾得上上么侠客不侠客!
对对!早该这样了!绝对不能坐着等死!
一阵附和之声,群情激愤。
之前抱着反对声音的那个人左右看了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偷偷的退了出来,摸到了门口正准备往外走,忽然被人叫住了,王家小三郎,你这是要去那?
我……王家小三郎看着一屋子的或是红的或是绿的眼珠子,心中忽然有些发毛,我……我去放个水……
哦?我们不是都说了规矩么?防水方便什么的,都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去,你这是忘了?
王家小三郎愣了一下,啊,我……这不是着急么,就给忘了……
着急啊……来,给王家小子腾个地!行,就那里罢,你往就外拉,我们不嫌弃!怕的是你嫌弃我们!
我……我……王家子愣住了。他原本就想要偷偷溜了,哪有什么尿可以说拉出来就能出来的。
上首满脸横肉的家伙慢悠悠的晃了过来,脸上的胡须和褶皱在昏暗的灯火之中显得更加的混沌和阴森,你不是着急么?现在莫非又是不急了?
啊,对,对,我忽然又不急了……
啊哈啊哈……明白了……狗爷露出了几颗黄黄黑黑的牙齿,忽然一抬头看向了外面,那是什么?!
王家子也是一转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心中一惊,然后就是肋下一凉一痛!
你她娘的是不是想要出卖我们!?狗爷伙手上较着劲,然后短刃在王家子的侧腹使劲绞了绞,在黑夜之中都能听到刀刃在肋骨和内脏之间刮擦的声响,咯吱咕唧……
狗爷明显是个老手,知道什么地方是人体的要害,王家子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样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在原本荒乱肮脏的地面上扑起了一些尘土,仅此而已。
今夜我们就动手!满脸横肉的首领叫嚣着,大伙儿只要跟着我,心往一处,劲往一处,别的不多说,拿下庄子了我分文不取,都给大伙分了!
狗爷敞亮!
一般人商议已定,便簇拥着狗爷往外走,将已经渐渐冰冷的王家子的尸首就那么丢在了门口……
也不是完全没人理。
最后走的那两个相互看了看,然后一同伸手往王家子尸首怀里摸去……
总该有些东西的,留下来不就是便宜了旁人?
……Σ(°△°|||)︴……
灯火微微摇动着,就像是一颗永远不可能安定下来的**之心。
父亲,你说骠骑将军会不会还将新丰侯让那个家伙继承?
韦诞有些忧心忡忡。这一路前来,他对于韩过的态度么,其实说起来,虽然不至于恶言相向,但是也其实不算是很好,平白得罪了一个侯爷,终究不是让人心情很好。韩氏虽然倒了,但是在陇西多少还有一些余韵,和羌人之间的人情什么的肯定也还有,鬼知道韩过这个小子继承了多少?
这种存在于父辈之间的交情,儿孙辈么,大概可以用上一两次,万一韩过觉得心中不爽,拿一些人情用在了自己身上怎么办?
难道说让自己像是重耳一样,脱光了衣服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面表示歉意么?
韦诞很是头疼。
韦端捋了捋胡须,看了看韦诞,缓缓的说道:明日某且去寻韩家子,代汝赔罪就是,想必新丰侯……应不至于计较此事……骠骑将军和韩约之间的关系么,虽然也曾是敌对过一段时间,但是不代表就要将韩约的子孙也赶尽杀绝,而且按照骠骑将军的脾性,多半还会善待韩约的养子韩过,所以这个事情,不光是给韩过面子,更重要的还是要给骠骑将军颜面。
韦诞大喜,觉得父亲出面了自己肯定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便拱手说道:谢过父亲大人!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抖了抖肩膀后背。
慎行慎言,如此方可成大事……韦端借这个机会教育韦诞,可是看见韦诞表面上看起来木木呆呆老老实实,但是眼珠子转着,就知道这个儿子又是有听没有记,便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老一辈的人呢,看着年轻一代,总是会觉得这些年轻人沉不住气,动不动就发表什么意见,评定什么人事,搞不好就得罪了人都不自知,像韦诞这样,多少还有些自查能力的,还算是不错的了?
年龄大一些的,便是知道轻重,一般很少会发表一些意见,但是只要一开口,必然是有条有理,只谈重点不论旁支,甚至只是提点一下而已。这种差异性,多半是年轻的小孩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还需要负责任,而年长的吃过亏,或是看见别人在这个方面上吃过亏了,才较为警醒罢。
诞儿,为何汝宣称张伯英为草圣?韦端想起了一件事情,皱眉说道,此事不可再言!
韦诞不解的说道:为何?
韦端敲了敲桌案,低声说道:青龙寺大论,定论孔仲尼为孔师,而非孔圣!张伯英何德何能,可称其圣?
韦诞愣了一下:
韦端瞄了一样韦诞,是自家的孩子,还能不知道这家伙撅着屁股要拉什么???或者说回来,其实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也不是同样如此?捧孔子为圣,并非是内心当中多么尊崇孔子,而不过是想要借孔子的名头来粉饰自身而已。
某读的圣人之学,行的圣人之道,尔等皆为渣滓……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然而现在么,孔仲尼只是一个公认的大师,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了。
为何?仲尼不为圣,天下何人可为圣?韦诞说道。
韦端一叹,多少有些无奈的味道,天下无人可为圣,唯有天子可称之……
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甚至比韦诞的情绪还要更加的愤怒和激烈,但是么,当骠骑将军表示只有天子可以称为圣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可以称呼这个名头的时候,顿时就让这些人哑火了。
天子为圣人?!韦诞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要反驳吧,也似乎不好反驳,要承认吧,似乎又不甘心。韦诞称呼张芝为草圣,不是说张芝是吃草的,而是说张芝一手草书写的很好,然后自己师从于张芝,自然就是圣人子弟,是可以加二十分的。
结果现在……
一时间父子两个人都有些发呆起来,默然无言。
……?……
从将军府的楼台往下望去,长安的夜色正在变得深沉。
斐潜微微笑着,看着,笑容之间也多少有些无奈。
亮着灯火的那一片,摇曳着身姿,似乎在彰显着这个时代的美好妖娆。
有人说,文明的大小,就是人类驱散黑暗的范围。
或许有那么一些道理。
人类害怕黑暗,恐惧在黑暗当中那些看不见并且不可知的东西,就像是害怕未来一样,因为未来同样也是不可知的。只不过,人类还有好奇心,想知道在黑暗迷雾之中的到底是一些什么?
斐潜的手轻轻敲打着楼台上的扶栏,说道:最近议论我的人越来越多了……然后也有一些人献言献策……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似乎觉得,这些人……斐潜稍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让一个人死,其实很容易,不容易却是让人怎么活下去……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间,总是那么多人会认为杀人夺地就能解决问题,真的有人的脑子会单纯到了这种地步么?
为什么前秦明明统一了,为什么没守住?斐潜说道,大汉开国,用的兵卒还有至少一半是前秦军,又是为什么?这些家伙就不能用自己少的可怜的脑瓜子想一想么?光武帝为什么定都雒阳,打压三辅?我还在长安坐镇,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若是我离开了长安,开往前线,又将是如何一番的局面?
黄月英在一旁伸过手来,握住了斐潜的手,温声说道: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是什么事情?黄月英甚少看见斐潜如此的郁闷,也不禁是有些好奇。
今日又有人赶到将军府门前,公开献策,说是可以趁着冀州动荡之机,出兵征讨,以匡扶社稷等等一大堆……斐潜皱着眉头说道,反正就是我要是不出兵,就是个傻子!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来办,就是个白痴!
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青龙寺大论期间,总有些喜欢指点江山的家伙翘着鼻孔过来要么谏言,要么进表,一开始斐潜多少还能忍着,多少也要有些礼贤下士的态度,但是后来斐潜发现,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来提意见的,只是想要来刷存在感的!
这些人,不过想要踩着斐潜的名声来上位而已。
看看,某都能给骠骑将军上表谏言!
若骠骑将军能依某之策,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骠骑将军不纳某策,也不过是尔尔之辈罢了!
某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此自然也,某何过有之?然骠骑将军如此蔽塞言路,岂能成大器!
如此种种……
友善且诚恳的探讨,这自然是斐潜所欢迎的,但是动不动就站在最高点然后批驳斐潜来获取他自己的一点点优越感,这就让斐潜渐渐的觉得这些家伙令人厌恶。
动不动就说天下大势已经如何如何,骠骑将军已经兵强马壮如何如何,长安北地川蜀如何如何,然后就说难道现在不应该立刻王师挥进,收取江山么?俨然一幅坦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在说你个骠骑将军要是想不到这个,不按照这么做,简直就是傻子加白痴一样。
重点是这些家伙就像是传染病一样,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上。
黄月英轻笑道:不理会他们就是了……实在不行,便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旧时代的轮回……斐潜缓缓的说道,而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开端……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一些新的道路,非要逼着我再转头回去走旧路,这简直就是……就是……
愚蠢的人,只是知道他自己想要的,不顾其他……黄月英手上微微用力,而那些有一点小聪明的呢,又会假借挟持众人之名,图谋私欲……而郎君你做的,是对的……别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今年来粥棚的,就没有往年那么多人了……我去查过,今年一冬,比去年还更冷些,而长安上下,冻死之人仅有三十七!去年是两百余人!再往前更多……这就是郎君你带来的,带给这些长安人的……我想,这些也就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斐潜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烦闷减轻了不少,转头正准备和黄月英说些什么,突然之间目光一凝!
斐潜看到,在远处的警戒哨塔之上,忽然有示警的火光亮起!
第1803章 一个时代的弊端
长安城中,骠骑将军府衙大堂。
沉闷的气氛如同无形的重石一般,压得韦端辛毗两人脖子里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吱作响,艰难的像是生锈了一样,就连转头抬头这样简单地动作都很难。
不仅是如此,就连一些长安的本地官吏,比如像是杜畿和李圆这样的长安本土官吏,都是低着头,不敢和斐潜视线碰上。
昨夜长安郊外,有匪徒袭击了一个庄园,虽然说游骑也在接到了报警之后赶到了现场,但是损伤已经产生了。一部分残留的匪徒被击杀,而另外一些提前离开的,就一时间也追不上,经过审问,这些匪徒其实就是前一段时间在长安左近被驱逐和抓捕的渭南游侠……
于是乎,早上点卯议事,韦端和辛毗便一同请罪。
这件事情是他们两个人主要负责的,出了问题自然是一同请罪。
还行,没有相互推诿,不过按照韦端和辛毗的智力,也应该不会犯下这么低级的朝堂错误来。出了问题,首先便是面对问题的态度,如果连态度都不正,还扯来扯去,斐潜也不介意让这两个人看看什么花儿最红。
其实昨夜出现了所谓游侠的暴乱,也并不奇怪。这些游侠已经习惯了之前大鱼大肉的生活,习惯了今天百金来,明日百金散的日子,要让他们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对于这些人来说,真不是能够习惯下来的。就像是那些为了金钱出卖**的,说赚够了钱就做回好人,那有那么容易?
别想歪了,不单单是指女性,而是男女都一样。
毕竟人类最为古老的职业,就是杀手和支女。
这些已经习惯刀口舔血,又不愿意参军上战场的游侠,既然不愿意回归正常人生活,就不用回归了。
斐潜压了压怒火,说实在的,他原本就对于这些大汉士族官吏没有什么太高的希望,但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更加的严重。
或者说,这也不完全是士族子弟官吏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结构的问题。
斐潜有下令么,有三令五申么?
有的。
韦端辛毗有大力清剿抓捕么,有尽心尽力么?
也基本算是有的。
但这种情况,就像是后世的那些无人区一样,在那些区域之内,法律归于法律,罪恶归于罪恶,人情归于人情,似乎都可以单独存在并且毫不相干。
这个时代,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最下层的那些百姓,是听不到朝堂声音的,也难以接触到朝堂的变动。就拿黄月英昨天宽慰斐潜的话来说,得到实惠的,也就是长安这个京都左近的普通民夫民妇而已,至于更偏远的地方,像是汉中,甚至陇西,其实变化并不是很大。
毕竟今年有青龙寺大论,很多百姓自发的做着青龙寺大论的生意,需要的雇工自然也就多了,那么自然就减少了因为没有收入和保暖而冻死的人数。
斐潜在当下推行了不少的新政,最为重要的并且和普通的民夫民妇最直接关联的,就是新田政。
可是这个爵田制度,当下所影响最大的,依旧是参与到斐潜这个集团当中来的,还有哪些获得了军功,或是牺牲了的兵卒,他们的家庭才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明白了什么叫做爵田制,而哪些从他爷爷的爷爷就开始,然后几代人都在一块田上耕作的民夫,他们明白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每一年要交的赋税是多还是少……
这是大汉的弊端,也是一整个时代的弊端。
第一年因为爵田制度,得到了实惠的民夫自然兴奋莫名,然后就有一大堆的没有参军,也没有军功的民夫起来闹事,说他们为什么没有获取地租赋税的减免,是不是骠骑将军心眼长偏了……
第二年,那一些新参军的,新增加的爵田制而获得了减免的民夫高兴了,而最早一批减免的民夫又开始不开心了,觉得他们明明是更早的,怎么现在还跟这些新来的家伙享受一样的标准?难道不应该是更好一些么?
第三年,就有人来问了,为什么没有新的减免,什么时候才有新的减免?
有觉得跟着骠骑将军前程远大,必然会越来越好的民众,自然也有觉得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只关心自家饭碗里面能不能多两颗米的民夫。
愿意跟着骠骑将军前行的民众有很多,但是那些麻木的,自私的,只顾自己的民众,也同样很多,甚至比前面一部分还要更多。
这些民众对于大汉当然有情感,但是对于他们自己的家庭更有情感……
大汉朝堂或是国家未来,距离他们很远,但是乡里乡亲的这些鸡毛蒜皮,距离他们很近。
所以大汉王朝,甚至到了后世,都不是在十字街头贴个告示,就可以天下咸知……这样的情形,只适合游戏当中。
这些还不是很跟上节奏的民众,对于长久以来就存在的这些三辅游侠,多少还是偏向于遮蔽和隐瞒的,毕竟大汉推行亲亲相护的律法已经是三四百年了,在很多较为偏远一点的地方,在这些民众观念里面,他们替这些游侠来掩护甚至欺瞒官府官吏,不是一件错事,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正当之事。
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看着光屁股长大的,难道有了事情不帮忙,还去帮什么外来的人不成?这要真这么吃里扒外的将这些人供出去,还有什么脸面跟乡里人打招呼?
所以韦端辛毗在长安城中可以做到清剿抓捕,也有成效,但是一到了城外,或是那些更远一些的地区,就有些用不上气力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而对付这种大汉三四百年积累下来的弊端,有一说一,纵然如同庞统和荀攸这样的智者,也未必能有什么特别好的主意,毕竟历史局限性这几个字可不是简单地笔画拼凑。
来人!传云道长来一趟。
斐潜打破了沉寂,看了一眼拜倒在堂下请罪的韦端和辛毗,二位起来罢,且先落座……
谢主公。
谢过骠骑。
二人说完,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的退到了自己座位之上。
云道长?不管是韦端还是辛毗,在心中都浮现出了同一个疑惑,这种事情,不找徐晃出兵捉拿,不让庞统清查官吏,反倒是先找云逸?
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韦端和辛毗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就这么说出来,而是低下头,静静的等候着。
一旁的庞统皱着黑包子脸。
荀攸到是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
至于更靠外一些的杜畿王昶等等,基本上来说也是沉默着,等着斐潜揭开谜底。
后世经验之中,像这样的问题是怎么做的呢?
当然是发动群众搞群众……
那么要怎么发动群众呢。自然不说还像是之前那样在十字街头贴告示,然后派两个人宣读就算是完事了。这样的举动已经证明了最多只是能在城镇当中起作用,而更为宽广的乡村之中,就基本上传递不过去。
既然用官吏在这个方面上,信息传递不畅,那么就换一条路子来走。
……??……
韦端和辛毗带着一些人手,远远的看着云逸带着一群道士在村口晒谷场上忙忙碌碌,然后又是相互看了一眼。
骠骑将军的这个方法,真的能管用么?
村里的人一开始也是心惊肉跳的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围观。
出事的庄子距离这个村子并不是很远,昨夜先是火光冲天,声音嘈杂,然后又是骑兵铁蹄轰然而过,今天一大早又是满脸横肉的门下曹兵隶前来询问情况,搅得人心惶惶……
现在又来了一群道士,这是要做什么?
云逸这些手下道士,布置起来倒也是纯熟,毕竟在长安左近也办过不少场次的法事了,只不过还没有到像现在算是比较偏的乡村来。
村寨里面的百姓,惊奇又害怕的看着这些道士们忙碌着,看着一杆杆的??矗立起来,然后又是一件件的法器被摆了出来,上面七扭八拐的符文显得那么神秘和权威,还有些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带着面具的家伙,赤帻皂制,手中还举着大鼗,这似乎像是要跳大傩了?
哦,这就有些意思了哈……
村民们望了望站在远处的韦端和辛毗等人,见他们似乎没有上前的意思,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好奇心渐渐大了起来,壮着胆子慢慢的开始往晒谷场上汇集。
大傩主要主要诞生在商周时期,从华夏的巫之处传承而来,最开始主要的目的就是驱瘟疫,说是人世间一共有十二种瘟疫,比如鬼虎、旱魅、不祥、磔死、寄生等等,正常来说,整个大傩过程,就是以舞蹈来表示瘟疫开始横行,然后人间苦难,神兽出动,驱逐瘟疫,然后获得人畜平安。
不过呢,这一次的大傩,出动的并不是神兽来驱赶瘟疫,而是道士。
当道士们开始以一种整齐有序的动作和口占出现在瘟疫横行的晒谷场上,然后向着四周泼洒着符水,舞动着桃弧、棘矢将代表着瘟疫的怪兽击打得四散奔逃,挥舞着土鼓大鼗,代表着将瘟疫从世间清除之后,最后再将代表着丰收和解药的赤丸、五谷往人群当中泼洒的时候,村寨里面的民众顿时欢腾起来,纷纷哄抢着那些装着赤丸和五谷的小袋子……
鼓号齐鸣之中,云逸穿着金丝绣花皂制八卦道袍徐徐站上了简易的木台,一副仙人模样,顿时就镇住了全场。
要怎么说呢?
人要衣装,佛要金砖,呃,金装,这句话虽然俗气,但是也颇有道理。至少这些村民看见了云逸出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比看见了韦端辛毗的手下都还要更尊敬……
尊敬和畏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
这种差别自然让韦端和辛毗两人,都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云逸先是熟练的宣扬了一番新道教的理论,并且让手下的道士表演了一番神通,虽然不至于什么油锅洗手,但是符文不用火就可以自燃,符水可以让恶鬼显形的老套路,依旧还是很管用,引得村民一阵阵的吸凉气,越发的敬畏起来。
嗯,这些所谓的神通手段,其实在张家三兄弟的时候都已经出现了,也并非是云逸,或是斐潜的创举。
接着,云逸就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来表示,他夜观天象,知道此地必有大劫,血光涌动,将导致生灵涂炭,人畜皆亡,又禀报了骠骑将军,骠骑将军怜悯百姓,特令他前来此地化解云云……
这地方有血光之灾?!
可不是么?昨天那什么……可不是血光之灾么?
我听人说,昨夜可死了不少人啊,可怜村尾王家小三,不就是死了么……他娘都哭了一夜了,我经过的时候,听都怪难受的……
天可怜见的……
说起来,这一次二狗子做的真不地道……
嘘,小声些……
村民议论纷纷。
云逸见差不多了,便宣称如今瘟疫之鬼,狡猾无比,已经附于人身,日间为人,夜间为鬼,平日里音笑依旧,背地里就食人血肉!讲得是绘声绘色,甚至还拿出了几块头骨大腿骨什么的,悲切的表示这就是他的一个同道,结果被人形化的瘟疫恶鬼迷惑,结果被吃得血肉全无,肝肠无踪,只剩下了白骨寥寥几根,还要瘟疫恶鬼利用,永世不得安宁……
云逸说得悲切,甚至有些泪花闪动,让台下的村民也有些忍不住一同唏嘘,还有的村民也是义愤填膺的大声谩骂这些恶鬼起来。
见此情形,辛毗不由得用袖子遮面,咳嗽了两声。
韦端也将脸扭到一边去……
别人可能还不清楚,但是跟着云逸一同而来的韦端、辛毗两个人会不清楚么?这云逸手中的头骨大腿骨倒是真的,但是绝不是他的什么可怜的同道的,而是云逸在路上野草从中给捡来的……
这些年头虽说大体上平稳了下来,但是前些年死的人也很多,在无人经过之处白骨嶙峋多得很,根本不用太费心就能找得到。
村民之中忽然有人悲号出声:我可怜的儿啊!定是让那被恶鬼附身了狗二吃了啊!天杀的啊!
村民中略微骚乱了一阵,让出一块空间来,一名老妇踉踉跄跄的到了前面,扑倒在地,向云逸叩首哭诉道:请天师怜悯啊,做法收了被恶鬼附身的二狗子,还我小三儿安宁啊……
韦端和辛毗恍然而悟,顿时对于骠骑将军之策无比佩服,挥了挥手,带着手下向前。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样的地步,接下来要怎么做若是还要骠骑将军一一交代,那真还不如找个地方自我了断得了!
旋即不久,二狗行踪暴露了出来,和众多隐藏在各地的残留游侠浪荡子一同,在关中推行的清除附身恶鬼活动当中,被绞杀干净……
第1804章 不请自来的良人
如今已经开春,虽然天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温暖,但是冬日的严寒也已经渐渐的消退下去,枣祗从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检查各种事务,种子肥料,农具牲畜,哪一个环节都要准备好,毕竟这个关系到了整个关中三辅地区这一年的收成。
历史上,在董卓李郭乱三辅和河洛之后,爆发了一阵的蝗虫,但是现在,并没有发生这样的蝗灾。究其原因,其实重点还是人类自身。
蝗虫的天地很多,甚至稍微植被多一些的地区,就无法成灾。历史上在三辅河洛大乱之后,导致了田地荒芜,无人耕作,再加上流民过境,连树皮草根往往都是刮下来,刨出来吃了,使得整个环境极度恶化,最终才给蝗虫了蔓延成灾的机会。
而像是现在这样,各地村寨井然有序,耕田耕作有度,森林和植被没有受到完全的破坏,再加上枣祗在关中和北地推行的深耕技术和黄氏工房出产的曲犁,使得纵然有些蝗虫的虫卵,也有很多被深翻到了地下闷死了,自然是成不了灾害。
枣祗很少参与斐潜的政务,但是不代表枣祗地位就因此而有所降低。不管是在将军府之内,还是在三辅之中,枣祗地位之高,受到的尊敬程度,甚至不下于骠骑将军。
民以食为天。
枣祗能帮助百姓增加亩产,改善民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这在许多的民众心中,枣祗才是更贴近的人。若是说枣祗和斐潜的区别,那大概就是一个是纯粹的尊敬,一个是复杂的敬畏。
枣祗挽起了长袍,像是农夫一样站在了田地里,身上脸上沾染上了泥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而是认真的将手中的尺子插到了一户人家刚刚翻过的地沟中,然后皱起了眉头来,还差一分!看见没?!你想不想要今年的好收成了?
一旁肤色黝黑的农夫搓着手,苦笑道:枣大夫……这,这真不是……哎……我再耕一遍,再耕一遍……】
如今枣祗已经受封为光禄大夫,不是医生的那个大夫。
枣祗并没有因为农夫讲话结结巴巴就失去了耐心,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农夫农妇都是如此,想要像是电视电影上面色白净还能抖个机灵捧逗全能的,根本不存在。
这个农夫枣祗他认得,不像是会偷懒的人,于是直起身来,左右看了看,说道:你家的牛呢?难不成这地是你自己犁的?
犁地么,人力和蓄力,自然差别很大。
农夫愁眉苦脸的,就像是天要塌了一样,说道:牛,牛伤了……
什么?枣祗惊讶的问道,怪不得……怎么受伤了?伤在了何处?耕牛对于这个时代的农夫来说,就像是命根子一样,或许自己的命根子能伤,牛绝对是不能伤的,平日里更是细心照料,就算是下地耕作拉犁什么的,也要立刻补上一份的草料,让牛有个补充,真心比照顾自家小孩还要更细致。
说起这个事情来,农夫就更是哀叹,加上讲话又没有逻辑性,前前后后一路讲,等枣祗到了牛棚之处,才算是大体上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因为他家小孩放牛的时候没注意,牛呢,自己也没有注意,吃着草,结果被一只马蜂在牛脸上蜇了一下,受惊了,然后奔跑起来慌不择路,结果被灌木里面的荆棘刮破了肚皮,一片血肉模糊……
牛棚之中,还有一个头上脸上青紫一片,基本上和牛一样凄惨的小屁孩,正抹着眼泪,见到人来了连忙畏缩的跪到了一旁……
农夫一巴掌将小屁孩扇了一个踉跄,差点一个头撞到地上去,小畜生!你!你你……干的这好事!
哎!别打了……枣祗劝说道,你要是打完了,牛伤口就能立刻好,那你就继续打……再说了,这被蜂蜇了,谁能想得到?想必那边新来了一窝蜂,回头找几个人,去将蜂窝除了就是……
枣祗回头吩咐着自家的随从护卫,这事情你记下了……
小的明白。护卫应答道。
回过头来枣祗又说那个小屁孩,下次也要注意些,特别是新春之时,但有花盛之处,都要小心些,如果见到了蜂窝,就要及时上报……还有,也别哭了,你父亲心疼牛,也心疼你呢,多少还收着气力呢,真要用力打,你这小命可就早没了……
小屁孩抽泣着,哧溜着鼻涕眼泪点着头,牛……牛牛……能好么?
我先看看……枣祗低头钻进了牛棚。
农夫屏住气息,站在一旁,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小口小口的呼呼两下,就像是生怕自己的呼吸打搅了枣祗的查看。
牛没精打采的垂着脑袋,看见了枣祗过来了哀鸣了两声,大眼睛里面隐隐有些泪光。
枣祗摸了摸牛脑袋,然后歪着头看着牛肚子,虽然牛棚当中一股萦绕不去的牛粪味,但是也能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荆棘很锋利。
平常的时候扎一下都是生疼,结果这个傻大个子就等于是自己将肚皮送到了刀口上……
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是很深。
不幸的是,伤口的面积很大。
这就有些麻烦了,必须要上药。
原本枣祗是不懂得关于牲畜方面的知识的,但是在平阳之处,有和南匈奴人学过了一些,多少懂得一点,但是很遗憾,也就是一点而已。
如果说将治疗牛马受伤的草药摆在枣祗面前,枣祗肯定能认出来,并且也知道要用多少,要怎么用,但是要让枣祗去野地里面找草药,并且采集过来,这就有些难度了。
毕竟鉴定技能和采集技能完全就不在一条技能树上。
当然,长安城中也是备有类似于这样畜牧医生的小吏的,但是问题是枣祗知道这几个人都派出去了,不好叫回来,三辅地区这么大,总不能说就这一家农夫的牛重要,其他三辅人家的牲畜就不重要?
去找胡人?
也不见得所有的胡人都懂,有些是瞎蒙的,比如也有胡人随便抓些野草捣烂了糊上,运气好的也就好了,运气不好的碰上了毒草,伤口烂的更快更大……
毕竟在这个时代,会治疗牲畜也是一门可以传家的学问,可以养家糊口,不是谁都能学,谁都能懂的。
去长安城中,去找田曹刘掾史,看看库房里面还有没有治疗牛马外伤的草药……枣祗从牛棚里面钻了出来,吩咐道。
虽然枣祗在胡人那边学的都是用新鲜的草药,但是现在么,也就能指望还有些干草药,而且干草药还能合用,毕竟随便路边采些野草来糊弄一下,不是枣祗的性格。如果说枣祗置之不理也不是不行,但是同样也不是枣祗的习惯。
既然碰见了,就没有事情只是做一半的道理,正也是如此,枣祗在关中普通民夫民妇当中的受尊敬的程度,堪比骠骑将军,甚至有时候还要更多些,毕竟这些人想要见到骠骑将军并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只要看到枣祗的车马旗帜,就知道是枣祗来到了田间视察。
枣祗的护卫兵卒领命,奔出去没有多久,却又回来了,不仅是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两名女子……
这是……枣祗有些疑惑。
护卫禀报道:启禀光禄大夫,小的刚出了两里,见此二人正在给一牛治伤……便擅自做主……
枣祗微微皱了皱眉。枣祗虽然没有参与谋划献策的行列,但也并不傻,几乎就是立刻觉察到了有些不对……
其他之事以后再说,先治牛罢……跟着护卫前来的女子一点都不可客气,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也没有像是一般的士族小娘一般,嫌弃泥土和牛粪的味道,很自然的就进了牛棚,检查一番之后让跟在后面的侍女将装在革囊之中的草药取了出来,或是研磨,或是喂食,手法很是娴熟,最后又取了布条,将牛肚子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女子摸了摸黄牛的大头,过上四五天,就能好了……
黄牛似乎也察觉到了女子的善意,低低的哞了一声。
女子钻出了牛棚,拍了拍手,往枣祗面前一站,上下看了看枣祗,微微笑了起来,略带着一点点羞涩:见过夫君……
枣祗正拿着几根女子所用草药查看着,闻言手不由得一松,草药叶子在风中摇摇摆摆,跌落地面,正像是枣祗的心情。
……Σ(⊙▽⊙”a……
一辆牛车远远的在骠骑将军府的街口停下,然后车上下来的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的缓缓到了将军府的护卫之处,递上了名刺,故人之女,前来拜访骠骑将军,还望通禀。
故人之女?护卫瞄了一眼名刺上的字,然后说道,且稍后……旋即让两个女子在一旁稍等,自己带着名刺进了偏门。
正在府衙班房值守的荀攸看了看名刺上简简单单的故人之女四个字,皱起了眉头来,沉默了片刻,将手头上的事务交代了身边的王昶一下,便拿着名刺,和护卫一同到了大门之处。
敢问……荀攸拱了拱手,足下来自何处?不知姓名?
门侧的女子也回了礼,似乎是才想起来的样子,腰囊之中取出了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递给了荀攸,请恕姎无礼……此处不便细说……有一物请烦劳转交骠骑将军,将军定知也……
荀攸摸了摸令牌,有些发沉,像是木头,又像是铁块。荀攸瞄了一眼两名女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再次进了府门,转过了回廊,到了大堂之中,将这个事情向斐潜禀报了一遍,然后递上了名刺和令牌。
斐潜看了看,旋即一笑,却是故人……有请……
这个令牌,斐潜很熟悉,在黄月英那边也有一块,很明显,就是墨家的人到了,只不过为什么只是来了两个女子?墨家的矩子墨桀难道没来?
不多时,两个女子来到了堂下,拜见道:故人之女,见过骠骑将军……
既是故人之女,便免了这些虚礼……
斐潜笑着说道,挥了挥手,原本意思就是让周边的侍从退下,毕竟墨家的事情,多少还是需要保密一点的,但是没想到黄旭在一侧不仅没有动,而且还微微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其余护卫的退后……
斐潜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警觉了起来,又皱眉看了一眼桌案之上的墨家令牌,然后再看向两名女子:不知当今,故人何在?
女子说的很坦然,就像是说着早脯吃了一碗粥,又或是一块黑面饼,既是故人,自然已故。
啊?
已故?
墨桀已经死了?
何时之事?斐潜问道。
平东平南与后将军战于豫淮,先父亦游于淮,被卷入乱军之中,身首异处……墨家女子显得很平静。
……斐潜默然。
若是说尸首无存么,倒还是有一线生还的可能,可是若是真的见到了身首异处,可就是真的活不过来了。
还请节哀……斐潜说道,虽然看起来二个女子已经是适应了这个事情,并没有多少哀怨的表情,但是该讲的还是要讲的。
女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缓缓的从腰间革囊当中取出了一份类似于名册模样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斐潜护卫,让护卫转交给斐潜,并且说道:此乃将军所需之人也……先严有言,将军自可按册而寻之……
斐潜接过,打开一看,在名册之中,标明了姓名,外貌,住所,职业,甚至还有些注明,表示这个人是墨家的,亦或是收到了墨家什么恩惠等等的情况……
颇为详细,甚至做到了这个时代的较为高的水准了。
墨家,真是相当可怕。
为何说此物乃某所需?
斐潜将名册向一旁推了推,是真是假派人去接洽一下自然知道了,问题是斐潜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这个女子就呈了上来……
女子不慌不忙的说道:此乃先严所嘱也……曾言若其有变,可持此册至将军处,以求将军应允一事……
何事?斐潜问道。
请将军替小女子主婚!
斐潜( ̄口 ̄)!!
第1805章 不明不白的良配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枣祗带着一点无可奈何,一点茫然失措,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说道。
什么就这样子了?!庞统叫了起来,你父亲呢?你父亲说什么?该不会也说就这样罢?啊?!
枣祗撑住了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表情略有些怪异,家父……也说不清楚……
什么叫也说不清楚?庞统挥着手,这不明不白的跑了一个人过来……然后你们……哎,这可是你的事情啊,怎么觉得你自己都不着急,不奇怪啊?
枣祗在颍川的时候,就已经是娶妻了,并且育有一子一女,配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但是也算是颍川士族的闺秀,现在忽然跑出来一个人,说是得到了双方父母的约定,找上门来的新人,这就难免有些让人……
再加上又是墨家。
信物倒是真的,只不过……枣祗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家父之前在颍川之时,也常常结交各地名士,畅饮欢宴……这个玉佩,确实是家父的,可是当时给了谁,又说了一些什么……这个,这个家父确实是想不起来了……
所以这个事情,令尊也无法确定了?斐潜问道。信物给了谁都不知道,这酒也喝得太凶了一些吧?或者说,还有一些斐潜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
枣祗再叹息了一声,现在确实是如此。
后世当中,常有悔婚流派,但是实际上在汉代当中,据斐潜所知,失约失信,在士族观念当中,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拒绝履行承诺,不仅会被很多人排斥,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声誉。
甚至很多大家族,教育孩子的首要之事当中,就有慎言慎行,言出必行等等的行为规范要求。在汉代基本不需要朝堂在政治层面上说做人要讲诚信,要重承诺,不要搞虚假广告,不要吹嘘疗效等等,因为这原本就是士族之中遵行的,还用得着特意说么?倒是对于民间的铺张浪费,丧葬风俗,阳奉阴违等等问题三令五申。
现在这一方有信物为证,而枣祗一方有提不出什么反驳的证据来,那么自然要按照有信物的一方的言辞为主了,否则的话,以后再拿信物办什么事情?谁还会相信?
再者,汉代结婚离婚什么的,也很正常,颇有后世后现代模式的合眼就一起过,不合眼了就搬行李的姿态……
所以,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话,斐潜这个主婚人还真要做一做,别的不说,单单枣祗这样的属于在民间有较好声誉的臣子,斐潜这个主公若是不出现在其婚礼现场,必然就会被推演出来十几个不同的版本来,搞不好形成了君臣猜忌的局面都是轻的。
可是,如果是旁人倒也罢了,问题是斐潜不久前才开始收拾游侠,而墨家作为原本游侠的最**oss……
当然墨家也不完全是游侠,还有很多的小生产者和小手工业者等等。
那你自己觉得呢?斐潜问枣祗道,这人……你见过没有?觉得怎样?
这个……枣祗忽然想起了前日在牛棚之处那一抹带着些羞射,却是爽朗的笑容,心不由得跳了跳,老脸也红了红,这个……这个……还行吧……
切……斐潜和庞统不约而同的撇撇嘴。
不是……那什么……枣祗急切的解释着。对于枣祗来说,就像是大多数的男性回到家中都没有话题一样,家中的妻子也很贤惠,但是说起农业上的问题来就一窍不通,完全不懂,而墨家之女对于农业畜牧业的知识了解,也不比枣祗差多少,这就不免让枣祗有些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斐潜有些挠头,枣祗这么说来,倒像是后世那些老男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那些嘴上一边正义凌然,背地里……
不都是以找到真爱做借口么?
斐潜看着枣祗的目光也不免有些怪异了起来。
枣祗年龄并不是非常大,甚至比斐潜还小一些,但是这些时日斐潜在将军府当中养了一段时间,倒也不像是之前那么黑了,但是枣祗依旧天天跑田间地头,所以看起来反倒是显得更老成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罢!娶了就是!
斐潜做了决断。
首先,若是枣祗很反感,甚至断然拒绝,斐潜多少也会帮忙想点办法,但是既然枣祗都半推半就了,那还说些什么?虽然这个墨桀之女,对了,墨桀并不是姓墨,而是姓王,称之为墨桀,不过是因为是墨家矩子的规矩罢了,那么这个王氏女姎,找到了枣祗来,未必没有要将枣祗推出来顶雷什么的意思……
枣祗愣着,眨巴着眼睛,却没有说什么话。
嗯,那就这样罢!斐潜再次重复了一下,和庞统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确定了。当事人枣祗似乎都接受了,不说什么了,旁人还能说一些什么?
其次,这个王氏女前来,未必没有什么后手准备,总是要先看一看,再做一些决定,如果说有什么阴谋,也可以借这一段时间观察出来……
反正汉代和后世不一样,闪婚基本上不存在的,多少要准备一段时间,所以先稳住王氏女,等后续调查,也不为一个目前尚可接受的策略。
庞统拍了拍枣祗的肩膀,那什么,那你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新郎官,恭喜你了……到时候我肯定会送上一份厚礼的,你……啊哈,你就放心去吧……
毕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后续的处理,比如那一份的名册是真是假,这个墨桀之女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是不是别的诸侯势力派过来的,都需要进一步的审核和清查,但是如果一切都没有问题,那才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枣祗显然还是有些恍惚,都没听出庞统的话里面有什么问题来,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站起来拱了拱手,朝外走去。斐潜似乎觉得,枣祗其实内心当中对这个送上门来的,虽然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良配并不是多么的反感。
在多子多孙才是福气的大汉士族观念当中,多一些妻妾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枣祗自然也不用哭天喊地的来表示自己的贞洁不容受辱,方才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有些乾坤颠倒而已,让枣祗比较的不适应,毕竟大多数时候是男方上门提亲,像是女方抱着孩子,呃,还没有孩子就找上门来的,确实是比较少见。
不过,如果说让枣祗反过来借这个机会成为下一任的墨家矩子……
庞统看着枣祗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看来下一任的墨家矩子,就是他了……倒也合适……不过么……
庞统和斐潜的判断都是基本上一样的,这一场不明不白的婚姻里面,只有一件东西是清晰的。
利益。
鬼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而且还是傻鬼。
所谓一见钟情,要么是馋腰包,要么就是馋身子,要么就是又馋腰包又馋身子,绝无例外,跟所谓的爱情根本无关。灰姑娘能穿上水晶鞋,那是因为灰姑娘原本就是公主出身,否则一个穷困家庭的婢女般的条件,是根本不会宫廷礼仪和舞蹈的,就像丑小鸭实际上不是鸭一样,原本条件摆着,真要是纯正灰姑出身的,多半就剩下了凉。
比如让老巫婆也跟王子说,小郎君啊,其实妾身也能穿得上那鞋的……
猜一猜王子会说那两个字?
肯定是:卫兵!
若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墨姎,或者说王姎,找到枣祗的目的,必然就是因为其父横死,墨家内部动荡,不得不寻找一个依靠来维护原本的利益不受损害。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所以斐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蛮佩服王姎这样的女子的,在这一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并且为之付出的勇气和担当,也不比男子差多少,甚至比一般的男子还要更强。
枣祗,确实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下一代墨家矩子人选。行为相符,理念相合,除了武艺上或许有所缺失……
不对,斐潜忽然想起了那一天见王姎之后,黄旭的禀报。
黄旭当日之所以不退,也不让堂下左右的护卫避开,是因为黄旭觉察到了危险,这并不是说王姎是准备前来刺杀斐潜的,而是武人和武人之间的那种感应。
说是感应,好像是很玄妙,其实也很简单,就像是后世之中,军人,或是曾经当过军人,总是能被比较容易的分辨出来一样,因为其坐立行走的姿态都有些和普通百姓不同。武艺较强的人也是如此,因为长时间的习武,所以形体姿态上必然和普通人有所区别,而这些区别,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而武人就能敏感的察觉到了。
这么说来……哈哈哈……斐潜忽然笑了起来,难以自制,这怕是连下一代矩子都考虑好了啊……后世不是常有见到了某某某,然后立刻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么?这个王姎是不是也是如此,甚至在见到了枣祗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庞统在一旁,见斐潜似乎是笑得欢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道:主公赞成子敬婚事?
斐潜看了庞统一眼,忽然明白了庞统的意思,笑着说道:无妨……若王氏女为真,某也乐见其成……
庞统依旧有些皱眉,说道:子敬心性,自是淡泊,然这王氏女……若是枣祗说要娶一个什么普通的女子,庞统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就是因为王氏女带有明确的目的性,才让庞统心中觉得不舒服,毕竟枣祗也是当年在鹿山之下的一点点培养起来的交情。见到枣祗被人利用,庞统就感觉自己被利用了一样。
而且被利用么,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更严重的是,如果说枣祗被王氏女挑拨得有了野心,那么按照当下枣祗在北地和关中的声望,要鼓动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民夫民妇,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或者说更极端一些,王氏女绕过枣祗,以枣祗的名头来行事……
作为谋士,庞统不得不将友情抛到一边,然后分析和推演这些问题,越是推演,便越是觉得这个王氏女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可恶至极,对其便越是没有好感。
斐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士元所虑,也有道理……不过某信得过子敬……
主公!庞统叩首道,得主公如此信赖,当为吾等之幸也!
斐潜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一般……对了,子敬如今尚未封侯,某这倒是有一个新丰侯,只是不好给了子敬……此外,待子龙回旋,四方稳固,也该论功封赏一二,不如一同罗列,待某上表请封……
新丰在关内,又是列侯,若真的给枣祗,无疑是太重了些。虽然说大汉现在非侯不得二妻,但是偷偷摸摸搞的也有不少,民不举官不究罢了,但是斐潜这里就没有必要了,直接给了就是。
朝廷么自然不可能管,也管不了斐潜这里,不过多少也要走个形式,让人递送到天子之处过个目,备个档什么的。
庞统领命,先下去清点功勋,列些名单不提。
斐潜坐在堂中,良久,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昔日在鹿山之下,似乎相互之间毫无间隔,而现在么……
就连一项最为让人放心的枣祗也要开始小心提防么了?
不过么,墨家啊……
庞统的担忧有些道理,毕竟人心都会变化的,现在枣祗虽然无欲无求,只是在农耕技术上专研,但是也不代表着未来一辈子都是如此,万一哪一天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因此产生了什么野心,发生了什么冲突,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如果能预防在先,总是好过于闹到了双方都无法收场的地步。
但是同样的,庞统的担忧,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庞统只是按照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来考虑,并没有将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考虑进去,那就是时间。
在时间面前,任何伟大的人物,都最终化为飞灰。
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孟子墨子荀子韩非子等等,就连一统天下的秦始皇,也不得不在时间面前低下头颅,闭上眼睛,更何况已经被打压了长达三四百年的墨家?
说实在话,墨家到现在还能有所保留,这已经是让斐潜很吃惊了,但是同样的,斐潜也不认为墨家的传承能够继续毫无变化的保存和流传下去……
就像是儒家变成了儒教,道家变成了道教一样,时间的威力是很可怕的,远远大于人类自身的预料。
墨家的传承,是类似于上古时期的任贤制度,矩子是推举产生的,可是现在,明显已经变成了继承制,斐潜并不清楚墨家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发生的这个转变,但是知道这样的转变对于墨家来说,其实已经是失去了墨家原本的坚持。
兼爱、节用和非攻,无疑是墨家的最大的优点,但是看了看王姎递送上来的名册,其中虽然也有各地游侠和小手工者,但是已经也有很多是商人,是地主了……
这些人还能被称之为墨家么?还会有墨家的信念么?
对于墨家来说,最好的时间已经过去。
时代的潮流滚滚而动,就算是到了后世,也不见得能够人人都做到兼爱、节用和非攻,更何况是在已经习惯了阶级上下的封建年代?
因此纵然王姎有野心,就算是真的预谋什么,也是无用,时代不同了。而且从某个角度来说,墨家对于农业手工业也是很重视,所以王姎和枣祗若是能配合起来,肯定对于关中,乃至于各地农业和小手工业都有帮助的,从这一点出发,勉强可算得上良配罢。
只不过话说回来,找个机会给枣祗打一个预防针,倒是有一些必要,毕竟也算是兄弟一场,就算是斐潜不做这个提醒,庞统多半也会去做了……
哎,真是有些不明不白的良配。
第1806章 无法明言之事
芊芊几支先开的桃花,原本是想要讨好一些春姑娘,结果没想到春姑娘需要洗脸洗头化妆抹粉穿衣打扮的时间太长了,便再也支撑不住,凋零得像是在商场内的长凳上出力又出血的男子。
残留的两三支还算是品相完好的,正准备抖擞一下,嘲笑那些早早凋零的同伴,却不经意间看见了低下伸出来的罪恶小手,才来得及喊了一个啊呀,便咔嚓一声被折断了,放进了一个小竹篮当中。
小小竹篮晃啊,晃啊,到了一间房内。
这几支桃花被拿了出来,然后插到了瓶子之中,旋即到了一个女子的面前,小娘,看,这是今年新开的桃花!
小娘,和小姐一样,原本都是正常的称呼,然后被人类一点点玩坏了,就像是同……呃,就像是这几支桃花一样。
王姎懒洋洋的瞄了一眼,然后张开嘴,打了一个超大的哈欠,眼角都憋出了点泪水,好困啊……
???王姎的侍女歪着头想了想,小娘你昨天晚上又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溜出去了?这里可不比家里……虽然我昨天也看到了隔壁街口那家似乎养了几只肥鸡,若是拿来烤一烤……哧溜……而且最重要的,小娘你偷吃鸡竟然没叫上我!
王姎翻了一个白眼??,我没去偷吃鸡……
那你去偷什么了?王姎侍女追问道,城门外三里那边有一个大羊圈……不对,这么晚了,小娘你也出不去……小娘你到底去哪里了?
王姎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哪里都没有去……
这不可能!王姎侍女断然否认道,要不然小娘你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先前半夜偷偷溜出去……
我说我的大木欛啊……你这里面装的果然都是木头……王姎上来敲了敲唤做木欛的侍女脑袋,我这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没出去……婚前综合征,可不仅仅是只有后世才有,尤其是像王姎这样属于个人抉择的,难免会忐忑起来,反复衡量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又或是做错了什么,翻来覆去的自然睡不好。
王姎将下巴放到了桌案上,然后毫无形象的双手下垂拉达到了地面上,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个臭丫头……看你一点都不担心……
木欛也走了过来,学着王姎一样将脑袋放在了桌案上,略微歪着脑袋说道:反正这辈子都跟着小娘了,那还担心什么?不过小娘你要是觉得那个什么歪瓜裂枣不好……不如还换回去?还选那个骠骑将军?
呸!王姎歪着脑袋,横了过来一眼,你以为在赶集呢?还可以选这个挑那个的?对了,这话以后绝对不能再说了!记住没?!
知道了……不过,小娘,我记得家主不是让你……木欛迟疑着,说道,到了长安怎么变成了选这个枣子?
王姎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个时候谁知道……一个护匈中郎将,竟然能变成了骠骑……
很多东西都是如此,错过了,便像是两条暂时相交的直线,过了交点的那一刻,就会越来越远,直至谁也看不见谁。
其实,若是真的选了那谁谁,也不是很好……王姎叹息着,缓缓的嘟囔道,比如就要像个样子,就不能半夜翻墙头了……比如他后府之内肯定也有很多其他女人,生气了也不能拿拳头揍……再比如像现在这样的身份,过去了顶多就是个妾,那真是叫你煮饭你就要煮饭,叫你洗夜香就要洗夜香……现在么,虽然不是夫人,但也是个平妻,可以啦……
可是也有好处的……木欛也嘟囔着,比如……
行了!王姎在桌子下的手轻轻掐了木欛一下,别说了……
哦……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望着桌案上的哪几支桃花,就像是看见了将来被插在瓶子当中的自己。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到了王姎和木欛,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腾然跃起,旋即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才看见一个似乎是送饭丫鬟的样子瘫坐在地上,旁边还有打翻了的漆盘和早脯,吓得直哆嗦。
何事喧哗?!在院落之外的护卫听到了声响,粼粼铁甲声之中冲了进来,兵刃寒光闪烁,环视四周,有何异常?
送饭丫鬟指着王姎和木欛,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以为……我,进来便看见……看见她们,头在桌上摆着……吓,吓死……故而,故而……
王姎忽然明白过来,哈哈哈的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飞出来了。
护卫有些迷茫,但是左右看了看,也明白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是这个丫鬟闹出来的事情,便先收了兵刃,然后向王姎致意了一下,重新返回了执勤的岗位。
院落管事的婆子连忙上前,忙不迭的给王姎赔礼道歉,然后拖着那个倒霉的丫鬟就出了院落,旋即响起了丫鬟被责打的声响。
听见了没?王姎轻轻说道,眸子之中也渐渐的透亮了起来,若真进了那什么的府内,你我就像是这个丫鬟……现在,也算是挺好的了……
……(= ̄w ̄=)……
在城外扶荔宫之处,楼台之上。
据称是琅琊王氏之后……斐潜对着枣祗说道,我派人去琅琊了,若真是琅琊王氏,倒也算是名门……
琅琊王氏,最早的时候是西汉之时王吉所绵延下来,王吉之子王骏,后来官至御史大夫,而王吉之孙王崇,则是官至大司空,封扶平侯。
可以说王吉祖孙三代,奠定了琅琊王氏的基础,同时,又有王崇之子王遵,光武帝嘉其忠义,拜太中大夫,封向义侯。其后王遵之子王音,为大将军掾,生四子:曰王谊、曰王浚、曰王典、曰王融。王音之子王融,官至南康尹。
而王融又生有二子,长子叫王祥,次子叫王览,兄弟二人皆是大孝子,卧冰求鲤是关于王祥的故事,王览友悌便是关于王览的故事。
基本上代代都有人杰出现,纵然不是官场上的,也有民间当中的声望,所以王姎若真的是琅琊王氏,在某种程度来说,和枣祗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不过很明显,王姎不可能是琅琊王氏的直系,只是旁支罢了。
枣祗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其实枣祗也知道,毕竟如果不是琅琊王氏的名头,恐怕直接过不了他父亲的那一关。
就像是斐潜和蔡琰,两个人总是上下差了一截,原先是斐潜的身份低,现在则是变成了蔡琰的身份低,所以这一段时间蔡琰出现在青龙寺大论上,主讲一些经学之事,众人心中都是了然,也都比较配合,这是在给蔡琰积攒声望,扯平差距啊……
枣祗的家族原本在颍川就是小姓,跟了斐潜之后才算是水涨船高起来,而能和琅琊王氏联姻,这也是在之前所不敢想的。因此枣祗之父才会装成一副糊涂账的样子,否则若真的是毫无名头的一个女子找上来,看看是不是还会记不清楚?
枣祗妻子也是心中明白,所以也没有什么闹腾,不过么,虽然没有闹腾,但是也没有给枣祗什么好脸色看,于是乎枣祗便只能灰溜溜的跑到了工地,嗯,农地上,算是暂且用工作为遁,避开了这些烦心的问题。
不过,子敬,还有个事情,多半你不太清楚……斐潜笑呵呵的说道,这个琅琊王氏女,可是有一身武艺啊……嗯,你可自己小心些……我估计你……应该打不过她……也别被她伤到了就是……
吖?!枣祗瞪圆了眼??,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斐潜莫名的想起了刘大耳和孙尚香。
行了,你在这忙罢……斐潜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不用送了,都是自家兄弟……
斐潜虽然拒绝了枣祗相送,但是枣祗依旧是按照礼节将斐潜送到了扶荔宫外,看着斐潜一行远去了,才转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坐了下来。
武艺高强?
枣祗喃喃的重复着,忽然哆嗦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枣祗是一个抖m的,而是因为枣祗忽然想到的一些事情。枣祗不参与斐潜的那些军事政务谋略,并不是因为枣祗不聪明,而是因为枣祗知道,自己不能参与。
自己代替斐潜成为了农业上的声望的得利者,就别想着还要在军权或是政权上的权柄了,若真的自己伸出了手,纵然斐潜不会说一些什么,旁人也容不下自己。
一个在民间具备大量的声望的臣子,还抓了军事和政务,甚至还有可能会凌驾到主公之上,这样的一个权臣的模板,有哪一个主公会傻大胆的放任不管?
所以枣祗一直以来,都有意的避开这些问题,偶尔碰上了,就说一说,出个主意,但是绝对不会亲自负责那些军务政事,最为主要的就是避嫌。
而现在,枣祗忽然觉得,还是有些问题落到了自己头上来。
斐潜为什么特意过来说这个事情?
派人过来难道不行么?
显然,斐潜所要表达的,绝非字面上的那些东西……
枣祗仰着头,思索着,面色沉静,宛如扶荔宫的宫墙,虽然外表看起来斑驳卖相不佳,但是内在敦实,可以矗立百年,依旧不倒。
……??……
就这样罢……
有些事情,不好明说。
虽然说直爽的性格招人喜欢,但是太过于直爽了往往会误事。庞统的担忧,是觉得枣祗可能会没注意到这个方面,而斐潜觉得,枣祗自己未必不清楚。就像是当年还在平阳的时候,枣祗当收到了第一份百姓送到手的贡果的时候,就立刻拿到了斐潜面前……
而且这么多年来,枣祗基本上没有越过农业的这条线,这也是枣祗当下职位虽然不重,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其他的人更加清贵的原因。
所以在这个方面上,庞统的提醒,倒不是对于枣祗的忌惮,而更多的是一种保护。
不过,也仅限于徐庶枣祗等人而已。
像是长安派系的,或是颍川派系的,庞统未必就会采用之前的方法了……
如今斐潜麾下的集团越发庞大,这个问题也渐渐的凸显了出来,即便是当下划分好的职责范围,为了稳妥起见,日后还需要一一再行切割,不可能将现在这种行省总督类型的模式继续推行下去,没有制衡的权柄,迟早出问题。
或迟,或早,或是这个人,或是那个人。
可是要如何进行制衡,依旧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现阶段,荀谌坐北地,负责整个平阳以及阴山,贾衢管理上党地区,会同崔均防御太行,徐庶在川中,负责川蜀和汉中调配,贾诩在陇右负责凉州与河西走廊的事项,庞统协助斐潜自己在关中统御,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负责着一大片地域,这样军政聚集的方式,实际上也容易产生弊端。
关键是,不够聪明精干的人,根本不能让其担任这样的职位,而一旦过于精明的人,担任这样的职位,又往往令人头疼。
虽然现阶段来说,这些人相互之间,还有和斐潜自身的关系都还不错,也都在一定程度上是健康的,相互促进的,但是几乎可以预见,在下一代接手的时候,这些地方大员就是如同重重高墙,难以逾越。就像是袁绍自身还在世的时候,冀州以及周边还算是连成一体,但是袁绍一旦身亡,原本的关系立刻断裂,就算是袁家三子和睦,袁绍之下的派系依旧会争斗不休,直至分出一个高低上下来。
皇权和相权之间的斗争,不仅仅只有在朝堂之上,而这样的争斗,也是同样不可明说,一旦挑明,就山崩地裂无法挽回,直至一方倒下,才可停休。
长安郊外,上林森森。
一只蠢萌的野兔从灌木丛当中窜了出来,见到了斐潜一行,吓得露出了三瓣嘴,耳朵高高的立起,不过还没有等队列外侧的护卫摘下弓箭,就立刻又钻进了灌木之中。
哈哈,下次记得手要快些!要不然连兔子都抓不住!有人调侃那个原本想要顺手猎??的护卫。
斐潜笑了笑,是啊,是要快些,就像是后世所说的,只要吃得够快,热量就追不上一样……
不管怎样,自己这里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注意!戒备!
忽然之间,位于前方的护卫发出了警报。
斐潜不由得心中一跳,自己这才调整好了心情,却看到远处又是几名骑兵帮着紧急的军情的认旗奔来!
老子才刚刚离开将军府,出来散散心,又是什么地方的破事?
怎么不能消停一二天啊!
第1807章 刹车失灵
时间就像是一台刹车失灵的汽车,虽然有什么时间管控,时间规划,时间成本等等似乎看起来像是刹车器的样子的东西,但是实际上都只是个摆设,时间这辆车子依旧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一样,义无反顾的往死亡的深渊开去。
于是乎,总是有人会或是悲伤,或是无奈,或者有些恐惧的说出那一句经典的话,先借一部……呃,先走一步。
这一次,先走一步的,竟然是袁谭。
当斐潜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也不由得冒出了倪哥的气息,十几个问号在跳跃着,什么?袁谭死了?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是从河洛那边传过来的。
杨修的杨氏虽然说被斐潜揍了一顿乖乖的趴下撅起了屁股,但是体态多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对于之前并肩而立的袁氏家族,杨氏也比一般人还要更加的关注一些,毕竟就像是阿肯和阿麦,阿百和阿可,阿伊和阿蒙一样,看起来像是竞争者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很多地方其实也携手合作,偷偷降低一些标准增加一些门槛什么的,所以实际上还是蛮关心的,毕竟当下的袁氏,就有可能是未来的杨氏……
所以,这样的消息,多半是真实的了。
袁谭怎么就死了?
斐潜难以理解。这种事情对于老曹同学来说,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如此,冀州必然动荡……庞统挑了挑眉毛,似乎带着一些玩味的意思,看了一眼斐潜,然后说道,曹司空冀州立足未稳,便有此事,冀州人心浮动在所难免……
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子,庞统投过来的这个莫名的眼神,是代表了几个意思?
坐在一旁的荀攸,一脸的庄重,似乎和他之前一惯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区别,缓缓的说道,曹司空于雒阳,阳城之处,屯扎重兵,多有防备……此事,将军亦知之……
没错,我知道。斐潜心中默默的重复着,这个问题之前不是讲过了么,为什么荀攸又重复提起?
庞统摆摆手说道:步卒仅可守城,灵活不足。若是一路由河东而进河内,一路由武关逼近颍川,一路从河洛进许县,正军步步而进,偏军纵横来去,纵然雒阳阳城屯有重兵又能如何?必顾此而失彼,茫然而无措也。
荀攸看了斐潜一眼,说道:士元此策甚善,不过……曹司空必然有所应对,若仅战之,而不据之,当可也……
庞统的策略呢,可以发挥出斐潜麾下骑兵的优势,以两翼骑兵为偏军,像当年太史慈那样直接切入对手后方,对手如果要防守后线,前线自然就吃力,如果不防守,侵袭后线的骑兵就会成为巨大的威胁,直至影响到整体的战局。
对于豫州颍川一带来说,又基本上都是相对平坦的区域,又有一些大泽,不管是骑兵作战还是隐藏,都有一定的优势,当然,只要别被围堵起来,在城外来去侵扰简直就是属于相当棘手且无解的存在。
不过就像是之前讨论过的一样,如果战线拉长,斐潜原本的优势就会渐渐的被消除,就像是小胡子进攻大胡子一样,虽然说战马不像是坦克那么耗油,但是消耗起草料来也不差多少……
当然,如果仅仅是为了打击,不是为了占领,那么庞统的策略就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一度将曹操击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但是想要一棒子打死,完全占领地盘,却还是有一些难度。
斐潜听了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如此……嗯?某何时说要出兵了?刚才不是还在说袁谭的问题么?怎么忽然就跳跃到了出兵线路,甚至连进攻策略都开始制定了?
庞统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来,莫非……袁显思之死……非主公所为?
斐潜断然否决,说道:自然不是。
庞统哑然,旋即笑了出来,说道:请主公恕罪,统当早些想到才是。
荀攸的脸上也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缓缓的说道:若是如此……便不急着出兵了,需从长计议……
斐潜左右看了看,忽然有些恍然,哈哈笑着说道:某既用忠义之名定关中川蜀事,自然不会用此自毁长城之举!
斐潜受到了刺杀,然后刺杀回去进行报复,似乎是很正常的行为,但是这样一样,虽然说好像也没有错,但是和人被狗咬了,然后就张嘴咬回狗去的行为相差不多,是一种降低了道德标准的举动。
这种行为不算是错,但是会拉低了声望。甚至会有一些人立刻抱着瓜站在高点指着斐潜痛骂,看你装了这么多年的哔,结果露馅了吧,你还不是这个哔样子……
也怪不得庞统和荀攸以为斐潜要动手了,毕竟之前么,有一大堆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见习……呃,士族弟子,表示斐潜简直就是个渣渣,表示他们自己才是睿智的天才,而这些睿智的天才们提出的策略就是不惜代价的尽快统一华夏,就算是付出再多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是他自己出钱出人就可以了。
这一段时间,斐潜势力四周战事基本上来说都告一段落,然后将领陆续回长安复命,时间节点看起来也是那么的合适,再加上之前的那一些进献的所谓尽快平定天下策论,庞统和荀攸都以为斐潜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影响,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不完全赞成,但是也不好反对。
不过既然是谋士,自然就需要替主公的行为尽可能的去完善,所以两个人也点明了若是进攻曹操,初期肯定是大胜,但是越往后便越是不好预估,以此来给斐潜一些警示。
原因很简单。
不赞成的原因是斐潜现在四方虽然平复,但是时间太短,急匆匆的就收拢各地兵卒,进行下一个更大项目的征讨,虽说可以出其不意兵贵神速,但是也太过于仓促了,未必是好事……
反过来说,不反对的原因是战争毕竟都是有风险的,就算是再准备完善的战役,都依旧可能失败在一件小事情上,所以如果说斐潜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那么庞统和荀攸也只能是尽力完善。
如果袁谭被刺杀,真的是斐潜的决策,那么就需要立刻趁热打铁,在袁谭这件事情热度还没有消散的时候,一举将曹操捅翻,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有做到一半收手的道理,就像是斐潜真的张嘴去咬狗了,谋臣也要尽责,告诉斐潜咬那个地方肉更多……
而现在的情况是,斐潜否认了与袁谭之事有关,那么若是趁着这样的机会出兵,就基本上等于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等于是被他人利用,这就让庞统和荀攸心中起了疑虑,多少也有些不爽起来,向来只有他们利用别人的,怎么能反过来让别人来利用他们呢?
荀攸松了一口气,觉得幸好斐潜依旧不是咬狗辈,微微皱起了眉头,重新推演和谋划起来。
主公英明……庞统拱手说道,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曹司空断然也不至于如此愚蠢,行此自绝于冀州之策……那么必有他人于中作祟……莫非是……
荀攸轻轻一拍巴掌,目光一亮,说道:某知何人所为矣!
……(ΦwΦ)( ̄? ̄)ノ……
袁谭之死,自然也和曹操没有什么关系。这样基本上等于是自断一臂的行为,曹操就算是脑瓜子里面进水了,也是不会做的。
虽然说袁谭被曹操几乎是软禁起来,但是不代表曹操不需要继续借用袁氏的旗号,利用袁谭的名义来加快收拢冀州的速度,就算是曹操真的想要搞死袁谭,也只会在冀州彻底稳定了之后,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像是杀死孔融和杨修一样,亦或是许攸类型的,但是绝对不会让人去刺杀袁谭……
这不就像是放屁还要脱??,都已经拿捏在手中了,想要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又何必用这种闹得沸沸扬扬,冀州不安的方式,在已经是非常紧张的节点上,来结束袁谭的性命?
说软禁么,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袁谭多少还能自主活动活动,出个门打个猎什么的,毕竟还要让冀州的这些袁氏老臣们看一看,袁谭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
其实曹操表面上似乎是放松警惕,实际上就像是对付当年的董承一样,是让袁谭自己跳出来,然后曹操自然就可以悲痛且被迫的进行正当防卫了。
此外,袁谭也像是一块香饵,看看能不能钓上一些还抱着袁氏不死心的冀州士族,一并处理掉隐患……
于是乎,袁谭就是在这样内紧外松的环境之中,虽然没有限制袁谭的行动,但是其一举一动都在密切的监视之下,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里,袁谭被刺杀了。
曹傲眯着小眼,从左边扫到右边,然后又从右边扫到左边,脸色阴沉的仿佛就像是雷雨风暴即将到来的云层一样,似乎下一刻就要电闪雷鸣了。
曹操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被谁狠狠的扇了一巴掌,除了痛之外,更多的是耻辱感。
刺客一共三人,利用强弩,趁着袁谭出城散心行猎的时候行刺。倒霉孩子袁谭其实不是被射死的,而是摔死的。刺客射中了袁谭的战马,战马吃痛狂奔,倒霉孩子袁谭连人带马滚到了山坡下,然后折断了脖子……
后来袁谭的护卫发了疯一样死死咬住了这三名刺客,三名刺客见逃脱无望,纷纷自裁,结果其尸首还被愤怒的袁谭护卫乱砍分尸泄愤,于是乎线索到这里就断绝了。
曹操连夜赶回了软禁袁谭之所,河间呈,当即就将负责监视袁谭的将校兵卒全数抓捕了起来,刑问有没有里通外敌的情况,另外一方面也立刻派人前往河洛和许县,调查关于斐潜的一些人员的情况……
没错,曹操第一时间想到的凶手,就是斐潜。
袁谭死了,曹操接受冀州的进程就算是不被打断,也是会受到一定的阻碍,那么作为冀州的邻居斐潜,自然就有更大的机会来打压曹操,争夺冀州。
这种利害的关系,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李通事件,全天下都知道曹操干了这样不道德的事情,那么斐潜报复回来似乎也是正常,虽然和斐潜一贯保持的形象有些不相符,但是也不算是太过于离谱。
但是,曹操在冷静了一些之后,觉得这样的推论,还是有一些疑点……
就像是斐潜认为曹操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一样,曹操也认为斐潜没有必要刺杀袁谭。如果说刺杀曹操自己的话,说不得斐潜还会动心,可是去刺杀一个已经几乎和软禁没有什么区别,实力已经萎缩到了仅剩十几二十个护卫的袁谭,骠骑将军斐潜会做这样的事情么?
退一步来说,如果斐潜早就安排好了,那么又何必让赵云从幽州退回去?趁机联合袁熙,然后多路进军不是很好么?
这就有些反常。
从许县而来的快马回报,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是李通还是王粲,都没有异动,手下人数也相符合,并没有减少。
李通依旧窝在城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王粲倒是一副名士派头,今日和这个饮酒,明日参加那个欢宴。
除非说斐潜将这两个都当成了弃子?
李通倒是可能,王粲么?斐潜真要是这么处理了,以后其手下谁还敢担任出使之事?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一贯以来,斐潜所行之策,基本上都是阳谋,就是那种就算是看穿了明白了,即便是知道像是吃屎一样的难受,都不得不死撑着咽下去的那种,怎么会突然就转变了手法,行这种阴谋之道?
这很不斐潜。
那么,如果不是斐潜做的,又会是谁做的呢?
曹操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物来,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旋即沉声说道:传令,立刻派人去邺城,幽州宣称,骠骑刺杀袁显思!
曹操当下,就像是坐在一台刹车失灵的车上,不管窗外风景是好是坏,是真是假,都不是那么的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维护这辆车不倒!
第1808章 失控边缘
明知故错,虽然多数的时候,看起来很愚蠢,但是实际上,很多人都在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做着。
曹操在接到了雒阳李典等人的禀报之后,表示函谷关的斐潜兵马并没有异动,一方面略松了一口气,另外一方面也似乎有些遗憾。
没错,就像是等了大半夜的三缺一的那种遗憾。
就像是曹操之前所做的谋划一样,曹操更希望和斐潜打一场防守反击战,而不是像是当年春秋战国时期,在函谷关之下碰得头破血流。
为了能够引诱斐潜出军,曹操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派遣了李通去行刺,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激怒斐潜,让斐潜离开长安,出军许县,结果被斐潜一顿反削,噎得好一阵子气息都不顺畅。
如果说斐潜出兵,不管是用什么理由,不管是不是正当,都避免不了山东之人重新回忆起当年西凉兵乱,董卓进京的情形,斐潜这个骠骑将军,就算是不是董卓第二,也是李郭再生了,因此山东士族就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重新汇集起来对抗斐潜,而这一次若是再度聚集起来,谁适合当盟主?
自然只有曹操。
所以斐潜一旦出兵,看起来似乎曹操很危险,但是正所谓危机当中蕴含着转机,也同样意味着曹操登顶的机会来临,如果说能够将斐潜拖在兖州这个本身就不富裕,战乱频发的区域,曹操在冀州,夏侯惇在豫州,借大汉原本最为富庶的两个大州南北夹击之下,未必没有胜利的机会。
这就像是一场豪赌。
曹操不怕豪赌,甚至为这样的豪赌浑身兴奋,就像是当年他准备在雒阳谋划救少帝一样,不惜压上了全家老小的安危,但是很遗憾,斐潜上一次并没有跟着曹操的步调走,这让曹操非常的失望,就像是憋住了气力,结果一拳抡了个空……
现在,似乎机会又来了。
所以这一件事即便是曹操知道很大可能性不是斐潜做的,依旧要说是斐潜做的……
反正,曹操就是要让所有人觉得,就是斐潜做的!
曹操派出的人到了邺城之下,绘声绘色的将斐潜的所作所为宣讲了一番,并且还将曹操的亲笔信送到了城头之上……
袁尚如今已经没有了翩翩玉公子的模样,头发散乱,衣袍也沾染上了许多污渍,面容憔悴,就像是被人扔到了小黑屋里面,然后又进去了几名壮汉之后,许久才勉力爬出来的样子。
当然,一旁的审配和郭图,外表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审配和曹操的谋略,其实有一部分很像是,就是都有些借力打力,防守反击的意味,可是就像是骠骑将军没搭理曹操的招式一样,曹操也看破了审配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在邺城之下费太多的劲,就是只是围困,然后带兵到外围收缴冀州的地盘。
如此一来邺城坚固的城防,就跟鸡肋一样,既不能以此消耗曹操的兵力,又不能说就这样舍弃,进退两难的处境,也和曹操当前差不多,只不过曹操多少还可以在外面活动活动爽一爽,而袁尚和审配却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困住手脚摆出姿势不能乱动……
什么?大哥死了?
袁尚有些呆滞,虽然说之前袁尚非常恨袁谭,甚至咬牙切齿的诅咒,可是真的听到了袁谭死亡的消息之后,袁尚心中却像是猛的空了一块,茫然空虚且感觉有些隐隐作痛。
审配现在也没有多少精力照顾袁尚时不时说出来的一些二愣子的话语,既然曹操正儿八经的写信前来,那么就说明袁谭真的死了。毕竟袁谭不是袁尚的援军,而是在某种程度上的对手,曹操诈称袁谭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曹操表示,袁谭死了,袁尚的坚持就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曹操会将原本留给袁谭的位置给袁尚,也会保证袁尚依旧还能当一个富家子逍遥人,所以不如两家和谈,共同对付同一个敌人,骠骑将军斐潜……
和谈?审配脸上的神色非常的精彩。若是真和谈了,那么之前他做的事情又叫做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大公子之死,定和曹贼脱不开干系!
就像是曹操明知道不是斐潜干的,非要说是斐潜一样,审配也不觉得袁谭的死和曹操有什么关系,但是也将这个罪责死死的按在了曹操头上。
虽然袁谭死得有些蹊跷,但是又能如何?
不管是袁尚,还是审配和郭图,都没有办法去查证,或者说为袁谭做一些什么事情……
郭图在一旁皱着眉头,默不做声。郭图认为曹操没有必要杀袁谭,但是他同样也没有必要给曹操去辩解什么。现在并不是袁谭死还是不死的事情,是接下来的路到底怎么走的问题。
邺城虽然坚固,曹操一时半会也不见得能够攻克,但是就像现在曹操所做的一样,围城拼的就是消耗,原本以为曹操耗不起,但是现在看起来,郭图心中也没有底。
唯今之计当何如?袁尚问道,眼神当中充满了无助。
审配咬着牙说道:当连骠骑,抗曹贼!
什么?袁尚说道,不是说是骠骑派人刺杀了我大哥么?
郭图在一旁说道:此乃曹司空一家之言。当初选袁尚是因为觉得袁尚傻白甜,好控制,但是现在看起来,太过于傻白甜的也是难办,这脖子上面长的是脑袋么?曹操现在是敌人,是对手啊,结果连对手说的话都相信?
袁尚没听出郭图言外之意,或者是听出来了也顾不上细细的思考了。这一段时间的反复忧虑和痛苦,已经让袁尚的大脑皮层完全迟钝平缓下来,或许就像是一个剥了壳的水煮蛋,已经光滑得不能主动思索任何事情了。
审配说道:骠骑与大公子无冤无仇,何必行刺?害大公子者,定是曹贼无疑!
当然,其实审配也有些怀疑这是斐潜干的,毕竟袁谭之死也会打乱曹操原本平稳接收冀州的计划,从这个角度来说,行刺袁谭也是具备不错的效果的,但是审配自然不会这么说,敌人的敌人显然就是一定程度上的盟军。
不过么,骠骑一项以忠义为名,行事也较为磊落,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袁谭究竟死在谁手里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是当下!
郭图抬了抬眼皮,依旧是没有说一些什么。
敢问计将何出?袁尚左看了看审配,右看了看郭图,期盼的问道。袁尚已经被困在邺城太久了,甚至自己都觉得忘记了城外的景色到底是怎样了,在想到书籍之上什么其他的地方围城数年的记载,更是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结束这种苦痛的生活,回归自然自由的状态当中去。
将计就计!审配低声说道,既然曹贼说和谈,且不妨以和谈为名,暗遣人至骠骑之处,请其来援!如今邺城被团团围困,就算是想要出去都十分的困难,而现在曹操表示要和谈,也正好给了袁尚审配等人一个借口,可以大大方方的派人出去,然后趁机分流几个人到骠骑将军斐潜那边去……
袁尚一听援军二字,便是大喜,立刻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便依计行事!依计行事!
郭图眼珠转了转,明白了审配谋略下面的心思,咳嗽了一声说道:若是骠骑来援,倒也可解邺城之危……不过,正南兄,这骠骑将军未必与吾等亲善啊……郭图说完,眼睛朝着北方看去,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说要充当骠骑将军之下的冀州代理人,又或是暂时和骠骑将军合作,相比较袁尚来说,袁熙似乎更有优势一些……
公则既有此言,当有对策了?不妨直言……审配也没等袁尚回话,径直问道。现在这个阶段,说实在的,袁家三个兄弟都不怎样,就看那个价格高一些罢了。
审配不喜欢曹操,不仅是因为曹操的出身阉贼,是作为士族子弟最为厌恶的那个成分,更重要的是当年曹操还在袁绍之下的时候,审配和曹操之间也闹过一两次不愉快,虽然最后在袁绍的调解之下,两个人都表示握手言和,但是审配只是表面上碍于袁绍的颜面作罢而已,并没有真正的说是原谅了曹操。
当然,审配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小心眼,犯了倔。
抛开个人情感的问题,就针对冀州来说,斐潜也比曹操要更适宜一些,毕竟斐潜的主要势力地盘集中在山西,所以即便是袁尚对于斐潜表示了臣服,斐潜也一时半会难以掌控整个的冀州,多半还是需要审配这样的冀州士族来控制冀州地盘,这样也就等于是给审配等人重新增长实力的机会,到时候袁尚这个人……
只要斐潜能让袁尚善终,审配就觉得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袁谭在曹操手中都死了,相比较之下,能够像是川中的刘璋一样,安然居于邺中,也算是审配对得起袁绍的托付了。
现在这个局面,能保住袁尚这个人,总比什么都保不住更好一些罢?
虽然对于袁尚不是很公平,但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对比曹操和斐潜两个人,审配宁可选斐潜。
可是就像是郭图所说的那样,斐潜和袁熙似乎有更多的接触,对于斐潜来说,选择一个更加弱小的袁熙,不是更符合斐潜的利益么?就像是当年审配他们不选袁谭而是选袁尚一样。
郭图捋了捋胡须,沉默了片刻,说道:某有一策,可离间之……只不过……
审配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郭图要说些什么,也是略有有些踌躇。
袁尚二话不说,立刻表态道:公则但有良策,可借当前之危,便直说无妨!便有差池,也是某来担了!
某乃得正南兄之慧也……郭图拱手谢过,然后说道,若欲行离间之策,将甄氏送至长安便可……
甄氏?!袁尚瞪大了眼睛。
因为袁绍走的其实非常的突然,所以袁熙原本的家小都是在邺城,并没有跟着袁熙一同到幽州去,然后袁熙和袁尚闹翻了之后,也自然没有理由痛痛快快的将袁熙的家小送到幽州,多少捏在手中也算是一个把柄。
现在郭图提出来将甄氏送去长安,倒是让袁尚有些迟疑起来。
说起来,这几年间,袁尚是眼看着甄宓成长起来的……
当年袁绍同意袁熙和甄宓的婚事的时候,甄宓还小,所以袁尚也没觉得甄宓究竟怎样,可是这几年,眼见着仿佛是明珠洗去了浮尘,又像是真金经过了火炼,甄宓的妖娆似乎一天比一天要更多,美貌也一天又一天的增加,这就让袁尚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些大胆的想法……
这个……袁尚迟疑着,毕竟是二哥家眷……多有不妥吧?
郭图看了一眼袁尚,知道其在想一些什么,毕竟年轻人么,看见个不会动的图都能硬邦邦的,更不用说见到活色生香这么一大块了。郭图也觉得甄宓确实是很美貌,但是如果没有能够保护自身美貌的实力,那么美貌反而是容易招惹来灾祸。
再者说郭图和审配都已经过了那种因为血液往下半身过于集中,导致大脑缺血的年龄,看见女色,纵然会觉得惊艳,但是也就是那么一阵而已,对于审配郭图来说,考虑得更多的是整体的利益,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
所以,觉得可以将甄宓卖出一个好价钱的时候,郭图也毫不犹豫的将甄宓卖出去。反正甄氏是冀州人,更不是自己的人……
公子可是觉得甄氏美貌过人?郭图毫不客气的问道。
袁尚吞了一口唾沫,眼珠转动了两下,迟疑着说道:这个……也算是吧……
郭图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用离间之策?此策有用其三也,一可如正南兄所言,将计就计,假借和谈,行缓兵,出城樵采,补充城内所需也……
二来可坏曹贼之谋,以示吾等皆信骠骑,未听信曹贼谎言也……
三么,可定城中之心……城中若知吾等联合骠骑,当定也……
若不是甄宓美貌,这个离间计就根本用不上了。
有一个兄弟关系的袁尚,尚且表现得如此,那么正当壮年的斐潜,能忍得住?即便是忍得住,关键是袁熙认不认为斐潜能忍得住?
这个时候稍微在其中挑拨一下,原本在幽州和斐潜手下处于合作关系的袁熙,必然心怀疑虑,甚至有可能因此生出怨恨来,那么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那么袁熙和斐潜的关系自然就分崩离析。
反正只要甄宓到了长安,这坨黄泥就算是抹到了骠骑将军的裤裆上了。
可是……袁尚还在迟疑,说道,终究是兄嫂……
郭图冷笑道:公子视之为兄,可有弟有难,兄旁观者?若其尚且顾忌兄弟之情,又为何迟迟于幽州坐壁上观,并无一兵一卒来援?主公所虑非议之事……呵呵,直须言吾等以为二公子已投骠骑,送其妻团聚尔,其余之事么,呵呵……
袁尚眼珠子转动着,脸上的颜色渐渐铁青,这些时日经历的痛楚涌动上了心头,对于袁熙的亲情终于是淹没在了更切身的痛恨之下,善!就依公则之策!
第1809章 情绪蔓延
如果碰到了一个怎样都会输的局面,一般人会怎么做?
如果是无关痛痒的小游戏,多半人说一句牌真烂,骂两句发牌员,然后就投了,等着下一局了,可是如果这一局将决定身家幸福,甚至是未来是否还能生存的时候,还能那么冷静的对待手上的烂牌,还能无所谓的抛开,去等着别人决定自己生死么?
显然,大多数的人,是做不到的。
袁熙也是如此。
不喜欢自己的老爹,像是丢垃圾一样将他丢到了幽州,然后碰上的不是粗鲁野蛮的鲜卑人,就是几乎跟胡人没什么区别的大头兵,好不容易遇到了几个可以聊得来的,偏偏又是半敌半友的状态,着实令人郁闷。
而现在居然发展到,自己家的老婆,结果被自家的兄弟给送走了!
袁熙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破事情!
就像是自己上桌玩牌,永远分到的都是烂牌!
然后对手似乎永远都是一手好牌,自己打出什么牌面出去,总是被吃得死死的……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骠骑将军似乎并没有动用太多的兵马,就将原本袁熙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可怕的鲜卑人,搅动得分崩离析。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变化,但是就像是潜藏在水下的暗流一样,当步度根和柯比能身陷其中之后,便被水流带动着,旋转着,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前进的方向。
柯比能王庭被袭击,然后不得不后撤重整,这对于步度根来说,则是如同沙漠之中即将渴死的人捡到了一壶酒水一样,根本管不了这一壶的酒水是不是鸩酒,也只能是先喝了再说!
步度根不容许柯比能再度强大起来,所以在赵云撤退之后,便立刻不顾部落一些反对的声音,强行带着人马去追杀柯比能……
冬日行军,而且还是在大漠严寒之中!
当然,步度根表示既然汉人可以做到,他们自然也是可以!
但是严酷无情的冬雪,彻底的击溃了鲜卑人,不管是步度根还是柯比能都是如此……
这一场战役,柯比能失去了大量原本掌控的土地,一直退到了辽东山林之中,而步度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获取了胜利,但是在这一场追杀的过程中,冻死的人马是直接战损的十倍以上!
今年开春,可以预见的是,鲜卑人将有大量的部落面临着人手缺乏战马缺失的情况,而这样的情形,沮授预估,至少十年时间,一代人之内,鲜卑别想着做什么大动作了。
在袁熙得知了这样的情形之后,在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骠骑将军的谋略……
当然,多数还是在沮授的提点之下,袁熙才算是想明白的。先是刘和作为先导,将一切勾连在了一起,然后便开始了整体的行动,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引导步度根和柯比能最后在自相残杀当中,最大程度的消耗掉鲜卑的力量。
沮授啧啧赞叹,袁熙却觉得心中越听越凉。
这样的一个骠骑将军,自己要怎么办?
所谓的幽州之位,自己又能坐多久?
在不断的自我审视和自我怀疑当中,正当袁熙渐渐开始偏向了骠骑将军的时候,却猛然间接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这酸爽,简直一言难尽。
除了老刘家的传统,有谁会喜欢自家的老婆天天放在别人家里?
袁熙很是愤怒,可是愤怒过后,却像是虚脱了一样的无奈。
现在已经不是去指责袁尚这个该死的兄弟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甄氏虽然是袁绍指派的,起初的时候袁熙多少还不乐意,毕竟当时甄氏还小,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又不是张三爷,谁喜欢平平如洗啊……
可是人总是有真香的时候,当袁熙觉得越来越香的时候,却不得不离开了邺城,来到了鸟不拉屎的幽州。
这一待,便是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然后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时代变了啊……
时代变了没有关系,毕竟时代天天都在变,可是谁有说过,时代变了,老婆就要跑到别人那边去了?
沮授看着袁熙,多少心中有些同情。不过沮授心中也是清楚,作为弱者,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一个太过于美貌的女人,和太过于美貌的男人一样,向来就像是璀璨的珠宝,会引起他人的觊觎。没有保护的余地,那么就意味着要随时被这个或是那个玩弄,即便不是骠骑将军,或许也会有其他的人。
此事……沮授对着袁熙说道,少主可去信骠骑,以祈归还也……弱者就要有弱者的姿态,既然出了这个事情,就只能想办法去解决,而表示一个谦卑的姿态,向骠骑祈求,多半骠骑也不至于为难袁熙。
不过么,至于其他的么……
就像是历史上老曹同学归还了刘大耳的妻子一样,这个事情么,老曹同学究竟做还是没有做?老曹不说,老刘也不提。
就像是那一句吐槽,生活想要过得去,头上就要带点绿……
可惜袁熙不像是刘备,他也没有刘备那种从底层爬起来的坚强韧性,听闻沮授的话语,不由得愤怒的说道:某袁氏四世三公,何尝向他人祈求过何事?!一个人愤怒和上头的时候,是听不见别人说一些什么的。或者说,就算是听见了,也未必能够进行分析和处理,所有的大脑进程都被怒火占据,更谈不上什么行为得体了。在袁熙观念当中,这就像是被隔壁老王戴了帽子,然后还要去求隔壁老王手下留情,别把自己老婆弄伤了,什么时候开心了,再送自家老婆回家一样,简直就是羞辱到了极致。
沮授沉默着,微微叹了一口气。都到了这个地步上,还顾着你的面子干什么?袁熙你觉得你面子价值万金,可是其他人呢?袁熙你考虑了你的面子,可是有考虑过这幽州,这渔阳上下跟着你的所有人的面子么?
若是早听某一句话,找些做出了决断,不管是选择哪一家,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被人拿捏戏弄啊……
一个冬天都过去了,某一问,你就是说再考虑考虑,然后好了,现在考虑出来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早些表示愿意归于骠骑之下,现在骠骑自然就会将甄氏归还,而且就算是现在表态也不算迟,非要犟着一个袁氏的颜面?
按照现在的情况,袁氏何来什么颜面?!
主公……还是请三思罢……沮授做最后的努力,此事宜速断也……三公子此举……
沮授觉得能提出这种没有底线的策略的,必定就是郭图那个小人,但是也只有郭图这个家伙,才算计得袁熙心思这么准确,将袁熙这个死读经书死要面子的性格拿捏得准准的,也只有像是袁熙这样的,才会受到这样的情绪困惑,否则像是老刘家的传统……
沮授还想告诉袁熙,袁尚这么做,其实也有彻底切断袁熙和冀州当地土著士族联系的意思,毕竟送走甄氏女,如果甄氏坚决不同意,肯定也是难以办到的,而现在冀州甄氏一边半推半就的表示他们是无辜的,被迫的,然后一边准备好了行李和人员,这其实也是冀州甄氏并不看好袁熙,准备和骠骑多少牵扯一些关系的行为。
此举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袁尚一个人的行为,但是实际上很有可能是背后一群人在向如今势头正盛的骠骑将军表示欢迎勾搭的意思……
这个才是最为重要的!
袁熙需要关注的不是甄氏的这个人身份,而是要关注这个行为代表的深层含义。至于甄宓这个人,其本人的意愿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也不值得过多的去理会。
就像是冀州士族只需要一个代理他们利益的人,并不在乎这个代理人究竟是袁熙,还是袁尚,亦或是审配什么的其他人。
可惜……
三公子?袁熙抓错了重点,此等竖子!汝竟然还称其为公子?!出卖兄嫂,以求富贵,何以承袁氏之名也!
沮授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主公,还请稍安勿躁……
一个人闹起来的时候,往往都认为他自己什么都是对的,别人什么都是错的,自己天大的委屈没有人理会,反而去扯七扯八的说一些什么其他的事情,然后越是陷入这种情绪当中,便越是崩溃,最后将理智燃烧得一干二净。
勿躁?如何稍安勿躁?!袁熙挥动着手臂,就像是面前站着骠骑将军斐潜一样,你说,若是将你的妻子送给了骠骑,你也会稍安勿躁么?!
沮授翻了翻眼皮,也是有些赌气的说道:若某妻子可安社稷,自当送也!
袁熙被噎得一口气吸不上来,手抖抖了好几下,最终拂袖而去。
沮授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o( ̄ヘ ̄o#)……
同样愤怒的,还有王粲。
当然,他并非是因为他的妻子也被送走了,而是被曹操借袁谭的这个事情,表示骠骑行为恶劣,连带着也不欢迎王粲在许县停留,让王粲收拾收拾,赶快滚蛋。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其实这是曹操觉得王粲在许县待着,始终是个祸患,之前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现在自然是赶快将王粲赶走了事。
王粲自然不干。
因为王粲知道,如果他听了曹操的话,乖乖的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就落人口舌了?表示就连王粲也承认了袁谭之事和骠骑相关?
因此王粲拒绝了曹操的安排,同时也表示这个事情跟骠骑毫无关系,曹操这样的借口非常拙劣。
王粲坚持着不离开,其实也得到了刘协的暗中默许。
在王粲没有来许县之前,刘协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能是春天里面扶个犁,冬天里面送个温暖而已,而且具体送给谁,还要听安排。
刘协现在总算是比较明白了,对于他来说,在当下的乱世,宗室也不可靠,权臣也不安全,只有想办法归拢自身的力量,才是正确的道路。
刘协当年初到了许县的时候,心中多少还觉得距离荆州比较近,然后荆州还有汉室宗亲刘表,多少算是半个自己人,结果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自己人跟刘备一个德行。这些年以来,刘协也没少听闻了刘表在荆州多行僭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的事情,再加上原本器重的刘备,在董承事件当中也是公然临阵脱逃,让刘协彻底的对于刘氏本家的这些宗亲失望。
所以,现在就剩下了权臣这个选项。
可是权臣也不见得有多好。
或许也有权臣会替刘协打下江山来,然后亲手将刘协扶上宝座,他自己却守臣子之道,行恭谦之事,但是……
这基本上不太可能,就像是当下的曹操一样。
刘协也一度以为曹操是个忠臣,是像是当年服侍他的宦官一样,是皇室的贴心人,但是很遗憾,等刘协触碰到了现实之后,才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残忍。
曹操也发现了刘协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将刘协看守得严严实实的,比如长史王必,颖川典农中郎将任峻,严匡……
在历史上,关于吕布的死,也有一说并非是刘大耳的进言,而是这个王必说的,然后扣到了刘大耳头上了。不管这个事情是真是假,但是从这一点来看,王必可以在曹操面前发表关于是否接收的意见,就可以表明其实曹操蛮看中和信任王必了。
而任峻,严匡,则是在颍川负责安保的,尤其是任峻同时也负责军屯,手下有一帮随时都可以抽调出来的兵力,也是防范许县安危的重要人物,若不是得到曹操的绝对信任,也不会将这样一支兵力交给任峻。
这样的三个人,内外协同,再加上夏侯惇坐镇于中,几乎将刘协隔绝起来,使得刘协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外界,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之前好歹有董承,再不济还有荀攸,而现在……
幸好王粲来了,就像是给刘协打开了一扇窗户,多少透入了一些许县之外的气息。
刘协意识到,权臣的权,是需要制衡的,所以他需要借斐潜来制衡曹操,所以刘协纵然是觉得王粲这个人当年诈死,品行或许有些问题,但是依旧忍耐着,甚至在公开场合,还给与了一定的赞扬。
因此当王粲被曹操借口袁谭之事驱赶的时候,刘协就或是有意无意的表示,这个事情跟王粲没有关系,王粲不需要离开许县,但是不管是刘协还是王粲,都没有想到接下来事态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第1810章 大论闭幕
最近长安的吃瓜群众,可是要乐疯了,不仅是青龙寺要举行所谓的闭幕仪式,还有听闻骠骑将军要对手下将领进行论功行赏,甚至还有听闻说还有俘虏要送去天子处献虏,简直就是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青龙寺大论,从秋末一直持续到了初春,沸沸扬扬,进行了许多话题,也讨论了很多经文,最吸引人的莫过是三个论点,一个是求真求正,一个是仲尼不圣,剩下的一个则是一开始还没有多少人注意,但是到后面却越发的热烈起来的句读之论……
本来么,读书是一个从想象到文字,然后在从文字到想象的一个过程,因此在这个过程当中,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认知偏差,就像是有人看见大乔小乔这四个字,便想起日式无惨的四条雪白大腿一样,也有人会想起乱世佳人,悲惨世界等等,不一而同。这都很正常,毕竟个人的认知不同。可偏偏有所谓文无第一的思想作祟,让一部分人以为自己所想到的,才是最正确的,然后就批驳那些有着不同想法的,诋毁谩骂,无所不用其极,非要逼着旁人也跟着自己的思路走,这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汉代之前,或者说在历史上句读没有流行起来之前,经文的解读,都是一个非常有技巧的事情,或许同样一句话,就代表了七八个,甚至是十几个意思,句读断在什么地方,也是个人说了算,也常常会因为各自句读的不同,产生不同的流派,一度出现过在朝廷取士的时候,故意贿赂主考官,让其采用某个流派的句读模式,以此来增加在考试当中取中的自家子弟人数。
而蔡琰的句读之论刚开始提出来的时候,最初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重视,毕竟能参加青龙寺大论的人员,不管是有参与大论的,或者只是旁听者,都至少懂得一些基础的句读方法,知道要句读要断在何处,因此,句读之论一开始确实是没有像求真求正、仲尼不圣这两个论点来得震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句读慢慢的就彰显出其重要性来了……
就像前面所说的,个人读同一本经文,有可能因为句读的不一样,导致了解读的不同,然后在相互争论的时候,突然发现牛头对不上马嘴,然后便不由得审查其原本的问题,又延伸到了谁的句读方式才是正确的问题上面来。
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众人才发现一个统一的经文句读标准,是多么的重要,甚至比起求真求正、仲尼不圣都来得更贴近自身,毕竟求真求正是理念上的,仲尼不圣也距离遥远,唯有句读这个事情关系到了自身将如何正确的解读经文,所以到了后期,就经常看见有一些人会为了某句经文到底应该如何句读,争论得面红耳赤。
各执一词的时候,往往就需要一个仲裁方,而最先提出句读的蔡琰,无形当中就成为一个最好的仲裁者。一来蔡琰和来参加青龙寺大论的这些河洛的,河东的,太原的,关中的,汉中的,以及一小部分荆州的士族子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私人交往,所以采用的都是比较公正的态度,也比较能让人信服,第二个方面么,蔡琰自身携带的图书馆技能加持,引经据典不要太容易,常常稍微有一些不服气的苗头,就被如山如海的各项经文举例给淹没了,在庞大的数据冲刷之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而最先被蔡琰用数据流冲刷的这些人,其中又有一部分人在那种怎么能只有我吃苦头,怎么也要拖一两个垫背的思想之下,又拖来更多的人去承受一番蔡琰式的举例说明的洗礼……
慢慢的,蔡琰这个句读之师的名头就被默认下来了,很多人干脆到了后面,甚至将自己对于经文上的一些疑惑也都拿来询问蔡琰,请蔡琰指正。原本对于蔡琰略有微词的人,也渐渐管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调转过来称赞蔡琰不愧是蔡邕之后,大家风范,经学传家云云。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起初不被人看好,却在不经意之间搅动了风云。
就像是青龙寺大论本身。
当斐潜表示要举办这样一个聚会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以之为然,甚至还有人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毕竟一个骠骑将军,将心思放在军事打仗上面就好了,参和经文的事情,不就像是一个歌唱家去办画展,一个看无惨漫画的去书法大赏一样么?
完全就是不怎么搭在一起的,可就是这样一个觉得不想当厨子就不是一个好将军的斐潜,还真将青龙寺大论给办得有模有样,甚至在结束的时候,还有人觉得意犹未尽。
不过么,听闻骠骑将军说要准备每四年召开一次,这倒也行,多少有些盼头。
为什么是四年呢?
斐潜都还没有想到怎么解释,就已经有很多人表示了,四年刚刚好,不长也不短,更重要的是,四年正好符合四象,正所谓四象生万物,四年一度恰好符合经文度万民之意,也有人说是四年其实是代表四方,取四方归一之说……
斐潜还能说什么?
只好呵呵一笑了事,表示你们说的都对。
斐潜站在青龙寺大殿的高台之上,微微颔首,环视一周。
四周彩色的旌旗飘动,天空碧蓝。
温和的春风吹拂着,似乎还带来了一点点泥土的气息。
这是充满了希望的年代,这也是充斥着愚昧的年代……
国有大汉兮,位处中州!
疆弥万里兮,日月驻留!
斐潜朗声而诵,声音从高台之上,响彻四方。
声音透过了大殿,穿过了回廊,震荡在龙首原的上空,似乎也震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间,使得细细的寒毛都一同竖立了起来!
众神于瑶光兮,五帝应所求。太一南北明兮,金乌东西游。唐尧位崇山兮,虞舜卧嶷九。上古传仁德兮,而今却成仇。川流纷湛错兮,杂遝何时休。骚扰相冲挐兮,滂濞断车轴!痛乎哉!
览八荒而观四海兮,战九江定靖五州。朅大漠而渡弱水兮,出鬼谷绝驱礨寇。时薆薆而世混沌兮,肉嶙峋骨累柩楼。西望昆仑而恍惚兮,东翘首丹阶生忧。南征山蛮而直驰兮,北风霜归者未授!哀乎哉!
登高阆而集众贤兮,得博儒且忍粗陋。闻纶音而汇丽声兮,通学问且如恩授。餐朝霞而享霓虹兮,噍芝英且被华绸。与盛会而得其道兮,济万世且解千愁。回车转而朅归去兮,传绵延且通不周。骛遗雾而出狭隘兮,舒心扉且行远舟!得乎哉!
四轮春秋而为期兮,歌以谢酬!
八荒岁月而为证兮,待以邂逅!
某,大汉骠骑,得与诸位共襄于此,幸甚!
四年之后,再于此地,闻诸位铿锵之音,听诸位经纶大道!
斐潜拱手,朝着台下众人,拱手长拜。
台下以司马徽郑玄为首的一帮人等,也是齐齐弯腰还礼而拜……
……?(′︶`)(′︶`)?……
如果按照庞统的理论,人要是高兴了,那要做什么?
吃一顿好的!
不过,反过来也成立,不高兴了怎么办?
也是吃一顿好的!
青龙寺大论宣告结束,也宣告这庞统这一轮差事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顿时让庞统觉得身上的担子少了好多,走路都能飘起来……
为了自己能稳住,庞统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多吃些肉!
好吧,反正不管理由是不是合适,够不够合理,反正庞统在跟着斐潜回到了将军府之后,就大声吵吵着要吃烤肉,就差duangduang的敲桌案了。
斐潜笑笑,也就让侍从在院子里面准备一下烧烤的家伙事,先带着庞统荀攸枣祗等人,到一旁的亭榭之中就坐。
司马徽和郑玄两个人似乎是包下了长安城中的脍绝楼,也是准备热闹一番,斐潜在正式典礼上露个面也就是了,没必要还去那边凑热闹。
某惭愧,初以为青龙寺大论,不外如是……荀攸在一旁说道,今闻主公之言,方获其真意也……青龙寺大论,非论也,乃定也!
一开始荀攸留在了长安,心中多少还有些觉得像是被斐潜强扭的瓜,可是待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呃,就明白了,斐潜这里的思路明显比山东那一帮子人要来得更广阔,更高深!
这个世界上,只有制定标准者,才有话语权。青龙寺大论,无疑就是一次关于华夏经文的标准制定大会。而这样的标准,将会影响深远。
求真求正、仲尼不圣、句读之论似乎就像是文学大殿上的三座丰碑,将永久的矗立在哪里,不管任何人都绕不过去,除非下一次大论的时候,有人会批驳这样的观念,并且还成功了……
然而这一次的三个重要的论点,会有人批驳么?
先不说敢不敢的问题,就算是放在纯粹的学术上,这三个论点也是立得住的。有那个人会说自己学习经书,不是为了求真求正,而是为了看看有没有小黄人小白人?有那个人会站出来说皇帝是个屁,根本不是什么圣人?又有谁会否认句读的重要性,认为学习经书不需要通晓句读的?
暂且不论未来会怎样,整个大汉的文学会不会因此发生重大的转变,但是有一点荀攸已经非常肯定了,就是从这一次青龙寺大论之后,整个山西的士族学问界的力量,虽然还可能有些赶不上山东那边的,但是距离重新确立长安为大汉文化中心的日期已经不再遥远了。
或许下一次青龙寺大论,就会做到这一点。
西学兴起,东学必然就衰败。
就像是当年东学兴盛,而西学颓废一样。
关键的问题是,纵然现在山东之人想要像斐潜这样,做一个所谓的大论也做不到,因为现在整个的山东还是纷争不断……
这种差距,就像是吃肉还是喝汤。
继续扩大下去,甚至连汤都未必有了。毕竟这一次,不仅有并北的平阳守山学宫,还有司马徽,有庞统代表的荆州学术,甚至还有郑玄,这几乎就是文学上面的天下一统啊!
这是颍川的那些老家伙追求了一辈子的事情,未曾想到在长安这里,在骠骑将军此时做成了……
荀攸感慨无比,而庞统要么视之为当然,或许,也是觉得斐潜这里,就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目标,因此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又或是身心全数都在期待着经过烧烤而产生的香味的油脂,所以只是看着亭外,并没有多少心思参与讨论。
枣祗笑了笑,说道:倒是不知这些人,会有多少留下来?
怕是不在少数……荀攸点头说道,如此说来,长安城内房价恐怕就要居高不下了……感慨归于感慨,荀攸对于本职工作还是相当敏感的,立刻就开始估算起来,觉得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一次青龙寺大论的余波,再捞取一些钱财。
昔日读二京赋,常有思,西京东京孰美也……枣祗笑着说道,今日看来,西京更胜啊……枣祗言下之意,自然不是简单地说景色。
……左有崤函重险、桃林之塞,缀以二华,巨灵赑屃,高掌远跖,以流河曲,厥迹犹存。右有陇坻之隘,隔阂华戎,岐梁汧雍,陈宝鸣鸡在焉……荀攸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更胜山东多矣……
斐潜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诸位,暂且将身外事放一放……前些时日川中送来了一批香料,正值今日之宴也……这年头,花椒什么的真是价比黄金。
斐潜此言,正中庞统心意,顿时抚掌应和起来。
也是,疲惫了这么些时日,不就是想着偷个闲,若是斐潜还巴拉巴拉的说一大堆的公事,真心就吃不下去了。
两头羊被架在了篝火之上,在火焰的灼烧之下,油脂混合着香料,弥漫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味道,盈盈绕绕,惹人垂涎。
斐潜端起酒爵:得诸位之助,乃某之幸也!来来,且饮此爵,祝今日之日,忧虑更少,愿明日之日,欢乐更多!饮胜!
饮胜!众人举杯和应。
夕阳西下,柔和且温暖的阳光斜斜映照进院内墙头,将四周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略显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