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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月猴年     诡三国txt下载     诡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27章 天平的衍变

    在战场之上,优秀的骑兵就像是可以将视野扩展数倍的真眼一样,对方一举一动都会落在眼里,然后不管是要打野还是埋伏,战术的运转自然就更加灵活多变起来。

    随着骠骑将军三千骑兵的加入,虽然说曹操并不能完全的指使全数,但是新生力军也足够让原本有些失衡的天平重新扳了回来,甚至还有些向曹操这一方的倾斜。

    晏平五年,夏。

    刘协在许县正在准备“盛大”的外邦进献,而曹操这个司空,却根本没有空闲回转,只想着趁这个机会将优势扩大,然后一举的击败袁绍来袭的兵马。

    确实,在有了骑兵的灵活运作之后,尤其是这些大汉骠骑装备的是马蹄铁和高桥马鞍,更加适宜远距离移动,且不怎么挑路线,原本不能通过的碎石地区,荒野地貌,也一样能走了。

    曹操在琢磨了一天的马蹄铁和高桥马鞍之后,立刻叫军中工匠进行仿制,在大汉,是没有什么专利权一说的。

    “父亲大人……”曹丕掂量着手中的马蹄铁,不由得问道,“骠骑将军纵横西北,亦得此妙物助力乎……话说,骠骑将军竟然不懂掩饰一二,这真是……”

    曹丕在中军大营当中当吉祥物还算是当的不错,曹操也算是比较的满意,这几天都带在了身边,让曹丕学习着究竟应该怎样的处理军事政务,听到了曹丕的话,抬起头,停下了笔,微微瞄了曹丕一眼,说道:“骠骑将军亦有深意,汝不妨深思之……”

    “骠骑将军有其深意?”曹丕愣了一下。说到底曹丕依旧是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但是依旧还不是成年,也没有办法领悟到其中的意思,皱眉沉思半天依旧不得要领。

    曹操也不解释,继续埋头处理公务,过了半响之后见曹丕依旧找不到答案,也不急,也不骂,只是淡淡的说道:“想不出来就出去走走,看看……你子廉叔叔应该就在马营……”说完,曹操看了看一旁护卫的典韦。

    典韦会意,点点头,站起身来,跟在了告辞出了中军大帐的曹丕身后,往马营而去。

    曹操的两个左右前营,在袁绍的攻击当中损毁了,而且中军大营也是残破不堪,如今也是正在修复之中,几乎所有的兵卒都被调动起来,不是在搬运土木,就是在夯土敲墙。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管如何,一个坚固的营寨,可以提供相比较稳定支撑,也有利于兵马下一步的展开进攻。

    曹洪就在马营,和原本大汉骠骑的这些人马在一起。

    要让普通兵卒接受新的长官,自然不是高高坐在上面发号施令就可以的,曹洪自然也是深知这一点,于是乎白天黑夜都和这些人住在一处,吃在一起,力求最快的融入其中,因为曹洪也知道,对于袁绍的反击,很快就会展开了。

    “叔父大人……”曹丕找到了曹洪,见过了礼,便有些急不可待的问道,“骠骑将军遣送兵马,又毫无遮掩此等马具,不知可有何深意?”

    曹洪听了,左右看了看,将曹丕扯到了一旁,轻声说道:“是不是司空问你?”

    曹丕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曹洪哈哈一笑,拍了拍曹丕的肩膀,示意他坐在一旁,然后说道:“这个事情啊,你要这么看……其实我们也担心骠骑将军会不会趁机那什么,对吧?”

    “所以骠骑将军是借此表示,让我们放心?”曹丕有些恍然的说道。

    “对,有这么一点的意思……”曹洪哈哈笑着,但是很快又将笑容收了回来,“另外么……其实还有一点……”

    曹洪沉默了一下,然后肃容说道:“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骠骑将军也是在说他根本不在乎我们仿制不仿制……”

    “这……”曹丕瞪大了眼。

    曹洪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们虽有骑兵,但是一来数目不多,二来么,其实也就是无源之水啊……天下马场,雍并占据了七成,另外三成在冀北……我们纵然仿制,可是没有战马的来源,又能奈何?又可奈何?”

    曹丕哑然。

    旋即默然。

    叔侄两人坐了片刻之后,曹洪率先回过神来,再次拍了怕曹丕的肩膀,然后站了起来说道:“某也要回去处理军务了,丕儿你要不要我叫个护卫给你牵匹马跑两圈?”

    曹丕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就不耽误叔父大人了……等下次空暇之时,侄儿再来叨唠就是……”

    曹洪哈哈大笑,说道:“也成!到时候给你留匹好马!”

    曹丕告辞,一路往回走,走到了一半的时候,不由得停步下来,转头向西方望去……

    这大汉骠骑,竟然让父亲和叔父都是谈之色变的人物,却不知道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模样……

    ……这里是找抽的分割线……

    冀州境内。

    高山回头望着身后长长的一串粮车和疲惫的兵卒民夫,呼出了一口长气,心中虽然着急,但是这缓慢的速度依旧让高山揪心。高山不由得再次向着各路神仙神灵祈求,只要能将这一趟粮食安全运抵,自己定然回去烧几柱高香搞三牲祭品什么的……

    高山是高氏的人,原本在冀州也是多年了。多少算是高干的远房亲戚,不大不小的混了一个都尉的职位,这一次,便是押送一批粮草,送往白马渡。

    岁月不饶人,自己确实是老了啊,高山的注意力回到自己酸痛的腰腿,自嘲地笑了笑。想当年刚参军的时候,自己还是个精壮的小伙子,千山万水地跋涉远征,全不当回事,可是现在,这才走出了几十里,腿脚和腰椎就已经酸痛麻木,真是大不如前了。

    大体上邺城到白马渡之间,还算是袁绍大军的后方,因此整体上来说安全性还算是可以的,但是自从前两次的粮道被截扰之后,运送粮草的风险性一下子就提高了许多。

    高山并非完全凭着亲戚关系才当上了都尉的,作为老军伍,高山甚至还参加过对于幽北的平乱和对于鲜卑的战斗……

    十几年前的场景,似乎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高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呼出一口寒气。

    当年汉灵帝也还年轻,然后鲜卑南下侵扰,一度攻到了冀州境内,兵锋直指雒阳,汉灵帝召集了大军,北上迎击鲜卑……

    那时才是熹平六年……

    现在想起来,高山依旧有些不寒而栗。当年一场大战,毕生难忘,协同出了边关的胞泽,十中仅存一二,多少人横死在大漠边境,化为累累的白骨。

    夏育太守从高柳出兵,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出阵,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屠特若尸逐就单于从雁门郡进军,三路大军冲进了大漠之中,讨伐鲜卑,可是茫茫大漠,根本无法找到鲜卑主力进行决战,到了后来,兵疲马累的时候,鲜卑人却来了!

    结果自然是一场大败,汉灵帝也就从此熄灭了自己不切实际的野望。

    昔日的远大理想,高山早已渐渐淡忘,但那塞外的寒风,凶残的骑兵,同袍的鲜血,却仍然屡屡出现在恶梦里,让自己半夜之时惊醒,一身的冷汗。

    正在高山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他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发怵,不知道何时似乎想起了一些令他胆寒的声响,这些声音从远处传来,正在急速的逼近……

    高山全身的寒毛尽数竖起,这种声响血淋淋的从回忆当中跳跃到了现实之中,他绷紧全身,用尽气力吼叫着:“是骑兵!有敌袭!敌袭!”

    整个的运粮队列顿时一片慌乱,还没等这些兵卒和民夫规整出防御的阵列,从远处奔袭而来的骑兵已经是赶到了,高高举起的“夏侯”二字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一轮箭雨率先扑至,顿时笼罩了运粮车队的上空。

    许多手足无措的兵卒和民夫根本没有躲避的意识,顿时就惨叫哀嚎一片!

    就在高山眼前,一名兵卒被长箭射穿了手掌,血淋淋的箭头从掌心透入,从掌背上突出,顿时疼得这名兵卒捧着手掌,哭着喊着滚倒在地……

    高山一把将这名倒霉得兵卒扯到了辎重车一旁,然后迅速折断了箭矢,然后猛地将箭矢从兵卒手背上抽了出来,然后割下一条布,三下两下将兵卒得手掌扎紧,然后将战刀塞在他手中,大吼道:“不想死就他娘得别哭!”

    战场之上,最没有用的,便是眼泪。

    箭矢如雨,蹄声如雷。

    乱糟糟的民夫四下逃窜着,血腥味冲天而起!

    高山大吼道:“将车辆圈在一处!圈在一处!反击!反击!”

    对方来袭的兵马其实并不算是很多,大概只有五六百人的样子,自己手下的兵卒和民也是差不多这个数目,但是问题是自己的手下兵卒民夫能够停止混乱,能够听他的命令么?

    沉闷的马蹄声开始绕到了侧面,高山知道这是在马蹄上绑了布条的战马开始准备侧袭了……

    高山闭上了眼,噩梦当中的一幕又再一次的上演,只不过这一次面对的不是该死的鲜卑人,而是……

    而是昔日的战友……

    高山忽然觉得异常的疲惫。汉人总是擅长学习的,这一套正面侵扰,侧面突袭的骑兵战术,实际上最先运用的是大漠里面的这些游牧民族,像是匈奴,像是鲜卑,但是现在汉人的骑兵也学会了,而且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

    高山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曹军的骑兵绕过了前线,出现在了这里,他也来不及去思考着一些,因为火箭已经开始在空中呼啸着落下,扎在了覆盖在辎重车上面的毡毯之上!

    被火焰惊扰的骡马蹦跳着试图挣脱束缚,却将队列搅乱得一塌糊涂,有些裸露在外得干草被点燃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烧成为了一个硕大的火球,连带着吞噬了周边的兵卒和骡马……

    高山大呼着,召集兵卒抵御,但是很快他自己就成为了夏侯渊的目标。

    当高山身边的兵卒大呼小叫着,浅薄的防御体系就像是一层纸一样被夏侯渊重逢扎穿的时候,高山最后看见的景象,也就是夏侯渊那兴奋得几乎扭曲的脸庞。

    “哈哈哈!”夏侯渊一枪将高山刺死,然后大叫着,“快!烧光粮草!烧光!”

    袁军都尉身亡,其余民夫和兵卒更没有了抵抗的勇气,纷纷丢下辎重车就逃,直至不知道什么时刻发现周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远处的黑烟和寒风呼啸的时候,才慢慢的又重新往回走,然后在一片狼藉当中,看见了自家人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

    ……这里是扭着腰的分割线……

    许攸的叛离,造成所有运粮线路全数暴露,而临时要改变运粮的道路,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人马是可以走一走林间小道什么的,但是辎重车要离开官道走小路就极其困难了,所以在袁绍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后方往前线转运的粮草路线,就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等到袁绍意识到了不对,派遣了大量的部队护送粮草的时候,无法挽回的损失恶果已经种下……

    大军驻扎在外,消耗的粮草以万石计,前后转运粮草的辎重被曹操骑兵焚毁之后,袁绍粮草储备立刻跌到了警戒线之下!

    一个非常现实并且残酷的问题放到了袁绍面前,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办?

    退军么?

    虽然说这一次和曹操作战,也算是有胜有败,河洛一带失败了,但是青州的袁谭那边倒也顺利,只不过泰山那一帮子依旧还在观望,否则基本上来说可以算是拿下了青州全地了……

    然后正面战场也推进到了兖州地界,整体来说还算是似乎还有些占据了上风,就这样退兵,袁绍心中多少有些不甘不愿。

    更何况曹操之前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自家的小弟啊,现在原本自家的小弟翻身要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压自己一头,这让袁绍在心中怎么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要继续打,军粮怎么办?

    纵然下令再次运调,但是一时远水不可解近渴。

    想到了痛楚之处,袁绍又再一次的对许攸的叛离痛骂出声,虽然已经下令让邺城的审配处决许攸的两个从子,但是袁绍也知道,这对于许攸来说无关轻重,许攸的家族大多还是在豫州,这两个从子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时其家族之中的两个族人次子而已,根本不算是什么事……

    田丰的建议很简单,就一个字,退。

    袁绍真心不想退兵,不愿意就将眼前的局面放弃掉,可是有些事情,真不是不想要便不会来的……

第1628章 填空

    山东的战事如火如荼,然而关中却显得祥和宁静。

    川蜀归入斐潜治下之后,从川中开始流出的各类丝绸制品,顿时成为了关中贸易项目当中的新贵。川蜀之中普通人穿不起丝绸,而相对于川中士族来说,丝绸又是原产地,因此就不是很待见,但是转运到了川蜀之外的这些丝绸,却因为物以稀为贵,价格便是翻着倍的往上走。

    丝绸并不能阻挡箭矢,至少一层两层的丝绸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丝绸有一些毛皮所没有的好处,一个是可以防虫,另外一个是足够轻便。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他所穿着的任何重量,都会加到马身上,而丝绸无疑要比普通麻布或者是皮革要轻便许多。

    另外一个,草原上的蚊虫也是很多,尤其是在夏日气温高升的时候,但是大漠之中早晚温差又很大,早晚穿皮袍,中午就没有办法穿了,光着膀子么自然就招揽蚊虫,若是有一件轻便的丝绸穿着,自然就是再舒适不过了。

    因此,丝绸制品就受到了游牧民族的喜爱也就不足为奇,同时因为川蜀的漂染工艺也是比较成熟,丝绸制品比普通的葛布衣物有更多的色彩,更绚丽的花纹,自然就显得更加名贵起来,成为了白石羌的头人们最爱的衣服。

    中间商向来就是两头赚差价的,如今白石羌上至里那古,下至普通的小头人,几乎都是赚得肚满肠肥……

    尤其是里那古,肥硕无比的大肚子,简直比十月怀胎都还要大一圈。

    斐潜一看到里那古,就不由得笑了出来。

    真开心。

    任何时候,发现对手像是一头猪一样,总好过自己队友像是一头猪。想到这里,斐潜不由得又瞄了一眼庞统。

    庞统:(╯ ̄Д ̄)╯╘═╛

    里那古吃力的弯下腰,深深的给斐潜行了一礼,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尊敬无比,神勇无敌的骠骑将军!恭喜你又高升了!我这次给将军带来了一些贺礼,希望将军能够笑纳……”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斐潜笑呵呵的摆摆手,“你能来就好了,又何必带什么礼物……”当然,话是这么说的,礼物还是要收的。

    斐潜笑眯眯的让人将礼物先收下了,然后又让人准备酒宴,来招待里那古。

    “听说……”斐潜笑呵呵的说道,“白石老朋友,你那边好像是不怎么平静啊……”

    白石羌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向西部各羌,甚至还向南延伸,绵延到了藏北一带,和游牧在川藏的羌人各个部落,也开始建立了贸易的关系,不过随着贸易的深入和扩大,白石羌也被川藏的一些羌人给盯上了。

    因为白石羌大部分的部众都开始转变成为了游走的商人,所以不知不觉当中原本剽悍的战斗力也逐渐的下降成为了保命为先的商队行为,因此在被打劫了好几次之后,白石羌的人也无法对于藏南这一部分的羌人进行打击报复,又不甘心于白白损失了不少财物,于是乎就找到了斐潜这里。

    里那古略有些尴尬的笑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又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个……那些该死的毛猴子!竟然敢抢夺将军的物品!简直就是该死,该死!”

    斐潜哑然而笑:“先搞清楚,他们抢的是你……不是我……”

    “这个……将军,这个……”里那古还待萌混一下,“可是这些毛猴子抢的东西都是从将军这里来的……”

    “但是这些物品都已经卖给你了……不是么?所以应该就是你的东西了,不是我的……”斐潜笑着说道,像里那古这样粗浅无比的混淆手段根本就不管用。

    “不是这样的,将军!”里那古说道,然后伸出了两只胖呼呼像是猪蹄一样的手,摊开说道,“将军,你看,我是不赚钱的,我们就是将军的搬运工……”然后将左手举了举,说道,“那边有将军要的毛皮和牛羊,我们帮将军送过来……”然后里那古又举了举右手,“这边有哪些人要的器物什么的,我们帮助他们搬运过去……我们就真的只是搬运工而已,我们没有赚钱的,只是收一些辛苦钱,搬运费而已……很辛苦啊……”

    里那古抖了抖毫无说服力的肥肉,两手一拍,“将军你看,正常来说,东西从你这里出来,然后交到西边那些人手里,然后西边的那些人的东西,交到将军手里,这才算是一次完整的交易对吧?然后现在……这些该死的毛猴子,抢走了将军的东西,又不肯给说好的牛羊和毛皮!这难道不是败坏了规矩么?这难道不是破坏了将军的交易了么?这难道不是抢了将军的东西?”

    斐潜哈哈大笑。

    之前都是斐潜偷换概念忽悠旁人,忽然遇到了一个会偷换概念忽悠自己的白石羌人,一时间让斐潜觉得颇有意思。

    这都是从那学的啊?

    这么一讲,似乎这个歪理也还可以成立的……

    “这个问题么,暂且不说了……”斐潜呵呵笑着,说道,“说说那些抢东西的人吧,我怎么听说也是和你们一样的羌人?怎么,之前有仇么?”

    里那古苦着脸说道:“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仇……这个,这个,呵呵,是这些个毛猴子跟……跟你们之前,嗯,关系不是很好……”

    “莫非是烧当迷唐的后人?”一旁的庞统听着,忽然说道。

    里那古点头说道:“是,正是烧当的后人……”

    “烧当羌?”斐潜皱眉说道,“不是早就已经衰败了么?”烧当羌原本是在陇西的一支较为强大的羌人部落,在西汉末期崛起,旋即和东汉来回交手过好几十年,各有胜负,后来依旧是消耗不过大汉,几次大败之后没能缓过气来,便逐渐衰败。

    迷唐,是烧当羌首领,也是羌王迷吾的儿子。迷吾被东汉护羌校尉张纡设计杀死之后,迷唐就成为了首领,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也就没有了羌王这个称呼,之后迷唐后多次率领羌人进行对东汉的反抗,后来病死,其部众便退出了大汉的视线之外。

    烧当羌之后,便是先零羌。随后先零羌的叛变一直持续到了汉灵帝时期,像是皇甫嵩,张温,董卓等人,都是因为先零羌叛乱而先后成名的。

    里那古瞄了瞄斐潜的面色,说道:“烧当现在不叫烧当了,叫做唐旄……又叫葱茈……然后又和驳人在一起……”

    驳羌?

    其实“羌”这个字的读音,并非是汉字当中的“qiang”,而是应该读成“ljong”,和大小月氏的读音似乎有些类似。而驳羌,白石羌里那古所说的音节,应该是“Bodljong”,比较相似的,便是驳羌了。

    “你的意思……”斐潜说道,“便是这个驳羌抢了你的货物?”

    里那古笑着,“嗯,嗯,就是这些人,胆敢侵吞了将军的……”

    “先不说货物了……”斐潜摆摆手,“这个情况么,说实话,老朋友,那边距离确实是太远了……”就算是到了后世,整个藏区的人口也很稀少,所以如果是仅仅为了几十几百只牛羊,就不是很值得大动干戈了,毕竟如果大军出动,就不是几十几百只牛羊的事情了,消耗得还要更多,属于得不偿失的类型。

    “嗯?”里那古有些疑惑的说道,“我不是听说将军都派人去了大秦和身毒?还有大秦和身毒的使者来了这里?这大秦身毒的距离不是更远么?而且如果去身毒的话,也是要经过驳羌的地盘啊?”

    “身毒?”斐潜愣了一下,“去取图册来!”

    这个就有些意思了,倒不是说斐潜现在就要去攻打身毒,进兵藏区,只不过因为前几天斐潜才刚刚正气凌然的宣称说自己要将目光放远些,然后现在听闻了身毒的消息就不闻不问了?

    再者在斐潜印象当中,认为藏区那边的喜马拉雅山是一个不可翻越的存在,结果听里那古一讲,似乎从西汉开始,那一块区域就已经有羌人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到了古印度的区域?

    地图很快的就拿了过来,在硕大的地图上,在细长条形状的西域走廊的下方,是一大片基本空白的区域,只有寥寥的四个字,写着“藏部诸羌”。

    “来来,老朋友,说说你知道的情况……”斐潜一边指着地图册,一边对着里那古说道,“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这里是汉中,这里是陇右,然后你的部落位置么……大概是在这里……然后往南这边,有些什么,你来说一说……”

    汉代,甚至到了唐代,对于西藏这一片的区域勘察都是比较薄弱的,整个藏区基本都是任由游牧民族来去,没有农耕定居,导致这一片的区域和中原的华夏王朝都没有很好的沟通和交流,甚至反倒是收到了古印度的影响较为深刻,藏传佛教甚至延续到后世,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问题。

    “这里……是白马羌……”里那古皱着眉头,思索着,小心翼翼的从他族人聚集地往南边点了点,说道。

    “等等……白马还有人?”庞统在一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笔,顺口问了一句,“青衣呢?”

    里那古说道:“呃,白马还有一些,不多了……青衣么,基本已经没了……”

    “没事,你接着说……”斐潜说道,点了点靠近藏南这一片区域,“重点是这一块的情况……”

    “这里是驳羌国……”里那古说道,“具体多大么,我也不知道……驳羌西北这一块,是唐旄国,在唐旄国之北基本上都是荒漠,再往北大概一百多里地地方,有一大块水草地,是苏毗国的地盘,然后苏毗国再往西,有三个国,混杂在一起,叫做波呵国,羊同国,还有叫一个象雄国的……”

    “哈哈,这里,这里……”里那古在藏区偏西的地方点着说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笑容来,“这个地方,有个部落,全是女的……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这里全是女的,只要能打赢了她们部落的女战士,就可以,嘿嘿……嘿嘿嘿……”里那古笑着,伸着胖胖的手,将肚子往上捧了捧。

    斐潜看着里那古,就感觉一股猥琐的气息从里那古身上蒸腾而起……

    哦,斐潜点了点头,猜出了几分。

    难道这里依旧保留着母系社会的部落?

    这样说来,是当年白白嫩嫩的唐长老去的女儿国原型了?

    斐潜一直以为那个女儿国是在古印度的区域,没想到在藏区之内也有这样的存在……

    “将军的货物……”里那古嘿嘿笑了几声之后,往下指了指,说道,“一直在驳羌之前都顺利……可是到了最南面的驳羌人这里……这些穷鬼,不仅不给东西,还抢了将军的货物……”

    “确实有些远啊……”斐潜皱起了眉头。

    驳羌几乎就是在整个藏区的最南端了,也就是靠近喜马拉雅山脉的那一侧,当然,如果说有和古印度接触的,自然也就是这个驳羌有最大可能性。

    “你怎么知道有这里有身毒的人?”斐潜又问道。

    里那古说道:“我以前见过,从这个方向上来的……又黑又瘦,说什么只要信了他们的什么什么,死后就可以享乐无穷,还找我要什么话,要给他们多少多少钱财……”

    “然后呢?”斐潜问道,“人呢?”

    里那古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将他们轰走了……”

    斐潜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里那古看着斐潜,眼珠骨碌骨碌的转了几下,然后说道:“将军……这个事啊,真不能让这些毛猴子不守规矩……将军啊,你说,如果这些人都学着毛猴子一样,直接上来抢东西,那么以后还有没有人愿意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了?生意我们可以不做,但是规矩不能不守,对吧,将军?”

    斐潜看了里那古一眼,这个倒是说在了点子上。抢劫偷窃,都是利用武力来获取财货,一旦被这些家伙形成习惯了,再加上破窗效用,带动了其他的人,后续要治理,就是个大麻烦。

    不过确实是太远了……

    斐潜看了一眼庞统,见庞统示意已经将里那古说的全数记下了,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老朋友,这个事情么,是要处理一下,不过么,也不急着在今天,不是么……今天我们先喝酒,对了,还有个好东西,老朋友你一定没见过?”

    里那古听闻了“好东西”三个字,脸颊上的肥肉习惯性哆嗦了一下,“好,好东西?那个……很贵吧?”

    “俗话怎么说来着,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么……”斐潜哈哈笑着,带着里那古往置办酒宴的院落当中走,“来来,看看就知道了……看看又不收你钱……”

第1629章 多选(加更)

    每一天当中,总是会面临着选择这个,选择哪个的问题,而且有意思的是,很多选择一旦选下了之后,便是不能悔改的。

    所以,选择之前就需要慎重。

    就像是里那古带来的藏南问题……

    里那古也知道这个事情不是说吃饭喝水那么的简单,因此在得到了斐潜的初步答复之后,也就没有纠缠着立刻要有一个结果,气氛融洽的吃吃喝喝之后,带着斐潜新开发出来奶糖,乐呵呵的回去了。

    古代大宗商品,无非就是粮食,盐铁,茶糖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大多数属于生活必须品,数量需求巨大,有非常大的利润空间。

    粮草,盐、铁这三项,对于斐潜来说,也是属于战略性的储备,因此就算是多了,也不会轻易拿出来进行销售,但是糖这个东西就不太一样了。属于重要,但是还没有达到战略层面的地步,所以拿出来做一些销售也不过分。

    并且在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人可以抵御一口甜食的诱惑,连战马都不例外。之前大部分的甜食来源是甜菜,甘蔗是川蜀加入地盘之中后带来的额外甜味的来源。甜菜么,来源西域,也就是之前丝绸之路的副产品,而西域其中一部分的植物又是来源于更西边的地中海附近,大概在西汉时期传入华夏,成为北方甜味的主要来源。

    而南方,则是甘蔗。

    甘蔗是在周王时期,就传入了中原华夏的甜味农作物。先秦时代的“柘”就是甘蔗,到了汉代才出现“蔗”字,“柘”和“蔗”的读音可能来自梵文sakara,这也说明甘蔗最早可能就是从古印地那边传来的,而走古印度到华夏的路线,很有可能就是翻越了喜马拉雅山脉,从藏区川南传进来的。

    换句话说,人类在吃食方面,爆发出来的力量,可以跨越山川大河,可以横渡海洋,可以穿越荒漠……

    之前斐潜做过一些糖霜,但是糖霜么,一来消耗太大,二来并北的甜菜产量也不高,导致整体价格太过昂贵,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成为一项比较大的生意,但是这一次将川蜀蔗糖纳入了进来之后,就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原糖数量了,再加上这些年牛羊数目也渐渐增多,繁殖期的牛羊奶这些如果不及时处理,也会形成浪费。

    半固体状态的酸奶什么的几本不用想,因为卫生条件达不到,就算是固体的奶酪也难以久存,于是干脆就一步到胃,直接掺杂一些初步提纯的蔗糖,然后加入淀粉,勾兑成为块状的奶糖。

    当然,没有后世的明胶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增香剂,调味剂等化工原料,此时的奶糖不管是奶味还是甜味,都会比较寡淡一些,但是这个寡淡是对于斐潜而言的,对于里那古,甚至是庞统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绝佳的美味了……

    “这个你可要少吃……”斐潜看着庞统将剩下的一盒子奶糖喜滋滋的揣到了怀里,又补充说了一句,“吃了一定记得要漱口刷牙……”

    斐潜现在也有制作了一些牙刷,不过么,因为价格的关系,所以也就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牙刷用的是马尾的毛,再加上鱼胶和纯手工制作,工艺也比较繁琐。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猪毛?呵呵,因为处理猪毛的工艺不佳,再加上用马尾毛么,这些人还多少接受一些,毕竟这玩意用了会掉毛的,马尾毛么,还算是心理能够接受,用了猪毛么,像是庞统这样的,立刻表示还不如回去啃柳树条去……

    庞统连连点头,但是神态却有些不是很上心的样子,“知道,知道,要不然会掉牙的……这个主公说过多次了……”

    斐潜摆摆手,随你去吧,提醒你了,到时候真蛀牙了,也不要叫疼。说实在话,汉代蛀牙的人很多,甚至到了唐代也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卫生问题,导致一口烂牙又黑又黄,后来不仅是在华夏,还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学会了一个掩耳盗铃的方式,干脆将牙齿涂黑。

    穿越到中世纪的西洋的,别光想着什么金发碧眼的大洋马什么的,一张嘴一抬胳膊,那味道,能熏得隔夜饭都呕出来。

    不过么,吃糖要洁齿,这一条斐潜没给里那古说,嗯,忘了。反正能买得起糖的呢,都是些有钱的,有钱的人,就算是没牙了,也照样可以吃糖么……

    “里那古此事,士元你怎么看?”

    庞统摇了摇头说道:“太远了……”

    斐潜默默的点点头。

    确实是太远了。

    相比较来说,可能,也仅仅只是可能会比从川南交趾一代进入印度会容易一些,但是实际上两条路都不好走,就像是派遣去西域的黑山众带回来了棉花,而去往西南的那些人却至今没有什么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毕竟西域这一条丝绸之路,算是比较成熟的路线,而想要在西南大山之中开辟新路,简直就是从地狱杀奔天堂一般的困难。

    “让羌人去怎么样?”斐潜捉摸着说道,“里那古多半也有这个意思,但是他不好说,等着我们说……”

    这个年代的人一点都不傻。

    别看里那古外表痴痴呆呆,一副深度肥宅的样子,其实没两下手腕,能当上几乎是垄断了羌人贸易的二道贩子?

    庞统点了点头说道:“大漠深处,国度众多,里那古说得如此详细,想必是早就有些盘算了……”

    里那古讲述什么全是女性的部落的时候,就基本上暴露出了其野心了,对于大多数的政体而言,不管男性还是女性,都意味着生产力,就像是斐潜也有意识的进行在兵卒之间调配婚嫁之事一样,在上位者往下看的时候,所有的生命都是冰冷的数据。

    “先放一放吧……”斐潜最终做出了决定,“只有一个里那古毕竟不是很安全,看看能不能再培养一两个起来……嗨,於扶罗这家伙,真没有什么经商的天分……比起这个里那古来,真是差的有点多,也是有些头疼……”

    之前斐潜还想要扶持一些於扶罗,让於扶罗的南匈奴人也转变一些商人属性,结果这些南匈奴人和白石羌的这些人完全就不能比,白石羌都将商贸的触角延伸到了藏南了,然而於扶罗这些南匈奴人依旧还在阴山附近打转,根本就没有多少延伸到漠北鲜卑深处甚至是更远的区域去。

    “於扶罗么,或许是天寒地冻……”庞统思索了一下,也算是比较公正的说道,“往北的商贸路线,原本就不是很好走,进展较慢也情有可原……南面的么,看看川蜀之中那个賨人王如何?”

    “賨人王?”斐潜点了点头,“倒是可以试一试,多备选几个,总归是能找到些好的……另外,蒙氏要回关中了,士元你觉得安置在哪里会比较合适一些?”

    “蒙氏?全部都回来?”庞统问道。

    斐潜摇摇头,说道:“不是全部,但是也是一大部分……另外呢,还有窦氏,大将军窦三君之后……”

    庞统转了转眼珠,说道:“那么不妨干脆一并安置到槐里?”

    斐潜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也好。”槐里么,窦氏这些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蒙氏么,就算是有些意见也没办法,毕竟蒙恬一系的是属于山东齐国的,总不能说为了满足蒙氏的落叶归根,就真的往冀州袁绍那边去送吧?

    庞统又建议道:“藏南之处,不防也派遣一名使节……多少看看再说……”

    斐潜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觉得也是有这个必要,但是这个差事就比较危险和辛苦了,“如此也好,谁去比较合适?”

    这个人选可是不好选,一来要机敏灵便,懂得相机见事,毕竟在外出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是唯唯诺诺的胆小之辈,不仅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反倒是让边疆的这些小国觉得大汉好欺负

    另外同时也要懂得一些游牧民族的习惯和风俗,若是能多少懂一些基础的语言就更好了,这样才不会在沟通和交流上出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问题和障碍。

    “某倒是想到一人,颇为适合……”庞统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杨阜杨义山……主公以为如何?”

    杨阜?

    斐潜思索着。

    这倒也算是不错的一个人选。

    杨阜久居陇右,和羌人什么的其实也是经常接触,从这个角度来说,至少在风俗习惯和沟通交流上,问题就比其他的人要小一些……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具备一些决断的勇气和担当的智慧?

    “见一见再说吧……”斐潜说道,“下一封行文,调杨义山来长安述职……”

    庞统点头应下,然后说道:“还需有带兵武职同行,许定许子平如何?”

    “许子平?”斐潜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倒也合适。”

    先假定许定是要真心投奔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给许定很高的一个待遇,毕竟之前不管是张辽还是魏延,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做底子的,因此许定要往上走,必然就需要一些功勋作为基础,出使藏南,虽然比不上班超当年绝尘西域,但是也多少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勋了。

    周边战事大多已经算是平定,除了川蜀大笮之外,因此想要获取武功自然就不像是前几年那么多的机会,除非再等斐潜出函谷关,但是斐潜这两年就想着好好宅一宅,根本不想再多动弹……

    从这个角度来说,走一趟藏南,也是许定提升自身的一条捷径,所以只要派遣下来,许定多半是欣然接受。

    而且许定武艺么,据张辽反馈,也是不错。虽然斐潜知道,他弟弟才是真牛A和牛C之间的那个,许定么,大概就只能是牛A,历史上也没有他弟弟那么大名鼎鼎,但是毕竟同一个家族同一条路子出来的,也不算是太差,一流谈不上,二流也是有的,所以对付一些藏南小国,大体上也是够了。

    “嗯,便如此吧……”斐潜同意了,补充说道,“再加一人作为前锋……对了,新来投的那个焦纵焦守懿,颇善骑射,自诩以卫霍为楷模,便给他这个机会……”

    庞统笑笑,也点了点头。

    这样大体上一文一武一前锋的架构就搭建起来了。

    斐潜现在手底下的人物也渐渐多了些,不像是之前那么的窘迫,不过比起袁绍和曹操来说,依旧还是少一点。不过袁绍是家底厚,而曹操是借着刘协的名头,也不是完全很有可比性就是了。

    两个人商议已定,基本上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藏南的问题就暂且先解决到这一步,接下来看后续的发展再进行相应的处理了。

    斐潜多少也有些酒意,正准备喘口气,回去歇息偷个懒什么的,结果老天爷就像是知道了斐潜的想法一样,又咣当一下,丢给了斐潜一件事情……

    传令兵带着风尘,匆匆赶到。

    川蜀之中,徐庶送来了紧急军情。

    刘备在定笮大败,张飞统领的前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幸得刘备早立营寨,才没有颓退川中。不过因为如此,刘备也是不得寸进,困在了定笮之处。

    另外一路,从建宁出发的兵马,进程缓慢。李恢找了賨人王袁约,但是因为賨人王袁约和定笮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李恢和賨人王袁约的合兵,还在赶往定笮的途中……

    “刘玄德兵败定笮……”斐潜将军情递给了庞统,“还上表给某,说是请调山地兵支援……”

    山地作战,和平原作战完全就是两码事。当年斐潜为了进川准备,为了万无一失,还在汉中就练了将近三年的山地兵。而对于刘备来说,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些轻视这些笮人,结果吃了大亏。历史上这个知识,或者说是教训,刘备到了夷陵之战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重视和领悟,结果么……

    当下川蜀之中,斐潜还是留着相当一部分的兵卒的,黄成和魏延也都在川中坐镇,所以说如果真的要支援刘备的话,也是抽调得出来的。

    不过么,真的需要支援刘备么?

第1630章 问答

    小的时候喜欢问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什么事情都想找到一个最终的答案,可是也有时候会碰到“不为什么”的答案,于是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不为什么”的事情?

    这样的疑问,要等到真的自己遇到了不为什么的时候,才会懂的在“不为什么”之下蕴含的那些为什么。

    因为这些“不为什么”,并非真的没有任何缘由,而是这些缘由不能说。

    东汉代以红色为重,因此正式的场合甚少像后世那样搞得金碧辉煌的样子,而是以红色和黑色为主,间杂着一点点简单的描金花纹,不管是屏风,桌案,还是柱子都是如此,显得非常肃穆和大气。

    但是也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一旦在期间的气氛凝重起来,就会和周围的这种红黑色的相互作用之下,产生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让每一个在场的人员心中都很不舒服……

    就像是当下。

    刘协身躯前倾,瞪着荀彧,就像是下一刻马上会拍案而起一般,“荀!爱!卿!朕接见番邦使节!难道还要经过司空首肯?!”刘协的声音在大殿当中回荡着,激昂着,声音当中充满了愤怒。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管回答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其实都是错的,所以包括荀彧在内的众臣,皆是默然。

    也难怪刘协愤怒。

    杨修带着使者,已经到了许县好几天了,但是一直都住在临时布置的驿馆之中,并没有得到刘协的接见。不是刘协不想见,而是刘协想要见,却被拦了下来。

    刚开始刘协还有些耐性,但是后来便越来越是急迫……

    原因无他,曹操先是在河洛战胜了袁绍的偏军,又派遣兵马袭击袁绍的粮道,眼见着袁绍似乎由盛转衰,败态凸显了起来。

    这对于刘协来说,严格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好的有限。如果刘协落入袁绍的手中,这个一开始就有另立新君打算的朝廷大将军,说不定就要真的实施了。就算是袁绍不这么做,刘协也未必能比在曹操这里好过多少。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曹操胜利,是一件好事。

    但是同样的,每个人都想要过得更好,比过去好,比现在好,越来越好,这是人的天性,当刘协意识到了曹操若是挟持着胜利的姿态回来之后,那么自己的空间很有可能会被进一步的压缩的时候,刘协自然就想要寻找新的通风口。

    门被关上了,总是要开个窗罢……

    于是乎,骠骑将军斐潜送来的这些所谓的外邦使节,便是刘协找到的一个窗户,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至少可以让自己呼吸顺畅一些。

    可是,刘协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开个小窗的举动,竟然被阻拦了下来。

    为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刘协听着什么番邦使者前来,不可轻率,需要准备的各项事务繁多,然后巴拉巴拉等等的理由,多少还是忍着,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套说辞也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准备什么东西要准备那么久?

    没有的事物可不可以用什么替代?

    刘协一再催促,却遇到的是一再拖延,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的火气,更何况刘协原本就想要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刷一刷声望,又怎么愿意就这样心平气和的等待下去?

    荀彧沉默良久,方说道:“陛下有所不知……番邦使节,携礼甚厚……有玉磐一,玉马二,珊瑚树四,大明珠三十六,小明珠四十九,杂色宝石九盘,玉碗六,金碟八,银盘十二,金镶象箸十二对,描金铜盆二十四,另有金玉珠翠饰品十二盒,貂皮,熊皮,虎皮各十二,貂帽八,皮袍十二件,皮靴二十四双……此外,亦有骠骑将军敬献陛下良马十二,银缕衣二十四件,丝绸三十六匹,描金扇八十把,另有金银铜币若干……”

    荀彧声音平平缓缓,但是每说一个,都让包括刘协在内的不是很清楚具体事态的其余人等,不由得吸着凉气,到了后面甚至有些麻木了起来。

    荀彧叩首在地,继续说道,“林林总总,总价恐以亿钱计之……又番邦使者多有于人前所言,大汉乃礼仪之邦,当知礼尚往来也……然如今,国库,国库……”

    刘协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心中却不由得升腾起一阵阵的悲凉。

    “臣亦知陛下急切……”荀彧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些无奈,“然如今社稷为艰,仓禀虚空,如何能与之回礼?臣已下令觅调财货,一时之间亦难筹齐……陛下,请放宽心,臣自当不令汉家失其威仪也……”

    刘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难道不可稍减些许?”

    这么些财货物品,刘协小的时候,汉灵帝时期说不定还有,但是这些年来,简直就是一穷二白,就连刘协穿的,别看外袍光鲜,中衣和小衣都是缝补过的……

    为了维持庞大的开销,又不让自己走袁绍袁术的老路,曹操只能是另辟蹊径。

    曹操原本的底蕴就比不上袁绍袁术,加上曹操的基本盘又是兖州,也同样比不上冀州和豫州,等到曹操从袁术手中夺了豫州大部的时候,豫州又被袁术败坏得差不多了,又要支撑大军开销,又要给朝廷百官发俸禄,尤其是曹操又没有办法像是斐潜一样,和南面北面做什么生意开辟财路,于是乎,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坟墓上面……

    要知道汉代可是最重孝道,因此陪葬品最多,所以挖一座坟自然可以收获不菲。虽然曹操偷偷摸摸得让人去搞,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但是豫州兖州的士族子弟也只能是捂着眼装作看不见。花死人的钱,总比花活人的钱要好,只要挖的坟不是他们家族的,也就权当没这回事。

    纵然如此,庞大的军费开支,就够让荀彧透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忽然搞了这么一下,确实是亚历山大……

    荀彧露出了一丝苦笑,摇头说道:“陛下,事关国体……”荀彧不是没有想过偷工减料,或是以次充好的所谓“办法”,但是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得益的是刘协,然后背锅的就是自己,什么时候事发了,甚至会抄家灭族!

    当然,并非完全没有办法,也并非整个曹操政治集团上下都是窘迫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颍川世家的家底,也不是那么的薄弱,但是这个和军事上的需求不一样……

    兵卒需求的是粗粮布衣,能有个温饱就可以了,又不要这些家族收藏的那些宝贝,所以荀彧游说一下,给与一些利益交换,也就多少一年年的应对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如果真要拿出对应的金玉之器的话,就要翻动这些家族的棺材本了……

    就算是能拿得出来,也不见得愿意拿出来。

    当然,如果强行下令搜刮老底子,将那些老头子的棺材本都取一些来,差不多也就够了,但是问题是这些老头子又不愿意为了刘协的面子,就心甘情愿的放弃多年的精心收藏,也不值得为了刘协所谓的颜面,就把关系彻底的搞僵,所以一时间就卡在这里。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刘协瞪着眼,半响无语。

    富人的烦恼往往很多,花样翻新,闻所未闻的都有,但是穷人的烦恼么,大体上就是一个字,穷。

    刘协很穷,穷出了新境界。其实他父亲,汉灵帝也不富裕,因此当上了皇帝的时候才会拼命敛财,然而刘协一来没有他父亲的厚脸皮,二来也没有他父亲的资本,所以现在两袖清风,皇家的私库当中连老鼠都呆不住……

    有人说,穷的只剩下骨气了,就不能连骨气都没有了,但是也有人说,都穷得只剩骨气了,还要骨气有什么用?

    那么,当一个人穷得叮当乱响的时候,还要不要骨气?

    要不要面皮?

    刘协无法做出回答。他拉不下面皮,又舍不掉仅存的骨气,于是大朝会在这样毫无结果的问答之中结束了。

    ……这里是穷鬼的分割线……

    刘协的难题,其实对于不怎么看重面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比如郭嘉。

    当郭嘉听闻了此事之后,就不由得嗤笑出声,然后说道:“哈哈,哈哈,此事有何难?令朝中大臣各自抄撰六经,陛下随便写些字,也就对付过去了……金玉之物皆俗物也,文章方为千古事……”

    荀彧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当然,精神上面的价值和物质上面的价值,一向以来就难以做一个标准性的衡量和换算,郭嘉这样的作法,其实也是一种应对方式,但是问题是刘协做不了。

    “骠骑将军如此……”荀彧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郭嘉,“究竟有何用意?”

    虽然外邦使者带来的所谓礼物之中,确实有些和中原的花纹雕饰完全不一样,但是说这些东西全数都是大秦身毒使者万里迢迢转运过来的,也不太可能……

    毕竟这些财货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动人心魄,要是没有一支忠诚且强盛的护卫,怎么可能做得到?而很明显的是,不管是那个大秦的使者还是那个号称是出身身毒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护卫,所以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么骠骑将军忽然给这么多的财货,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哈……不要说你想不出来……”郭嘉看了荀彧一眼。

    “某只是想到了两个……”荀彧说道。

    郭嘉说道:“那你说说看,看看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荀彧叹息了一声,说道:“其一,若无利,蚌鹤何相争?”

    郭嘉点了点头,“正是……”

    这个是很浅显的问题,也很容易思索就得到的答案。就像是斐潜给的那三千人马一样,也一样是一个诱饵,用来破坏刘协与曹操之间那种已经是危如累卵一般的关系。

    人人都以为骠骑将军派遣出来的是三千精锐骑兵,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其中只有大概五百左右的骑兵老手,其余的只是经过短时间培训,勉强从步卒转职成为了骑兵的新手。当然,战马么,倒是不择不扣的战马,所以也不能说这些就不算骑兵了,只不过不能算是骠骑麾下的精锐罢了。

    当然,作为曹操,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表示这些是骠骑精锐,是百战之兵……

    那么这些财货也是如此。

    外邦敬献,那么这些财货,算是陛下的,还是算是国库的?是归入少府之内,还是充于大司农之下?

    这个问题,刘协不回答,又有谁能回答?

    “其二,骠骑此举,乃示威也……”郭嘉仰头说道,然后叹息一声。

    荀彧默然。

    之前山东士族看着关中雍凉并一带的时候,总是觉得那边就是荒无人烟,就是穷乡僻壤,就是茹毛饮血的地方,就像是后世地域鄙视链,其实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春秋战国时期的地域鄙视链的底端,就是宋国。先秦诸子在学术和政见上百家争鸣,但对于嘲笑宋国人却共享着默契。春秋时期,宋国人就是地图炮的靶子,在故事里,他们被描述得傻里傻气,有着不符合常识的蠢笨,也算是为教育后人献了身。

    国有田夫,常衣缊黂,说的是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者,也是宋人。天雨墙坏大亡其财而疑邻者,亦是宋人……

    当然,宋国隔壁的郑国,也是和宋国差不多,都是处于鄙视链的底端。郑人买履,买椟还珠,卜妻为裤的故事都是郑国人……

    西汉初期,是关中人鄙视关外人,到了东汉时期,这就两百年关中两百年关外,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山东人鄙视关中人了。

    而现在斐潜一方面展示武力,一方面展示财力,听闻还要搞什么青龙寺大论,简直就是全方位的占据了上风位。比武力,不用说了,比财力,看看这些东西,说送就送了,就连原本山东人引以为傲的文化顶层,现在也要来搅合一下……

    荀彧沉吟良久,忽然轻声说道:“若是只有这两个方面倒也罢了……某就是担心骠骑还另有其意……”

    郭嘉愣了一下,旋即坐正了些,“你是说……”

    荀彧看了郭嘉一眼,说道:“当年骠骑还是微末之时,和你在颍川的那个赌约……难道你忘了不成?”

    郭嘉一个激灵。在郭嘉的思维之中,确实是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经过荀彧点醒,不由得也是变了面色,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惊讶的伸出手指了指,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说,骠骑将军第三个方面的用意,便是落在此处?”

    荀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愿是某多想了……若真是如此,又将如何?”

    郭嘉愣了片刻,也是摇头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第1631章 闲着也是闲着

    贾诩这两天有点烦。

    对于最大梦想就是混吃等死,嗯,加一个前提,好好的混吃等死的贾诩来说,没有比沐休的时候收到了老板加班的命令更让贾诩烦恼的了。

    在西域搞点事?

    这是什么破命令?

    西域这个破地方,还用特意搞什么事么?

    天天都是事!

    贾诩唉声叹气的回到了在右扶风的政事堂内,将手头上的行文要么批复下达,要么让人转交到长安让斐潜裁决,三下两下就处理完了,便搁了笔,拿了一卷书卷展开,然后皱着眉低着头,似乎很认真的在看书卷,但是实际上,贾诩是在发呆……

    贾诩的下属见状,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走过,生怕影响到了贾诩贾使君的思路。

    如果将整个的大汉王朝比喻成为一家全国性的大公司的话,那么斐潜就是区域总裁,而贾诩就是地区分公司总经理,虽然说或许普通人对于分公司的总经理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但是身处在公司内部的小官吏,或许不说分公司,一个支公司的总经理就已经是他们职业生涯的顶点了,因此自然不会轻易的在贾诩面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说实在话,贾诩当年投奔了斐潜,其实还是情非得已,不过么,这些年下来,发现在斐潜这里甚是舒适,也就晚期的懒癌发作,顿时就不想动弹跳槽什么的了。

    当年加入董卓行列,不过是因为李儒而已,至于搅乱关中也是因为觉得李儒遭遇了不公,替李儒出一口恶气,至于对于大汉朝的忠诚么,贾诩不是没有,但是也并不多,大概就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因此上整体来说,在斐潜这个区域总裁的手底下,贾诩大体上还算是觉得还不错,因此当收到了斐潜的命令之后,虽然心中多少有些被搅乱的计划的不爽,但是依旧乖乖的中断了休假,回到了政事堂。

    西域很乱。

    乱到了大汉经历了三四百年了,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西域究竟有多少个国家的程度。

    在汉武帝时期,建元三年,张骞出使西域,回来禀报说道西域有三十六国,比如像是龟兹、焉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戎卢、弥、渠勒、皮山、西夜、蒲犁、依耐、莎车等等……

    但是实际上,在古代进行数字描述的时候,多用虚数,所以实际上在西域不仅仅是三十六个国,翻一倍也不止,只不过是因为这些西域国度,有的小的确实是太小,又属于今天还在,明天可能就消亡了的,因此整体来说,大体上只是留下几个比较著名的国家名号。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在面对多如牛毛的西域诸国的时候会感到相当的棘手,不知道应该如何介入,甚至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对于贾诩来说,其实这个事情也不算是太难。

    西域,是不能按照一般人的观念,一个国度一个国度去搞的……

    因为这些国度有的就是一个城而已!或者将西域看成像是东瀛战国时期也就差不多了,占据一个城的就可以称大名,然后占据了好几个城的,就可以称强国了,所以,要真的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去搞,简直就是麻烦得不能再麻烦。

    因此,贾诩决定抛开这些繁琐无比且混乱不堪的西域诸国国度,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对于西域来说,国度或许旋起旋灭,但若是论种族,则是相对来说简单了许多。

    首先自然就是月氏,大月氏和小月氏。月氏人么,战国时期在西域河西走廊上比较活跃,秦朝的时候也强盛过一时,甚至因此鄙视更加野蛮低端的匈奴人,毕竟当年匈奴著名的单于,冒顿,曾经就是作为匈奴的人质扣押在月氏之中。

    月氏也曾经攻击过乌孙,杀其王难兜靡,占据祁连山北麓,整体势力一度强横,但是好景不长,随后乌孙反杀了月氏,然后匈奴趁机也再次攻击月氏,并击杀了月氏王,迫使的月氏人不得不迁徙而走,到了大夏一代,并逐步控制了大夏的土地,才算是比较安定了下来。

    月氏之后,自然就是乌孙。

    乌孙原本只是龟缩在月氏旁边的小国,当年乌孙王被月氏所杀之后,其子尚在襁褓中,被匈奴单于所收养。等到了乌孙王子长大后,便上演了一幕复仇记,他在匈奴的支持下,率乌孙向西迁徙,追袭大月氏,以报杀父之仇。结果月氏溃败,被迫南迁,乌孙遂占有伊犁河流域,替代了原本月氏的地位。

    然后在西域之中,和汉人相爱相杀很多年的,自然就是各种羌人。

    这一部分么,倒是问题不是太大,现在骠骑将军兵马强悍,这些比较靠近陇右的羌人也就乖乖的,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翻出肚皮来表示亲善。至于那些比较偏远的,或许还觉得自己天高皇帝远,汉人管不着,便多少还是有些傲气什么的……

    当然,在西域之中,还残留了一部分的匈奴人,只不过这些匈奴人现在已经是大体上要么归附到了其他的族人之中,要么已经抛弃了匈奴的名号,属于帝国荣光不再,夕阳末路的类型了。

    不过么,对于贾诩来说,既然是要搞一些事,自然就要挑一个事情大的来搞……

    就像是小孩过年过节扔爆竹,往平地上面扔有什么意思?能惊起多少关注度?

    贾诩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提起了笔,从一旁扯过一张纸,笔走龙蛇的挥毫泼墨,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片,然后又举起来,轻轻的将墨迹吹干之后,便取了专用的竹筒,装好,灌上了蜡封口,又用了印趁热盖在了蜡上……

    “来人!将此速速快马送至骠骑将军处!”

    贾诩吩咐完毕,便甩了甩袖子站了起来,准备先回家补上还没有休完的假期再说,毕竟如果真的要施行的话,少不得要走一趟西域……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又可以官费旅游一趟,还可以见一见李儒了,就不知道西域那边的牛羊肉和陇右没有什么区别?

    贾诩咕嘟吞了一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里是奋力码字的分割线……

    “允戎?”斐潜看到了贾诩的报告,对于贾诩提出以允戎人作为杠杠,撬动整个西域的计划,有些疑问。

    允戎是戎人的分支?

    还是一个外来的种族?

    斐潜转头看向了庞统,招了招手说道:“来来,号称博闻强记的庞士元,可知何为‘允戎’?”

    “什么云什么龙?”庞统早就有些好奇,闻言便接过了贾诩的书信,上下看了几眼,大体上也算是明白了贾诩的意思,“允戎?等等……嗯,某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让某想想,想想……”

    斐潜静静的等着,看着庞统仰头朝上,微微张开了口,目光呆滞了起来,像极了一只等着投食的黑胖鸟……

    黑胖鸟忽然一抖,“来人!去取某书房之中,丙字架上第三排的班定远的《请兵平定西域疏》搬来!”

    在政事厅外候命的侍从刚领命要走,庞统又叫道:“等等!算了,将《上书求代》、《上言宜招慰乌孙》一并搬来,还有那个丁字架上的马季长的《班定远西域注校》也一并搬来!”

    侍从再次领命,匆匆而去。

    说是搬,真不是夸张的,因为虽然说斐潜因为得到了川蜀的竹子资源,开始铺开了造纸工坊的建设,但是之前的那些书籍文献什么的,自然还没有完全都转化成为纸张书卷,依旧是竹简居多,这样一卷卷的,自然又沉又笨。

    其实炎黄,一开始也是少数民族,是从少典氏分离出来,黄帝住在姬水流域,炎帝住在姜水附近,而姜水则是渭水的一个分支,后来,黄帝炎帝的部落和周边的部落杂居融合,而一些没有跟着炎黄东迁的上古部落,就渐渐的形成了氐人、羌人、戎人和狄人……

    汉代对于西域的记载么,确实也是稀少,甚至在后世朝代当中,也是甚少对于西域有比较详细的描述,一方面是因为西域这些国家繁杂不堪,难以清理,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不管是春秋战国,还是两汉,甚至是唐明,都是在忙着从分裂当中统一,然后又陷入分裂的怪圈当中,中原的这些世家诸侯们,也是忙着在中原地区争权夺利,兼并人口,甚少有人将目光投向了更为遥远的西域地区,因此在华夏大多数的王朝之中,对于西域的了解都是有限度的,甚至是持着一种完全放弃的态度。

    三名侍从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漆盘而来,在厅堂之中排开。

    庞统上前将竹简翻开,快速的搜检着,不一会儿就一手拿着一卷竹简,哈哈笑着说道:“找到了!哈哈,便是此处!”

    庞统找到的便是班超的《上言宜招慰乌孙》和马融对于班超文中的乌孙、月氏以及允戎之间关系的描述,“……时乌孙羸附月氏,后叛而占之,月氏败而西奔,吞允戎之地也……”

    斐潜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说道:“这么说来,允戎便是在于月氏之西?虽说是远交近攻,但是这个允戎么……究竟如何?”

    庞统想了想,说道:“允戎初起于塞地,后分为四部,大宛、大夏便为其二也……另外二部,称之为康居、奄蔡……奄蔡又称阿兰聊……”

    斐潜一边听,一边想着,这么说来,允戎应该算是原本早期居住在亚欧中间的土著?

    其实允戎,是汉朝人对于塞人的称呼。

    因为游牧民族无法像是农耕民族一样,固定居住,有相对固定的产出来保证相对固定的生活,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得不在游牧的过程当中消耗掉,所以在早期科技文化等树枝上攀爬的速度就非常缓慢。

    允戎也是如此。

    早期欧亚中部这一块区域,竞争关系都不大,相反,在华夏这一带的一方面因为科技攀升比较快,另外一块也是因为战争争夺比较多,因此在战斗力上,或者说如何进行战争这方面上,经常就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很典型的就像是汉朝赶跑了匈奴,然后匈奴一路狂奔,竟然碾压了亚欧地区,一路碾压到了地中海……

    就像是当年乌孙打赢了大月氏,然后大月氏反手就抽到了大夏身上,然后大夏么,就被迫向西向南迁徙,然后大夏又一巴掌抽到了比大夏人更加安逸的克什米尔地区的一帮小国身上。

    在战争当中相互影响,在战争之下相互融合。

    野蛮和文明的碰撞,向来就是战争之中最为重大的冲突。

    “这么说来,这个允戎确实是可以当作是一个翘板,将西域这些国度之间的那些沉淀下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搅合起来……”斐潜呵呵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桌案说道,“文和倒也是选得不错……”

    远交近攻么,一说起来似乎谁都懂的,但是具体选择上,却并非简简单单得四个字就能够解决的,而允戎无疑是和大月、乌孙,甚至和更遥远的中亚诸多国度都有联系的一块板子,确实是一个非常恰当的选择对象。

    “允戎虽然大部都迁走了,不过么……”庞统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依旧有不少人留在了月氏和乌孙之中……所以如果运作妥当,这些人么……呵呵……”

    斐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准了文和此策……”

    反正按照贾诩的计划来看,其实投入也不算是很多,不过依旧是老一套,分化和怂恿而已,只不过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的,越是简单的东西常常越是有效。

    “对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斐潜说道,“西边的么,大体先按照文和之策去做……北边的么,某觉得么,是不是也想点办法让这些家伙动一动?”

    既然大汉王朝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安宁下来,又怎么能让周边的这些游牧民族安安静静的在一旁蹲着看戏呢?

    总是要给这些家伙找点事情来做才好,不能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闲下来……

第1632章 既平陇何望蜀

    真正的炎热夏季来临之前,雨季先到了。

    雨点扑打在蓑衣,敲打在斗笠之上,劈啪有声,密集又显得沉闷。

    就在关中的斐潜,闲着也是闲着的准备四下挑事的时候,在前线之中的袁绍这里,真的遇到了麻烦的事情。

    袁绍紧了紧蓑衣,跳下了青白色的战马。青白色的战马原本也应该是比较雄俊的,但是如今雨水将其鬃毛全数打湿,一缕一缕的黏贴在头上脖子上,让其非常的不舒服,不时的喷着响鼻,甩动一下脖子,像是一个偷藏私房钱然后被当场抓了个现行的一样,显得狼狈又难堪。

    跟在袁绍后面的,是文丑,还有郭图。泥水雨水沾染在这些人身上,不管是装束还是神情,也是一样的狼狈。

    这里距离军营三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立了一个单独的,用简易的栅栏围着,用稀疏的草和树叶盖着棚子的营地。

    而在营地另外一边则是另外一批兵卒在看守,还有一个大概是四五丈方圆,两丈多深的一个巨大土坑……

    雨水将土腥味翻滚上来,就像是每个人都已经被埋进了土中一般。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道路,水洼东一处,西一处,将整片区域切割得七零八落,连个适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袁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土坡前的一块石头之上,在斗笠之下的面色阴沉。

    郭图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看见了袁绍靴子上沾染了不少的泥水,便连忙叫自家的随从上前给袁绍擦拭。

    袁绍沉着脸,一把将上前的随从推开,铁青着脸看着眼前的景象。

    站在石头上看去,不用靠近,就已经能够大体上看见土坑之中时怎样的一个模样了……

    几十具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坑底,相互之间手脚交错,连夜的雨水的冲刷和浸泡,使得这些死去的人原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更加白里透亮,像是被打磨过的银子一样堆在那里,在灰黑色的土地衬托下,分外刺眼。

    “何时之事!”袁绍沉声喝问,“还不快快说来!”

    郭图连忙将脑袋一缩,恨不得立刻施展一个缩小之术,又或是什么隐身之法,让袁绍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文丑无奈,只能是向前一步,拱手说道:“昨日午后,降雨滂沱,便有兵卒不适,入夜之后便有……便有了伤亡……”

    袁绍这几天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发生在了眼前。这里说是伤兵营,实际上就是将发病的兵卒民夫集中起来的疫营。袁绍原本还希望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虚惊,但是眼前**裸的残酷现实,却给了袁绍沉重的迎面一击。

    袁绍面无表情的长时间盯着土坑,最终闭上了眼,对着文丑摆了摆手。文丑会意,连忙下令让兵卒开始填埋。随着一铲铲的黄土落入坑中,在坑中的这些尸首渐渐的就像是写错的文字一样,被刮涂擦去了其存在的痕迹。

    “营中还有多少人?!”袁绍转头瞪向了郭图,低声咆哮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痛惜,“这疫症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启禀主公……”郭图无奈,只能是弯腰拱手禀报道,“营中还有三千余人,皆有泻漏之状……臣初以为是兵卒感染风寒,结果一看人数众多,方知不妙……此疫症,据臣推测,应是之前军粮转运不便,故而野采食之,多有生冷之物……这些时日又是连日晦雨,故而,故而风邪入体……生了此番疫症……”

    “军中自有律令!纵然偶有风寒感染,又怎会如此数众!”袁绍脸色铁青,向着土坑当中一指,“今日亡者数十,明日呢?!便是今日,大营之中又查出十余人吐泻!营中风声鹤唳,兵卒心无战意,若是持续如此,便不用曹贼来攻,吾等自溃之日不远矣!”

    郭图连忙说道:“臣已下令,日夜巡查,若有病症之人,便立刻转送于此,若有隐匿不报者,处连坐之罪……并清理营地污秽,遍洒硝黄,除厄去患,当可制疫,不至扩散也……”

    不知道是因为郭图的禀报,还是因为略显得冰寒得风雨扑洒在袁绍的面上,让袁绍的怒火多少是降低了一些。

    疫病的产生,作为大营主将的文丑,还有主管政务的郭图,都有责任,但是也不能完全说是他们两个人的责任,毕竟疫病这个事情,他们两个也是不想看见,不想要发生的。

    袁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孤已再次下令调集军粮,高中郎亲自押运,不日即至,当可解燃眉之急也……此此疫病,突如其来,凶险异常,二位切切不可掉以轻心!需三令五申,不可食生冷,违令者重责之!”

    文丑和郭图连忙拱手领命。

    在袁绍的不多的卫生知识之中,不食用生冷已经算是袁绍对于疫病的最大的预防措施了,而实际上有些病症,并非完全都是通过食物进行传播的……

    袁绍看了一眼土坑之处,又看了看简陋的营地,沉默了良久,不知道是内心的感觉,还是位于风雨之中,忽然感觉有些发寒,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胆量走进这个如同被死神笼罩住的营地之中,转身下了石块,跨上了战马返回了大营……

    ……这里是呲牙咧嘴的分割线……

    夜幕降临了,在曹操帐篷之中,燃起了一堆篝火,一方面驱散了阴雨天气的湿冷,一方面也提供了光明。篝火之上,架着一口小铜釜。铜釜之中,有些粥汤翻滚着,在寒夜之中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味。

    曹丕坐在篝火之前,闻着铜釜之中食物的味道,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多少露出了一些沉醉的神色。

    曹洪也在一旁,亲自动手,将采来的树枝穿上了一旁木盆之内,里面有五条剥洗得干干净净、内脏已被掏空的小鱼——这是今天他的护卫的收获——然后架在了篝火边上慢慢熏烤,然后又将一些切碎的野菜什么的,洒在了铜釜之中,让野菜和稀粥一同翻滚着,融合着。

    小鱼被篝火的火焰熏烤着,不多时便发出了细细的声响,散发出鱼肉的香甜味道,吸引住了曹丕全部的注意力。

    曹丕盯着不过是一指长短的小鱼,眼睛眨也不眨,吞着唾沫。

    “前些时候啊,这河中还有些大鱼,当时足足有一臂大小,一条鱼就够吃一顿了……”曹洪看着火候,将插着鱼的树枝转了个方向,“但是现在啊,这些就已经算是大的了……”

    火光跳跃着,烤鱼滋滋做响。

    曹丕的肚子忽然“咕嘟”响了一声,连忙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捂,却哪里能够捂得住,又是“咕嘟”一声,而且还比刚才还要更大声。

    曹洪哈哈大笑,旋即说道:“没事,没事,等司空回来就可以吃了……没关系,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更能吃!一顿都要吃好多,当时我父亲啊,每次我吃饭的时候都……”

    正当曹洪准备给曹丕讲述他小时候的事情之时,大帐的门帘一掀,曹操走了进来。

    “大兄!”

    “父亲大人!”

    曹洪和曹丕连忙见礼。

    曹操笑了笑,伸头看了看铜釜,又看到了几条烤鱼,不由得笑了起来,“不错,今天算是有口福了……有劳子廉了……”

    曹洪笑了笑,说道:“大兄不辞辛劳,巡查兵营……我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算得什么……”

    曹操脱下大氅,递给一旁的护卫,转过头对着曹丕说道:“丕儿,接下来这些都交给你如何?我和你子廉叔叔有几句话要说……”

    “啊?好啊!”曹丕高兴得接过了曹洪的工作,然后专心的看着铜釜,更重要的是看着烤鱼起来……

    曹操示意了一下,和曹洪往帐篷的一角走去。

    篝火的火光闪耀着,努力驱赶这一方角落的阴寒和黑暗,也照着两个人的身影忽大忽小,变幻不定。

    “……连日阴雨,兵卒将士衣袍很多都是湿的,这样下去……甚为不妥……”曹操沉吟着,缓缓的说道,“后营之中还有些杂色布匹,我准备给兵卒发放下去,多少有个衣袍替代……”

    曹洪愣了一下,说道:“杂色布?大兄,这个……我们大汉一贯用的是……”

    “这个我知道……”曹操打断了曹洪的话,继续说道,“若是按照制律么,确实是不好……不过,现在哪里再去筹集大量绛红布匹来做军袍?若是不发放下去,这些兵卒大多都只有一件衣袍,这种天气……连日阴雨,夜间又寒……”

    “这个……”曹洪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大兄所言甚是……”

    “此外……”曹操转头看了一下曹丕,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军中粮草无多……子廉要准备些将士……捕制鼠肉,以充军资……”

    “鼠肉?!”曹洪的眉头不由得竖了起来,连带着眼角的肌肉也不由得跳动了两下。

    曹操虽然搅乱了袁绍的粮道,但是并不意味着在袁绍境内的这些粮草就能够长了翅膀直接飞到曹操的营地当中来,对于曹操营地之中的粮草压力也同样没有缓解多少,而且因为连日阴雨,道路不便,原本计划运送而来的粮草也卡在了半路上,因此军营之中的粮草眼看着就要见底,不提前准备一些,恐怕就会生乱……

    曹操瞪了曹洪一眼,眼眸锐利无比,如同在黑暗之中利芒乍现!

    曹洪心中一跳,眨了眨眼,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唯……洪遵令……”

    曹操神情缓和了下来,拍了拍曹洪的肩膀,说道:“子廉啊……也就是这几天了……某料袁本初也撑不下去了……胜负就在眼前,不可因小失大……”

    “大兄……”曹洪点头说道,“洪理会得……”

    曹操又想起一事,说道,“阴雨之下,干柴难寻,不过还是要叮嘱兵卒将校,所有食用之物都必须蒸煮……另外,某看到营中还是有些便溺之物,应加大巡查,严惩不殆……”

    曹洪无奈的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会再多派些巡查人手……这群兔崽子就是懒……都不愿意多走几步么?”

    曹操无疑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

    虽然曹操不完全能够明白他从斐潜那边探知的一些军中条例的用途,但是不妨碍他迅速的将其运用起来,像是严令禁止随意随处排泄,严令禁止引用生水,定期驱赶清理蚊虫鼠虱等等繁琐的条例,曹操多少也学了一个七八成。没有像是斐潜那些人马做的好,但是比起之前来,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这一点,斐潜也想不到。

    派遣三千人马,为了使团的整体秩序和安全的考虑,因此斐潜也派遣了一些河洛户籍和其余山东户籍的老兵,大概五百人不到的样子,作为核心力量,防止走到一半,这些兵卒就转职成为了土匪……

    同时也等于算是让这些山东户籍的老兵退役返乡,这些老兵多半也是愿意。不过斐潜没想到的是,这些兵卒到了曹操手中之后,曹操便是如获至宝一般,派人天天跪舔,也从这些老兵口中,得到了一些斐潜的兵卒遵行的条例和律令……

    曹操几乎是二话不说就立刻用了起来,在曹操的观念当中,既然斐潜的兵卒能够如此精锐,那么这些条例和律令就一定有其道理,现在没想通不要紧,先用起来再说。

    于是乎,曹操营地的卫生状况和日常习惯因此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变,只不过这种转变,一开始的时候,就连曹洪也有些不习惯,只不过是在曹操要求之下,才算是做了下来。

    “父亲大人,子廉叔叔,”曹丕举着烤鱼,招呼着,“烤好了!鱼应该是烤好了!”

    “哦?好,便来看看丕儿的手艺如何?”曹操笑着,和曹洪走回到了篝火边。

    曹丕献宝一样,将手中的烤鱼奉上。

    “嗯,烤得不错!不错!”虽然有两三条烤鱼已经被曹丕烤的有些焦了,但是曹操依旧赞叹道,“丕儿做得好!记住了,君子远庖厨,乃求仁也,勿逞口腹之欲,非君子不事庖厨也……”虽然这些庖厨得事情是可以让护卫啊,或是什么随从来做,但是多少懂一些,对于曹丕来说,也不是坏处。

    曹丕高兴的应答称是,旋即三人便开始分食起来。

    指头大小的鱼么,自然是没有多少分量,曹丕三口两口便吃下肚之后,看了看空空荡荡得树枝,又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道:“父亲大人,方才丕儿听到说什么鼠肉?这个鼠肉……好吃么?”

    曹操端着木碗的手一顿,目光立时转寒:“你都听见了多少?”

    曹丕吓了一跳,连忙正容说道:“孩儿,孩儿也没听到什么,就听到了子廉叔叔说了鼠肉二字……”

    曹洪眼珠转了转,连忙说道:“鼠肉不好吃……是不是这鱼没吃够,来,子廉叔叔的这一条也给你……”

    曹丕怯怯的看着曹操,不敢接。

    曹操微微皱眉,说道:“还不谢过子廉叔叔!”

    曹丕这才连忙向曹洪致谢,然后接过了曹洪的那条烤鱼。

    “好好吃你的鱼……”曹操终于垂下了眼睑,不再看着曹丕,继续喝着野菜粥,“既平陇,何望蜀乎?”

    曹操原本只是想要告诉曹丕不要贪欲过盛,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当下确实是有了一个既平陇,又得蜀的家伙,不由得自己也是愣了一下,半响之后才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默默的喝着粥……

第1633章 俗人俗话俗事

    春暖花开,或者说是夏暖花开。

    虽然说这两年似乎冬天越来越长,春天越来越冷,但是在荆襄这里,到了初夏的时分,似乎要将所有春天当中受到寒气的压迫全数都宣泄出来一样,姹紫嫣红的一片。

    荆襄这两年,有些冷清。严格来说,应该是襄阳一带变得冷清了。

    因为宛城热闹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或许是这两年,也或许是更早之前,当宛城的商贸店铺开始搞一些什么活动,像是什么买一送一,什么充百钱送十钱,还有什么优惠券折扣券返现券……

    起初襄阳本地的商户掌柜,还嗤之以鼻,认为这些都是哗众取宠的手段,更重要的还是要货好,人脉好,贪便宜的没好货云云,结果慢慢的却发现,自家店面的人流越来越少,而宛城的人流却越来越多。

    甚至多到了宛城城中都不开商铺了,只开客栈,而在宛城近郊另外修了一个商寨,专做集市之用,人数多的时候,甚至每日都有近万人往来其中。

    这种收拢财富的速度,自然让许多人眼红,稍微有些经济头脑的,甚至连头脑都不用的,只要看一看在宛城这个商寨之中有多少店铺,有多少商货,就知道其中价值惊人了。于是乎前前后后,也不知道是真的山贼,还是假的土匪,小则数百,多则是数千,偷袭也好,乔装也罢,都想要在宛城商寨这里捞上一把……

    不过么,很遗憾,这些真山贼假土匪什么的,最终都没有能够如愿以偿。

    在商寨不远处土坡之上堆砌而起的人头京观,警示着每一个怀着些不良心思的人,告诫着坐镇在宛城的,有一名骁勇无比的战将,想要搞事情,先默默自家的脖子够不够硬。

    黄承彦正在宛城之中,按着自己的老腰,有些唉声叹气。

    前两年还觉得自己身子骨还行,然后么,又觉得黄月英离开了,好几年也没有听闻黄月英有什么动静,结果黄承彦自己坐不住了,说是靠天靠地还不如靠自己,于是乎连续纳了两个小妾,很是操劳了一番,结果么……

    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让黄承彦觉得伤心又伤腰。

    看来是命中注定了,就连自己都靠不住啊……

    黄承彦感叹着,决定要给黄月英再去一封书信,让黄月英多少再努力一些,现在这么年轻,只生一个怎么够,多少也要十个八个的,这要是连一个伍都凑不齐,这还怎么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汉升呢?怎么不在此处?”黄承彦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持节堂一看,却见不到黄忠,便叫住一个正在忙碌的小吏问道。

    “见过黄公……”小吏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将军去了城中校场……”

    黄承彦恍然,“又去练兵了?嗨……”

    不过练兵是正事,黄承彦也就是随口感叹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毕竟黄承彦也知道,没有黄忠这一支强将强兵,也自然没有宛城的今天。

    在黄承彦没有来宛城之前,宛城基本上是荒废的。这里曾经是黄巾贼的聚集地,自然谈不上什么经济啊,民生啊之类的东西,尤其是刘表觉得自家军权被蔡氏把控得太厉害,调了文聘回襄阳,和甘宁一同来制衡蔡瑁之后,宛城就基本上沦为了贼窝子,乱得不可开交,毫无秩序可言,民众纷纷逃离。那个时候,宛城真的基本上就是贼窝了。

    然后黄承彦带着黄忠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一开始的时候,一些土匪山贼什么的离开了宛城,而大多数则是不甘心,依旧妆模作样的在宛城附近蠢蠢欲动,尤其是一些尝到了甜头的那一帮子,根本不愿意放弃宛城,便要对前来接手宛城的黄承彦等人下手。

    结果黄承彦一开始按兵不动,等到这些蟊贼土匪开始露出了爪牙的时候,才猛然间发动起来,一时间宛城内外,数千人头滚滚而落,鲜血染红了街道和城门,顿时震慑住了这些蒙了心的蟊贼,也算是清理了一波强硬的顽固贼匪……

    旋即留在宛城左近的人,便默默的将刀枪藏了起来,然后在屋角重新拎出了锄头,汗流浃背的埋头对付土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

    黄承彦也既往不咎,对于愿意拿起锄头重新耕地的人,都重新划分了田界,给予了一定的支持。

    慢慢的,宛城的人心,在这样一次大清洗之后,才算是渐渐的安定了下来,原有的秩序重新建立,户籍制度重新开始整编,再加上黄氏工匠的加入,城池道路的修葺,水利设施的修整,西北商队的注入,宛城才算是一点点的从贼窝转变成为了当下的商贸大城。

    刘表眼见黄氏坐大,有心想要摘桃子,但是么,有些投鼠忌器,毕竟之前宛城是怎么一个样子大家心中都清楚,现在黄氏搞好了自己就伸手,不管怎样都说不过去。关键是黄氏在荆襄的根基深厚,又和庞氏蔡氏关系密切,这牵一发动全身,起初刘表迟疑着,想着过短时间自己收拢了蔡氏的兵权之后再说,结果便是看着宛城越来越庞大,最终是想动也不敢动了。

    而对于曹操来说,有这样一个商贸的大城,无疑也是方便不少,再加上之前曹操和刘表之间属于盟友关系,虽然知道刘表有可能对于宛城有些芥蒂,但是曹操也不管这些,自己一摊子事情都没处理妥当了,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替刘表劳心劳力?

    因此宛城在刘表和曹操的缝隙之中,又依靠着大西北畜牧贸易集团,自然就是混得风生水起……

    曹操南面干袁术,北面搞袁绍,顿时将整个中原地区搅得稀烂,一些民众不堪忍受,躲避战火,也有一部分依附到了宛城之下,间接的促进了宛城的快速发展。

    不过么,随着宛城的发展,黄承彦的脑袋瓜子就有些不顶用了。

    户籍、风俗、傅籍、更役、乡役、泛役、复除、三老、孝弟、鳃寡、孤独、流民、奴婢等等事务越来越是繁琐,再加上还要治理集市之中各种商户之间的矛盾,处理豪猾之徒,同时还要按照一般的大汉城池习惯,进行一些民伍农桑的事情,甚至还要看看治下那个人活到六十七十,可以免税赐酒赏民爵了,一项项事务,繁琐得要人老命。

    若说是工学方面的事情,比如什么材料,什么工序,黄承彦几乎都不用加以思索,上手就会,但是这么民政么……

    黄忠也是一样,技能点全数都点在了武力方面的他,对于民政这一块几乎就是空白,比黄承彦还要更差。

    自己做不了,自然是需要请外援。而黄承彦请的这个外援,自然就是落到了庞氏的头上……

    “仙民啊……”黄承彦背着手,就像是地主老财巡查自家田头一样,晃晃悠悠来到了宛城的政事堂,见到了庞山民,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见过黄公。”庞山民向黄承彦见礼。

    庞山民,名山民,字仙民,号倦民……

    就像是街头混混在公开场合讲男女之事就是无耻下贱耍流氓,搞不好要吃刑罚,然后大佬在公开场合大谈男女之事,就是风雅风趣风流,听者都要露出八颗牙齿表示大佬讲得好,大佬讲得对一样,汉代两个字的名字,在普通人身上就是贱名,但是在庞山民和黄承彦身上,就是风雅,就是鹤立独行。

    庞山民是庞德公之子,也是庞统的堂兄,算起来自然是黄承彦的晚辈了,相貌么,和庞统完全不同,是相当清秀的一个人,甚是符合汉代人的审美观念。

    “没事,没事……”黄承彦笑眯眯的,“我就随便走走,随便看看……你忙,你忙……”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庞山民却不能真的就将黄承彦撇在一边,什么都不管,便先是叫人给黄承彦送上锦垫,然后又是安排了茶汤什么的,然后才一边批复着行文,一边说道:“黄公,如今子渊已然是大汉骠骑,黄氏亦是当兴啊……”

    “啊哈,啊哈哈哈……”黄承彦笑得露出了后槽牙,“这是斐氏当兴啊,就是丫头命好,和我没什么关系,啊哈哈,没什么关系……”

    庞山民隐蔽的撇了撇嘴,真没什么关系,你就不会这几天老出来转悠了,不就是想多听两句么……

    黄承彦自个儿笑了一阵,然后说道:“对了,山民啊,子渊那小子还算是有心,让人带了二十头羊来,说是这羊啊,还是西北那边的味道好,我们这里羊的多少有些土味,这些关中羊,真还是有些区别……等下我让人给你送两只过去……”

    庞山民笑笑,手笔不停,说道:“子渊纯孝,真乃吾等楷模……如此就谢过黄公了……”

    “啊哈哈……”黄承彦笑呵呵的,“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对了,孔明呢?怎么没见到孔明?不是说来了么?”

    “跟着汉升去校场了……”庞山民依旧一边批复着行文,一边应答道。庞山民娶了猪哥的姐姐为妻,这自然也算是一家人。这两日诸葛孔明在鹿山之下住得闷了,便到宛城来散散心。

    “行,那你忙吧,我也去校场看看去……”黄承彦见庞山民确实是忙碌,也不好意思多搅合,再说自己的辈分也高庞山民一截,若不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同辈的老伙计吹嘘一下,真心也不会找庞山民,便起身说了一声,又拒绝了庞山民的相送,转悠着往宛城校场而去。

    没错,华夏人么,大体上不都是这样的么?

    就像是黄忠也是因为自家的孩子而和斐潜,和黄承彦有了这样那样的关系,也有了当下的宛城主将的职位……

    黄忠之前因为孩子的问题,也是一直以来都是困顿不堪,但是后来因为得了张机的治疗,病情渐渐的有了好转,虽然因为久病,导致身体亏虚,无法继承黄忠的武学,但是至少人活了下来,而且可以跟着黄氏沾点光,在鹿山之下跟着诸葛一同学经书,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宛城城西一大块地区域,几乎占据了城池当中的五分之一的地盘,都是校场。

    黄承彦拐到了街口,抬头一看,不由得呵呵笑了出来,只见两个半大小子站在校场的大门之处,翘首而望,隔着门进不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怎么了?汉升不让你们两个进去?”黄承彦乐呵呵的打量着两个半大小子,说道,“平侄啊,你怎么不多穿些……还有你,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前些时日送去的羊吃了没?”

    “见过黄公……”x2

    诸葛亮和黄平一同向黄承彦见礼。诸葛亮的声音更为清脆明亮一些,而黄平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咳嗽多年的原因,显得有些沙哑。

    黄平身体有些羸弱,这两年调养得多少好了一些,不过面色依旧不是很红润,但是至少可以随意走动了,已经算是极好了。

    一旁的诸葛亮,则是粉雕玉琢一般,清澈且漆黑如墨的眸子当中,似乎反衬着尘世的浑浊,一身青衣竟然有些出尘之气。

    “走,让叔父带你们进去……”

    黄承彦准备行使权柄,却被诸葛亮给拦了下来。“黄公,切不可因小子而坏了黄将军柳营之规也……况且,黄将军亦有言,例行操练之后,便会带吾等二人入内……”

    “这样啊……”黄承彦犹豫了一下,见诸葛亮和黄平似乎也愿意在校场外等候,便说道,“那好吧,那就等等,叔父陪你们一起等……唉,之前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后来不是那什么……汉升从子渊那边要来一个什么兵典之后,于是乎这规矩就多了……”

    “骠骑将军麾下乃天下精锐,自然是军法森严,章法有度……犬韬之中,骑军十胜九败,骠骑将军运用自如,亦为精兵之妙也……”诸葛亮清声说道,似乎透露出一些钦佩。

    “关中之地,大汉精骑,薄之前后,猎之左右……”黄平也是感叹道,“不知是何等的威风景象……”

    黄承彦哈啊哈又是一阵笑,然后说道:“平侄想去关中?那可要多吃多练些,至少要能上马才成……诸葛贤侄么,你也要吃多些,都太瘦了,太瘦了……”

    黄平倒是没有说什么,却见到诸葛亮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亮也不想去关中……”

    “哈哈……啊?”黄承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再确认一下,“诸葛贤侄你说什么?你……不想去关中?”

第1634章 佳人佳话佳事

    仅凭着一时头脑冲动,然后就做某些事情的,往往都是莽夫,而大多数的人都会在衡量事情的利弊之后再做出决定。

    黄承彦认为诸葛亮很聪明,所以自然不是一时莽撞而做出的决定,但是依旧还要问一问,毕竟这个事情关系到了他的半个儿子……

    其实到了现在,整个荆襄士族体系已经大体上分成了三个派别,一个是以蔡氏为首的,或者说是亲刘派,当然,这个“亲”字么,自然也是值得商榷的;另外一派则是以黄氏为首的,和斐潜关系走的比较近的;剩下的一派则是以庞氏为首的中立派,当然,这个中立派其实也有一些限度。

    庞统已经在斐潜手下任职,但是庞统是从子,虽然说才华不错,也有所谓的雏凤之名,但是毕竟属于分支,第二呢,庞山民也来到了宛城接任了宛城令,然而宛城多少也还算是中立地带,关系上多少还是属于朝廷,没有明确归属于那一派,因此庞氏虽然有些态度暧昧,但是依旧还是大体上算是中立的。

    亲刘一系之中多有利益相互明争暗斗,而亲斐一派当中多少也有,但是没有像是刘表之下那么的明显,比如马家就觉得自家的儿子不错,尤其是马良……

    可是黄承彦则认为马良这个小子虽然也是聪敏,但是年纪摆在那边,比诸葛还小,诸葛都还没有正式入仕呢,马家那小子着什么急?

    因此诸葛表示说不想去关中的时候,黄承彦自然是有些意外。看,这个萝卜坑它又大又圆,都给你准备好了,然后你说不来蹲了……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感觉……

    可是诸葛亮有自己的想法。

    “……家兄有意行关中……”诸葛亮见黄承彦不解,也明白黄承彦的意思,便轻声解释了一句。

    “啊?”黄承彦愣了一下,然后了然,“哦……这样啊……”

    像黄承彦这样只有一个鸡蛋的,自然就无所谓什么这个篮子和那个篮子了,属于买定离手型的,但是比如像是诸葛这样的,家中兄弟三四个甚至是更多的,也就自然是想着分散投资,降低风险。

    就像是后世许多单位表示不接受夫妻同槽一样,也是为了降低风险。夫妻两个相互影响,说不定将家中两个人的私人恩怨带到了职场之中……

    夫妻之间都会有恩恩怨怨,何况是兄弟之间?

    眼下整体局势,反正曹操这一方,诸葛瑾和诸葛亮都是不考虑的,因为当年曹操攻略徐州的事情,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所以如果说要出仕,其实也就剩下了要么投袁绍,要么投江东,亦或是北上关中,三者选其一。

    袁绍么,自然也是不考虑的。倒不是说现在这个时刻,诸葛瑾就已经看穿了未来的迷雾,洞悉了历史的发展,而是因为袁绍之下有太多的世家士族,像诸葛这样的寒门,基本上没有什么立足之地,就像是郭嘉毅然离开的原由一样,除非是自己没有那个雄心壮志,准备一辈子给人打下手……

    然后江东和关中比较,自然是关中相对好一些。

    因此诸葛瑾准备前往关中一行,其实也自然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那么既然诸葛瑾有大概率会留在关中,诸葛亮当然就不可能跟他兄长去争抢饭碗,这不管是在士族观念里面,还是在大汉社会道德上面,都是属于正常操作,没什么话说。就算是将来同殿称臣,作为晚辈的都会稍微规避一下长辈,否则的话,忠孝二字总是有些亏欠。

    “家兄才智,不敢称绝顶,但也可堪一用……”诸葛亮说道,“此去关中,亦可助骠骑将军一臂之力……亮不才,还需多读写书,增长见识……”

    “这样啊……”黄承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事,没事,那就等过两年再说,再说……”

    黄承彦的意思就是等诸葛瑾稳定下来了,诸葛亮在去就不算是和他兄长抢饭碗了,可是其实他也没想到,诸葛亮的肚子里面还有其他的主意……

    正说话间,黄忠在校场之内的例行训练已经结束,兵卒由各部分别带回,黄忠也就下令开了校场的大门,迎了黄承彦等人进来。

    黄承彦哈哈笑着,说道:“汉升你带着他们去看看,不用管我……”

    黄承彦知道黄平和诸葛亮还没有怎么接触过兵家的事情,这一次好不容易前来宛城,自自然也是希望长些见识,所以便直接说了出来,以免黄忠还要顾及他。

    黄忠便是领命,带着诸葛亮和黄平向前而行。

    “兵者,国之重事,不可戏也……”黄忠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若汝二人身有公职,自可于内观之……”

    其实这个事情么,就像是带着小孩到公司,不是不可以这么做,也不是非要驱赶小孩,那么的不近人情,但是如果说开什么部门会议讨论事项的时候,也非要带着小孩,让小孩列席一旁,就难免有些不妥了。

    诸葛亮拱手说道:“黄将军令行禁止,军令严明,亮深佩服,岂敢有怨言乎?”

    黄忠点点头,然后带着他们上了点将台。

    点将台有两人多高,站在台上的时候,虽然校场之内的兵卒已经散去回归营地,但是依稀还能看见残留在校场之中的兵卒踩踏的沙土痕迹,再回想着之前号角争鸣之时,台下兵卒依令而动,千百人如同一体,刀枪并举阵次列行……

    不仅是黄平,就连一项是比较沉稳的诸葛亮,都不免有点呼吸急促了起来。

    “军中号令,便以号角为主……”黄忠指着点将台之上的鼓角和各色旗帜说道,“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这个你们都懂,但是进要怎么进,退又如何退,这就需要为将者于战场之上进行调整了……这些旗帜,各表一部,加上四方旗,便可让兵卒知晓,何部须往何处……除此之外,也需要时刻注意兵卒体力耐力,一鼓作气,三鼓而泄的事情你们应该也懂……”

    诸葛亮和黄平一会儿看看鼓角,一会儿又去看看各色的旗帜,两个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讨论着些什么……

    黄忠看着自家的孩子黄平,目光中流露着一些欣慰,也不免带着一些惋惜。

    “我说汉升啊……”黄承彦看到黄忠的神色,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现在你也算是立业了,这家么,自然还是多些枝叶好……骠骑将军书信之中,也多有问及汉升之事,还给汉升你送来了两名侍姬……都是关中落魄的家中之女,知书达理……这也是佳人佳话佳事,汉升就不要再推辞了……”

    黄忠正待说些什么,却被黄承彦按住了手臂,“哎呀,汉升,你再推辞,让旁人怎么办?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了,都还在努力,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这么定了!怎么,你还真准备让你这一身的武艺没了传承?”

    “这……”黄忠愣了半响,最后轻轻叹息一声,“如此,多谢骠骑将军厚意……黄公,骠骑待某甚厚……某真是无以回报……”

    “哈哈,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黄承彦呵呵笑着,浑然没有一个所谓的家主的森严模样,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却多了一份的亲和力,让人不知不觉当中就愿意更亲近些……

    ……这里是光着脚不怕穿着鞋的分割线……

    地形,地貌对于战争的影响和制约,自然是明显的,也是大多数的人都知道的,但是知道不能与能做到,怎样利用地形地貌,化不利为有利,甚至因此来反制对方,这就不是嘴上的能耐了,而是落到实处的本事。

    刘备这些年,多少也收集了一些兵法篇章,其中自然也有讲述一些关于地形在战斗当中的重要性,还有作为主帅应该如何在战前根据地形制定战略,形成局部优势打击对方的策略,但是没有一个,或者说一个章节,有谈及关于在这样的山川地形为主的区域之内,应该如何战斗的……

    其实历史上,刘备对于山地战也是有很深刻的认知,到了后期的时候甚至专门组建了一支由川蜀周边少数民族为主的山地战部队,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一支部队一则成立的时间太晚,而来也没有具体的练兵流程记录,导致刘备身亡后也就渐渐的颓败了,再也没有发出什么耀眼的光华来。

    而历史上的刘备锻炼山地军,增长经验值的地方,就是和曹操对峙的秦岭地区。在这一盘区域上,刘备连续击败了曹操两次大规模的进攻,最终也才彻底的树立起汉中王的名号来。而曹操这一位在中原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军事家,在面对川蜀山地的时候,也是头皮发麻,最终也就剩下了“鸡肋”二字,杀了杨修,却成就了刘备的威名。

    其实当时刘备也才入川不久,和川蜀当中的士族也有矛盾,并非是什么同仇敌忾之类的,再加上曹操当时也是手握重兵,按照正常来说,一举攻下川蜀,将刘备政治集团扼杀在初创发展初期,还是很有可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曹操第一次统领大军,逼近川蜀的时候,“蜀中一日数警”,也是一度引起刘备政治集团极大恐慌,然而结果是刘备基本上没有伤到什么筋骨,顿时就转变了长坂坡被曹操撵得屁滚尿流的狼狈形象,成为可以和曹操正面对肛的男人……

    第二次就更搞笑了,曹操和刘备相持数月,进不敢进,退不愿退,然后被杨修一语道破,顿时恼羞成怒……

    解决不了问题,难道还不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么?!

    接连两次的进攻失败,曹操也因此断送了进兵川蜀的绝佳机会,让刘备顺利的整合了川蜀,彻底的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刘备在山地战上面的经验值还不够,也没有点出什么像是白牦兵的技能出来,因此在面对着笮人山地战的时候,表现得很是狼狈……

    刘备现在么,就和历史上屯在斜谷道的曹操那时候一样,进么,不得进,退么,也是不甘心,就差没有端着一碗鸡汤,喊着鸡肋了。

    因此当听闻骠骑将军派遣了援军抵达的时候,刘备喜出望外,特意早早的出营迎接,结果等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才看见从远处山道之中,摇摇晃晃的来了十几个,还不到二十个人的身影……

    “这,这就是援军?”张飞瞪圆了眼,“后面还有没有人了?!”

    刘备也是有些发呆,说道:“这个……再看看,再看看,说不得这些就是前军哨探而已……”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十余名的兵卒来到了刘备面前,拱手说道:“骠骑麾下山字营别部司马唐熀,见过刘将军!”

    “啊,见过唐司马……”刘备堆上了一脸的笑,“……可是大军位于司马之后?不知何时将至?”

    “什么大军?”唐熀不由得也是回头望了一眼,旋即恍然说道,“没有什么大军,就我们这些人……”

    “哇呀啊啊……”张飞原本等了大半天,就已经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听闻了唐熀此言,顿时忍不住爆了出来,“仅是尔等?区区十余人!算是什么援军!莫非骠骑戏耍某焉?!”

    唐熀顿时就沉下了脸,拱手说道:“看来刘将军并不欢迎我等……如此,便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刘备慌忙上前拉住,一边劝慰,一边又呵斥张飞前来赔罪。张飞虽然依旧气鼓鼓的像是一只大号的河豚,不过依旧是听了刘备的话,上前给唐熀作了一个揖,算是将这个事情揭过去……

    “刘将军……”唐熀没给张飞什么好脸色,只是和刘备说道,“刘将军和李使君相约进军定笮,如今将军进兵不利,便是求援,若是骠骑将军派遣大军前来,且不知李使君那边……到时候纵然将军拿下了定笮,可以服众么?”

    “这个……”刘备一愣,也是无言以对。

    细细一想,也是这样的道理,说好了要凭借自家本事,看谁拿下了定笮,便是谁来主事,然后现在一看不行,又叫援军,然后如果说刘备真的拿下了定笮,这算是谁的功劳?

    “故而骠骑吩咐,令吾等前来,非主援也,乃主授之……”唐熀接着说道,“李使君之处,亦有一队。不厚此薄彼也,自然也就公平。”

    刘备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能是表示骠骑将军斐潜考虑周道,甚至有理,表示感谢云云,但是也可以看得出,其实还是挺失望的……

    唐熀也没有继续计较,抬头看了看天色,便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暂且如此,明日卯时,还望将军领些聪慧兵卒,前来听授。”

    “啊?好,好,如此甚好……”

    刘备见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便只能是将信将疑的请唐熀先进了营地,安排住下不提。

    到了夜间,张飞巡营之后,回到了刘备大帐之内,便再也憋不住,嘟嘟囔囔的说道:“我看骠骑就是有意敷衍……就派这十几个人来能有什么作用?十几个人就能拿下定笮么?这故意的吧?要看我们的笑话?”

    刘备也在思考着,半响,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说道,“骠骑将军应该不至于如此……歇息吧,明日就知道了……”

第1635章 敝帚何自珍

    第二天一早,在刘备和张飞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的时候,唐熀已经带着手下,全副装备的在营中列队了。

    “唐司马,这是……”刘备看着装备齐全的唐熀,颇有些不知所措。

    唐熀拱手说道:“骠骑将军有言,授之鱼不若授之渔……还请刘将军召集百名兵卒,随某进山!”

    “俺也去!”张飞瓮声瓮气的说道。

    “三弟你……”刘备回头看着张飞。

    “大哥,让俺去吧!”张飞睁着圆圆的眼睛,诚恳的看着刘备。之前兵败,张飞甚是愧疚,现在虽然不知道唐熀这个葫芦里面是什么药,但是张飞依旧觉得自己有必要试一试,至少,替他大哥先试一试。

    刘备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说道:“如此,便小心些……”又转过头拜托唐熀,却得到了一个不痛不痒不亢不卑的答复。

    唐熀没理会刘备和张飞之间的小心思,他只管传授,至于能不能学会,那就看刘备张飞的本事……

    等到了刘备将一百名的兵卒集合完毕,唐熀往前一步,高声大喝道:“山林之术,无非‘活’、‘战’二字,活在战先,欲求战,先求活,若得活,便可战,今日便受骠骑吩咐,授诸位山林之术,望各位慎之重之,若有违令妄为者,一律依照兵法处置!严惩不贷!”

    刘备兵卒纷纷扭头看刘备和张飞,却见到刘备张飞并没有吭声,也就等于是默认了唐熀的权利,便纷纷集中了注意力,听着唐熀的调配。

    唐熀将兵卒分成了十组,然后由自家手下带领着,很快的就离开了营寨,朝着山林方向而行,到了山前的时候,唐熀停了下来,指着山林说道:“欲活于山林之间,便是衣食住行四法。今日先授‘衣’字之法……”

    唐熀说着,然后拿出了一件明晃晃亮闪闪的宝物朝天一扔,然后军气翻涌而起,瞬间覆盖了所有的兵卒身上……

    好吧,上一句是玄幻片场的。

    实际上唐熀拿出来的,是一条长长的,朴实无华,甚至颇有些味道的——

    布条。

    说句实话,汉代的军袍,并不适合山地战。因为华夏之前的战争多数都集中在平地或者说是小丘陵地带,甚至是大漠地区,但是真的甚少将注意力放在南方,这就导致了汉代甚少兵马涉足山林之中,因此除了极个别的几个对南疆作战取得了不菲的战绩的将军之外,其他人对于山林之间基本上等于空白,一无所知。

    同时因为敝帚自珍的原因,这些南疆作战的将军又不会把他的经验和教训,传授给其他的人,因此旁人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有机会学习到这些知识了。

    汉代军袍对于山林之中的虫子来说,简直就是完全不设防的,毫无抵御能力,虽然比不上士族子弟所穿的那么的宽袍大袖,但是宽领子,大裤衩却是难免的,至于能收拢袖口和裤腿的护臂护腿的束甲,也一般只有曲长以上的兵卒才有,普通小兵是没有这样的装备的,一扬手的时候甚至整个手臂都露出来……

    再加上汉人兵卒一来不如笮人賨人等习惯了山间蚊虫,二来又没有备用一些驱虫药物,再加上这样的外袍,自然是成为了山间虫豸最好的目标。而一根长长的布条,基本上就能够大幅度减少暴露出来的皮肤面积,同样也就减少了被虫豸啃咬的机率。

    “哦?!竟然还有这等方法……”张飞瞪圆了眼,看着唐熀熟练的将自己的袖口裤腿全数缠绕扎好。

    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裤子了,但是这个时候的裤子是没有裆的,叫做“胫衣”,所谓的胫衣类似于后世的长筒袜,它只有两只单独的裤管,没有裤腰,上端用带子系在腰上,那么只有裤管的裤子当然是没有裆的,或者说是开裆的。

    大部分的汉人,穿的是“下裳”,其实就是前后两块布,为了遮住中间的那什么,男女都穿,讲究些的会在下裳里穿上胫衣,豪放些的就直接光腿了。

    在汉朝的时候,胫衣也有了变化,原本两只分离的裤腿被连接了起来,有了裤腰,但还是属于开裆裤,叫“穷裤”,士族子弟多不屑于穿这个。《汉书》中记载:“虽宫人使令皆为穷裤,多其带。”

    此外,像是为什么古代士族子弟,一个个公子哥一样都要在腰间挂一块玉佩,并非完全是为了彰显身份,也有实际的用途,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风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吹过来……

    《礼记·曲礼》中说“劳毋袒,暑毋褰裳”,意思就是就算是再热的时候,也不能把下裳提起来,多少要点脸,别搞什么君子敞蛋蛋……

    在裤子这个方面上,游牧民族的模式比较靠近后世了,毕竟他们要骑马,这要是没有裆的裤子,摩擦起来,这酸爽么,自然就是别提了。不过胡人的裤子被称为“缦裆”,后来传入中原与穷裤相结合,最后就变成了后世裤子的雏形,也称之为“犊鼻裈”,就是短裤。但是有意思的是,“裈”这种有裆裤在发明出来后,被认为是一种低贱的服饰,都是下层百姓们才穿,上流社会士族子弟们仍旧喜欢穿开档的裳……

    而普通兵卒,自然就是短裳加上犊鼻裈,好一点的还能有一件宽大的外袍,这样的装备在汉代很常见。

    没有布条怎么办?

    现裁啊!

    脱下一件宽大的外袍,沿着纹路便可以直接裁出布条来……

    唐熀又让手下再次示范了如何缠绕布条,然后如何将布条的最后一截捆好,但是刘备兵卒依旧有很多人捆不好,不是松松垮垮就是拉达这好长一截,不过么,也有学得快学得好的,唐熀便一边给予表扬,一边让手下标记下来。

    随后也不继续纠正了,就这样带着兵卒继续进山。

    山林之中,寻找正确的方向,无疑就是行进的重要一个环节。

    利用太阳判断方向是基础当中的基础,若是没有太阳的时候,便利用植被,利用树木苔藓,甚至是山顶上未融化的积雪,都可以大体上粗略的判断出方位,然后确定自己行进的方向。

    然后就是行进的标识。每隔两百步,要么在树上,要么直接利用树枝等,树立一个标识出来,一来方面检索自己行进的方向是否有偏差,另外一个也是有利于发现走错了可以迅速找到原来的道路。

    “……于山林之中,先高而望,再顺地势而行,有路不穿林,有道不翻山,有梁不走沟,有纵不走横……”

    “……行进之际,亦大步而进,小步而歇,未达驻地,不可停留……”

    “……攀爬岩石之时,需观而慎之,手足为撑,定而后动……”

    唐熀一边带着人走,一边传授要点,并且将那些在某些方面学得快的兵卒记录了下来,等到太阳过了中天,便开始寻找宿营地,很快的就找到一块比较合适的区域,虽然不是坚硬平坦的岩石平面,但是也算是比较临近水源的一块相对平坦地面了。

    清除地面杂物,驱赶可能潜藏在草丛之中的虫蛇,然后架设篝火熏烤,当呛人的烟雾弥漫而开的时候,就连张飞都忍受不住,更别说是一些小蚂蚁小蝎子之类的虫子了,纷纷从藏身之处撤离……

    一只小蝎子挥舞着两只钳子才堪堪翻过一个石块,就被一只手凌空捉住,又被捏住了尾刺,顿时只能徒劳的在空中舞动着钳子……

    “……山林之中,亦有可食之物……比如这个……”唐熀将蝎子的尾刺扯掉,然后在张飞面前晃动了两下,“去除其毒刺之后,便可食之……张将军要不要看看?”

    “这个……呼呼……能吃?”张飞喘着粗气,一路跟着唐熀,纵然是体力好,但是没有什么山林经验的他,依旧有些吃力,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唐熀,张飞也丢掉了一开始的轻视,真心觉得唐熀有些本事,态度之间也有些变化。

    唐熀点了点头。

    张飞伸出手指捏过蝎子,皱着眉左右看看,看着这个大概不到一指长的倒霉小家伙,然后犹豫了一下,便塞进了嘴里,咯吱咯吱的咬了起来,旋即呸了出来,“呸,呸!不好吃!一股土腥味……”

    “呃……”唐熀有些无奈的说道,“张将军,生吃不是不可以……但是一般都是烤过了再吃……”

    “啊?!”张飞愣了。

    这一次跟着唐熀学些的这些刘备军中兵卒,也有一些原本是猎户出身,因此跟着唐熀手下到了周边,很快的就采集到了一些动植物。

    唐熀介绍了一些可以食用的动植物,又让兵卒相互传递,一一辨认,甚至还留下一两颗标本什么的,让这些兵卒带着,然后就一边让人烹煮,一边布置驻地。

    张飞紧紧跟在唐熀身后,如饥似渴的听着唐熀讲解。

    “将军,驻地需干燥,不可选择阴湿之所……若是没有可以铺垫的毡布,可先用火烘烤,再用石将土夯实一些,再垫上些干草……”

    “……夜间也要派人值守,看顾篝火,兵卒聚于篝火之侧,则可以避虫驱兽……”

    唐熀又取了一个野果,递给了张飞,说道:“……此类果实,多数可食……不过也有些有毒,不可食用……若是一时不知如何辨别,也有一种简易方式……”

    唐熀取了小刀,将野果表皮割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又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竹筒,打开塞子,倒了一些细盐出来,涂抹进了野果的破口之中。

    “……看,若是变了颜色,便不可食之……”唐熀指了指野果,让张飞自己看,然后又说道,“……山中行走,一般来说,午后便要开始寻找营地,日落之前便要将营地各项事务准备完毕……”

    “若是一时之间寻不到水源,可以立刻寻找像是这样的果实……”唐熀又取来了手下挖掘而来的细嫩竹节,向张飞展示,“川蜀之地,随处都是竹子……像这样的竹节,稍加烘烤,就可以将其中的水烤出来……不过烤的时候要注意方法……不过尽可能还是要沿着水源而行,不要偏离得太远……毕竟不管是我们手下儿郎,还是笮人賨人,其实都离不开水,沿着水源前行,就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狠狠的将其挫败几次之后,这些賨人笮人也就没有胆量再来侵扰……”

    其实定笮的官道,就是大体上沿着水源的路线而形成的路线,只不过因为之前刘备手下的兵卒,都不适应山林,更谈不上离开主要的道路,对于潜藏在左近的笮人进行打击,因此就像是瞎子一样,被笮人摸近了也不知道,更谈不上什么反击,若是懂得一些粗浅的山林行进的方法,那么笮人其实也离不开水源,想要再次故伎重演的话,埋伏重创几次之后,笮人也就不敢轻易妄行了。

    而若是进入正面交战环节,笮人又肯定不是刘备张飞的对手,所以实际上问题也就变得很简单了……

    篝火之上烹煮的食物香味渐渐飘荡了出来,给这一片山林添加了不少人类的气息。

    “某于此待五天,每天都会带着一批兵卒进山……”唐熀从手下那里拿来了做了标记的名册,递给了张飞,“……这些便是在今日之中,比较优异之人,将军可将这些人汇集起来,另成一军,再稍加训练之后,便自然就有了一战之力……”

    张飞看了看手中的几片木牍,有些发呆,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木牍上面用记号表明了今天各个小组之中那些兵卒表现好或是不好,圆圈多的就是好的,叉叉多的就是不好的,很简单,也很明了。五天下来,大概就能挑出一百左右的比较适应山林的兵卒,对付笮人的骚扰战术,也自然就够了……

    ……这里是本章快要结束的分割线……

    五天之后,唐熀便带着手下的人踏上了返程的道路,这一次,刘备和张飞特意恭敬的将唐熀送出了五里地,方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唐熀。

    “三弟……”刘备望着远去的唐熀等人在山间越变越小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说道,“……骠骑将军其实也可以不用传授这些山林秘法给我们……若是某来做这个事情,一边派一个百人队,也不算是失了公平……如此一来,既可以取了定笮,又不用传此秘法……哎,这骠骑将军心胸啊……某确不如骠骑,不如骠骑啊……与其相比,真是敝帚何自珍,敝帚何自珍啊……”

    张飞默然,只是跟着刘备,朝着远去的唐熀背影,再次拱了拱手,弯腰一拜……

第1636章 坐井何观天

    贾诩摘下了自己的头冠,随意弹了弹头冠上面的灰尘,然后又重新戴在了头上,如果不是知道李儒好洁净,自己绝对是懒得多此一举的。

    没有风沙的河西,还能叫做河西走廊么?

    贾诩表示都习惯了,既然有风沙,等下还是会吹得一头灰,那么现在弹一弹,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儒依旧裹在皮裘之内,面容消瘦。

    “这……”贾诩围着李儒绕了两圈,左看看右看看,摇头叹息道,“……师兄你这身体……”

    “咳咳,放心吧……”李儒轻轻咳嗽了两声,“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一路来,关中如何了?”

    “关中啊……”贾诩哈哈笑着,一边扶着李儒前行,一边说道,“好着呢……这群小子老老实实,连放个屁都不敢……”

    李儒也是笑了笑,两人进了议事厅,坐了下来。

    李儒和贾诩对于关中的那些士族,其实并不是非常的感冒。认为这些家伙已经配不上关中的这个名号了,就跟被驯化了家狗一样,失去了在野外撕扯厮杀的血性。当然,李儒担心的,也不是关中士族,失去了野性的家狗,让它吃菜就能吃菜,让它吃屎就只能吃屎,无关轻重。

    李儒更关心的是斐潜会不会在关中待着,然后待着,然后不知不觉之中,就渐渐的失去了向前的勇气……

    就像是当年的董卓。

    贾诩随意看了一眼李儒桌案上摊开的书卷,显然是李儒正在看的,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潜夫论?”

    李儒点了点头,指了指书卷,说道:“你觉得此书如何?”

    《潜夫论》是东汉王符所写,其内容多数是讨论治国安民之术的政论文章,涉及广泛,基本上什么都有,对东汉后期朝堂提出广泛尖锐的批判,认为东汉已经处于“衰世”之中了,并引经据典,用历史教训对统治者加以劝诫……

    “书倒是好书,不过么……”贾诩嗤笑了一声,摇头说道,“坐井观天辈,何言可明之?”

    李儒哈哈笑了两声,却似乎被气息呛到,不由得又咳嗽了两下,才说道:“……说的也是……不过,文和可有想过,坐井之人,为何观天?”

    “还不是因为……”贾诩下意识就想要回答,讲了一半却停了下来,看了看李儒,神色有些怪异,“师兄你是说……”

    李儒摆了摆手,没有接话。

    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王符是庶出之子,舅家无亲,所以在家乡受歧视,又不苟于俗,不求引荐,所以游宦不获升迁,于是愤而隐居著书,终生不仕,讥评时政得失,又因“不欲章显其名”,故将所著书名之为《潜夫论》。

    好了,问题来了,这个王符的这个“潜夫”,又是在说谁?自然就是说他自己是潜夫了,那么是他愿意“潜”,还是被迫“潜”了?

    故而王符,终生不仕。

    李儒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道:“光武之后,便是固守山东,再无寸进,何故也?须知弃西之策,非一日之寒,坐井之壁,亦非一日之功……”

    “以国力而论,光武之始,明章之治,亦不逊于文景之时也,以将帅而论,窦破烧当,班定西域,亦不逊于卫霍之才也,然有《两都》出!‘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李儒喟然而叹。

    《两都赋》是什么?是班超之兄,班固所写,当然,据称是受命而写……而且更加讽刺的是,班超辛辛苦苦出使西域,班固轻轻松松在后方做了《两都赋》,然后抹杀了班超的一系列的付出和努力……

    这其中若是没有朝堂之上的博弈,谁信?这其中没有家族之间的恩怨纠缠,你信?这其中没有利益分配的各种问题,鬼信?

    光武帝仅仅满足于偏安于雒阳么?

    显然不见得,当年光武也曾经感叹自己的国土不够辽阔,但是太傅邓禹说“古之兴者,在德厚薄,不以大小”,加上天下初定,人心思稳,还有山东士族的关系,所以最终光武也就没有再动。

    不过么,人都是贪懒谗的,因此在一个地方太舒适了,也就不想动了,光武没有下这个决心,汉明帝虽然有这个愿望,但是汉章帝又将这个愿望涂抹了个干净。汉章帝已经算是皇三代了,从小就在舒适的环境当中长大,又怎么能够理解光武的遗愿?

    高墙就这样壁垒起来,处于中间的人,也渐渐朝着青蛙转变。

    “关中亦有子弟不解骠骑之志,言语之中多有隔绝胡蛮,专于中原之说……什么攮外者需先安于内……”贾诩也是笑,然后说道,“殊不知攮外安内本为一体,何有先后之说?内有纷争,外有敌患,何日方有尽时?如不趁兵盛之时开疆,难道还等衰败之日,让旁人来此辟土么?光武之应,明章之失,皆如是也……”

    “如今匈奴内附,鲜卑相争,西羌散乱,何妙于此乎?”贾诩接着说道,“骠骑心胸深远,浅薄之辈自然是难望其项背耳……如今骠骑身份贵重,难免多了些邓、崔之徒,若是因此……所以么,师兄担心的也是不无道理……”

    贾诩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挑了挑眉毛,说道:“要不……”

    李儒将目光落在了桌案之上的《潜夫论》上,沉吟了良久,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暂不得时也……”

    贾诩翻了翻白眼。好么,你勾起来的话题,现在又跟我说没到时候,你是师兄,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不过倒也可以做些准备……”李儒话锋忽然一转。

    贾诩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某就知道!”

    李儒微微笑着,没理会贾诩,捋着花白的胡子,目光却看向了远方……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依旧在关中的斐潜自然是不知道李儒和贾诩这两个家伙碰倒了一起,会产生出什么样的化学反应,斐潜他现在正在为了徐岳的前来而高兴。

    徐岳这一次千里迢迢而来,带来的是师傅刘洪新鲜出炉的历法……

    历法这个玩意,有的人觉得会无所谓,毕竟又不是打打杀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是实际上历法在华夏历史上,甚至在整个社会的文明提升上,都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斐潜知道,大体上来说,整个世界,是三维半的,当然像是斐潜这样的,应该就是四维的了,虽然说这样的说法未必完全准确,但是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理解了时间和空间,文明的花朵才会盛开得更加明艳。

    人们根据昼夜交替的现象,形成了“日”的概念;根据月亮的阴晴圆缺,形成“月”的概念,根据四季交替现象而形成了“年”的概念。但是问题是,这三个概念之间,谁也不搭理谁,都是各自玩各自的。

    而历法,就是将这三个相互之间别扭的家伙,放到一个相对看起来比较规整的框架之内,让一年里面出现整数月,一月里面出现整数天,方便人类对于时间的整体概念的认知。

    历法问题的复杂性全在于回归年和朔望月这两个相对来说大一些的周期么,实在是太零碎了一些,这两个家伙和“日”的关系,甚至要到小数点后面的好几位,不像是手掌到手肘那么一目了然,所以历法总是顾此失彼,不能同时协调好年月日的周期……

    上古时期,华夏用的是黄帝历,也就是天干配地支,然后定四时成岁,虽然比较粗糙,但是也奠定了华夏历法的基础,甚至一部分内容也一直沿用到了后世。道教之中也以黄帝纪元为开元元年,比西方的耶稣纪元要早2697年……

    后来到了战国之后,秦朝一统天下,便推行秦朝用的颛顼历,后来汉代之初,首次将二十四节气加入到了历法之中,让百姓能够更加明晰时令变化,称之为太初历。后来又有三统历和四分历,而四分历则是从元和二年开始,一直用到了当下。

    因为月和年,总是和日有些偏差,一年两年无所谓,十年八年还凑合,但是一百年两百年,这积累出来的差距就十分的明显了。就像是四分历,其实已经很精确了,规定一年是365天又四分之一,但是就是因为相差那么一点点,再加上因为处理月相的时候没有考虑月球变换的迟疾问题,导致到了一百多年之后,不论是在二十四节气上还是在月行有迟疾上都是出现了一些的问题。

    “……故以五百八十九为纪法,以百四十五为斗法,成此历也……”徐岳缓缓地说道,每个字斐潜都能听得清,但是又都听不明白,“又制迟疾以步月行,方于太初四分……演黄白之交,以西退行……”

    徐岳讲述了半天,看见斐潜几乎都要一个眼球掉地上,一个眼球飞天上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不讲了。

    “这个……呵呵……”斐潜多少有些尴尬。

    徐岳摸了摸胡子,欲言又止。当年刘洪在徐岳面前对于斐潜也是多有赞语,说斐潜擅长数术,又明物知格,是不可多得的掌握高深历法算数的人才,而现在看来么……

    “这个……小子有问,这黄白之交,当以罗为初,亦或是以计都为始……”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不由得吸引了徐岳和斐潜的注意,回头一看竟然是在一旁阚泽说出来的。(本章说注)

    徐岳正准备回答,猛然间反应过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阚泽,说道:“汝既知黄白,可知月过周分,当有寸度?”

    阚泽看了一眼斐潜,有些小心的说道:“这个……也知道,刘公书卷之中,亦有提及……”

    徐岳愣了愣,看了一眼阚泽,又看了一眼斐潜,再看着阚泽,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向着阚泽招手说道:“果然皆是定数!定数!哈哈,哈哈哈……来来,到这来,我来告诉你……”

    徐岳一边笑,一边从身上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木牍笔刀,也不管之前木牍上面写的是什么,便三下两下刮削而去,然后又重新给阚泽一边写一边讲解,顿时一大一小凑到了一处,倒是将斐潜撂在了一旁。

    “这个……”

    徐岳正讲得开心,没理会斐潜。

    “那个……”

    阚泽正听得专心,也没有听见斐潜的话语。

    斐潜(?_?);

    好吧,好吧,你们爷俩聊会,我去转转再来……

    对于完全陷入了学术讨论的状态之下的徐岳和阚泽,斐潜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背着手,悄悄地溜出了偏厅……

    “主公,这历法……”黄旭也忙不迭地跟了出来,对于历法,他比斐潜还要更差,也更不清楚到底讲了一些什么。

    斐潜回头看了看还在激烈的讨论着的徐岳和阚泽,说道:“你不懂这个……也没有什么,不过……这个历法啊,不是为你我而定的,也不是为了士族子弟而定的……这历法啊,是为了农桑而制,是为了天下而定的……”

    在太初历之前,所有天下的农户耕作,都需要老农指导,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乡野之间的三老权重非常大,而到了太初历颁布之后,很多农户就可以根据二十四节气来自己判断耕作时机了,三老的权重,也就逐渐往下降,直至当下,几乎已经是可有可无,并不是每个的乡县都必须设立的了。

    历法等同于一道亮光,给文盲世界的农夫照明了道路,告诉这些人每一个月大概是要做什么,这不管是对于统治者还是普通劳动基层民众,都是一个伟大的时间上的工具。

    斐潜因为后世的关系,对于公历历法倒是比较熟悉,但是对于华夏原有的历法体系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加上对于汉代当下的社会状况的理解加深,更加明白其实对于一个农夫农妇来说,一个后世的公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也根本记不住,什么大月三十一小月三十还有什么二十八二十九天的,农夫农妇大字不认得几个,连数十个手指头也未必能数清楚,更不用说什么水漏计时器了。这种最粗笨的东西,都还是要大户人家才会有。

    对于绝大多数的农夫农妇来说,唯一用来判断时间的方法,除了日头长短之外,便是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因此一个准确的二十四节气,一个准确的朔望月历,比什么公历自然是更加的直接并且有效。

    因为四分历已经推行了一百多年的关系,到了现在二十四节气和朔望之间已经出现了较大的偏差,徐岳带着最新的历法前来,无疑就是给斐潜当下的农业生产带来最新的时间工具,对于整个农学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

    “此历,有大用啊……”斐潜回头望望,然后转回来对着黄旭说道,“让人速去请子敬来……就说有重宝来了……”

第1637章 天下何为重

    等到了枣祇匆匆赶来的时候,徐岳和阚泽的讨论依旧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只不过斐潜觉得若是任这两个人这样一问一答的研讨下去,恐怕到了天黑也未必能够结束,便不得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献历之事,便交于某就是……”斐潜对着徐岳说道。

    斐潜大包大揽地对着徐岳说道,倒也不是吹牛,而在华夏官场上,向来便是如此,小人物无论叫喊得多大声,都抵不过大人物的一句轻声细语,斐潜当下也算是大汉朝廷跺跺脚震三震得人物了,说话的分量自然比作为地方官吏的徐岳要管用一些。

    刘洪呕心沥血的根据太初历和四分历,修整了时间上面的偏差,又补充了月相的一些问题,编纂了新的历法,原本的意思也是要敬献个朝堂的,可是满腔的热情到了许县之后,却猛然间发现贴上的是个冷屁股……

    又臭,又硬,又冷。

    许县之中,一方面为了前线之事,另外一方面为了外邦使节来朝,简直已经是焦头烂额一般,哪里有空去管什么新历法老历法?

    所以徐岳递交上去的转抄本,就跟石沉大海一般,无声无息。等了两旬之后,徐岳也觉得没有什么效果,便干脆带书卷,来了长安,希望找斐潜能够多少帮点忙……

    见斐潜如此说,徐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觉得虽然自家这个师弟浪费了在学术上的才能,但是多少好歹也算是能帮上忙,于是乎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拱手向斐潜致谢道:“如此,便多谢骠骑将军了……”

    “不必如此,师父之事,便是某的事,何必客气……”斐潜摆摆手,又说道,“师父真不愿意来关中?这山东境内,多不太平……”

    斐潜也想着让刘洪来关中,毕竟来到汉代这么长时间了,也就见到了刘洪徐岳这样的数学大家,而且还是研究天文这种高等运用数学的人才。不过很遗憾,徐岳听了斐潜的话,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师父年岁已高,行动不便……”

    斐潜默然,良久也是低低的一叹。

    算起来,刘洪师父怎么也有六七十了吧……

    在汉代这样的年龄,都已经是可以拿着拐棍,横行乡野,想敲谁就敲谁了……

    当然,按照刘洪的性格,也做不出这样的鱼肉之事,只不过汉代对于老人的优待策略,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个年代老年人的稀少和平均寿命的低下。

    要再让刘洪师父奔波一趟,这一路劳累……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当想到这个方面的时候,斐潜也就只能是表示遗憾了……

    不过更让斐潜遗憾的,还在后面。

    徐岳也要回去,不愿意留在关中,说是要回去侍奉在刘洪身前,不愿意长时间待在关中……

    然后就连阚泽也说想要去追求学术上面的进步,追求远方的星辰和夜空……

    这尼玛……

    别的不说,阚泽这个书佐,斐潜还是觉得相当顺手的,现在不仅没能拐来徐岳,反倒是徐岳要带走阚泽,这简直是……

    但是又不能明面上说不,因为在大汉的社会道德上,追求学术进步这是正能量,是楷模,是善举,是值得大大讴歌的事情,甚至有的地方太守听闻了手下官吏要离职脱产去什么学习,还要高高兴兴的批准,表示自己还留着位置,等待其学成归来云云。

    不过么,斐潜一眼看到了枣祇,顿时想到了一个主意。原本斐潜叫枣祇来,只是为了看一看最新的历法,然后将刘洪编纂的这个新的历法,加到农学士的课堂当中去,修正一下因为百余年来四分历产生的这种时令上面的误差,结果现在突发了这样的情况,倒是让斐潜觉得可以联合枣祇的这个方面,做出一些文章来。

    真、文章。

    “师兄,回归山阳么,自然是理所当然,某也不阻拦……”斐潜先安抚安抚,定个调子,然后才说道,“不过么……师父敬献新历于丹阶,非为求名,亦不求禄,乃为天下苍生,为社稷之重也……”

    这种话,徐岳自然不会反对,而且也是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然……当今社稷动荡,这新历虽好……等到推行……”斐潜叹息了一声。

    这是实话,虽然斐潜有能力直接绕过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许县地方小官吏,直接将新历法递送到朝堂之上,再假设刘协也是十分的认可,然而想要推广到全天下,依旧是一个相当苦难的问题。

    因为刘协根本就没有多少的力量,而曹操政治集团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帮忙做这个事情,对于曹操这一方面来说,解决袁绍才是大事,其余的都必须先放到一边去。

    徐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自然某于关中,将推行此历,大利于农桑……”斐潜继续说道,“不过天下之农,非关中一隅也,仅是如此,岂非有损师父一番苦心?”

    “不知骠骑将军有何良策?”徐岳虽然是一个数学型的人才,但是也不代表在政治上情商缺乏。

    “重编农桑之书……嗯,便以二十四节令为题如何?”斐潜朗声说道,“如今农学分五科,田、禾、葵、果、衣,即可结合新历,以二十四节令,何时做何事,雕版图文,刊发天下!方可不负师父十年之辛劳也……”

    当下斐潜设立的农学士,其实就采用后世大学的分科一样,分为田、禾、葵、果、衣五门学科,虽然规定一个农学士通过三科就可以申请毕业,但是大多数的农学士都是憋住了劲一定要五科全数学了才算数,否则好像是要低人一等一般。

    田,自然就是各种田亩之间的丈量、轮耕、细作、器械、沤肥、水利等等的关于土地方面的知识;禾,就是包括粟、梁、稻、豆、麦等等农作物的播种收割备种等等的相关知识;葵就是各种蔬菜,大白菜小白菜还有什么胡瓜之类的;果基本大多数是树木,枣、桃、李等果树;衣服主要是桑和麻的养殖和编织,现在又加入了棉……

    徐岳听了,不由得有些心动,顿时沉吟起来。

    斐潜又对着枣祇说道:“今传农书,或成于战国,或册于汉初,皆不符当下时令也……更何况如今农桑器具也大有不同,上古多用石,后用铜,今用铁,亦有差别……故而皆不可取也……”

    这一点,斐潜倒不是在忽悠,而是真实情况。

    春秋战国时期,以铁器和牛耕的推广为主要标志,中国的农业生产力在发生了一个飞跃。但当时的铁农具以小型的镢、锸、锄之类为多,铁犁数量很少,而且形制原始,牛耕的推广还是很初步的。

    秦的统一,原本应该是要给生产力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的,但是短命的秦朝,又导致了华夏再度陷入混乱,直至刘邦结束了楚汉相争的局面,重新统一了华夏,才重新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

    到了汉武帝时期,生产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以“耦犁”的发明和推广为标志,铁犁牛耕在黄河流域获得了普及,并向其他地区推广,农业产出的增加也给汉武帝讨伐匈奴的军事行动,撑直了腰杆。

    在战国秦汉农业经济的发展中,关中地区处于领先的地位。商鞅变法后,秦国长期实行奖励耕战的政策,农业经济发展很快,牛耕也比关东六国有较大程度的推广,汉代之后也不例外,关中的农桑一度成为了整个华夏的标准榜样。

    这个时候,便出现了一批指导农桑的书籍,最著名的便是《氾胜之书》,一度成为了几乎所有汉代农学的标准指导性的读物。

    不过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说其他地方,就连关中的气候也和汉武帝时期的大不相同了,旱地增加,气温下降,连续的开荒导致的植被减少,蓄水能力下降等等,都导致了生产条件有极大的偏差,因此再用之前的农书作为指导,无疑就是一种极大的错误。

    枣祇对于有利于农桑的事情,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这一次也是不例外,还以为斐潜叫他回来就是为了商讨这个事情,自然是点头首肯,不过也说道:“……此事自然大善于民,功德千秋……只不过,这书籍编纂,字句斟酌,耗时颇多……这个……”

    斐潜哈哈笑了笑,说道:“此书不是说仅靠师兄和子敬二人,可集众人之力也……师兄擅于历法时令,子敬长于农桑事务,自可相补相成,提纲挈领,总领要务,至于细则么,让他人协助编纂即可……”

    徐岳和枣祇对看了一眼,一时间都颇有些心动。

    斐潜也看过《氾胜之书》,这一类的书籍最大的毛病就是根本不是写给普通农户看的,倒是像是自家的备忘录,一点都不通俗易懂,这对于大多数广泛文盲的农夫农妇来说,无疑依旧是一卷天书一般,就算是看了也不会懂。

    比如像是写什么“……正月雨水,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这样的描述,别说农户了,就算是一般的士族子弟看了,也未必能够知道是说的一些什么……

    所以这一次,就要出一本图文雕版,一来可以推行农桑,二来也可以促进雕版技术的推广和进步,三来么似乎也可以大卖一番新的量产的竹纸……

    等等,或许还可以收拢一波人心,拉拢一批闲散的士族子弟……

    斐潜心念电转之间,忽然觉得自己临时起意的这个事情,似乎很有搞头的样子,不由得再次劝说徐岳道:“此乃大利于天下,有功于社稷也!师父得知,定然也是欣喜应允!还望师兄切勿推辞!当以天下芸芸众生为念!”

    说完,斐潜便离席而拜,吓得徐岳连忙上前搀扶,颇为感慨的说道:“常闻骠骑心忧社稷,胸怀苍生,如今见之,所言非虚也!也罢,也罢,某便贪此虚名,当成此书也!”

    一时间,厅堂之内,便是皆大欢喜……

    ……这里是妖娆的分割线……

    斐潜在关中逐渐推行相关策略,顺风顺水的,然而在川蜀之中,原本觉得自己也是顺丰顺水的谯并,现在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倒不是谶宫工程上面的问题,也不是成都的这些官吏刁难,而是来自于同行的鄙视……

    呃,不对。

    谯并并不认为隔壁的那些牛鼻子就是自己的同行,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就是下九流的骗子,怎么能和出身高贵孔子经典的谶纬之学相提并论?

    可问题是,普通民众并不懂啊……

    这些天左慈那个家伙,又在搞什么道场,轰轰烈烈的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普通民众。虽然谯并对此嗤之以鼻,但是普通民总自然是喜欢热闹的,围观的,上香的,甚至连贩卖零食小吃的都来了,天天乌泱泱一大群。

    人流多了,在左慈道观隔壁的谶宫,自然也就引起了普通民众的注意,有些好奇的川蜀百姓就伸个脑壳子看啊看啊,就问在谶宫里面的谯并和其他的一些人员,说是谶宫里面挂的“符”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不知道是用来保平安的啊,还是用来生贵子的啊,还是用来做什么的……

    谯并暴跳,怒斥这些有眼无珠的凡夫庶子,表示这个是至高无上的“河图洛书”!岂能是和那些装神弄鬼的鬼画符相提并论?!

    “这么厉害?能知未来通天地?”民众将信将疑。

    谯并等人自然是傲然而应。

    “那么……那个什么,可以知道我前些天丢的那头牛跑到哪里去了么?”忽然有个民众大呼道。

    “这个……”谯并愣了一下,旋即说道,“此等闲杂小事,岂能入谶图之内?!谶图乃天下大事也……”

    “可是丢了牛,对我来说就是天大一般的事了!”民众还不依不饶的喊着,“不能查牛,能知道我家媳妇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么?”

    “这个……”谯并愣了,我怎么能知道你家婆娘生男生女?不对,我怎么需要预测这个?我要预测的都是家国大事,岂能是这等民间琐事?!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能,你这个什么图有什么用?走了,走了,一群样子货,还不如旁边的左仙人神通……我跟你们说啊,这左仙人啊……”这几个民众也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反正见到了谯并说不上来,便起哄怂恿着,然后带着人便往隔壁的道观而去。

    见到了如此情形,谯并再不明白,也就跟傻子差不多了,于是乎咬着牙瞪着眼,死死盯着一旁的道观,目光都要喷出火来:“这该死的牛鼻子……看我怎样收拾你……”

第1638章 经章何为本

    当庞统听闻了徐岳之事,也是兴奋,连连搓着手,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好吃的一样,笑着说道:“此乃佳事尔!此书若成,便是天下农户皆受主公恩惠也!”

    斐潜笑着点了点头。

    庞统笑着,却飞快的瞄了斐潜一眼,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什么闪动了一下。

    斐潜没注意到,只是低头看着各级递送而来的各类重要的文书,忽然指着其中一篇说道:“青龙寺缺少大梁木料?待川蜀调送?”

    庞统伸手接过了这一篇文书,看了一眼,便解释说道:“这个事,我知道的……是主殿大梁缺乏……长安城中原本有储备一些大梁,但是这些么……合适长度的,略有损毁不堪用,剩下的基本都小了些……而周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所以想要让川蜀的看看有没有……”

    “从川蜀调巨树大梁?”斐潜捏着下巴上面的胡子,沉吟着。

    庞统点了点头,有些不以为意。因为不光是汉代,就连秦朝也是这么干的。毕竟这关中从夏商周时期就有人类活动,不断修建宫殿啊,城池啊什么的,秦岭周边的但凡是好一些的巨木也基本上砍伐光了。若是说漏网之鱼么,肯定也有些剩余下来,不过这些必定都是在相当不好找的地方,或者是悬崖峭壁之中,在根本无法砍伐之处。

    所以一旦修建宫殿,就从川蜀或是周边调集巨木,也就成为了惯例。

    “这个事情先暂缓……”斐潜缓缓的说道,“大梁么……某想先让令明试一试新的方式……”

    自从平阳建立了工房以来,斐潜就在不断的尝试类似于水泥混凝土的建筑材料,不过之前大多数都是用在墙面上,并不属于承重梁,质量起初也不是很理想,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的更新和实验之后,斐潜也想看看新材料能不能代替旧的木框架,减少对于树木的损耗,特别是像主梁这样的巨大树木,不是说十年八年就能成长而成的,甚至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一朝砍伐而下,确实是比较惋惜的一件事。

    “这个……”庞统有些犹豫。

    斐潜知道庞统犹豫什么,便说道:“现有的主梁可以用来建偏殿的便先建……主殿放到后面,先试一试再说……如果真的不行,便改偏殿为主殿就是,反正不过一个青龙寺而已……”

    庞统想了想,点头说道:“好吧,谨遵主公之意……”

    说到了青龙寺,话题就不由得转到了经学方面上,斐潜和庞统便一边批复着行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要进行论,自然要有主持人,这个主持人到不像是后世那种,完全就是做个介绍,然后便让大佬自己相争,而是也要多少有些底蕴,否则大佬讲些什么,主持人永远一副懵逼脸,岂不是丢尽了自己的脸?

    不过很显然的是,主持人的这个位置,不能轻易让给外人,否则当场搞出什么问题来,也不好收场,所以必须从自家这一派系当中先进行挑选。

    “《诗》虽不立于学宫,然多有流传……”庞统将手头上刚刚批复过的行文拢了拢,然后放到一旁,又拿了一卷新的摊开,上下看着,继续说道,“诗么,原本落于三家,如今《毛诗》盛,三家皆衰也,其中又以齐诗为末,几微矣……”

    “齐诗啊……”斐潜也说道,“成也阴阳,败也五行……如今衰败,也是情理之中……”

    庞统哈哈一笑,点了点头。

    《齐诗》由齐人辕固所传,不过《齐诗》在传承过程中分化成了多个派别,其中最突出的是翼奉一派,他们最显著的特点是把对《诗》的解说与阴阳五行学说结合在一起,以阴阳五行去表述诗经当中的言辞,虽然站在历史的角度上看,确实有些荒谬,但是这真实地反映了儒生追逐权势名利的轨迹。

    齐诗的成就在阴阳五行这个方面,但是衰败也是因为如此。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齐诗演变方向与汉代儒学官方化的趋势大体一致,成为了儒者进入仕途最有效的通行证,东汉以后,以治《齐诗》而致高官者,更是不乏其人,但因为《齐诗》在流传过程中,章句什么的,日益繁琐,阴阳谶纬等迷信成份也日益增多,导致传承上面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失去了原本学术上面的真实价值,走向了彻底唯心之后,也渐渐不被他人所接受,因而在《齐诗》、《鲁诗》、《韩诗》三家诗传承过程中,齐诗便最早衰亡了。

    “伏氏……”斐潜摇了摇头说道,“不其侯已故,便无齐诗了罢……”

    齐诗在当下,最出名的传人便是伏完一家子,但是自从伏完一家衰败之后,仅剩了一个年纪尚轻的伏典,想必也不能挑起整个齐诗的门楣来,多半从此往后,齐诗便算是绝后了。

    庞统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抬起头说道:“此番青龙寺议,齐诗么……当下以毛诗为盛……对了,梁道擅诗也,不妨……”

    “梁道?”斐潜也停下了笔,问道,“让梁道持诗论?”

    庞统说道:“梁道学从其父,乃得传于九江谢也……”九江谢曼卿擅长说《毛诗》,为《毛诗》作了训诂,贾衢的祖上也是从九江谢曼卿那边学了诗,所以也算是传承有序,有些跟脚的。

    “九江谢……”斐潜说道,“也罢,且书信于梁道,告知此事,多做些准备……这《书》……”

    庞统见斐潜看了过来,连连摆手说道:“书,我不行的……若是卢子干仍在……另外,不知道友若擅不擅长?”东汉之中,擅长《书》的人从欧阳之后,便发散而开,成为了多家争夺高下的战场。庞统说他自己不擅长书,并不是说庞统他不知道书当中的经文,而是说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跟脚。

    相比较,荀氏就比较有些名头了,毕竟荀爽出了一本叫做《尚书正经》的书卷,颇为广传,可以说也算是在《书》当中颇有造诣的了,荀谌作为荀爽的后人,出面主持《书》经之论,倒也可以说的过去。

    “若是友若持《书》之论……”斐潜琢磨着,有些头痛,“那么《易》呢?士元你擅长《易》么?”荀氏也是擅长《易》经的,当年在颍川之时,荀氏还特别举办过关于易经的公开课。

    “易?文忧……呃……这个……”庞统下意识的说道,可是说出口之后方觉的不对,便停了下来,卡壳了。

    李儒擅长易,但问题是不能让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之中。

    李儒这个人么,可以在斐潜手下任职,就算是旁人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说些什么,虽然说当年毒杀了废帝的执行人是李儒,但是就像是后世当中的许多临时工一样,脏活累活总是要有人做的么,这账能算到临时工的头上么?会抓着临时工死缠烂打,一定要临时工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才罢休?

    但是,这样的事情,终是不能摆在明面上,所以庞统下意识的说了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斐潜和庞统两个人都有些发愁,将自家手中的人筛选了一遍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合适的了……

    说起来曹操也擅长于《易》,然后听说刘表么,对于《易》也是颇有些研究,可惜这两个人肯定是不会愿意参与到了斐潜这里的所谓青龙经论的事情当中来的。

    “这个暂且……先放放……”斐潜瞄了庞统一眼,说道,“士元你这个诗么,让梁道了,书么,举荐友若了,易么你又说不懂,莫不成你要主持《礼》?”

    “这《礼》……”庞统有些尴尬的笑道,“某倒是想……只不过,呵呵……要不这个……《春秋》我来?”

    “你来主持《春秋》?”斐潜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倒也可以……”

    五经之中,斐潜最为熟悉的,便是春秋,毕竟这也算是斐潜的本经。

    春秋在西汉时期,就受到了非常大的重视,《公羊传》、《穀梁传》都是正儿八经的博士官学,而《左传》则是广泛的在野私学,两者都到了传承传授,形成了不同的家派师法。

    不过因为西汉末期王莽动乱,导致整个春秋传承体系也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到了东汉时期,经过明章二帝重新恢复,才算是将《春秋》又给重新建立了起来。

    “不过你倒是要说说,这春秋之中究竟是何为重……”斐潜考察起庞统来,“说得好么,便让你主持了,若是说的不好,呵呵……”

    庞统自然是学从庞德公那一派的,而庞德公又是黄老大家,对于《春秋》这种书籍自然不会陌生,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问题。

    “春秋自然是以史为重……这倒是不难……不过么……”庞统说道,“春秋三传,以何为本?”

    “以何为本?”斐潜皱了皱眉头。

    其实一开始,春秋也有三传。《春秋》因文字过于简质,后人不易理解,所以诠释之作相继出现,对书中的记载进行解释和说明,称之为“传”。其中左丘明《春秋左氏传》,公羊高《春秋公羊传》,谷梁赤《春秋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

    在光武帝准备重新恢复经学博士的时候,在云台相议,《梁丘易》的博士范升就说“《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并且列出《左传》当中出现失误十四事,以及“不可录”的三十一事,以此批驳左传。

    当时左传的大儒陈元,针锋相对的上疏表示,左丘明“亲受孔子,而公羊穀梁传闻于后世”,并非毫无关系,第二,博士范升说“皆断截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纤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也就是说出现年月时间上面的偏差,并不能掩盖左传在文学上面的优秀。

    这个问题引发了争论,导致最终光武之时,《左传》没有立成博士。

    后来在汉章帝白虎观会议的时候,虽然表示《左传》对于《春秋》“其所发明,补益实多”,但是最终班固在写《白虎通义》的时候,依旧笔锋下拐了拐,凡涉及《春秋》之处,大多采用《公羊传》之义,间采《穀梁》之说,绝不用《左传》之义,最终导致到了当下《左传》之学微弱……

    因此庞统这样询问的意思就是问斐潜要不要再次将《左传》拿出来……

    而一旦斐潜表示出要挺《左传》的意思,肯定又是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笃笃,笃笃……”斐潜思索着,像啄木鸟一样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案,最后下了决心,“就以左传为本!”

    反正搞这个青龙寺论经,不就是为了搞事情么?

    一头羊是这么赶,十头羊不还是这么赶?

    彻底将水搅浑,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只不过……”斐潜又说道,“这个事情你不能出面……要找个人挑出来就行了,你就负责主持就是……”

    “如此……”庞统仰头想了想,然后往斐潜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某倒是想到了一个……主公觉得……如何……”

    “嗯……”斐潜也点点头,“此人倒是不错……不过,他未必肯啊……”

    庞统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主公请放心就是……某自有办法……”

    斐潜看了庞统一眼,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行吧,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现在么,五经之中自家人选,大体上只有了三个合适的,还有《易》和《礼》空缺……

    斐潜琢磨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低声说道:“这《礼》么,某也想到了一人……”

    庞统听了,瞪大了眼睛,他原本以为搞左传这个事情就已经算是够大了,没想到斐潜还搞出了一个更大的场面,要是真的让这个人出面主持论《礼》,恐怕就不是用风雨交加可以形容了,至少是惊涛骇浪的等级……

第1639章 阳光之下

    震天的战鼓也不知第几次被擂响,新的一轮战斗又开始了。

    飘扬的旗帜之下,曹操将水囊当中的剩余的水倒入了口中,滋润着因为长时间大声发号施令而有些撕扯痛楚的喉咙,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就将水囊丢在了一边,朝着对面的袁军军阵看去。

    袁军又再次发动了进攻,只不过这一次的进攻,不仅没有让曹操害怕,似乎还看到了一线的反败为胜的希望之光。

    “没有道理……”曹操低声自语道,“没有道理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进攻?袁本初,你到底有什么隐瞒着我的事情?难道是……”

    曹操看着战场上面的变化,忽然扯着沙哑的声音喝道:“左翼!让子廉小心袁军左翼兵马!”

    曹操的预判没有错,轰隆隆的鼓声当中,片刻之后,果然袁军的左翼扑出了一只军队,企图打开一个突破口,可是被早有准备的曹军军阵挡住,虽然稍微被压迫得有些后退,但是整体阵线依旧没有垮塌,双方厮杀在一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

    因为曹军的营寨,在上一次被袁绍攻打之下,损毁了很多,这一次一方面为了体现出更加强硬的姿态,另外一方面匆匆修复的营寨强度也不怎么够,所以曹操干脆直接依托着营寨和袁军对抗。

    虽然说这样在第一线和袁军肉搏的兵卒死伤会更大一些,但是袁军同样也不好受,从曹军营寨泼洒而下的箭雨,不仅是阻碍着阵型的展开,而且还会导致后续兵卒的无法有效跟进……

    袁绍也是远远的看着曹操的军阵,有些头痛。

    如果前后两次的在河洛的侧袭没有失败,如果曹操之前赶来的时候晚了几个时辰才到,如果幽北的鲜卑狗没有捣乱,如果骠骑将军没有支援,如果……

    假设自己没有进攻上党太原,假设和骠骑将军的关系依旧良好,假设自己提前和鲜卑讲好条件,假设刘表也听从配合,假设……

    可是,没有了如果,没有了假设,这一切成为了定局。

    眼前的双方兵卒涌动着,身穿着皮甲的,身穿着铁甲的,挥舞着战刀的,举着长枪的,混在一处,不断有人倒下,却不断有人再次斗在了一处,鲜血和死亡沿着阵线绵延而开,就像是大地露出了一个裂口,不断的传播着死亡。

    袁绍仰头,望着天色,沉默了良久,最终低下了头,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旁的护卫连忙上前,却被袁绍一巴掌推开,喘息着说道:“咳咳……撤,撤兵!”

    鸣金的声音传遍了战场,袁军就像是莫名其妙的来攻打一样,又莫名其妙的撤了回去……

    “父亲大人!我们是不是赢了?!我们又赢了!”

    曹丕当下已经逐渐的习惯了战场,跟在曹操的身后,见状不由得欢呼出声。

    和兴奋不已的曹丕不同,曹操反而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细长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如同潮水般退下去的袁军。

    “袁本初,你想要做什么?”

    ……这里是眯着眼乱瞄的分割线……

    袁军大营之中。

    中军大帐。

    原本拜访在中军大帐之内的物品大都已经收了起来,什么香炉,什么屏风,什么桌案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铺垫着一张熊皮的席子,整个大帐顿时就有些空空荡荡的,只有因为拜访的时间长了,在地面木板上的印记,似乎说明这这里曾经有过一件什么东西……

    就像是当下的局面一样。

    袁绍盯着眼前的桌案印记,久久不语。

    郭图缩着脖子,低眉垂目,但是时不时的会抬起眼皮,偷偷的瞄一眼袁绍,然后迅速的又恢复回去,就像是根本没有做过任何的小动作一样。

    “……都准备好了么?”袁绍觉得自己胸腔之内似乎有些隐隐作痛,喘息了一下,抬头问郭图道。

    郭图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像是一只夹着尾巴的狗,毕恭毕敬,“回禀主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尚儿那边呢?”袁绍又问道。

    郭图再次回答:“主公请放心……三公子有高中郎护送,曹军骑兵也已经退去,定然安泰……”

    袁绍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两声,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就这样罢……连夜……撤军……”

    “唯……”郭图深深的埋下头去,“谨遵主公之令……”

    ……这里是夹着尾巴的分割线……

    曹操大营之中,和沉闷的袁军中军大帐完全不一样,防守胜利的曹操手下将领,分坐两侧,虽然多少还带着一些血污和尘土,但是没有任何人在意,都是喜笑颜开的说着话,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大汉司空到!”

    “坐,坐,不必多礼……”

    曹操在典韦的护卫之下,一边笑眯眯的招呼着众将,一边走到了上首中间的位置坐下。曹丕则是乖巧的跟着,然后坐在了曹操的身侧后,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摆出一副沉稳的小大人的样子来。

    “今日之战,诸位奋力,皆有功勋,已记入档中,待全胜之后,某定然不吝封赏……”曹操先定了一个调子,表扬了一下今天作战的将领,又等着众将闹纷纷的兴奋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才借着说道,“……不过,今日袁军撤退得有些蹊跷……各位以为如何?”

    帐内众将的笑容不由得都收了起来,相互看着,一时间氛围就有些凝重起来……

    曹洪拱了拱手,说道:“主公之意是……其中有诈?”

    曹操收了之前挂在脸上得笑,表情凝重起来,缓缓的说道:“之前袁军扑营,耗时多少,折损如何?今日袁军再至,又是战了几时,折损了几何?”

    “这个……”曹操这么一说,中军大帐之内的将校顿时神情严肃起来。

    “莫非……袁军是想要轻慢吾等军心,然后夜间前来劫营?”

    “不对不对,袁军之前败了一场,今日又匆匆而退,军中气势丧失大半,何来余勇敢来劫营?”

    “要不是袁军故意败退,引诱吾等离开营寨,前去攻打?”

    “那我们就在此地,袁军之策不就落空了?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许攸沉默了片刻,忽然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晃着脑袋,眯着眼,翘着兰花指捋着三角胡子,时不时的瞟曹操一眼,然后再瞟一眼……

    曹操果然接收到了许攸散发出来的气息,笑呵呵的问道:“子远可是思有所得了?”

    “诸位之论均不得要领……”许攸拱拱手,也不管一旁得曹家将校的脸色变化,傲然说道,“此事,某尽知矣!”

    “哦?”曹操朝着许攸拱拱手说道,“还请子远兄赐教……”

    “好说,好说……”许攸晃悠着脑袋,原本还习惯性的待卖个关子什么的捞点好处,却见到一旁的曹洪已经沉下脸来,怒目而视,心中不由得一跳,连忙说道,“此乃袁本初粮草耗尽,不得不退也!”

    “粮草耗尽?”曹操重复了一下,皱眉思量了起来。

    “正是!此乃大喜之事也!”许攸忍不住又开始摇头晃脑起来,说道:“兵法有云,调不过三,然袁本初征调冀州粮草,何止三次!如今冀州仓禀空虚,已然无粮可调,孟德又得某之良策,断尽粮草……呵呵,呵呵,袁本初如今定然是军粮断绝,不得不退!”

    “果真?”曹操睁大了眼,盯着许攸。

    许攸傲然应答道:“定是如此!若是某所料不差,袁本初今日扑营,乃试探吾等虚实,见吾等军容齐整,军阵强横,便知无胜之机,故而草草收兵……”

    “嗯……如此说来……”曹操缓缓的点点头。

    许攸笑着,然后站了起来,朝着曹操拱手说道:“袁本初定然不日撤兵!孟德便可寻机掩杀之!某于此,先祝孟德此战,大胜!”

    “哈哈哈……借汝吉言!”曹操大笑着,朝着许攸说道,“若真是如此,当记子远大功一件!加倍封赏!”

    “如此多谢孟德!”许攸也跟着曹操仰头大笑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曹洪投射而来的冷漠的目光……

    ……这里是小心翼翼的分割线……

    虽然曹操嘴上说的是认同许攸的观念,袁绍已经露出败相,但是是实际上夜间依旧派出了大量的游骑来防备袁军的突袭劫营。

    等到天明之后,曹操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也越发的觉得许攸所说的大胜之期,似乎在向自己靠拢了过来……

    于是乎,曹操再次派出了斥候,朝着袁绍大营不断逼近侦测,随后斥候带来的消息,让曹操渐渐的坐不住了。

    原本应该在斥候侦察半道上出来拦截袁军斥候,根本就没有出现!

    起初曹操这一方的斥候还以为是有什么埋伏之类的,小心翼翼的逼近,可一直是到了逼近袁军大营三五里的距离上,依旧没有见到任何袁军斥候出来驱赶和厮杀!

    曹操得知之后,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之中转了好一阵的圈子,然后毅然下令,召集了兵马,朝着袁军大营扑杀而来。

    直至曹操兵马摆好了阵势,但是袁绍大营之中仿佛是没有看见一样,死气沉沉……

    曹操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曹洪上去邀战。

    袁军大营依旧没什么动静。

    “难道是袁军大营没人了?”曹操皱着眉,“不对啊,袁军营寨寨墙之上也有人影晃动,不像是什么草扎的假人样子……”

    “击鼓!进攻!”

    曹操最终下令,可是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由曹洪带领的一次原本计划之内的佯攻,出乎顺利的就拿下了袁军大营的营门,然后轰然杀了进去!

    曹操在后面看着,不由得张大了嘴,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就打进去了?这就算是赢了?曹操忽然又想到了一点什么,不由得在马背上直起头,眯着眼,眺望着战场的边缘,左右瞄着,生怕那边腾起漫天的烟尘来……

    该不会袁本初埋伏了什么部队,准备趁着我进营之时,军阵混乱之际,然后来一个绝杀?

    袁军大营之中黑烟滚滚,曹洪都杀进去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了,四野依旧静悄悄的,远方什么烟尘都没有看到。

    一名曹军兵卒兴奋的拎着染血的战刀,带着斑斑的血迹,高高提着一个人头拍马而回,大呼道:“袁军大营守将已然授首!我军大胜!大胜!”

    “呼……”

    不知道为什么,曹操忽然感觉心中一松,就像是一块压在自己心田的石头忽然消失了一般,浑身轻松了起来,不由得仰头望天,呼出了一口长气。

    这么些年,说起来,曹操一直都活在袁绍的阴影之下。

    当年酸枣之后,曹操不甘心联盟就此解散,和鲍信联合追杀董卓,却被董卓伏兵杀得大败,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再次招募兵卒,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营啸,一夜之间又是钱财人三空……

    走投无路之下,曹操投奔袁绍,从袁绍手中接过了东郡太守的印绶,从此少年时期的兄弟正式的成为了上下级别……

    兖州边让之事,吕布张邈联手,也是袁绍借了一支兵马,才算是稳定了兖州动荡的局面,也才有了后面曹操重新规整收拾残局的机会……

    袁绍成为了曹操心中最大的隐患,如同背上的芒刺一般,纵然自己在兖州豫州经营得再好,都有可能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就算是打败了袁术,迎来了汉帝刘协,曹操依旧觉得自己还是活在袁绍的阴影之下,感受到袁绍的威胁,直至今日……

    战场之上清风吹拂,旌旗舒展,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似乎一切都变成了最为美丽的样子,一切负担和沉重都已经过去。

    是的,终于,胜了。

    而且是和袁绍的正面交战之下,胜了!意味着从此之后,曹氏才真正的沐浴在这大汉日月之下,才真正算是可以独领一方的豪强!

    曹操大笑着,跃马扬鞭向前而行。

    可是,曹操的好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

    当曹操他进入了袁军营地的时候就发现,在袁军大营之中的这些留守的,或者说是被袁绍遗弃的这些兵卒和民夫,竟有多数身染疫病!

第1640章 阴影之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生老病死,天道循环。

    天旋地转一般,站都站不稳,风在呼啸着,就像是鬼魂在狞笑。

    伴随着“老实点”的呵斥声,棍棒“咚”的一声敲了下来,打在了头上,顿时脑壳“嗡”的一声响,口中便充盈着铁锈的味道。

    杂乱的呼喝声响起。

    “动作快点!”

    “废物!”

    “该死的!”

    鲜血从头顶上流淌了下来,但是很奇怪,却不是很疼,只是依旧觉得全身无力。

    没有人反抗,所有人都顺从的像是一只只的羊,哀鸣着,狼狈的,污秽的,簇拥在一处,似乎所有的痛楚和谩骂都无所谓,似乎下一刻的死亡也不在乎。

    大片大片的人群移动着,移动着,往前方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呕吐物和屎尿沾染在身上,伴随着行动一点点的散发出来,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似乎已经失去了嗅觉一样,呆滞的目光,浑浊的眼神,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移动着,往前方而去。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在头颅上的伤口暴露在空中,似乎被风吹进了一点理智和清明,开始思索和运转起来了。

    哦,想起来了……

    我是邺城五狮里亭的王云飞。这云飞的名字,是还是我爹化了十个大钱,找街口的算命道士求来的好名字。

    今天是晏平六年,四月?还是五月?不知道了……

    我是运粮来的,不是说运完了粮就可以回去了么?

    我不是兵,我没有杀过人,我也没想要打仗,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回家?对了!要回家!

    王云飞爆发出全身的气力,脱离了队列,想要快速的跑开,向家乡跑去,向家中跑去,在他的意识当中,他似乎是跑得飞快,如同漂浮在天空的飞云一般……

    “他娘的!老实点!”曹军兵卒挥舞起了棍棒,“咚”的一声就将踉踉跄跄走出了队列的王云飞一棍砸倒!

    另外一名曹军兵卒也凑了过来,连砸带踢,“还他娘的想跑!杂种!”

    王云飞的身体被砸得踢得在地面上抽搐着,就像是一只脱离了水的鱼,然后被木槌砸在了鱼头上,顿时再也跳不起来,只剩下鱼尾还在时不时的抽搐着一两下……

    “这是要回家么?”

    “回家……”

    “家……”

    曹军兵卒用染血的棍棒捅了捅。

    “死了?”

    “死了。”

    “他娘的!不老实就是这样的下场!”曹军兵卒不再管死去的王云飞,继续挥舞着棍棒,就像是牧羊人在驱赶着羊群,“都老实点!动作快点!”

    ……这里是沉默的分割线……

    曹洪坐在马背之上看着手下的兵卒将袁军的这些残兵和民夫驱赶到向前,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些许民夫被打杀了,平常而论,这种事情,曹洪心中连点波澜都泛不起来。这些民夫,在曹洪眼中宛如蝼蚁一般,死掉一两个,或几十个上百个,根本就毫无关痛痒。

    然而现在不是几百,而是几万!

    就算是蝼蚁,当有几万只蝼蚁聚拢在一堆的时候,多少也会吸引一些目光……

    关键这些蝼蚁,还带了病!

    虽然袁绍做了一些掩饰,不过当袁绍离开了大营之后,失去了有效的管理之后,这些民夫就又恢复了原本的习惯,随意喷射着吐泻之物,然后这样的异常情况,就自然被跟着曹操而来的那些原本的大汉骠骑的兵卒给发现了。

    旋即曹操也是闻瘟疫而色变……

    为了不让普通兵卒产生恐慌,曹操立刻下令让曹洪将这些袁军残兵败将和辅兵民夫汇集在一处,尽量减少这些人员和曹军兵卒的接触面,以免产生大范围的感染。

    但是对于袁绍留下来的这些残兵败将和辅兵民夫,究竟要怎样处理,就成为了当下最为棘手的问题。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残兵败将和辅兵民夫都会作为战利品,就像是物品一样,被分到各个有功人员的头上,或者买卖,或者作为家奴,或者干脆开山开矿做最为苦的劳役,直至榨干最后的一滴骨血……

    什么?

    这些残兵败将和辅军民夫还要粮草供应?

    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人会专门给蝼蚁备上什么吃食?蝼蚁自己不是都带着肉么……

    只要将这些蝼蚁分批押送到了各地分配好的地方,就由各地的接收方负责其粮食问题了,根本不会耗费曹操多少粮食,反倒是还能再赚些钱财出来。

    可惜,现在这些,全数落了空。

    没有人会要一批感染了瘟疫的蝼蚁,就算是白送都不会要。

    那么,要怎么办?

    营帐之中,曹操坐在桌案之后。

    阳光从帐篷外照进来,却只能止步于曹操的衣角。

    袁绍给曹操留下了一个难题,而这个难题,曹操一时间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或者说,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做……

    曹操想了又想,依旧没能下决心,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口闷气在胸中,不得舒展,便不由得站了起来,背着手,出了帐篷,不知不觉当中晃到了曹丕的帐篷之外。

    “竟又是鸡肋!”曹丕声音从帐篷之中传了出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曹操步伐一顿。

    “公子啊……”似乎是曹丕的贴身侍从劝说道,“这还是主公之处省下来的呢……”

    “什么?”曹丕有些不相信,“父亲大人那边也就只有这个?!这,这怎么可能?大胜之下,连只整鸡都没有么?”

    “哈哈……”

    曹操笑了起来,挑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然后对着曹丕的侍从摆了摆手。曹丕侍从连忙将腰一弯,差点都贴到地面上,然后小碎步的退了出去。

    “见过父亲大人……”曹丕上前见礼。

    “嗯。”曹操坐了下来,然后上下看了曹丕一会儿,才说道:“怎么了?嫌弃这鸡汤不好么?”

    曹丕连忙赔笑说道:“孩儿怎能嫌弃……只不过因为孩儿以为大胜之后,怎么也该有些……或者说牛羊肉吃……故而多少有些失落而已……”

    曹操哈哈笑着,拍了拍桌案,缓声说道:“牛羊么,自然也是有,不过在军中,当以兵卒为重,你我这些许吃食啊,何时不能吃?又何必争此一时?”

    曹丕拱手说道:“唯,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孩儿记下了……”

    曹丕眼珠转了转,又上前端起了那一碗鸡汤,奉到曹操面前,说道:“父亲大人未食,孩儿怎敢先食,岂不与礼不合?还请父亲大人先用此汤……”

    “于礼不合?”曹操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汤碗接了过来,端在手中,却没有马上喝,又问道,“方才你说什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曹丕尴尬的说道:“孩子是胡说的,父亲大人莫怪……”

    “不,你说的不错……”曹操低下头喝了一口汤,然后便将汤碗递还给曹丕,站起身说道,“嗯,我用过了,剩下的你用了吧……”

    曹丕连忙双手接过。

    “记得,说是说得不错……”曹操拍了拍曹丕的肩膀,“但是你不该说……”

    曹丕手中的汤碗一抖,差一点撒落出来。

    ……这里是没有汤喝的分割线……

    “尽数坑了吧……”曹操向着曹洪沉声说道。

    “大兄!这……全部?”曹洪迟疑着,“这可是近四万啊……这个……能不能……”

    袁绍大军远征,除了正规兵卒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辅兵和民夫。正规兵当中还有些帐篷住着,卫生条件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比起民夫来又好上了许多。因此当瘟疫爆发的时候,民夫也没有能够幸免。

    而转运粮草,做着各种苦活累活的辅兵和民夫,几乎占据了袁绍大军的半数。胜利的时候这些人不过是分到一些残羹冷炙,但是失败的痛苦却往往都是给的分量十足。

    曹操一句话,定了近四万人的生死。(本章说注)

    “吾等胜之,亦不胜也……”曹操看着远方,仰着头,“兵卒劳顿,仓禀亏空,今年之内,已是无力再战矣……”

    和袁绍干上这么一场,曹操之前从袁术那边的获取的物资和钱财也基本上贴了一个精光,如果不是荀彧在后方拼命的筹集粮草等物资,恐怕早就……也不能说是早就,因为现在也已经是枯竭了,就连曹操吃个整鸡都不成。

    再加上关中还有一个骠骑……

    如果说曹操不管不顾来个全家老小一波流,那么虚空的后方就随时可能被斐潜一只骑兵直接突袭掏了要害,要知道别人可能是有想法但是没有实力,而骠骑将军斐潜则是有这个实力就看有没有这个想法了,所以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曹操都没有办法继续打下去。

    因此,曹操当下,必须做一定的调整,让兵卒缓口气,再来进行下一步的战略。

    没人要,送不出去,自己又养不起,这些袁军留下来的大批辅兵和民夫,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若是平常,曹操定然欣然接纳,然后将这些民夫发配进行屯田,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民夫当中有大量的瘟疫病人,而曹操又没有办法将发病的,感染的,潜伏的,健康的完全分离出来……

    基层的小兵卒可能还没有意识到瘟疫的可怕,但是曹操却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若是让瘟疫蔓延起来,摧毁整支的军队,恐怕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

    “大兄……”曹洪沉默良久,才说道,“……不若……弃之……”

    直接丢下不管,也是一种办法。

    曹操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若弃之,羸弱者,固死于此,亦有奔逃者,四散而开,若是蔓延至兖州乡郡……”

    因为一开始是袁绍占据了上风,所以这一场战役都被压到了曹操的地盘之上,虽然这样也造成了袁绍补给的困难和曹操的最终胜利,但是现在的这个局面,同样也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现在还算是万幸,瘟疫并没有完全扩散开,但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管,那么这些人必然为了求生,就会四散奔逃,或许大多数人都逃回冀州,但是肯定还是有人会跑到临近的兖州地方之中,到那个时候,瘟疫真的蔓延而开,再想要控制,也就来不及了。

    放又放不得,留又留不得。

    便只能就地坑杀。

    “……”曹洪沉默良久,最后说道,“大兄,毕竟杀俘不祥啊……若是……恐为天下所不齿……”

    “杀俘不祥……”曹操沉吟着,久久不说话。

    所谓杀俘不祥,并非真的有什么“不祥”,就是两个方面的事情,一是对手觉得坏了规矩,随后也采用同样惨烈的办法来进行报复;第二个方面是让敌方觉得投降也没有任何的好处,一样会被杀,于是干脆死战到底,还能博取一个好名头。

    同时也要看到,在古代战争当中,很多时候依靠的是相互之间的人口基数比拼,还有一些少数精英阶层作为领袖,然后进行交战。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坑杀了投降的将领,还是杀掉了大量敌方的人口,都会导致对方在一定时间内的虚弱,不能快速的重建军队,所以若是对方的军事骨干还有大量人口被屠杀干净,肯定是大伤元气的,因此也很难说杀俘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就像是当年白起坑杀了赵兵,利弊也是两分。一来刺激了赵国同仇敌忾之心,导致赵国彻底成为了一块难啃的骨头,另外一方面也使得赵国短时间失去了大量的青壮劳力,国力顿时下降了好几个等级。

    “不……”曹操摇了摇头,最终说道,“此等非俘也……乃战之不降也……”

    曹洪愣了一下,旋即看着曹操说道:“莫非大兄之意是……”

    “此地,并无民夫!”曹操沉声说道,“王师伐逆,再三劝降,彼等拒之……故而破营之日,便是彼等亡期!此等伪降之辈,不杀留之何用?”

    “属下……”曹洪缓缓拱手答道,“领命……”

第1641章 人心之间

    白云在天上飘着。

    云和云之间的,是那种沁人心肺的蓝色,纯净无比。

    太阳从云间的破口之处,洒落下金银色的华光,然后被囚车的栏杆间隔成为一段,一段……

    长长的队列只是为了押送一辆囚车。

    田丰从囚车的栏杆之中眯缝着眼,往上看,任凭阳光斑驳的照耀在他有些污垢的脸庞上。这样的天色很好,可是他已经许久没有专注的看了,或许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他看了。

    田丰当下已经是身心疲惫,长时间待在辎重营之中,没有精良的食物,也没有什么人照料服侍,原本的风度已经是当然无存,披头散发的模样和一般的乡间野夫并没有什么两样。再加上田丰的年龄也是颇大,在囚禁的这段时间内,身体上的病痛发作起来,又无法缓解和治疗,简直就是如同非人间一般。

    而现在,田丰也终于能够放下许多繁杂的俗念,再次抬头望着天空之中,纯净得非人间的美丽,心平气和下来,因为他知道,他在人间的路,可能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下了……

    田丰微微笑了起来,笑得毫无防备,纯真且轻松。

    或许,从田丰他十岁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

    在十一岁的时候,田丰的父母去世了,虽然是经书传家,虽然田氏在钜鹿也不算是小家族,但是没有了父母的庇护,田丰的家庭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恶狼吞并风险,所以田丰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这样毫无防备的笑了。

    为了保住自己,田丰售卖了大部分的田产,一部分给了家族当中的长老,一部分则是换成了钱财给父母陪葬。给家族当中的长老,是为了得到家族当中的庇护,给父母陪葬,是为了换取孝子的声名。

    两条路,两种方式,其实都是为了保全自身……

    守孝三年又三年,六年过去了,在持续多年严肃面容之下,当田丰开始要准备涉足仕途的时候,田丰发现自己已经不会笑了,却意料之外的得到了更好的名声,许多人传颂着田丰至情至性的行为,赞颂着他在守丧时间过后,却依旧为父母哀痛,不愿嬉笑的举动。

    然后名声越传越远,甚至都不用田丰去找寻门路,先是被州郡举为茂才,就连太尉府都派人找了上来,征辟其为官……

    田丰猛然间发现,声望居然是这么好用的一个东西。

    于是乎,田丰在声望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作为太尉府的属官,泯然众人间的田丰不甘心就此没落,便愤然的跳入了抨击宦官的行列当中,也不管太尉是否会因为受到牵连又或是其他什么影响,在捞够了关注度之后便高调辞官,回到了家乡,又是收罗了大批的声望,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当年被汉灵帝党锢的冀州人士当中的中流砥柱。

    后来,黄巾之乱爆发,汉灵帝不得不松动了党锢的镣铐,来保全自己岌岌可危的皇帝之位,田丰也就自然再次登上了仕途之中,结果却发现自家的顶头上司韩馥,居然是一个得过且过的,毫无雄心壮志的家伙。

    田丰不甘心。

    不甘心就此变成死水一潭,然后掀不起多大的波涛,也不甘心虎头蛇尾,成为青史之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姓名,田丰开始劝说韩馥,可是韩馥毕竟胆小,不肯,也不敢。

    田丰因此郁郁寡欢。

    不过,不久之后,田丰就看到新的机会,新的希望。

    那一日,田丰知道了袁绍挂节东门,那一天,田丰在芸芸众生之中看见了袁绍。当两个人相互对视的时候,田丰似乎从袁绍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相同的气息,相同的**。

    于是在冀州的权利争夺之中,在原本袁绍显得有些颓势的局面之下,田丰全力出手,四下奔走,拢合了冀州大部分的士族,推动了胜负的天平。

    在做出了这些事情之后,田丰也如愿以偿的达到了冀州士族的巅峰,成为了冀州士族的代言人,风光一时无二。

    然而田丰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路,就像是攀爬上了一座高峰一样,向上,向上,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没有了路。

    除非退下来。

    但是田丰不舍得。

    后来,便是在袁绍和冀州士族之间不断的调和,甚至是为了一些什么东西,便出卖了另外一些东西……

    再然后,一切仿佛就像是走到了尽头一样。

    道路断绝了。

    或许一开始就选错了道路?

    田丰不知道。

    当打败了公孙瓒之后,袁绍就有些变化了,然后变得越来越让田丰控制不住。

    袁绍想要完全控制军队,然而田丰等冀州士族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因此在袁绍引进了吕布这个强力外援之后,冀州士族联手离间了,踢走了吕布,然而袁绍反手就搞死了麹义……

    冀州士族原本都已经拍好了队,准备分果果了,结果袁绍一上来,连装着果子的盆子都给端走了,于是乎冀州士族开始卡住了袁绍的脖子,掐着点给粮饷,导致了袁绍西征的计划雷声大雨点小,最终在太行山中折翼而归……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不行,但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毫无选择的权力,只能这样做。

    短视,只顾的眼前的利益,这自然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但是若是连眼前的利益都没有,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或是保证其他人会在将来有回报?就像是穷人仇视富人,想要将天下的富人全数杀尽,然后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富人,成为他最仇恨的模样。

    这条路,田丰他走了很长,看了很久,想了很多,但下一步他已经想不清楚该如何去走。

    袁绍也是一样。

    向北,鲜卑居于大漠,向东,是茫茫大海,向西,已然折戟于山间,向南,呵呵……

    无路可走了。

    田丰这一辈子,想的太多,想要的也是太多。他曾经对于宦官把持朝廷,一手遮天痛恨无比,对于贪官污吏草菅人命愤慨万分,结果等到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也可以毫不迟疑的将脏水泼到清白人身上,也可以不眨眼的就判决无辜人的生死。

    为什么会这样?

    田丰想不明白,或者,不愿意想明白。他很忙碌,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细细思量。

    好了,现在有时间了。

    所以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有意义么?

    自己年少的时候许下的志愿,自己对着苍穹喊出的誓言,自己这么多年的奋斗和付出,是不是有意义?是不是改变了一些什么?

    抑或是,什么意义都没有,什么改变都没有?

    终于能有余暇,能够抬起头,看看那片天,那一片纯净得仿佛自己年少时一样的天。

    人在地上杀,云在天上走。

    好血腥残酷的厮杀,好纯净美丽的云朵。

    “大将军有令!暂且驻停!”

    远处有骑兵风尘仆仆的赶来,沙哑着嗓门,高声叫喊着。

    田丰心猛地一跳,却没有做什么举动,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靠在了囚车的木柱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两个时辰,或许只是一两柱香,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又退了下去,然后才是属于袁绍的脚步声,沉重的走到了囚车之前。

    “打开囚车!扶田公出来!”袁绍咳嗽了两声,下令道。

    田丰睁开眼,却看见面前的袁绍虽然依旧衣袍华贵,但是脸颊消瘦,泛起两坨病态的嫣红,“主公,你病了……”

    “咳咳……”袁绍断然否认,“孤没有病。”

    “哼……”田丰任凭一旁的兵卒拉扯着,搀扶着,出了囚车,坐到了铺垫在囚车之前的席子上,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身下的白茅所制成的席子,不由得笑了出来,哦吟道,

    “敦彼行苇兮,牛羊勿履。

    方苞方体兮,维叶泥泥。

    戚戚兄弟兮,莫远具尔。

    或肆之筵兮,或授之几。

    肆筵设席兮,授几缉御。

    或献或酢兮,洗爵奠斝。

    醓醢以荐兮,或燔或炙。

    嘉肴脾臄兮,或歌或咢……”

    袁绍皱着眉听着,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田公吟此何意?”

    袁绍并不是不明白田丰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个《行苇》之诗袁绍也熟悉,只不过是袁绍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思被田丰猜透,故而发问,

    田丰哈哈一笑,傲然而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某与主公这场宴席,也该散了吧……”

    袁绍默然,目光有些游离,良久才说道:“田公……若是……”

    田丰摆了摆手说道:“主公何必如此?周公寻子牙,可有周康王亦寻飞熊乎?某虽不才,不敢比姜公,亦有自知之明也……只是这冀州之地,乃四战之地也,主公之策,怕是不能长久……不过,此事与某何干?哈哈,哈哈哈……”

    田丰大笑着,笑得欢畅淋漓,笑得声震云霄,似乎要将他憋了大半辈子的笑,尽数在这个时刻释放出来一样。

    “……故而,”袁绍冷冷的看着田丰狂笑,眉毛动了几下,不急不缓的说道,“故而田公将二子送往豫州?”

    田丰的笑声,忽然像是被斩断了一样,喀嚓掉在了地上,摔成两半。田丰缓缓的将目光集中在了袁绍脸上,“袁公欲何为?”

    袁绍晒然一笑,说道:“孤还没有下作到如此地步……孤只想知道,田公为何如此?又于何时?”

    田丰看着袁绍,似乎在评估着袁绍话语的真实性,过了片刻才说道:“为何?何时?呵呵……当某察觉,袁公已老,雄心已失之时……”

    “孤雄心已失?咳,咳咳……”袁绍愣了一下,不由得咳嗽了起来,旋即冷笑着道,“笑话,笑话!孤志在宇内!何有雄心已失之说!”

    田丰想也不想的接口就说道:“就在袁公杀了麹将军之时……”

    “某……”袁绍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因为袁绍也知道,他所给出的那个理由,蒙蔽一般人可以,却骗不了田丰。

    “袁公自比周王,所谓礼谦下士……”田丰继续不无嘲笑的说道,“然袁公诱杀了麹西平之时,可有半分谦谦之礼乎?”

    “这个……”袁绍沉默了片刻,终是说道,“尔等明知其勇猛有余,智少慧缺,却纵恿其骄恣狂傲,岂非促其亡乎?亦非罪乎?”

    田丰很干脆的点点头,说道:“故而某以死谢之……然袁公又将如何?”

    “你……”袁绍气结。

    “袁公欲取二桃之策,交付冀州于三公子……”田丰没理会袁绍,哈哈笑着说道,“然袁公休要忘了,袁公亦有三士啊……且看袁公又将如何?”

    田丰知道,袁绍老了,不只是身体上年龄的衰老,心态上也是老了。所以袁绍现在发现不管是西边还是南边的道路都已经是基本上走不通了之后,便已经耗尽了年轻之时披荆斩棘闯天下的勇气。袁绍不想再打了,只想着怎样将位置好好的传承给他心爱的三儿子袁尚。

    袁绍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远远站着的侍从急驱了几步,想要上前,却被袁绍伸出手阻止了,急促的喘息了几下之后,才抹去了嘴角因为咳嗽而喷涌出来的唾沫,说道:“……此,此乃某之家事也,就不劳田公费心了……”

    袁绍生病了。

    之前袁绍就生过一次大病,这一次又因为营中突发瘟疫之事,不小心又再次感染了风寒,虽然比起瘟疫来说,当然算是比较轻的,但是风寒依旧不断地削弱着袁绍的身体和意志,让袁绍感觉死神就在自己身边左右飘荡着,原本似乎还不是非常紧迫的传承之事,变得火烧眉毛了起来。

    袁绍自己也知道,必须要在自己完全垮掉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否则这个冀州之主的位置,是定然传不到袁尚的手中的,因此,头一个钉子,就是田丰。

    而对于袁尚来说,这一场战事,不仅没有成为袁尚头冠上的明珠,反倒是成为了将来可能会招来攻击的破绽,所以,为了消除这样的隐患,也为了断绝大儿子袁谭的冀州支持者,田丰必须死。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当田丰死了之后,这个冀州话事人的位置才会空出来,这些短视的冀州士族必然就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集中在了眼前的那个位置上,而忘却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暂时忘却……

    袁绍盯着田丰,缓缓的说道:“当今天下大势如何?田公还有何策以授?若田公愿进献良策,孤便不追究田公遣子于豫之事……”

    田丰哈哈笑了笑,说道:“某之策,怕是袁公不愿!”

    袁绍皱了皱眉,说道:“说来听听。”

    “唯‘合纵’二字也!”田丰说完,然后便不再看袁绍,仰首望天。

    “袁公,走好……”

    白云在天上飘着,天空纯净无比。

    袁绍默然良久,站起身来,朝着田丰拱了拱手。

    “田公,好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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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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