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2章 一道选择题
“还有一个事情……”斐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让手下去后堂之中取来那个从平阳送来的沉重漆盒。
不多时,手下将漆盒送了过来,斐潜示意庞统自己看。
庞统打开漆盒,只见里面是一堆黑黑灰灰的渣装物体,用手掂量了一下,颇有些分量,但是很松散,看得出表面有不少的孔洞,不是规则的结晶体,而且就这样拿一拿,手上也沾染了不少的黑粉尘。
“这个是……”
庞统心中虽然猜到了几分,但是也不好立刻下断语。毕竟枣祇主管农桑事务,工业这一块,日常事务就是庞统在处理,所以大体上也能猜出来一些。
“这个就是大笮铁……”斐潜叹了口气,颇有些郁闷的说道,“平阳试了好几次……可能是方法上不对,也有可能是步骤上不对,亦或是温度不对,都有可能……跟我们之前的矿石不太一样……”
铁这个东西,天生贱骨头,就连空气和水都喜欢勾搭一下,更不用说什么其他的矿物质了,因此铁矿伴生的有很多,再加上华夏大部分的铁矿都是贫铁矿,和澳大利亚那种……
嗯,若是一路南下,组织东南土著,以马来的那些岛屿为基地,一路向南,直至到澳大利亚……
算了,现在航海术确实是不怎么样,主要是华夏从周开始,到汉代就基本没有离开陆地过,和地中海的罗马不能比,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真的和古罗马搭上关系,能不能引进一些西方的航海术?
斐潜的思维又开始跳跃了起来,沉吟不语。
庞统还以为斐潜在发愁,连忙宽慰道:“或许是工匠没找到方法,再试试?”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要试也不能在平阳试了……为了炼之前我们的这些大笮铁矿,炉子都烧坏了两个,还好没伤到人……”
大笮的铁矿,后世的攀枝花的铁矿石是这么麻烦的么?
“渔阳、南阳啊……”斐潜敲了敲桌案,说道,“所以袁本初和曹孟德,欲争天下,先夺了这两个地方……”
“那么大笮这个……”庞统指了指漆盒。
斐潜转了转眼珠,说道:“到时候真的拿下了大笮,便让川蜀的工匠直接去当地建炉,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就支持一些物料和器械什么的……不过大笮还有些其他的矿产,比如铜矿什么的,另外,也有可能有一部分不是这种类型的铁矿石……但是依旧太麻烦了,还是让川蜀的人去找吧……”
庞统皱眉,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完全交给川蜀之人,一旦真能炼出铁矿来,我们再去插手……就有些难办了,不如这样,多少也要安排一些我们的人员……”
斐潜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就这样吧……另外,在川蜀的竹纸作坊的人手到了没有?建设的怎样了?”
“去年年底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员入川了,现在么……”庞统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块木牍,看了一眼,说道,“在成都的作坊是收了一个现成的,应该已经是开工在造了,阆中的作坊在建,估计还需要等三个月才能开始造纸,广汉也是收了一个,不过原本太小了,现在正在扩建当中,绵竹的原本是官坊,后来毁于大火,不过基础还在,清理修缮一下也可以用……预估到今年秋,川中就可以出一些竹纸来了,到明面年中,就会有比较充足的数量……”
“主要是青龙寺要用,所以再催一催罢……”斐潜点头,表示进度还算是比较理想,但还是要再快一些,主要是能在青龙寺会议之前提供一批足够的纸张,并以此来进行推广,毕竟在这个时候,纸张也是一门大生意。
停了一下,斐潜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便说道,“还有川南的铜矿……建宁之北的靠近川中的那个,也不用吃得太凶,但是多派些人手去建宁南部去找找……那边应该还有其他暂时没有被发现的铜矿,若是找到了,就是我们的了,在川中就可以建个大的铸币坊,到时候就方便很多……”铜铁是有矿带的,斐潜记得后世的云南依旧是多铜,想必现在必然还没有多少的开发出来,值得去查勘一番。
“大笮之铁,建宁之铜……”庞统点着头,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说道:“主公此策甚妙!甚妙也!”
“嗯?”斐潜也是愣了一下。
庞统挤了挤眼,“主公之意,统已深知……主公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旋即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退了两步,就朝着外面走去。
斐潜手指头动了动,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就是说了说建宁之南,也就是云南一带有铜,而且因为华夏对于开采铜矿已经是比较纯熟的工艺了,而且铜金属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不像是铁原子那么贱脾气,所以若是找到了铜矿,开采冶炼肯定会比大笮这些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的铁矿石要难度小很多,但是这又算是什么计策了?
斐潜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庞统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忍住了叫庞统回来的冲动,不过依旧略有一些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我真的用了什么计策?我说什么了?算了,等下次再找庞统这个小子问问他做了些什么事情,应该就能知道我到底用了什么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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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之策,向来如此么?”荀攸坐在荀谌的对面,饮了一碗茶之后,忍不住颇为感叹的说道。
荀谌依旧低眉垂目,闷声不响地先喝完了茶,才放下了茶碗,淡淡的说道:“骠骑向来如此。”
“骠骑真乃奇人也……”荀攸说着,不由得又是叹息一声,“某以为三千兵马不过是……未曾想到这三千兵马……再加上大秦使者……这,这真是……”
不管是从刘协的角度,还是从曹操那边来说,都是希望能够从斐潜这边抠出一些好处,不管是兵马还是器械,亦或是战马就更好了,所以三千兵马换一个黄门侍郎,刘协和曹操都会愿意,恐怕还多半会说这里还有十来个黄门侍郎,要不要一起打包换了算了?
所以伏典的默许,一声不吭的就急切的想要急切的带着人马回去,这也是在荀攸的意料之中,但是让荀攸没有想到的是,骠骑将军斐潜竟然将这三千兵马还有后续的事情,玩出了这么多的花样来……
这件事情,荀攸思考过后,竟然惊奇的发现,谁都不亏!
刘协自然是达成了目标,至于少了一个荀攸,不过就是少了一个传话的中间人罢了,再加上刘协现在也觉得不能完全相信颍川人士,所以刘协自然是觉得赚了,自然觉得不亏……
曹操也不亏。曹操当下焦头烂额,得了三千生力军之后自然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会松口气,若是用来交换荀彧,曹操多半不愿意,但是像荀攸这样属于荀氏旁支的人物,曹操就算是在意,也都是表现给旁人看的,说不准还会跟斐潜沟通一下,说这里还有夏侯恩夏侯青夏侯礼什么的,能不能也换些兵马……
荀彧和荀氏家族呢,似乎也是不亏。毕竟在这个时代,世家子弟出仕不同的诸侯,是一件平常再不过的事情,甚至世家子弟跳槽也很寻常,不值得因此来指责什么,甚至还有可能会以此为契机,表明和荀谌恢复关系……
然后看起来似乎有些亏的骠骑将军,其实也不亏。倒不是荀攸自认为自己有多么能耐,价值超过三千兵卒,这本身就不怎么好比较,而是因为骠骑如此操作了一番之后,必然就有千金马骨的效果,传到了山东之地以后,这古有五羖上大夫,今有颍川荀公达,骠骑好才的名声也就树立起来了……
然后荀攸自己,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吃亏的,毕竟在刘协曹操那边,属于比较边缘的人物,本来这一次还想着借着曹操和袁绍相争,上书表述一些观念和策略,提升一下自己的地位什么的,现在也免了,按照骠骑将军的意思,接下来会接手荀谌一部分关于商贸的事务,将成为骠骑将军斐潜在长安的商贸主管,不管是从职权还是待遇,都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转了一圈,荀攸发现,竟然这一件事,看起来大家都开心?都没有人吃亏?可是荀攸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那个大秦使者一样。
大秦使者万里迢迢前来朝贺,明知道其中有些诡异,但是问题是谁敢说?刘协必定开心,曹操也多半会借着这个机会收拢一波兖州豫州的人心,似乎又是一片皆大欢喜……
实际上呢?
倒不是说三千兵卒和大秦使者是多么恶劣虚伪,相反,三千兵卒也是上过战阵的正卒,兵甲齐备,怎么不能算是老弱病残,大秦使者也是色目人,也确实是从大秦而来,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完全虚假捏造,但是问题是当这些放在一起的时候,让荀攸觉得,似乎皆大欢喜的事情,实际上到处都是骠骑埋下的坑。
三千兵卒,骠骑将军说,是给陛下的,是保护陛下安危的,但是到了许县之后,甚至不用到许县,定然被曹操半道接走了。就算是到了许县,陛下也拿不出兵粮和军饷,也养不起,可问题是,按照荀攸的判断,陛下必定不会这么想,也不会愿意曹司空这么做……
大秦使者,似乎在表明了骠骑将军更关注西域,想要派遣人员像是甘英一样远达条支,去完成昔日班定远未能完成的壮举,这对于山东诸人来说无疑就是一件好事,但是实际上也表明了骠骑将军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这些问题都是可以预见的,可是依旧无法避免。
骠骑将军斐潜似乎将一切行为都摆在了台面上,可是依旧让人无可奈何。这简直就是看起来似乎有很多选择,但是实际上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荀攸甚至能想象得到,荀彧在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只能喟然长叹,然后尽力调和刘协和曹操之间关系的模样,还有山东诸人一边骂着骠骑将军斐潜不安好心,一边继续打生打死的局面……
“主公素喜行阳谋之策……”荀谌将茶叶泡了第三次,然后一边倒出茶水,一边淡淡的说道,完全就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自并北以来,于内于外,皆是如此……”
“于内于外?”荀攸问道,“叔父之意是?”
荀谌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说道,“袁曹之争,非袁本初,曹孟德二人恩怨,乃冀、豫之地,积怨已久……而吾等关中、汉中、川蜀、陇右,凉雍之间,何处不是如此?此番大义传遍,方可腾挪,出入有间,非主公之大才不能成其事也!此乃其一……”
“其二么……”荀谌看了荀攸一眼。
荀攸思索了片刻,说道:“制衡?”
荀谌点头说道:“昔日主公仍是中郎之时,复平阳,于平阳之西寻一桃山,建学宫。山下有衢门,山径为有道,学宫称守山……如此,公达可明白否?”
“这个……”荀攸咋舌道,“骠骑莫非当时就……”
荀谌沉默半响,说道:“……某亦不知……不过么,主公之虑,一向深远,非你我所能揣测……过得两日,某便回转平阳,公达便可居于此,公事之上,需尽心尽责,沐休之余,亦不得放纵奢靡……”
“侄儿谨记!”荀攸连忙拱手应下。
荀谌点点头,然后起身说道:“主公曾言,风物长宜放眼量……此句大妙……公达也需时刻谨记……”
“侄儿明白,多谢叔父指点!”荀攸正容,拱手应答道。
荀谌便不再复言,他之所以跟荀攸多说几句,就是有些担心荀攸因为这个“置换”的过程当中产生出一些什么不必要的情绪和思想,导致在后续当中出现什么问题,见荀攸应下了,才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远方,伴着微风,随着白云,心绪也昂扬了起来,这才几年的功夫,就有如此风物,若是再看上几年,应是如何绝妙啊……
第1613章 一句话的事情
战争,说简单么,很简单。
就像是两个人打架,照着对方脸上身上抡拳么,那个最后疼得忍不了了,跑了或者是被打趴下了,那么另外一个也就是赢了。
超简单对不对?
后世有一部分人,在翻开三国的时候,看见的全是埋伏,在这埋伏一个,再那埋伏一个,然后就赢了,不由得啊呀大叫,这就是战争?
翻开后世热兵器战争,一看全是集中优势兵力打击对方弱点,然后穿插分割包围,自然是又赢了,不由得也是啊呀大叫起来,真没有意思,说好的三十六个计策呢?
古今中外对付外敌侵略的时候也往往只有一个套路,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就像是翻开汉书,匈奴和汉人相爱相杀那么多年,你来我往都是如此,然后后世也就有一部分人会公然的大叫起来,哎呀这群指挥的将军都是被降了智的,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尤其是看到李广居然因为迷路而最终落得自刎的下场,这些事后诸葛们简直是捶胸顿足死了亲娘一般,大叫向导呢?李广是猪么,怎么没有向导?然后再见到李广的后辈,李陵带着兵马孤军深入,然后被匈奴围困,更是愤怒的不能自己,喷着口沫狂拍键盘,吼叫连连,李家的都是猪么?这么简单的计策也不能识破么?
但是实际上呢?
这些觉得李广李陵一家子都是猪的人,却往往没有真正的深入了解一下,李广为何没有向导,李陵为何也是执意孤军深入?
所以厌烦了这些事后诸葛指手画脚,便顶了一句话,你能上就上,不上别BB,结果还真有人上了,觉得战争不过如此,耳熟能详的名人有两个,一个姓赵,一个姓马,结果姓赵的被对方砍了脑袋,姓马的被自己人砍了脑袋。
于是乎接下来的事后诸葛立刻学乖了,叫嚣着老子就看不顺眼,看不顺眼还不让人说啊?老子就BB,老子就不上!这叫言论自由,你个瓜皮懂个锤子……
可问题是,从局部来看,孤军深入,原本就是战争当中的常态。诱敌与埋伏,原本就是最常见也是最有效的作战方式。
就像是行进在山中的张飞等人一样。
大笮有笮人。
但是张飞不知道这些大笮之人究竟在哪里,所以只能是孤军深入,又或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算是引蛇出洞。
这些笮人并不服王化,嗯,这一个视觉角度自然是从中原王朝的角度出发的,所以多有乱,剽悍凶残……
据说笮人祖先是黄帝的次子昌意,当然,在华夏之地的人,都是炎黄子孙,这一点么,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农耕发展的速度不同,在中原地区的人明显要比在山区的这些笮人攀爬科技的要快一些,所以穷亲戚和富亲戚之间,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各种矛盾。
战国,先秦势盛,取巴蜀,令蜀地太守张若“取笮及江南地焉”,进行统治和管辖。汉承秦制,巴蜀南夷乱,汉武帝元鼎六年,又再次平川蜀南夷,设置越鹊郡。东汉之时,设立定笮县,而这个定字的意思,自然也就是可圈可点了……
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述“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自寫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笮都最大;自笮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骧最大……”
反正就是各种十数各种大……
对于老张来说,可以动手的,绝对不BB,或者说只能老张BB,别人不能BB,所以在军中,除了刘备和关羽之外,张飞基本上不怎么听其他的意见。
甚至有时候,连刘备关羽的意见也不怎么听……
山林之中因为春天开始逐渐滋生出来的大量虫子,也让张飞厌烦不耐,特别是到了黄昏之时,每个人头顶上都会盘旋着山林大蚊子,这些母蚊子特别喜欢气血充盈的张飞,前仆后继的主动投怀送抱等着张飞宽衣解带,甚至等不及宽衣解带了,也要拿下张飞的一血。
一个两个,张飞表示不算什么,十个八个的,张飞勉强接受,可是每天都要五十一百的,这真是神仙也难受!
于是乎,张飞急切的想要找到大笮的主力,然后一举而定之,好好的定居下来,不再和山间的母蚊子鬼混,就成为了当下最为迫切的需求。
因此,张飞毫不掩饰的领军直扑定笮!
定笮之内,白狼、盘木、楼薄、青衣、三襄、旄牛各部头领汇集一处,商议对策。原本东汉之初设立的定笮,后来因为国力的衰退以及对西部的各种放弃政策,大量的原本汉地的县城被放弃了,就像是并北一样,在西南地区和西域地区也是如此。这些废弃的城池,自然就归了笮人所有。
笮人也有建筑师傅,因此城池之中,毁坏程度也不算是很差,就连城墙城门的损毁,虽然不怎么好恢复,但是用木头竹子打个架子之类的什么,然后往内填石头,再填上土。当然,还有的会灌上米浆之类的粘合剂,整体来说比起完全不懂什么是建筑学的游牧民族要好不少。
在得知了汉人大军进逼定笮之后,笮人们就开始了各种不蛋定。
不大的厅堂之中,各位头人凑在一处,决议却迟迟不能下达。笮人是采用民主部落联盟议会制度,所以人一多,意见就不太容易融合到一起,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吵不定相互攻击,中间派则是摇摆不定,商议了三四天了,除了多产生出一些黄白之物之外,其余的屁都没有……
但是随着张飞部队的越来越近,渐渐的也逼迫着笮人做出了比较统一的认知,万一这一群汉人是个样子货色,就这样洗白白的送上去,会不会太亏了一些?所以既然汉人来的气势汹汹,那就先打上一架再说,就算是床头打完之后要在床尾和,也必须不能丢了笮人的颜面!
动员令一下,各个山寨山洞之中的笮人就开始汇集起来,战争的风云开始在定笮附近盘旋而起,呼啸不息。
严格说起来,像是南中川中这样的地形,并不是非常适宜作战,双方都要面临着很多不确定因素,特别是在山道当中,展开面积又小,有的时候前面打得头破血流,后面的人还只能是干吼用不上气力……
于是在山道关口之处的争夺,就成为了双方必然拼抢的要点,而在定笮的官道之处,就有一个山口,名为盘缺,形如其名,就像是盘子缺了一块似的,官道从此而进,若是绕道则是不知几何了。
张飞带着的兵卒,比不上斐潜手下的那一帮子的山地兵,自然也就没有配给一些精良的干粮可以让张飞有资本绕道远行,虽然是用独轮车减少了道路的要求,但是依旧大体上还是必须沿着当年开辟出来的官道前行,其余的什么山径么,对于张飞等人来说,太多困难了,不在考虑之列。
因此当张飞接到了手下哨探,说大量笮人汇集在盘缺山口的时候,不忧反喜,他担心的不是正面和笮人作战,而是笮人避而不战,然后活生生将张飞拖成疲兵……
或许是因为笮人也舍不得已经占据下来的定笮县城,或许是笮人觉得张飞兵卒并不多可以一战,或许是笮人也想展示一下肌肉什么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双方开始在盘缺山口正面肛了起来。
虽然说是官道,但是实际上山道之上也并不宽裕。笮人在盘缺山口展开了一个小的正面,两侧山地上也零散的站了一些像是弓箭手的兵卒,然后其中有个笮人头领自己觉得似乎挺有气势,正待上前准备讲讲话,痛斥一下汉人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张三爷嗷的一嗓子,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了!
这一次的战斗,简直就是毫无前戏,从一开始,就是展开了最为残酷的肉搏厮杀。
而张飞,毫无疑问就是厮杀得最为凶狠,冲在最前面的哪一个。
两侧山体之上的笮人弓箭手只是来得及射出了四五轮,而这些并不密集的箭矢根本不能阻挡张飞的冲刺脚步,或许是这些天被母蚊子骚扰得什么火升腾,气血有些亏虚,张飞挥舞着长矛顿时就搅起一阵的血雨腥风!
笮人阵型前排,大部分都是装备的木盾,然后就是拿着战刀,就连皮甲也很是稀少,在笮人当中似乎也还算可以得装备,但是在张飞等兵卒面前,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一般,差距非常大,张飞兵卒甚至可以埋着脸,完全不顾山体两侧攀爬上去的笮人射出的箭矢,硬抗着伤害,直愣愣的直接猪突入阵!
张飞长矛一下又一下的,或砸或打,或刺或扎,将笮人堆叠在一起的木盾牌,敲打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不时有笮人要么被刺中要害,喷出漫天的血雾,要么被击打得连人带盾抛飞出去,撞到在后续的笮人人群之中。杀得兴起的时候,张飞甚至嚎叫一声,将长矛横过来,合身撞上对面笮人的阵线,一个人推着十余名的笮人连连后退,竟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短暂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笮人前线阵列就完全崩溃了,许多笮人发一声喊,便是掉头就跑。他们许多人这一辈子都在大山之中度过,所能见到的也不过是临近的几个寨子之中的那些笮人勇士,但是见到如此凶悍的汉人依旧是第一次,实在不堪张飞鞭挞,顿时就是哭爹喊娘的往后就逃。
笮人白狼部落的领兵统领见势头不对,从侧面越众而出,举着一个大棒就要来砸张飞。张飞佯装不知,却急了张飞后面的兵卒跳脚大叫,纷纷嚷嚷着提醒张飞,可是战场之上声音吵杂之极,稍微隔开几步便是什么都听不见,眼见着笮人领兵统领越来越近,张飞却依旧闷着头向前,张飞护卫的呼喝之声几乎都是要喊破了嗓子!
笮人统领哪里会有什么吆喝一声才打的古怪习惯,见张飞侧面对着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的模样,便是从笮人人群当中几步窜了出来,然后举起硕大的锤头大棒,便朝着张飞的脑袋上砸去!
张飞眼角余光瞄着,见笮人统领离得近了,便是一矛扎倒了面前的笮人兵卒,旋即双手用力往回一抽,借着势头用矛尾一下往空中一个横扫,当即矛尾击打在了笮人挥舞过来的大棒锤头之上,“铛!”的一声将笮人统领的锤头大棒带到了另外一侧!
还没等笮人统领将奇形怪状的锤头大棒扳回来,张飞已经回转过身来,连带着还有扑棱棱刺过来的长矛矛尖,直冲着笮人统领脑袋而去!
这个时候笮人统领已经来不及用兵器格挡了,只能是拼尽全力的扭头,试图躲避,而张飞因为是双手握着长矛的中端,加上长矛的弹性也比不上长枪,所以也没有办法做出如同抖枪花一般的改变长矛穿刺的方向的举动,不过因为张飞力气极大,因此长矛穿刺的速度极快,笮人统领只是来得及躲开一半……
锋锐的长矛直接破开了笮人统领头颅侧面的皮肉,旋即巨大的力量掀开了原本应该是比较坚硬的头盖骨,在人体自身的血压和外在的动能冲击之下,就像是被摇晃了许久的肥仔快乐水猛地被掀开了瓶盖一般,噗嗤一声,脑浆和血浆顿时沿着头骨被掀开的巨大破口冲上了半空!
“哇咔咔咔!”张飞笑得张牙舞爪的,“鼠辈!竟敢偷袭俺老张!杀!杀啊!杀光这群兔崽子!”
张飞嗷嗷大叫,手下兵卒也自然是士气高涨起来,顿时笮人在盘缺山口的前锋兵败如山倒,哗啦一声士气全崩,四散逃窜……
张飞带着人追杀了一阵,见天色将晚,见识到了山间蚊虫厉害的张飞也不敢轻易追杀,便退回去准备安营驱虫等等不提,单说这些原本是笮人其中算是比较大的白狼部落书损兵折将回到了定笮,却又不好意思和其他部落的人说自己原先吹牛上天的所谓勇猛神将,一个照面就被汉人将领给杀了,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原来准备和汉人将领说两句话,结果汉人将领卑鄙无耻下贱下流,竟然趁这个机会突袭,结果忠厚老实毫无防备的自家勇猛神将,就这样被汉人残忍的杀害了……
不仅如此,汉人将领还宣称要杀到定笮来,将所有的笮人像是杀兔子,杀老鼠一样全数都杀光!
其余的笮人头人在问了几名有去参加战斗的自家兵卒之后,发现虽然白狼头人什么神勇大将有些水分之外,汉人将领似乎真的说过什么笮人像是老鼠兔子要杀光的口号,顿时一个个神色都沉了下来,连原本主张不要开战的盘木、三襄头人,也都不再说什么和谈的话了……
第1614章 一本书的事情(加更还债)
就在张飞在定笮开始了争斗的时候,在长安之中,也渐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掀起了一阵相互争斗的风潮,但是这个风潮并不是兵卒之间,而是士族子弟在经学方面上的争斗,也可以说是在文学上面的相互批判。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句话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文学,从古至今,都是多维度的,而在多维度之下,对于同样一件文章,就有不同的看法和思维角度,就像是普通一篇作文,拿给几个不同的语文老师看,得出的分数就有可能大相径庭。
可能这位先生得写的一手字太烂,结果A老师只粗粗看了看,然后再也没有细观下去的**,随手就给个一般的分数。
而B老师耐心好些,看完了觉得文章当中有些用词巧妙,思想内涵也算是深刻,又恰好符合这位老师的口味,于是给了个高分。
C老师也看完了,觉得虽然文笔不错,但其中有几句私货,蕴含的价值观不值得提倡,于是又给了一个很低的分数。
那么三位老师谁对谁错?
不要说第一位老师就有什么错,因为后世高考里面都是这样,一个老师要改多少作文卷子,字都写不好,还指望老师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辨认去核对?好歹也努力辨认了一阵,给了一个中等的分数也不算是差了,更何况还有不少老师因为字不好就直接给低分的……
一篇作文都是如此,那么一系列的文章呢,就更多的问题了。
古文经学之中如此,今文经学也是如此。
“昔周王衰,而礼不正,七国纷争,先秦而起,旋即汉兴,以相袭承,其道甚著是也。夫子乐正,雅颂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记帝王之道。然夫子没,而微言绝,幸得伏生诵尚,晁公收录,方得以传,今尔等不思其德,反言其弊,如此情何以堪!”
“非也!非也!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绝,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孝武皇帝亦曾言,离于全经,固以远矣。尤可见书缺简脱,岂能无弊之有?”
“汉兴之时,仲尼多绝,法度无袭,唯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经至易卜,未有他书。当彼之时,一人所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此颇有诗礼春秋先师之风也。又经光武传承,博问人间,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亡从善服义之公心!”
“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于士君子也。不过数家之言,岂可杜塞余道乎?纠察本源,乃学问之道,凿研文峰,乃君子之美也!皆有征验,今古相应,岂不美哉?岂可因噎废食乎?”
“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义,岂可偏绝哉?”
这样的场景,时不时的在长安之中出现,不管是高雅昂贵的脍绝楼,还是普通街边的新式茶馆,都能见到几名,甚至是十几人围在一起争论不休,旁边还有一群或是听明白,或是听不明白的吃瓜群众……
“这是在干哈子?”
“在吵架吧?”
“光吵架不动手啊?”
“不知道哈,要不再看看?”
“呃……好吧,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买个瓜来?”
且不知道这些吃瓜群众最终能不能得偿所愿,但是很多普通人根本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再争吵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争吵。
但不是所有的士族子弟都参与到这一场争论当中来的,还有些士族子弟吊儿郎当的搂着美姬嬉笑饮酒,浑然置身事外,认为这些人都是闲得蛋疼,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喝两碗酒,多和美姬胡天胡地来的舒畅。
在这个些置身事外的人当中,就有当下重新在长安立足的李园。
李园原先因为西凉兵乱的原因几乎是灭了族,后来横下一条心跟着斐潜,也算是混出来了一个前程,现在作为霸陵都尉,今日刚好是沐休得时候,便上了脍绝楼喝些小酒,看着窗下的争吵的士族子弟权当下酒,时不时逗一下怀中的美姬。
这些年李园打仗的事情已经经历了许多次,所以颇有一些向着武勋转变的迹象,见到了长安之中有些士族争论不休,只要骠骑将军没发话,李园也都权当作没听见,一方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方面也是因为身边环境稍微稳定下来,也不想要多事。
不过么,事情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想要多事的时候,事情往往找到了头上来。
“贤弟!你倒是让我好找!”韦端在脍绝楼的楼道上出现了,抬眼见到了在屏风小间隔之中端坐着的李园,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园将手从怀中美姬的衣袍之下抽了出来,微微拱了拱手,“见过韦兄……一起喝两杯?”
说起来,骠骑到了长安也算是有些年头了,但是长安之内呢,从董卓的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太平过几天,所以在长安的士族子弟也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什么事情出来,眼看着斐潜升任骠骑了,许多人才喘了一口长气,开始进入原本他们比较熟悉的节奏当中,比如吟诗作赋什么的,认为兵乱已经渐行渐远,多少可以安心下来了。
李园也是如此,现在他认为自己之前豁出去的已经够了,至少这一辈子若是骠骑不倒,他也不会太差,不指望能爬得多高,但是也不会摔得多惨,能多找几个心仪的菇凉,然后多生一些孩子,将李氏传承下去,便是够了,所以见到了韦端之后,虽然态度上还算可以,但是实际上不太想动。
因为李园知道韦端的性格,无利不起早,没事不挪窝。
韦端基本上就是一个纯粹的投机主义者,之前董卓在朝的时候,韦端也不敢正面去肛,而王允上台的时候么,吃得太独,什么人都没分,就连杨彪都没有什么好处,就更不用说像是韦端这样得小角色了,再后来西凉兵马一乱,韦端二话不说就缩到了自家坞堡之中,等到了斐潜清扫了西凉乱兵之后,才又钻了出来。
对于斐潜,韦端也不过是借着梯子向上爬,有麻烦的时候缩起来,有好处的时候站出来,这样的人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都非常的多见。
“贤弟真是好生清闲……”韦端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真是让为兄羡慕啊……”
李园说道:“韦兄说笑了……”然后转头对着美姬说道,“去,叫店家再上几个拿手菜来……”
“不必破费,不必破费……”韦端说道,“你我兄弟情谊,何必如此客气?这些便好了……”
“呵呵……”李园没有说什么,而是在美姬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瞪了美姬一眼,示意还不赶快去。美姬娇呼一声,然后捂着屁股碎步出去了。
韦端眉眼微微一动,但是也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转头看向了窗外。
“哎呀……失礼了,失礼了……”李园笑笑说道,“小弟在军中久了,不免受这些兔崽子影响,还望韦兄见谅……”
韦端摆手说道:“贤弟是真性情……哈哈,如此,甚好,甚好……不知近日贤弟事务如何?听闻贤弟在返修旧宅?可是需要木料工匠?若有所需,但请直言……”
李园哈哈一笑:“多谢韦兄了!”
韦端点头道:“你我情如兄弟,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又闲扯了几句,等脍绝楼的店家伙计将残菜撤下,然后端上了新做的菜肴,李园伸手示意,邀请韦端品尝。
两人吃了些许,又喝了两杯之后,韦端这才指了指楼下依旧还在争论不休的战团,低声说道:“贤弟,近日城中,多了些喧嚣啊……”
李园点点头,没说话。
“不知贤弟如何看待此事?”韦端追问道。
李园举起酒杯示意,呵呵一笑,依旧没有说什么。
“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韦端顺手也端起了酒杯,微微皱眉说道,“此事事关千秋,岂能坐视啊……”
李园还是笑。
韦端皱眉,放下了酒杯。
“喝了这一杯,先喝……”李园哈哈笑着,依旧举着酒杯,说道,“喝完再说,喝完再说……”
韦端无奈,也只能是重新端了起来,和李园共饮了一杯。
“这经书么……”李园一边给韦端加酒水,一边说道,“……有什么好争的?你看你的,喜欢的就多看看,不喜欢的就不看,有什么好争论的?”
韦端摇头说道:“此言差矣!经书之事,乃国之重也,岂能小觑!”
李园懒洋洋的说道:“上古之时,不也是没有经书么?难道上古的时候就国之不国了?这真没有什么好争的,要是按照我的意思啊……这些人都是闲的!有这个闲工夫扯这么多的话,还不如要么多看两卷书,又或是多喝两杯酒,岂不美哉?”
“贤弟你怎能如此怠懒?”韦端不满的说道,轻轻拍了一下桌案,“贤弟也是出身经书之家,此等经纶大事,又怎可等闲视之?当下今文古文纷争不断,这可是关系到千古传承啊!”
“哦?千古传承?”李园反问着,目光从菜肴之上抬了起来。
韦端一脸正气,肃容点头。
“那么韦兄觉得他们谁说得对?”李园指了指在窗外楼下争论的那一群人说道。
“皆有对错!”韦端正容说道,“此事自孝章皇帝为始,便是争论不休,绵延至今,故而……”
根据谥法,温克令仪曰章、法度明大曰章、出言有文曰章、敬慎高亢曰章,而纵观华夏数百位皇帝,仅仅只有三位谥号“章”的皇帝,汉朝有一位,此后一千多年没有章皇帝,直到明朝有一位,清朝么,也有一位……
汉章帝顶下了经文文化的传承基调,因此被称之为“章”,取其章法之意。
李园打断了韦端准备长篇大论,忽然说道:“小弟这两日新得一文,号‘四十二章经’,颇为不错,那天送来给韦兄看看……”
“四十二章经?”韦端皱眉说道,“不知是哪一位先贤所著?”
李园哈哈一笑,说道:“不是上古先贤,是当年孝明皇帝自西域求来的,是沙门修身之经……”
“沙门修身之术?”韦端甩了甩袖子,仿佛是掸去身上尘土一般,“此等蛮夷胡言乱语,荒谬之极,有何可观之处?”
“哦?韦兄也看过此章经?”李园问道。
韦端断然摇头,义正词严的说道:“未曾。”
李园挑了挑眉毛说道:“既然未曾看过,为何说此书荒谬?”
韦端转了一下眼珠,说道:“无需观之,便知其荒谬。”
李园哈哈一笑,随意夹了些菜肴,一边吃一边有些口胡的说道:“可是小弟看了,觉得么,说的有些道理……看透生死,修行修身,也是善事……”
韦端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李园说道:“贤弟先承大难,又久在军中,这经学之书,放下了也是情有可原,但也不应该看那些杂乱章经,乱了心境啊!”
“可是我觉得好啊?”李园哈哈笑着,说道,“难道我觉得这个章经也是有些不错的,这都不能说了么?”
“邪经外论,岂能妄言!贤弟莫要忘了,你也是经书传家啊!”韦端沉声说道,“还是先贤本经才是正理!贤弟如此,岂不是坏了家族传承!关中李氏,百年经书传芳,岂不是其哀也伤,其痛也哉!”
李园放下了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先前我读经书,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然后父母师父以经书启蒙于我,使我通明开慧,这自然是六经之功,我也不曾说先贤经书无用……可是六经之中,可有何言表明说不可再读其他经章?纵然他人胡言乱语,依旧有些可取之处,又何必看都不看,便言荒谬?”
“这个……其实愚兄也看过四十二章经……”韦端说道,“其中开篇便是什么七死九死的,岂不是荒谬之极?如此文章,岂有益处?”
“我见过生死……”李园淡淡的说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便是转瞬之间……我家族人,当年跟我侥幸得生的护卫,中了刀枪,血流不止,肚肠横断,哀嚎不已,无法医救,求生不能……我只能抚慰于他,西方有极乐之界,便可家人团聚,幸福无忧,也无伤无痛……便笑而长眠,欣然盍目……”
“我觉得好,是因为我看见了好……也是我一个人觉得好,有些赞语,韦兄愿意就看,不愿意也就罢了,仅此而已……”李园抬眼看着韦端,“我又没有一定要让韦兄说这章经好,韦兄又何必口出恶言,污我家族?”
“这……愚兄并无此意……”韦端愣了一下,说道,“愚兄这也是为了贤弟好……何况……这个,这个章经谬论之极,若是因此绝了他人经学之道,岂不是大罪?如此吾辈自当摒弃,以正经文正道……”
“韦兄志存高远,小弟敬佩……”李园举起酒杯,淡然说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韦端皱着眉,端着酒半响,忽然说道:“愚兄忽然想起一事,急需处理……”
“韦兄请自便……”李园呵呵笑了笑,“恕小弟失礼,就不远送了……”
韦端干笑两声,便告辞下了楼,等上了自家的车架之后,忍不住低声骂道:“不识抬举!当年若无某收留与他,岂有竖子今日!简直是狼心狗肺之辈!”
却说脍绝楼上,李园见韦端走了,便笑了笑,又将避退的美姬重新叫了回来,搂住了放在腿上,然后笑嘻嘻的叼着美姬的香喷喷的耳根,轻声说道:“光扯些什么经书,结果冷落了美人了……对了,说到书,某家中也有一本好书,到时和美人可一同观之……”
第1615章 一个坑的事情
“曹袁二人又要开始大战了……”
斐潜坐在桌案之后,将最新收到的情报让人递给了庞统。庞统接过,然后翻看了一下,说道:“河内出兵?这个计策倒是不错……”
斐潜点点头说道:“我已经令人抄送了一份给曹司空……”
战争前的准备,需要很多事情,不时说在鼠标上点两下,就可以立刻出阵的,粮草器具甚至是兵卒的衣袍鞋袜,都需要准备,杂乱且繁琐,基本上来说,任何时候,三日之内可以配齐,就可以立刻出阵的,就已经算是非常秩序竟然的强兵了,当年先秦中央禁军,汉代羽林军,便大体上在这个行列。一般来说,能够五日到七日出阵的,都算是相当不错了,这还是常备兵,若是征召兵,从征召令下达至全军汇集结束,半年内能出兵的都属按时了……
河内距离上党原本就比较近,穿过太行山径就抵达上党,而上党至并北关中平日时常都有快马往来,再加上因为袁绍和曹操开战,所以防备南面的曹操远比防备西面的斐潜更严格一些,再加上斐潜的提前布置了一些人手,因此在袁绍出兵之前,就获取相关的信息,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多难的事情。
而且在很多时候,这些信息基本上都是公开的。就像是大量集中转运粮草,器械,大量采买盐铁,导致市场一下子的存货都清空了,价格飙升,这都是明显不过的迹象,多留心,再稍微推测一下,基本上就可以得出兵马要行动的结论了。
至于走那个方向,这个倒是不太容易知道,不过针对于整个战局来说,从河内出发的袁军只有可能会偷袭曹操侧后这一条线路,其余的么,不是不可以,而是比较不符合常理,也没有多少可见的收益,除非吃饱了撑的犯病了,一般都不会选其他的路线。
比如忽然调转方向,北上进军上党……
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在没有任何配合的情况下,以骑兵为主的张郃偏军部队攻打历史上曹操亲帅的主力都打了好几个月的壶关?然后正面的曹操还没有解决,又马上开辟第二战线?
当年小胡子是因为被迫无奈,不开二线不成,因为只有拿下高加索的油,基辅的粮才能支撑起德国继续膨胀和消化,否则自己都会被自己吃撑死了……
具体似乎也和当年鬼子差不多。要拿到中亚的石油,就必须打通东南亚的道路,而要打通东南亚,也就必须打败米国,让米国焦头烂额,没有空管东南亚……
所以还是资源最重要。
“梁道之处已经戒备……”斐潜点了点桌案,似乎手指头点的哪里就是上党的壶关一样,然后往旁边划拉了一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依旧还是小心为上……只要中牟的兵马不动,上党的威胁就不大……”
庞统点了点头,认同斐潜的观点,“多半还是搅扰曹军后路,就看曹司空如何应对了……不过,主公之意是……要帮曹司空?”
斐潜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像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袁氏必须倒下……士族世家才有新路可走……袁氏垄断了所有士族顶尖的路子,不倒下,天理不容啊……”
庞统也是沉默了下来,然后忽然看了看斐潜,小眼神当中似乎有些忧虑。
“你是觉得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袁氏这样的?”斐潜察觉到了庞统的变化,哈哈笑了一声,说道。
庞统微微点了点头。
“我的话……应该是不会……”斐潜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后人么……就不好说了……所以现在制度很重要,非常重要,没有一个比较好的制度,人性的贪懒馋依旧会将历史上的这些发生过的事情一再的重演……”
“制度,就能保证……”庞统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完。
“什么都不能保证……”斐潜摇了摇头,说道,“只可能减缓……不可能杜绝……至于能减缓多少,就要看我们做到什么程度了……互勉吧……”
庞统愣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埋头下来处理政务。
“哦,对了,上次大笮的事情,你是怎么安排的?”斐潜也一边在处理行文,一边也没有抬头,似乎是随口问道。
庞统几笔将手上的行文批复完毕,然后又翻开了另外一本,说道:“不是按照主公之意,明修大笮之铁,暗渡南中之铜么?”
庞统眨巴这眼睛,黑色的包子脸上有些疑惑,望了一眼斐潜,“大笮之铁,转移川蜀之人的注意,然后趁机拿下南中铜矿,等这些川蜀之人发现大笮炼铁艰难的时候,再想反过来开铜就晚了……难道主公不是这个意思?”
斐潜“嗯嗯”了两声,没有抬头,说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士元做的不错……对了,过两天去打猎吧……”
“行猎?”庞统猛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真要去?这要提前安排一下……”
“不,不是,”斐潜知道庞统担心什么,说道,“不是我去,是你去……”
“我?”庞统指着自己的鼻子,毛笔差一点戳到脸上,“为什么?我弓马又不娴熟……”
“不娴熟才需要多练习啊!”斐潜理所当然的应答道,“打打猎,踏踏青,喝喝酒,写写赋……”
“啥?”庞统明显傻了。
“你家家长来信了……”斐潜嘿嘿笑了两声,说道。
“啥?”庞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庞公说的意思么,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么再长安找一个,要么荆襄给你安排一个……”斐潜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考虑么,还是你自己选一选比较好,不能老坐办公室……咳咳,不是,老在政事厅,也要去参加一下士族子弟的活动么……”
“啊,啊?”庞统瞪圆了眼。
“荆襄的蔡将军啊……”斐潜笑嘻嘻的看着庞统,说道,“前段时间听说又从支家之中认了一个妹妹……似乎年龄跟你差不多……”
“又是蔡氏?”庞统瞪圆眼,晃荡着包子脸,“不妥,不妥……”
“要不你想那个?关中这边你又没找,荆襄那边么……”斐潜说道,“蒯家和我们合不来,马家一家子都是小子,黄家倒是不错,要不我去封信,给我岳父说一声,让他也找个周全的旁支认个亲?”
“呃,算了,还是我自己看看吧……”庞统叹了口气说道。
“也行。”斐潜点点头,说道,“反正你自己抓紧……我还记得当年你怎么说来着,家族给你安排的也能甘之若饴?怎么真的事到临头了,你还推三阻四的?”
“什么叫事到临头了?”庞统嘟囔道,“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词……行,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抓紧,抓紧……”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埋头工作。
一时间只听到翻看竹简木牍纸张的声响……
又过了片刻,忽然斐潜冷不丁的又说道:“啊,对了,士元,你那有好马么……要不要去我那挑一挑,顺便也练练,要不然到时候爬不上去……爬上去也……”
庞统哭笑不得,差点甩手将毛笔丢出去,“我不胖!这是壮!”
斐潜仰天打了一个哈哈。
旋即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埋头处理事务。
再过了片刻,忽然听到庞统捅出来一句:“主公你哪里……真的有好马?我是说……稍微好一些的马……”
斐潜哈哈大笑起来,招手叫来了黄旭:“待会儿带庞使君去挑匹好马!”
黄旭笑嘻嘻的应答了下来。
庞统将笔一放,说道:“还什么待会儿?现在就去!告辞,告辞!”说完朝着斐潜拱拱手,便催促着黄旭,“走,走走走……”
斐潜哈哈笑着,挥挥手示意,然后看着庞统跟黄旭离去了,笑着笑着,然后又看见了再桌案一侧剑架之上的中兴剑,便渐渐的收了笑,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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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骠骑将军有心情坐山观虎斗不同,真切在虎山之下的曹操,却是亚历山大。
曹操全副武装,站在一个小丘之上,四下张望着。
这里是雒阳偏西南两百多里的地方,原本这里应该是一片耕地,也有不少村寨,但是现在基本上都废弃了,形成了众多的杂草地,也没有什么人烟。
风越来越猛烈了,穿过高低起伏的丘陵,在耳边发出呜呜之声,坡上坡下的灌木和小树一齐沙沙地响起来,偶有一两声不知道是狼嗥还是狗嚎的夹在风声之中,传入耳中显得格外凄厉。
听着这风声,还有凄厉的嚎叫声,曹操微微抖了一下。
昨夜,曹操他又做噩梦了,虽然早晨的时候很多细节已经是模糊不清了,但是曹操依旧记得似乎是梦见了他的儿子曹昂,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瞪着眼看着自己,眼神之中似乎蕴含了许多的情绪,复杂的连曹操都辨认不清……
似乎还有丁夫人,又有些不像,反正也是盯着曹操,瞳孔之内的充满怨毒、恐惧和悲哀的情绪,就像是当年死在自己手中的吕伯奢的眼神一模一样。
混乱的不堪的梦境,不知道是自己思虑过重,亦或是寓意着什么,当曹操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似乎从地狱之中飘荡而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诅咒声,其实就是风声。
或许确实不是风声,依旧是从远方飘荡过来的诅咒声?
曹操已经有些分辨不清了。
在身体奔涌的血液,依旧让曹操保持着昂首站立的姿态,背上一阵阵的冷汗泌出,被风一吹竟有种说不出的寒冷,虽然已经是春季,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暖意。
曹操心里知道,因为局势的恶化,因为昂儿的身亡,导致自己在许多方面已经陷入了有些心神恍惚的状态之中,但是自己没有任何的余地来调整,来恢复,只能是咬着牙硬挺着,这必然会带来许多后续的问题,但是曹操明白,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
这一次确实是走到了最为危险的关头,如果自己稍微表现得有些颓丧,恐怕就是唯有败亡一途了。
曹操迎着风,哈哈笑了两声,似乎神情很是宽慰,但是心中依旧在努力的驱散这种不安,然后冲着一旁招了招手,叫来了曹洪。
曹洪想着曹操施礼,然后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曹操没有立刻说什么作战计划,反而是问道:“子廉,今日风大,兵卒可备有御寒之物?”
曹洪愣了一下,旋即拱手说道:“回禀主公,坡上风大,坡下尚可,此外,辎重之中也带有些毡布,御寒足矣。”
曹操点点头,说道:“善。”然后便不说话了。
曹洪有些呆滞,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眨了眨眼之后,曹洪转头对着传令兵交待了两句,让其传令让兵卒去传递曹操的命令,给兵卒分发一些御寒之物,然后重新回来,站在了曹操身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公,这……袁军定会至此?”
从河内往豫州,正常来说自然是要经过雒阳,但是如果不想要被雒阳的人发现,那么自然就需要绕远一些。
曹操闭上眼,但是眼皮之下的眼珠依旧在动着:“定会至此!”
停顿了片刻之后,曹操补充说道,“袁军与吾等相峙已久,急需寻求突破,若是吾等粮道受袭,定然爆发内乱……袁本初,也惦记着骠骑将军,不敢蛮干啊……”
曹操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眼眸之中露出一丝凶狠的光,“故而袁军必至!吾等正好将计就计,遣粮队以诱敌……待其入瓮之时,便可乘机击之!定可大获全胜!”
其实前前后后曹操自己都已盘算得清清楚楚,此时多解释一边,不过是借此坚定信心,与其说是解释为曹洪听,其实还是重复给自己听的成分更多一些。
从关中传来的快马消息也同样证实了这一点,骠骑将军似乎没有出关中的打算,或者说暂且没有出关中的计划,虽然曹操也知道斐潜等着做渔夫,可是也只有借着这个机会,击败袁氏家族,自己才有可能统合大河南北,也才有抗衡的实力和机会。
看见曹洪点头应是,曹操也振奋精神,将脑海当中的杂念全数暂时屏蔽,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眼前的事务上,沉声说道:“如此,便让曼成派出粮队,引袁军出动!”
还有什么比运粮队伍更值得袁军进攻的目标呢?
若是真的袭击了粮队,不管是从雒阳出发还是从豫州出发的,也都是打击了曹操的后方,所以如果袁军得知了这一个消息,必然会出击!
张郃啊张郃,这个坑,真的会跳进来么?
第1616章 一粒饵的事情
曹操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就像是远方有他的小情人一样,分隔已久,望穿秋水。不过么,似乎他和袁绍之间的情感,也有些像是不怎么正儿八经的情人关系,距离近了,总有些摩擦和隔阂,离得远了,又有些思念,因为期盼太多,所以失望也就越多,又没有办法谈婚论嫁,门不当户不对,总就是走向了分手。
李典派出运粮队在官道上晃荡,就像是丢出去的一块饵料,吸引着不知道躲藏在何处的袁军部队,只要袁军一攻击,烽火起处,便是合围之处,正面有曹操亲领步卒拦截,侧面有夏侯渊带骑兵包抄,若是袁军稍有不慎,便是会被断绝归途,身陷重围……
这一场战斗,曹操本可以不来,但是他不放心。
或者说,曹操就完全不能放心下来。
从酸枣之战开始,几乎每一场大战,曹操必然出现在前线,不是因为曹操武力多么高强,也不是曹操天生就喜欢身临前线,冒着刀枪箭矢的风险……
风似乎没有前几天那么大了,但是依旧不小,吹拂着身上仅有的暖意。
曹操必须要把袁军这一支重新组织起来的骑兵找出来,然后消灭,最起码也要击败击溃,否则正面战场上,随时要担心从侧翼捅出来的锋芒,这还怎么打?
说起来,骠骑之下的太史慈奔袭邺城的那一战,确实是太过于惊艳,就连曹操想起的时候,都不由得背上会微微发凉,发现自己若是被骑兵侧翼长驱奔袭,搅乱后方,还真一时间没有合适的应对手段。
曹操算得上是在三国时期伟大的军事家,但是也不代表曹操能够超出时代的限制,毕竟游牧民族的长驱战术,就算是到了明朝之时也很难抑制,只能是依托地形修建关口来阻拦,一旦被突破,也往往是追之不及……
“骑兵,骑兵啊……”曹操为不可察的念叨了两句,“可惜,无马啊……”
若是有充足的战马,曹操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尤其是在冀州豫州这样相对来说比较宽广平坦的郡县,简直就是骑兵天生的战场。因此这一战不仅是要击败袁军偏军,若是能够再缴获一些战马,就算是瘸腿的伤马也是无妨,只要还能够繁殖生养就可以!
“主公……”曹洪在一旁似乎听到了什么,但是没听得很清楚,便问道,“可是有事吩咐?”
曹操缓缓地摇了摇头。
曹洪停顿了片刻,说道:“主公,且不知袁军会不会来……”
“必至!前几日就有些许袁军斥候出没此间……只是……”曹操点头说道,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北面,又看了看东北面,“且不知潜藏于何处……”
人要喝水,马更需要水草,因此能藏身的地方不外乎就是有水源的山川,亦或是大泽。
汉代,华夏整个的气候都是很温暖的,基本可以当作是后世东南亚的气候,在后世壁画还是有雕塑来看,少有穿着非常臃肿厚实的,虽然有可能是艺术的加工,但是也能说明一点,汉代并没有像是后几个朝代那样的寒冷。
虽然说当下的气温确实是比前些年份要冷许多,但是地表上面的环境并不是两三年就能完全改变的,尤其是因为大河几次改道,所形成的大泽,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冀州豫州兖州一带。
就像是酸枣,乌巢,就是因为有大泽的存在,所以才被选为驻兵之所。而在这里附近的两个芦苇丛生,水草颇盛的大泽,一个就是在北方,另外一个在东北方。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性,可惜曹操不能派遣斥候抵近侦察,害怕打草惊蛇之后便找不到机会堵住这群袁军骑兵,所以只能是在这里等候。
“主公!看!”曹洪忽然用手一指,“来了!”
天边平坦的地平线上,腾起了一些低矮且范围较大的尘土,在风中翻卷着,蔓延成一条线。这不是袁军来了,来的是李典的运粮队。李典的运粮队走得很是招摇,也很缓慢,在远处天边就像是一排比蚂蚁还要更小的黑点,在拖着半个粟米大小的辎重车前行。
就在曹操等人看见了运粮队不久,地面上似乎微微有些颤动起来。曹操低头一看,在山坡之上的石头表面上的砂石轻轻晃动着,不由得精神一振,“终是来了!”
“全军准备!”曹操挥着手臂,下达了命令,然后盯着北面和东北面,“来,且让某看看,汝究竟藏身何处”
或许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马蹄声渐渐的响彻大地,连风声都被遮盖了过去,真个大地的震动范围也越来越大,似乎都在跟着马蹄声上下激荡着。但是令曹操疑惑的是,北面和东北面,却没有看见什么烟尘,而马蹄声又的确传了过来……
曹操努力睁大双眼,四下查看,等转到东南方向的时候,顿时觉得脑袋当中“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脸上的血色也刷的一下褪了一个干净!
怎么会在这个方向上?!
巨大的烟尘高耸入云,就算是风也吹拂不开,浓烈的杀气蔓延其中,就像是一柄出鞘的战刀一般直指眉眼之间!
东南方向是河洛的方向!
这么会有骑兵出现在这里?
“主公!”曹洪有些惊慌的说道,“不好!是不是骠骑的人马出动了?!”
曹操脸色煞白,似乎一时间所有的血液都涌进了大脑之中,提供着大脑高速运作所需要的能量和氧气,两鬓之下也冒出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淌,没能够立刻回答曹洪的问题。
一种刺骨的冰寒从两脚直升到头顶,曹操能感到自己的头皮都在因为凉气而发乍,全身如坠冰窖一般,就连身躯也不由得有些发抖起来……
难道是骠骑将军出尔反尔,先以言语轻我等之心,然后趁机调集兵马,欲绝吾等后路?
没想到准备堵截击溃袁军偏支,却等来了是骠骑人马!
这要如何是好?!
曹操的兵卒都布置在在南坡之下,若是从北面或者是东北面看过来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从南面过来的敌人,这些兵卒却在他们的眼中暴露得一清二楚,不仅是失去了所谓的埋伏作用,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有可能遭受到袁绍和斐潜两只骑兵的联合打击!
这将是难以挽回的巨大失误,这将是曹操面临的巨大危机!
难道我曹操曹孟德,梦想便只能止步于此了么?
若是曹操看过后世那个经典的小品,少不得要怒吼一声,某愿以为那什么什么,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大汉骠骑竟然……
曹操心中悲凉,原本以为大汉骠骑斐潜多少也算是师出同门,也曾经有些交情,甚至当年斐潜当上了征西将军之后,曹操还为此饮酒邀祝,高歌大醉了一番,再加上这些年头买卖贸易也还有,交情也不算是差……
莫非是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被斐潜发现了?
曹操恍然。
记得当初自己修习兵法之时,也曾拜名师,访贤人,自诩颇有所得,可不滞于一物,于战阵之中,方能做到似看非看,综观全局,方能把握先机。没想到自己却不过是赵括一般,空有纸上本领,却失了算计!
少算了一个骠骑!
曹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让一旁的曹洪错愕不已。
曹操仰头望天,自己因为不满于一个阉人之后的名头,想要闯出一条新路来,不惜和原本的宦官关系决裂,甚至是赌上了全家老小的命运,带着家族之中兄弟,还赔上了自己的父亲和孩子,愿以为到了今日,不说是功成名就,但是也算是多少算是达成了一些心愿……
可是,到了此时,剥下了司空这一层的衣袍,自己依旧似乎还是那一条惶惶从雒阳逃离,独自徘徊,随时都可能毙命的无家野狗!
一时间,曹操虽然在大笑,可是手心背上又湿又粘都是冷汗,双脚好象钉在地上一样无法迈步。一旁的曹洪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曹操究竟怎么了,而土坡之下的兵卒早就乱做一团,人声鼎沸,可是曹操依旧在仰天大笑,似乎对着直扑而来的骑兵声响充耳不闻一般……
“是袁军!是袁军的骑兵!”忽然有眼尖的曹军兵卒大叫道,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针一样,扎在了曹操身上,顿时将其扎醒了过来。
“什么?!”曹操咔吧一下收了笑,瞪圆了黄豆大小的眼珠子,仔细辨认着。小眼聚光的好处总算是体现了出来,在黄尘当中若隐若现,还没有一个手指尖大小的旌旗之上,确实是写着“袁”字,而且也不是骠骑将军斐潜所用的三色战旗,而是袁绍用的玄青色旗帜!
“啊哈!好一个张儁乂!”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全身上下的气力又回来了一般,曹操立刻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就大声喝道,“来的好!速速传令!曼成即刻出城,堵住北去道路!妙才移军西南,包抄其后!子廉!”
“在!”曹洪大声应答道。
“令兵卒转向东南!打出某的旗号!”曹操挥舞着手臂,斩钉截铁的说道,“某便于此,迎战袁军!”
“张儁乂!”曹操哈哈大笑,“果然了得!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今日某必败汝!”
曹操反应过来,没错,袁军偏军统帅张郃,并没有躲藏在北面和东北面的大泽当中,因为那里曹操能够猜想得到,张郃也同样预料得到,所以张郃一反常态,将人马躲在了靠近河洛的方向上。
因为之前的事情,河洛雒阳一代很多荒废的村寨,所以临时找一个荒村,重新挖开水井什么的,其实也不愁没有水喝,而且曹军一般也不会特意派什么斥候重点勘察这个方向,所以比大泽什么的还更加的隐蔽。
见曹操如此镇定决断,包括曹洪在内的兵卒人马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纷纷开始运转起来,几名传令兵纵马冲出,步卒则是在基层士官的号令之下,开始将转向东南。
曹操看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回想起方才那一个瞬间,自己手足无措,惊慌得竟然不能思考一般,曹操的老脸不由得都有些发烫……
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如此害怕骠骑将军?
大汉骠骑的人马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对啊,有什么好怕的?
曹操心中暗骂一声,虽然很不爽,可是他娘的老子当时就是怕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太史慈的那一战的威名太盛?还是因为骠骑将军从并北以来,战功赫赫,耀眼夺目?还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跟骠骑将军斐潜正面对抗过,所以心中没有多少底?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曹操这个时刻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在内心深处竟然是如此的不愿意和骠骑将军开战,是如此的害怕有一天骠骑将军的骑兵大军,呼啸着从函谷关中冲出来,如同洪水一般席卷了兖州豫州……
因为此时此刻的自己,根本无法抵御!
大军都在和袁绍对峙,手中仅有这些兵马,对付袁军的偏军也已经是勉勉强强,若是再加上骠骑的人马,不管是从兵卒的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是曹操无法应对的,而这样的忧虑其实也一直存在的曹操内心的深处,所以当东南河洛方向上出现了骑兵的时候,曹操自己才会犹如陷入噩梦当中一般,害怕且无能为力。
大汉骠骑啊!
曹操仰头望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在越来越近的袁军偏军身上……
若说是来了大汉骠骑的骑兵,某还真有些害怕,然而仅仅是张郃张儁乂你这些所谓的冀州精骑,某还不放在眼里!
“传令!击鼓!升纛!”
曹操沉声大喝道。
虽然与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但是结果肯定相同!
之前是用运粮车为饵料,现在则是以自己为饵料,一样钓上张郃张儁乂这条鱼!
第1617章 一群虫的事情
在曹操和张郃相爱相杀的时候,张飞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些麻烦虽然个头不大,却是相当可怕。
盘缺山口的阻拦,不仅没有能够挡住张飞的脚步,反倒是让大笮的笮人们意识到了自己和大汉正规兵卒之间的差距,于是乎,不再进行正规阵地战斗的笮人们,反倒是将张飞渐渐的逼进了绝路之中。
笮人们有好几个部落头人,而张飞只有一个脑袋。当有的笮人头人可以大刺刺的躺倒休息的时候,张飞却必须一个人来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骚扰袭击。
笮人没有铠甲的优势反倒是在这样的战斗当中具备了优势,别说是围堵包抄了,就算是在山林之中奔跑追击,穿了厚重铠甲的张飞手下,不管是从灵巧度还是从速度上来说,都不是这些笮人的对手。
射出的箭矢淹没在灌木树丛之中,砍出去的刀枪卡在树杈和藤条之上,原本在盘缺山口的酣畅淋漓的大胜已经完全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烦躁和郁闷。
笮人在山林之中健步如飞,这一片的山头他们都熟悉,不仅仅是树林,甚至可以蹲在大石头、灌木从等等的后面,静静的等张飞等人经过的时候才突然冲出来,然后怪叫着冲杀一波,然后再不到三分钟之内便提上裤子,有战利品便捡些战利品,有些折损也不管,呼啸着又做鸟兽散去。
虽然张飞手下兵卒有铠甲防护,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豁免长枪兵的厄运降临,总归是有些受伤的,而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一旦有了伤口,血腥味吸引来的不仅仅是猛兽,还有缠绵不去的虫豸!
能打死一只,却打不死一群,能赶跑一刻,却不能赶跑一天!
闻到了血腥味,然后又饿了一个冬天的野兽,多少还是在夜间出动,依靠着人多,还能防得住,但是虫豸却不分早晚,不分时间,随时随地的降临在受伤的兵卒身上周边,根本防都防不住!
再加上所有吸血食腐的虫豸,都有一些本事,不论是注入毒素还是麻醉剂,都会对于原本就因为受伤而相对比较虚弱的兵卒造成持久的DEBUFF损害,引起伤口的发炎,甚至开始低烧,呕吐,腹泻等等一系列的症状,而这些症状一旦产生,在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的条件下,这些伤兵也就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坦然的直面死亡,不是所有人在死神来临的那一刻都能笑得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具备高尚的情怀,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战友的重要……
自己都要死了,还论什么其他?!
就像是后世得了艾滋病的患者,有些人就开始疯狂的报复所有没有艾滋病的普通人一样,人性的丑恶,人性的真善美,在绝境的时候越是容易爆发出来,而心怀着真善美的人静静死去,而丑恶的败类却往往拖累了更多无辜的人。
因此,在起初的时候,还有人会砍来树枝做成担架,或者是背负着,或者是拖拽着,带着这些伤员一同前行,但是随着人性的沦丧,出现了伤员临死之前的疯狂的时候,原有的这些战友之间的情谊,就被抹杀得荡然无存了。
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发烧没救的伤员,在回光返照的时候,是微笑着交代后事,还是凶恶的举起刀枪,亦或是才刚刚笑过下一刻就砍杀过来,终然被收走了刀枪,但是也不意味着就一定安全,毕竟其他人身上也还有刀枪,真心要作死的人谁也拦不住。
于是乎到了后面,一旦出现伤员,便谁也不敢管,谁也不敢靠近……
而这样的行为,在士气上的打击是极其严重的。
有人劝说张飞:“将军,不妨暂且退兵,待汇合主公之后再行处理……”
可是张飞依旧不同意,因为张飞认为,既然大哥刘备说过要尽快取得定笮,又怎么能在临近定笮县城的时候,轻易地放弃呢?
再加上笮人也不擅长兵阵,若是能取了定笮,岂不是比返回头再走那些该死的山路要来得更好一些?
于是乎,张飞拒绝了退兵,继续吹促着兵卒不断向前。
然而士气的崩坏,并不是靠张飞一个人的意志就能够完全扭转过来的,再加上张飞原本脾气就暴躁,所以平常也不和兵卒扯什么家长里短,谈心收心什么的,只会生硬的下达命令,更不用说坐下来好好的给这些兵卒梳理一下,解释通透了,于是乎情况便越发的恶劣起来,像是盘缺山口一样,奋勇争先的情况便再也无法出现,终于在一次笮人的来袭之中,几名兵卒一见到了笮人,便是立刻掉头撅着屁股就跑!
这在张飞印象当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他何尝带过一群这样见了敌人就撅着B脑袋卖屁股的怂兵!
暴怒之下,张飞当即斩杀了这几名兵卒,暂时镇压住了局面。
可是第二日,张飞就发现竟然出现了逃兵!
要知道,这是在山道半路之上,不比平日里在原野之中,这样半夜而逃,所冒的风险也不比随军进攻的风险小!
可是依旧出现了逃兵!
张三爷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他脸上狠狠的来回抽了十几个巴掌一般,原本黑脸都烧红了,就像是一块被点燃的煤炭一样。
军中军法,若是有逃兵,军伍军什都需要承担连坐责任,毕竟这个是他们原本的责任范围之内的事情,一个松懈渎职之罪少不了的,张飞就要行军法,可是有人劝说道:“将军!大战将临,不可妄动军法!且暂记下,待其将功补过可也!”
张飞这暴脾气,哪里肯听,依旧是每人抽了五鞭子,方停了手,呵斥道:“其余暂且记下!若再有过,定斩不饶!”依照律例,若是行伍之中出现逃兵,当事人的伍长需抽二十鞭,什长十鞭,张飞只是抽了五鞭,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可是暴怒当中的张飞,只顾得宣泄自己的情绪,却没有联系当下的情形。
没有人愿意自己白白死去,尤其是有了前车之鉴的情况下,虽然说这些丹阳兵是刘备张飞从徐州一路带过来的,但是也不代表着这些丹阳兵完全就没有见过世面,尤其是在见到了斐潜的兵卒,有了对比之后。
刘备和斐潜一场对抗,失败之后,川蜀本地兵卒和那些东川兵,基本上都被斐潜收编了,只留下丹阳兵不动,这样的行为在刘备等人眼中,是一件好事情,毕竟还保留了一部分的家底,不算是绝了道路,但若是将视线放低到丹阳兵的角度上来看呢?
原本在刘备军中,丹阳兵算是刘备手下第一梯队的,所以军饷器物什么的都大体上是足够的,然后才是这些川蜀兵和东川兵,而败在斐潜手中之后,情况就完全倒过来了,丹阳兵反倒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而川蜀兵和东川兵被收编完毕之后,不管是装备还是军饷,都上升了一个数量级别,这要说丹阳兵心中完全没有任何的意见,依旧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那就呵呵了。
不过因为往日刘备对待丹阳兵也算是不错,所以丹阳兵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是看在刘备颜面上,私底下略有些抱怨,明面上多少也没有表现得太离谱,然而在当下的这样的环境当中,被压在心底的不满和怨气,就像是被张飞五鞭子抽开了火山的裂缝一般,在黑夜之中喷薄而出!
愤怒的时候,血液会涌向躯体,加速血液的流动,这原本是人类的一种动物的本能,可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以便更好的击败猎物,但是这样也会带来一些弊端,就是原本流向大脑的血液被截留了,思考能力自然随之而下降……
当夜,被鞭挞了伍长和什长,纠集了自己的好友和乡人,认为张飞鞭挞使其受伤,在将他们往死路上面逼迫,于是乎夜间呼啸而起,炸营而乱!
黑夜之中,人的恐惧情绪会被放大,就像是恐怖片一定要灰暗冰冷的色调一样,这样一来鲜血的颜色才特别的刺眼,若是相反,要是满屏都是鲜花盛开,处处鲜活的场景下,就算是真的垂头发盖着脸的关节僵硬的在路边沟里爬出来一个白衣女子,多半也会认为这个倒霉孩子是低头看手机摔倒掉沟里了……
兵卒原本经历生死,再加上汉代有没有什么心理医生,心理建设什么的,尤其是没有像是斐潜一样,将死人头转换成为了功勋计数器,就像是前秦一样,看见对手死亡不惊反喜,因为这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小钱钱……
所以刘备手下的这些丹阳兵虽然都是老兵,但是实际上心中积累下来的隐患并不少!
紧张,疲惫,面临死亡,无人救治,前途渺茫,这些负面的巨大压力,在这一个瞬间喷涌而出的时候,纵然张飞武勇强横,也是无法相抗!
人,其实和虫子差不多,一只虫子谁都可以碾死,但是碰见一群虫子的时候,谁都头疼。人类是因为依靠组织和秩序才能将众人的力量集合在一处,才会显得巨大且可怖,仅仅是一人之力,在现实之中是极其渺小的。
张飞怒吼着在黑夜之中,挥舞着长矛将一个个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杀来的兵卒打翻在地,但是依旧没有办法控制住局面,所有的人都像是疯了一般,见到人就叫就砍就杀!
“将军!快撤!快撤!”跟随了张飞多年的护卫紧紧的跟在张飞侧翼,一边保护着张飞,一边大声吼叫着,“将军!快撤!救不回来了!”
军中炸营,也称之为营啸。这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情,纵然在后世,也有几万人一夜之间轰然而散的事情,更不用说在汉代这种还没有完全形成规范的军中制度的年代了。
张飞却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肯撤退,十几名的护卫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是依托着山石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战阵,就这样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疯狂的兵卒,直至晨曦在山间重新出现的那一刻……
乳白色的雾气在林间飘荡着,就像是给青山黛石笼上了一层轻纱一般,若是远观,则是仙境一般,但是如果将视线看向了近处,看向了昨夜立营的地方,则是画风突转,犹如地狱一样。
血液大部分都已经干涸成为了固态,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呈现出紫红色,浓烈的腥臭味道,是人体内部的血液胃液肠液加上屎尿等等各种混合而成的,已经吸引了许多不怀好意的食腐乌鸦,在山石空地上方盘旋着,呱呱的叫着。
残骸遍布了整个营地,被破坏烧毁的各类器物也是零散得到处都是,一些伤而未死的兵卒或躺或靠,有一声没有一声的哀鸣着,许多烧焦的物品之上,还有些青烟升腾而起。
张飞拨开护卫,手中的长矛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面上,如同钢针一般的胡须不停的颤抖着,就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为什么!”
张飞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囫囵的兵卒,一把将其拎了起来,怒吼道。几名护卫赶快跟过去,一脚将在这名兵卒身边的染血战刀踢开。
像是一截木头一样,被张飞拎起来的兵卒垂着头,茫然且没有焦距的眼眸缓缓地从两侧集中到了张飞的脸上,似乎辨认了很久,然后才看见了周边的情形,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手足也舞动着,原本木然的脸上这个时候才出现了惊慌恐惧的神色,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懂得扯着已经沙哑无比的嗓子嚎叫着……
“嗨!”
张飞重重的将这名兵卒掼到了地面上,然后重新在残破的营地当中寻找起来,可是找到的兵卒要么就像是方才的哪一个一样,木然得像是傻子一样,要么就是已经完全疯癫,见到了人就算是没有气力也依旧要喊打喊杀……
这些已经失去了神智的兵卒,也是无法挽救了,就算是挽救回来,这些已经疯狂的兵卒多半也在昨夜之中耗尽了全数的体力,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后果,就是体内积累了大量的毒素,纵然战斗停歇下来,内脏器官什么的也会出现衰竭,很快就会因为体力用尽而死去……
整个偌大的临时营地,整个张飞所带领的近千人的前锋军,虽然之前也有些战损,但是昨夜之前还有近八百人的军营,一夜暴乱之后,收拢之下,还算是清醒且囫囵无伤的,竟然只有七十余人!
无奈之下,纵然张飞心中有千万般的不愿,但是也只能是收拢了残余物资,仓皇而退,半道上遇到了不放心前来追寻的刘备,张飞才嗷得一声拜倒在刘备身前,众多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哭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胖子……
第1618章 一帮人的事情
虫子依靠本能行事,吃饱了就不动了,也不见得会闲着发慌就对付其他的虫子,或者因为其他虫子长得太黑一些,太白了一点,大了一圈,小了一号,甚至是路上多看了一眼,多碰了一下触角,便跳将出来横眉怒目,不讨要一个说法便不罢休。
囚徒困境的理论便是如此。
当然,重复的进行囚徒困境的时候,结果会发生一些改变,这不是代表着人性就得到了生化,而是在新的条件之下,尤其是得知了之前的囚徒结果之后,所产生出来的额外附加的变化。
其中不变的,依旧是人性。正所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好人永远都是牺牲得最快,所以有一种理论,就是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来说,人类血统越往后世绵延,自私自利的基因因子比重就会越来越大……
尤其是在面对利益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立足于上帝视角,冷静的均衡出一切的利弊,然后才进行选择的,在很多时候,人类所做出的决定,往往都只能基于短期利益,至于长期的那些,要么看不到,要么不知道……
就像是后世农户改造老房子,结果挖出来一个装了银锭的瓷器罐子,为了尽快取出银锭,农民将罐子直接打破了。银锭么,自然是取了出来,结果事后鉴定,那个瓷器罐子,其实是宋代汝窑,若是完好无损的话,价值么……
呵呵。
张飞张郃,五百年前差不多就是一家,所以碰到的问题都很相似,张飞咬着牙不肯退却,因为看见了定笮这一块肉就在眼前,而张郃也同样没有退却,因为看见了曹操这一块肉就在嘴边……
眼前的利益太过于重要,导致了张郃犯了和张飞一样的毛病,在察觉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贪婪和侥幸的心理依旧占据了上风,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张郃已经败过一次了,若是再加上那一次和斐潜手下的太史慈来算的话,那么是两次了,这对于统军将领来说,无疑就是致命的打击,就像是后世那些知名的演员导演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坏票房,沉沦下去,想要复起,就不是那么轻易地事情了。
再加上张郃之前按照袁绍的意思,做了一回刽子手,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其中主事的是袁绍,但问题是会有人对于张郃通情达理么?然后看着张郃失败还伸出热情的双手拉扯一把?能不落井下石的都已经算是品格非常好了吧?
所以,张郃没有失败的余地,一点点都没有。
因此再这样的情况之下,张郃见到了曹操出现在眼前,就在其兵马的打击范围之内,若是设身处地,张郃应该怎么选?
是,曹操出现在这里,有些怪异且不正常。
然后是不是可以像是司马懿一样,高呼一声诸葛这琴声太过于厉害,然后带着人马掉头就跑?
不可以,张郃没有像当时司马懿一样有本钱。当时且不说只有司马懿能抵挡住诸葛,就单说纵然司马懿退兵了,也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至少已经算是击退了诸葛大军的进犯,达成了原先的目标,至于不能活捉或者说是击杀诸葛,司马懿也大可振振有词的雄辩一番,你行你上啊,不上别BB……
然而张郃呢?而能说在袁绍军中,就没有人可以取代张郃么?能说张郃在河洛这边绕了一圈,就算是已经达成了预期效果了么?
因此,张郃纵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理智上告诉他这里风险极大,可是张郃依旧挥兵猛攻曹操所处的阵地,然后便被夏侯渊的人马抄到了后路,四面八方的围堵了起来。
夏侯渊意气风发,兴奋不已。
早在之前太史慈千里奔袭之后,夏侯渊私底下几乎是日夜都在揣摩着太史慈的进军路线,战斗方法等等,在上一次和张郃的伏击战之中,结果还是漏掉了张郃,让张郃等人逃了回去,夏侯渊气得三个时辰都没吃饭……
所以当再一次出现了机会的时候,夏侯渊就跟疯了一样,如同一个饕餮看见了美食一般,垂涎欲滴的扑了上来。
如果不是曹操一再吩咐夏侯渊必须等到号令的时候才能出动,夏侯渊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冲了出去,当然,这也或许是这一次夏侯渊能够将整个包围圈顺利堵上的原因……
对于夏侯渊来说,或许战鼓的响起,号角的吹响,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动听的音乐,他疯狂的就带着人马扑了出来,就像是一只脱了缰绳的二哈,厉声狂吼道:“杀!杀啊——”
两千叙事已经的曹军骑兵,跟着夏侯渊如同一张大网一般的展开,兜头就朝着张郃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夏侯渊更是眼睛绿的发蓝的盯着张郃的大纛,卷起漫天的黄尘,直扑而去。
正常来说,一般军队在进行交战的时候,主帅身边一定会留下一些预备队,这样才能在出现一些突发状况的时候,能够进行应付,取胜了可以用来扩大战果,战败了可以用来断后,可是今天张郃身边,却没有留下多少的部队。
不时张郃大意,又或是张郃不懂得战场之上的规矩,而是因为张郃太过于迫切的想要击败曹操,而且时间拖得越久,也就意味着张郃得风险越高,因此在面对着极其诱人的曹操这一块大肥肉的时候,张郃最终除了留下不到三百人的亲兵直属之外,其余的兵力全数投入了攻打土坡上面的曹操阵列当中,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击破曹操的阵线,达成最终的战果。
所以当狼烟升起,夏侯渊从西南方向冲出来的时候,张郃手头上可以用的兵卒就并不多,而且看到了夏侯渊展开的阵线,张郃就意识到了这是要两翼包抄,将其全数吞下的架势,这让张郃又惊又怒,他觉得夏侯渊未免太过于猖狂,又觉得自家兵卒已经即将攻上土坡,曹操的首级就在眼前,若是此事放弃,实在是可惜之至,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能够真的斩下曹操首级,就算是夏侯渊完成了包围又能如何?双方士气此消彼长之下,胜利者必定还是自己!
“亲卫营,出击!”张郃大喝一声,率领不足三百人的亲卫营迎了上去。亲卫营的兵卒都是跟随着他多年的最为精锐的兵卒,即使人数不多,但是挡一挡敌人的势头,攻击曹操本真的自家人马,争取一定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张郃的计算落空了,他没有放弃击杀或是擒拿曹操的计划,最终成为了拖累他逃离的镣铐,也成为了他最终落败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谁都知道,在相对于平坦的地区,一旦骑兵想要突围逃窜,比起步卒来说要更加的容易和简单,也更不好防备,但是张郃大部分的兵力因为要围攻土坡,所以有一部分的兵卒是下马步战的,而大部分的骑兵下马之后,往往战斗力下降得不止是一个档次,同时即便是张郃他自己领兵迎战夏侯渊,但是对于土坡之处的兵马来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
夏侯渊呼啸着,带着手下亲卫也是针尖对麦芒的朝着张郃而来,双方在接近的哪一个瞬间,都纷纷投出了手中的投掷兵器,张郃的骑兵扔出的是小戟,而夏侯渊的手下投掷而出的则是短枪……
从贵重和华丽的角度来说,自然是短戟胜出一筹,但是就论杀伤力来讲,其实短枪更适合于战场。再加上夏侯渊集中起来的兵卒比张郃要多一些,投掷出来的短枪数量上也多一些,因此在双方第一波的交手的时候,张郃折损的人马,就相比夏侯渊更多。
张郃的武力,比夏侯渊要来的更强一些,但是也不是那种压倒性的强悍,所以虽然张郃突进了夏侯渊的骑兵阵列当中,一口气之间连扎带扫,直接杀掉了七八个曹军骑兵,几乎无一合之敌,但是自己另外一边,也被夏侯渊突杀进去,杀出了一个缺口。
当双方的骑兵绕得圈子越来越小,双方主将终于是对上的时候,张郃发现,虽然他可以压制着夏侯渊进行攻击,但是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击杀夏侯渊,而这样拖的时间越长,局势就越发的危险,甚至张郃眼角余光看到,夏侯渊的两翼部队已经逐渐的靠近,即将完成合围……
此时张郃再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连北面也扬起了烟尘,似乎是从雒阳方向上来了曹军的部队,堵住了张郃向北的道路。
一群人都是英雄的时候,往往都不需要考虑什么后路,但是当一群人都是囚徒的时候,下意识选择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决定,似乎就成为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当第一个人觉得自己退下来,让别人上去的顶着的时候,就会惊讶的发现,竟然在自己身边汇集了一大群的做出同样行动的人,而且还有人已经跑得比自己还要更快了!
“无耻!卑鄙!做人怎么能不讲道义!要是行军法,第一个肯定先砍了他的脑袋!”于是乎,一边痛骂着,一边加入逃离者的行列,也就成为了众多人的选择。
张郃越发的着急,但是夏侯渊却死缠烂打的粘着他,让他无暇脱身,结果在没有张郃亲卫本阵的控制下,越来越多的袁军兵卒在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开始选择了囚徒的行为,军心动摇起来,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恶化,然后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几乎就没有人继续攻打已经退缩到了土坡顶部的曹军曹操阵列,而是开始逃往土坡之下,四散逃亡。
如果袁军能够再坚持一些,如果曹操本阵露出了些破绽,如果说再次召集的袁军骑兵训练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如果说夏侯渊部队来得慢一点,等等等等,有许多的如果,或许整个结果就将不太一样。
然而最终在夕阳临近落下的时候,张郃所带领的袁军偏军,总于是被合围在了其中,当然,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逃离了出去,但是那都不重要,因为张郃最终被围住,原本不足三百的亲卫营,也战死大半,现在只剩下一百余人,被困在战场的中央。
曹操换了身衣服,又取了水擦了擦脸上胡须上沾染的灰尘和血迹,重新恢复成为一个大汉司空雍容华贵的模样,在重重的护卫保护之下,让护卫高声传话,准备劝降张郃。
“要这家伙好干啥?”
夏侯渊嘟囔着,对于即将终结张郃性命之前被曹操叫停了,多少有些不满,就像是在马上冲刺着,然后老板不分时间节点,忽然一个夺命连环call打了过来一样。
对于曹操来说,懂的骑兵的将领太少了,这是作为曹操内心深处的忧虑,仅仅是靠夏侯渊一个人,又或是半桶水的曹洪曹仁,并不足以在将来某些情况之下应付得来,所以尽可能的招揽骑兵统兵将领,自然就是应有之意,虽然张郃也是差一点将曹**迫到绝路上……
“张郃张儁乂!速速来降,司空有令,不究汝罪!”
“先败于河洛,再败于阳城!此番纵然回归冀北,必然无人容汝!”
“大丈夫当掌天下权!汝一身本领,岂可轻废!”
“袁逆不道!为王师所讨,不日将亡!休要与其玉石俱焚,岂不痛惜!”
林林总总的劝降之声,如同四面楚歌一般响起。
张郃的手下张皇的四下看着,然后又回头看着张郃的面色……
张郃却依旧在兵卒之中默不作声,也不拒绝,也不答应。
“说那么多废话干啥?!”夏侯渊又嘟囔着。
曹操瞄了一眼夏侯渊,心中想着,要不是这家伙是自家亲戚,哼哼……
沉吟了片刻之后,曹操向一旁的护卫歪了歪脑袋,轻声交代了两句,护卫点头领命而去,到了张郃等人的小圈子面前,高声喝道:“司空仁慈!若张将军受降,旗下兵卒不动!此外,可加兵五百!”
张郃现在手下兵卒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这些兵卒就算是张郃个人的直属部队了,算是私人部队,这样的一点点数量,甚至大一些的军侯都可以达到,更不用说什么校尉骑都尉什么了,所以如果只是保留了将军的职位,却没有足够的本部人马的话,这个将军就像是后世的什么不担任具体管辖范围,纯粹虚职的公司副总一样,说话如同放屁,根本没有人会重视。
张郃心中一动,扬声高喝道:“司空手下,何来骑兵?”
“这家伙瞎了不成?”夏侯渊比划着,很是不屑,“老子这些就不是骑兵了?”
曹操没理会,也没有向夏侯渊解释,而是笑眯眯的又交代了两句。护卫再次传话道:“好让张将军听闻!大汉骠骑将军进献兵马三千!不日抵雒!若张将军欲降,司空有言,可统一部!”
“……”
张郃似乎思考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什么,分开了手下,越众而出,然后下马将兵刃放下,拜倒在地,“谢司空不杀之恩,郃……愿降……”
第1619章 听者和说者
或许是因为每一个人的基因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孤独感,而这种孤独感表现在很多方面上,有人只是伤怀感伤,而有的人则是完全的以其自我为中心。
自我为中心的人也不完全是什么坏人,但是自私两个字大体上是跑不掉的了,尤其是在做了一些事情之后,就像是丢了斧头便看着邻居的孩子怎么都像是偷斧头的小贼一样,在出现了问题的时候,往往也是死死的盯着旁人看,怀疑旁人做一些什么事情的动机……
就像是鲁迅UU小说的阿Q,因为头上有些癞疮疤,所以不仅旁人不能说癞、疮、疤三字,甚至连光、亮、闪等等字也一律觉得是在说自己,然后便勃然大怒,非要和旁人论一个曲直出来。
袁绍帐下的许攸,其实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是问题是,自私的人往往都不觉得自己自私,而是觉得旁人都是自私的,因此当他听闻到了张郃兵败的时候,不由得便哈哈大笑,在自己帐篷之中手舞足蹈了一番,对于他来说,能看到冀州这一帮子人吃瘪,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谁让冀州这一帮子的人,之前跟自己抢生意?
同行就是冤家!
可是许攸开心的时候忘了一件事情,这里是大营之中,并非是在冀州邺城之内的他自己的小院……
许攸都知道了张郃兵败,那么袁绍自然是了解得更加的清楚。
次日。
中军大帐之内,虽然富丽堂皇,温暖宜人,但是袁绍面沉似水,却让人感觉温度逼近了冰点一般。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所有战事都能够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确保一切战斗都能胜利,可以追求达到这样的境界,但是失败了,也并非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像是高干战败,我有重重责罚么?
就像是淳于琼那个蠢货,也是兵败了,我有……呃,淳于琼那个蠢货都死了,也就算了,我也没有追究其家人罪责,不是么?
兵败没有关系!
真没关系!
袁绍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之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但是你个张郃,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投降了曹阿瞒!
这是几个意思?!
“大将军……”帐外兵卒小心翼翼的禀报道,“田别驾来了……”
“传!”袁绍从牙缝当中蹦出了一个字。
田丰低着头,进了大帐之后便将手中的拐棍一丢,大礼参拜,口称罪重。田丰对于袁绍脾性也是相当的熟悉,所以在这样事实明确的情况下,便是什么辩解的话先不说,先表示一个态度最重要。
随后,袁绍毕竟是要维护自己之前形成的宽厚形象,对于主动认错的人总是不能逼迫得太过,所以田丰自然诚恳认错。
袁绍眼角跳了跳,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才让田丰起来回话。田丰对袁绍熟悉,袁绍这么些年下来,就算是起初不熟悉,现在也多少知道一些了,所以见到了田丰如此的作态,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消除,反倒是更加的炽热起来,可是袁绍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便强忍着,先听听田丰怎么说……
“主公宽厚圣明,真乃臣子之福也……”田丰拍了拍马屁,发现并不能起到什么理想的效果,便立刻转到了实际问题上面来,“今虽有败,乃可知三事也,一则曹贼骑兵具于河洛,青州一带必然空虚!可速令掩进,不可失其机也!二则曹贼围猎,必使兵卒来回奔波,疲于道途也!可中军轮番阵击,攻其兵惫也!三则么……”
袁绍缓缓的点点头。
田丰确实是战略家,这一点不可否认。从张郃兵败这个事情上,田丰就推断出了对于袁绍比较有利的两个方面,而且这两个方面也确实是曹操的软肋。
曹操要围堵击败张郃,不管是从旁处集结兵马,又或是从前线调兵,都会导致田丰所说的情况出现,而且曹操原本的兵力就不是很多,因此青州空虚和兵卒来回奔波疲惫可以说是当下必然的情况,所以田丰几乎就是立刻将张郃兵败的不利消息,转变成为了接下来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
田丰瞄了一眼袁绍面色,发现袁绍面色有了一些缓和之后,便继续说道,“……其三,张将军南进河洛,此事甚密,然曹贼依旧应对迅速,并且设兵围堵……此事,丰窃以为……莫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什么?!”袁绍瞪大眼睛。
“主公向来宽厚,广纳天下士子……”田丰拱手说道,“此自为主公霸业之基也,亦不免滥竽,混蒙于中……”
袁绍却是很是头疼,他知道手下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派别,相互之间也多有倾扎,但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越来越严重,也是越来越明显……
“依汝之意……”袁绍冷笑了两声,盯着田丰说道,“莫非是豫州之人,暗中传递消息了?”
田丰拱手说道:“臣……尚不为知也……臣等赤心肝胆,皆为主公谋……”
“够了!”袁绍一拍桌案,沉声喝道。
田丰说自己忠心耿耿,并不是真的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至少不完全是,其中也有将帽子扣在豫州一派人头上的嫌疑。按照田丰的说法,就是冀州一派只支持袁绍,而豫州一派么,呵呵,那就是个三家姓奴,呃,三姓家奴……
“田元皓!”袁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并指如戟,指着田丰怒吼道,“汝身为别驾,不求思进,反诬同僚,献策多败,至使战将亡于阵,兵卒殆于野!若汝无罪,何以服众?何以治军?何平天下之怨?来人!”
“将田别驾去冠!羁于辎重营中!非某之令,不得他人探望!”
顿时就有兵卒冲进大帐之中,一手将田丰的头冠打落,旋即架了起来,拖着就走!
田丰大叫,但是袁绍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背着手,盯着田丰,直至田丰的声音渐渐的远去,才缓缓地重新坐回了桌案之后,然后沉思了半响,出声传令道:“来人!传许子远来!”
不多时,许攸抖着三缕长须到了。
袁绍劈头盖脸的就骂道:“吾兵败河洛,汝何喜之有?啊?莫非汝欲吾亡于此乎?”
许攸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一个前扑,顿首于地,向袁绍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对于袁绍有半点的不敬云云……
袁绍也不多听,冷哼了一声之后,便是让兵卒一样将许攸拿下,关押到了辎重营当中,然后才愤怒的挥了挥袖子,转回到后帐去了。
……这里是分割线……
田丰和许攸前后脚被关押起来的消息传开,袁军大营当中自然很多人对于这个事情有自己的解读,袁尚也不例外,而且还是在袁绍面前直接进行解读。
袁尚前一段时间生病了,现在才康复不久,脸上血色还不是很充盈,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原本俊秀的外表,倒是有一种病态的美感,若是放到后世,定然能迷惑倒一群腐女眼冒红心的大叫着小受受什么的……
“说说看,说错了也没有关系……”袁绍一改在中军大帐人前的愤怒面容,而是温和的笑着,鼓励着袁尚说道。
虽然说袁尚年龄不算大,但是袁绍觉得,总是要让袁尚懂得一些帝王权柄制衡之术,所以便有意识地引导和传授给袁尚。
“此事……”袁尚看了看袁绍的面色,然后说道,“父亲大人其实……对于田、许二人……并非完全只是生气……”
察言观色,其实是每一个孩子的本能,呃,熊孩子除外。因此,对于袁尚来说,从袁绍脸上细微的变化之中,察觉出袁绍当前真实的情感,已经是一个经过实践和时间,检验和修炼出来的特长本领了。
所以袁尚觉得虽然外界传闻当中,袁绍很是愤怒的样子,但是见到了面之后,发现其实袁绍并非是那么的愤怒……
袁绍点了点头,呵呵笑了两声:“我儿果然聪慧……来,再说说看,为父为何如此做……”
“为什么?”袁尚小心脏缩了一下。
作为孩子来说,或许对于大人也是,最爽的时候便是可以一直问别人为什么,当然,最不爽的时候就是别人一直问自己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可惜这句话,袁尚不能说出口,便只能使劲的想……
袁绍耐心的等着,然后觉得应该给袁尚一点提示,便从袖子当中取出了一个小袋子,然后放到桌案之上,示意袁尚自己看。
袁尚打开小布袋一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连带着鼻子也皱了起来。
布袋之中,是一些已经霉变的粟米,灰白色和墨绿色的霉菌遮掩了原本应该鲜亮的色彩,还散发出一种让人厌弃的气味。
“这……”袁尚看向了袁绍。
袁绍敲了敲桌案,显得有些愤怒,“新到的一批军粮之中,竟有两成霉米……”
“这……”袁尚忽然想到其中的联系,不由得恍然说道,“原来父亲大人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袁绍哈哈大笑,然后才轻声说道:“正是……偏军突进,原本就是凶险之极,兵败么……”袁绍微微皱了皱眉,想到了张郃这个小子,然后呼了口气,继续说道,“也是正常,但是兵粮之中参杂了霉变粮草,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军粮有陈米,这个是正常的,谁也不能保证当季就打仗,然后吃都是新米,但是陈米可以食用,霉变的却不能用!
任何时候,军粮出问题都是大事件!
就算是倒了后世,也有阿三表示没有咖喱就静坐示威,不打仗不作战了。对于兵卒来说,兵粮就基本上等同于稳定的后方,若是兵粮出问题,那么就意味着后方出问题了,这不是所有兵卒都能够豁免的负面消息。
张郃胜败,距离毕竟较为遥远,普通的兵卒感受不深,而兵粮这种则是天天要见!
一出事,就是大事!
而在这其中,主要的两个人便是田丰和许攸。
田丰是负责调剂冀州人士的,而许攸负责后营辎重采购的,这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对于袁绍来说,还更希望是许攸出现了问题,因为一但是田丰这方面出现了问题,就代表着冀州士族……
所以,不可不慎。
袁绍有意隔绝二人与外界联系,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
“此外……”袁绍指了指桌案之上的小袋子,“尚儿可知,此物何人送来的?”
袁尚摇了摇头。
“是郭公则!”袁绍微微哼了两声,“并且就是在张儁乂兵败之后,送来的……哼哼……”
袁尚也不傻,想了想便明白了,说道:“莫非郭公则早就知道了此事,结果等到了兵败消息传来之后才送来?”
袁绍闭上了眼,默然。
“明白了……父亲大人此次羁拿二人,也有平衡冀豫之间的意思……”袁尚补充说道,“若是只是拿了田元皓,豫州不免得意猖狂……反之亦然……”
袁绍点点头,睁开眼睛,欣慰的看着袁尚,点头说道:“正是,我儿能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
袁绍细心的提点道:“越是危急之时,便越是需要谨慎,不可慌乱,不可莽撞,更不可因此偏听偏信……方能转危为安……吾儿切记之……”
若是袁绍学过一些基础教育学,恐怕现在就不会好心好意的进行提点了,因为这样的提点不仅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会影响到了袁尚自己的思维。因为一来不是自己想出来了,所以印象并不是那么的深刻,二来在过程当中也有可能记错了另外的词语,就像是父母反复交代不要买酱油,不要买酱油,不要买酱油,结果孩子到了门市部超市什么的,一回想,父母是要买什么来着?
酱油!
袁尚自然是连声应下。
袁绍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小布袋说道:“某需坐镇军中……此事,便交给尚儿了,你带着这个,到了夜间,去分别细细询问二人……”
第1620章 真的和假的
就像是许多小孩明白父母的意思是一回事,懂得道理是另外一回事,亦或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一样,袁绍的意思么,袁尚心中多少也是清楚,但是怎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对于袁绍来说,觉得和袁尚讲述到这个程度,应该就是够了,袁尚那么的聪明伶俐,应该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再加上袁绍也想着让袁尚多锻炼一下,多实践一点,所以就将这个任务额交给了袁尚。
可是父母所感受的,和子女所感受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作为孩子,有相当一部分,都只是想着父母抚养其长大,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不然父母干什么生他(她),然后这些人之中,又有一部分只懂得伸手索取,从来不想着如何回报……
作为袁尚,虽然比这样的孩子好上一些,但是在袁绍的宠爱之下,并没有像是袁谭袁熙一般觉察到了整个人世间的险恶,也没有尝到成人的那些心酸和痛苦,所以在袁绍眼中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情,而在袁尚眼中,只是父亲大人袁绍觉得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是的,这件事情是袁绍的,并不是袁尚他自己的。
父母的难题都是父母的,自己的开心才是自己的。
所以,袁尚就带着像是上街帮着袁绍买一瓶酱油一般的态度,等到了入夜之后,便施施然的带着护卫来到了辎重营。
辎重营,向来就是最为杂乱的营地,不仅有粮草,还有各类的杂物,器械,甚至还有一些负责缝补修理运输的工匠和民夫,所以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没有办法像是中军大营一般整洁有序。
因为粮草和运送这些辎重的骡马等的关系,再加上袁军也不像是骠骑将军斐潜那样重视卫生问题,所以随处可见的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粪便,就像是地雷一样埋伏在帐篷左右,袁尚一个不小心,就踩上去了,顿时恶心得够呛。
虽然袁尚见过血,见过死人,见过屎尿遍地的污浊情形,但是不代表他就能习惯血,习惯死人,习惯肮脏,就像是有许多人见过好多次的蟑螂老鼠,可是猛地一看到,依旧会跳起来歇斯底里的尖叫一样。
按照往常,定然是回去更衣了,但是袁尚这一次是带着袁绍的任务来的,就算是回去了依旧还是要再走一趟,因此袁尚便只能伸着脚,让护卫草草处理了一下沾染上了粪便的靴子,便忍着恶心,又在一旁的帐篷毡布上蹭了好几下,才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而行,先来到了关押许攸的帐篷之内。
许攸见到了袁尚,顿时扑了上来,就要抱着袁尚的大腿,顿时被袁尚的护卫挡住,给架了回去。
因为长时间的处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之中,加上辎重营条件有限,关押许攸的帐篷之内的味道并不是那么好闻,袁尚不由得举起袖子挡住了口鼻,嗡声嗡气的说道:“许子远,某代大将军询问于汝,且如实言来!”
“唯,唯,三公子请问,请问……”许攸点头如捣蒜。
“此番军粮之中,霉变**有之,何故?”袁尚问道。
许攸瞪大了眼,茫然的问道:“军粮霉变?啊?这和某有何关联?这不是应该问后营粮草管事么?春来多风雨,存储不当,是后营粮草管事失职也!”
袁尚摇了摇头说道:“此乃运送而来之时,便已是腐坏了!汝乃转运使,其言无责?”
许攸愣了一下,顿时跳将起来,若不是袁尚护卫眼明手快又将其按住,恐怕又是贴到了袁尚大腿上来,“这是陷害!陷害忠良!三公子,某担任转运以来,尽职尽责,勤勤恳恳,并无半点差错,这腐坏之粮从何而来,某确实不知啊!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某!对了,若是腐坏之粮,后营勾收之时,为何不查不讲,到了这个时候又来说这些!三公子明察啊!某要和后营粮草主事对质,对质!”
袁尚又摇了摇头,说道:“后营管事已经死了……”
“啊?”许攸瞪大双眼,茫然且没有焦距。
“因为后营粮草主事死于非命,所以这个事情才被发现……”袁尚淡然的说道,就像是死了一个主事就像是死了一只蚂蚁,顶多像是死了一只鸟雀一样,并没有多少感情,“许从事,还是如实讲来吧……”
“不,不是我!”许攸急得一脑门上都是汗,急切的分辨道,“粮草乃军中大事,某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动什么心思!三公子明鉴,主公这些年,但凡所需事物交给某,某可有办得差池过?某是收了些许的浮财,可是某也上缴了主公和三公子啊!冤枉啊!真不是在下做的,真不是啊!”
袁尚翻了翻眼皮,不置可否,心中却对于许攸有些不喜起来。敬献给我东西不是应该的么,怎么还成了你口中可以拿来讨价还价的筹码了?
“行了,某知矣……”
袁尚甩了甩袖子,不顾后面许攸还在不停的哀嚎说什么冤枉啊,什么陷害啊的词语,便转头出了帐篷,到了另外一边关押田丰的所在。
比起许攸来,袁尚有一点害怕田丰……
虽然袁尚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袁尚到了关押田丰的帐篷前,迟疑了一下,然后咳嗽了一声,高高的抬起了头,下令让护卫掀开帐篷门帘,便往内走去,迎面就见到在黑暗阴影之中田丰的锐利目光,不由得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旋即又立刻挺直了,用鼻孔对着田丰,说道:“田别驾!大将军有言,谴某问于汝!”
或许是在黑暗当中待得久了,然后被突然的火把光芒刺得有些难受,田丰眯缝着眼,抖了抖花白的胡子,沙哑的说道:“且问!”
“此番军粮之中,霉变**有之,何故?”袁尚问道。
田丰一愣,旋即哑然而笑,说道:“善!端是毒策!此事,多半是公则所报吧?”
袁尚皱起眉头说道:“某替大将军问汝!军中粮草霉变之事,汝可知其故!?”
田丰眯着眼看着袁尚,呵呵冷笑了两声,似乎还带出了一些蔑视的态度出来,“此事,大将军已然知之,又何必多此一问?”
父亲袁绍已经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知道了还让我来问?真的?假的?
袁尚挑了挑眉毛,不由得有些迟疑,片刻之后才说道:“某替大将军询问,田别驾最好如实回答!”
田丰傲然而道,双手连挥,就像是赶苍蝇蚊虫一般,“欲杀欲剐!悉听尊便!且去且去!休要打搅老夫安眠!”
“……”
袁尚瞪着田丰,半响之后却只能愤然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当袁尚有些闷闷不乐,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自己的父亲,袁绍竟然已经在帐篷之中等着他……
“来人,取了热汤来!”
袁绍笑呵呵的,先让人取了些热汤来让袁尚喝了,又让护卫给袁尚换了外袍,然后下令将帐篷内的火盆烧得旺一些,这才挥挥手让手下护卫等人退得远一些。
“问得如何了?”袁绍笑着问道,“吾儿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袁尚迟疑了一下,“回禀父亲大人……”
袁尚刚想起身回禀,就被袁绍按住,“坐着说,坐着说……你身体刚恢复,不用这么多规矩……”
“谢过父亲大人……”袁尚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若说嫌疑,这二人兼有……许从事素来贪财,若是因财货动心,以次充好,也不是不可能……田别驾么,多番调集钱粮,冀州士族难免有所不满,此番又是征调,故而挟怨参杂腐坏,也是有这个可能……”
袁绍缓缓地点着头,但是没有说话。
结果帐篷当中,短暂的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然后呢?”见袁尚不说了,袁绍不得不继续追问道。
还有然后?
这不是为难我这个后人么?
袁尚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借着帐篷之中火光,查看着袁绍的脸上表情,“若是治罪……孩儿觉得,两个人……都有罪……”
袁绍依旧点头,没有评论。
见袁绍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袁尚的话语立刻就流畅了一些,“依照孩儿看来,许从事身为转运使,不管如何,至少一个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而田别驾,先有损兵折将,后有调集不利,作为冀州领袖,亦有统御不力之责……”
“嗯……”袁绍还是在点头,“若是依照尚儿之意,那么应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袁尚卡壳了一下,“还是父亲大人做主,孩儿不敢置喙……”
袁绍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谨慎,此处就你我父子二人,说说无妨!”
“唯……”袁尚拱拱手说道,“孩儿便斗胆直言了……田别驾么,桀骜傲慢,多有不逊,可治其乏军兴……许从事,贪财失察,可治其殉货色……不过,二人亦有情可原……”
“田别驾素来为冀州领袖,虽说此次军粮之事,稍显其疲,但依旧多有联系,若是因此而治之,军中阵前又多有冀州子弟,这难免……”
“许从事跟随父亲多年,虽说好财,但也办事勤恳,此番总有失察,也是一时疏忽,若因此而斩杀,亦难免寒了他人之心……”
“故而孩儿认为,可小惩大戒之……”
袁尚讲完了,微微抬眼,观察着袁绍的表情。
袁绍缓缓地点着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说实在的,袁绍心中略有些失望,但是看见袁尚那一张充满了胶原蛋白,又极像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脸,不由得又心软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示意袁尚坐近一些,然后才缓缓地,轻声说道:“尚儿啊,且记住了,一件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其实都是次要的……”
“呃?”袁尚睁大眼睛,明显有些不能理解。
“真假对错,不是最重要的……”袁绍继续说道,“没有任何事情,是完全对,或者完全错的……就拿这一件事来说,田元皓有错么?有错。他没有起到应有的协调冀州士族子弟的作用,但是完全是他的错么?许子远有错么,也有错,但是军情急迫之下,难道能一袋一袋的去监察,然后才起运?误了时期,从上到下都掉脑袋!”
“人无完人啊……”袁绍继续说道,“所以遇到事情的时候,与其花费精力和时间,详细的辨别每一个人的对错,不是不需要,而是对于当下来说,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当遇到事情之时,要如何应对最好,立刻进行处理,弥补错处,挽救损失,才是立刻应该考虑的……罪责对错,可以放在后面再来算……这,才是上位者应该考虑的问题……”
就像是什么污染什么泄露,错误已经出现,危害已经冒头,首先最为重要的便是即刻处理,减少损失和危害,而不是拿个什么临时工出来顶事情,又或是发表什么不痛不痒的声明,推诿遮掩。
袁尚恍然,说道:“军粮腐坏,兵卒群情必然滔滔,故而父亲将田许二人拿下,以此来平缓兵卒怨气!然不急于治罪,是因为治罪并非当下之急!当下之急,乃破曹贼!其余之事,可待后论!”
袁绍欣慰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故而,尚儿可知应如何处置了?”
“当传檄于营中,辕门斩后营粮草诸吏,以泄兵卒之愤!曝晒粮草,以示余粮充裕,定安军心!另囚田、许二人,待军心平复之后,再允其出,将功折罪!”袁尚得了袁绍的指点之后,便是相当流利的说道,“二人之罪么,待兵事完毕,再行论处!”
大汉律例,可以罚铜抵罪。
当然,这个也看上位者愿意不愿意接受抵罪……
袁绍仰头哈哈大笑,“吾儿得之矣,甚善,甚善!便如此罢!来人!”旋即将命令一系列的传达出去,基本上就和袁尚所说的相差不多。
次日,因为粮草之事,一干后营管辖粮草的军中小吏,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辕门之下,全数斩首示众,田、许二人因为涉嫌其中,被判囚禁,一时间军中动荡,不过在看到了后营将有可能霉变的粮草翻检曝晒之后,知晓了其数量还算是充裕之后,又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似乎一切又走上了正轨,就等着和曹操决一胜负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第1621章 阵前和阵后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像是斐潜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关中并北的人一样,袁绍的一些举动也是立刻反应到了冀州之中。
于是乎,兵粮霉变的事件,就像是难以根除的霉菌一般,开始落地生根,然后在口舌之水的浇灌之下,如同春天墙角之处的霉斑,一天天的扩大,一点点的变黑。
不过对于袁绍来说,这些事情他也暂时考虑不到,就算是想到了也没有空闲理会,他现在急着领兵趁着曹操还未返回前线的机会,便试图着推平曹军的营寨。
在任何冷兵器时代,攻打一个戒备森严的营寨或是城池,都是令人崩溃的一件事情。每一次冲锋,都意味着血肉的消耗,一直要到对方疲倦,又或是远程武器消耗完毕之后,才会稍微让进攻方喘息片刻。
每一波进攻的袁军兵卒,就像是在反恐精英当中匪徒大摇大摆的冲了对方基地中门,然后愕然的看见对方全员蹲坑一样,在面对着无数的箭矢如雨一般纷纷而下,就算是带了盾牌,穿了盔甲,也难免有一些疏忽,又或是在甩出二十面骰子的时候气运不佳……
兵刃的寒光如同刺得人眼生疼,遍地的鲜血如同紫黑色的地毯,燃烧的器具蒸腾起火焰和黑烟,遮蔽了战场之上的天空。
袁军和曹军的鏖战,从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从营寨的正面,一直扩展到了营寨的侧翼。
曹操布置下来的是依托地形而成的五花营,中军大营,前后左右各有小营护卫左右,袁绍同时派出了三队人马,分别攻打中军大营和左右前营,然后又有侧翼的兵马在看护者,以免被曹操两个后营的兵卒侧袭,当然最主要的力量依旧是在曹操中军大营上,左右两路算是半佯攻半牵扯,若是能够攻下自然极好,攻不下也要让左右前营无暇他顾。
双方的箭矢飞过天空,刺破铠甲,扎进身躯之中,骂声,哭声,叫喊声连成了一片,战线之上所有人似乎都在大喊大叫,就像是在这一刻如果不喊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喊叫了一样。
前一刻还在相互鼓励,相互依托的战友,下一刻就喷涌着鲜血惨叫着倒下,寨墙之上的曹军时不时的被箭矢射中,像是装着泥土的麻袋一般跌下,而寨墙之下的袁军兵卒,有的被箭矢射伤,有的被滚石擂木砸倒,甚至还有的被开水和滚油浇在了身上,从云梯上落下的时候便是一身血红,瞬间鼓起的血泡的皮肤就像是薄绢一样,稍微轻轻刮擦一下便是破裂开来,如同被扒了皮的野狗一般,滚落在满是血污的阵前。
曹军营寨之中甚至还用长木杆撑着些点燃的干草火球,直接兜头扔在来不及躲避散开的袁军阵列上,然后干草火球散裂开,将一排,甚至一片的袁军身上都引燃了或大或小的火苗火焰……
身中刀枪然后直接死去的都算是幸运的了,那些因为受伤在手脚或是其他什么部位的,或者是因为滚油烧伤的兵卒,等待他们的也是更为痛苦漫长的死亡。
各种各样的伤口,甚至还有的被自己的战友从肌肤血肉当中折断的骨刺扎伤的,血肉几乎都将寨墙糊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泥,就连人抓在上面都有些打滑。
争斗在每一寸的寨墙之上展开,不时有一些袁军爬上了寨墙,然后站了上去,但是这些袁军的先登部队,很快的就被蜂拥而来的曹军乱刃分尸,将其余的赶了下来。
如同修罗场一般的厮杀,几乎完全类似的情形,在曹军营寨寨墙之上一再上演着,若是将视线远远的拉开,便能看见双方就像是有的像是形态的蝼蚁,在争夺几个巢穴厮杀着,漫漫的人涌上去,然后再落下来,再度涌动上去,然后再次退下来,每一次的碰撞,都溅起漫天的血色。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在这一刻都没有什么具体的作用,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人类生命最简单的消耗,谁更撑不住,谁便是失败者。原本在台面之下的所有斗争和计策,都是为了在交战前尽可能的消减对方实力,而真正等到了交战的时候,往往只剩下了最野蛮的力量对比。
尽管说曹军占据着营寨,占据一定的地利,但是在袁绍的进攻之下,曹军营寨就像是在血海狂涛之中随时可能被淹没的礁石一样,被袁军人潮一般疯狂地冲刷上去,尽管防守一方占的是莫大优势,但是袁军这样扑过来的气势,也是让曹军兵卒胆寒。
曹仁带着精锐甲士,在一线顶着袁军玩命的攻击,不停的在寨墙之上游走着,将冲上寨墙的袁军或是消灭,或是击退,而就在十几米之外的寨墙大门之处,袁军抬着巨木在轰撞着寨门,纵然是已经堆放了沉重的石料泥沙的辎重车堵住了寨门,可是时不时脚底下传来的颤动感,仍是牵扯着所有曹军的心弦,就像是下一刻就会被扯断了一般。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对于双方兵卒的心理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胆怯和逃亡,躲避伤害,是人类的本能,但是只有一个人位于群体当中的时候,才会有疯狂的勇气,才无视血肉的伤害,一**的攻击和防守之间,兵卒的意志力便是最终决胜的关键点。
而在这个方面上,袁绍这个方面似乎更占据了一些上风,毕竟袁绍亲临一线,而曹操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袁绍也是清楚,自己偏军战败的消息,是曹军坚持的信念,所以他无法等到曹操携着胜利的气势归来之后,再进行攻击,唯有趁着曹操回转半径较大,还没有摆正体位的时候,将曹军营寨击破,才可以抵消,甚至是压制住曹军这些升腾起来的兵卒士气。
对于袁军的进攻,曹军当然也是准备许久,抵抗也自然是极其顽强,不管是滚水滚油,还是落石擂木,抑或是箭矢长枪等等,都是储备了许多,因此在第一时间也是给予了袁军沉重的伤害,无论是从哪一个方向上攻上来的袁军,都会遭受到各个方面的攻击,就算是兵甲齐备,训练精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完全豁免伤害,所以袁军的承受的伤害,也是极大。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曹军因为疲惫导致的伤亡数量,也在不停的攀升,在曹军营寨前侧,如同流水一样被抬下来的伤者和死者躺在了一处,为数不多的几名军中医师忙得焦头烂额,时不时的沙哑着大吼道:“把这个抬过去!没救了!快!下一个!”
从骠骑将军斐潜那边学来的营中医师,就像是曹军心中最后的一道安慰剂,当然,这样的安慰剂有多少疗效,就基本上见仁见智了。
至少比没有强吧?
曹丕远远的被几名护卫保护在距离救治场不远的地方,脑袋之中一片混乱,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样惨烈的战场之上,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待在还算是稳定安全的许县等待最后的战胜或是战败的结果……
战场之上所有的一切,都让曹丕心惊头条,心烦意乱,心神不灵,战场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强烈的刺激着曹丕的神经。毕竟就算是汉代人比较早熟一些,但是曹丕依旧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见到了这一切,只觉得耳膜之中嗡嗡作响,眼中尽是一片血红,腥臭的,焦臭的,恶臭的,各种味道都一同塞到了口鼻之前,似乎空气当中有一个透明的狞笑的怪兽,不停的将所有的可怖景象和气味,死命的往自己眼耳口鼻当中灌下去一样。
曹丕闭上眼,将头扭开。
若不是曹操事先有交代,一旦袁军攻击,曹丕就必须站到这里来,曹丕宁愿在帐篷之内待着!
“睁开眼!”典韦在一旁吼叫道,震得曹丕耳膜头皮都发麻,“睁开眼看着!这是司空之令!”
我父亲的命令?
曹丕转过头,看着典韦。
典韦嘿嘿笑着,一脸的横肉,却透着些憨厚,“没错,司空临行之前特意嘱咐过某的……公子请放心,但有某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伤害了公子!”
曹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头说道:“多谢典都尉……”是,你有可能做得到,但是如果真被攻破了营寨,袁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入,你又能坚持多久?你死之后我是不是也就死了?
战阵残酷无比。
曹丕勉力抗争着自己忍不住缩脖子扭头的**,挺直了背,绷着脸,目视前方。虽然手脚都忍不住微微有些发抖,但是从远处看,依旧还象一个样子。
忽然之间,曹丕有些明白了父亲曹操的用意。
曹昂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虽然还没有发丧,但是这个事情瞒得了许县的平民百姓,瞒不了较高层面的这些人,曹丕自然也是知道。
曹昂死后,曹丕他就算是年长了……
原本属于曹昂身上的责任,就背在了曹丕身上。他站在这里,就像是当年曹昂代表着曹操一样,站在战场的前线上,告诉所有的曹家兵卒,与子同袍,与子同戈!
可是,父亲,我害怕……
大哥,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这里是毫无情感的分割线……
相反,在袁军大营当中的袁尚,就远离了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甚至还有些清闲和自在。
帐篷一角摆放了一个青铜香炉,香炉之中点了一些檀香,沿着香炉顶盖上面的玄武雕像之间的花纹和缝隙缓缓的蒸腾而起,就像是玄武要腾云驾雾了一样。
“某口渴了……”袁尚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淡淡的吩咐道,“有蜜水么?”
“回禀公子,没……没有了……”侍从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袁尚“哦”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怎么就没了?昨日不是还有大半罐的蜜么?怎么今天就没了?”
侍从禀报道:“公子有所不知……主公下令,调集营中物资,供给今日征战将士,这蜜么,也就被……”
“这样啊……”袁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前线将士辛劳,应当的,应当的……”
侍从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若是公子想要,要不要小人去一趟后营,多少寻觅一些……多半也还是有些的……”
袁绍皱着眉头,歪着头,想了又想,最终吞了一口唾沫,摇头说道:“算了,不必如此麻烦……烧些热汤来就成了……”
侍从答应一声,然后退下去烧水了。
袁尚重新将书简拿了起来,翻看了几节,总就是有些心绪不宁,坐不住,便站起了身,出了大帐,左右看了看,看见刁斗高耸,有心想要爬上去吧,但是这刁斗栏杆踏板什么的都是用粗木,树皮和枝杈都没有去干净,木刺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袁尚迟疑了一下,便扭头叫身边的护卫道:“上去看看,看看战况如何了?”
袁军和曹军双方大营间隔有十余里,虽然说今天天气不错,无大风,无落雨,晴朗干爽,但是肉眼要看到十余里外的具体情况,纵然是刁斗之上,也是有些难度的,因此护卫上去了不久,便下来说道:“回禀公子,似乎还在交战……”
“这都快打了一天了……”袁尚不由得说道,“还没打下来?”
护卫尴尬得不敢接话。
“这曹军营寨,竟如此难攻?”袁尚皱着眉头说道。
“回禀公子,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营寨还算是相对来说时间短些,若是攻伐城池,围上几个月半年一年的,也是有的……”
袁尚点点头,“嗯,某一直以为兵书之上的那些说辞是言过其实,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对了,大将军可有言什么时候收兵回来?”
护卫说道:“刚看到后营之中送了晚脯和御寒之物出去……估计是要彻夜攻伐了……”攻打营寨本身就是进攻方吃亏,所以又怎么可能轻易撤退,让对方消除疲劳度?所以连夜攻击也就成为了一种手段。
“……”袁尚思索了一下,“来人,将某的哪一件狐皮大氅取来,送至前阵给大将军!今虽春暖,但夜间依旧寒冷,另外,烧些姜汤一并带去……”
“公子如此纯孝,主公知晓,必定欢喜!”护卫拱手应下,然后称赞道。
袁尚摆了摆手说道:“某不过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大将军才是真正辛劳……”
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袁尚在自己帐篷左近又转了转,然后用过了晚脯,再看了一会儿的书简,默默的合掌拜在地上,念叨了些祝福父亲袁绍的话语之后,便爬上了床榻,心安理得的睡觉去了……
第1622章 大雪崩
袁绍在前方打生打死,在冀州邺城之中,也是热闹非凡,前线的军粮**事件,在邺城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像是雪崩一样,起初也不过是些许的小小震动,或许只是一个人咳嗽了一声,然后雪层松动,旋即奔腾而下,将一切事物都掩盖于下……
粮草么,总归是会**的,这个不足为奇,每年当中都有陈粮和新粮,这个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军中的粮草官吏是做什么事情的?不就是专门管理这些粮草的么?趁着粮草还没有完全霉变**之前,将其分发下去烹煮,要不然军队后营还配备什么粮草官?
因此来说,小部分的粮草霉变腐坏,这是正常的,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好避免的,毕竟不管是运输还是存储,在前线大营之中都没有像是后方一样那么完备的条件,但是大规模,甚至是成批的**霉变,这其中必然就是有些问题了。
然而很明显的,这一批粮草来自冀州,那么冀州的这些筹备粮草的士族子弟,自然就是脱不开干系……
转运粮草,都是有账目的,所以粮草从那几家出来的,也是有数,但是具体是哪一家,或是其中两三家,抑或是全部都有嫌疑,这就不好判断了。
或者说,对于这件事比较清楚的,应该就是当事人……
当事人是双方的,也就是说,除了冀州这里的某士族之外,另外可能比较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就是作为转运使的许攸了。
田丰、许攸两个人被囚禁起来,那么在邺城之中,田、许二家就热闹了起来。尤其是许攸的家中,更是嘈杂无比。
许攸家中有两个从子,因为许攸儿子早夭,所以基本上来说这两个从子就是在竞争着看看能不能继承许攸的家业,所以也是侍奉殷勤得很。
不过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在许攸身边久了,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许攸的习惯,但凡是有些什么好处的,总想着要捞上一捞,但是这一次见许攸出事了,两个人就麻爪了,惊慌不已,然后凑在了一处,想要商议一个对策出来,结果两个人没讲上几句,就因为相互之间的推诿和指责,吵了起来,甚至还差一点打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两个人自然商量不出什么对策出来,便是不欢而散,气鼓鼓的各自回了房中,然后琢磨着事情,越是想,便越觉得不太对劲,觉得这里面的水太深,自己小身板恐怕是扛不住,于是乎就想着先躲一躲再说,看看等着尘埃落定之后,再行处理。
两个许攸的从子竟然在夜间不约而同的悄悄的带着仆从,准备从邺城之中先出去到城外找个地方暂时躲避一二,可问题是袁绍在前线作战,又有鲜卑攻伐幽州,整个冀州的局势也不是很乐观,因此整个邺城之中也是小心戒备的,当许攸的两个从子一动,驻守邺城的审配就立刻知道了。
审配并不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和发展,但是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至少在袁绍回来之前,不能让这些当事人就轻易的逃离邺城,到时候要是袁绍追问起来,不管是对于哪一个方面来,都不好啊说,因此当即就下令拦截许攸的两个从子,于是乎兵卒出动,两个许攸的从子顿时就吓傻了,以为是事情犯了,便不断的将责任推给对方,甚至因此牵扯了出了不少其他的事情来……
审配深深的皱着眉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原本身背不想涉及这个事情,因为审配他也知道其实事情并不像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可是没有想到许攸的这两个从子如此的愚蠢,竟然为了自己脱罪,公然吐露出了许多原本不应该说的事项,导致审配便不得不处理了。
“来人!”审配叹了一口气,“将此二人押入牢中!”不管怎么样,纵然是刨去了还未盖棺定罪的军粮事件之外,许攸的两个从子吐露出来的事情也够许攸喝上一壶了,怎么说都不能轻易就这样放了二人,关押起来,等待袁绍回来之后再进行具体的处理,便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问题是,审配的想法和行动,对于许攸一家子来说,不亚于是雪上加霜。许攸被捕,许攸两个从子也被关到了牢房之中,顿时就风雨飘摇,整个家族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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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的一处山坳之中,隐隐有些火光,临近了,便是一个小小的营地,围绕着几处不大不小的篝火,正在修整。
篝火的火光熊熊,欢快的舔着架在上面的铜釜,温暖且令人愉悦的食物香味伴随着铜釜之内的咕嘟声蔓延开来,给这一片荒凉的地区增加了一些人类的气息。
阎柔和窦统坐在一处,两个人的护卫若有若无的散开了一些,隔绝出一个空间来。原先两个人并无什么关联,但是因为一件相同的事情,一个相同的人,一个相同的目标,两个原本是陌生的人,却亲密的坐在了一起。
阎柔将铜釜之中的热汤勺了一些出来,倒进碗中,然后递给了窦统,随后自己也打了一碗,呼噜呼噜着吸溜着,然后呼出了一口气,“哈……舒服……还是粟米粥好……”
窦统也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喝着粟米粥,半响才砸吧嘴说道:“若是再来些许腌渍物……啧啧……”
“吃来吃去,还是自家的粟米好吃啊……”阎柔点头,看着篝火火焰跳跃,目光之中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跳跃着,说道,“不过,你很快就可以回去吃上你想吃的那些东西了……听说平阳哪里有好些新鲜吃食,你一定要去尝一尝……”
“那是,我这老头子黄土都到了下巴上了,再不吃些,恐怕就没有什么机会吃了……”窦统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将声音压低下来,说道,“不过,贤侄,我觉得吧,不管怎样,你最好不要再回步度根哪里了……这边事了,步度根也难免有些怀疑,万一……”
阎柔沉默着,半响才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会小心……”
“唉……”窦统摇了摇头。
窦统知道,阎柔还是多半会回去的,因为步度根那边还有刘和。
“当年我拖家带口,远遁漠北,没想到终究还有回大汉的一天……”窦统花白的胡须颤巍巍的,“眼见即将启程,这心啊……却有些害怕起来……”
“征西将军忠义无双,答应下来的就是答应下来的,”阎柔拍了拍窦统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这边一路往南,到了太行境内,就有人接应了……”
窦统点了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几乎是同时间看着对方,张开了口:
“那个……”
“还有……”
阎柔闭上了嘴,示意窦统先说。
窦统点点头,也没有继续矫情,说道:“我估计轲比能明天就很有可能会直接动手……最有可能就是明天晚上……你们最好明天找个什么理由先避一避……”
“还有那个拓跋……”阎柔点头说道,“明天最好也是将其调开……等到轲比能一动手,就算是他想要回去也是来不及了……”
窦统点头说道:“扶罗韩蠢笨,自持武勇,所以见到轲比能人少,可能就会比较大意……所以反倒是轲比能的机会……”
“扶罗韩一死,轲比能和步度根两个人之间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阎柔接着说道,“且不管最终获胜的是轲比能,还是步度根,鲜卑人至少再三五年之内,别想着南下侵扰大汉了……”
“若是真的做成了,何止三五年,甚至十余年间大汉北疆都是无忧啊……可惜现在大汉朝廷昏乱,否则以你此番妙策,怎么也要好好封个侯爵……”窦统摇头说道,“我到了并北之后,定要将前前后后撰写下来,怎么也要给你讨一个功勋……”
“有功勋自然好……”阎柔摇头说道,目光幽幽,似乎在缅怀着一些什么事情,或是一个什么人,“不过么,没有也是无妨……我只是为了还个人情……”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虽然扶罗韩带了不少的人手来,但是没有想到轲比能竟然在酒水之中掺了泻药,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少扶罗韩的人手一边忍着腹中的绞痛,一边大吼着和轲比能的手下搏杀,但是往往是上面招架了,下面招架不住,随着屎尿喷出来的,还有浑身的气力,旋即被砍翻在地。
扶罗韩强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挥舞着硕大的刀斧,咆哮着,砍杀着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涌来的轲比能手下,“轲比能!站出来!胆小鬼!出来!和我战一场!”
能当上鲜卑人的头人,扶罗韩个人的武勇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就像是上帝也不能创造出一块他自己搬不动的石头来一样,扶罗韩可以砍杀十人百人,却对于自己肚子之中的肠胃翻滚毫无办法,菊花一阵阵的紧缩和酸爽,让扶罗韩欲仙欲死。
昏暗的天色之下,之前笑得像是菊花一样的轲比能手下,如今如同恶鬼一般跳跃着,疯狂的冲杀上来,将扶罗韩的手下砍杀得七零八落。虽然说整体上扶罗韩的人马居多,却被压着打,血色不停的绽放出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坚持住!坚持住!”扶罗韩大声的吼叫着,“外围还有我们的兵马,很快就会有人来!坚持住!坚持!”
这一次的双方会盟,为了体现诚意,双方都将大部队留在了外圈,然后带着少数的人走到了中间,详谈磋商,结果轲比能悍然发动,扶罗韩措手不及之下指望着在外围的自家部队尽快的发现这里的异常,然后赶将过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扶罗韩发现,在荒凉的草原之上,地平线上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连一点希望的火光也看不到……
“该死!该死!”
扶罗韩大叫着,对于菊部的控制不知道何时松懈了一些,顿时喷出不少去,浑身气力顿时一泻,腿脚顿时一僵……
不知道何时,轲比能矮着身躯,从自家手下身后窜了出来,一刀砍在了扶罗韩的大腿之上!
鲜血迸发之中,硕大的伤口深可见骨!
扶罗韩身形摇晃着,嗷的一嗓子回手就砍!
轲比能虽然身躯雄壮,但是就像是灵活的黑熊一样,猛地往下一缩,然后又是一刀砍在扶罗韩露出的侧肋上!
若是正面交战,扶罗韩也不至于三下两下就被轲比能放倒,但是一来身体腹内绞痛,二来轲比能先用普通兵卒消耗扶罗韩的体力,见扶罗韩露出破绽之后才猛地杀出来,顿时取得了极佳的效果,鲜血喷涌之中,扶罗韩这个雄壮的鲜卑头领,就这么憋屈的一边喷着屎尿,一边被轲比能最终砍断了喉管!
扶罗韩庞大的身躯终于倒下,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新一代的鲜卑大王,还沉浸在自己势力膨胀庞大的梦幻之中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屁一样,只留下了些许的味道,便了无痕迹了……
轲比能亲手将扶罗韩的首级砍了下来,然后高高的举起,就像是小孩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任凭扶罗韩头颅上的鲜血滴落在自己脸上身上,哈哈大笑着,吼叫着:“投降!不投降的都去死!”
草原地平线上总于是混乱了起来,各种厮杀和吼叫声搅乱了天边的宁静,鲜卑人相互之间,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厮杀着,就像是草原上为了争夺食物,争夺领地而相互厮杀的狼群一样。
鲜卑人整个的体系都是以头领酋长为中心,而扶罗韩一死,就代表着扶罗韩这一个松散联盟体系的崩溃,各自为战之下囚徒理论再一次的重演,有的人逃离了,有的人投降了,轲比能一口气吃下了原本属于扶罗韩的近万人,势力一下子便膨胀起来!
“我就将成为所有室韦人的王!”轲比能雄心勃勃,“天底下,室韦人只要一个王!那就是我!就是我!”
晏平五年,春末。
鲜卑人之间内斗,如同雪崩一般,在开始的松动之后,便轰然而下,谁也无法阻拦……
第1623章 天元(加更还欠账)
许县。
风尘仆仆的伏典带着几名随从,到了宫殿之前。宫殿之前的护卫拦下了伏典,冷冷的检查了其印绶之后,便放了伏典入内,将伏典的随从拦在了宫外。
伏典咬着牙,气息难平,疾步向前而行。
早朝还在大殿当中进行着,四周显得比较安静,不管是宫女还是宦官,都静悄悄着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情,就选是见到了一脸尘土的伏典,也都是心中诧异,却不敢上前询问……
作为皇帝的下人,算是最高等级的仆从和奴婢了,但是总归还是下人,就像是垃圾当中的战斗机,依旧还是垃圾一样。皇帝有权威,这些宦官才会有权柄,而当下皇帝么,也就那个样了,所以这些宦官也就没有多少人会去特别尊重和奉承了。
董承之事爆发了之后,宫内宫外一阵大清洗,连带着宫城护卫和宫内宦官都因此死了不少人,也更换了不少,现在基本上宫内的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时不时有或是胆怯,或是审视的目光扫过。
大殿之中,正在对于一名官员的审评,抑扬顿挫的审评词语,正在被荀彧念出来,清朗的声音,就算是大殿之外的广场上,都能有所听闻。
伏典几步赶到了大殿之前的广场上,却被一名黄门宦官拦了下来,“伏中郎,请留步,留步啊……”
伏典皱着眉头说道:“某要觐见陛下,汝何故拦某?!”
黄门宦官扯着伏典的衣角,低声说道:“伏中郎,面见陛下也好歹梳洗一二啊,这……这……怕是多少有君前失仪之罪啊!”
君前失仪,罪名可大可小。当年就有因为君前失礼被剥夺了侯爵身份的,也有只不过稍微斥责两句的,完全就是上下限差距极大的一个罪名。
“某有军情要务,急需禀告陛下!”伏典瞪着黄门宦官,“延误了时辰,汝可担其责乎?”
黄门宦官尴尬的笑了笑,缩回手去,“不敢,不敢,既然如此,伏中郎,请吧……”原本黄门宦官也是好意提醒,结果换来的不是伏典的感谢,而是如此一番言语,黄门宦官虽然表面上笑容依旧,但是已经将伏典划入了榆木疙瘩相同的行列之中。
大殿之中,荀彧给与官员的评定才刚刚结束,刘协无可无不可的按照荀彧的表章上面的建议,封赏了这一名许县的官员,圣旨宣布完毕,正在走着温言勉励和谢主隆恩的过程的时候,伏典带着一身的泥汗,满脸的灰尘,走进了大殿。
荀彧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伏典,面容平静。
大殿之内左右文武官员分坐,夏侯惇,曹纯,曹休等人各自面容肃穆,也是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
其余像是什么刘晔、满宠之类的,也是默然,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坐着。
宝座之中,看见了伏典之后,刘协眉目不由得一动,旋即就看见了伏典的面色,心中立刻就觉得恐怕又有什么变故了,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正在大殿之中和刘协对话的许县官吏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时候自己是继续走流程呢?还是应该赶快挪个位置呢?
伏典大步向前,沾染了风尘的外袍几乎都要扫到了这名许县官吏的脸上,许县官吏心中暗骂一声,趁着旁人注意力都在伏典身上,规规矩矩的在地上,就像是开了快进一样,迅速的将剩下的流程走完,然后低声说了一声谢陛下隆恩,便夹着尾巴刺溜刺溜的倒退两步,转到了后场……
没有人关心这个尴尬的许县官吏,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伏典开口。
伏典愤怒的看着大殿之上的属于曹操一派的那些官员,像是荀彧、满宠、又比如像是夏侯惇、曹纯、曹休等和曹操有些亲戚关系的人,然后向前大礼参拜:“臣!叩见陛下!”
“嗯……起来吧……”刘协说道,“爱卿前往关中宣旨,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不觉劳苦……”伏典谢过了刘协,然后正坐道,“臣……臣……”伏典咬了咬牙,终究是吼了出来,“臣弹劾司空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其实应该是分两个等级,一个是“不敬”,然后一个才是“大不敬”,两者之间也是略有差别,不过大体上都是指指蔑祖、侵犯帝王的尊严或人身安全的言行。
刘协一愣。
众人侧目,就连大殿内外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急促的呼吸之声,却不知道是位于大点之中的伏典,还是其他的人发出来的。
似乎只是过了片刻,又似乎是过了许久,刘协清了请有些发干的嗓子,说道:“弹劾司空,何罪之有?”
“大汉骠骑敬献陛下三千人马,以拱卫京畿,护陛下安危,不料于雒阳之时,曹司空竟然囚某于城中,夺某兵符,强抢了三千人马而去!此等行为,岂不是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乎!此乃除灭忠正,专为袅雄,祸害陛下之大不敬也!当直追其罪,昭告于天下!”
刘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夏侯惇冷晒了一下,不置可否。曹纯曹休则是将头转到了一旁,就像是没看见伏典一般。
刘晔满宠等人依旧是像雕像,低头垂目,宛如未闻。
“陛下!”伏典依旧是怒气冲冲,“请圣裁!”
刘协将方才吸进去的气,缓缓的呼了出来,微微瞄了一眼依旧是气愤难平的伏典,心中却有些哀痛和不满,为什么,为什么我竟然一个得力的帮手都难寻啊!
三千人马,不管是被囚禁也好,被诓骗也罢,就这样被人给带走了?
“陛下……”一旁的荀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越众而出,站在了前面,躬身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司空征调三千兵卒,乃袁军偏军自河内而进,进扰河洛,侵逼许县,危及陛下也……故而征调兵卒以御之,非不敬陛下也……至于不敬之罪,更是荒谬之极……”
伏典依旧不信,说道:“何来袁军偏军?”
荀彧没理会伏典,依旧面向刘协,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卷书绢,递送上来,说道:“臣有本,大汉司空曹,于河洛东南二百里,大破袁军偏军,俘虏敌将,并获战马兵器无数……还请陛下依律封赏……”
得,这抢了我的人马,我还要封赏!刘协瞪着眼,看着手中的表章,顺便还瞪了一眼伏典,想着若是伏典能够争点气,要是能立些战功什么的,自己也是定然大加封赏……
“既破袁军,此三千人么位于何处?”伏典追问道,“便应当归还陛下中宫,以充北军才是!”
荀彧拱手说道:“虽破袁军偏师,然河洛不宁,亦难保河内再出兵来袭,故而驻守大河津渡,亦拱卫陛下安危也……陛下大可放心,待此番战毕,便可回旋……”
“这……”伏典忽然拜倒在地,叩首道,“请陛下恩准,臣愿去于军中,替陛下守疆土,定贼乱!”
刘协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这个伏典,总算是做了一件像一些样子的决定,正待出言之时,却听到旁边的夏侯惇冷笑了一声说道:“司空忠心为国,却遭妄人诬陷!此等奸人,若不惩治,何以平民愤?!陛下,请罚伏中郎以诬告之罪!”
“这个……”刘协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愉。
荀彧又出声打了圆场,“伏中郎也是忠心陛下,急切之间多有妄语,也是情有可原……不若小惩大戒就是……”
夏侯惇瞄了荀彧一眼,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了。
“伏中郎出使关中有功……便以此功过相抵就是……”刘协连忙说道,“此外,既然伏中郎有意分朕忧虑,亦有报国之志,便可至阵前,独领一军……”
“不可!”夏侯惇反对道,“伏中郎不通兵法,亦无战阵之勇,何德何能可领一军?岂不是罔顾兵卒性命,至国之大事于儿戏乎?”
刘协皱眉说道:“天下之人可有生而知之者?若天下人不通兵法、无经战阵,皆不得从军,则无班定远矣!国事动荡,社稷困顿之际,自当不拘一格,鼓励勇任国事者!伏爱卿,上前听令!”
这一次,刘协体现出难得的强硬,当即宣布了对于伏典的任命,颇让夏侯等人有些措手不及……
若说刘协心甘情愿的将好不容易得到手中的兵卒就这样白白的送给曹操来指挥,刘协肯定不愿意,既然伏典表态愿意替刘协去掌握一只军队,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夏侯惇的反对就作罢的。
于是乎,伏典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典军校尉,统领一军……
不过刘协也还是担心伏典年轻,没有多少经验,搞不过曹操的那一帮子亲戚,便又封了刘晔作为伏典的副手,一同前去统领。
刘晔毕竟是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多少和刘协之间有些血缘上的联系,对于刘协来说,也就算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了,属于无奈之下的选择。而对于荀彧夏侯惇等人来说,也不愿意立刻就和刘协翻脸,尤其是在袁绍大军压迫的局面下,所以也就暂且认了,等待后续再说……
可是前庭确认下来的事情,到了后宫,当伏寿知道了自家的小弟要去军中的时候,却不免深深的忧虑起来,毕竟当下伏家就剩下这样的一根独苗了,若是军阵之中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伏氏就这样绝了后?
“陛下……”伏寿有些迟疑的低声说道,“军中刀枪无眼……若是……还恳请陛下三思啊……”
刘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此事已决。”
“陛下……”
伏寿还待再说,却见到刘协一下就站了起来,冷声说道:“汝虑伏氏也甚乎!”
伏寿拜倒在地,哀声说道:“陛下……伏氏仅此一人……若事不得改,恳请陛下给典弟寻一门亲事,多少绵延些骨血下来……”
“骨血?”刘协呆立了片刻,愣愣得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片刻之后,看了一眼伏寿额头处的疤痕,心中一软,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当选一良家,配于伏卿……汝大可放心就是……”
“谢陛下……”
伏寿连忙再拜,等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刘协已经离开了。
刘协心中郁闷,又无人可以倾述。原本还可以跟伏寿说上一说,结果董承之事爆发之后,刘协痛定思痛,也想着为什么整个事情会被泄露出去,想来想去,多少也有怀疑到了伏寿身上,因为这个事情,在整个宫中,刘协也只跟伏寿一个人说过。
再加上如果董承真的成事了,那么董贵人必然又凭子而贵,伏寿这个皇后的地位自然也是有些不稳固,所以从两个方面来说,伏寿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极大……
可是当曹操派人去后宫擒拿董贵人的时候,伏寿又因为要保护刘协的骨血,阻拦而受了伤,撞到石柱之上,额头上都破了,差一点就死于非命,这又不像是作假……
所以刘协很矛盾。
当然,现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这也是刘协不得不按捺住对于伏寿怀疑的另外一个原因,如果再针对伏寿做什么动作,那么也就意味着伏典等也同样的会遭受到打击和排挤,那么刘协原本就极其单薄的力量就将濒临灭绝……
不知不觉当中,刘协走到了宫中的太庙之前。许县的太庙自然是后来才建的,自然没有原本雒阳之中的庞大和华贵,不过总归是要有个意思,就像是祖宗的牌位,平常之时多半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又不能没有。
守护和请扫太庙的几名宦官,连忙跪倒在道旁迎接。
“你们都退下……都退下罢……”刘协仰头看着太庙之上高高摆放着的牌位,轻声的说道,“朕要给诸位先帝上香,休要打搅于朕……”
刘协默默的点燃了香,拜倒在地,然后再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默默的坐回了坐垫上,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些祖宗的牌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暗的太庙之中,刘协轻轻的传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的……儿啊……”
第1624章 舔狗的蜕变
世间如同棋局,只不过不是一人下一手,而是众多的人围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盘面,各自下各自的,最开始的时候蔓延不开,所以也都是相安无事,但是后来慢慢的和旁人的碰到了一处,要么相生要么相克,要么相生又相克。
大汉骠骑的三千人马出现在河洛地区,不仅让许县之中起了争执,甚至是震动了整个的冀州,让原本正在咬着牙准备一口气攻克曹军大营的袁绍,不由得也有些迟疑了起来。
连日攻伐之下,曹军营寨的左前营地最先被攻克而下,旋即第二天右前营也被迫放弃,两个后面的营地又被严密监视着,动弹不得,只剩下曹操中军大营苦苦支撑。
双方损伤都是极大,兵卒的尸首遍布了每一寸的土地。
就在曹军中军大营摇摇欲坠的时候,曹操带着援军赶到了……
曹操援军赶来,原本也是在袁绍的意料之中,所以当即就派出了预备队准备前往拦截,结果斥候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曹操的援军当中,见到了属于大汉骠骑的三色旗帜,还有大量的骑军!
难道是大汉骠骑和曹吉利这个矮矬子联手了?
不光是袁绍心中冒出了这样的疑问,甚至在袁绍帐下的许多将校和谋士,都生出了这样的怀疑,心神动荡……
这都归功于之前太史慈的那一次疯狂突袭。
说实在的,大汉冀州豫州承平已久,举着棍棒竹枪,扛着粪叉锄头的黄巾乱贼,纵然几乎是席卷了全大汉,但是对于冀州豫州的士族世家来说,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并不认为可以成什么气候,乡野械斗升级版呗,算不上是大场面。
因此在整个冀州豫州,大汉最为富庶的区域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两件事情,一件是董卓屠了阳城,而另外一件,便是斐潜兵马袭击了邺城……
董卓屠杀了阳城,原本董卓的本意是要恐吓豫州的这些人,让他们知道别整天瞎BB的,刀枪之下可是不饶人。可是没想到,豫州人在见到了董卓的凶狠残暴之后,越发的仇视董卓,因此豫州的士族子弟这才对于敢于反抗董卓,甚至主动带兵追杀董卓的曹操,颇有些另眼看待,也才有了后来荀彧带着一大帮的豫州士族,颍川精英投靠到了曹操之下的举动。
而对于邺城之战,则是见到了如果装备了精良的器具和兵甲的骑兵,在广阔的冀州豫州平原之上,究竟会有怎样强横的破坏力和绝佳的机动力,几乎是重新升级了一次所有人对于战争模式的认知……
在之前很多年,几乎追述到汉代和匈奴之间的相爱相杀的岁月当中,大汉人对于骑兵的认知,是从匈奴那边,从游牧民族那边学来的,因此游牧民族的骑兵标准,就是大汉的骑兵的标准,而现在,骑兵的各个方面的水准,已经骤然被太史慈这样一次行动给拔高了。
于是乎,作为大汉骑兵最新标准的斐潜手下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之上的时候,包括袁绍在内的所有冀州人,不由得都紧张了起来,生怕邺城之战又一次的重现,加上连日攻伐曹军大营,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兵卒折损也是许多,在情况不明朗的前提之下,袁绍最终只能是不情不愿的采取了比较谨慎的做法,收拢的兵线,重新退了回去……
原本袁绍的阵线极长,压迫得曹操喘不过气来,东面又青州一线,西面有河内河洛一线,正面又有袁绍这里,不管是哪一方面让曹操出了问题,都将导致曹操整条大龙得崩盘,棋局溃散。
可是现在,突如其来的骠骑将军斐潜的一枚落子,就像是刚好扑在了袁绍的断点之上,顿时让袁绍产生出有些接不归的感觉。
骠骑将军斐潜真的准备和曹操联手莽一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就以为原本是大后方的邺城也未必能够确保安全了。虽然之前有许攸走了一趟,和当时还是征西将军斐潜大体上有了一个休战的协议,但是三岁小孩都知道,所谓的协议都是为了撕毁所准备的,我不跟你玩了更是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用上一回,直至不好用了为止。
所以真要是骠骑将军毁约,兵马出了太行山,中牟之处虽说屯有兵马,但也不一定能够抵御得住,这样一来,后线的阵眼受到了威胁,同样这里又被刺痛了河内的这个眼,还有正面的这个劫争之处,整条袁绍大龙也是竟然没有一处安定的,处处都透露着凶险!
猛然间,袁绍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汉骠骑将军斐潜,竟然已经是成为可以影响天下棋局的一方!
不,不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的,而是之前就有想到的,只不过因为一来袁绍不愿意承认,二来曹操就在眼前,所以暂时性的屏蔽了而已,而现在,却不得不开始认真面对,长考了起来。
“来人!,将许子远传来!”
袁绍准备搞清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骠骑将军斐潜究竟有没有参战的意图,这对于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战计划将有非常重要的影响,而相比较袁绍帐下这些谋士,和斐潜打过几次交道的许攸,无疑就是最佳的人选了。
有一个寓言,是说一个神也好,一个魔鬼也罢,被封印到了一个瓶子里,第一个世纪的时候,这个神魔许愿要好好报答解除他封印的人,结果第二世纪过去了,第三个世纪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来解救他,于是神魔便发下了毒誓,要让那个解除封印的人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许攸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也有他的原则和标准,在被袁绍关押起来的那头几天,许攸觉得袁绍不过是要敲打一下他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可是随后几天他又改变了主意,只要袁绍愿意放了他,饶了他的性命,许攸宁愿舍弃全部的家财,以此来赎罪。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藏在许攸内心之处的怨气就逐渐升腾起来。回想起这些年他舔袁绍的那些行为,那些付出,想起他在袁绍起于浮萍之时就策马相随,这些年来但凡是好东西,总归是少不了袁绍的那一份,想起自己为了买好袁绍的所作所为,为了袁绍的一个命令奔波劳累,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而起,灼烧着许攸。
由无私奉献任劳任怨的舔狗,瞬间转变成为心怀利刃的病娇杀手,其实也就是间隔着一两个念头的事情……
因此,舔狗不得豪斯,这句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可惜的是,一项被舔得很舒服的袁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见到了许攸之后,便随便敷衍慰问了几句之后,便交代让许攸作为使者,前往查探骠骑将军斐潜和曹操究竟有没有联合行动的意思。
许攸虽然在原本后营之中,独自被关押的时候,咬牙切齿愤恨不已,但是真的见到了袁绍的时候,又有些怯怯,得知了自己的新差事之后,连忙习惯性的答应了下来,旋即又觉得自己这番有些不值,便说道:“主公之令,攸无有不从……不过,攸乃待罪之身,此事……”
“嗯,子远无需多虑……”袁绍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立刻松开了,笑着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乃后营粮官存储不善,以至于粮草霉变,嗯,与子远无关……子远大可放心就是……”
袁绍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顿时就让许攸心中更有些不满了,哦,感情你都已经搞清楚了,竟然还将我关押着?若不是这一次没有出现了什么骠骑将军的事情,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这样关着我?
许攸勉强笑了笑,拱手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某亦听闻,某家中从子,亦被审正南所羁,且不知何罪之有?”
“嗯……”袁绍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子远,当下军情紧急,汝可先行前往探查一二,至于其他事项,大可回来之后再行分辨处理……如何?”
说到最后“如何”两个字的时候,袁绍虽然笑着,但是眉脚不由得跳了两下,扯的许攸心中也是跟着跳了跳。
跟着袁绍也是有些年头了,袁绍有些什么小习惯,小动作,许攸也是多少了解一些,像这样就表示袁绍已经动怒了,只不过是在强忍着而已。于是乎许攸也不敢多说,便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退出了袁绍的中军大帐。
打一打,谈一谈,打了再谈,谈不拢再打,这也是春秋战国时期流传到了汉代的一种风俗习惯,所以许攸出使曹营,也不算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大多数的诸侯也都是默认一种规则,若是派遣来的使者有名有姓有声望,那么就算是再生气,也就是打骂一阵驱赶回去了事,如果是派遣来的是什么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就可以随意处置了,要杀要剐随意……
像袁术那个家伙,浑然不顾诸侯士族之间的规则,擅自扣押欺凌朝廷派出来的使者,才让那么多士族子弟厌弃和反感,也导致了许多士族子弟离开袁术的原因之一。
曹操么,还算是比较讲究规矩的诸侯,所以许攸对于出使曹营,并没有太多的考虑自身安危的问题,而是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曹操和袁绍两军其实相距不远,许攸带着一些袁军兵卒护卫才出来不远,就撞见了曹军的斥候,当即表明了身份和意图之后,曹军斥候便分出了几人跟在许攸左右,另外的人回去禀报,旋即又有新的曹军斥候加入了这个行列当中,一则护送,二也是看押。
临近了曹军大营,许攸远远的望见了大营之中飘扬的曹字大旗,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袁绍曹操还有自己还是平辈论交,共同在雒阳城中高谈阔论,把酒言欢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心潮澎湃。他娘的,当年都是太学之中的混混,怎么没想到眼下……
所以啊,同学会少去,去的要么是自己显摆,要么是看别人显摆。
“且去告诉你家主公,说是故人许攸许子远来访!”许攸对着曹军的一名斥候说道。
曹军斥候也不敢怠慢,便赶到了曹军营地之中拜倒在曹操面前,将许攸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真这么说的?”曹操皱着眉头问道。
曹军斥候确认。
“嗯,知道了,且下去吧……”曹操捏着胡子,琢磨着。许攸许子远,口称故人,这是几个意思?
正常来说,除非确实是没有具体官职,否则一般都会称呼自己是某某将军,某某从事,就像是刘大耳到了诸葛门前,也要叨逼叨的说上一长串一样。
三国演义当中也有蒋干自称故人去拜访周瑜的,但是实际上蒋干并非像是书中所说的那么猥琐,那是罗老先生艺术加工过的,真正历史上蒋干是名士,也是相貌堂堂,当时虽然确实是受了曹操的托,要去说服周瑜,但是见到了周瑜之后,蒋干始终没有说什么招降的话,回去之后也不过是复命说周瑜气度宽宏,情致高雅,不是言辞所能离间的,便算是交了差使,后来也没有在曹操帐下听命,根本就没有什么伪书的事情……
所以许攸口称的这个故人的称呼,自然就让曹操深思了起来。
时间间隔不久,许攸一行便缓缓的来到了曹军大营之前,兵卒前来禀报,曹操起身向外走了几步之后,又皱眉想了想,旋即甩掉了一只鞋子,只穿着一只鞋子,便是一高一低,一瘸一拐的向着外面疾步走去……
“故友前来,操急切了些,竟未及着履,失礼了失礼了……”曹操人小,嗓门倒是不小,见到了许攸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表现得极为开心得样子,“子远兄,雒阳一别,君无恙乎?”
许攸看着曹操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感概万千,这么多年了,都是他一直舔袁绍,想尽办法的做一只舔狗,而现在才忽然感觉到,虽然知道曹操如此举动多半也是假的,但是被大佬舔,竟然是如此的舒服……
去他娘的,老子不做舔狗了!
老子这余生,便要让别人来舔!
在那么一个瞬间,许攸哆嗦了一下,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只觉得浑身舒泰,心念通达……
第1625章 战局的转变
一个公司,业绩好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特别锐化的问题,俗话说业绩治百病就是如此,但是当业绩开始下滑的时候,各种问题就爆发出来了。
如果是比较好的领导,那么会懂得审查自身,检查之前的计划,看看哪里出了什么差池,然后进行弥补和挽救,但是相当一部分的领导,在这样的时候,往往只想着怎么推诿和寻找可以甩锅的下属。
袁绍有没有业绩好的时候?有的。袁绍之前没有做过三公,也没有领到过这么大的一个团队,他就像是后世某个大集团的首脑的二代,自己另外创业开了一家公司,因为其父辈深厚的家底和人脉关系,所以一开始就顺风顺水……
当年一口吞下了冀州,从一个地方性的太守一举腾跃成为了区域性的诸侯,就像是一个市长一下子窜到了高官,地位的提升不用质疑,可以说是业绩的指数提升,自然一切都没有问题,一切都是蓬勃向上。
随后当上了讨伐董卓联盟的盟主,旋即又自己加封为车骑将军,从地方性的大员,再次摇身一变成为统治性的军阀,算起来也是业绩上的再一次提升,袁氏公司运营良好,报表绚丽夺目。
接下来就是和竞争对手公孙瓒开战,并且可以说是以步卒击败了骑兵,以弱胜强,此时此刻,便是袁氏公司发展的一个顶点,所有人虽然开始呈现出一些问题,一些争执,但是依旧掩盖在业绩的攀升和增长之下,直至公孙瓒落败身亡……
然后就看到随着公司的业绩进展缓慢,各种问题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和摩擦,理念之间的碰撞和消耗,成为作为领导者的袁绍,最为头疼的问题。
这就是袁绍和斐潜之间的差别。
斐潜会给公司一个远大的目标,而袁绍没有,袁绍最大的目标无非是要么扶持刘氏做皇帝,要么废除皇帝他自己来当,搞来搞去依旧是目光停留在山川之间,只是在华夏内部闹腾,而斐潜已经不知不觉当给公司上下普及了整个世界的概念……
而转过头来看曹操,则是依旧还在起步的阶段,发展的途中,生吞活咽下去的东西不少,但是基本上都用在了后续发展中,内部的矛盾依旧有,但是外部的威胁更大,因此刘协和曹操纵然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但是作为公司合伙人,依旧不希望这个公司到下,然后被袁氏公司所吞并。
同时,此时此刻的曹操,在自家公司内忧外患的交迫之下,忽然碰见了潜在的投资人,先不说什么天使轮还是恶魔轮,但凡是在这样窘迫的条件下,曹操只要是碰见了表示出一些善意的投资者,自然就是表现得很谦卑,很舔狗,舔得许攸非常的舒服。
面对投资者的时候,自然大多数的人都会将自家公司描绘得神乎其神,出神入化,似乎就差这一点投资就能羽化飞升了一般,曹操自然也不例外,先上来就跟许攸大谈特谈自家的企业文化,也就是说自己是彻头彻尾拥护汉室的良臣忠将,和袁绍那个立着牌坊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自己这边的员工待遇超级好,也对于投资者非常欢迎,甚至允诺有多少个点的投资回报率……
一个郎有欲,一个妹发情,自然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舔得很开心。看着相互都湿漉漉的差不多了,自然就是进入正戏。
许攸一记黑龙掏手,直接抓向曹操的核心部位,询问曹操军中储备,后续粮草问题,而曹操则是欲拒还迎,遮遮掩掩,就像是****一般,先脱下一层一年的,再脱下一层半年的,最后穿着仅剩一个月的……
许攸大笑,就像是看台下面的挥舞着钞票的那些人一般,叫嚣着脱脱脱,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将面前的舞娘看得通透,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了一种奇异的掌控感,似乎可以与索与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实际上呢,曹操什么真话都没有讲。曹操的粮草问题确实窘迫,但是还没有到连半个月都支持不下去的程度,相反,从许攸之处得到了东西却是很多。
至于乌巢,其实也并非是袁绍的囤粮之所。
军粮向来就是军中头等的大事,有怎么会派遣一个爱喝酒的将领带着相对少量的兵卒孤零零的远离大营的护卫,然后特意留出这么大的一个空缺来?袁绍再白痴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行动来。
可是偏偏就有乌巢事件,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大军对峙,粮草是没有办法一次性带齐的,袁绍的粮草都是从冀州士族世家手中取来的,自然是先集中到邺城,然后再从后方补充上前线,而乌巢,有乌巢泽,自然就有水草,转运粮草大部分还是用牛马拉车,因此不管是人还是牲口,乌巢都是一个重要的道路标识……
光知道地点,或者说猜测到了地点,但是不知道具体运送粮草的时间也是没什么用,毕竟后方转运一次粮草,可能基本上都是一两个月份的数量,也就是说一两个月才会运送一次,曹操自然也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苦等上十几二十天,又不被发现,又要带着足够的干粮,因此原本负责这一块的任务的许攸,对于袁绍一方运粮路线,运粮时间间隔等等绝密的情报,无疑就是最为熟悉的人了,因此当许攸说出乌巢这个地点,并讲出下一批袁绍粮草就在路上,不日将到的时候,曹操顿时就直接兴奋到了顶点。
许攸爽够了,便下去歇息去了,而被调动兴奋起来的曹操,却依旧不能入眠。曹操他知道许攸胆敢留在曹营当中,自然就是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而对于曹操来说,却需要衡量一下能不能将赌注给压上去。
风险自然还是有,可是曹操赌徒的天性终于是占据了上风……
……这里是跳跃的分割线……
远在关中的斐潜其实一直都在密切的关注着,几乎每一天都有最新的新报从函谷关急送到长安。
驻守在函谷关的太史慈,向来就不是什么乖乖的好孩子,时不时都要派遣一些精锐斥候骑兵,呼啦啦的掠过雒阳,前往陈留境内等查探,虽然说把守雒阳的李典也是清楚,但是对于这些来去如风的骠骑部队,依旧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又见这一次斐潜送来了三千人马,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友军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因此袁曹两家的变动,基本上斐潜也能大体上知道,虽然有些滞后,但是也相差并不是很多。
当斐潜看到曹操竟然像历史上一样,依旧是再度出兵击败了张郃,然后竟然还收了,不由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其实反过来想一想,张郃投靠了曹操,也不算是什么太离谱的事情,毕竟跳槽什么的,不都是正常操作?再加上张郃就算是宁死不屈,又或者是辗转回去什么的,袁绍又不是刘备,哪有张郃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就算是如此,曹操依旧是只能和袁绍扯平了一些实力上的差距,依旧没有到那种压倒性胜利的局势上。袁绍损失了一方侧翼,因此被迫只能正面攻,而曹操表面上似乎占了一些便宜,但是实际上对于斐潜的三千骑兵也不能完全如臂指使,再加上之前的损耗,所以纵然曹操有心想要攻,依旧也需要喘口气。
可是当斐潜再一次查看从太史慈送来的情报,忽然心中一跳,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拍案道:“该死!竟然疏忽了此事!”
庞统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斐潜。
斐潜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叫来了传令兵,说道:“令太史将军查探袁曹双方,可否有掩埋处理战损兵卒人马尸首?此事十万火急,令太史将军速速回报!”
庞统在一旁看着传令兵远去,眼珠转动了一下,也是吓了一跳,瞪着眼说道:“主公之意是……袁曹之处,疫症将生?”
斐潜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现在都已经入夏,蚊虫滋生,食物也易**……想想战场之上,尸骸遍野……若是没有及时处理……若是真的有所异常,便需要封闭函谷关!隔绝商队往来!”
庞统亦是变色,说道:“若是真的如此,还需要通知荆襄之处,做些防范才是!”
“善,这个就你去办……”斐潜点头,神色肃穆的说道,“按照往常来看,袁军没有掩埋尸首的习惯,曹孟德么,似乎也没有……此番大战之下,双方折损人员兵马成百上千……恐怕是……”
人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航空母舰一样,身上搭载了各种生物化学的武器,各种细菌真菌螨虫寄生虫,存在于人类的皮肤表面,甚至也存在于人类的各个器官之中,有些是良性的,有些是恶性的,在人类生命存在的时候,因为免疫系统的关系,所以大体上能够保持一个平衡状态,但是当人的生命消失之后,这些细菌真菌之类的东西,在适宜的温度和湿度之下,就会以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繁殖蔓延,最终产生出大量的毒素和致死性极强的细菌真菌群落,污染成片的水源和空气,并在夏日蚊虫滋生的条件之下,迅速的传播扩展而开……
死亡的尸体培养细菌,感染其他人,其他人再传染更多的人,不断的有人生病,死亡,这些病死的人又继续成为细菌的温床……
往复循环,很快就会导致灾区大瘟疫的爆发。
医疗救援及赈灾物质若不及时介入,在相比较温度和湿度都比较高的初夏,这样的瘟疫只要一开始,在军营那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就可能也就三天之内就会开始蔓延开来,五天之内就会大爆发,而一旦瘟疫全面爆发,那就是人间炼狱。
冀州,豫州,又是大汉人口最为密集的两个州郡!在所有人似乎都在关心着袁曹之间究竟谁是胜利者的时候,瘟疫之神已经悄然狞笑着降临!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者和失败者,其实都是召唤瘟疫之神的血肉祭品!
庞统也是知道之前关中那一场大瘟疫的破坏之力,顿时也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说道:“还有武关和壶关!若是瘟疫蔓延而开,就必须截断流民涌入!若是疫症扩散到了关中并北,后果不堪设想!”
“流民……”斐潜沉吟着,关中和阴山,还有陇右都需要人手开发,所以接纳山东纷争产生出来的流民,也成为了这一段时间一来一直执行的策略,但是再这样的情况下,流民的风险性就急剧提升……
“召张云张逸阳来长安……另外,下令各地储备草药,以备不时之需……”斐潜沉声说道,“第一批草药先送往函谷关、壶关、武关!派遣医师前往关隘巡查,发觉异常就关闭关隘,就地医治!”
“此外……”斐潜迟疑了一下,看向了庞统,“若是我们提供些医师草药……”
庞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主公,不妥啊……须知扁鹊亦难见恒侯也……”
斐潜哑然,随之默然。
确实是如此,若是瘟疫尚小,又或是还未爆发,斐潜就先送了医师和草药来,那么会不会有人多心说斐潜到底想要干什么?还会不会有人背后议论说为什么斐潜这边会有准备好的医师和草药?
然后就像是蔡恒公一样,如果瘟疫不能控制了,病情发作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便将一切的源头指向扁鹊……
信任就像是脆弱的瓷器,丝毫经不起摔打。
更何况现在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还牵扯到了大汉朝廷山东山西,这其中的复杂程度,比后世的医闹还要更乱。
斐潜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最终叹息一声,“医师至于关内……此外,多备些草药……汉中川蜀山林众多,看看能不能多采集一些……尽人事,听天命罢……”
第1626章 心念的渐变
就在骠骑将军斐潜在担心冀州和豫州可能会因为这一次大战产生瘟疫的时候,杨修正缓缓地离开了雒阳,朝着许县前行。
倒不是杨修没有安全意识,而是杨修考虑更多的方面是会不会路上被“不知名”的什么山贼土匪给截杀了……
反正这种事情,在汉代没少发生,远的不说,就算是前几年袁绍都这样干过,所以杨修也不能完全确定曹操不会这么干。
毕竟这一次带着所谓的大秦和身毒的使者,虽然对于曹操也有些好处,但是跟多的其实是给曹操带来麻烦,若是曹操狠下心肠,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杨修很谨慎,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队列的行程很缓慢。尤其是在三千兵马被曹操豪取而去之后,杨修就更加的缓慢了,这种缓慢也导致了伏典实在是无法忍受,又无法劝说和命令,便只能是自行前离。
至于什么瘟疫的担忧,说实在话,杨修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毕竟对于汉代土生土长的士族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汉代”,不管是战争还是卫生习惯,或许只有那个略显得有些洁癖的骠骑将军斐潜的治下,才有那么多专门管理屎尿的“粪巡检”。
因为这些退役的老兵担任城中的巡检,不仅有缉拿贼人,抓捕匪徒的职责,也有纠正卫生习惯,甚至也有因为当街屎尿而罚金罚劳役的,所以被人背后称之为“粪巡检”,对于这样一个称呼,杨修起初也就是笑笑,也不以为意,但是等到了雒阳之后,杨修忽然觉得斐潜手下的这些“粪巡检”,其实真的很有必要。
至少大街上不会这么臭!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在没有“粪巡检”严格检查执行之前,街道两边,巷子角落,时不时的就有人会贡献些黄白之物,因为是公共之地,所以一般除了三十和十四会派一些劳役清理一下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没人管。
为什么在三十和十四呢?
是因为初一十五是朝廷的大朝会,习惯性的,各地郡守也会在这一天召开议事,提前一天清扫地面,就成为了比较好的一个选择。
当然,就算是到了后世,在街角和不引人注意的灌木丛内,尤其在夜间,也常常成为某些人肆意喷涌排泄物的场所,这一点生活的习惯,其实也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杨修看见了,心中盘算,但是嘴上是不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笑眯眯的,一副温和君子的样子,但是马库斯原本就比较碎嘴皮子,再加上原本想着要到大汉王朝的都城,要去见大汉王朝的皇帝,心中不免期望值较高了一些,结果到了雒阳这个号称原本大行王朝的都城,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尚未完全恢复,这个落差就难免咯噔了一下。
再往许县而行,马库斯就有些不确定起来了,凑到了杨修身边,低声说道:“窝说,泥确定是去那个大的,很大很好的泥门还地的地方?”
虽然马库斯说的音准不怎么样,但是杨修依旧听明白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要去觐见皇帝陛下……”
“可细……”马库斯左右扭头看了看,又迟疑的说道,“泥门的还地,细欢足在则眼的地方……泥门环地,细欢安近?”
杨修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马库斯从杨修那边得不到答案,巴砸了两下嘴,摇了摇头又嘟囔着,“……还不如参安豪,参安跟豪……窝绝得将军跟香还地……”
杨修微微皱了皱眉,转了转眼珠子,却没有说什么。
行行复行行,终于是临近了许县。
早有迎接的兵卒骑着马赶来,然后也是一部分回头汇报,一部分跟在了杨修等人的队列后面,打出了旌旗……
马库斯左右看着,他见识过骠骑将军斐潜的精锐骑兵,对于这些身穿皮甲骑着瘦马的自然有些看不上眼了,就觉得心中似乎有些发慌,该不是自己被骗了吧?
等远远看见了许县,估摸了一下许县的大小之后,马库斯彻底傻眼了。
“啊哈?”马库斯看着杨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前方说道,“这……这……这就细……”
“细,就细……”杨修也学着马库斯的发音说道,然后微微停顿了一下,小声的补充说道,“此处乃行宫而已……行宫,临时的,你懂么?”
“哦……”马库斯恍然,点了点头,“那么泥门还地还要回去?回将军那边?”
杨修含糊的说道:“也许吧……”
马库斯拍了拍手掌,“明白了,则里细边地,泥门还地到前线跟蛮人作战,和窝门伟大的凯撒一眼……泥门还地很勇敢!”
杨修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又不能跟马库斯解释说这里其实是原本大汉最为繁华富庶的地区,而这些皇帝也不是和什么蛮人在作战,因此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然后带着马库斯一行人,在满宠的欢迎之下,进了许县。
将心理标准从大汉都城降低到了前线兵营之后,马库斯显然就觉得似乎好多了,对于前来迎接的满宠也不由得说漏了嘴:“窝给泥门还地带来好多好多值钱的东西,泥门还地会不会给窝更值钱的……那个交森么……反正回来跟多?”
“……”满宠无言以对,只好装作听不明白,先安排杨修等人住下再说。
不管怎样,有外邦的使者前来觐见,都是一件大事情,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见上一面,然后就这样结束。所以还有好多事情要进行安排,甚至包括觐见的礼节也需要和番邦的这些使者说上一些,以免闹出了什么笑话来。
不过从第一面的印象来看,满宠有些头疼,似乎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满宠头疼不头疼,刘协根本不管,他这两天沉浸在番邦朝贺的喜悦之中,就连原本这一段时间较少出现在脸上的笑容,也时不时的冒了出来。
熹平九年啊,到现在晏平五年,多少年过去了……
不过,都有一个“平”字,不是么?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予的指示?
至于送来这些番邦使者的这个大汉骠骑啊,刘协想着,不由得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各种念头混在一处,复杂得难以言表……
……这里是个无所谓的分割线……
对于大汉骠骑心念复杂的,不仅仅只有刘协一个人,在荆襄的刘表,也一样是心潮澎湃心念复杂。这种感觉,或许某种程度上,就和西湖师范学院外语系的老师差不多。
想当年,那个阿猫阿狗,不过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兵……
岁月沧桑催人老。
我,老了啊。
刘表静静的坐着,仰头望天。
这一段时间他让人去掉了所有房间之内的铜镜,甚至一度想要连蔡氏的梳妆镜也准备去了,只不过最终还是留了那么一块。
因为刘表发现,自己衰老的面容竟然是如此的丑陋,不堪入目。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衰老,可是却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人在衰老的时候,速度非常快,快得似乎让人措手不及。
前年似乎还能和刘备相互摸着大腿,表示自己长久没有上马运动了,都长出赘肉来了,结果今年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连上个马都那么的吃力……
季节变换之时,四肢筋骨之间,肩胛膝盖上的酸痛,让刘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种酸痛,就像是在骨头缝隙当中藏着无数的小虫一般,又酸又涨又疼,一动起来就咯吱咯吱的,好像是随时四肢都有可能掉下来。
刘表之前爱喝酒,三雅之饮一度是荆襄之内的风流韵事,可现在,似乎已经是许久没有举办了……
不喝酒,筋骨疼痛,喝了酒,只能麻痹一时,随后便是更加的疼痛,甚至连床榻都起不来,被迫无奈之下,刘表也只好戒了酒。
精力上面也是渐渐的不济了,甚至有时候白日于政务厅当中都会打瞌睡!(本章说注)
刘表叹息一声,将头冠重新戴上,发簪卡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固定住,最终几乎都插到了头皮之上才算是将头冠戴好,走出了偏厅,来到了正堂之中。
“来人,去请公悌来……”刘表吩咐手下道。
大汉征西将军正式被皇帝刘协册封为大汉骠骑的事情,一直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心头。
关键是这一块石头还会自己变大!
之前还只是中郎将,然后就是征西将军,现在居然是骠骑将军,接下来还会是什么……
刘表颇有些不堪重负。
毕竟斐潜和荆襄黄氏有联姻关系,然后荆襄黄氏又和蔡氏是联姻关系,再加上师徒关系的庞氏,刘表甚至有时候夜里做梦,梦见自家城头之上升起了三色的旗帜!
然后便是翻身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刘表从进入荆州的那一天开始,就有意识地开始利用其他的人员对于庞大的荆襄士族集团进行压制和分裂,比如起用蒯氏,又像是利用甘宁等外来将领,又或是让文聘作为襄阳的守将等等,都是一方面利用荆襄士族,一方面也防备抑制荆襄士族。
可是现在,这个天平,似乎已经完全倾斜,快要维持不住了……
不多时,傅巽到了,向着刘表拱手行礼。
“公悌来了,请坐罢……”刘表笑呵呵的,让傅巽就坐,然后让人上了些热汤干果点心什么的,又问了一些公务上面的事项,之后才缓缓地说道,“近日,有人上表,劝某立嗣……不知公悌如何看待此事?”
傅巽跟着刘表也很长世间了,可以说从刘表到了荆州之后,就算是加入了刘表的这个政治集团之内,不管是对于刘表的脾性,还是说荆州的局势,都非常的了解,因此刘表一问,傅巽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刘表心中的想法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刘表原来不喜欢刘琦的,更偏爱刘琮一些,这个并非是什么秘密,傅巽自然也是知道一些。毕竟父母爱幼子,也是人之常情,对于长子要求更加严格一些,也是为了家族考虑,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刘表之前是想要传位给刘琮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明确的表明嗣子是谁,虽然说按照惯例来讲,默认是刘琦,但是刘表不管是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聚会,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做出明确的表态,态度一直都很含糊。
于是乎在刘琦领兵前往了川蜀,尤其是在川蜀兵事进展不利之后,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刘琦明显不够资格成为一个荆襄之主。
虽然刘琮未必能够有多少军事或者政事上的才能,但是他的血统之中有一半的荆襄士族的血液,所以么……
不过现在傅巽觉得,刘表现在似乎又反过来更倾向于刘琦了。只是因为传给刘琦,还有可能会和骠骑将军对抗,而刘琮么,基本不用想了。
“嗣子之事,慎之重之……”傅巽沉吟着,缓缓地说道,“若主公有所决断,巽自当奉行不二……”
“不瞒公悌,某犹豫不决啊……”刘表微微叹息一声,“公悌之诚,某深知之,故而相询……还望公悌勿庸顾虑,直言以告为是……”
傅巽拱手称不敢,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主公若是选嗣,当思长远也……毕竟嗣者,承业而传也……”
其实说起来,傅巽也有些可怜刘表,荆襄之地,说是很好么可能有些人不服,但是说差么也不算差,但是刘表这些年苦苦经营的基业,临到了头了,却要沦落到了外人的手中。刘琦被困在川蜀,摆明了就是骠骑将军准备奇货可居的架势,而留在襄阳的刘琮,又是跟荆襄蔡氏站得紧紧的……
所以傅巽也就只能是大概的说一下,让刘表自己考虑要传给哪一个……
反正两个儿子,名义上似乎都是自己的,也似乎都还算是暂时安全的,但是实际上似乎不管给那个,将来很有可能都会落在别人的手里。
“此外,若是主公有意,不防给……”傅巽看了一眼刘表,低声说道,“给骠骑将军去一封书信……毕竟当年多少也有几分的情谊……”你儿子在对方手中扣着呢,就算是你有什么想法,也是要先解决了这个问题才可以……
刘表闭上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出去。
这大汉骠骑啊……
刘表心中不由得发苦。
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