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十七)
作为一支常年投身一线战斗的部队,伊斯卡略的训练内容里同样不缺少应对幻象术式的部分,但拿这个作为面试……明显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到底,伊斯卡略名为实战部队,本质上只是强化了的肃清者部队,正如他们的信条誓词所说:右手拿着短刀和毒药,左手拿着草绳和三十枚银币,在夜晚挥动短刀,在晚餐中投毒的一介死卒。时机一到,他们会将三十枚银币投向神前,以草绳自缢。
这是一帮专精暗杀和破坏的狂信徒,尽管和不少强敌交过手,他们依旧是一帮隶属教会的阿萨辛,极少嗅到战场的气息那种弥漫着硝烟、腐烂、焚烧尸体恶臭,凝聚了一切疯狂的气息。而防卫军和亲卫队的所有训练课程都是以如何在战场上有效杀戮为前提拟订的,作为一支广泛使用幻象术式的军队,以己度人,认为敌军也会使用幻象欺敌也实属正常。将能否看穿幻象,培养军官士兵的观察能力列为教育重点之一更是合乎情理。
作为独裁官的直属亲卫队,不论是台面上的护卫任务,还是台面下各种见不得光的工作,都对成员的观察能力以及应对幻象的识别、反应能力有着相当高的要求。譬如刺客在暗杀政要时,常常会用幻象术式隐蔽身形,同时制造出幻象分散目标身边的护卫力量。又譬如恐怖份子或敌国间谍用幻象引发骚乱,制造社会动荡。
连基本的辩识能力都没有的家伙,根本无从指望能应对以上情形。
至于战场上运用幻象术式的例子,那就更多了。大到航空战舰的光学迷彩,小到小部队的渗透,mds或魔法师在摆脱敌军集火射击和追击时也会大量运用到。像刚才那一战中,卡斯帕尔看穿了海因克尔的拼死一击,为了躲避这一击,在发动攻击的同时制造了留在原地的幻象,同时用光学迷彩覆盖本体撤退的战术在防卫军的特战教材当中算是比较基础的欺敌脱离战术。
简单,却有效。
“明白了吗?你们失败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勉强自己去做不习惯的事情,第二是太弱了。”
如果海因克尔的经验再丰富一些,或者经历更多的正面战场,卡斯帕尔的小把戏完全有可能搞砸,那样一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嘲弄神父们。如果海因克尔再早到个一分钟,哪怕是十几秒,那么在两名圣职衣使用者的夹击下,卡斯帕尔不要说能否全身以退,面对同时展现复数奇迹的复数对手,会不会被当场轰杀至渣都值得商榷。如果安徒生神父一开始不做出自己一个人阻拦阻击部队的决定,而是留下海因克尔一起协同作战,卡斯帕尔甚至都不会现身,而是直接掉头撤离,如果……
然而,现实是不容假设的,结果也没有“如果”、“可能”之类词语介入的余地。卡斯帕尔设置了一个巧妙的陷阱,一个风险极高的赌局。然后他赢了,这就是现实,不容任何置喙。
正如卡斯帕尔所说,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肃清者和伊斯卡略说到底都是专精暗杀和破坏的部队,和强大狡猾的对手在陌生战场上周旋取胜并非他们所擅长。制定计划,并安排他们在地下水道既要排除实力不明的敌人,又要完好的捕获王女,事前又没有任何针对性的训练想出这个计划的家伙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以为执行计划的都是什么人,外套一脱就露出胸口上画着字母s的紧身衣,飞天遁地,力大无穷,眼射死光的星际友人?能从四次元口袋里拿出上至因果律兵器“如果电话亭”,下至反重力机动装备“竹蜻蜓”的蓝胖子魔偶?就算人类历史是一部挑战极限的历史,出现个把挑战智商下限的也没什么可奇怪,可连完整的情报都不具备,计划可行性都不评估一下就敢动手,这也实在是……
至于卡斯帕尔所说的第二个败因,从客观层面上来说其实非常牵强。更准确的说,卡斯帕尔所说的是掺杂了谎言的结论,也就是所谓用来误导别人思考的“真实的谎言”。
亚历山大.安徒生;
海因克尔.沃夫;
他们并不弱,即使用亚尔福海姆的评判标准,他们也不符合对“弱”的定义。相反,这帮能徒手拆坦克、拆战舰甚至拆要塞的断罪者神父在精灵们眼中是实打实的怪物,是需要出动师团级别的兵力进行压制,并且全程需要ma和空中战舰提供火力支援。
这两人是毫无疑问的强者。
只不过正如再强大的青蛙在巨蛇面前也不过是开胃菜,自然界中的生物皆有名为“天敌”的对立存在,相生相克的关系存在于众生万物之间。
就连创造奇迹的圣人,同样亦不例外。
在连名字都成为禁忌,彻底否定一切神迹和奇迹,张开口就能吞噬天地,被冠以“终焉”之名的魔兽面前,也就是口中食一般的东西罢了。
属性正好相克真相就是如此简单,不过也没必要特意说给将死之人听。对他们来讲,能听到掺杂了实话的谎言,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了。
最后的最后,把他们的首级取下来,挂到凯旋门上作为这次行动的纪念,让所有人看到胆敢违逆那位大人的蠢徒会落到何等下场,让那些鼠辈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
扬起右手,刀刃一般的尖爪反射着阵阵寒光,毫无疑问,下一击将会斩下两个首级。
“喂喂。”
仿佛叹息,仿佛是在求饶。
“能不能死心一下啊,那种该死不死,苟延残喘的样子,我今天可是看够了啊。”
望着从血泊中摇晃起身的安徒生神父,卡斯帕尔颦蹙着脸,不快的心声吐露出来。
“真是一群固执的人啊,……已经够了吧。你们不可能胜利,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败犬就该有败犬的样子,比起被粉碎、被掠夺、被蹂躏、被折磨,一击致命可是很轻松的哦。连痛苦都感受不到的瞬间,一切就都结束了。与其难看的择日而亡,当死则死才符合你们这种人的结局。死心吧!放弃吧!人类!”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十八)
“逃?躲?没用?”
拾起只剩下一片镜片、镜框像是被什么咀嚼过又吐出来的眼镜戴上,安徒生神父冷冷的说着,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有愤怒,只是极为纯粹的吃了脏东西之后吐掉漱口一般的厌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叫我放弃?居然叫我放弃?果然很像你们这些扒着别人的大腿不放的孬种会说出来的话,你们这些没有强大后台就什么都做不了,没了世界的意志支持,没了那个怪物给你们做后台,‘征服世界’、‘复兴王国’之类的事情只敢在梦里想想的丧家犬。放弃?真是适合你们的台词。”
手指重新扣上刃柄,银色刀身浮现于空气找那个,宽大的双手看上去有如巨大铁爪一般。
“别小看我们!怪物!放马过来,由我来奉陪到底!”
“我说啊……你到底是战斗狂还是纯粹只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就凭现在的你们还有多少胜算?百万分之一吗?千万分之一吗?不,你觉得现在还会有胜算这种东西存在吗?”
“哪怕那是无限接近于零的可能性,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胜算,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
双手所持的键刃交错成庄严的十字,低沉且包含决心的声音向卡斯帕尔压了过来。
“吾为神之代理人,代神执法的执行者。吾之使命就是根除违逆吾等之神、吾等之教义的愚者,将其血肉灵魂彻底灭绝。”
“伊斯卡略的犹大,与我等为敌的狂信徒,我问你,你们信奉的神到底是什么?那个神向你们承诺了什么?你们许下了什么样的愿望?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非常平静,没有嘲弄,没有揶揄,仿佛老友一般平静淡然的提问。
“那还用问吗?异端,一切都是为了‘人所支配的世界’。吾等的夙愿,吾等所信仰的神明即为‘人所支配的世界’。为了不再有人因为某个名为神或者神意代行者的独裁者而去赴死,人类的生死,人类的幸福,人类的试炼所有一切皆因由人类自己决定,自己承担后果。”
“原来是诡辩。”
吐出失望的吐息,卡斯帕尔说到:
“为了人支配的世界?愚蠢至极,你们信仰的并非神明,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们信奉的、侍奉的都只是神明的力量罢了。你们不过是嫉妒神明的权力、权势和权威,妄想着自己成为新神,妄想着自己成为真正的支配者。看着吧,自称为革命者的蠢徒,到了最后,你们必然会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什么都没改变,不,甚至变得更糟。”
“看来怎么样都无法取得共识啊。”
“诚然。那么”
重新吊起的危险笑容正是发起攻击的前兆,安徒生做出防御的驾驶,圣职衣再次发出青白色的光芒。
杀戮,一触即发。
然而,杀戮并未降临。
卡斯帕尔、安徒生还有倒在地上的海因克尔,三人的视线一起偏转向一侧。
在那里,一名少女正静静地观望着双方。
“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见面。”
黑暗也无法遮蔽其端正的容颜和凛然正气,其玲珑剔透的声音即使在强风之中,也能引人注目。
少女慢慢踱步接近对峙中的三人,毫无惧色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或许的确如你所说,教会早已沉醉于权力之中,不过,卡斯帕尔,你不也一样么?沉醉于力量之中,试图用暴力来证明自己的你,到底哪里和教会不同呢?”
“你……你……”
哼哼了一声,仿佛理屈词穷似的,卡斯帕尔颦蹙起了脸孔。
从卡斯帕尔闹别扭的脸上移开视线,少女平静的瞳孔映出保持警戒姿态的神父们。
“两位神父,密涅瓦王女殿下已经抵达安全之地,城外的海军陆战队正在于封锁道路的教会人员对峙。今天晚上吕德斯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相信圣女冕下也不会乐见此时此地再爆发一场全面内战,折损教会宝贵的战斗力。”
“你认为我们这样就会撤退?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敌人就在眼前,身为异端的你居然要求我们撤退?”
“想继续下去也没问题,不过请等上十秒。”
“……?”
注视着少女竖起的十根手指,看着一根一根弯下的手指,神父们满腹疑窦。一旁的卡斯帕尔只是蹙着脸,一言不发。
当第五根手指弯下的时候,圣职衣上的衣领亮了起来。
红色,三次闪烁立即撤退的暗号,只有姬艾尔圣女冕下才有权越过指挥系统,直接对现场部队下达的最优先等级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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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部队应该已经收到指令了,至于他们是否会撤退,我可无法保证。”
“这样就够了。”
关上保险,收起缀满橡树叶饰纹的镀金鲁格工艺手枪,黑发红眼的少年向一侧伸出手,一旁随侍的亲卫队少校立即双手递上一盒扑克。
“伊斯卡略的确是狂信徒不假,但终究不是疯狗,他们是会思考,会判断的人。本应在千里之外的人出现在眼前,后方突然发来最高等级的停止行动指令。他们一定会判断指挥系统出了问题,然后以确认圣女冕下的安危为最优先事项,迅速从现场撤退。这样一来对峙状态就解除了,一切重新回到原点,可喜可贺。”
干净利落地洗着牌,李林朝端坐圆桌对面的姬艾尔送去一个迷人的微笑,不过对方并不怎么领情,只是将平静的怒火投向独裁官。
“重新回到原点么?不过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
毫不理会亲卫队队员们冰冷的目光和指向自己的枪口,姬艾尔侃侃而谈。
“因为敌人的外力介入,整个国家继续回到原先的轨道上,继续按照对手设定的剧本,按部就班的走上绞刑架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吗?神意代行者……不,应该称你为伪.独裁官才是。”
“嗯哼?”
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冒犯而生气,李林一脸开心的看着姬艾尔,将牌推到姬艾尔面前。
“‘圣女冕下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敌方大头目突然现身只为平息事态?这背后一定有阴谋’要这么想也没问题,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办法做出这之外的解释。所以……要不要赌一把?如果你赢了,我不但会老老实实离开,还会把我的目的告诉你哦。”
异样凝重的沉默持续了有如一年的一分钟后,姬艾尔轻启朱唇问到:
“要怎么赌?”
望着努力保持平静的圣女,李林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看上去越发像发现了美食的猛兽。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十九)
21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牌组中抽掉大小王,由52张牌进行。一开始每个人都会被发到两张牌,一张明牌(牌面朝上),一张暗牌(牌面朝下)。可以选择追加发牌、跳过或者停牌决一胜负,手中牌组点数相加接近21点的获胜,点数相加超过21的即为失败。花牌j、q、k视为数字10,a可根据需要视为1或11。
以上为21点的基本规则,随着这种游戏的流传范围扩大,不同地域还加入了各种原创规则。
如今李林和姬艾尔所进行的21点就是加入独创规则的变体。
新加入的规则有三条。
1.场上没有庄家,双方都以下家身份参加;
2.一局分胜负,合共进行五轮游戏;
3.场上不设暗牌;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发牌由谁来?不论是哪一边的人,都等于是告诉对方‘快点出老千’吧。”
“你要这么说可就伤感情了。也罢,就由贵方选派一位来发牌吧。我这边也让士兵都出去,防止有谁管不住手指,拿枪威胁发牌者时走火之类的不幸事件。”
摊开手摆出一脸苦笑的样子,看上去像极了赌场里常见的败家子少爷们,不过现场真会将他视为浪荡公子的人,一个也没有。
就在姬艾尔圣女带着教会大部队入驻波旁宫,即将掌握全局之际,带领着一小队人马突然出现,前后不到一分钟就压制了整个波旁宫,接着迫使姬艾尔圣女下令撤回伊斯卡略和肃清者。
能把这种怪物视为普通的浪荡子,到底需要多粗的神经呢?
话说回来,这一位的神经倒是粗壮无比,有谁见过有最高**oss亲临敌军大本营,要和对方最高boss打牌,为了显示公正还把自己亲随护卫都赶出屋外,自己面对一票全服武装的敌人?大概也就疯子和这一位会这么干吧。
既然敌人如此亲切地将人头送到眼前,那么……
不止一位武装神父的手挪向藏匿武器的位置,另一些神父一边仔细观察对手的动作、房间出口和摆设的位置,拟定脱离方案,一边慢慢的向腰腿部蓄力。
“我还真是有点不明白。”
清澈的声音响起,神父们的注意力被迫分出一部分用来聆听圣女的发言。
“以你的身份和力量,歼灭我们也好,有什么谋划也好,根本不必亲自下场吧。你手下应该有很多适合的人才。”
把玩着筹码,漫不经心的看着边缘被红黑两色分割的小圆片,姬艾尔问到:
“这样好吗?最高指挥官在战争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候离开指挥中心什么的,就算你们有一个足够出色的总参谋部能解决各种问题,不会引起士气动摇什么的,同时进行和谈与战争,最高决策者缺席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嘛……无所谓了。”
李林的手指夹着一张亚尔福海姆马克,轻轻一晃,精美的印刷品冒出熊熊火光,点燃了独裁官嘴边的雪茄。
火光忽明忽暗,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弹掉焦黑的纸币残片,戴上墨镜的独裁官嗤笑着说到
“谈判也好,战争也好,这些政治层面上的事情已经都没有意义了。毕竟没了下家和庄家,赌桌也被掀翻了,谁还在乎前一把牌谁输谁赢,谁出了老千,谁出千被抓现行呢。砍人的忙着抄家伙,逃命的在抢退路,看戏的忙着找板凳瓜子。规则?谁在乎那个?”
“堂堂独裁官、神意代行者,亲自下场毁灭世界?看起来这个世界真的是要完了。”
“不是毁灭世界,请称呼为‘执行死刑’。”
重新含住雪茄,手指扣了扣桌面。
“说了这么多,可以发牌了吗?”
姬艾尔向一旁点点头,一名修女慢慢走出来。
戴着墨镜,拄着白色手杖,一举一动间透着与二十上下年龄毫无吻合之处的沉稳,从头巾下露出淡栗色的头发。
“姐妹.蕾娅,劳烦你为我和独裁官阁下发牌。”
“谨遵圣命,冕下。”
弯腰行礼后,将手杖搁到一旁的修女握住扑克,双手如拉动手风琴般一拉,54张纸牌快速从左手弹到右手掌中,连续跃动的纸牌看上去就像一架小巧的手风琴,也像被机枪快速吞没的弹链。
,也称拉牌或机关枪式洗牌,是魔术师和赌场发牌者常用的技巧。等级较高的洗牌者可以在一瞬间记住牌组的顺序、花色。如果是号称“金手指”的赌场高级洗牌者,不但能像机器一样精密的快速作业,分毫不差的记住牌组的顺序,还能在洗牌时将牌洗成自己需要的顺序。
一般来说教会不大会有这种专业人士,可看了蕾娅修女的表演,这个常识似乎也不是那么绝对……
“冕下,牌没有问题。”
“开始吧。”
“是。”
第一局,开始。
李林手里的牌是梅花q和红桃5,计15点,筹码100枚,押注20枚
姬艾尔手里的牌是红桃7和梅花8,也是15点,筹码100枚,押注20枚。
双方点数相同,而且点数也非常微妙。
安全范围内的牌有a~6,计23张,可能会爆掉的牌为7~k,计25张,风险概率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是要继续追加,还是停牌,都让人难以抉择。
这种时候,需要的是谨慎的思考、计算和选择,还是
“停牌。”
似乎是不愿在试水性质的第一轮多冒风险,姬艾尔果断收手。
“发牌。”
李林轻敲桌面,无可挑剔的淡雅笑容催促着修女蕾娅。
纸牌滑倒李林面前,翻过正面,一张方块9出现在桌面上。
“第一局就开门红,真是不好意思呢。”
微微遮掩住嘴角,姬艾尔发出吃吃笑声,残留着童稚的脸孔配合着孩子气十足的动作酝酿出惹人怜爱的气息,哪怕火冒三丈之人见了掩嘴而笑的圣女冕下也会平息怒火,在那笑容中得到治愈吧。
将20枚筹码收入自己面前,无垢的笑容说到:
“看来今天我是被幸运女神所眷顾的呢,倒是独裁官阁下,开局就不利在讲究运势的赌场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您的运势之神掷出的骰子刚好掷出了不走运的一面?”
“幸运的女神吗……或许冕下今天真的被这位神祗眷顾也说不定。对于赌博讲究运势、开局不利不是好兆头的说法,在下也能理解。只是呢……”
面对众多洋洋得意与冷嘲热讽的视线,李林露出妖艳的笑容。
“在下是无神论者,比起幸运之神的眷顾,在下更愿意相信一些确实的东西。”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
神父们面面相觑,身经百战,刀山火海面前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百战勇士此刻个个呆若木鸡,仿佛听见、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更正一下,不是仿佛,那的确是让人无法置信之事。有那么一瞬间,包括姬艾尔圣女在内,现场所有听众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听力问题。一个神意代行者宣称他是无神论者……这就像一个虔诚的犹太教徒跑进餐厅里点了一份熏猪腿一样荒谬。好吧,其实比这更糟,众多虔诚教徒会因为这个发言而动摇,整个世界都会为此感到震惊,扩散开的涟漪会在日后掀起一系列波澜,甚至有可能彻底动摇未来。
事情就是有这么严重。
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人对李林亲口说出这话感到违和。
大家惊讶的是李林的身份和话语的内容,对李林的精神状态以及心智健全状态丝毫没有怀疑。似乎只要不是公众场合,他说这番话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
“你不相信神?这可真是……”
姬艾尔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和动作自然流畅,丝毫看不出曾经有三秒钟处于失神状态。
“有一首歌,冕下或许没听过,里面有一段歌词令人印象深刻。‘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
摆弄着雪茄,李林露出一个嘲弄般的微笑。
“即使站在与这首歌的主张截然相反的立场上,但我们应当承认,它的确蕴含了真理。”
“真是不可思议的歌曲。”
没听过《国际歌》的圣女歪了歪头,重新将话题拉回到正确的轨迹上。
“那这和阁下你是无神论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
“……”
“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听没听过这首歌不会决定你是不是无神论者,同样是不是无神论者,是否信仰母神,信仰是否坚定,并不是判定神意代行者的唯一标准。是否足够忠诚,力量和能力是否能满足需求这些才是最优先且最重要的评判条件。信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问题。”
“真是现实,一点都不可爱。”
“同感。明明是个一流政客和权谋家,还是一等一的魔法师和战斗专家,偏偏要保持一副弱不禁风的样貌我也不认为这符合对‘可爱’这个词的定义。”
姬艾尔的眼角微微吊起,嘴角的笑容也加深了一些。
不是“觉得不可爱”,而是“不符合对可爱的定义”这个解读真是相当的有意思。
“您果然是如传闻一般的合理主义者呢,比起感觉,更重视合理性。比起道义理想,更倾向于残酷的现实主义,既然如此”
“不用说下去了,那是不可能的,小姐。”
竖起的手指晃了晃,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妥协商量的余地。
“背叛和出卖可以说是政治和战争中的家常便饭,为了利益不惜与魔鬼合作更是大家的基本行动准则。可是呢,这个不一样,你们的问题不是背叛那位大人,真的不是哦。教会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位大人的掌控之下,之所以一直以来对此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你们总体上还算听话,另外大致上你们的行动还在既定框架之下。不过呢,你们玩过界了,你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为了让世界的平衡不至于崩溃,为了保证各个种族的延续,必须排除已经变成危险品的教会。”
理论上来讲,现实主义者和理性主义者是最容易相处的对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与好处,一切都会变得容易起来。
但如果触及原则问题,而且收支无法平衡,现实主义者又是最危险的潜在敌人,甚至就是要夺走你一切的人。
教会的问题就在于此。
平心而论,无论是母神还是李林,直到某个时间点之前都没有把“消灭教会”放在日程表的优先选项上,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多的是,日后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修理教会,何必急于一时。可是当教会的秘密研究进展被掌握之后,对教会进行处置便迅速变得急迫起来。
刻不容缓,而且没有任何商量妥协的余地。
“不该触碰之物?全能的母神和无敌的神意代行者居然会因此对一群渺小的人类感到紧张?”
姬艾尔毫不退让地还以颜色。
李林没有任何动摇,继续用迷人的微笑说到:
“如果你管理的花圃突然有一株花感染了疾病,不尽快进行处置,整个花圃的鲜花都会遭殃。身为管理人的你对此是否应该感到紧张,是否应该在损失扩大之前当机立断呢?”
“……”
“老实说,你们本来是很好用的棋子,在这十个世纪里,你们真的干得很不错。如果能够有效运用你们,相信就算到了我设置的舞台上,也能获得远高于投入的收益吧。不过你们已经不被需要了,今后也不再需要听命于那位大人,依从神谕四处奔波、战斗、受伤、赴死……嗯哼?虽然最终实现的方式和你们预期的有些不一样,不过你们的夙愿确实达成了呐。就这一点来说,应该也不会对此有意见或不满了吧?”
“原来如此。”
姬艾尔的微笑失去了温度,冰一般刺人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
“所以才称之为‘执行死刑’既处理掉了迫在眉睫的祸害,还能给全世界一个警告,用‘恐怖’建立起新秩序的根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呢。事到如今要暗中消灭教会,并且清除你们造成的影响已经不可能了。反正都是要公开处刑,那么设定个足够大的舞台让大家欣赏一出精彩表演,让所有人都能有所获益,这才是合理的做法。”
“既然如此,那么”
姬艾尔扣响桌面,蕾娅修女再次将一张牌发到圣女面前。
“不如赌一把吧,如果我赢了,决战的地点和时间由我指定,如何?”
亮出黑桃a,娇小的圣女以无比豪迈的气势向李林发出了挑战,那一瞬间,娇弱花朵般的身姿看上去比身后众多男性更加高大。
“和幸运女神眷顾之人放手一搏吗?哎呀呀……伤脑筋,美女的邀请叫人难以拒绝,就连理性都会败下阵来呐。只不过”
雪茄被用力按在桌面上转了几下,李林也扣响了桌面。
“过分依赖神明的眷顾并不是什么妥当的行为,毕竟‘神明不会掷骰子(god.)’。”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一)
神明不会掷骰子?
咀嚼着李林的发言,姬艾尔在心里发出冷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又是一句与李琳身份冲突的错位发言,老实讲,不但比前面的无神论发言更劲爆,可能引起更严重的后果,还有点冷笑话的意味。
在一位明显带有控制狂倾向的神明手下工作,自己同样是个超级控制狂在他们手上确实不会容许任何不确定的变量,所有一切都必须像螺丝上的螺纹一样清楚明确,掷骰子?这种不确定的随机事情绝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只不过,自比神明这种态度让人不怎么愉快。
“发牌。”
扑克牌滑到了姬艾尔面前,看也不看,牌直接翻了过来。
方块q。
加上之前的黑桃a,合计21点。
“发牌。”
面前放着一张梅花j的李林扣响桌面,一张黑桃10滑到了他的面前,没有任何犹豫,李林再次扣了扣桌面。
“发牌。”
围观牌局的男士们一阵骚然。
李林的点数是20点,除非抽中a,否则绝对会爆掉,由于黑桃a已经被圣女抽走,现如今要从剩下的牌组中抽中a的概率为四十三分之三,即6.97%左右。以赌局来讲,这个数字简直低到惨不忍睹。
除非是输惨到破罐破摔的可怜虫和疯子,任何还有一点理智的赌徒都不会再继续冒险要牌,以理智著称的李林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继续?他是胸有成竹,还是根本对什么都无所谓?
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
姬艾尔的心中发出淡然的评语。
反正结果必然是我赢。
能有这种自信,当然是因为有出老千也就是负责发牌的蕾娅修女在背后搞鬼之故。
千术千变万化,扑克牌游戏里出千的基本套路都是用小道具偷看底牌或者是经过特殊训练来换牌藏牌。蕾娅修女没有接受过那些训练,也没有任何小道具在这张临时被选定的桌子上出现,可即使没有这些,蕾娅修女也能自由掌控牌组,同时还抓不住任何把柄。
由“神的视点”去观察世间万物,不要说赌局,就连战斗的过程和结局在战斗之前就已经被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纵然是代行神意,凌驾于诸多危险种、智慧种、古代种之上的超越种,也绝不可能颠覆这一已经被圈定的未来。
牌滑到了李林面前,他的手交叠在一起支起下巴,撑着酷似冷笑的微笑,并没有去翻牌。
“听说过‘魔眼’吗?小姐。”
冷酷的笑容吐出突兀的问题。
“‘魔眼’吗?接触过不少相关的逸闻,其中有一些还是被收录在异端审判记录里的。”
“这还真是让人吓到起鸡皮疙瘩的接触方式,女孩子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可是会让魅力值下降的,以后可千万别再说出来。让我们把话题拉回到‘魔眼’,说到魔法之外的不可思议的能力,很多都和眼有关系。能够隔空扭曲物体的魔眼,能够看见千里之外风景的魔眼,能够扭曲他人意志将别人化为傀儡的魔眼,能够洞悉生死因果甚至弑神的魔眼,还有能够看透过去未来、有如神明般辨明一切的神眼。”
李林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旁观者们的眼里,那一抹笑容正在不断溢出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只从黑暗中窥视猎物的野兽。
“说到‘看见未来’普通人会认为那是非常方便的能力吧。‘买彩票都会中奖!’、‘考试题目全都知道了!’、‘出门再也不会担心遭遇事故!’。听上去都是好事。的确,面对不确定、不定型的未来,能够预见未来自然很有利。可以说正是面对‘未知未来’的压力,催生了人们‘预知未来’的强烈期望。而最能准确描绘出未来的行为和途径,毫无疑问就是‘看’,也就是视觉。那些看见未来的特殊能力,我一并通称为‘未来视’,划归在‘统合能力者’范围之内。”
虽然称之为“视”,其实并不是真正通过眼睛看到并确认到未来的风景,拥有“未来视”的人并不是透过视觉系统,而是通过大脑用过人的记忆力和信息整合能力去“看见未来”。
大脑是非常强大的器官。
尽管没有某些都市传说里所说的“人类的脑只有百分之十被使用,如果开发出剩下的90%会怎样怎样”那么玄乎,但脑确实是强大且强韧的。经过不断学习和开发,充分发掘潜力的脑确实可以在各领域做出优秀甚至是惊人的表现。
卓越的感受能力也是其中之一。
像薇妮娅那种光靠残缺的地图文件,哼着歌就能描绘出隐藏通道的“统合构建者”就是一种极为出色的感受能力。从本质上来讲,她并没有解开问题,她只是凭借着“感觉这样画上去会很好”的直观感受能力正好在白纸上画出了正确的地图而已。
“未来视”也是一样的,所谓“未来视”其实是“统和构建者”能力的一个分支。
那些“看见未来”的人其实并没有真正看见未来,他们只是大脑无意识的将各种一般大脑会遗忘过滤掉的情报留在了脑子里,然后以过人的感受能力加以整合计算,最后在大脑里构建出一个“正确的未来”。
“这就是‘未来视’的真相,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明明这种能力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只不过因为他们看见的未来正好都是正确答案,结果就被抓进宗教裁判所,经历残酷的拷问之后送上了火刑架,真是讽刺。”
说是“看见了未来”,却连自己会被拷问,会被烧死的结局都没能正确预见到从这一点来讲,“未来视”的持有者们是各种意义上“看不见未来的人”。
“不过呢,这也仅限于人类的脑所构建出来的‘未来视’,可以说是极限吧。那么,换成神的视角,神的大脑所构建出来的‘那个未来’……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撑住冷笑的双手松开,将20枚赌注推了出去,犹如艺术品一般纤细优雅的手指指尖点在倒扣的纸牌上。
“我想那一定是一副非常壮大、波澜壮阔,让观赏者内心激动不已,想要为之欢呼的巨大画卷吧。凝望着那副极致的画卷,甚至会产生自己就是神明的全能和高亢。你说是吗?蕾娅修女?”
牌面翻了过来,一阵呻吟和倒吸凉气声当中,独裁官晃了晃手里的红桃a。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二)
“怎么可能?怎么会?可别说这种出这么陈腐的台词,魅力值和颜值会大幅下降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了,你也不会说,毕竟圣女冕下也不是没有把这种可能性纳入备选选项当中。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知道对方会出老千,自己也准备出老千,唯一不同的是我知道所有的底牌,你们却不知道我的。”
红桃a飞到桌面上,李林笑了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自嘲。
“回到前面关于‘未来视’的话题上,正如我所说,‘未来视’其实是‘统合构建者’的一个分支,他们并不是超人、天才、鬼才等等那类‘异于常人的存在’,其本质倒不如说是恰恰相反。不依靠理论,而是纯粹靠感觉能够纤细又敏锐地感觉到那些通过五感捕捉到,却被大脑认为不需要而被放弃的情报,通过‘世界’这个平台去感受那些情报,‘下一步的未来应该是怎么样才比较正常’、‘在这个世界里,怎样的未来才会有意义’。最终经由‘结果是那样的话,感觉会很好’这种纯粹的感觉,构建出来的‘答案’、‘未来’都正好是正确的答案,这就是所谓的‘统合构建者’。然而呢,从这个结果来看,‘统合构建者’根本不是什么天才,而是一群‘终极的凡人’。”
选出世界上“很适合”、“最大可能性”的答案的能力,其实是一种“选出最司空见惯之物”的感性。用填空题来打比方的话,“统合构建者”们并不是去依据逻辑和理论去分析、计算、破题,他们只是非常纯粹的认为“把某个答案放在括弧或空格里,会非常美丽,看上去很舒服”。
从这一点来讲,其实每个人都有“统合构建者”的资质,毕竟每个人都能选出司空见惯之物。然而每个人的感性都是不同的,总体上来说,绝大多数人都会和“世界的平均值”存在偏差。能够和“世界平均值”保持一致的稀少感性,这就是“统合构建者”“未来视”的真相。
而在这之上的神眼
“圣路济亚。”
宝石般的红瞳映出戴墨镜的修女,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漆黑的镜片。
“教会最着名的童贞殉道烈女之一,锡拉库萨的路济亚。拷问中眼球被挖出来,却通过神的恩泽看破一切的圣人。以这逸闻典故为原型展现出来的奇迹正如字面意思一样,以神之视点审视世间万物。”
说是神,实际上并不是神。
那是纯粹的意志,同时也是巨大的力量来源,更是展现奇迹不可或缺的根基。同时还是母神和李林不惜更改战略进度表也要对教会进行公开处刑的核心理由。
集体无意识集合体阿赖耶识。
无论教会也罢,普通魔法师也罢,甚至是什么都不知道、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接触或持有关于阿赖耶识的情报、知识,都足以招来杀身之祸。教会不但秘密展开相关研究,还进入到了实际应用阶段,母神和李林当然没有理由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换言之,教会一直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但真正最后促成作死成功的,正是他们为了打到母神所追求的王牌,听上去简直就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当然,李林不会把这种重要信息泄露出去,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也不会。
他不但不会泄露任何情报,还要用各种错误信息和一些实际案例把教会引领向错误的方向,把已经站在真理之门前的人们朝万劫不复的坑里带。
话是这么说,但被各种诈术蒙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诈骗受害者总是层出不穷,战争中被错误情报拐到坑里,结果遭受决定性失败的战例也举不胜举。面对可以算是超一流欺诈师,见多了受骗上当的可怜虫的教会,一个短时间内形成的骗局有可能奏效吗?
前人有云:战争中真相是如此宝贵,以至于人们不得不用谎言保护真相。为了保住秘密,别说杀人,就算牺牲一座城市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守住秘密,“适当”的牺牲是完全容许的。
李林不是什么圣母,已经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多达百万,无数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成千上万人在无穷无尽的饥饿中徘徊挣扎。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在他身上可谓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今后也必将继续被发扬光大。为了完成任务,为了保住秘密,与其制造一堆可能引发问题的蹩脚谎言,用几十万生命铸就的血淋淋的现实更能令人信服,更能起到警告效果,让所有人汲取教训,不再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之物。
而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利用那个“真实”,同时又不至于搞得太过火,把自己和整个精灵阵营变成绝大多数人眼中的杀人恶魔,依靠屠杀和暴力实施恐怖政治的暴力集团,他有必要在教会和圣女冕下的背后小小推上一把。
让别人出头去做恶人,自己则在事后出来收拾残局,在众人的感激和称赞中踩着对手的尸骨将利益扒拉到自己的口袋里这才是最合理,最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的结局。只要有可能,李林总会努力让事态朝这个方向发展。
所以,他有必要让圣女冕下先认清自己的无力,然后再引爆她。
“以神的视角观察万物,自己顺应那个流势,做出最正确的动作,排除一切可能导致失败的要素,就像把已经确定的正确答案填进填空题的空格里,不,应该说整个世界就是一份写满了正确答案的满分答卷吧。真是非常了不起的奇迹,与神迹无异。以圣人的奇迹来出老千,该说高端呢?还是无节操呢?”
毫无恶意的笑脸吐出刻薄的嘲讽,那张笑脸在人们眼中扭曲成了令人不快的形状。
“只要看见未来就能赢?只要千术高明就能赢?我可是见多了抱有这种想法、自信满满的家伙。这些自信家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坐上了赌桌,然后又一个个消失……啊,那是真的消失了,不管是物理意义还是社会意义上的。他们的能力并不差,不少人还是相当优秀的杰出人才。不过呢,他们始终缺少了点什么……是勇气吗?是能力吗?是资金吗?是运气吗?都不是,他们并不缺少这些。只是呐,运气也好、勇气也好、金钱也好、能力也好,首先都是神赐予他们的吧?在坐上与神对赌的赌桌的那一刻,他们的失败就已经注定了。我说的对吗?姬艾尔圣女冕下?”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三)
与神为敌放在任何宗教教义中都是最严重的亵渎和大不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或许民间传说中容许存在向神明发起挑战的英雄,不过教会对此绝不承认,有时候还会用“异端审判”之类的手段来压制、歼灭各种原始土著宗教和民间传说。
现在教会不但悖逆了神明,还和神意代行者坐到了同一张赌桌的两边,还被对方指出自己的叛神行为,并且被预言自己必败无疑这怎么看都有些圣典中记载的那些因傲慢不敬、亵渎神明招致神罚的即视感。
换个别的什么人,此时面对李林的指摘不是尴尬就是心虚,胆子小的只怕当场就要下跪,乞求救赎和赦免。就连那些从沙场中走过来的护卫也不免额角冷汗岑岑。
姬艾尔圣女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缓缓开口说到:
“那么阁下又如何呢?”
轻柔,却蕴含着不容抗拒和逃避的强大意志和魄力,仿佛带有魔力的声音压了过去。
“阁下的人生、智慧、力量、智慧,阁下存在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奉献给神明吗?为了奉献给大众吗?请容不才小女子在此提问,阁下为何而活?”
被人问到“你为何而活”、“既然人生是如此艰辛劳累,为何还要活着”、“你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之类触及生命本质的问题时,哪怕是最极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理想主义者也会出现片刻的犹豫和动摇。越是聪明、越是睿智的人,越是容易被“探寻自我本质”的问题困住,只因为人性崇尚混沌,每一个人都具有无数的可能性,每向前迈出一步都面临着无数未来的分歧,一时探寻到的本质未必永远适用,在不断变化的世界和自身面前,那不过是暂时的参考而已。
不过,用来绊住对手的思路,甚至策反对手,“你为何而活”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只要对方有大家常说的“感性”的话。
“小姐,你提出了个愚蠢的问题呢。”
一秒钟的犹豫都不曾有过,嘲弄反馈到姬艾尔身上。
“为何而活?会思考、会为这种问题伤感和困扰的只有你们人类啊。正因为你们是如此的不完全,如此的脆弱,你们才需要通过探寻自我和生命的本质来补完自己。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继续向前迈进。可在下并非人类,在下是一具容器,容纳神的意志,臣民的祈愿,根据那些要求和愿望做出回应的容器,被铸造成人形的许愿机。作为以合理为前提的存在,作为一开始就已经有了明确目的,作为以完美状态完成的存在。为何而活?这对在下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第一次,虽然仅仅是一秒不到的刹那,但姬艾尔的笑脸确实出现了裂纹,从裂缝中露出的,是说不出话来的窒息和苦闷。
该说自己愚钝呢,还是先入为主呢?直到此时此刻,姬艾尔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误算在什么地方了。
那是极大的误算,也是极大的误解,更是致命的失误。
李林并不是人类。
他只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的许愿机,一个会说话、会思考的容器。
他是一个长得像人类的天灾。
天灾不会犹豫,机器不会感叹,容器更不存在忠诚与背叛的问题。
他只是按照被赋予的使命去行动,执行早已预订好的行程而已,他人的善意、恶意、生死完全不可能触动他,更不要说改变已经安排好的行程表。
人类想要和地震、台风、海啸去谈判,让其供自己驱策使用?
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
“既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我也不妨问一下,你们人类为何而活?就算活着也不代表了什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无法成就什么,即便有所成就也不代表什么,总有一天会无可避免地遭逢必然灭亡的命运。即使如此的不完全,你们也不曾想过去死,甚至不惜悖逆神明也想继续生存下去这种毫无逻辑也没有效率的想法只会延伸出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而活?”
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提问对象是与自己同样的人类,大可以用“就和你现在活着一样的理由”来蒙混过关,但此刻对面却是不存在“死”的概念,拥有不死不灭之身的神意代行者。基于对等条件和立场的诡辩并不适用于他身上。
漫长到如同一年般的一分钟过去了,手指轻敲桌面的声响打破了这仿佛会无限延长下去的沉默魔咒。
一声与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混合着怜悯和厌恶的声音响起。
“视生命为毫无意义,不,所有一切对你来讲都是毫无意义吧,说不定你正是最适合坐上神意代行者位置的类型……不过,我果然还是很不爽。”
既不是自信,也不是勇气,更不是伪装出来的情绪。
那是对名为“齐格飞.奥托.李林”这一存在发自心底的感到愤怒,感到不快,甚至连对他装出笑脸的兴趣都欠奉。
“别得意了!怪物!你不过是一只伪装成人类的怪物,就算你一时赢了人类,人类还是会不断聚集起来,将你打败!!听好了!怪物!能打到怪物的,必然是人类!!”
将激情的浪潮一吐而尽,姬艾尔翻过了倒扣的纸牌。
红桃q,持剑的女王以凛然的目光注视着李林。
“关于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也不否定。”
翻转牌面,方块k,黑色的国王以严厉的目光回瞪女王。
“我可不是怪物,我是神的代理人。人类可以战胜怪物,却绝对无法战胜神,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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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冕下会输?别说傻话,就算对方是神意代行者,冕下也绝不可能会输,更何况还有姐妹.雷娅跟在她身边!”
剧烈的挣扎让刚缝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洁白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染红。
“圣女冕下是绝不会输的!给我收回你的妄言!异端魔女!”
被身披缀有红底白十字纹饰白袍的医院骑士团修女死死按住,亚历山大.安徒生神父的咆哮甚至盖过了地下电车运行时的隆隆声响。
野兽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罗兰不动声色地回答到:
“尽管立场不同,但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冕下能赢过那家伙。可是啊……光靠毅力、决心、力量、奇迹,恐怕也不足以和那家伙……”
“你丫的……!!”
“明白吗,神父。如果一个脑子里从来就不存在‘赌博’这种行为的家伙,突然找上你要和你来赌一把,你会认为那是太过无聊之下心血来潮吗?不可能的,那种家伙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坐上赌桌的!”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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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帮我?”
从尼德霍格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起,罗兰就有不好的预感,而尼德霍格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先是政变的消息,接着就是提供帮助。
罗兰眉头微微一皱。
李林不是不会提供帮助,他可没那么小心眼。只是他提供的帮助总会附带一些意外的惊喜,接受援助者日后必定会为此支付高昂的利息。
“亚尔夫海姆什么时候变成了‘正义的朋友’和慈善机构?好心到为对手提供援助可不是你们的风格。”
“你还真是多疑。”
“抱怨别人多疑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诚信记录,你们送给别人的援助,哪一次不带点毒的?”
“别这么说嘛,我们每次都是提供你急需的援助,收点费用也不算什么。”
尼德霍格摊开手笑了笑,这个动作让法芙娜差点没按捺住冲动,差点就对准那张营业用微笑来上一拳。
无视了法芙娜冲自己比划的中指,尼德霍格说到:
“我们的目标是建立新秩序,不是毁灭世界,这一点你们也应该清楚。”
这倒的确不是什么谎言,亚尔夫海姆和李林德目标是建立起以精灵阵营为支配核心的新秩序,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场战争除了被限定规模和持续时间之外,对破坏的程度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限制。毕竟没有谁愿意辛辛苦苦大半天就占领了一片废墟和荒野的。
“但是有时候,世界平衡被破坏的太过严重时,那位大人就不得不亲自出手处理,最严重时,整个世界都需要重启,所有文明都会被白纸化。相信你也不会想见到那种末日风景吧。”
“你们打算怎么办?”
双方目的一致,多余的试探和客套也就可以省掉,直接进入实务交涉阶段。
“难道要直接把我们丢去吕德斯,压制住各方?”
如果只有王太子一系暴乱,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以陆军在吕德斯残留的战斗力,光海军陆战队就够他们喝一壶,更不要说正在吕德斯郊外修整的901反战车猎兵营、902游骑兵营。压制叛军?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弄不好还能顺手解决掉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促成和谈……
不过,局势可不会轻易随着人们的希望发展。
“压制不了的,参与暴乱的部队除了王家陆军驻留吕德斯的正规军之外,还有教会的人,肃清者、伊斯卡略,还有被教会煽动起来的一些普通信众,你要怎么区分,怎么处理?”
“教会?好吧……”
罗兰捂住脸孔,后槽牙紧紧咬合在一起。
没有什么比裹挟、煽动民众行动的宗教团体更叫人伤脑筋的了,你根本不可能区分谁是普通人,谁是狂信徒,谁是煽动者。如果没有专用装备和专门训练,除了强力镇压,几乎没有解决办法。
“比起镇压暴乱,你专心负责如何确保王女殿下的安全就行了,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快速飞行船,只要你点头,随时随地都能出发,最多一小时之后你就能踏上吕德斯了。”
“你们已经派人去吕德斯了?”
“未雨绸缪而已。”
“未雨绸缪?恐怕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在你们监控下了,现在能派去应对这种事态的……你们把‘人狼’派到了吕德斯?!”
“他们是专家,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说你认为派一个师团规模的奇美拉过去比较好?”
尼德霍格耸耸肩,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苦笑。
“我们又不是魔鬼。”
“魔鬼都没你们可怕。”
罗兰捂着胀痛不已的额角,关于财团时期的一些不好回忆把上门砸场子的帮派成员全部绑架后集体做了变性手术,好好的汉纸变成了妹纸之后绑在密室里进行洗脑轰炸教育,最后通过一系列堪比修罗场的训练后,送上舞台,以“后街女孩”的艺名出道,成功以一首《亚拉那一卡》一炮走红,各种周边产品热销大卖能面带笑容、毫不犹豫干出这种事的财团,就是魔鬼见了也会吓得远远逃走吧。
整理了一下心情,罗兰朝法芙娜比划了一个手势,会意的法芙娜转身离开。
“既然贵方愿意提供帮助,那我国便心怀感激的接受了,只是”
罗兰微微吊起嘴角,摆出了十分亲切的营业用微笑。
“光凭这样,还不足以挽回整个事态,为了让事态不至于失控,为了平息暴乱,我国要求贵方进一步提供支援。”
“喂喂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尼德霍格敲了敲桌面,瞪着罗兰说到:
“我们可是经过正式宣战程序的交战国,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盟友,要不是为了止损,我们才懒得管你们自己窝里斗呢。现在居然要求追加援助,要不要请脑科医生来帮你做一下全面检查?”
“这是交易。”
法芙娜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依序取出纸张、羽毛笔、墨水,放在两人之间。
“你们提供援助,我们负责平息叛乱,双方各取所需,很合理。”
“哪里合理了?不是只有查理曼单方面获利吗?!”
“付出劳力,收取报酬,哪里不合理了?更何况到头来,你们获得的利益仍旧远远超过现在的付出。这可不是一枚金币变成两枚的蝇头小利,而是真正的一本万利!这样一来,你们也无话可说了吧!”
沉默了片刻,尼德霍格咂了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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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一贯锱铢必较,有时候连“我就是不爽”这种理由都能拿来刁难人的尼德霍格居然会那么快就点头,当时就已经觉得有问题,等到收到“李林和姬艾尔圣女在赌博”的消息,整个阴谋的全貌才浮现出来。
亚尔夫海姆,或者说李林已经没有兴趣继续纠缠下去了,为了消灭所有的危险要素、震慑潜在的敌人,同时又不至于造成世界范围的大灭绝。最终李林决定亲自选定一个舞台来展示自己的力量,让所有人深刻了解“超越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和圣女的赌博游戏正是为了促成这一步而准备的小插曲。
“那个自命为神的怪物是打算玩恐怖政治吗?”
安徒生神父终于冷静了下来,语气也大大缓和,听上去就像是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李林真的打算搞恐怖政治,建立起一个以恐吓、威压大众为根基的独裁**体系,那倒是正中教会下怀。
只有被大众认可的敌人存在,人们才会渴求“正义的朋友”、“英雄”,而只要“神意代行者”成为大多数人眼里的暴君、恶魔,讨伐他的教会自然而然就能成为行使正义的“英雄”。到那时,无论是背弃神明也罢,改变教义的方向也罢,还有谁会在乎呢?
可以说,只要李林着手实施恐怖政治,教会就同时获得了无穷无尽的生力军这在与母神及其代理人的长期化抗争中是一张极其重要的王牌。
“神父,你对刚才的交手怎么看?”
罗兰没有直接回答神父的问题,他把交涉切换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轨道上。
“你是想说,神意代行者比那条疯狗强得多吗?这种程度的认知,我们当然”
“不是强得多。”
充斥着愤慨和威压的眼神压了过来,堵住了安徒生神父未能说完的话。
“是根本不同层次。”
蚂蚁和大象之间的战斗力差距一目了然,可人们还是会讨论蚂蚁那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胜率。可一旦把比较对象换成是地震或海啸,不论是大象还是蚂蚁,相信没有人会去讨论是否存在胜利的机会吧。
因为那是不存在任何悬念的单方面蹂躏。
“把李林视为‘拥有强大力量之人’的你们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那不是人类,也不是怪物,齐格飞.奥托.李林是会呼吸的地震,会思考的台风,会行动的海啸。与其将他视为单一个体,不如说他是一种现象以及……机器。”
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个词时,一阵金属扭曲的声音传来,乘客们呆呆的看着在纤细手掌中扭成一团的操纵杆。
“抱歉,失态了。不过,在下所说的话都是千真万确,很快……大家就都会见识到,超越人类智慧理解的……强大之物。”
对查理曼的圣少女也会如此失态感到震惊的乘客们并未完全将罗兰的警告放在心上,对于那些脱离认知范围的警告,人们总是会选择性无视。然而只过了15分钟,他们就亲身体认到那番包含着恐惧和愤怒的警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哟,诸位,回来的挺快呐,是不是路上遇上了什么好事呢?”
会议室的大门洞开,背对着罗兰一行的高背椅上传来那个熟悉的笑声,抓着一张红桃k、一张方块2和一张方块9的手晃了晃,坐在圆桌另一侧的姬艾尔圣女正用凝重的表情瞪着这边,就算隔着圆桌也能感受到隐藏在凝重之下的不甘、愤怒以及恐惧。
轻佻的笑声突然变了,那是仿佛从地狱底层伸出的手穿透头盖骨、紧紧攥住脑髓一般的声音,所有聆听者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都感到自己失去了体温和心跳。
假如真有恶魔存在,他一定是用这种漫溢出恶意的声音向人们发出嗤笑的吧。
“哈哈,不管是绅士还是淑女,精神都相当好吗。这样就好,要是观众和演员们都提不起精神,我可是会伤脑筋的。”
头也不回,任由扑克从手中滑落,李林耸耸肩,笑了。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五)
“派出比敌军更优秀的棋子,展开压倒性的蹂躏想必那会是一场令观众感到酣畅淋漓的战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实际上呢,试过一次就会腻了。毕竟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实际上也就等于提前向观众们剧透结果了,谁还会对已经知道的结果有所期待呢?我说的对吧?小姐们。”
愉悦的语调在会议室里回荡,在那声音的睥睨之下,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更不要说有谁敢插话。
“老实讲,在场的诸位在人类之中都是杰出优秀之士,换做其它时代,你们任何一人想必都能在历史上留下专属于你们的篇章。但是很不幸的,诸位身处这个时代与在下同处一个时代,就算你们怎么努力,怎么拼上性命想要改变这一切,最后也只会落得一场空,然后一边哀叹着‘早知道不该和这家伙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一边慢慢衰老,慢慢死去。徒留遗憾与悔恨而已。”
可以说这就是人的极限,也可以说是生为人却试图挑战神明之人的宿命。
用蜡和羽毛做出翅膀,飞向太阳之人;
立下无数功绩,创下不朽传说被后人传颂,最终依然死于神明诅咒之人;
欺骗神明,一度连死神都骗过,最终被带往地狱,终日不断将岩石推向山顶,却总在最后一刻岩石滚落,如此周而复始重复徒劳行为之人;
自古以来,挑战神明的人最终都只能在哀叹与悔恨中逝去,从无例外。
“以神的视点来出老千就能胜过神意代行者?天真荒唐也要有个限度,区区的小把戏,怎么可能对我有用?”
“神之视点”圣路济亚的奇迹。说是以神的视角观察,其实是与周遭之人的意识连接,借助大量意识来协同处理各种资讯情报,构架起精度极高的预测,通过排除其它的未来分歧,实现对自己最有利的未来。这种能力比起预测未来有着更加明确的方向性和目的性,称之为“未来限定”更为贴切。
在洗牌的时候,蕾娅修女正是运用这一能力将牌组洗成确保姬艾尔圣女绝对会赢的顺序,接下来只要按照正常顺序发牌,让圣女冕下实现完美的胜利即可。
正常情况下,确实是会忠实按照剧本演出,但眼前的状况绝不正常,更无法期待原来的剧本还能分毫不差的得到执行。
特别是当李林说出“某句话”,以此为扳机发动某项能力之后,魔法也好,奇迹也好,乃至整个世界都会发生扭曲。从那一刻开始,姬艾尔圣女便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接下来正如李林所说,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
无聊、无趣,要不是还有精心设置了舞台的压轴大戏,这一出老千争霸赛连闹剧都算不上。
李林感受不到所谓无聊、无趣之类的情感,为了更好的刺激某些人,迫使他们走上舞台,为即将到来的大戏增加一点效果,他戴上了无聊透顶的面具。
“事到如今,诸位是难以置信,还是不敢相信呢?就算是人类的精英,就算赌上性命,就算用上了奇迹,依然赢不了神意代行者。原本就不可能赢,以为有了觉悟,有了可以倚仗的奇迹就能赢了?如果可以,真希望世界有那么轻松呢,至少也能让我品味一下何谓失败和挫折的滋味。真是可惜,真是不甘心呐”
尖刻的嘲弄就像刀子一样刮过所有人的鼓膜,专属强者的傲慢和冷酷论调剥掉人们的自信和荣耀,留下屈辱的印记。即使有谁想要反驳回去,想要否定那些近乎侮辱的嘲讽揶揄,可只要和那张冷笑的脸孔一对上,所有的话语全都烟消云散,反驳的力气也从身体里被抽走。
任何辩驳在惨败的事实面前都毫无价值,任何勇气在面对李林时都不足以支撑人们坚持。面对不可逾越、人格化、制度化的“不合理”,人们所能做的选择是
“诚心所愿(amen)!”
以更甚炮弹,犹如坠落之星般的气势,安徒生神父对准毫无防备,依旧坐在高背椅上谈笑风生的李林冲了过去。
那速度比之前的战斗更快上数倍,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重伤员所能做出的动作,一边撒出键刃,从上方和两侧构筑起包围网,一边抽出新的键刃,对准大约是脑袋位置用力刺出。
不可能赶得上。
虽然马上就采取了行动想要阻止安徒生神父,罗兰紫色的眸子里只印出了神父高大的背影。
然后。
可能是幻听也说不定。
在被拉伸延长的零点一秒里,一声叹息传进了安徒生和罗兰耳朵里。
“别急着找死啊”
理解了那句话的瞬间,世界扭曲了。
安徒生眼前的世界极速旋转起来,血液、骨髓、胃液、胆汁、脑髓乃至意识都几乎被离心力甩向身体表面,紧接着地面就出现在了眼前。
手榴弹炸响一般的轰鸣与烟尘散去,安徒生神父的脑袋深深陷入地板里,身体以半跪姿势蜷成一团,要不是手指间还扣着键刃,看上去简直和叩拜神明的信徒没有任何分别。
“圣基道霍的加护果然非比寻常呐,一般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神父先生却只是脑震荡,真是了不起的防护。不过,说不定就那样死了还比较幸福呢。”
冰冷的目光扫过近在咫尺的锋刃,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孔印上赤红之瞳。
除了少数几位,其余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孔都明白无误的写着“怎么会这样”的蠢话。
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先不说安徒生神父自身足以撞毁小山的冲击,就算是牵制的键刃也有着足以切开装甲列车的力量。
全部攻击,只用几根头发就挡下来了
用九根伸长的头发缠住、固定上方和左右两侧袭来的键刃,然后以十根头发诱导、扭曲安徒生神父前进的方向。
整个过程都是在电光火石一刹那间完成的,根本不容许应变和防御,就连反应到发生什么的余地都不存在。直到尘埃落地,人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键刃是用来打倒悖逆神明之徒的吧,我可不是背信者,这东西还是留着给你们自己自裁吧。”
发丝一抖,九把键刃落在姬艾尔圣女面前,深深没入桌子。
“按照游戏规则,输的人要接受惩罚,相信小姐你也有心理准备。”
自古以来,游戏的失败者要支付相应的代价,有时是金钱,有时是权力,有时是身体的一部分,有时是生命。
愿赌服输,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的铁则。
“刚才在玩牌的时候,我就在考虑‘施加什么样的惩罚才合适’这个问题。我不是虐待狂,不是魔鬼,不是职业杀手,不是强**,不是放高利贷的。我没兴趣折磨弱者,更不用说蹂躏和折磨女性。你我的身份都不适合太过血腥暴力的惩罚游戏,于是我一直在思考,到底什么样的惩罚才适合你呢?”
如沐春风般的话语听在人们的耳中带来彻骨寒意,人们看着有着黑发少年外形的死神从座椅上起身,高级皮靴在大理石地砖上踩出的声响就像是刑场行刑前的鼓点,伴随着轻快的鼓点,死神走到了圣女的面前。
“自古以来,教会是怎么处理渎神者和为自己雕刻偶像者的?”
轻蔑的声音落下,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犹如少女一般纤细的手缓缓抬起,一点一点逼近面带愠怒和屈辱的姬艾尔
“既然折磨女性不是你的兴趣爱好,那么也请你停止无聊的恐吓,那不是你这种身份应该做的行为,而是强**的专利。”
持剑插入姬艾尔与李林之间,罗兰朗声说到:
“堂堂神意代行者,不至于做出邪魔外道的下三滥行径吧。”
“……这可真是,有趣的误解和诡辩呢。”
李林静静地盯着眼前的身姿。
“我以神所赋之权限断他们的罪,向他们降下惩罚,为何要被解释成施暴呢?退一万步讲,以待人之道来对待自己这不正是理所当然的么?如果我严以待人,宽以待己,那么任何一人都可指摘出来。可既然我无论对人对己都很公平,那么要求教会对别人和自己一视同仁,用自己制定的法来惩戒自己的罪,又有哪里不对呢?再退一步,如果失败的不是圣女冕下,而是我,你觉得他们会宽待失败者吗?”
罗兰咬着下嘴唇,沉默了。
李林很正确,并且一直都很正确;
李林没有私心,他一直都很公正;
任谁都无法否定这一点,哪怕再怎么敌视这位神意代行者,唾骂他卑鄙,指责他毫无人性,也没有人说他是一个小人。
更何况,这位神意代行者并不是以权力去惩罚教会,而是以教会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实施的刑法去审判、惩罚教会所犯的罪。
没有谁会质疑和反对其中的合理性,那些曾经遭受教会放逐、迫害的人们更是会为此拍手称快,普罗大众也会认为这是伸张正义和公理。
“因为是女人就可以免罪?因为我是强者,所以这就成了弱肉强食?因为我是亚尔夫海姆的独裁官,所以这是以权谋私?不对哦。如果我不严格对待他们的话,迄今为止我为‘公正’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不公正’。那我就成了和他们一样,只惩罚别人,不惩罚自己的无耻之徒,你觉得那样比较好吗?”
23.与时代相悖的人们(二十六)
大公无私没有人会认为这个词是贬义词,也没有谁会认为大公无私是一件不好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那是以自己不会被置于不利位置为前提的,一旦被置于不利位置上,人们就不会这么认为,那些以大公无私为前提待人处事之人往往会被人们认为“不近人情”、“无血无泪”、“精神有问题”。
举个简单的例子,人们都喜欢清廉的官员,可愿意成为清廉官员的亲眷的人寥寥无几。只因为人们讨厌贪官污吏,但他们也不喜欢不能为自己谋利和获取便利的清官亲戚。
人性如此。苛求每个人都是圣人,能绝对客观公正的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真正能贯彻公正,能不受感情和他人目光左右,彻底执行规则的,只有机器装置也就是李林这样的存在。
没有骨肉血亲,也不需要他人理解,只为追求“正确”和“达成目的”,没有踌躇和犹豫的李林,的确是最符合“大公无私”的定义,最适合执行“公正处理”的存在。最高明的律师恐怕也无法从他的判决中挑出错误和疏漏。
只是
“既然是罪,那么应该是通过正常的程序去审判,容许原告陈述,被告为自己辩护,然后再以公正为前提去审判和定罪,最后才是执行判决。可现在……”
直视着凛冽的红色眼瞳,罗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到:
“以赌博的胜负来定罪?然后决定施加什么样的惩罚?你说这是‘公正’?别开玩笑了,这根本是私刑吧,身为最讨厌不公正的神意代行者用这种方式降下神罚,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那么,你是希望我遵循程序正义原则,用正常的司法程序来解决问题吗?”
李林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着罗兰。
程序正义,即所谓“看得见的正义”,实质上就是指裁判过程相对于裁判结果的公正,法律程序相对于实体结果的正义。作为法律的基本原则之一,程序正义一直是人们追求并坚持的宝贵无形资产。
只是就像一切人类创造的规则,不管是绕开还是破坏某个原则,其实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那没有任何意义。”
罗兰摇摇头,断然否定。
“人民法庭、宗教裁判、程序漏洞……只要你想,总能找到让受审者受尽世间一切屈辱和恐怖再走上刑场的办法。”
“理由呢?以我的能力,任何时候都能消灭教会,没必要做些画蛇添足的事情吧?”
“公开处刑……”
承受着有如实质的压迫感,罗兰一字一句说到。
“通过公开处刑的仪式,向世人宣告神权轮替。”
李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浅浅的微笑等同于默认。
果然如此。
罗兰心中吐出苦闷的声音,猜测正中靶心没有带来任何宽慰,反倒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绝不做多余的事情,一切以效率为优先这是李林行动的基本原则。一直以来,他的所有行动、战略战术规划都是围绕这一原则展开的。不管是否喜欢这一原则,人们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高效且正确的行事方式。
然而这一次李林却违背自己的原则,干出了完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派遣武装力量介入查理曼的内乱或许还情有可原,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密涅瓦的生死直接关系到战后对查理曼的有效占领,容不得半点疏忽。可神意代行者亲自出马,跑到吕德斯和姬艾尔玩起了赌局,最后还要表演杀人秀……这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无论有无教会的介入,亚尔夫海姆的胜利都是不可动摇的,就算有教会的大力支援,甚至是圣职衣资格者直接投入一线战斗,也不可能扭转巨大的战力差距和查理曼整体战略上的颓势。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扭转已经明确方向的历史洪流,最多只能减缓一下潮流流动的速度。
既然胜利就在眼前,无论李林是否亲自下场,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人类阵营对他个人乃至整个精灵阵营的反感?到底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打破一贯的低调,要做出这种行动?
思来想去,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只有一个。
通过某个预设的舞台,向全世界宣告神权的轮替,彻底消除教会的影响力,同时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势力,让他们在搅风搅雨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承受的起神意代行者的报复。
其实从整体战略上来看,这应该是等到亚尔夫海姆消化了查理曼之后,准备展开统一世界之战阶段才会出现的战术选择。以神意代行者的威势和亚尔夫海姆充实的国力为基础,加上新宗教推行已久,影响力遍及诸国。驱逐旧教会,统一世界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然而现阶段就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恐怕是受了圣职衣的刺激吧。
圣职衣的力量有目共睹,尽管作为刚刚才投入实战的早期产品还有不少缺陷,面对卡斯帕尔时也未能展现出优势,在李林面前更是如同被吊着打的沙包。但作为一种“具备量产潜能,足以对抗防卫军钢铁洪流”的技术,一旦扩散开来,对原本就只有技术实力和工业产能占据优势的亚尔夫海姆而言,不啻于一场噩梦。
就以圣基道霍的圣职衣为例好了,纵然没有那么多如安徒生神父那样的适格者,可如果降低输出和对使用者的条件要求,从而实现小规模量产化,依然可以得到一群超人般的士兵。光是想想曾经威风凛凛的战车如同纸糊的破烂一般,被人类士兵徒手撕烂,恐怕整个总参谋部都要失眠了吧。
当然,哪怕情况演变到了这一步,李林还是能应付的过来,只是如此一来,造成的破坏和损失未免太大了。
正如已经发现早期病变区域,为了不至于恶化、扩散,精准的微创手术是必要的一般。李林决定亲自动手,摘除教会这个已经出现癌变苗头的病灶。同时为了杜绝再有人向这方面进行尝试,以及各种政治和战略层面上的考虑,“公开处刑”的决策就这么出台了。
结合现场种种迹象来看,罗兰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不过……
罗兰咬住嘴唇。
他总觉得不太舒服,明明每个环节都很吻合,可仿佛就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尽管莫名感受到一股坐立难安的焦躁,他却无法弄清那股焦躁的源头和真面目。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罗兰如此判断。比起若有若无的感觉,眼前的事态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
再这么僵持下去,波旁宫可就要变成屠宰场了。
“要在这里开打也无妨,可这样一来,你想要达成的效果也就没了,这样也无所谓吗?最重视结果和效率的你,可以容忍精心准备好了舞台,结果演员们在化妆间里群殴,最后集体伤重不治,导致演出彻底搞砸吗?”
当然不会,那正是李林竭力避免出现的情况。只不过为了实现演出效果,为了更好的把主要演员们逼上舞台,他绝不能也不应该说任何软话。罗兰的提议正好给了他一个转折的台阶。
或许,这也在李林的计算之内也说不定。正是为了让罗兰能恰好在这里说出这番话,他才让尼德霍格在计算好的时间内主动提供援助,然后到了吕德斯又先让他去把安徒生神父等一众依斯卡略带回波旁宫,在这段时间里,再完成一局压倒性胜利的赌博,将姬艾尔圣女逼到走投无路。最后的最后,由罗兰站上舞台中心,犹如推动剧情峰回路转的机械降神(),隆重登场让剧情重回轨道。
想到这里,苦涩的寒意在背脊上窜来窜去,但罗兰也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也罢。”
踩着递上的台阶,李林宣示胜利一般的说到: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迟几天也无妨,留出精心准备的余地,才会有精彩演出,观众们才会满足和认同。”
冷静至极的声音在会议室内穿梭,红瞳扫过沉默的人群,但凡和那道冰冷的目光对上,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视线。
“一周之后。”
李林竖起一根手指,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
“一周之后,我会在莱茵战线中央地带恭候各位,只要对自己的实力和胆量有自信,圣人也好,杀人魔也好,罪犯也好,军人也好,疯子也好,尽管来挑战我便是。我会让你们彻底了解,与神为敌,是何等愚昧无知的蠢行,你们将会在毁灭的风暴中知悉,时代的潮流到底流向何方。别了,与时代潮流相悖的绅士们、淑女们,尽情享受所剩无几的人生,让我们在战场上再会吧。”
鞋跟撞在一起,睥睨着屈辱无言的人们,傲慢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心响起。
“必胜(sieg)!”
“帝国(reich)!”
整齐的回应从敞开的大门外传来,站在走廊两侧的亲卫队队员们正在行持枪礼,在走廊的尽头,更多的黑制服正举起右臂向独裁官行礼。
帝国必胜。帝国必胜。帝国必胜。
仿佛没有尽头的欢呼中,威风凛凛的背影渐渐远去,一阵冷风涌进会议室,夹杂着火药和血腥味的风中,依稀还能听见狂热的呼喊。
24.一周(一)
太阳终于从泛白的地平线下升起,金色的光辉为世间万物染上生命的色彩、开始的色彩,大街小巷渐渐喧闹起来,抱怨、叫卖、欢笑、呵斥有些混乱却充斥着获利的市井进行曲拉开了吕德斯的一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多么美好的早晨,还能有什么比一个充满活力的开始更能带给人们好心情呢?特别是饱受物资匮乏、战事胶着、政局动荡之苦的吕德斯市民们,他们太需要一些能让心情好起来的事物了,哪怕只是一个安稳的日常开端,也足以让他们获得一点安慰。
可这灿烂的阳光对看不到希望的人来说,只是告诉他们距离深渊又靠近了一点的倒计时显示器。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对死刑犯来说,真正恐怖的不是死刑本身,而是等待死刑执行的过程。
说这话的人不是秘密警察、内务部官员就是狱警,恐怕他是一边就着鱼子酱痛饮伏特加,一边通过监控系统欣赏死刑犯们在囚室内形形色色的临终演出吧。若非如此,怎么能如此精准的说出死刑犯们的心理状态。
经历了一夜的混乱,接着又是一堆政变善后处理,等到忙完了一切,终于有机会让脑袋休息一下时,大人物们却统统失眠了。
不可能不失眠,有谁被下了死刑判决书,通知了执行日期后,还能吃好睡好的?恐怕就连之前忙到脚不沾地也是为了用工作来遗忘死亡的恐怖,如果没有高强度的工作来充实大脑,那么像末期恶性肿瘤一样不断膨胀的焦躁便会吞没他们,各种怪诞恐怖的想象会煎熬他们。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每一小时又好像一秒钟一样转瞬即逝,无限的错乱和无限的恐怖甚至能杀人最起码有5位当事人在这不眠之夜中反复打量着手中的手枪和毒药。
比起被神意代行者像蚂蚁一般被踩死碾碎,或许自行了断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人在思考用死亡来逃避,更多的人则在思考如何战胜强敌,进而求得生存。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自杀不是。遇到危机时,思考解决之道和回避方法是人的第一反应,纵然无法回避,人们也会竭尽所能来解决。
但这一次,不论是问题的规模和难度都大大超越了人类所能触及的范围,就连思考解决问题这一行为本身都沦为毫无意义的白费劲。
毫无意义。
解决问题的前提,是自己持有的力量或手段足以匹敌问题。
要和天灾之类的现象本身去对抗,甚至战胜,人类迄今为止的智慧、文明、力量都不足以实现,光是能从灾害中脱得一条小命,便已经竭尽全力。
人类若想与之对抗,除非奇迹降临。
没错。
只有靠奇迹了。
“大规模奇迹显现。如果我们想要战胜那个怪物,只有这个办法了。”
捧着温热的牛奶,姬艾尔圣女平静地说到。
该说不愧是圣女冕下吗?
经过一夜的恐怖,之后又是宣战通告,又是各种善后工作的处理,姬艾尔的脸上丝毫不见疲倦和不安。光洁的面孔上满是自信以及随时都会冲破压抑迸发出来的激情。
与之相对,罗兰就显得平静的多,冷静、沉稳,仿佛一介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之所以反应如此冷淡,或许是因为早就猜想到姬艾尔提出会谈的理由和内容了吧。
虽然不至于到对待李林的等级,理由也不同,罗兰也很提防教会一个能毫不在乎的牺牲信徒,干预政治,策动政变,暗杀及绑架政要,并且耗费几百年时间谋划弑神并取而代之的宗教。在如今混沌不明的局势中,不管怎么警戒他们都不算过份。
亲身经历过伊密尔之役的罗兰不难想象,再一次被李林盯上,并且被宣布要公开处刑的教会在这种时候会想些什么。
危机既是危险,亦是机遇。
李林以宣扬“神权轮替”为目的的“公开处刑”对教会是迫在眉睫的危险,反过来,这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教会能在此战中获得胜利,也能达成“神权轮替”的效果旧神与其代理人陨落,教会所代表的新神承袭支配世界的权柄。
完美的剧本,出人意料的转折,悠久的夙愿,漫长的等待,最终以大团圆收场相信观众们会为此欢呼和奉上掌声吧。
但那也是教会能成功反杀之后的事情了。
罗兰在心里挖苦着。
目前新秩序的第一候补领导者是齐格菲.奥托.李林,而且还和第二候补以降的竞争者们拉开了压倒性的差距。想要弥补这段差距,想要成功反杀,祭品是必要的。
毫无疑问,既然教会已经尝试过连接复数人员的意识来启动战略级攻击术式且不管结果如何,术式本身的启动和威力并无问题那么再一次重复类似的行径,以更大规模的意识连接来增幅威力,意图以此压倒李林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们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
罗兰问到:
“不论最后哪一边最终胜利,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不管教会打算再现出什么样的奇迹,既然是以打败李林为目标的,那一定是天变地异等级的灾害。相对的,自身即为移动天灾的李林也必然会使用大排场的招数来招呼对手们。
天灾和天灾碰撞,不论谁胜谁负,被卷进去的蝼蚁绝不会是赢家。
“战争本来就会有伤亡。自古以来,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呢?如今我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抛出去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能掠夺的一切,我们的人生、忠义、信念、理想就算把这一切全部押上去还是不够。为了这一千年来只开一次的赌局,一把决定胜负的赌局,事到如今,就算再押上几百万人命,也只是‘不过如此’的程度。”
“请问圣女冕下,如此一来你们和那家伙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吧,就算有,大概也只是献出祭品数量的多少。”
“您很清楚呢。”
“当然清楚,毕竟这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斗争的本质就是‘不打到对手便无法肯定自己’。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付出一切。我们不打倒他就无法前进,他不消灭我们也不能继续前进。为此就算死掉几百万、几千万人也在所不惜。我们,他们,还有你,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分别。”
“您……可真敢说。”
拧着嘴唇,毫无遮掩的厌恶浮现在罗兰脸上。
李林不是什么温情主义者,更非道德家,只要视为阻碍,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排除。然而姬艾尔表现出的冷酷无情以及那种伪装成理性的疯狂更是……
“毫无人性?不是人?冷血无情?没错,我们的确是疯了,但在这个不发疯就活不下去的世界里,发疯又有什么错?为了活下去,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择手段又有什么错?请别忘了,就算要奢谈道德伦理,那也是活人的特权。死人和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奴隶是没有那种权力的!”
似乎是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激烈的言语和激情的浪潮一道涌向罗兰,将这股失控的情绪一口气倾诉出来后,姬艾尔一边轻轻喘息,一边向罗兰怒目而视。
罗兰迎着姬艾尔的视线,一言不发。
或许那是过于激动的情绪化发言,但……那的确是无奈又真实的心声,同时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们是以全体人民的安全与幸福为最优先的’、‘为了大多数人,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和堕落皆源于私心,我们没有私心,所以我们绝不会**堕落’”
紫瞳上映出平静下来的姬艾尔,罗兰缓缓说到:
“这样的话,我在查理曼、在教会、在亚尔夫海姆都听到过。不同种族、不同语言、不同思想的人们却总是会喊出似曾相识的话语。而这些整天把爱国、忧国、救国之类的口号挂在嘴上的人,却无法让人感到他们的诚意躲在安全的地方,大摇大摆地过着安逸的生活。丝毫不在乎有多少人被他们的话煽动,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我们……”
“请让我说完,圣女冕下。”
罗兰摆了摆手,继续对姬艾尔说到:
“这不是争执道德优劣的问题,也不是想要谴责你们。我只是以一介局外人说出我自己的感想。李林的主张有他正确之处,教会的理想也有可取的地方,且不论你们的主张是否高尚、对错与否。我都没办法喜欢你们的做派那种否定生命价值,否定个人自由和基本权力,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棋子、数字、符号来看待、来对待的做法,我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
姬艾尔的脸抽搐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又荒诞不经的事情,她的知识和经验完全无法处理这些语言,以至于整个人凌乱了。
“仅仅是不喜欢,仅仅是不喜欢……?!你就要否定我们的提案,就要和亚尔夫海姆为敌,就要和那个怪物不惜一战?仅仅只是因为你不喜欢?!!!”
面对圣女冕下张口结舌的发问,罗兰点了点头。
“对,只是非常纯粹的不喜欢,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就已经很足够了。”
24.一周(二)
“如果现在谁去问罗兰‘你为何要做出与神意代行者一战这种蠢事’,他一定会回答‘我是因为不喜欢他的做法才这么做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林朝着试衣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镜子里的美少年也朝他展现出一副亲民的表情,华丽的外衣在那绝世美貌下也显得逊色。
独裁官点了点头,身穿礼服的专属裁缝们躬身行了一礼,将那件华丽的皇袍小心折叠起来放入推车,带上试衣镜迈着庄重的步伐退出了觐见室。
神意代行者、天降伟人、世界的守护者、秩序与公正的重建者、正统宗教的庇护者、强力部门的领导者、亚尔夫海姆独裁官、第一公民、圣伊斯特万王冠领与奥斯托利亚的解放者与大公、查理曼的惩罚者、一切善人与顺民的钢铁慈父、应许之民的领袖、奥斯维辛公爵、比克瑙伯爵、摩拉维亚、波西米亚、瓦拉几亚的保民官齐格菲.奥托.李林很快就会根据神明的意志、法律所赋予的权力、人民的请求再增加两个个称呼,姓氏里也会再多出一个词组,称呼也要换上一换。
全体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国民的凯撒,天佑吉尔曼尼亚皇帝(kaiser)齐格菲.奥托.李林.奥古斯都陛下。
登基称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原本是打算莱茵战线的战事平定之后,进军吕德斯,在凡尔赛宫镜厅举行正式加冕典礼,然后于凯旋门前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及入城式,以此宣告新帝国的建立及正统性。至于刺刀和大炮所保障的正统性有多少人承认,这种做法是否会激起查理曼人的抵触反抗情绪这些细枝末节可不是压抑了太久的精灵们乐于去考虑的了。
然而教会的横生枝节使得这一安排已经不现实了。
根据传统,最后的加冕应当是由教皇或圣女将皇冠授予皇帝,以此宣示君权神授。不过伊密尔都已经玩完了,有没有这种环节都无所谓,在文武百官的环绕下,神意代行者自己戴上皇冠也没什么毛病,反正过去旧王国时代,只要有神授之剑这件信物在,仪式就可以进行。哪怕有人问起,也可以说这是通过复古来彰显新帝国和旧王国之间的历史传承,借此彰显帝国的正统。
如今教会搞出来一个李林不亲自下场就收拾不干净的烂摊子,在把他们全部杀干净之前,把他们狂欢后丢下的垃圾场收拾干净之前,一切行程都无法开始。
原来制定的日程表已经被丢进了垃圾桶,按部就班的登基计划也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点赶时间,还有点儿戏的替代方案。相信届时全世界都会为之瞠目结舌,翻遍史书也找不到的登基方式将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被人们反复提及,成为众多历史性瞬间的代表之一。
不过,现在的谈话重点不是这个。
“因为不喜欢……所以反抗?”
尼德霍格的回答有些不确定。
反抗的起因基本都是“忍无可忍”这种情感爆发的结果,尽管导致出现这种结果的诱因很多,比如压迫,比如饥饿,比如歧视,不过最终促成反抗的,基本都是情绪因素。
活不下去了
我们无法忍受了
只能反抗了
犹如积累压力到一定极限后,火山会喷发,大地会震动,不满和愤怒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以反抗的形式爆发出来。
“可是在我们的新秩序之下,所谓的压迫也不过是基于国家正常运作和整体幸福而实行的合理化管理,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容忍和接受一个人的不满情绪,更不要说为此放弃实现永久和平的千载良机。”
在尼德霍格看来,罗兰的行为根本是无理取闹。
所谓的公平,所谓的正义,所谓个人的自由和基本权力,首先是以确立生存权力为前提的。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谁还有机会来奢谈公平和正义?在新秩序之下,纵然存在以种族划分国民等级及对应待遇,但在质疑和斥责差别待遇之前也应看到,正是基于这种差别,失业率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抑制,权威才能得到保障,秩序才能长期维持。相反,若是所有人一视同仁,哪又会发生什么呢?显而易见,一切将恢复原点,世界将重新陷入混沌,愚蠢丑陋的纷争将充斥世界。
而罗兰仅仅因为不喜欢,就要否定这历经数十年时间、无数财富和心血,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
这真是发了疯了。
“他真该找个脑科医生去检查一下大脑。”
亲卫队队长恨恨的说到。
对亲卫队队长夹杂个人情绪的发言,独裁官有另外一套看法。
如果见识过那些追求“政治正确”的傻白甜,如果见识过那些要求政府打开边境大量接收难民、大力提倡废除死刑的“白色左翼”和“圣母”,尼德霍格未必会那么激烈的批判罗兰。和那些人相比,罗兰的诉求其实也不算过份。
自由、平等、博爱这些近代社会价值观的基础精神口号此时尚未扩散,由于财团启动产业革命时并未提供对应的思想觉醒环境,还引入扩张主义和****以便压抑任何思想解放,“阶级分明、人生来即不平等”依然是此时的主流价值观。人们虽然在生活层面已经一脚迈入了近代,思想上的那只脚依然停留在封建时代,几乎就是日本昭和时代的翻版。
在这种环境下,绝不可能孕育出思想解放,即便有,他也必然被视为异类遭受打压排挤。什么?有良心的文人和思想家?先不说这些人有多少成为了“国王之友”……写了几篇文章,画了几幅画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要不要去宪兵队喝杯茶?有没有试过带着100公斤的水泥潜水过?有没有试过被装满铅块的袋子从脚到头砸过去,直到每根骨头都变成渣渣?没试过?没关系,你有大把时间去尝试。
敢于和暴力机构硬碰硬的理想主义者终究只是少数,能从暴力机构手中留下一条命,还能继续坚持追求理想,不惜付出生命和人生为代价的人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推动历史前进的,常常就是这种人,由“不喜欢”这种幼稚的感情发端,一路执着的成长,最终成就名流青史或遗臭万年的伟业。
罗兰会不会成为这种创造奇迹的人呢,是会成为革命导师,先驱?还是中途就倒下的众多无名烈士之一呢?
现在就要断言,似乎还有点太早了。
虽然在成长过程中不断进行管控和刺激,特意将他朝某个方向引领。不过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存在太多不确定性的生物,生搬硬套公式只会落得结果和预期相去甚远的下场。直到最终结果明朗化为止,绝不能轻易下结论。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是思想和意识形态上的对手。要摧毁一个传播思想的人很容易,只要一个命令、一把刀子、一颗子弹、一颗炸弹就行了。但是呢,思想是无形的,当一种思想在人群中普遍传播开的时候,光靠暴力只能适得其反。”
曾经有人说过:剑终究胜不过笔。
暴力或许能在某段时间发挥作用,但长期用暴力压制是一种成本高昂且可行性与收益都非常低的做法。而只要暴力的禁锢有所松动,一度被压抑的思潮又会死灰复燃,并且以更甚之前的速度和深度传播开来。到头来,使用暴力手段等于是变相促进思想传播和民众觉醒。
“更何况比起悖神的教会,平等、自由、博爱的口号更容易深入人心,特别是四等公民,他们对这种口号根本没有抵抗力。当所有人都要求改变,提倡平等时,我们要怎么办?把所有人都枪毙吗?还是全都丢进集中营呢?如此一来,我们每天只能忙着杀人和抓人,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属下思虑不周。”
“不用介意,尼德霍格。”
李林摆了摆手,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和酒杯,一边往杯中倒酒,一边说到:
“这个问题是你所不擅长的,和你的职权也没关系,就算答错了也没什么。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对付思想问题,光靠暴力是不行的。”
对付某种以推翻政权为目标的思想,最好的办法是提高国民生活水准和福利待遇,让所有人忙于赚钱养家,没有多余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即便有谁在公众场合或社区里散发传单,声嘶力竭的宣讲“各民族生来平等”、“增加民众参政议政的权力”、“增加三等、四等公民出身议员和行政官员的比例”。大多数人也只会认为这些人脑子有毛病。可如此一来,通过划分国民等级来维持秩序的目标也等于是破产了。
既要实施差别待遇来实现长治久安,又要阻止平权思想扩散,这根本是自我矛盾,用常规手法根本无法实现。
“一般的行政手段、政治操作、情报操作的确是没法解决这种问题。可如果有神意代行者行使的神迹、神罚来‘劝说’世人接受不公平的命运,将不合理视为理所当然的命运,那又会怎么样呢?”
晃荡着酒杯,注视着摇摆不定的酒液,李林耸耸肩,摆出一个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
“如此一来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所有人都会闭上嘴,默默融入新秩序,除了罗兰。他一定会这么说吧,‘我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
24.一周(三)
“以神的力量,比如天灾之类的巨大力量去恐吓民众,用高悬在头顶的利剑禁锢所有人的思想我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开始会谈以来一直平静的表情有了一丝涟漪,微小的波动转瞬即逝,当事人自己可能都没有自觉,善于观察别人的姬艾尔圣女却没有错漏过这微小的变化。
那是极度的厌恶和愤怒完完全全发自真心。
如果神明及其使者只存在于想象和宗教典籍里,那么或许世界会很纷乱,丑陋的斗争、饥饿、灾害、瘟疫将会遍及大地。然而正是有了“世界并不完美”、“世界还有改良的余地”这一所有人认可的期盼,有了想象力介入的余地,才能够孕育出多样性的思想和价值观,以便人们进行比较、判断,从而选择。
然而神明与其使者客观存在,并且从一直藏身的幕后走到舞台中心,直接对所有种族进行直接支配和控制。在这样的体系下,不可能有反对的声音存在,也不会有谁不知死活的去反抗,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谁都无力反抗,反抗了也毫无意义。
所有的不确定都被消除了,所有的未知和不安也都消失了,一切纷争平息,世界将以前所未有的统一体系中存续下去。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的世界才是乌托邦吧?
可这也意味着世界将就此固定,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好的、坏的、有价值的、无价值的就这么一直维持着一成不变下去。
“李林和你们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世界,。”
罗兰说到:
“用巨大力量为保障,恐吓或消灭任何试图改变的个人或力量,即便存在所谓的反抗力量,也已经成为维系整个系统运作的一部分,成为一种制度化管理下的纷争。时不时的刺激社会活力和经济供需,与此同时人们也渐渐对变革失去激情,整个社会一点点麻木、僵硬。最终连改善的可能也一并抹杀,连‘本有可能实现的未来’都失去了……或许这只是我个人的任性,但我真的不想看见那种暮气沉沉的世界。”
“你真是个浪漫主义的理想家呢。”
姬艾尔圣女恢复了笑容,语气中透着一丝揶揄的色彩。
“然而理想家总是容易忽视现实呢,如果没有了强力的支配者……那谁来管理国家?!没有了王,谁来管理和引导国民?!你是想让世界陷入混乱的漩涡吗?!”
“让民众自己来决定。”
“什么?!”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国王,自己决定,自己提出主张,然后自己负责。”
“你……到底……在说什么?”
姬艾尔再一次瞪大了双眼,呢喃着瘫倒在座位上。
罗兰依然一脸平静,紫眸中跃动着刚毅和激情。
要如何去否定一个可以说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圣人所建立起来的盛世?这个天才是如此强大完美,以至于无数挑剔的批评家在对他建立的盛世评头论足一番之后,最终只能灰心丧气的摇头离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更是安心度日,丝毫没有反抗的念头。即便有谁试图反抗、颠覆这个系统,最终也会被系统纳入管理,连怨念和反抗也成为系统运作的一部分。可以说从古至今的所有政体当中,即将降临的亚尔夫海姆支配体系可谓完成度最高,最牢不可破的政体了,让人不禁感叹,世上不可能存在打破这套系统的方法。
罗兰对这一难题的回答是“民主”。
要想对抗远远凌驾于凡俗常人之上的超人独裁者,唯有依靠普罗大众自身的觉醒。
构成国家基础的不是王公贵族,不是政客官僚,更不是皇帝或神明。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平凡无奇的普通人。正因为有他们像人体内的细胞一样在国土上工作、生活、纳税、交租,国家才能够存在,体系才得以运作。
如果一两个器官(个人或组织)反抗不了大脑(独裁者和统治当局),那么全体细胞(国民)一起反抗呢?
当然,这里有几个问题。譬如如果反抗太激烈,引发李林重启世界;又譬如冲突太过激烈,民粹泛滥失控,引爆族群对立对抗;又譬如李林调整国策用部分让步换取暂时的稳定,然后步步为营筹划反扑……
不确定的未知数实在是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世界能否留下孕育人民觉醒和思想启蒙的余地。
民众觉醒或者说民主平权思想的传播有两个前提条件,即通过普遍教育提升民众的素质以及能够激发人们对现状进行反思的环境。如果是普通国家也就罢了,可是在李林或教会那种绝对神权支配体系下,要想孕育出平等思想是异常困难的。
首先,不管是李林还是教会,他们都会对全体民众进行彻底的愚民教育,或许方式方法上会存在差异,但他们一定会对民众从小就不断灌输“人生来就不平等”、“人生的存在意义既是为了国家和组织奉献”、“任何反社会思想都是邪恶且极度危险的”等等诸如此类的概念。同时还会控制民众接受教育的程度,避免他们“知道太多”。
其次,各种暴力机关将严格管控社会,各种监视者和告密者将遍布社会每个角落,各基层组织也将自行承担起监视居民思想变化的职责。在这张绵密的监控网络之下,任何人的思想变化都会在第一时间曝露,接下来这个思想异端先是会遭到一系列社会性排挤,譬如求学、工作、生活等各方面的各种刁难,人际关系的疏离,社会福利的剥夺。如果这个人此时幡然悔悟倒也罢了,如果还是不知悔改,接下来各种强力部门将对其展开各种形式的约谈。到最后,这个人将从世界上消失仿佛从未存在,找不到一丝一缕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人的痕迹,如果他运气够好,或许会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被某个考古学家从卡廷森林冰冷坚硬的泥土里挖出几片焦黑的骨头碎片。
最后,也是最恶劣的一条便是奇迹和神明的存在。
生活中如果遇到不公与痛苦,人们会为此不快,会愤怒,会生气,会因此而反抗。
然而,如果那是“神的决定”、“是你命中注定的遭遇”,人们面对那非接受不可的“不合理”,还能够产生反抗的念头吗?
不管是什么人,都在心中豢养了神。
哪怕是无神论者,也同样在心中豢养了名为“认命”的神。
所谓人生乃是无数偶然和必然积累的产物,正因为如此,绝不可能条理分明,也不可能绝对合理。努力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回报,运气也可能非常的偏颇不公,同样的条件下未必都能得到同样的结果,人生常常充满了不合理。如果只用一句简单的“偶然”、“运气不好”一笔带过,恐怕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对此释怀吧。
毕竟那就像是在诉说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努力还是决心,终究也只是会被“偶然”所摆布左右之物罢了。
因果报应这种概念说到底,只是智慧生物将理想诉诸语言和文字的产物罢了。
努力、懊恼、决心、忍耐、牺牲,还有理想不管是再怎么崇高的概念,仍然无法摆脱流于无意义的危险,未来总是既不确实又不合常理。
要是一直抱着这种消极的观点及态度,智慧生物是无法活下去的。
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为种种不合理赋予人格化形象神的试炼、神的恶作剧借此让因果报应的概念得以成立。
将名为可能性的选择排除后,一切就不再是偶然,而是必然将名为不合理的偶然冠上“神”之名,好让自己心服口服,能够坦然接受。
“没办法,谁让神是如此安排的。”
为偶然披上神明的外衣后,人便能够轻松认命。
比方说,如今自己将死在这里的这件事并非无意义又无价值的偶然结果而是神所决定的必然,因此自己也莫可奈何:那是伟大的意志基于全体生命和全世界所裁定的结果,所以绝非毫无意义的牺牲,只是卑微又愚蠢的自己无法推测出理由罢了。只要这么告诉自己,人们就能够放弃反抗。
为对抗无价值或无意义的这种行为,迫使人们在心中豢养神。
如果是没有神存在的世界,所谓的“神”也就止步于概念和心理寄托的程度罢了。但在这里,神是实际存在的,毕竟神存在的证据不胜枚举。而神的代理人或者教会自命的新神即将通过接下来空前绝后的大战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这个一事实很快将会作为常识根植于人们的意识之中了。
仿佛时刻都高悬在自己头顶,随时可能落下一般;
彷佛一伸腿能够震碎山巅、一挥拳划破天际一般;
仿佛只要振臂一挥就能引发天变地异,令灾难与世间同在一般;
在这种既容易理解,又具备压倒性的强大力量面前,人们将被迫体认到自己其实跟尘埃没什么两样所以被不合理的命运摆布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通过大战向全世界展示出这种足以让人们死心、默默接受被支配命运的具绝对性力量,正是李林与教会意图达成的终极目标。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正是实现绝对支配所不可欠缺的最重要保障,一旦完成,世界将彻底陷入封闭,再也没有所谓的未来可言。
24.一周(四)
独裁;
民主;
绝大多数人印象中这两种制度就像是冬与夏,水与火,光与暗,是绝对对立的存在,绝不可能相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事实上,独裁也好,民主也好,说到底只是一种形式,一种管理国家的方法就像药物一样,民主是慢性中成药,独裁则是副作用极大的猛药。而这两种药存在对立的同时,又彼此孕育着对方。
当民主政体积弊重重,社会凋敝失去活力时,人们就会渴望强力的领导者用铁腕将问题一扫而空。等人们觉得对独裁忍无可忍的时候,大家又会拥抱民主,高呼“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独裁和民主并不存在对立,这两种系统都只是人性中“渴望自由”和“渴望支配”通过思考和行为得到忠实展现,正如智慧生物的文明史呈现出的样貌一样不断上升的矛盾螺旋。
不问何处而来,也不问向何处归去,无限延伸的矛盾螺旋。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神的力量会打破这个趋势。
受单一价值观支配的封闭社会是最强的洗脑装置。
打从幼年时期开始就彻底灌输的“理所当然”和“司空见惯”,会在本人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封印住抱持疑问的自由。一旦人格在这种环境下成型的话,要再改变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在这个社会里,任何“异常者”一旦出现,立即就会遭到整个社会的排挤和驱逐。
这就好比如果达尔文出生在中世纪,并且提出了进化论,不论他列举多少证据和资料,那些文字和数字还有生物标本化石多么具有说服力,大众还是会把他当疯子,人们会扭送他去宗教裁判所,然后哄笑着看他被烧成一堆灰烬。
不过就算是漫长的黑暗中世纪,终究也会迎来终点。毕竟教会是由人建立起来的组织,无论多么精密的组织结构,终究是需要足够优秀的人去维持的,而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其后继者是否能如前任一般勤勉优秀……就已知的历史来看,顶多三代,皇帝也好、教皇也好、部门机构负责人也好,总体水平都会呈现明显下降趋势,从第四代开始,各种颓废糜烂都会出现,然后一点一滴的扩散恶化,最终拖着所有的一切滑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可以说是由人类构筑出的支配体制的极限。
那么,换成不死不灭的神来操控类似的体系呢。
毫无疑问,所谓的希望将会彻底不复存在。
“和永远比起来,终究要面对‘死亡’这个终点的生物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们的**、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哀叹最终都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不留一丝痕迹。对那些为唤醒大多数人而甘愿献出生命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令他们感到害怕呢?”
玻璃杯里白兰地晃出一圈圈涟漪,赤色的眼瞳透过摇晃的酒液呈现出歪斜狰狞的样貌,犹如恶魔从地狱缝隙中窥伺人间的邪眼。
投身参与革命的人大致可分为三类:被潮流裹挟的群众,野心勃勃的投机者,热情洋溢的理想家。
前两种人很容易收买,只要你有足够的好处,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国王之友”、“皇帝的顺民”,仿佛一直如此,从未改变过,所谓的叛乱和地下活动更是子虚乌有。
而后面那种人就比较麻烦,因为绝大多硬骨头都是理想主义者。九尾猫、烙铁和手枪之类的物理手段或许能帮助一些人纠正思想错误,但他们当中也不乏宁死不屈的硬汉,拷打、恐吓、威逼利诱根本对他们不起作用。为了实现他们的理想,为了唤醒麻木的民众,这些人很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鲜血浇灌自由之花,成为一名光荣的烈士。
对这种人,最大的恐惧就是付出了一切之后,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世界依然还是那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未来’对那些理想主义者来说,这是最强的毒药,无论多么强大多么坚毅之人面对这一笃定的景象时,也唯有屈服认命或是在绝望中结束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在世界进入封闭前留下种子,给人类们留下一丝希望。”
“那个希望……就是民主吗?”
“……稍微有些不一样吧。”
沉吟了一下,李林放下了酒杯。
“如果把世界当成一块花圃,我做的事情就是清理掉各种杂草野花,仅保留下一种需要的蔷薇,然后再仔细撒上除草剂,并且在玫瑰生长范围之外的土地上全部浇灌水泥。而罗兰正在做的呢,就是在水泥浇灌完毕之前,留下一块巴掌大甚至是手指大小的裂缝,给那些野花野草一点呼吸的缝隙。”
“也就是……留下展示可能性的空间?”
尼德霍格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凌冽的光芒。
实际上就算到现在,罗兰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出过任何系统性的计划,一切都是只言片语,至于罗兰的脑子里是否存在着那么一个以颠覆李林控制之下的世界为目标的宏大计划,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说得清。
不过透过罗兰的思考方式,还有他的各种行动,相互结合分析之后,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展示可能性的平台……换言之也就是建立一个健全的民主共和政体。如果能够从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或教会的支配当中脱离,恢复查理曼完全独立自主之地位的话,当然是最佳结果。如果不成,那么无论规模大小,他都会设法谋求一个民主共和政体的成立。”
“听上去有点像是亚尔夫海姆建立过程的翻版。”
“没错,在构思这个计划时,他想到的参照对象就是亚尔夫海姆。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中,与他构想相近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而已。但也只是参照的程度而已,他压根就没想过能够复制亚尔夫海姆的奇迹,也不像建立一个翻版亚尔夫海姆。”
亲身经历了帝国主义、扩张主义、****、种族主义、威权主义、***主义、宗教神权之后,罗兰的思想基本算是倒向了左翼。在他眼里,国家只是将国民的福址与民主共和政治付诸于实现的一种具体化手段,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目的。
换言之,这是一种和亚尔夫海姆的国家至上主义截然相反的思想。
“当然了,思想再怎么变化,建立国家的主要工作范围还是一样的。也就是理念、政治、经济、军事四大块。”
理念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及前提,在从未认知和体验过民主共和政治的世界里,面对一种全新的制度和突然被赋予的政治权利,普通市民会作何感想?人们会对此拍手喝彩还是视若无睹?可以说,一个建国的理念能得到人们多大程度的关心和支援,直接决定这个国家能否挺过初创阶段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如果大部分市民无法认同建立民主共和政体的意义,那么无论是什么样的计划或阴谋都是没有意义的。能够唤醒市民对民主共和理念的认同、并且投身其中的条件大致为两条,即**暴政的压迫或倡议民主共和政治的象征性人物牺牲。这两条中任何一条实现都会成为促成人们认同民主共和理念的催化剂。
“换成是我的话,我会考虑通过精心设计,在公众场合进行一些‘演出’,比如安排狙击手在游行集会上伪装成政府军警朝抗议人群开枪,又或者在公开演讲时安排一次伪装成受政府暗中指派的不成功刺杀,借此来激起人群的愤怒,行销我的理念。罗兰则一定不会这么干。”
“因为他不喜欢卑鄙的手段?”
“不,只是一旦暴露,他们会成为过街老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类似的事情从来都不少,特别是某些超级大国需要对某个猎物进行政权更迭和颜色革命的时候,各种针对“人权斗士”、ngo和“追求自由的民众”的“屠杀和谋杀”就会逐渐多起来。与此同时,各种传媒都会用悲天悯人的、无比愤慨的语言来谴责执政当局和执政者,将他们描绘成一群嗜血的屠夫,撕咬民众血肉的野兽,受到其他超级大国或阵营支持的傀儡。然后以为民请命的姿态,呼吁本国政府和当局为了维护人权、公理、正义与和平,采取军事行动阻止那些暴行哪怕没有联合国的授权批准。接下来就是早已被推演了无数遍的军事介入剧本按部就班上演,轰炸、地面入侵、第五纵队……最后,一个“民主政权”从废墟上建立起来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不过要想复制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掌握核心科技,遍及世界各地的军事基地和庞大军队,说一不二的舆论话语权手中没有掌握这些就想煽动一群听话的羔羊起来革命?还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加上性格使然,罗兰一定会选择脚踏实地的努力。尽管花的时间有点长,做法也太老实,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路径,也可以说是最轻松的工作之一。”
晃荡了一下酒杯,李林紧盯着杯中的涟漪说到:
“接下来,也就是实务的部分,才是难如登天。”
24.一周(五)
革命也好,战争也好,首先必须要有足够的钱拿来烧,之后才能逐条讨论可行性和细节步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济、政治、军事由这三者构筑出来的铁三角当中,经济总是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毕竟智慧生物一切行动都与经济息息相关,说的极端点,政治和军事也不过是名为“经济”的蜘蛛巢穴向外伸展出的蜘蛛丝罢了。
哪怕是如今呼风唤雨的李林和亚尔夫海姆,起家时最愁的问题也是钱。为了弄钱,那会儿的精灵几乎啥都敢干(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下手更加隐蔽,更注重吃相),啥投机倒把、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坑蒙拐骗、贩卖人口、走私违禁品……几乎和犯罪组织没啥区别。别看如今财团高级干部们个个衣冠楚楚,穿着漂亮的礼服,身上喷着高级香水,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说话遣词用句比贵族还贵族。这些陪着财团一路走来的干部几乎个个手里都有几条人命,间接死在他们手上的更是不计其数。
一直到走完了伟大无产阶级导师UU小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的原始资本积累阶段以后,财团才开始以文明人和慈善家的面目出现尽管在提出改善劳动环境之前的四个月,财团的私人武装部队还在镇压要求增加工资的罢工工人,某位亲卫队队长还亲自带队把工人领袖拖到墙根下用火焰喷射器烧死,更离谱的是这位队长还要求某个给水防疫部门研发一种巨型奇美拉,身高167公尺,体重九万吨,体内有原子炉一样的器官,口吐放射能火焰,专门用来镇压罢工……
靠着种种血腥激烈的手段和一系列胡萝卜与大棒交替使用的策略,财团得以快速积累起大量财富展开下一步的行动,最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局面。
罗兰想要在亚尔夫海姆的眼皮子底下建立民主共和政体也好,建立捍卫这个政体的武装力量也好,发展地下组织也好,宣传平权思想也好,首先要解决财政问题。
“那可是一笔相当庞大的金额,大到会让一个国家的财政出现危机,一不小心甚至会引发某种程度的经济危机。别说当前已经半个身子探出悬崖的查理曼,其它国家也未必能承受这种负担。要想凑齐这笔钱,途径无非三种。”
用白兰地润喉后,李林说到:
“复制财团的发展路线,激烈的改革,还有就是像各国政府寻求资助。”
“哪一样都欠缺可行性呢。”
尼德霍格回答到。
且不论亚尔夫海姆是否会允许一个敌对势力建立起来,财团对市场、技术专利、销售渠道的垄断就足以断绝任何企业商会向上爬升的念头,更何况亚尔夫海姆自己就很清楚那些花招及弱点,以其一贯的护食做派,那些模仿者在打响名头之前就会被财团打爆脑袋。
改革或许是一种不错的路径,剔除国家各种病灶的同时还能将那些非法聚敛的巨额财富投入到经济建设和国家运营当中,为死气沉沉的查理曼经济注入一股活水。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即尺度的拿捏不触及深层的改革无法有效震慑那些寄生在国家经济命脉上的既得利益集团,还会招致民众的不满,更无法革除弊病和获得足够的资金,最终里外不是人,遭到所有人的敌视;太过激烈的改革则会让诸国感到恐惧没有哪个贵族喜欢看到另一个贵族被一群泥腿子砍掉脑袋的,哪怕对方和自己没有关系甚至一直关系都不好,因为没准自己领地里的泥腿子会受到鼓舞,干出同样的事情。为了自己和家人的脑袋不至于搬家,为了维持目前的生活,国王和贵族老爷们会很乐意看到防卫军的大炮把万恶的民主共和政体轰成渣渣。
至于最后一种选择……十分遗憾,还是没什么机会。或许之前各国还有扶植查理曼的想法,但教会的介入、政变、和谈实质上的搁浅以及莱茵战线包围圈的完成已经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性。大家都不是傻瓜,眼看着查理曼这艘破船即将倾覆,还有谁会借钱给他们呢?
“也不尽然。”
李林转过身。
“实际上,第三种路线是最具可行性的,也是罗兰必然会选择的方案。”
“可是……谁会做这种毫无收益的赔本买卖呢?如果说之前是为了自身安全,在查理曼覆灭已成定局的现在,继续投资查理曼等于是把金币扔进下水道,他们能够获得什么?”
“自由。”
李林笑了起来,嘲弄的笑容。
“为了他们的独立和自由,各国会很愿意在这个政体身上砸钱的。”
喜欢干涉别人,同时又讨厌被别人干涉此乃人之天性,个人是如此,作为人群集合体的国家也是如此。没有哪个国家会喜欢平白多出一个“粑粑国”的,就算是崇拜并热衷于服从强者的日本,也是在昭和时代被美帝粑粑砸断了脊梁后才跪舔的(其实昭和、平成时代日本私下小动作也不少,把‘鬼父’赶出去的念头一天都没消停过)。而神圣吉尔曼尼亚帝国的出现不仅意味着各国零和博弈的传统地缘战略步入终结,一个由超然诸国之上的“指导国”掌控国际政治的时代到来,同时也意味着各国原本用于阻挡财团入侵的关税壁垒还未问世就要胎死腹中,以财团的技术优势和侵略性,各国经济命脉落入帝国之手只是时间问题。至于军事解决……且不说胜算几何,一旦爆发战争,世界必然会化作荒芜的废土,届时所有人都是输家。
比起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束手待毙,又或是激烈反抗,结果一切化为乌有,让某个人、某个“英雄”挺身而出,吸引帝国的注意力,自己则在幕后运作一切显然更合理也更安全。
“就算如此,也不过是投机,甚至形同赌博,而且还是胜利希望渺茫的哪种。”
“没错,就是赌博。只要罗兰展示出能与我们对抗、甚至是取胜的可能性,诸国一定会在这匹黑马身上押注。而只要压过一次注,为了不使之前的投资白白浪费,他们就必须继续投资。而最先投资的第一笔资金就成了促成双方结成紧密关系的要素。”
正如之前所说,诸国并不乐见有谁爬到他们头上指手画脚。他们虽然会暂时臣服于李林强大的力量、缜密又华丽的战略以及防卫军强大军力之下,但这些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们并不会乐于接受这种状况。如果可能,他们当然希望李林与其所建立的帝国垮台,再不济有人能够对其进行制约也是好的。但是他们缺少那样的力量,也没有愿意为之一战的决心。
因此,诸国一定会一方面对帝国表现出服从的态度,一方面又急切的寻求一切可以遏制帝国的势力。是故,国王和贵族们也能与民主共和政体愉快的相处,互相帮助。
“当然了,他们不是傻瓜,也不是肯在没有胜算的弱者身上砸钱的慈善家,所以为了促成这些吝啬鬼打开钱包下注,黑马必须展现出令人心动的价值。也就是通过一场战术上的大胜,向世人展示除了我之外,还有其它可选择的未来,从而让吝啬鬼心中权衡利弊的天秤向罗兰那边倾斜。”
“所以,他才会和教会一起参与即将到来的大战。”
尼德霍格微微蹙眉,皱起的眉宇间透出微妙的杀气。
他一直以为罗兰与教会联手仅仅是一种权宜之计,是为了增加胜算而采取的结盟行动。而现在看来,不仅是教会,就连亚尔夫海姆,就连这.位.大.人都想拿来利用。
何等猖狂!
何等不自量力!
更重要的是,那个连杀人都会犹豫踌躇的罗兰,曾几何时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危险的家伙,必须排除。
激烈的杀意在身体内酝酿,背在身后的拳头不知不觉间紧紧攥住。
下一秒,杀意烟消云散。
“恐怕教会也抱有类似想法吧,就算他们同样不喜欢罗兰,也不喜欢民主共和,但是对我的恐惧和憎恨远远超过了对罗兰的不快。为了打到我,不管是神也好,魔也好,只要能利用的全都拿来利用。将命运全部压在这千年一遇的大赌局上,成也好,败也好,所有人只求这一夜一醉的狂欢,全身心投入这场一心不乱的斗争,哪怕接下来就要坠入地狱也在所不惜。”
像是叹息又像是恍惚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微闭的双眼再次睁开,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傲然,神意代行者大笑着发出了宣言。
“很好,非常好。既然他们已经把命运押上了赌桌,那就如他们所愿,摊牌吧,分胜负吧。我会让他们在我的掌心里尽情起舞,直到尽兴为止。然后我会让所有人见识到与神为敌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没错。
他是神的代理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理所当然会实现,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无从违抗。
一旁的亲卫队队长按捺着内心的雀跃和激动,深深弯下腰,为独裁官的决断所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