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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南老张     震动txt下载     震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言外有意

    齐天翔匆匆赶到省立医院的时候,老岳父和闫丽他们已经坐闫勇的车离开了,电话打给闫丽,得知闫博年只是感冒,过来检查了一下身体,输了几瓶液体,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有点烦,就执意要回家静养。

    闫丽的话让齐天翔有些意外,可更意外的是笃信中医中药的老岳父,没有选择省中医院,而是高调入住省立医院省级干部病房,怎么想都不像是平时行事一向低调的老岳父所为。

    正疑惑的时候,郑明的电话打了进来,齐天翔赶忙接了电话,“老领导的身体怎么样啊!要不要紧?”

    “让老师挂念了。”齐天翔赶忙解释着,“有些感冒,在省立医院这边检查了一下,输了几瓶液体,现在已经出院回家了。”

    “回去了,这么快?”郑明有些意外地问:“不再住几天,好好检查一下吗?”

    “我岳父爱清净,高干病房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有些不习惯。”说到这里,齐天翔忽然明白了点什么,未及细想郑明的话又传来,只能摒弃杂念专心地听着。

    “是这样。”郑明听完沉吟了片刻,由衷感慨地说:“你有一个好岳父啊!老领导真是大智慧啊!家有这样一老,真是难得的一宝啊!”说着话郑明挂断了手机。

    齐天翔终于明白了闫博年住院的意味了,尽管刚才就有所疑虑,但却未及多想,郑明的话和感慨却点醒了齐天翔,也彻底揭开了谜团,面对即将开始的与河州重机和田未仁的角力,以及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和来自各方面的干扰,闫博年出现在省立医院省部级高干病房,本身就在证明着自己的存在,也在释放着强烈的信号,而且短暂的进出不但意味着来去自由,身体自如和康健,也无形中表明还有更多这样的场合,或者相似相通的场合也可以来去自如,甚至更高一些的场合也能进出。这看似哑谜一样的行为,很快就会在河海省的官商领域流动蔓延,会有更多的人明白和品味。

    齐天翔深深为闫博年的智慧和睿智折服了,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对自己无形的支持,更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和赞赏,这些不溢于言表的行为,传递的何止是浓浓的爱意,还有就是期望和鼓励了。

    齐天翔顿时觉得浑身暖暖的,转身对司机小王说:“你去附近吃点东西吧!我去医院办点别的事,一会电话联系。”

    “要不要给您带点包子之类的,这都过饭点了,您也不能不吃点东西啊!”小王善意地建议着。

    “不了,你去吧,不用管我了。”齐天翔说着话,对小王摆了摆手,径直离开小楼,沿着卵石小道向病房楼走去。

    进了病房楼,上了电梯,直接到了十八楼,这里是副省级和厅级高干病房,宽宽的楼道,静静的环境,完全不像其他楼层哪样的吵杂和人流涌动,这除了级别外,病人少也是一个原因。

    每回到这里,齐天翔都会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这除了对特权和权利的反感之外,还有就是对医疗资源不对等产生的不快,以及厌恶。因此每回来看望白丰收,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去,觉得心里闷闷地压抑和憋闷。

    齐天翔进到白丰收的病房,看到白丰收已经午休睡下了,就蹑手蹑脚地悄悄地退了出来,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就缓缓地走到走廊入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齐书记这是来看白书记?”温柔的话音中一个袅袅的身影走近来,“怎么不进去?在这儿坐着?”

    “奥,井护士长,你好!”齐天翔迎着走近的井倩站了起来,微笑着说:“今天你值班啊!”

    “是啊!”井倩微微笑着,“是不是看到白书记睡午觉了,不忍吵醒他?”说着话姣好的脸上挂满了关切,“这里这么凉怎么行,不如到我们护士室坐一会吧!”

    “不了,谢谢你,不打扰你们工作了。”齐天翔和气地说。尽管多次来看白丰收,与井倩也比较熟悉了,特别是与她的父亲的同学关系,可还是客套地道谢着,“我一会还要打几个电话,吵着大家不好,还是在这里清净一些。”

    “齐书记总是这么客气,其实也没什么的。”井倩柔柔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钦佩和感触,尽管只是接触了不多的几次,但觉得这位齐书记与别的领导不一样,特别是来往于高干病房的领导,大多盛气凌人,而且傲慢无礼,说粗鲁和霸道也不过分,但齐书记却文雅和气,处处透着儒雅温良的气度,以及深深的涵养,总能看到他温和的笑意,还有就是不俗的谈吐,再就是周到和细致,这是很让年轻女性着迷的地方。女孩子,特别是长相俊美的女孩子,到了这高干病房服务,等于就是跨进了非富即贵的家门,除了优秀的业务技能和过硬的素质,身材和长相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要求,因为领导的喜爱,以及一些都明白的潜规则,成为贵妇人似乎是早晚的归宿。即使不能成为高官的正选妻子,也可能成为高官子弟的妻子,或者高官的情人之类的结局。有着太多的例子诱惑着美丽女孩去想象,去模仿和复制,也有着太多的期待在蔓延,毕竟这样的捷径,不是所有女孩都能有机会得到的。尤其是现在的社会,生得好不如学得好,学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嫁的好,还是很多务实女孩信奉的准则。

    “还是不麻烦了,我在这里就很好。”齐天翔刻意躲避着井倩**的眼神,以及柔柔的关切,温和却坚定地口气不容质疑。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学校时这样的眼神和关切见得很多,也知道该怎么应对,既不伤害热情,也不引火烧身。

    “那好吧,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好了。”也许是齐天翔的坚定,也许是感觉不很适合,井倩收敛起关注的语气,不失时机地叮嘱道。

    齐天翔缓缓地点点头,目送着井护士长袅袅的身姿转身离去,才重新坐回到长椅上,慢慢地梳理着纷乱的思绪,既有案子发展脉络的思量,也有对形势的判断,渐渐的进入到深思的状态。

    “天翔,你怎么坐在这里,这怎么可以。”白丰收歉疚的话语,打断了齐天翔的沉思,看看表已近下午两点,赶忙站起身来,远远地伸出手去握住白丰收宽大温厚的手,“时间还早,我也没什么事,等等也是应该的。”

    “这怎么好,这里这么凉。”白丰收双手握住齐天翔的手,不安地说:“你来看我,还坐在这里受冻,快,快到房间里坐。”

    齐天翔随着白丰收走进病房,立时觉得暖和了一些,赶忙伸手拦住白丰收,“不喝茶了,我坐不了多长时间,一会还要去办点事。”

    “来看老领导吗?我上午才去看过他。”白丰收赶忙请齐天翔坐到沙发上,关切地问。

    “没有见着,我来的晚了一些,已经出院回家了。”齐天翔不无遗憾地笑着说。

    尽管已经知道闫博年会出院回家,白丰收还是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不由感叹道:“老领导,大智慧啊!”

    齐天翔知道白丰收说的意思,就淡淡地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的身体怎么样,这次出去工作量太大,条件也不好,真是考虑不周。”齐天翔真挚地说着,“这两天总是不放心,可忙得没时间,真是不应该。”

    “你快别这么说,这让我老白怎么受得住,你这么忙,就不要来回跑了。”白丰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我这身体没有什么的,你就放心吧!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当个战士使用的。”

    “这点我完全相信,这不战斗已经开始了。”齐天翔劝慰着白丰收,轻描淡写地说着,“今天还真是非得过来不可啊!老岳父住院,我这个女婿不能不来探望吧!你老白为了工作累垮了,我也不能不来慰问一下吧!另外,还有些私事要办,都必须过来一趟。”

    白丰收点点头,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知道齐天翔是很有计划性,的人,行事条理清晰,自然有他的思路和方法,可还是有些担心地说:“还是应该把困难估计的足一些,毕竟河州重机不简单。”

    “你说的有道理,老刘他们在做具体的调查和询问工作,相信采取了措施之后,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齐天翔话语中透着坚定,似乎也在缓解着白丰收的担心。“你就踏踏实实地在医院耐心地养病,关键时刻还需要你这老将出马,威震三军呢!”

    “那就等着你这主帅召唤了。”白丰收不由也振奋精神,字正腔圆地念白似地附和着,浑厚的嗓音浓重沉稳,引得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笑声中井倩走进了病房,“走廊里就听见您二位的笑声了,这么高兴,也不怕引来旁观者。”

    “小井护士长啊!快来评价一下我这老头的念白怎么样?”白丰收看着井倩,高兴地说:“齐书记准备排练一出《收姜维》,让我出演宝刀不老的老黄忠,你看我老头还行吧?”

    “听他忽悠您老。”井倩嗔怪地撇了齐天翔一眼,含笑对白丰收说:“诸葛亮收姜维的时候,还有老黄忠吗?这不是明摆着让您歇着了吗?”

    “哎,还真是。真没看出这里面还有内容。”白丰收看看井倩,又看看齐天翔,意味深长地拖着长腔道:“这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是花期已过,还是流水不知情?费思量啊!费思量!”白丰收又是一通念白,而且含沙射影地夹枪带棒。

    “看你老说的,真真该打。”井倩在白丰收的揶揄中羞红了脸,悄悄地看看齐天翔,对着白丰收仿照戏中的模样,举起手来要打的意思,念白也是含娇带情。

    “你这老白啊!这那是哪啊!”齐天翔也让老白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赶忙正色说:“人生如戏,可戏里的桥段却做不得真的。”说着话看了下手表,对白丰收关切地说“该走了,让井护士长安排你吃药吧,回头再来看你。”说着话对井倩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齐天翔坐电梯下到四楼院长办公室的时候,正赶上井院长要出门,就调侃地说:“老兄这西装革履的是要赴宴,还是要去相亲?”

    “赴宴?你请我?相亲?哪有这闲工夫。”井镇林详装不快地瞪了齐天翔一眼,“你来就没好事,快说,是问老岳父的检查结果,还是老白的病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两边都没事,这下你放心了吧!”

    “老同学有些绝情了吧!好容易见到你这真神,不说赏杯茶喝吧!起码拨冗接见个五分钟吧!”齐天翔依旧嘻嘻哈哈地说,在这个老大哥面前,他可以放肆地表露真情,不但老大哥是党校时班里年龄最大的,而且涵养和修为也是最好的。

    作为首都政法大学行政法学院的教授副院长,却与河海省省立医院的知名专家、教授的副院长成了莫逆之交,除了法学和医学这些各自专长的领域,社会、经济、人文、风俗无话不谈,而且都能得到共识。学习结束之后还经常电话联系,齐天翔到河海省纪委挂职后,联系更频繁了,因此也就少了很多虚套,多了真诚的交流。

    “真拿你没办法,纸船明烛都送不走你这尊福神,快坐吧!”井镇林祥装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补充道:“你来就没好事,长话短说,我一会还真有事。”

    “也是,请你老兄吃饭也用不着亲自来,打个电话就约了。”齐天翔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戏谑地调侃着。随即就转换了口气,认真地说:“还真有事,我一个亲戚,骨头上长了不好的病,想请您这位肿瘤专家兼院长关照一下。真是没有办法了,已经来了几次了都住不上院,家属急的不行,只能请你老费心了。”

    “你齐大书记的亲戚住不上院,看不了病?”井镇林疑惑地看着齐天翔,审视的眼神透着不解和疑虑,很快就收回了疑问,医生的职业让他对病情的关切更迫切。想了一下似乎在盘算着时间,“下周一上午,让你的亲戚拿着病历和片子来我办公室,其他的我来安排,就不劳你大书记费心了。”

    “我替我家亲戚谢谢您了。”齐天翔站起身来真诚地说着:“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算我以权谋私好了。”

    “好了,好了,别来虚的了。”井镇林淡淡地说:“没事就不留你了,咱们一起走吧!”

    齐天翔感激地随着井镇林走出办公室,下到大厅时拿出电话,给李正打了个电话,将刚才井镇林的安排告诉了他,让他通知刘嫂和刘哥下周一到省立医院来。

    李正前两天的电话告知刘哥骨癌确诊的消息,沉沉地压在心里,心绪始终不好,总觉得应该为这两位萍水相逢的老实人做些什么,直到刚才井镇林的安排,才让压抑的心绪稍稍缓解一些。

    以至于走出省立医院,坐上小王开来接他的车,心情似乎并没有缓解多少。

第六章 瞬息突至

    刘劲风怎么也没有想到,变故竟然会发生在不期然的瞬间,而且事先没有任何的预兆和苗头,就这么发生了,不可思议地发生在眼前。

    尽管军人出身的敏捷和下意识的反应,使他很快从后面挤进了人堆中,而且也在小李等人的协助下,迅速从燃烧的火焰中拖出来一个箱子,但剩下的一个箱子,还是在熊熊的火焰中,很快化成灰烬,即使奋力抢出来的箱子,也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愤怒、惊愕,还有深深的内疚,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刘劲风的心,也烧红了他方正的脸,可退回到大厅之后,面对着外面不停挥动的手臂,还是有些无奈,也顿生有力使不上的遗憾和郁闷。

    “快看看手怎么样了,烧坏了吧!”小李关切的话语中带着惊恐,更带着微微的颤抖,温婉的语调有着哭腔,“让我看看,是不是得找个东西包一下。”

    小李的话立时引来了大家伙的注意,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但惊魂未定的神态还是有些混乱。

    “好了,好了,我这不要紧。”刘劲风接过小李递来的面巾纸,按压在左手上,缓和着语气说:“先看一下,还能整理出来一些什么,不要慌张。”刘劲风和缓的语言,似乎是给大家伙安心,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稳定一下情绪。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绪和心态,对大家伙的心情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样的突发事件,作为省纪委的工作人员没有遇到,更没有经历过。平时的工作性质,使得每一个人都产生一种优越感,这优越感来自于职业的自豪,更有着神圣的成分。因此,看惯了逢迎的眼神,听惯了低眉顺眼的话语,似乎就不应该有任何的磨难和挫折,这些强势的心态,不但大家伙有,刘劲风自己感觉身上也时时如此。

    刘劲风的话语使大家伙安静了下来,也开始各自忙碌着,毕竟都是有着一定工作经验的人员,干着自己的事还是井然有序,而且效率很高。

    看着大家伙有序地忙着,刘劲风才稍稍安下心来,静下来才觉得左手火辣辣的疼,刚才的忙乱和惊恐,似乎也没有注意这手上的伤势,或许是火中抢箱子时烧伤了。由伤势又想到了刚才的抢夺,以及火势的猛烈,处处透着蹊跷,而且处处好像是有目的,有预谋的行为,不可能是突发事件,不然不会出现这么有准备的挤抢,也不会这么凑巧,而且火势之猛,箱子莫名其妙的被打开,似乎还有什么液体浇入,一切都是以毁灭箱子和里面的账册为目地的。

    但这些只是刘劲风的猜测,也不敢断定,多年的军旅生涯,以及长期的纪检调查工作,使他养成了不轻易相信感觉和推断的习惯,一切都要以事实或证据印证,不能印证的坚决不相信或不完全相信,他知道自己的这种习惯有些程式化,也难免呆板,可自己却觉得这是对事件或当事人负责的态度,也是必须的做人准则。

    此刻的刘劲风,顾不上理顺事件的脉络,更顾不上左手的灼痛,他现在需要做的,也是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向省纪委领导,也就是齐天翔汇报。

    当齐天翔匆匆走进河州重机办公楼大厅的时候,刘劲风他们已经坐在休息区,静静地等待很久了,除了老刘和四室的几个工作人员以外,总经办的唐主任和财务中心的人,也在殷勤地陪同着。

    “手烧伤了,伤的怎么样?”齐天翔关切地对快步迎面走来的刘劲风问道,同时对围拢来的小李等人点点头,“你们几个都没有什么事吧,有没有烧伤。”

    齐天翔的问话似温煦的春风,立时使大家伙紧缩的心绪舒展开来,工作没有很好完成的担心,以及突发事故带来的惊恐,都心生忐忑,不知该怎样面对。齐天翔的态度对他们很重要,因为类似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领导会怎么处理,更不知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产生不好的印象,因为机关里领导印象是异常重要的。

    “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只要人没事,什么都不算事。”齐天翔套用了一句网络上的热词,引来了大家伙的笑声,看达到了宽慰大家伙的目的,齐天翔觉得目的到了,就故作轻松地说:“大家先歇着,我给刘主任说几句。”

    说着话,拉着刘劲风走到一边,他急于知道为什么?又为什么会这样。从听到消息,到走进河州重机办公楼大厅,一路上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齐天翔,越搞不明白,越想弄明白,疑虑像一条毒蛇般浑身游动,似乎立刻就能让他窒息,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一个团体的当家人,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情和焦虑,对工作人员意味着什么,自己的稳定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他知道,河州重机不但在河海省、乃至河州市所处的地位,在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心目中也是分量不一般,可现在要调查河州重机的问题,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压力之大可以想象,而且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心中的顾虑就更是不能小觑了。齐天翔很明白这些,也明白自己的态度对士气的激励作用。刚才的表态尽管不完全是做戏,但也有做戏的成分。如此的变通,齐天翔唯一的解释,也许只能从无奈说起,绝对没有权谋或利用的成分,这点齐天翔是自信的,毕竟他还是相信自己没有堕落到如此庸俗的地步。

    但对于刘劲风就不一样了,他需要说明情况,起码需要说明发生了什么,以及电话里对事件“不简单”的依据,这需要刘劲风来解释。

    刘劲风似乎也明白齐天翔的意思,更明白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此当齐天翔将自己拉到一边时,就想好了怎么说和说什么。“上午我们分两组进驻到财务中心和销售中心以后,首先是将周盛利和魏勤生进行了控制,宣布了对其双视的决定,并交由协助咱们办案的省公安厅人员带离了现场,按照咱们拟订好的计划分别隔离监管。随后咱们的人与审计厅姚厅长的人进行了分工,咱们将近期的财务往来账册和销售台账进行封存,并装入了两个专用密码箱中,也与他们的相关人员进行了交接记录。做完这一切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咱们的人带着箱子准备离开,可走到大厅时,看到外边有人员聚集,后来了解是河州重机下属车辆分厂的职工,为住房和拆迁的事到集团上访,可也只是站在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并没有堵塞住大门,来来往往的人员依然正常地进出,可当小李他们抬着箱子走出大门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十几个人,抢夺箱子,而且抢走后很熟练地打开了箱子,浇上汽油之类的东西就开始点火,两个箱子都着了火,我走在后面看到这种情况后就急忙抢,可也只是抢出了一个箱子,而且也被火烧的很厉害。”

    “抢夺箱子的人是不是上访职工中的人?你能确定吗?”齐天翔听到这里,脸色立时严峻了起来。刘劲风的话引起了他的思考和担心,如果这些人只是为了抢夺箱子,那就真是不简单了。

    “可以肯定不是上访职工中的人,尽管是从职工人群中冲出来的,可从穿着和形态,不像是上访职工。”刘劲风仔细地想着,回忆着,语气很肯定,“因为抢夺之后,尤其是箱子着火以后,职工人群中还跑出了几个人,在帮我们灭火和抢资料,应该不是一起的。”刘劲风说着又补充道:“但抢夺却是有目的和有预谋的,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

    齐天翔听着刘劲风的讲述,不由将目光转向玻璃幕墙外的办公楼前,聚集的职工井然有序地站着,拉起的横幅表达着他们的诉求。没有喧哗,也没有过激的举动,似乎有着严密的组织和约定,也似乎不是为了箱子而来,因为目的达到了却并没有离去,也表明了这一点。

    看着想着,齐天翔坚定着自己和刘劲风的判断,这些上访的职工,与抢夺箱子的人员,不是一起的,有的只是巧合,或者说掩护。“应该有监控,可以拍到刚才发生的事情。”齐天翔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说,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刘劲风。

    “蹊跷就在这里。”刘劲风接过齐天翔的话说着,看齐天翔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就不满地说:“刚才出事后,总经办的唐主任过来,我们一起到了办公楼的监控室,可偏偏对着大楼进出口内外的两个监控探头都坏了,什么也没有拍下。这就是我刚才说不简单的另一个原因。”

    “都坏了?这么巧?”齐天翔不解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疑问,射向刘劲风,似乎从他方正的脸上能够找到答案。同时脑子里在急速地判断,应该这样的行为是临时做出的,与先前带走的周、魏二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起码他们二人还不应该知道,那么这样的行为就是为了保护这楼里的某个人所进行的,说不定这个人正在这栋豪华考究的大楼里的某个房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毁掉了账册尽管可能对案件的进展助益不大,但却能大大延缓案件的进程,为可能有的变故赢得有效的时间,而时间也许能左右一切。看来封锁周、魏二人与外界的信息通道,也许是弥补这一切的唯一补救办法。当然还可以采取倒查或有目的的调查,还可以通过银行系统查往来款项,可这都需要重新印证,也都需要大量的工作,还有时间。想到这里,齐天翔不免深深地自责起来,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对案件的严峻性和困难程度估计不足,特别是防范工作还有疏漏,不然不会造成这么被动的局面。在自责的同时,也对继续调查下去有了更强烈的决心,他觉得这就是较量,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预示着一切才刚刚开始。

    “各位领导,别在大厅里站着了,还是请到会议室去休息一下吧!”一直站在旁边密切关注着齐天翔和刘劲风谈话的唐主任,看到他们不再说话,赶紧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着。

    齐天翔看着唐主任谄媚的笑容,突然觉得有种腻腻的感觉,也许是由姓产生的联想,也许是上午到现在不快的心情。于是轻轻地摆摆手,目光巡视着办公楼阔大的厅堂,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这个大厅的吊灯真不错。”

    “是失误,是失误,田总对此已经在集团党委会上主动作了检讨,而且还严厉处罚了基建公司的负责人。”齐天翔看似漫不经心地话语,立时使唐主任堆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赶忙解释着,可看到齐天翔目光中的愠怒和不满时,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轻描淡写让齐天翔不快了,赶忙补充道:“应该是奢靡,是过度铺张浪费。”

    齐天翔不再理会唐主任的解释,调转目光投向了别处。从唐主任的解说和解释,就可以看出这个企业家长意志的严重,以及大家粉饰太平的心态。就像刚才自己话中提到的吊灯,这不仅不是失误,更不仅仅是奢靡,而是一场花钱游戏的注脚,或者说是中饱私囊的一种掩饰。在某些国有企业管理者的心目中,企业是国家的,更是自己的,既然是国家的,自己的一切享受就都应该由国家,也就是企业承担,因为企业赚再多的钱,或者赔再多的钱,都是国家的,都是企业的,与自己关系不大,而不像是民营老总,挣得都是自己的,这种心理失衡导致的后果,或者失去进取的动力,或者不把企业和国家的利益放在心上,一切以自己的喜好和愿望出发,甚至为此得到自己不该拿的利益。这就是企业的现状,也是困扰企业,特别是国有大型企业集团进步和发展的痼疾。从四楼天花板直接垂下的水晶吊灯,不但很好地利用了大厅一侧透空的空间,与外部的玻璃幕墙浑然一体的组合在了一起,营造出来辉煌亮丽的灯光效果,而且自身也在展示着光洁纯净的特质,的确给大楼和整个大厅增色不少,但为了这增色,花费了五千多万的真金白银,这增色也过于奢靡了些,而且大楼和吊灯一亮相,立时就被敏感的新闻媒体扑捉到了炒作点,并经媒体和互联网发酵,很快风靡全国,以至于国资委不得不被动地表态,对企业的奢靡和铺张浪费通报批评。但却对网民质疑的吊灯造价没有回应,是不好回应,还是不便回应,就只有相关人员心知肚明了。

    从吊灯想到了三十六楼上的空中花园,以及豪华高档的总经理办公室的内外布置,一个人的办公场所占据一层楼,而且一大半都是绿植密布的花园,这种糜烂和奢靡的工作环境,也是引起齐天翔反感和愤怒的一个导火索。

    也许是随意,也许是故作好奇,齐天翔再次从楼外收回目光,对站在身前的唐主任说:“外边的人不是你们集团的职工吗?看他们来了很久了,似乎并没有相关的人员去了解他们的要求,解决他们的问题。”

    “是这样,我了解的情况是,他们是集团下属车辆分厂的,主要是小区改造和环境问题,这件事由集团建设公司具体负责,已经通知了建设公司的人,可能人还没有到。”唐主任赶忙解释说,“集团事务很多,很忙,有时候也难免会有遗漏或照顾不到的地方。”

    “奥,你们集团公司就是这样对待职工的诉求的?就是这样调动职工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的?”齐天翔冷冷地反问着唐主任,眼中严厉的神情似乎在集聚着怒火,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就不怕他们到市委、市政府,到省委、省政府表达诉求吗?”

    “这,这,这我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了。”唐主任有些结巴地说,这确实是他所难以回答的,更是难以决定的。不但是事情的决定权,就是自己的职位和工作,也不是自己能决定和左右的。在河州重机,干什么,怎么干,都是领导说了算,以前是范总,现在是田总,他能做的就是执行,不问为什么,也不问怎么办,这就是要求,也是保住位置的必须。

    当齐天翔看到闫勇魁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时,对着刘劲风轻松地笑着说:“你的老战友来了。”他知道闫勇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刘劲风通知他的同时,也会及时通知闫勇。除了老战友这层关系,都是深改小组成员是另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省纪委联系公检法系统的职责就由四室,也就是刘劲风负责。因此,匆匆赶到河州重机了解情况后,齐天翔并不急于离开,事情还有很多蹊跷之处需要落实是一个原因,可更重要的是要看看下来会怎么样,他需要等待,当然等待也让他沉重的心绪变得轻松。

    “正想你呢,你就来了。”齐天翔走前几步笑着伸出手去,想客套地与闫勇握手,被闫勇不客气地笑着击打了一下,齐天翔觉得这就够了,完美地表达了他的意图,也将这种亲昵准确无误地传递了出去,传递着一种信息,这种隐晦的信息传递比任何庄重的介绍都效果明显。“这种事还就得请你这专家处理才好,让老刘给你介绍一下情况。”齐天翔微微笑着对闫勇说着。

    “你也别给我戴高帽,我也要看看调查情况再做决定。”闫勇呵呵笑着回应着齐天翔,随即眼神转向刘劲风,关切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手还烧伤了,严重不严重?”

    “我没那么娇气,你以为我是泥捏的,碰不得、摔不得。”刘劲风没好气地直直地呛着闫勇,“还是说说这火的事吧!”

    “火的事别跟我说,我只管慰问老战友伤病的事。”闫勇仍然还是笑着,对外边哝哝嘴示意道:“调查、取证、案件侦破,都有哪些小子们负责,他们比我专业,也比我敬业。”

    “是啊,这点事情还真用不着你这大厅长,二级警监亲自上阵,不然弄脏了你这光鲜亮丽的衣裳可怎么好。”刘劲风嘻笑着,伸出手出要摸闫勇的衣服,看着闫勇敏捷地跳开躲避的姿势,夸奖道:“还行,有点当年侦察兵的意思。”

    “老班长这还挑上理了。”闫勇看着齐天翔,故作委屈地说:“我这听到消息,星夜兼程心急火燎地往这里奔,不就是怕您着急上火吗?”说着话对着刘劲风夹着眼,正色道:“我早到了,已经在外面忙活大半天了。我不像人家天翔,人家是领导干部,慰问下属是人家的本分,咱是干活的,现场就是我的战场。”说着话严厉地对着唐主任问:“你们集团保卫处长和大楼的保安负责人怎么还没有过来?”

    一直看着齐天翔、闫勇他们对话的唐主任,似乎着了魔般定在哪里,被闫勇的话语一激,才猛然醒来,慌忙说着:“我这就去看看,去看看。”心里却升起了一种不安,似乎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躲避,就是请示。

    看着唐主任慌忙离开的身影,齐天翔长长地舒了口气,事情正在向着有利于案件的方向发展,这种明目张胆的抢夺和纵火,看似聪明,实则愚蠢透顶。岂不知事情闹腾的越大,越枝节横生,越不容易不了了之。想到这里,转过身来对闫勇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让老刘陪你,有什么事情你们沟通。”

    闫勇点点头,朗声说:“你就放心吧!忙你的事情去吧!”说着话拉着刘劲风要走。

    “老刘,你等一下。”齐天翔喊住刘劲风,想了一下,往外面哝哝嘴,“如果有材料的话,注意搜集一下,我觉得这里面也不简单。”看着刘劲风庄重地点头示意,齐天翔才放心地与小张,朝门口走去。

    走出大楼,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使得齐天翔下意识地裹紧了呢子大衣,奇怪这风冷的有些邪乎。

第七章 古谱不古

    坐进车里,齐天翔才觉得稍稍暖和了一些,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才明白刚才的冷不全是风的原因,也有自己空荡荡肚子的因素,早饭后到现在忙了一天,还真是有点饿了。

    “已经快五点了,就不去机关了,小王把我送到岳父家,就和小张一起回去吧。”看着小王静静地等待着他安排去向,就温和地交待着。

    “那怎么行,还是让小王等等吧!这冬天的晚上南部山区可不好打车。”小张赶忙从前排扭过头来说着:“我可以到立交桥哪里下车,坐公交车回家。”

    “算了,别麻烦了,你们都有事,就别等了。”齐天翔简短地说着,又谨慎地交待着小张,“你明天上午到单位后,把相关的材料再捋一下。”

    “我这就去单位顺一下。”小张谨慎地说:“一会送完您,我和王师傅一起回单位。”

    “这倒不至于,明天早一点,来得及的。”齐天翔觉得自己的话让小张紧张了,今天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凡是相关的人员都心里紧紧的,除了事情太过突然之外,还在于事情的严重程度,因此语调尽可能和缓地说:“没那么急迫,明天来得及,还是早点回家陪你哪大胖小子吧!”

    齐天翔轻松的语气,使轿车里的空气和缓了许多,也安静了下来。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车里的寂静。

    齐天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电话,看来电是河州市的固定电话,不是很熟悉,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齐书记了,我有个情况要向你汇报啦!”浓重的粤语传来,拖着长腔。

    “你是哪位,有什么问题要说?”齐天翔很是疑惑,但还是礼貌地轻声问道。

    “你猜猜我是谁啦!”拖腔的粤语更长了。

    齐天翔急速地想着电话的意思,特别是让他猜的话使他更加迷惑,想着谁会打这样的电话,是无聊,还是有特别的提示。近来齐天翔变得敏感,经常会产生联想,甚至漫无边际的联想。闫丽的解释是他工作压力太大需要放松,尽管他也承认有这些因素,但却更愿归结为工作的复杂和纠葛,难免不多想一些,他不愿相信自己抗压能力的不足,他自信自己还没有这么脆弱。

    “仔细想想喽!”齐天翔的沉吟,使电话那边也有些着急,于是就继续拖着长腔催促着。就是这最好的一句话,使齐天翔脑海了雷光电闪般划过一个人名,不由脱口而出,“猴子。”电话里没有回答,却传出了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也使齐天翔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兴奋地提高了声调:“猴子,你什么时候来河州的?”

    “下午刚到,这不一安顿住就赶紧给您打电话,看齐大书记能不能赏杯水酒喝喝。”就像齐天翔的兴奋一样,猴子的兴奋也有过之无不及,声调很高、很急。

    “能,太能了,你住哪个宾馆,我一会就去找你,咱们一醉方休。”齐天翔急切地回应着,当听到猴子的回复后答应着挂了电话。

    看到小张关切投来的目光,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就平复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解释着:“大学同学,从北京过来,也是好久不见了。”

    看到小张微笑的表情,知道这样的解释有些多余,就尴尬地笑了笑,低头拨通了闫丽的电话。听到闫丽柔和温婉的声音,心里顿时静谧许多,但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猴子过来了,刚才打来电话,他住北郊宾馆,我的意思咱们两口晚上请他吃顿饭。”得到闫丽的认可后,接着说:“我先去看看爸妈,中午到医院老爷子已经出院回家了,我到家里看看,你不如就在单位略等一会,我一会过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宾馆。”

    挂了电话,看着小张怪异的眼神,知道他的眼神传递着什么,也知道这眼神的意味,尽管小王没有说话,也看不到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羡慕、嫉妒兼具的表情。因此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威严地说:“老妻赛宝,自己更要呵护好,懂吗?”

    “不懂。”小张和小王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声说着,顿时轿车里气氛热烈起来,似乎是齐天翔的情绪感染了二人,也像是二人的默契感动了齐天翔,不由喃喃低语:“这样多好,同志们之间和和睦睦,简简单单,多好!”

    没有人接话,齐天翔觉得自己的沉重又凝重了气氛,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头,毕竟职务上的距离,想要真正的平等和融洽,还都是奢望。正自己琢磨着,岳父家也就到了。

    “妈,准备晚饭呢?爸呢,他身体好点没有?”进了门,齐天翔轻车熟路地先走进厨房,他知道这个时候,老岳母一定会在这里。先问候岳母,再问候岳父,这样两个人都会开心。不管男人在外边如何风光,家里永远是主妇当家的所在,因此让主妇开心就能够使整个家庭快乐。这样的分寸齐天翔把握的很好,十几年了也得到岳母格外的欢心。

    “天翔回来了。”张婉芬温厚地笑着,慈爱的眼神看着齐天翔,向屋里哝哝嘴,低声地说:“在书房不知捣鼓什么呢?他就没什么病,今天去住院纯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折腾。”

    看着岳母不满的唠叨,齐天翔笑笑没有回话,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让岳母担心,于是指指屋里,轻声说:“我先进去了,看看爸爸,一会与小丽还要出去,不在家里吃饭了。”望着张婉芬遗憾的表情,齐天翔歉疚地笑了一下,转身向书房走去。

    闫博年正坐在书房沙发里,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棋盘出神,齐天翔轻轻走过去,站定了静静地看了很久,似乎看出了一些门道,就轻声说道:“这好像是古谱七绝中的‘欲绝’,有解。”

    “天翔,来了。”闫博年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望着齐天翔,不解地问:“怎么讲?”

    齐天翔笑着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到客厅蓄满热水,转身回来轻轻放在闫博年面前,思考着缓缓地说:“我见过这个谱,是古谱中七绝中的一个残局,也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中的‘欲绝’。据说是宋金时期一个得道高僧制的棋谱,也有的说是南极仙翁海天对弈的一局棋。古人制这个谱,以七情六欲中的七情为题,都透着绝字,是说情绝的意思,更是说绝杀的意思,这七情中的欲绝是最后一谱,也是最难破解的一谱,不但蕴含**的难除,还有变数的繁复,没有古谱棋路的指导,很难一步步从繁复的变化中解脱出来,所以也称‘呕血谱’中的绝谱。”

    齐天翔慢慢地叙述着残局的来历,望着闫博年启发和鼓励的眼神,接着说:“有了古谱路数的指点,似乎就简单了,就是一个字‘舍’,舍弃优势,舍弃取胜的**,只将围宫的所有车、马、炮全部舍弃,单单就是最好一卒,最后一步才能限中取胜,也能够在绝欲的同时保全身心的完整。这也很像宗教仪式中的洗礼,宗教的洗礼是皈依,是认同,是全身心的交付,似乎自始至终的从源头开始,还容易一些。杀身成仁、立地成佛的皈依似乎更难一些,也更纯粹,更高尚一些,但不论是宗教的洗礼,还是幡然悔悟的皈依,其实都是对信念、信仰的重新修正,都是对生命的一次重塑,灵魂的一次净化。”齐天翔想着说着,看着闫博年赞许的神情,突然明白这残局的意味,也突然明白岳父的用意,就是在启发他的觉悟,也是在考量他的认识和思考。立时,齐天翔的眼角湿润了,感动地喃喃道:“谢谢爸爸,谢谢!”

    “谢我干什么?我只是闲来无聊地翻翻旧谱,只是看看。”闫博年挥挥手,故作轻松地说着,齐天翔的悟性和敏锐太让他满意了,而且做事缜密有条理,还有着可贵的品性,太难得了。似乎是在缓解齐天翔的情绪,又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得意,调转话题详装不满地说:“也不知老太婆饭弄好了吗?这是要饿死谁不成。”

    “我刚才进来,妈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齐天翔知趣地笑道,“我和小丽不在家吃饭了,北京来了个同学,过去陪他一起吃个饭。”

    “奥,那你去吧!”闫博年淡淡地说着,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宴无好宴,饭无好饭啊!”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闫博年的话使齐天翔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不无轻松地说:“哪我过去了,星期天过来陪您老好好喝几杯。”得到闫博年点头首肯后,齐天翔才转身退出书房,到厨房与张婉芬告了别,才出门上车,往城里赶去。

第八章 猴子来了(1)

    直到坐进车里,齐天翔的脑子里还在古谱和猴子之间游弋着,一会是残局中的杀着,一会是猴子的来意,以及闫博年有意无意话语中的深意。各种思绪交集混沌在一起,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也是刚才太过激动了,兴奋和惊喜不但失去了常态,也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和思考。也难怪如此,很久不见的老同学,大学里的铁杆兄弟,怎能不兴奋,而电话里猴子的声音,也分明透露出兴奋和快乐来。

    猴子大名叫候子才,是齐天翔政法大学的同学,不但同班,而且同寝室,还是朝夕相处四年上下铺的兄弟。猴子是齐天翔给他起的绰号,不但贴切地说明他上蹿下跳不安分的性格,还恰如其分的描述了他细把干瘦的形象。那时的学习生涯纯真无邪,绰号表达着亲昵和爱意,有戏谑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符号,是表现认知程度和私密关系的标志。几乎人人都有绰号,而且是进校相识之后就有的,甚至有人在不同同学的嘴里会有不同的绰号,绰号几乎大多数人都知道,本名倒是渐渐被遗忘,甚至发生过老师上课点名,同学或自己都不知道叫的是谁的笑话和尴尬。在一个学子过万的大学校园里,让人记住一个名字并印象深刻是很难的,而标签明确的绰号就不同了,就像齐天翔“秀才”的绰号,成了准确识别齐天翔的标签,说齐天翔很多人不知道,但说“秀才”,很多人都会记得那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手里总拿着书本,匆匆忙忙穿梭于各院系图书馆的那个白面书生。

    而说到猴子,就自然会想到那个活泼好动,学校各种活动都可以见到的那个瘦小干吧、活力十足、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而候子才的大名很多人是不知道的。其实,猴子还有另一个绰号“万能钥匙”,也许更能体现他的特点,是说他活动能力超强,而且乐于助人,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不管是本系的还是外系的,不管是学长还是学弟,只要是求他帮忙的事情,总是很爽快地答应,很卖力地去办,而且往往都能办成或部分办成,也为此大名鼎鼎,获得了很好的人缘。

    也正因为过多地涉及活动组织和人情往来的帮忙,猴子的业余时间似乎都在忙碌着,甚至上课的时间也被占用了不少,以至于课业拉下不少,尽管学习笔记可以借用齐天翔的,甚至考试也可以抄齐天翔的,但还是挂科不少,最后还是学校看在自身的名誉和他平时的表现,好歹颁发了个毕业证,不然真不知肄业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很多人都奇怪,好静的齐天翔与好动的猴子,怎么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往往是如影随形的出入,食堂吃饭更像一个人一样。这点连齐天翔都奇怪,觉得不可思议,可很多事情就是这么讲不清楚,也说不明白。反正大学的四年,他们二人就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同学,而在齐天翔因为买书或资料,月底入不敷出的时候,总能得到猴子的接济,或者说就是吃他的,这种狗皮袜子没反正的交集,不仅仅体现在吃饭和用具上,连牙膏、肥皂,甚至衣服,都是互相换着穿。

    也许原因可能归结为他们来自一个城市,有相同的生活经历,又有相似的习惯,可一个寝室六个同学,除了一个同学来自南方,其余都来自北方,而且齐天翔与他们都有着比较好的关系,或许还是要归结到猴子的热心和乐于助人的品性。

    毕业后齐天翔继续留校读研究生,猴子被分配到了国家部委,从事理论研究和调研工作。在严肃的机关工作,严谨的工作环境严重束缚了猴子好动的天性,尽管还是咬着牙忍了几年,但还是在南下潮的的裹挟下,到了南方沿海城市,而且完全脱离了原有的专业领域,进入到传媒行业。尽管下海和跨出体制,成为自由职业者,这一步不管是齐天翔,还是很多同学,都认为过于冒失,但猴子却是不管不顾,后来还是几个同学严厉的,甚至有些决绝的方式下了最后通牒,才使猴子保留了体制内的身份,停薪留职到了南方。

    也就是这苦苦的说辞后保留的身份,多年后却使猴子获益匪浅,不但使资历成为了资本,体制内的身份更成为资本的加速器,使他能有今天。

    初到南方的几年,是猴子最艰苦,也是最苦闷的日子,这从与齐天翔的来往信件中就能明显感觉到,语言、生活环境、工作环境,都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而这些压力又使齐天翔觉得有义务替他分担,因此在去信中尽全部的心力劝慰、开导。几年以后,渐渐熟悉环境以后,特别是传媒产业逐渐市场化的进程,使得猴子活泼好动的性格,以及策划组织活动能力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很快就在传媒集团中崭露头角,成为中层管理人员,后来更是投桃换李,阴差阳错的成为集团老总的金龟婿,也顺利地进入高层,并且成为南方传媒界鼎鼎大名的策划人,以及著名新闻人。策划的大型活动效益和效果都非常突出,撰写的新闻和经济类稿件,也屡屡斩获国家级大奖。正当大家都看好他的后续发展潜力的时候,他却突然舍弃了集团副总职位的遴选,选择了传媒集团北京新闻中心的组建工作,当他携妻带子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尽管事先都有通报,可还是让大家直呼意外。

    事后猴子还是向齐天翔交了底,而且是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南方传媒行业发展势头不错,但毕竟是边缘媒体,说到底北京才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是国家意志的中心,也是主流媒体传统的所在,而北京才是正统媒体发展的主流。放弃集团副总职位的角逐,不是高明,实属无奈,因为一个打工的管理者,想要在南方与体制内的关系竞争,结果不用试就明白无误。这次借组建北京新闻中心的机会,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要寻找机会回归体制内,毕竟这才是正道。尽管猴子的计划没有保留地合盘托出,说的也是轻描淡写随意淡然,还是让齐天翔不由瞠目结舌,实在没有想到数年的下海打拼,猴子的心思变得如此缜密,甚至说诡诈也不为过,但还是由衷地佩服猴子的眼光和胆量。正如猴子计划和谋划好的路径,北京新闻中心在艰难中起步,很快就以胆识和魄力,以及讲真话,求真理的诉求,在竞争激烈的北京主流媒体阵营中抢得了一块地盘,并站稳了脚跟,而猴子策划人的名头也更加响亮。正当所有的目光都在关注着猴子,并期待他带领北京新闻中心再创辉煌的时候,猴子却完成了华丽的转身。

    再次出现在传媒和公众视野中的猴子,不但是中央重点刊物的总编,而且管理和操控着一个庞大的互联网网络,拥有中央权威媒体和互联网巨大传播和影响力的双重优势,直接参与策划组织了几个国际级高层论坛,以及国家级全国性经济评选活动,成为了很多主流媒体眼中的红人,同时也名正言顺地成为体制内司局级的官员,完成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名人加官员的梦想。

    这样一个传媒界炙手可热的权威人物,没有任何预兆地莅临河海,而且一到就约齐天翔见面欢聚,似乎来意并不只是老友相会这么简单。齐天翔一路都在琢磨猴子的来意,可却苦思无解,直到进了北郊宾馆大厅,见到已在大厅等候多时的王金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猴子来访的真正意图。

    跟着王金龙,走在绿树掩映的卵石小道上,听着闫丽与王金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心里却在盘算着猴子的用意和自己的对策,但同时也不忘欣赏北郊宾馆的幽静和雅致的环境。

    北郊宾馆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为配合国家引进老大哥的设备建设河州重机,为来华安装调式设备运行的苏联专家专门建设的公寓楼,是由十几栋欧式风格的尖顶别墅组成。阔大的园林也沿用了欧洲园林的建筑模式,绿树和花丛的布局中典雅的点缀着西洋雕塑,使得整个园林和建筑组合形成了一种异域的文化风格。别墅之间由卵石甬道相连,环卫甬道的是高大的夹竹桃形成的绿墙,显得幽静而神秘。当地俗称“专家楼”,显示着尊贵和别致。

    专家撤走后,别墅群几经修缮整理,成为省政府外事活动的接待宾馆,由于其特殊的建筑模式和内部装修风格,自然形成了与南郊宾馆对应的省委、省政府两大接待场所。与南郊宾馆内外宾同时接待不同,这里以外宾或高级别官员为服务对象,而且至今不对外接待,很大程度上成为省部级官员和贵宾下榻的地方。宾馆外围由铁质栏杆围墙,栏杆上爬满了蔷薇的枝蔓,花期的时候五颜六色的蔷薇花开,一丛丛、一簇簇,异彩纷呈,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也使这异域风情的建筑和园林,更加的与众不同。

    走进充满西洋韵味的宽大客厅,迎面扑来的除了异域风情的气氛,还有猴子欢快的惊叫和满面的笑容,以及不由分说热烈的拥抱,当猴子作势意图拥抱闫丽时,被闫丽嗔怪着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双手,“死猴子,还是这么没正形。”

    闫丽的话不但没有使室内的气氛尴尬,反而带来更欢快放肆的笑容,猴子尖刻地对齐天翔抗议:“校花冷傲不减当年,依然是不给我猴子一点机会。”

    “这机会还是不给的好。”齐天翔呵呵笑着调侃,“几年没见,猴子更加接近物化了。”

    “骂我!”猴子亲昵地挥拳擂了齐天翔一下,对闫丽笑着说:“奔命的行当,还真以为像他一样养尊处优的。”

    “哪让他给你补补,是吃王八,还是喝鳖汤。”闫丽没好气的顶撞着猴子,语气生硬,脸上却是溢满温煦的笑意。

    “别站着抒情了,还是快坐吧!”猴子转换了话题,殷勤地邀请齐天翔和闫丽落座。

    “还是不坐了,时间也不早了。”齐天翔环视着客厅里的布置,以及洋味十足的装饰,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你猴子恐怕等饭等的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吧!”说着话,对身后站着的王金龙笑着说:“今天晚上就不吃你秘书长的饭了,你那西餐他这肚子也消受不了,我们出去吃。”

    “齐书记官僚了吧!我们这里早就今非昔比了,这里不光有半生不熟的牛排、法国蜗牛、黄油沙拉,还有各色中餐,不敢说川、湘、鲁、豫、徽、粤、潮、淮杨各菜系齐全,反正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草颗里钻的,到这里都能弄熟喽。”王金龙的诙谐把大家都逗笑了。他以前在河海省驻京办当主任,年初才回到省政府办公厅任副秘书长,与齐天翔和闫丽都比较熟悉,说话也比较随便。

    “还是算了吧!越是说的热闹的,越是不实在,就像超市,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精,真正需要的,里面还真没有。”说着话,似乎是商量的口气对猴子说:“咱们老同学聚会,还是出去吃比较轻松愉快些吧!”齐天翔的话软中带硬,说是征求意见,可语气和神态都显得不容置疑。

    “我无所谓,草包肚子装什么都可以。”猴子夸张地拍拍肚子,大大咧咧地说着,看齐天翔扭身要走的意思,就赶忙叫住,“你先等等。”说着话,也不管齐天翔诧异的神情,转身向着楼上喊道:“小李,下来了,我们去吃饭。”

    猴子的举动,除了王金龙,齐天翔和闫丽都始料未及地楞了一下。猴子的喊声中,一个娇媚异常的女子在二楼露出身影,顺着转角楼梯款款地走了下来,红衣红裙,加上红色的披风,像一团跳到的火苗,飘着来到大家面前。

    “我给二位介绍,李玫瑰,电视记者兼著名节目主持人。”猴子明显扑捉到齐天翔眼中攸然闪过的惊异,以及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让李玫瑰出现,不能不算是一种失策,可还是详装大度地介绍着,转过身去对李玫瑰说:“这是我给你说过的,我的老同学,铁杆兄弟齐天翔,以及我们首都政法大学的校花闫丽。”

    “齐哥,闫姐姐,你们好,老侯说过你们多次了,就是没有机会见面,这下可算是满足我的心愿了。”李玫瑰娇柔的嗓音嗲嗲地透着做作,亲昵地眼神飘忽着从齐天翔飘向闫丽,拉着闫丽的手轻轻地摇着,似乎很亲,却很假。

    齐天翔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眼熟,联想到猴子的介绍,猛然想起电视上那张熟悉的脸,只是相对于荧屏上光鲜靓丽的美女主持人,现实中的真人显得平实一些,也突然想起了这个大名李玫瑰的女人,是河海山区走出去的名人,本名李香草,进入娱乐圈之后,改名李玫瑰,是典型的演而优则唱,一路唱到全国知名电视台,成为著名娱乐节目主持人。齐天翔对娱乐圈不是很感兴趣,尤其对娱乐圈的花边或八卦新闻厌恶至极,对于李玫瑰的了解,还是一个行政案例中有她的存在,因此才加以关注和研究。

    “老猴?他还不老,顶多了算是个多情公猴。”李玫瑰不称侯总编、侯老师或者侯哥,直称老侯,这样暧昧的称呼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地点,似乎不用多想就知道意味着什么。

    立刻像是一个苍蝇飞入了齐天翔嘴里,使得厌恶的话语冷冷地,似调侃,又似奚落,立刻使猴子和李玫瑰弄了个红脸。

    闫丽轻轻地打了一下齐天翔的手臂,“刚见面,你的玩笑让人家小李不好意思了。”

    说着话对猴子温婉地说:“咱们走吧!一会有的是机会打嘴仗。”

    尽管有些许不愉快,但猴子的到来还是让齐天翔开心和兴奋,走出北郊宾馆,齐天翔才放开了拉着猴子臂弯的手。

    说是北郊宾馆,是针对当时的城市格局来界定的,按照过去的习惯认定,出了城门就都是郊区,现在的城市规模何止比过去增大了几十倍,城门没有了,城郊的概念也不复存在。北郊的提法不但不恰当,随着城市中心区域的外延,已经变成了城市中心的中心,而真正的北郊怕是要到远远的黄河北岸去寻找了。

    处在城市的繁华区域,最容易找到的除了银行网点、药店,还有就是大大小小的饭店、酒店了,这些传统意义上的高盈利行业,是城市繁荣的注解和象征,怕是不争的事实。

第九章 猴子来了(2)

    出门没几步,齐天翔就在灯火霓虹的街道边看到几个饭店的霓虹招牌闪烁,就对走在身边的猴子和跟着身后并肩走着的闫丽、李玫瑰二人建议说:“就在这附近吃吧,这样离住的地方也近一些。”

    看猴子点头认可,就径直走进街边一个不大的酒店,对热情迎上来的服务员问道:“有没有包间,我们四个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随同服务员走进包间。看到不大但却布置雅致的包间环境,征询着猴子他们几位的意见,“这里行吗?”

    “可以,怎么都可以。只要能跟老同学聊聊天,叙叙旧,再大碗痛痛快快地喝上几碗酒,美美地吃上几大块肥肥的红烧肉,就足矣!”猴子快人快语地回答,以及煽情的表述,立时使气氛又重新欢快起来。

    “那就坐吧,别客气了。”说着话让着猴子往首席坐,猴子谦让着,最后还是闫丽和李玫瑰坐在了主宾和主陪的位置。落座之后,齐天翔对猴子笑着说:“想吃什么尽管说来,有好菜有好酒,管饱管够。”

    “随便,大鱼大肉就好。”猴子随意地说着,“还是看女士们的意思吧!我是有酒就行。”

    闫丽看猴子推让,就征求着李玫瑰的意见,李玫瑰也是娇滴滴地推让,就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认真地点了几样精致的招牌菜,当然少不了猴子说的红烧肉,以及清淡爽口的西芹百合、盐水大虾等等。然后拿出带来的酒,打开来交给齐天翔。

    “为了款待你这位远道来客,特意从老岳父哪里带来了两瓶好酒,今晚咱们不醉不归。”齐天翔豪气地说着,拿着酒瓶让猴子看了看牌子,往猴子的杯中斟酒,“大碗没有,大酒杯还是有的。”

    “老爷子的酒,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都是给老丈人买酒,没听说从老丈人家往外拿酒的,你就编吧!”猴子狐疑的表情夸张又强烈,“咱家老爷子是开酒坊的?专门生产这种高端白酒,让你用来招待朋友?承认自己收的不就行了吗?我又不是纪委的干部,管不了你这事。”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不喝才好呢!人家君子不饮盗泉,你这名人大腕是不是也应该不喝不明来意的酒呢?”齐天翔瞪了猴子一眼,没好气地说:“给我送酒,不是找死吗?”

    “不喝白不喝,便宜了你。”猴子说着话将斟满的酒杯往自己身前挪动了一下,像是怕被齐天翔抢走似的,夸张地用双手护着。挑衅似的说:“另外也得看谁送,送的什么。”

    “谁送的也不要,除非是你猴子送的。”齐天翔也不甘示弱地看着猴子的脸,似乎猴子的脸就是个礼物。

    “我送的你就敢要。”猴子诡异地微微笑着,似乎不信,又似乎等待着什么。

    “你送的我就要。”猴子诡异地神情使得齐天翔心里咯噔一下,可还是梗着脖子说道。

    猴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很快意,转头示意李玫瑰一眼。李玫瑰心领神会地从手包里拿出了两个小盒子递给猴子,猴子边打开盒子,边炫耀地说:“这是前些时去东南亚考察,买的两件小礼物,这回过来特意带给两位老同学的。”

    迅即两块晶莹丰润的翡翠展现在众人面前,绿意盎然的荧光在灯光的映射下,似乎活了一样流动着,像要冲出盒子的束缚般泛着鲜活,是一对翡翠挂件。尽管体量不大,但通体圆润饱满,浓重的绿色光洁纯净,尤其是在盒子红色金丝绒暗淡收敛色彩的映衬下,更显得炫目和高贵。

    齐天翔不禁怔了一下,立时意识到猴子刚才挑衅的意味,也意识到了这礼物的意蕴,可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豪气地对闫丽说:“收下,猴子好心送的,像他这种脚踏政商两界年入百万薪资的贵人的礼物,不要白不要。”看到闫丽担忧的眼神,不由夹了下眼,“别辜负了猴子的好意。”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是有钱才送你礼物,也不是我收入高就该送你礼物,这根本就是两码事。”猴子瞪起了眼睛,详装不快地大声说,“说的也不错,我就是比你收入高,可我那是合法收入,堂堂正正从财务室领的,合情合理。再者说,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就亵渎揣测我的好心。”说着话望向闫丽,温和的说:“是你和天翔的属相吉祥物,考察接待单位送的,不值几个钱。”

    “你别说,还真是的,看天翔这个小马,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样。”闫丽听着猴子的解释,又仔细看了看礼物,不由惊喜地对猴子喊道:“谢谢你,你真有心。”

    猴子淡淡地笑着,从齐天翔的神态和口气,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也应该意识倒了什么。为了缓解气氛,猴子环顾了一下房间,有意无意的说:“好像吃饭的人不多啊!这个时间,这个路段,不应该啊!”

    “这也是我们纪委反腐弄的?”齐天翔详装不满地反问着,放下手中的酒瓶,慢悠悠掏出口袋中的烟,递给猴子一只,亲昵地点着,挑衅似地望着猴子。

    “你们纪委没有那么大能量。”猴子大口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在烟雾缭绕之中缓缓地说:“如果说河州市的高档娱乐场所、会所,会有一点影响的话,我信,但这样档次的饭店,面向的是大众化消费,谁会拿公款来此消费。出现这样的局面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同质化竞争过于激烈,饭菜没有特色,没有吸引力;另一种可能也许就需要调查论证了,那就是河州市实体经济衰退,已经影响到了餐饮娱乐消费,老百姓已经开始悟紧口袋,谨慎消费了。如果是后者,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偶,这个理论新鲜,说来听听。”齐天翔故作兴趣盎然地说,“区别如此明显,所为何来?”

    “实体经济是整个经济大厦的支柱,这似乎是不争的事实。实体经济的兴旺发达,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市场的繁荣,体现在餐饮行业就是吃饭的人多,应酬的人更多,这是因为经济活动的增加,都是要从吃饭和请客予以体现。每天忙得披星戴月,当然要在外面解决肚子问题,而经济活动的发生、发展和结束,都要付之于吃饭这个形式,这样的说法尽管有些庸俗,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的表现形式。如今这种情况,没有那么多的经济活动,也没有那么多的应酬和交往,下了班也不那么忙了,都回家吃饭去喽,不是自然出现这样的萧条吗?”

    说着话,猴子神情凝重地接着说:“这种现象还不是最坏的,实体经济的低迷和困难,也许有产业结构调整,市场消费变化等等的因素,同时适当的经济减速,也有利于经济平稳运行和发展,不发生大的动荡,但制造业和实体经济发生的问题,如果不加限制和引导,传导到第三产业和餐饮、服装、零售等服务业就不得了,就会出现大批的倒店潮。因为服务业没有资本优势,没有长期的独特资源可以利用,收入和利润的减少必然就要承受房租、人工、税收等各方面的压力,而一旦高企的房租成为成本控制中最大的障碍时,唯一的面对就是关店走人,而服务业也是吸纳了最多就业人员的行业和部门,一旦大量地关闭和裁撤人员,势必会造成更多的社会闲散人员和剩余劳动力,必然会极大地影响社会消费。同时服务业的衰落和倒闭,又会减少服装、食品等制成品或半成品的生产和销售,这种反向传导又势必推高实体经济出厂产品的生产成本和销售价格,形成终端市场的价格攀升,进而推高物价整体走势,形成新一轮通货膨胀。当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通货膨胀并不可怕,因为有巨大的市场消费能力支撑和分流,还不会对整个经济形势形成大的冲击,而一旦通货膨胀与经济滞胀联系在一起,形成死水一潭的局面,那就太可怕了。”

    猴子话匣子一打开,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分析有论证,而且结果又那么的悲观,立时使房间里的气氛凝固起来。

    齐天翔不由对猴子刮目相看了,新闻人的敏感和经济领域的侵染,使得他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的确不同凡响,而且看得很透、很准,看到有些冷场,就借着服务业上菜的机会,端起酒杯提议:“猴子的开场白说的不错,为此应该奖励他一杯酒。来吧,欢迎猴子,还有小李来河州,咱们边吃边聊。”说着话,与猴子和李玫瑰分别碰了杯,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看着猴子的表现。

    猴子艰难地喝了一小口,看着齐天翔严峻的表情,只好又抿了一小口,呲牙咧嘴地咽了下去。看齐天翔紧绷的脸抑制不住地爆笑起来,才觉得上了他的当,也知道他还记得自己不胜酒力的故事,不由脸微微红了,摆摆手羞赫地说:“不行,不行,见了真神我还是小鬼。”

    一席话逗得大家更是哄堂大笑,直到笑声平息,猴子才收起委屈的神情,讨饶着说:“还是饶了我吧!我这酒量到天翔这儿,真是小巫见大巫,没有施展的机会。”

    说着话,猴子夹了口菜压压酒意,接着说:“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到经济的问题,其实最应该说的还是增长方式的问题。首先我不反对反腐,而且坚决支持反腐肃贪,因为贪腐对经济环境和社会风气的损害,无疑是颠覆性的,也是破坏力巨大的。同样的一件事情,有了权利输送和利益交换这只黑手,市场调节这只手就难以发挥作用,而且被人为束缚,极大地破坏市场平等竞争秩序和环境,只能使竞争更加险恶和艰难,也使企业发展更加艰难。但花开两朵,还得各表一枝,市场经济环境不是贪腐产生的必然温床,也不是只要有市场和经济活动就必然产生贪腐,而是有其产生的土壤和环境,没有适度的利益诱惑,谁还会仅凭信念和良心作与自己无关的事业?天翔你还别瞪眼,所谓无利不起早是古往今来的惯例,也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所以才有‘适度**论’的产生,也就有了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市场的繁荣,这可以从各地楼堂馆所的兴旺发达看的出来。贪官们为什么贪腐,也许你天翔比我研究的透彻,更有发言权,但利益的获取也是为了心里的平衡这个因素,怕是你也注意到了。很多贪官不是爱钱如命,而是心里不平衡,几百万、上千万的项目,自己一签字,别人就轻易把钱挣了,这让心里如何接受,这权利产生的虚荣和尊严如何维护,只有适当的权利与金钱的交换,似乎才能使辛劳和权利得以安然。不是有很多贪官家中搜出数以千万计的财产和金钱,居然能够发霉,居然从来就没有动过这样的怪事吗?原因不值得思考吗?”

    猴子意犹未尽的端起酒杯,主动与齐天翔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呲着牙说:“这再说另一头,市场经济说到底还是竞争经济,竞争就没有正义和公德好讲,谁得到的多就一定付出的多,这是不争的事实。送钱、送礼,甚至投怀送抱,难道不是智慧与计划的投入,难道就没有牺牲?关键还是从机制上制约,从制度上设计和完善,要么完全市场化,竞争公开化,阳光运行,政府管理和审批权限弱化或退出,让市场这只手真正发挥作用。要么完全封闭化,政府资金投入的项目或工程,由政府全权委托或指定机构实施,政府全程监督和审计,从源头就把政府作用发挥好,这样两条线平行发展的模式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看决策者怎么认识,怎么取舍了。”

    “谬论,完全是谬论,照你这样设计非乱套了不可。”齐天翔不得不佩服猴子的思路和口才,他的确说出来很多困扰政府管理方面问题的解决办法,或者说是一种思路,但更知道猴子的这些话只是伏笔,是为后面要说的话做的眼线,因此不由分说地否定着,端起酒杯就跟猴子碰着酒。

    不知不觉一杯酒下肚,猴子的脸已经泛起猩红,连眼睛也开始红了起来,可口齿还伶俐,思路也清晰,“谬论可能是谬论,难登大雅之堂,但事实却也如此。就像经济增长极的问题,投资、出口、消费这三驾马车,支撑着国家经济运行几十年,是不是完全适应经济的发展,暂且不论,但以这么大一个国家的资源和实体经济支撑的出口,是不是可以商榷,成为世界加工厂是不是有利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回过头来看投资和消费,我始终不看好投资作为国家经济主体的作用,以及这种提法,投资要产生效益,这投资才有意义。老百姓居家过日子都明白,投资买一个冰箱,不是为了储存剩饭剩菜,但有了冰箱减少了剩饭剩菜倒掉的浪费,是不是也是一种利益回收,但现在看国家的一些投资项目,尤其是地方政府的一些投资,完全是为数字而投资,既不考虑回报,也不考虑效益,只是为政绩,为脸面,甚至为自己的一己私利。结果很多的投资不是打了水漂,就是被变相转用到高速公路和房地产项目上了。”

    猴子说到激动处,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接着说:“说到房子,真是很奇怪的事情,万千的百姓竟然愿意甘心情愿地拿出多年的积蓄,甚至举债当房奴,这似乎与汽车工业的起步相似。当汽车行业被国家确立为经济增长点之后,减免税费的政策的确使轿车,特别是家用轿车虚火了一把,但也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回归了理性,这除了交通、道路、停车等等的因素制约外,有用没用的消费观还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结果是开豪车的开豪车,骑电动车的依然还是电动车,走路的仍然走路,公交车还是很多人的首先交通工具。这就是理性,这就是成熟的市场消费行为,也只有住房和房地产,才使得人人都变得疯狂。这自然与官员贪腐或富豪消费带来的引导作用有关系,但作用却并不是决定性的,而是与汽车只是自然消费不同的,住房和房产不但有居住的功能,还有保值增值的功能,住房变成了投资品,也就改变了固有的发展格局。贪官可以买房子,可以接受房子的贿赂,可贪官买房子也是投资,与老百姓买房子没有根本的区别,这还不包括银行的推波助澜。可老百姓中,除了投机房产的精明之人,大多的房产还是成为了住房,而不是资产。因为老百姓始终没有明白的道理是,资金只有快速地流动起来,才能迅速地增值,投机客的方式就是快进快出,利用政策的漏洞和银行的资金,完成投机的过程。老百姓的房子,除了居住,很少有再次进入市场的,大量的资金沉淀,即使房产大量的升值,也是虚拟的,只有变现了才真正完成商品到资产的转换。现在北京等大城市不是有很多坐拥几百万资产的富翁,还在为生计发愁。因为这就是房地产的实质,目的就是让老百姓手中的钱沉淀,也就最终限制了购买力的膨胀,抑制了物价的飞速上涨。可就这样的骗局,不但由银行、地方政府,房地产商共同的营造,更有媒体像哪个不断地喊着‘狼来了’的孩子一样,不遗余力的造势,至今泡沫越吹越大,就不怕泡沫破裂的哪一天吗?”

    “寓言里说慌骗人的孩子,最终还是被狼给吃了,可现在喊叫‘狼来了’的孩子,不但没有被狼给吃了,反而与狼成了利益共同体,成了利益输送的纽带,而且不但孩子在喊,连一些公共知识分子和经济界的知名人士,也昧着良心在忽悠,似乎谁说的离谱,谁说的胆大,谁就掌握了真理。真应该给这些大嘴戴上嚼头。”很久没有说话的闫丽,好容易在猴子说话的间歇插了一句,立即得到大家的肯定和赞扬,弄得闫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害羞,脸上的红晕更显得娇俏动人。

    “老同学好福气啊!”盯着闫丽看着的猴子,不禁被闫丽的娇俏深深地吸引住了,那是一种成熟女性端庄优美的雍容气度,更是熟透了的苹果,从内里泛出的成熟甜美的韵味,比学校时更有风韵。不由呆了呆,片刻才从愣怔中醒来,与闫丽轻轻地碰了一下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也将心中的醋意咽了下去,感慨地对着齐天翔说:“这么好的妻子,这么好的家庭,还有个那么好的老丈人,如今又站上了这么好的平台,用不了三五年,主政一个省份是不用担心的问题,有更大的空间也不是不可能,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正如你说的,我有个好妻子,好家庭,还有个好丈人,有了这些我就心满意足了,未来怎么样我还真没有想过,只是想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无愧于职责,无愧于良心就是了。”齐天翔呵呵笑着,拿起酒瓶给猴子斟满酒,似乎无意地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猴子地说道;“做好自己,是必须,不管是古人的修身养性、修德养身,都讲究一个隐忍,忍心、忍情、忍欲,我做不到这么纯粹,但我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在此基础上做事,信念也好,理想也罢,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总得有人牺牲利益,甚至名誉和权利,如果必要的话,我愿意牺牲。”

    “说的有些悲壮了,你只是一个纪委书记,不是过易水的靳柯,更不是逐日的夸父,还没有到义无反顾的地步,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不阻挡别人的天空,你才能飞得更高;不阻挡别人的路,你才不会走投无路。”猴子摆手示意齐天翔不要打断他,接着说:“你一定奇怪我来的用意,也猜测我会为某些人开脱。的确我有这个目的,也不排除利益的驱使,但我还是为你担心,为老同学捏把汗。河州重机的水有多深,背景有多厚,想必你也知道,这次来匆匆忙忙,除了想见见你,也还是受河州重机和田总的委托,为重机六十周年庆典敲定最后的方案。这是一个曾经辉煌的企业,是共和国长子中的长子,在河州,乃至河海所处的地位举足轻重,田未仁作为著名的企业管理大师,年度经济人物,全国的人大代表,知名企业领袖,光环炫目,会灼伤人的。”

    “你很坦率,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所作的的事情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头上的乌纱帽,正如你所说的,即使我不做这些,仕途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我所做的的事情也不是针对田未仁。他是大师也好,领袖也罢,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更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河州重机是国家的,是共和国长子中的长子,重机的发展关乎着河海,乃至河州经济和社会的稳定和繁荣,所以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你刚才说的很对,实体经济的衰退将对服务业产生极大的负面作用,因此更不能看到河州重机这座大厦坍塌,那可是十几万人的生计和饭碗,这十几万人的身后还有几十万人,这些能不让人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吗?”齐天翔激动地站了起来,声音洪亮,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些话似乎这一天都憋在心里,多少人都在疑虑自己的动机,现在终于说了出来,感到无比的痛快。

    “天翔,快坐下,你干嘛啊。”闫丽嗔怪地对着齐天翔轻轻喊着,她知道丈夫这几天的压力,也知道这些话是有用意的,但还是善意地提醒着齐天翔,不要失态。

    “站着也好,站着喝酒敞亮。”猴子小声制止着闫丽,也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与齐天翔干了杯中酒,“下来可能会在庆典时,几个全国性媒体要联合授予田未仁一个荣誉,看来都赶到一块了。”

    “什么荣誉我不关注,怎么来的我更没有兴趣知道,只要你们认为应该就好。”齐天翔将猴子杯子倒满酒,换了一副笑脸,由衷地说:“这杯酒与今天的话题无关,是要感谢前些时老母亲住院,你的关照。这杯酒是受老母亲委托,特意感谢你的。”

    “别来这一套,咱们还是不是兄弟。”齐天翔的话使猴子猛然怔了一下,似乎听出了其中的意蕴,而齐天翔下来的感谢却让他不由感动了,大声说着,眼角竟莫名湿润了,“你有老母亲可以尽孝,我代替你做这么一点小事,我也就有妈了啊!”说着话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忘情地与齐天翔搂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两瓶酒很快就喝完了,猴子也喝得舌头僵硬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恍惚了。齐天翔和闫丽将猴子送回宾馆后,走出宾馆,闫丽还是有些担心,“猴子今晚喝得不少,不会有事吧!”

    “有事没事不知道,反正他小子今天晚上,什么事也干不成。”齐天翔微微笑着,阴阴地说。

    “你这人真是,还存着这心思。”闫丽嗔怪地望着齐天翔,详装不满地说。

    “就不能让这小子得逞,起码在我面前不行。”齐天翔恨恨地咬着牙说着,笑着对闫丽说道:“你就这么健忘,那一年暑假咱们一家三口到南方旅游,人家林琳不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一周时间什么也没有干,就陪着咱们一家了。”

    “这你也记得。”闫丽撇了齐天翔一眼,感觉到他的细致和缜密。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年在学校猴子发烧住院,有人伺候了一个下午,而且还急的哭鼻子。”齐天翔语调清幽,淡淡地说。

    “你讨厌。”闫丽娇羞地打了齐天翔一拳,心里却是甜甜的蜜意在蔓延,可还是不忘伸手召唤着出租车。

第十章 绵里藏针(1)

    上午刚出家门,就收到了猴子的短信,“关山不远,玉门仍寒,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谨慎!谨慎!”

    齐天翔看着猴子的短信,知道这是猴子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的,也知道猴子此举的意思,想着回拨个电话给他,觉得不妥。昨天晚上已经说得不少,再说也没有什么必要,何况猴子现在是不是方便电话交流,也不知道。索性放弃了这样的尝试,想了想还是给猴子回了个短信;“小径孤寂,大道依然,守定青山,就是春天。多谢!多谢!”

    多年的同学,猴子应该知道他短信的意思。何况现在也不是考虑进退的时候,是必须进一步方能看明白未来。

    刚走出电梯,小张就迎了上来,详细地汇报着今天会议的布置和安排,齐天翔一边听着,一边慢步往办公室走着,不停点头赞许着小张的安排,进到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坐在等候的白丰收和刘劲风,不由快步走上前,拉着白丰收的手,感动中略带埋怨地说:“你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你这身体怎么行?”

    “我没那么娇贵。”白丰收朗声说道,浑厚的嗓音底气十足的样子,但还是有些空空的感觉,脸色也还是泛着幽黯的潮红,“刚才让劲风到医院接的我,来回不走路,不碍事的。”

    “你还是悠着点,什么事发生这天都塌不下来,你要是有点事,咱们这天就塌了。”齐天翔看着白丰收说着,看似戏谑的话语,却透着真诚。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微微笑了起来,刘劲风趁势站了起来,对齐天翔说:“刚才我又打电话落实了一下,参加会议的单位都在往这边来,估计很快就要到了。”说着话刘劲风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思忖了一下补充道:“闻副省长那边可能过不来,说是省政府上午有个办公会,特意委派王金龙副秘书长参加。其他单位应该都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你的手有问题吗?”齐天翔看着刘劲风包着纱布的左手,关切地问道,得到刘劲风肯定的答复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也应该没问题,尤其是我大哥,他还惦着我的酒呢,不来就没机会了。”

    “谁说我就只惦记着酒呢?除了喝酒我就不会惦记点别的。”洪亮的嗓音未落,一股凉风裹挟着闫勇魁梧壮硕的身躯已经站到了齐天翔的面前,接过刘劲风递给齐天翔的烟,嘿嘿笑着,“还惦记着老刘的烟呢”。

    “我这意思还没说完,”齐天翔看着刘劲风给闫勇点烟,快慰地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大哥腿长,不是怕他来得晚,是怕他来得太早,你看还不得八点半,人家就上门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齐天翔漫不经心的话语使得办公室笑声一片,闫勇在大家的笑声中也不尽赫然地笑着说:“是来的有点早,不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人家现在是有人伺候,早饭估计早就吃过了,所以没事就早出门呗。”刘劲风阴阳怪气地拖着长腔,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又是一次哄堂大笑。

    “好了,好了。”齐天翔看闫勇窘迫的神情,就笑着解围道:“还是都到会议室坐着吧,我这里太小,容不得这么多大神。”

    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大家随便找座位坐下。虽然说是随便,但却是一点都不随便,找座位也就是找位置,这是进入官场的必须,其实也不仅仅是官场,商场学术场莫不如此,只要有等级的领域,就都存在着位置的不同,只是官场略微严苛一些,也更容易领会罢了。

    不同于正式大型的会议,需要事先摆放桌牌,由会务人员安排座位,这样相对简单一些,领导人居中,其他的领导人采取左尊右贵的顺序排列,有级别的按级别,没有级别的按排序,实在不好排序的按姓氏笔画,不过这样的场合除非是公众活动或民间活动,官方组织的活动是不可能没有级别划分的。而且每一次会议或活动,位置排列都是对组织者或会务人员能力和智慧的检验,某种意义上还是一种信号的释放,或升或降、或喜或悲,都在位置上得以体现。

    临时的会议相对就要简单很多,没有了主席台,也就省却了很多的麻烦,尤其是圆桌或椭圆形的会场,最高级别或主要领导所坐的位置就是中心,其他人两边辐射就可以了。就如现在,齐天翔走到了椭圆形会议桌靠窗户一边的中心位置,这里就是主座,而对面进门的一面就是客座,而面对面中间的位置,就自然成为今天的另一主角河州重机集团田未仁的座位。

    如果是纪委内部的会议,齐天翔会坐到椭圆形会议桌最里面顶头的位置,这样可以很容易地分清主次,也很容易解决单位内部不同级别同事之间面对面说话的局促或尴尬。齐天翔很注意这些细节的变化,包括今天的谈话,面对面可以很好的平等交流,也免去了单位之间级别的不适,而且也隐晦了两极坐着对立的感觉。

    尽管事先没有这样的安排,也没有这样的交待,但齐天翔的选择就表明了一种态度或意蕴,也为会议定了基调,只是简单的通气会,不是纪委办案,更不是剑拔弩张的谈判或可有可无的对话。宽松但不散漫,平等但不漠视,这就是齐天翔的用意,也可以说是今天会议的基调。

    说是没有级别和规格的限制,可闫勇还是带着他的纪检组长坐到了临窗一面左侧略偏的位置,因为今天的主角是省纪委和审计厅,以及河州重机集团,公安厅和检察院只是列席单位,当然省政府、省国资委、河州市政府、纪委,也都是列席参加,或者说是旁观者也不为过。

    由于事先进行了通知,早上刘劲风又进行了落实,其实是督促,加之省纪委部门的敏感性,通知到的单位也不敢大意,参会的人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其实都明白,这样的会议是不能推脱的,而且也是不能迟到的,或许早就来了,只是在楼下转悠,等待时间而已,除了闫勇有着特殊和特别的关系,早到或晚到都是不合适的,这就像会议位置一样,时间的把握也是官场经验的体现。

    陆陆续续的,省检察院的唐检察长,审计厅的副厅长姚万学,省国资委的范俊同,省政府副秘书长王金龙,河州市主管国资口的副市长梁冰玉,市纪委书记洪涛先后走进会议室,彼此点头寒暄后迅速就近找到位置落座,前排桌子边没有位置的,就在后排椅子上坐定,基本上是领导坐前排,随行的人员坐在后排。除了省纪委齐天翔和白丰收、刘劲风坐在前排外,就是对面留出了三个位置,因此宽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倒也并不显得拥挤。有些许喧哗却秩序井然,似乎也显出了会议的凝重。

    九点整,田未仁和集团纪检组长王世安,总经办唐主任走进了会议室,也是所有参加会议的单位中,最后一个到来的,似乎无意,又似刻意,很微妙的分寸把握,看来田未仁也深知官场三昧,齐天翔不禁暗暗地打起了精神。

    看参会人员都到齐了,齐天翔环视着会议桌边的各位,淡淡地说:“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说是征求意见,其实也相当于宣布会议的开始,让大家停止闲聊,集中精力的意思。

    齐天翔的话使会议室立时安静了下来,可随着安静而来的是凝重的气氛,以及气氛带来的沉闷。齐天翔明显感觉到了这点,也觉得这种凝重给自己的压迫,于是准备好的开场白就从客套,变成了了诙谐:“这通知的时候没注意,这往一块一坐才发现,这不就是省深改小组与河州市国资系统的联席会议嘛!当然闻鸣副省长今天有事缺席,不然规格会更高一些。”

    齐天翔的诙谐引发了一定程度的,有节制的笑声,使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流动了一些,这正是齐天翔想要的,既不能太凝重,也不能太活泼,毕竟下来的话题就不太轻松,而省纪委本身也不应该是个过于活泼的地方。

    “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要通报一下河州重机集团两位中高层管理人员的贪腐和违反财经纪律的问题。原本这样的通报几天前就应该举行了,而且也用不着这么大的范围和周张。”说着话齐天翔目光扫了对面一下,平静地说道:“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通报也就从事前变成了事后,这也是我今天要强调的问题,纪委不是管家婆婆,也不是家院里的老妈子,用不着事事干预,当然也用不着事事请示汇报,我们有职责分工,有业务规程,更有纪检监察法律法规的规范和约束,这不是我们争来的,也不是谁施舍的,而是党章党纪赋予的,是使命,也是我们神圣的职责。”齐天翔的话语严厉而冷峻,他自己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点,随即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我始终认为,纪检监察工作,不能只是消防队和清洁工,只是事后灭火和清扫垃圾,更应该是防疫站或宣传队,防患于未然和防微杜渐才是我们最应该做的工作。打扫垃圾容易,公安厅和检察院、法院就可以很好的做到,而且他们的技术手段、专业技能会比我们做的更好,更完善,但我们需要的,这个社会需要的是一支有纪律的队伍,一支有着高尚觉悟和良好作风的队伍,我们不但要保证这支队伍健康平安,更要保证身体和肌能的康健。我们要靠纪律管人,靠作风塑造人,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必须做到,并做好的。”

    齐天翔说着,情绪渐渐平复,环顾左右的神情,觉得火候已经到了,就转换了话题,“下来,就请老白通报一下河西省调查的情况,以及刘劲风同志对周魏二位初步调查的情况。介于昨天发生的纵火事件,省公安厅的闫副厅长一会也要对事件进行通报和说明。鉴于这种情况,省纪委决定抽调力量,进驻河州重机进行核查,这也希望河州重机集团党委和纪检部门予以配合。”

    齐天翔说完,环视着各位参会者,似乎在征询大家的意见,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之后,就转过脸望向白丰收,微微颌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白丰收清清嗓子,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慢慢地开始通报调查的情况。语调虽然平缓厚重,但还是掩饰不住沙沙的肺部啰音,使得齐天翔微微有些担心。可随着白丰收慢慢地进入状态,面色渐渐凝重,神态也逐渐硬朗起来。正如他自己所说,需要的时候他仍然是个战士。齐天翔不禁心里觉得暖暖的,也为白丰收的精神状态而钦佩,就有意识地将白丰收的茶杯轻轻地往他手边推了推,得到了白丰收侧目感激的一瞥,知道老白明白了他的好意,就放轻松地将目光辐射来去,因为他知道,下来的事情是不需要他过分思虑的,完全是按照事先预定好的轨迹在运行着。

    大家都在认真地记录着白丰收通报中的细节和情况,会议室很静、很肃然,只有白丰收的话音在持续、回荡。齐天翔不由将目光锁定在了田未仁的身上。自从他进门到此刻,齐天翔的关注始终就没有离开他身体的左右。与昨天的暴跳如雷的狂怒和傲慢不同,今天的田未仁从进门起,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谦顺的微笑,而且对每个人都点头颌首,很是自谦和低调,从进门至今,烟瘾极大的他竟然一支烟没抽,而且还主动拒绝了唐主任殷勤递来的烟,可见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也是有着强烈的心理克制力的。莫非是高人指点,就是此人有着非凡的毅力,以及超过常人的耐力,不是有着良好心理素质的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只是让齐天翔不解的是,有着良好心理素质和耐力的人,昨天怎么会那么的暴躁,是本性使然,还是什么事请刺激着他,使他难以忍受。齐天翔不停地思虑,昨天早上的事情应该不是来自自己的刺激,更不可能由此带来那么大的变化,而且约好的见面躲着不见,本身就有些反常。到底是来自哪一方面的变故,刺激着他的躲避,以及此后的失态和暴躁,齐天翔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而且也不止一次地推演,如果昨天的见面很顺利,通报也很好地得到田未仁和集团的理解,调查也得以周密的配合,是不是不会发生昨天那么多的事情。至少是不是不会发生纵火和毁灭账册的事情,但随即就否定了这种假设,因为随后的双规行动和审计厅进驻,都是几天前就计划好了,也是准备实施的,只是时间和方式问题,也就是可能会有的温和的方式,而不是放弃或终止。这是不可能的假设,也是齐天翔一己之力难以阻止的。

    随即,齐天翔的注意力就被田未仁的衣着吸引,只见田未仁今天穿了一身天蓝色工作服与会,可显然是临时决定的穿着,这从肩头和衣领清晰的折痕,就很容易看的出来。这样的工装不但没有出现在生产现场,估计出现在田未仁身上也是第一次,而且这样的春秋样式工装,穿在田未仁臃肿的身上显得单薄,也显得滑稽。说是道具都不合适,别说是正式的服装。相对于昨天笔挺合体的高档西装,这身工装的确是不合时宜,不但不合适场合,也不合适气候。相信停在楼下的车里,还有田未仁其他的衣服,至少是应该有一件御寒大衣之类的衣服,不然这样单薄的衣服,在这样的季节,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不是有病,就是准备有病。

第十一章 绵里藏针(2)

    想着田未仁衣着的用意,看着他低头认真记录的神态,齐天翔不禁暗暗好笑。看来田未仁对今天的通报会是进行了认真的准备的,可显然准备的不够充分,尽管重视有余,但显然道具不够完备。衣服可以临时找一身穿上,合不合身都可以忽略不计,但记录用的笔却是一次性的中性笔,似乎就不是临时,而是根本就没有,或者不敢拿出真实的笔来记录。想到此齐天翔不由感慨,贫寒装富翁容易蹩脚,反过来富翁装贫寒也不容易,处处显出捉襟见肘的窘迫。不由深深地觉得,田未仁的做作和表演,不但拙劣,而且非常没有必要。由此也对郑明极力举荐自己担任省深改小组专职副组长,深深地佩服其远见和智慧了。

    年初,省委、省政府进行了调整,省委鲁健书记调回中央,赵浩南接任省委书记,省委副书记、河州市委书记林东生一步到位,先代后任,成为新一任政府省长。随即省委、省政府分工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顺应中央关于副书记职数缩减的要求,郑明成为除副书记、省长林东生之外唯一的副书记。按照新一届省委总体工作思路,浩南书记建议成立一个高规格的“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全称为“河海省深化改革和整顿经济秩序领导小组”,浩南书记任组长,省委副书记、省长林东生、省委常委、各位副省长、十六地市市委书记为副组长,成员涵盖省委各部门、省政府各职能委办局、各地市市长或副市长等单位,原本建议郑明副书记担任专职副组长,统筹深改小组的规划和运行,但郑明书记以自己时间不稳定,工作地点不稳定,经济领域不熟悉等原因坚辞不受,并力荐齐天翔担任专职副组长,理由也很有说服力,深改小组的总体协调和运行,已经确定由省纪委和监察厅专职负责,办公室也设在省纪委,因此由齐天翔担任专职副组长,更有利于总体工作的开展和协调。

    理由很充分,但明眼人都明白,副组长的组成人选均为副省级,或即使不是副省级,却实职的位高权重的地方大员,其实也相当于副省级的级别,让一个任职厅级职务半年有余的纪委书记,直接担任专职副组长,其意味显然不言而喻。这在规格意识和等级观念浓重的官场,尤其是高级别官场,是很不合时宜的,也是显然出格的,但出格却往往意味着变动,意味着默许和方向。期间的争论和博弈齐天翔不完全知道,但郑明的提议得到浩南书记的坚决支持,却是从各种场合和渠道传播开来,形成很多不同的版本,矛盾焦点自然是齐天翔的资历和背景,以及上上下下的人脉资源。当然还有现今流行的通行版本,钱能通神的套路。当正式名单公布之后,尽管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和一片哗然,但来自高层的反应却十分平静,似乎正常的安排,没有必要惊奇,更没有必要解释。

    齐天翔也是在宣布之后才知道的确切消息,尽管之前就有各种传言进入到他的耳朵,可却都是当做恶作剧来听的,因为他也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决定公布,特别是成立大会时的宣布,还是让齐天翔怀疑决定的真实,心中更是涌起莫名的惶恐和忐忑。他知道促成此事非郑明书记莫属,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明白深改小组不是一个临时性的设置,专职副组长意味着什么。同时也在品味着几天来各种投向自己的眼神,和有意无意话语中的含义,自然是羡慕、妒忌、猜忌、质疑,当然冷眼旁观的要更多一些,等着看笑话的更是不少,但嫉恨的人毕竟还是不多,这点齐天翔还是自信的,自己在河海官场涉时不久,树敌自然不多,也没有什么竞争对象,因此质疑的人要比嫉恨的人多是肯定的。

    对此,郑明书记专门找齐天翔进行谈话,只字未提自己的举荐之事,反而强调浩南书记对他的肯定和赏识,从学历背景到知识结构,从专业领域到办事能力,特别是修养和品行,都深得浩南书记的欢心,而且特别提到浩南书记做省长时,意图抢他到省政府任职的挖墙角的事。亦庄亦谐轻松愉快,不像是工作谈话,倒像是闲聊天,而对齐天翔的担心和疑虑,郑明只是告诫他不要想得太多,这样的安排只是为了理顺工作关系,利于开展工作,最后还用一句古诗为谈话作结:“天淡云清何如意,轻车驽马奔征程。”

    说是轻车简从做事,可却谈何容易,议论和非议始终伴随着齐天翔左右,直到省委八届三中全会增补齐天翔为省委常委,议论才终于尘埃落定。有时候齐天翔不免会想,是这件事的争论和非议促成了他进入常委,还是这个任命只是进入常委的民调和预演,但不管怎么说,两年走三步的仕途之路,的确是太快,也太顺利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作为深改小组专职副组长,无论是对纪委工作,还是对深改小组的工作,都带来了很多的便利,甚至说是权威或威慑也不过分。比如今天这样的会议,比如田未仁今天的表现,都不仅仅只是面子或客套,当然还有纪委特殊的地位,还有齐天翔副组长的身份和头衔。

    这样信马由缰的联想着中白丰收的通报已经结束,刘劲风的通报也已进入了尾声。

    “鉴于昨天发生的突发事件,账册部分被毁,考虑到案件的特殊和复杂,我们已经将周、魏二人转往异地分别看管,单独进行案件的事实核查和落实。关押地点抱歉我不能通报,但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希望河州重机集团能够做好家属的安抚和解释工作,必要时我们会及时通报案情,以及安排家属见面的。”

    刘劲风不愧是老纪检,经验老道,先是将周魏二人的相关犯罪事实,一一通报,然后才是二人去向的通报,既可以避免因案情交代不清产生争议,也可以打消一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其实从昨天纵火事件后,第一时间刘劲风就敏感地意识到保密的重要性,在与齐天翔沟通取得共识后,就对周魏二人进行了特别保护,特别是信息的封锁,后来在闫勇的安排下,直接转移到异地监管起来。这样不但可以避免干扰,也可以彻底打消当事人侥幸的心理活动,有利于案件的进展。

    刘劲风的话使田未仁的脸色异常的阴沉,尤其是最后几句话,甚至让齐天翔敏锐地扑捉到了他眼中攸然闪过的一丝灰暗,是失望,还是伤感,一时还难以判断,但神情的变化表露出田未仁复杂的心情,却是可以肯定的。

    刘劲风介绍完情况,审计厅的姚万学副厅长通报了审计厅进驻河州重机开展年度审计及专项审计的计划,以及实施方案,同时强调了对于重点岗位、重点部门相关负责人的个人审计或抽查,这也是有别于以往例行审计的一些变化。其后检察院、公安厅都通报了各自的计划和工作安排。然后是王金龙代表闻鸣副省长表态,坚决配合支持省纪委和审计厅对河州重机集团的反腐肃贪及审计工作,并在全省省管国有企业中开展企业自查自纠工作,为下一步全面进行的清查工作打好基础。范俊同代表国资委表态,口吻和意见与闻副省长如出一辙。

    对于闻鸣副省长和范俊同代表国资委的表态,既在齐天翔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他的意外,尤其是督促各单位采取的行动,以及下步要采取的全面清查行动,使齐天翔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立刻意识到此举暗含的激进或抵触的意味。矫枉过正或雨过地皮湿,都是齐天翔或其他领导都普遍担心的问题。深化改革和整顿经济秩序,说到底还是要促进经济的发展和繁荣,尤其是通过对省管国有大型企业存在问题的纠正,净化国有企业发展的内外部环境,特别是管理体系和发展方式的改变,做强国有企业的规模和实力,而经过细致的调查和摸底,正是找准了国有企业自主权力过大,管理层贪大求全和贪腐问题,以及利益输送和交换的问题,才决定首先从中高管理层贪腐问题入手,缓慢向管理方式改变靠近,并在合适的时机出台相应的措施和办法。但任何的办法都是为了促进企业健康有序发展,既不是束缚企业管理层的手脚,也不是一阵风的清理,既不能限制企业发展的积极性,也不能出现反弹。这是深改小组组长会议反复强调并形成共识的路径,闻鸣副省长和国资委应该是清楚的,怎么会有自查自纠和全面清理的提法,这不是在人为制造混乱吗?是一时义愤?还是有意为之?齐天翔觉得这里面不简单,起码这样的表态不利于事件的进展,但也只是想想,下来还要进行必要的沟通和交流。

    河州市副市长梁冰玉的讲话快人快语,作为一个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一个从企业成长起来的女干部,她很清楚企业运行需要什么,而维系企业运行的决定因素又是什么,因此她的表态着重在企业层面。在企业家的国家使命和社会意识,以及企业文化建设和企业凝聚力在企业发展中的意义,特别是企业员工主人公意识的重视和发扬、保护的重要性,特别是她说到的“做企业就是做事业,不能不唯利是图,可也不能只唯利是图。国有企业,特别是大型国有企业,首先应该承担的是国家责任,是国有经济和国家稳定的支柱,更应该是国家形象和社会稳定和谐的标杆,新农村建设的目标是农民生活的安定和富足、幸福,而国有企业就应该,也必须成为城市社会,特别是工人和谐幸福的依靠及家园。”

    梁冰玉的讲话处处针对的是企业的良心和社会责任感问题,也直指企业存在的重生产、重经济规模、重效益,而轻视员工利益和工人生产、生活积极性维护的弊端。可以看出她对河州重机集团一些做法的不满,不管是从政府管理者的角度,还是个人的角度,这样的讲话和表态都使齐天翔眼前一亮,由衷地钦佩这个女同志的胆略和勇气,这样的表态在这样的场合是需要勇气的,因为这样的一番话需要细致的调查研究和思考才能得出,而明显违背时下主流思路的言语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也显然需要一些周密的思索和胆气。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动机,齐天翔现在需要这样的表态,需要这样来自地方政府的态度,特别是对企业毫不留情的批评的声音。

    与齐天翔赞许的目光和欣慰的表情不同,田未仁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也许他没有想到原本应该是维护企业利益,替企业说话的河州市政府,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态,会有这样尖刻的批评,不由心生一丝怒火,但想到昨天以来的种种变故,以及此后将要面临的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或麻烦,他就觉得心烦意乱,也发不起火来。何况今天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矛盾焦点都指向了河州重机,也就是指向了他。谁都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和背后,他田未仁所处的位置,起到的作用,以及可能的可能,这从各位的眼神中就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只是还不得摊牌的时候罢了。当然他也明白,今天的会议毕竟只是通报,还不是审判,尽管处境有些尴尬,有些被动,但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毕竟还不得最后。这点田未仁很自信,也觉得自己必须自信。

    看着会议室大家望着他的神情,田未仁当然知道大家的想法,也知道大家在等待着什么,所有参会的单位领导都表完态了,下来自然是自己的表态了。尽管他知道,无论自己怎样的表态,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也对案件进展产生不了什么样的影响,但作为河州重机集团负责人,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也是显然不合适的。

    “首先作为个人,我先表示一下歉意,”说着话田未仁站起身来,臃肿的身体缓慢离开座位,向着对面的齐天翔和刘劲风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真诚地说:“由于我昨天的不冷静,特别是没有很好地配合省纪委的工作,给整个案件的进展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在此我表示深深地歉意,并向齐书记、刘主任道歉,对不起!”

    田未仁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满含愧疚的道歉,使齐天翔很是吃惊,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会议上,这样的场合,昔日傲慢不可一世的田未仁会有这样的举动,不但不可思议,而且有**份,不论是赫赫有名的重机集团掌舵人,还是作为河州市人大的副主任,当着这么多不相干的单位和人员,这样的举动的确匪夷所思。

    还没等到齐天翔等人作出应变反应,田未仁继续做着表态:“作为河州重机集团的负责人,上级将这么重要的一个企业交到我手里,我感到胆子很重,也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的恪尽职守地工作,生怕辜负了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辜负了集团十几万员工的信赖。但几年来我过分重视了企业的发展和进步,过多地重视了企业的生产和经营,尽管取得了经济效益和利税三年三大步,年年上台阶的绩效目标,将河州重机集团打造成了全国排名前十位,各门类齐全的超级航母,却忽视了企业内部管理和制度建设,以至于企业内部出现如此违反财经规定的事情,严重危害了企业的形象和正常经营活动,对此我深感内疚,不但辜负了组织的重托,也给企业带来了很大的危害,我将请求上级部门给予处分,并承担领导责任。同时将以此为警钟,严格采取措施,完善制度,坚决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田未仁语调低沉,艰难、迟缓地说着,似乎在深深地内疚中做着反思。随即话题转换,声调立时高了起来,语气也热烈和坚定起来,“对于省纪委和审计厅对河州重机集团采取的调查工作,我代表集团党委,表示坚决的支持,并全力配合调查和审计工作,哪怕为此影响一些生产经营活动和发展速度,也在所不惜。对调查出来的问题不包庇、不护短,不管涉及到任何部门,任何人,都坚决予以清理。”

    田未仁话说到这里,郑重地向齐天翔介绍说:“为了配合省纪委的工作,集团决定王世安同志将不再兼职销售公司副总经理,全职协助纪委开展工作,并准备了几间办公室,配备了必要的通讯、办公和交通等设备和人员,全力做好河州重机集团的清查和整顿工作,为总体工作开展铺好路,开好头。”

    听完田未仁的表态,齐天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思索着田未仁想要表达的意图。尽管道歉很诚恳,反思很到位,甚至语言和神态都配合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但显然在表功的同时以集团生产和效益相要挟,柔若无骨地展示着傲慢和强硬的一面,而且有意模糊着案件的性质。显然还是想以违反财务规定掩饰违法犯罪的事实,尽管不一定是为周魏二人开脱,但一定是为案件的后续定性铺路,而且一定是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谋划,包括王世安的配合,以及办公、交通、人员等安排,都是在精心地构筑堡垒和障碍。因为这样大范围地调查,以及如此周张的布置,很快就会引起企业内部的不满,不但可能严重干扰企业正常生产经营,即便不增加企业负担,也可能使任何的调查无疾而终。口实和把柄随时掌握在企业手中,也为反对的声音提供有力的佐证。

    “听到各单位负责同志的发言,我很有感触。首先谢谢各单位的支持和配合,其次也对河州重机集团和田未仁同志的表态感到高兴,只是对田未仁同志隆重的道歉不能接受,这倒不是真诚与否的问题,而是工作中出现的摩擦和矛盾,完全是正常的,没有道歉的必要,所以不接受。”

    齐天翔思索的间歇,会议室有些冷场,都在等待他做总结发言,于是赶紧调整思路,说了一通套话。只是对田未仁的道歉所作的表态,是发自内心的,也是认为必须有的态度。不然随着田未仁鞠躬道歉传播开来的,就不是他道歉的态度和鞠躬的姿态,以及是不是适宜的问题,而是他齐天翔和省纪委胁迫企业做出的违背常理的举动,而性质也会从反常,演变为强势重压,因此他必须有这样的表态,给今天到会的人,以及没有到会的人。这样的细节不重视,往往会节外生枝地衍生出很多事情。

    “对于河州重机集团的发展和辉煌业绩,我表示完全的钦佩和叹服,这是我们河州市的骄傲,也是河海省的骄傲,企业的发展关乎我们每个人的利益,任何的进步和跨越都是重机干部职工辛勤努力的结果,因此我们所有的工作和努力,都要立足于维护这种奉献,弘扬这种可贵的企业文化和精神,要让河州重机的发展更加符合全体干部职工的要求,更加符合国家和集体的利益,更好的推动重机健康稳定的发展。”

    齐天翔不着痕迹地对田未仁的表功和威胁进行着回应,轻描淡写地巧妙暗示着企业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成绩当然也不属于任何个人。做好了充分的铺垫之后,才缓缓地说道:“对于企业的安排和支持配合,我代表省纪委表示感谢。至于王世安同志的工作安排,完全是企业自主决定的事情,我们完全尊重,企业也可以根据生产经营情况随时调整。关于抽调专门人员,安排办公室,配备通讯、办公、交通等便利条件,我认为没有必要,也完全不需要这样做,我本人表示反对。”

    齐天翔温和的话语渐渐严厉,神情也渐渐严峻起来,“省纪委和审计厅所作的工作,只是今年省委、省政府整顿经济秩序和发展环境,深化国有企业改革,推动国有企业做大做强整体工作的一部分,是推动,不是拆台,是要分门别类地通过调查研究,解决企业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和困难,不是清查,更不是清理,因此不改变企业原有生产和管理模式,不改变企业性质和管理归属,是基本的原则,所以不存在另起炉灶,或推到重来的问题,这是我强调的一个重要的原则问题。另外就是人员和工作方式问题,介于重机集团的情况,省纪委和审计厅的工作方式是不驻厂,不久留,不干预的原则,而且方式或方法会随时调整,不作固定模式。”

    齐天翔说着环视着会议室各位,“今天会议就是通报案情和交流情况,可能今后这样的会议会不定时召开,大家对这种形式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随时可以交流,也可以随时改进。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说着话,齐天翔含笑征求着大家的意见,看没有人说话就温和地说:“如果没有,那就散会吧!”

    说着话齐天翔站了起来,作出送客的姿态,但眼角敏锐地看到坐在田未仁身旁的王世安的神态,似乎想说什么,就祥装未见,微微笑着,目送着各位鱼贯走出会议室。

    时间正好是十一点三刻。

第十二章 李正很烦

    走出会议室,齐天翔就接到了李正的电话,不但简单汇报了近期园区的工作,更对近来几件事情进行了汇报。

    齐天翔耐心地听着李正的汇报,知道他现在的困惑和烦恼,温和地回应着,并告知近期安排时间过去看看,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正如齐天翔感觉到的,李正近来有些烦,很多事情堵在心里,总被种闷闷的烦躁压抑着,似乎怎么也难以抒怀。

    自从上次与齐天翔来曙光厂看过之后,他知道齐天翔心里一直装着曙光厂脱困的事,加上由路金山等人的推动,很快综合规划方案就成型了,得到了省市领导的关注和肯定,并且做出了重要批示,各部门推动的进度明显快了许多。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个包括建制、规划、布局等涉及资产、人员、土地、技术、管理等等方面内容的方案就完整出台,而且很快就进入了实施阶段。

    部门的设立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曙光产业园区诞生的却异乎寻常的顺利,企业推动是一个因素,契合了省委国有企业发展和脱困的总体思路是更重要的因素。

    李正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介入的,只是充当了一个向导的角色,但怎么也没想到园区管委会第一任主任的职务会由他担任,而且是书记主任一身兼,园区的推动者和曙光厂的实际当家人路金山,却只是担任了副主任的职务,而最让他意外的是新任平原县委书记的郝涵做了兼职副书记。

    记得组织部宣布任命之后,清河市委书记王健康对他诫勉谈话,自始至终书记的脸上就没有欢悦的笑容,没有客套,没有鼓励,甚至严肃的表情也表明了态度,只有约法三章,也就是要求:

    “自从你接受组织部任命那刻起,我就认为你已经签下了军令状,所以现在就开始按军令接受任务,曙光产业园区是我市二次创业的一个试验区,也是先行先试的一个样本,能不能带领曙光厂复苏和腾飞,给市委、市政府一个惊喜,就看你李正的能力了。这次采取的是一个超常规的架构,不设婆婆,不定标准,不设界限,不给钱,不考核,地方政府给你当副手,需要的人、财、物自己想办法筹集。可以卖地,可以卖设备,甚至可以把曙光厂卖光赔净,没人会干预。三年为限,三年后效果突出,我这市委大楼里面有的是位置,如果不突出或失败了,别说是文化局局长,恐怕是文化局门卫值班都没有资格。”

    诚惶诚恐地走出书记办公室的门,李正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和豪气,不但告知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还告知了齐天翔。他知道,凭自己无根无底的关系,能够得到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职务,而且是党政一身兼,没有齐天翔的推荐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仅仅有齐天翔的推荐,也还是不现实。毕竟一个刚上任的省纪委书记的能量,也是可以估量的,能够推动清河市委决策,将一个新建的综合园区一把手的位置,交给一个没有经济工作经验的新人,这样的胆识仅仅靠信任是很难做到的。还应该有一位更有权势和能量的人,这个人应该不难想到是谁,因为王建康书记是曾经的省政府秘书长,这就不难理解了,而齐天翔就是那个穿针引线的人,不但推动着园区的建立,而且把他李正推到了前台,推到了权力的巅峰。

    不管如何的猜测,也不管有多少疑惑和猜忌的言论,李正还是堂堂正正地上任了,而且很短的时间就建起了管委会的架构,正式开门办公了。

    初期的兴奋之后,尤其是兴奋慢慢沉淀之后,李正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甚至有种心神俱疲的感觉。作为一个部门的一把手,风光是风光,权力也是无限大,但随着权力而来的是责任的无限大,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没有人代替自己决策,也当然没有人会为权力和决策操心。做起实际工作之后才李正知道,过去的牢骚和不满都是站在干岸上的围观,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起哄,起码是不了解事情全貌的偏激。无论是作为记者,还是宣传部干部,甚至是县委副书记,都是游弋于事件之外,至多算是个旁观者,而过去那些所谓的真知灼见,以及所谓的思考,都不过是一种义愤或设想,到了真正角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储备的不足,经验的不足。

    为此就更加佩服齐天翔的准备和储备,这不但来自于各自的学识和专业领域,而是对事情的处理角度和经验。这不但有天赋的成分,更有涉猎领域的前期准备,先时李正对齐天翔还有过疑惑和不屑,毕竟资历和经历没有让他很信服的地方,慢慢地才看出齐天翔看似柔弱外表下的胆识和见解,以及不易察觉的敏锐和感觉,使其迅速完成了由赞赏到钦佩的转变,尤其的近一个时期更是如此。

    接手曙光产业开发区之后,园区规划和综合整治就成了最棘手,也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牵涉到厂区和生活服务区两个类型,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厂区规划和整合的难题。整合了厂区,才可以有效的规划和修整厂房,为产业转移提供生产区域。

    可位于西区的外资企业发动机公司,成了最大的障碍。按照规划,需要将外资企业从主厂区分离出去,建立围墙隔离开来,而且需要企业重新建立进出通道,不再由主厂区进出,这就需要企业封闭现有的厂门,从西侧另开大门进出。不但可以更方便的接入国道公路,企业也可以更便利,下一步再缓慢地进行管道和烟尘排放改造。

    改造和补充方案都已经拟定好,这些明显有利于外资企业的优惠方案,不但遭到外资企业的反对,而且以企业自主权为借口拒绝协调,甚至连相关人员进入厂区都不允许,也不派员参加园区的协调会议,傲慢的态度很是嚣张,可园区却没有一点办法。

    也就是齐天翔上次来园区调研时,事情已经僵在哪里近一个月。这也是齐天翔就任深改小组专注副组长之后,第一次来曙光产业园区,听了情况汇报后,皱起了眉头,在李正和路金山、郝涵的陪同下,实地察看了园区的规划情况,到外资企业门口时,定定地看了很久,沉吟了片刻,才意味深长地说:

    “人家既然不让进,我们又何必死乞白咧地进去呢?我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吗?”说着话一转口吻,有些阴沉地笑着,对迷惑不解地几位说:“人们为什么怕流氓,不是流氓打打杀杀地吓唬人,也不是流氓身上的伤疤和纹身。朗朗乾坤大千世界,完备的法律面前,任何的流氓行径都是见不得光的。而人们怕流氓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流氓行径见不得光,走不到阳光下,你不知道流氓会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采取什么阴损的手段,所以让人顾虑和讨厌。这就像蚂蚁爬到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看着李正疑惑的神情,齐天翔不由无奈地笑了,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对路金山指指脚下的水泥路,淡淡地说着:“这水泥路年头不少了,也该修修了。”说着笑着回身就走。

    也就是这含蓄的点拨,立刻使事情的解决急转直下,管委会立即着手厂区的规划和整理,而且首先从厂区内部道路开始,大面积的工程一推开,没有几天,日资企业就派人来抗议了,说是园区修路影响了他们的货物进出。李正和路金山都没有露面,人员由办公室接待,而且礼貌周全地告知园区的建设规划,客气地接待,客气地解释,建设依然如故,几天的时间过后,企业主动上门沟通,建议在西面重开厂门,请管委会协调将围墙外的几间平房拆除,企业愿全额补偿拆迁损失。

    当李正高兴地将这个消息告诉齐天翔时,齐天翔冷冷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在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上,没有谁可以享受超国民待遇,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合法经营企业,这既是国家的底线,也是城市管理者的职责所在。”说完这些之后,齐天翔不忘提醒李正,企业的要求尽快解决,但也要把一些积存问题一揽子解决,不能留后遗症。

    根据齐天翔的建议,李正安排管委会联络清河市和平原县环保、规划、劳动保障和工会等部门,联合对企业污水废气排放,排污净化设备不达标,私搭乱建和违章建筑,以及企业用工和劳动保障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了督促整改和完善。同时在税务检查中,还发现企业利用琴岛日资企业配件供应商的便利,国内物资采购,以成本冲扣进项税款,以半成品供应抵扣销项税款,一进一出造成大量应缴税款流失,而且作为成品销售的发动机和零部件,也一律按半成品进行纳税申报,多年来不但偷逃了巨量税款,而且各种地方规费也在看似合理的运作中逃避了。

    问题发现后,为慎重起见,李正组织管委会和税务局,起草了详细的报告,向国家税务总局和省市税务部门请示处理意见。国家税务总局很重视,专门委派了一个督导组,联合省市税务部门进行调查,并很快作出了处理决定,企业共补缴偷逃税款和罚款二亿多元。

    事实和依据面前,尤其是新闻媒体和各界的关注,形成了巨大的舆论氛围,也无形中给了企业前所未有的压力,迫使企业不但很快按规定补缴了税款和罚款,而且总公司还郑重地发表了道歉声明,撤换了相关涉事人员,保证按照中国的法律法规守法经营。

    一次建国以来首例特大偷逃税款案件,轰动全国,在齐天翔的运筹之下,不但依法依规进行了处理,而且自始至终得到了国家及省市有关部门的支持和指导,有理有据,处理得当,不但维护了国家的尊严和利益,还维护了企业正当经营的利益,得到了上下一致的好评,也给园区管委会挣足了人气和脸面。

    这使得李正对齐天翔的尊敬更近了一层,以往只是好大哥,好领导,现在又有了智慧和高参的作用,着实让李正感到幸运。

    而与齐天翔通过电话,李正有些兴奋。一则李哥的住院和治疗总算有了好的结果,二则齐天翔的古道热肠,两样都那么满意和顺利,以至于李正有种想喝点酒的念头了。

    前不久在从清河人民医院,看到诊断结果,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和心理预期,可李嫂还是惊恐地瘫软在地,差不多昏厥了过去。弄得在旁边站着的李正慌了手脚,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直抖擞手不知该如何办好。突发的变故根本就不是他文人的经验储备里有过的事情,所以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还是老同学谢林老到,也许是看的多了,也许是职业特性的冷静和历练,或许更是没有什么私心杂念的羁绊,迅速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扶起了李嫂,慢慢将她扶到屋内的诊断床上,轻轻地放平身体,让其缓缓地恢复理智。

    做完这一切,回身看着窘迫的李正焦急尴尬的神情,竟然温和地笑了,弄得李正的脸瞬间绯红,似乎有什么心事被他看破了一样。不由狠狠地瞪了谢林一眼,不知是为谢林的敏捷应对,还是莫名其妙温和的笑容。

    “情况不是很乐观。”谢林没有在意李正的瞪眼,甚至没有在意是不是应该说给他听,“基本已经大面积扩散,而且拖延的时间太久,伤口处溃烂的很厉害,咱们这里的设备和医疗条件有限,还是尽快到省立医院手术或进一步治疗。”

    都是老同学,平时关系也不错,所有也比较直截了当,而且这样的病情,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李哥的病情也有一段时间了,以前车祸受伤的左腿尽管做了截肢手术,而且也安装了假肢,但近一个时期,截肢的部位常常红肿溃烂,而且很难痊愈,并且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开始并不是十分上心,以为只是假肢不合适,摩擦使创口发炎,一直在曙光医院采取清创和抗生素消炎的治疗。没有时间是一个原因,经济拮据也是重要的因素,后来还是李正发现不对劲,几经劝说才说服李哥勉强同意到清河市人民医院做全面的检查,而且联系了主任医生的老同学谢林,安排做了一次检查和会诊。

    取诊断结果的时候,李嫂没有让李哥去,也不愿让李正配同,也是怕麻烦,可李正心里不踏实,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坚持要来。结果首先承受不住的却是李嫂,看到诊断报告上“骨癌”的字眼,还没等谢林详细地解释,就瘫软了下去。

    好一会,李嫂才恢复过来,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木然,眼神也立时变得呆滞,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低声饮泣,眼泪止不住地流,一直从门诊室流到大门外,流到回程的路上,直到轿车开到家属区才停止,调整了很久才下车,而且坚决拒绝李正跟她一起回家,并果敢地撂下一句话:“谁也不能将诊断结果告诉李卫平。”

    李卫平是李哥的名字,当年在曙光厂也是鼎鼎有名,光荣榜时时出现的标杆,风光无限的劳模先进和技术骨干,但随着企业的衰落,以及下岗,及至伤残,李卫平的名字渐渐被人遗忘了,代之而起的是老李、瘸子等称谓,以及很多熟识的兄弟们尊敬的李哥。

    名字尽管只是个符号,但符号的变迁和更替,也往往表现着生命历程的起起伏伏,荣辱兴衰。

    没有人敢告诉李哥实际病情,但知道的人却不在少数。也不知李嫂怎么应对李哥的询问,也不知她该怎么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心情,只是看着李嫂带着李哥几次奔波在平原县到省城的路上,每回都是兴冲冲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有时两三天,有时四五天,一个月里跑了几回。尽管李嫂每回都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可淡淡笑容背后的凄楚和焦虑却怎么也难以掩饰,另外就是让人揪心的悲苦,以及无以言说的沉痛和日益严重的压力,还有就是李哥满脸的疲惫,以及难以抑制的痛苦的表情。

    李嫂不让李正管,李正也就不敢管,或者说不敢过分地参与。自从去年与齐天翔在李嫂的小店吃了包子、馄饨之后,李正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特别是过来开发区之后,更是如此。一则解决肚子问题,二则也是想帮帮李嫂。

    匝一见李嫂,李正就觉得亲,像自己的姐姐,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想要亲近的冲动。李嫂温柔的表情,温和的笑容,温情的举止,甚至爽快的话语和走路的动作,以致劳累脸上沁出的汗水都让李正着迷,都那么美好。当然李正也清楚,这些美好总有幻化的成分,毕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岁月艰辛留在脸上和身上的印记是怎么也不能忽视的,也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但即便如此在李正眼中也是美好,也是迷恋。对此李正给自己的解释,这种精神之爱是美美的,柏拉图式的精神依恋,是没有任何肉欲企求的,因此用不着约束和禁绝,毕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故意,包括对李哥也问心无愧。

    李正明白,李嫂明白他的心思,也不讨厌他的亲近,依然当他是个弟弟似的呵护,对他过来帮忙也不拒绝,只是坚决不收他的饭钱,理由自然为他是弟弟,弟弟吃饭是不能收钱的。

    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也都看出李正对李嫂好,李嫂对李正更好,不但帮助李正收拾屋子,洗衣服,而且看向李正的眼神,也既像姐姐,又像母亲,有时又兼而有之。渐渐的就有了议论,特别是李正建议李嫂担任居委会主任,负责回迁房安置和搬迁动员之后,议论就更加有针对性,有着人身攻击的意味。

    李嫂敏锐地感到了这些,有意疏远着李正,甚至决绝地拒绝李正参与李哥病情的诊断和治疗。几次到省城检查和候诊都是自己安排的行程,没有告知李正,更不愿让李正用车接送。

    李正很无奈,李嫂的话他不能不听,尽管无中生有的议论他不在意,但李嫂的感受他却不能漠视,特别是李哥的感觉。心中尽管很想帮着做些什么,但却顾虑重重,直到看着李嫂疲惫的神情,以及李哥日益难耐的痛苦,终于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也终于下决心给齐天翔打了求助电话。

    齐天翔简单地听了李哥的病情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埋怨李正不该这么久了才告诉他,沉吟了片刻后才让李正等电话。

    仅仅两天,齐天翔就有了回话,而且特意交代让李正陪同李哥到省立医院就诊,并告知了井镇林的电话和办公室房间号,让他到时间联系。同时还特意问了李哥治疗费用的落实情况,似乎更不放心这个家庭的经济承受力,直到李正表示已经筹集了部分费用才稍稍放心。

    李正很佩服齐天翔的细心和思虑的周密,费用问题不但是齐天翔关注的,也是李正关心的。李哥和李嫂下岗多年,尽管一直打着零工,但收入不高且不稳定,吃喝花销之后不会有什么积蓄,加上还有个上学的孩子,不说拮据也差不多。开了几年小饭店,可在这样一个困难企业小区里,收入也就是顾住个温饱,而且还因为李嫂做了居委会主任,饭店就不开了,改为了居委会办公室。对于此举的解释,李嫂说是没时间顾不过来,李哥的话却是一心不能两用,只有李正明白,其实他们两口的实际用意是不想给他增加麻烦,也就是不想过多占公家的便宜。

    治疗费用肯定是有困难的,尽管以前厂里的师兄弟们凑了一些,但都不是很宽裕的生活现实,帮助也很有限。李正曾试图给李哥一些帮助,但却被李嫂坚决地拒绝了。只能是看治疗情况,慢慢再说了。

    李正得到齐天翔的消息,好容易捱到下班,才急不可耐地买了几个卤菜、一瓶酒,径直向李嫂婆婆家去。

    熟门熟路地进了李哥家,看望了老人,就协助李哥忙乎着晚饭,一直等到接近八点,李嫂才一身疲惫的进屋,简单地寒暄过后,李嫂还是有些埋怨李正,不该为这点小事麻烦齐天翔,尽管在自己家是天大的事,在齐天翔哪里或许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就不应该有非分之想,像他们这样的情况,省立医院每天不知有多少,凭什么他们就应该被照顾。

    尽管这样说,可李哥和李嫂心里还是很感激李正,感激齐天翔,李正没有反驳,也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只要能解决李哥的问题,帮李嫂解决些难题,就是受点委屈,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那晚,尽管李正很想喝酒,可也没有敢尽兴地喝,一则李哥的身体不允许,还有就是不敢放量地喝。一件烦心事的解决,可还有更多的烦心事等着他,怎么敢掉以轻心。

    但那已经是近段时间李正很开心的时刻了。

第十三章 症结何在

    送走了来开会的各位,已经是午饭时间,齐天翔安排小王开车送白丰收回医院,然后才与刘劲风一起到省委干部食堂吃了午饭。

    饭后又与刘劲风交换了河州重机案件的侦办思路,才略微有些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坐定以后轻轻地向跟进来的小张说:“我下午整理一个给深改小组的汇报材料,没有事就不要来汇报了。”

    说着话,看着小张转身要走,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走到衣帽架前,取下文件包,拿出两个暗红色金丝绒首饰盒,打开来让小张看了一下,郑重地说:“你帮我把这个拿到保管室,让他们收存起来,记住给我开个收条。”

    “这么漂亮,真是个好东西。”小张接过一个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不由赞叹道。

    “奥,你也懂这个?”齐天翔突然有了兴趣,温煦的目光望着小张,鼓励道:“说道说道。”

    “我也不是很懂,说不好,只是觉得好。”小张摇着头,有些羞涩地笑着说:“前些时媳妇过生日,我也赶时髦给媳妇买了个翡翠挂件,无论是色度,大小都比这个差远了,还花了三千多呢!”

    “看来你也是有眼光啊!”齐天翔满意地看着小张,打开自己手中的盒子,边想边说:“翡翠主要产于缅甸等东南亚地区,过去在皇家和贵族眼中不是很贵重,一个原因是来源稀少,二则是相对于崇尚隐忍和厚重的中国传统文化思维中,翡翠过于鲜亮,也过于夺目,也就是通俗的说有些贼光,不够稳重大气。古代常把玉石比作君子,也就有了‘玉树临风’、‘德行如玉’的赞美,使得玉石和美玉珍贵无比,一块和氏璧可以倾国倾城,这也说明在古人心中,温润如玉就是温、良、恭、谦、让等美德的集中表述。后来才引申为表述女子,‘温婉如玉’、‘亭亭玉立’成为优雅女子的专属标签。”

    “奥,扯远了。”齐天翔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从说玉衍生到说人,赶紧收回话题,转而说翡翠,“相对于和田玉的温润如脂,南阳玉色杂如花,翡翠以其光亮见长,简单的说就是水头,是由里而外自然泛出的光泽,其中更是以冰种老坑翡翠最为难得,因为产量和成型难度的原因,价比黄金丝毫不为过。就像这两个属相把玩件,这么大的体量,这么纯净的色度,这么饱满的水头,以及属相纯手工雕刻的技法和创意,不敢说一定是出自大师之手,但也绝对不是一般匠人的技艺和能力能达到的高度。几个因素叠加在一起,这两块翡翠就真的难以估量了。”

    “我看着也好。”小张很佩服齐天翔的眼光和见解,就试探性地问:“您估计得值多少钱?”

    “多少钱还真不好说,不过就刚才你说的给你媳妇生日礼物的三千多块钱,二三百倍还是有的。”齐天翔缓慢地说着,看着小张惊诧的表情,不由有些激愤,“要么说雅贿难敌啊!投其所好的一件玩意,看上去不起眼,也不显山不显水,但动辄就是几十万、上百万,能不使人折腰吗?”说着话,觉得话题又沉重了,就轻松地笑着对小张说:“告诉他们给我放好了,老同学送的礼物,如果仅仅是单纯的同学情谊,等我退休了还得还给我。”

    小张知道齐天翔话里的含义,庄重地接过齐天翔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地转身拿了张报纸包好,转身准备离去。

    “告诉他们,不要议论,更不要外传,知道的范围越小越好。”齐天翔叫住小张叮咛道:“怎么也不能让老同学不好意思不是。”说着话意味深长地笑了。

    看着小张转身出门,齐天翔才慢慢从翡翠上收回思绪。昨天猴子让李玫瑰从手包中拿出这两件翡翠属相,自己就感到这里面不简单,猴子不简单,李玫瑰不简单,这翡翠更不简单,所以回到家就交待闫丽不要动,早上出门就带到了单位,也许保管室才是这些宝贝应该呆的地方。

    只是齐天翔还要看一看,这不简单的背后到底还有些什么,也许谜底很快就会揭晓的。

    收回心神,齐天翔端起小张刚沏好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似乎在思索,又像是在品评一样,漫不经心地看着茶杯中的茶叶,很久才放下。

    坐回办公桌前,齐天翔开始了报告的撰写。由于经过深思熟虑,所以写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很顺手。

    这是他早就有心撰写和提交的一个报告,经过前一个时期的调研,实地走访的结果让齐天翔喜忧参半,而且忧虑的地方还更多一些。这除了实际看到的情况,更有一些不能忽视的苗头,让他觉得不能不有所提醒和注意。

    首先是国有企业的分类,这主要从企业规模和主业可以很清晰地归类,这还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关键是企业现状的分类,这是需要清晰判断的要点。

    在齐天翔看来,全省省属国有企业大致分为几个类型,装备机械制造、资源能源、冶金钢铁、轻工纺织服装、金融投资、经营服务,而作为制造业大省的河海,国有企业的半壁江山是由装备和机械制造支撑的。由于产业调整和几次的改制改造,企业大多存在这样那样的困难,尤其是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民用为主的企业,建立初期只是拾遗补缺或维系国计民生,规模和效益都不是很适合市场经济的要求,能够顺利存活下来的十家难有二三,艰难挺过市场竞争洗礼,并侥幸躲过国退民进改制风潮的,或者已做大,或者在当地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着安定地方社会,稳定就业的重任,苟延残喘地维持着。这样的企业不在少数,而且面临着生存和发展的双重危机,企业职工的生活和生存状态,更是各级政府难以解脱的困难,困扰着发展和创新的思路。

    目前的国有企业,基本可以分为以河州重机为代表的大型重量级企业,以曙光厂为代表的艰难转型性企业,以及海城黄金集团为代表的资源枯竭性企业,还有就是河州商业集团为代表的以收租维系的服务性企业,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困难,尤其是归属于不同的系统,难以形成统一的管理模式。

    齐天翔详细地分析了这四个类型企业的现状和优劣,河州重机集团由于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得益于国家和省市政策的偏好,最早摆脱了企业单一产业的束缚,完成了多元化、集团化的转变和跨越,并进入了全面发展的黄金时期。企业迅速扩张壮大,不但突破了机械制造领域,而且主动或被动地兼并了大量企业和资产,成为涉及钢铁冶炼、机械制造、重型汽车生产、煤炭开采、电力生产供应、房地产开发、商业服务业等多门类、跨地区、跨行业的大型企业集团,拥有钢铁、机械、重型车辆、能源、房地产五大上市公司,号称“五龙闹海”。效益和规模不但在河海省,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大型企业,而且直接影响着全省很多地市的经济发展,以及社会稳定,但就是这样一个巨无霸似的企业集团,繁荣的背后却隐藏着巨大的忧患,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企业过分注重了规模的扩张,忽视了内部机制的创新和管理手段的优化,还是以往粗放的管理模式,越来越不适应现代企业集团的发展,而且做大的同时,忽视了做强和做优企业的关系,企业管理和运营方式上漏洞很多。特别是对管理层监督方式的缺位,使很多决策没有详细的论证而失之草率,而且权利和权限的界定模糊,高层和中层之间管理方式单一,很多方面存在缺位,很难形成有效的管理体系。

    曙光厂是建立于上世纪中叶的装备制造企业,曾经的军工生产企业,拥有很好的研发、技术能力,企业组织结构和工人素质比较过硬,发动机生产和车辆配套能力,在全国都有很强的竞争实力。但随着军转民和合资合作,以及国退民进等几次变动,发动机合资后变为独资,企业研发的农用车生产技术、设备和品牌,被合作方侵吞,过程和操作都存在很多瑕疵。企业原有设备、技术、人才优势几经折腾消耗殆尽,尤其是民营转制过程中的几番变故,企业自身造血功能严重弱化,几乎已无主导产品可以生产,企业也进入半停产状态,工人由全盛时的一万多人,变为现在只有一千多人,下岗职工生活困难较多,生活和居住条件都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

    海城黄金集团是省属国有大型黄金开采冶炼和精加工企业,成立于公私合营时期,是整合了建国前几个较大的黄金开采冶炼企业而来,主要立足于海东地区丰富的黄金资源,后来不断地发展,成为海城地区黄金生产的主要力量和重要经济支撑。计划经济时期,完全垄断了海东区域黄金的开采冶炼,企业的规模也不断扩大,最多时职工总数达到万人,可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特别是国家产业政策的调整和宽松,各种经济成分的黄金开采企业应运而生,地方国营、乡镇联营、民营、个体等大大小小的企业遍地开花,都涌向了不多的黄金资源。粗放的管理方式,加上野蛮的开采手段,以及急功近利的生产手段,使得海东山区山山打洞,处处放炮,小球磨机、汞板炼金等简单原始的生产方式大行其道,石墨、铅锌等黄金伴生金属的综合利用都放弃了,一时间矿渣、尾矿随意倾倒,污水横流,环境破坏非常严重,虽经过无数次清理,但利益驱动下的黄金开采冶炼始终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理。抢矿、偷矿石、群殴、赌博等治安案件频发,造成了很大的危害。

    混乱的黄金开采和冶炼生产环境,严重干扰了黄金集团综合开发和生产,资源的破坏也使生产出现了巨大的困难,开采企业无矿可挖掘,冶炼企业无米下锅,尽管企业采取了各种补救措施,也进行了有效的转产和综合经营,但由于很多开采企业处在深山之中,能有的经营方式有限,转产之路始终困难重重。随着黄金资源的稀疏和开采难度的增加,生产成本增加很快,企业早已经难以支撑,部分企业已经停业放假,职工生活面临着巨大的困境。

    河州市商业集团是河州商业局所属企业集合而成,是政商分离的产物。由于过去的商业模式中是群龙闹海,商业局、轻工局、饮食服务公司、百货文化等单位,都有自身特色的服务机构,甚至供销社、糖烟酒公司,都有自己的门店和经营场所,所有制形式也是国营、地方国营、集体和联营等多种形式。由于当时的计划经济只是为了民生供应,只是为了服务百姓生活,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限制和规划,只要方便服务是唯一的标准。

    随着市场经济的实施,计划经济的供应模式被打破,物质供应的渠道拓展,极大地丰富了市场和百姓生活,破除的垄断经营的局面后,很多以往凭票供应的商品大量出现在市场,竞争的格局随着商品数量的丰富,更多地体现在服务和价格上,以往商业服务业优越的地位和环境不复存在,很多都在第一轮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萎缩和消亡了。尽管一些比较大的企业抵御住了大潮的冲击,经营方式和理念也进行了调整,特别是所处区域的优势,在转制和民营承包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不少的问题,国有资产和职工利益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而一些没有受到影响的企业逐步并入商业集团,这给集团带来了发展的巨大机遇,迅速完成了扩张和重组,但随后由于经营理念,特别是管理方式改变以后,企业负债经营现象越来越严重,尤其是经营场地改造和升级,借贷使企业背负上沉重的资本和债务负担,使得很多企业被迫放弃了经营,成为经营场所的出租方,食租生存。还有部分企业以合作合资经营为借口,实则也是转租或承包经营,不但严重影响了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还使得大量职工失业或赋闲,严重影响了国有企业的形象和职工的利益。

    分析了比较典型的四种类型企业现状和问题后,齐天翔重点提到了国有企业经营和发展的问题,除了发展环境和历史遗留原因,根本因素还是企业经营发展思路,尤其是领导和管理层的责任心和经营意识。抛开贪腐和损公肥私的企图和故意,企业管理者的工作积极性严重影响着企业的整体发展,除效益较好企业外,很大一部分企业管理层的主要责任,由发展经济繁荣市场,悄悄地向稳定职工生活和稳定社会方面的转变。企业领导人的注意力,也不再是攻坚克难,壮大和做强企业,而是守住摊子,保住家底,甚至只是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出现这样的问题,症结主要还是三个方面,一个是责任考核,一个是组织监督,另一个就是薪酬激励制度。很多国有企业,特别是地方国营企业,都曾经是地方经济的重要力量,也是地方眼中的宝贝,但随着地方经济发展思路的转变,工业,特别是装备制造业,普遍存在着资金占用大,效益低下,以及职工多、困难多的问题,而且还有很多存在耗能高、污染大的情况,大多还都处于城市黄金地段,这对城市交通、环境都带来很大的压力,严重影响着城市的美化和形象的提升。各种原因交集,特别是房地产和城市建设巨大利益的驱使,使得这些企业由宝贝变为政府眼中的鸡肋,种种利益和现实的考量之下,是巴不得企业破产倒闭的,即使不倒闭,也是希望企业迁出城区,让出黄金地段搞商业开发。这使得地方政府任命企业领导人时,过多地考虑政府利益,而不是企业和职工利益,因此在这种尴尬的境地下,企业领导人的责任心和信心都会发生巨大变化。要么带领企业背离城市大势和地方政府的意志,逆势发展,艰难腾飞,创造更大的辉煌和业绩。这谈何容易,面对企业搬迁,面对职工异地工作的交通和居住问题,面对搬迁后伤筋动骨的影响,特别是资金和资源压力,以及产品开发、设备更新、竞争压力等等因素,能克服诸多困难带领企业走出困境,期间的艰难和困难程度,几乎每个企业领导人都会斟酌和考量,因此也大多会选择第二条路,既顺应大势,与地方政府合作。

    这要简单很多,不但可以规避经营风险,还可以得到地方政府的关注和支持,选择城市远郊和边远地区的开发区,划定一块土地,或者干脆租用一些厂房,将缩减后的企业迁出,不但能够得到大额的补偿资金,还能趁势组建自己的公司,与政府联合开发,如果能顺势将职工家属区一并改造开发,利益之大是难以估量的。即使没有这些实际利益诱惑,即使是配合地方政府产业转移的实施,也可以在企业破产和倒闭时,在政府机关谋到一个不错的位置,安享余生。

    这是极端的事例,也是目前企业普遍存在的问题,而弱化了党政管理的企业,组织监督就形同虚设了。尽管按照级别和配置,企业都设有不同规格的党群机构,但除了一些必要的人员外,大多都是兼职,或者合署办公,几个人一个部门,应付所有的群团活动和检查,三八节都成为女职工的贴心人,五一都在为职工送温暖,七一都成了虔诚的党的儿女,春节又扮为困难职工的亲人,自己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又需要干什么。某些党团组织的负责人,本身还是相关经济部门的负责人,相对于群团组织的无考核、无利益,经济部门的负责人有经济考核,有实际利益诱惑,这种境遇下如果兼顾群团和部门两方面工作,除了高度的觉悟和积极性,还要有应对管理层疏远的心理准备,没有上级部门有效的支持和协助,要做好工作是很难的,而没有了组织监督的企业,作风建设、文化建设、职工利益的维护和积极性的调动,就只能是一句空话。这种情况下,对企业负责人权力的监督就只能是事后监督和处理,而尽管处理了事件和人,但其漫长过程中造成的危害却是很难短时间消除的。

    对企业缺乏有效的监管,唯一的手段就是经济数据的考核,而这种不考虑实际因素,只看数据的考核方式,不但极大地伤害了众多企业负责人的自尊和自信,也伤害了企业的清晰和工作积极性。这就是现行的薪酬制度,同样都是国有企业负责人,同样都是肩负着国家和社会进步的使命,都需要高度的觉悟和牺牲精神,但有些企业负责人只有区区几万元年薪,而有些却拿着上千万元的年薪,并且享受着企业的各种补贴和分红奖励,年收入何止几千万。在这种情况下,企业的积极性和自觉性就很难激发,而负责人的消极情绪反映到企业经营和管理上,必然带来负面的影响,而更为可怕的是带来企业经营的恶化,以及私心的膨胀。

    分析过企业的现状,齐天翔将笔触转为更为担心的深化改革和整顿经济秩序的目的,以及会被人为的曲解,以致引向歧途等方面。

    企业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无论是蓬勃旺盛的,还是转制艰难的,或者是困难重重的,都需要认真研究,分类指导和解决,希图运动式的一蹴而就,或短期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幼稚,就是别有用心。既要防止阻碍改革和整顿的行为,又要防止操之过急的急躁情绪,同时还要警惕借整顿之际,搞派系斗争,剪除异己的行为,甚至防止大面积的清查和干部调整,搞变相的权力过渡或接管。以深化改革和整顿经济秩序为名,实则将工作推向极致,造成基层鸡飞狗跳、民怨沸腾,以致引起企业的反感和抵制,从而达到阻止企业深化改革工作的目的。

    要做到这些,就要首先从企业负责人的管理和监督入手,协助企业理顺经营和生产环节的矛盾及困难,真正帮企业解决实际难题。对不同类型的企业,要采取不同的方式方法,可以是培训加指导,可以是工作组进驻,可以是调整领导班子,也可以是以整顿促发展,但必须是结合企业实际,在充分的调研和论证的基础上稳步开展工作。对困难企业,首先是强化班子,树立信心,稳定情绪,寻找多种途径脱困。对于大而不强的企业,可以引进职业经理人和现代企业制度,可以促进混合经济成分介入,引进竞争机制,促进企业发展。

    一个报告,齐天翔尽管深思熟虑,还是字斟字酌地认真思考着。对于这写文章,齐天翔得心应手,以前在学院时,几千字的讲稿可以一挥而就,几个小时的大课甚至可以只有一个提纲。但这样的报告不同于讲稿,讲稿需要的是论据,是引经据典的论证,说清楚说明白就好。而报告,尤其是呈递领导们的报告,既要言之有物,有的放矢,抓得住矛盾,说清楚问题,还要有相应的建议和措施。可仅仅做到这些还不行,还要处处把握住分寸,既不能显得比领导们还要能力,又不因为某些提法的欠妥刺激到一些人的神经,导致报告整体被否决。这就需要掌握住度,既不能过,也不能不足,而且篇幅还不能过长,以至于引起厌烦,结果自然是适得其反。

    几千字的报告,齐天翔反复斟酌、修改、完善,整整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直到华灯初上,才略显疲惫地将报告交给小张打印,明早走机要送给深改小组副组长以上领导。

    坐在回家的车上,齐天翔尽管疲惫,但终于将这么久的思考和压抑在心中的沉重赋予了报告,还是觉得畅快和浑身轻松,也有种想唱歌的奔放。

第十四章 世安难安(1)

    从齐天翔的目光中,王世安分明读出了一丝不满和轻视,这使得他内心堵的难受,仿佛做错了什么似得,有种深深的自责和羞愧。

    自从进入会议室,王世安就极力寻找着与齐天翔目光对接和交流的机会,可尽管就坐在斜对面,却明显觉得齐天翔在刻意回避着他目光的追逐,直到会议结束起身的时候,才有了这样的机会,可遇到的却是客气、温和的笑容,以及眼神中冷冷的审视,还有就是淡淡地不满和遗憾了。

    王世安与齐天翔不是很熟,除了省纪委召开的几次扩大会议,作为省属企业纪检负责人参加以外,基本没有单独见面交流的机会。而作为隶属关系,他又属于省国资委纪委委派到企业的干部,与省纪委中间隔着省国资委纪委,业务没有交流,也就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彼此认识的程度。

    但王世安觉得,齐天翔一定对他有误解,而这种误解源于自己的不作为,更可能还会认为自己也上了贼船,成了利益共同体也不一定。因此,王世安觉得憋屈,更觉得委屈。

    齐天翔已经站起来送客了,田未仁谦恭地笑着匆匆起身向会议室外走去,两个人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都在冷眼地看着他。

    紧走几步上了电梯,田未仁的脸色变得阴沉,刚才谦恭的微笑和温和的表情,似乎只是做给会议室里的人看的,这时的田未仁才是平日里的田未仁,也是真实的田未仁。

    直到出了电梯,田未仁才甩出了一句话:“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说着话,似乎寒冷使他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也使得脚步更加匆匆地向着自己的奔驰车走去。

    “王书记怎么安排,是回重机,还是回家?”唐主任走在王世安身边,不冷不热地随口问道。

    “回重机吧,这会回什么家!”王世安淡淡地说,随即问道:“唐主任这是准备去哪里?”

    “我还能回哪里?当然是回重机了,一会老板回去,看不到我,还不得把气都撒到我头上啊!”唐主任说着话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谁让咱干的就是这苦命的活呢!”

    “要不咱们就近找个地方随便吃点?”王世安试探性地问道,望着唐主任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都这个点了,回去也赶不上午饭了,咱们哥俩无所谓,可人家两位司机可是等了咱们一上午了,还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回去?”

    “那就随便吃点吧,对付对付就行!”唐主任想了一下,大度地同意了。

    “这附近有家饺子馆,味道还可以,不如咱们就吃饺子?”王世安望着唐主任胖胖的脸,征求着的意见,心里却恨不得伸手狠狠地抽他几个耳光。看他牛逼哄哄的神态,好似自己在巴结他一般。

    唐主任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随即大咧咧走向自己的车,等着王世安的车头前带路。

    王世安恨得牙根疼,可却也是没有办法。一则这就是河州重机目前的现状,宰相家奴七品官,一个总经办主任就敢把他这个副总不放在眼里,可见老总的权势之大,以及行事方式的霸道和独权,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己这个纪检组长,名义上的副书记的作为和地位,难怪齐天翔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不满和轻视。二则就是这个自诩为海归博士的傲慢和自负,谁不知道他的博士是怎么来的,也知道他的总经办主任是怎么来的,没有离休市委副书记父亲的呵护和关照,他狗屁不是。

    但恨归恨,不屑归不屑,王世安还是交待司机缓慢地开着车,带着唐主任的车,慢慢地引导着停在饺子馆门前。

    停好了车,王世安下车等着唐主任,看着他缓慢下车,缓慢转身,看向饺子馆的招牌和门脸时,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不易察觉地微妙表情,被王世安敏锐地扑捉到了。知道他看不上这样的小饭馆,看不上这不起眼的门脸。就呵呵笑着说:“这个点了,也就是简单对付一口。不过这家饺子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尽管是中午吃饭的时间,饺子馆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几张桌子边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有的在吃,有的在等,倒也井然有序。

    包间有些小,四个人坐进去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王世安拿过菜单,让唐主任点饺子,唐主任摆摆手推辞,王世安就看着菜单点了四样馅的饺子,又点了几样小菜,含笑看着唐主任询问:“喝点,我哪里有好酒。”

    “算了吧,一会老板回去,看到我这关公的样子,我这不是找死吗?”唐主任拒绝者,态度却不怎么坚决。

    “据我对老板的了解,下午你能在办公室看到老板的概率,基本上为零。”王世安狡黠地看着唐主任,仍然的不动声色地微笑,为唐主任找着台阶下。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基本是见酒走不动的酒鬼,吃饭不喝酒的时候不多,也很少有例外。王世安想让唐主任喝些酒,也想通过酒精的刺激打听一些事情。

    看着唐主任没有坚决的反对,王世安就示意自己的司机小刘去后备箱里拿酒,被唐主任挡住了,吩咐自己的司机去拿酒,“既然要喝还是喝我的吧!你的好酒不是假的,就是来路不正,喝着不放心!”说得自己就得意起来,自己后备箱的酒不是专供渠道来的,就是酒厂直接拿的货,当然是王世安他们经营部门所比不了的。

    司机很快就拿来了两瓶酒,看着两位领导要说私密话的意思,就知趣地离开包间,到外面等饺子去了。

    看着两位司机离去,王世安拿过酒瓶打开,殷勤地先给唐主任的酒杯倒满,才慢慢给自己倒上,一边倒一边客套地说:“原来说好的我请唐主任,可却喝的是你的好酒,这多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酒,也不是我的酒,都是公家的酒。”唐主任大大咧咧地说着,端起酒杯与王世安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就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王世安微微笑着,也将一杯酒干了。暗暗欣喜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要快了,这是从唐主任喝酒的架势判断的。这样的喝法说明唐主任的眼中根本就没有自己,由此才有这么托大的喝法。这种喝法是唐主任特有的,也是在得意时经常采用的,说简单的就是只要是碰杯,不管多大的杯子,就直接喝干,还不仅仅是大口的喝,而是仰着头伸直了喉咙,酒不是喝进嘴里,是直接倒进喉咙里。用他的话是“长龙饮水”,豪爽、豪气,也透着豪情,帅呆了。

    “昨天到底的怎么回事,老板急如星火地将我召回来,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几杯酒下肚,王世安才故作好奇地不解地问道,“你这老板身边最近的人,就不能给老哥哥说道说道。”

    王世安的低声下气使唐主任很受用,就又往喉咙里倒了一杯酒后,不屑地骂道:“还不是刘婷那个骚蹄子闹得,真以为跟老板上了床,就是正宫娘娘了,就可以忘乎所以了,眉高眼低也看不出来了,恃娇萌宠地自以为是,结果得罪了齐书记,让老板也下不来台,没看今天老板灰头土脸的样子,老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挤兑。看吧,有这个小娘们好看的。”

    “可能也不一定。”王世安附和着唐主任的话,又故作疑惑地问:“可怎么下午又闹了那么一出?真是车辆分厂老黄他们干的?”

    “他们有这个胆量吗?再说他们烧那些干什么?好玩啊!还不是近,近,近,”唐主任暮然吞吞吐吐起来,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恨恨地说:“看着吧,有那个小骚蹄子好看的。”

    看着王世安又要打开第二瓶酒,唐主任有些心虚地伸手要挡,“不敢再喝了吧!下午万一老板回去,我就真死了。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不敢大意。”

    “回去?老板去单位都是有日子的,就像女人的例假,就是那么几天见红。除了那几天,也就是嘴唇是红的。”王世安阴险地笑着,“你可以掰着指头算算,一个月里你能在空中宫殿见到几次老板?”

    “老王你真恶心,这还喝着酒呢,就说女人的这个。”唐主任皱着眉头瞪了王世安一眼,也就不再坚持。看着王世安给他倒酒,不由羡慕地嬉笑着“也是,老板有的是地方可去,哪里都有温柔乡,不一定非要临幸宫殿里的那几个骚蹄子。”

    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有些得不到的看来唐主任也不敢说,因此第二瓶酒喝的很快。唐主任这位号称“重机酒场四大金刚之一”的大喝,很快就有些多了,尽管还不至于一塌糊涂,但下午什么也干不成却是肯定的。

    王世安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不经意地一喝,下来会有如此多的变故,阴差阳错地就将唐主任这个铁杆,推到了自己这边。这也是自己没有想到的,由此也低估了形势的严峻。

第十五章 世安难安(2)

    回到办公室,王世安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有宽阔宏伟的广场,脑海里却翻江倒海似的滚动着,既有齐天翔的目光,也有田未仁冷冷的命令式安排,还有唐主任吞吞吐吐的话语,尽力地想着这一切的缘由和脉络。

    如果不是昨天上午田未仁命令式的电话,此刻他还在海南温煦的海风抚慰下,享受着南方温暖的阳光、海滩,以及闲适的生活。

    这几乎已是常态,冬天的海南,夏季的北方,候鸟式的生活方式,不但是他,也是集体很多中高层惯有的工作方式,甚至到国外享受异域风光。集团太过庞大了,涉及领域和区域也多的数不清,可以说不仔细算真是不知道,在哪里有什么样的企业属于河州重机集团,而又属于重机集团那个公司管辖,只有很少人能够说得清楚。

    集团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尤其是近几十年的发展,集团业务涵盖了能源、矿业、钢铁、机械、车辆、电力、进出口、房地产、餐饮服务、金融银团等几十个门类,上市公司就有钢铁、能源、机械制造、重型车辆、房地产五家,俗称“五龙闹海”,集团核心企业几十家,全资控股企业上百家,子公司上千家,参股和入股企业更是不计其数,相关上下游企业或关联企业多的难以计算。企业遍布全国各地,辐射更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还是集团控制企业,二级集团辐射或控制的企业就更是星罗棋布,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河州重机集团,似乎有些夸张,可说有企业的地方都有可能与河州重机集团关联,却是一点都不为过。

    这样的巨无霸集团,想摸清家底难度可想而知,想有作为就更是难上加难,这点王世安明白,与王世安处在同一个境地的中高层也明白,所谓的“想干事的累死,不想干的歇死”,就是流传在管理层的口头禅。说的很是透彻,也贴近实际。

    集团有一套看似完备的管理层,有相应的管理制度和规范,但谁都知道只是挂在墙上,看上去很美的摆设。集团下属的企业,都有自己的管理部门,有自己完善的运行制度,各企业也是井然有序的正常运转,生产和经营都完全自主,只有经济指标接受集团的管理,也就是只看数据的管理方式。尽管集团副总或相对于副总级别的管理人员,都有分管部门或领域,也有实际兼职,但大家都知道,这无非就是多一个领钱和奖金、绩效的地方。插手过多让人家烦,所以都是得过且过地象征性的走走转转,看似没闲着,实际上却都是闲着。

    这些看似温情的管理方式和制度,是上一任集团老总的创意,目的只是增加一个管理手段,使集团高层可以及时指导下属企业的经营。到田未仁接手,就更是向极致推进了一步,不但分类指导,而且兼有实职,也就是参与管辖企业的绩效考核和奖励。说是增加责任心和参与感,实则是架空副总们对集团管理的权限,让其为分管领域的琐事分心,即使不完全上心,毕竟一年百万以上的收入,也是任何人都难以拒绝和淡然漠视的。这种温水煮青蛙的诱惑,使得田未仁获得了极大的支持和拥护,也使得决策少了很多羁绊。

    王世安知道田未仁此举的阴毒,但也是难以抗拒这实际的诱惑,有时候也想,即使自己能够抗拒,自己家的那位悍妻就可以坦然接受吗?

    惧内是王世安软弱的另一个注解,这来源于他的成长经历,也来源于家庭,更与自身性格有关。

    王世安在河州重机工作了大半辈子,也可以说没有河州重机就没有他王世安。当年技校毕业,来自海东山区的大男孩,高高兴兴地进入了河州重机核心企业,成为重型车辆分厂的一名钳工,认真跟着师傅学徒,自己勤学苦练,踏踏实实地实现着自己工人阶级主人翁的梦想。

    这梦想随着汗水的挥洒,以及没白天黑夜辛苦工作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那是一个劳动创造财富,奉献获得荣誉的公平的社会。入团、入党,成为车间先进,分厂先进,集团劳模,省市劳模,一步步收获着自己的荣誉,也收获着甜蜜的爱情。

    那爱情也是不期而遇,集团宣传部的漂亮女干事,爱上了一线的普通钳工,白天鹅爱上小灰鸭的寓言故事,使这段爱情就像传奇,被集团高层赋予了青工励志的丰富内涵,很久以后还是河州重机集团的佳话。

    佳话毕竟是佳话,只有王世安知道,这样的佳话绝对不是美女爱英雄之类浪漫故事的翻版,作为一个来自于农村的孩子,没有根基,没有过硬的关系,想在一个历史悠久、人才济济的企业中出人头地,咸鱼翻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有样貌,一米八多的个头,挺拔健硕的身材,以及来自农村孩子的朴实、厚道,也许就是他能够吸引宣传部的漂亮女干事的因素之一。何况他还是分厂先进和集团劳模,风光无限。

    自从付俊玲在河州重机劳模表彰大会看中了他,就像一条蛇样缠上了他,美女尽管不都是蛇,但付俊玲绝对是一条美女蛇,而且是那种可以一口致命的毒蛇。这是王世安的认识,也是他几十年摆脱不了的梦魇,而且不但是付俊玲,还有她的家庭,就像一条绳索紧紧缠绕着他,使他没有片刻的自由,更没有了自我。

    经过几次的有意无意的车间看望,以及亲昵的送饭和车间大门口的等待,女孩子羞涩的表现和眉目传情,无论是车间里的老师傅,还是一起干活的伙伴,都认定工会主席的千金看上了王世安。欣赏也好,鼓励也罢,还有不怀好意的起哄或恶作剧,都不约而同的的默许和认可了这段姻缘,而且还伴随着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一个进厂不过几年的青工,一个来自海东山区,满口坳牙土语的农村孩子,不但几年就成为集团劳模,而且得到了集团宣传部美女的投怀送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来的,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怎么就偏偏砸在这个傻小子头上?

    不但是车间里到处弥漫着这样的疑问,王世安也迷惑不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幸运,又凭怎么成为工会主席的乘龙快婿。迷惑、不解、幸福、眩晕,这样的情感交织着,困惑着涉世未深的王世安。短暂的幸福之后,混沌中怎么也难以抵御美女眼神和表情的诱惑,以及裸露**的刺激,就与美女有了鱼水之欢,也就使婚期摆上了议事日程。

    山区的父母当然是满心欢喜,能够攀上省城大企业领导干部这样的家庭,还有如花似玉般城里姑娘作儿媳妇,天大的好事生怕来的不真实,觉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有了这样如意可心的姻缘。欢喜之下,也就不是很介意入赘之类的表面形式了,城市都是分门单过,入不入赘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老两口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即使不入赘儿子不也得为他们养老送终吗?

    山区农村农民家庭的善良和朴素认识,使得一切难题迎刃而解,而且也使旧观念思维浓重的王世安如释重负。自从有了肌肤之亲,付俊玲的温柔和体贴渐渐减少,少女的矜持也不见了踪影,而且变得急切,甚至有些莫名的急躁。

    王世安不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但入赘这种有丧门风的做法,是他很不愿意也是不情愿的,而且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也是不敢做主的,但却不敢明确顶撞付俊玲,因为他怕哪双杏眼中咄咄逼人的寒光,以及冷若冰霜的话语和通牒似的逼迫。仅仅几天的时间,如此判若两人的变化,王世安不能接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急着投怀送抱的付俊玲,以及往日的柔情和眼光中的蜜意,顷刻间就消失殆尽,甚至一点皮毛都没有了。

    父母的大度和胸怀,以及付家的催促,使得王世安单身生涯从恋爱到成婚,仅仅在一个多月就结束了。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王世安就完成了恋爱、牵手、相好、结婚的全过程,一切都快的像一场梦。

    梦醒尽管还要很久,但却是一步步随着疑惑慢慢揭开的,就像揭开久未痊愈的伤疤,每一步都伴着钻心的疼痛,还有就是深深的屈辱和难耐的压抑、愤怒。

    结婚不过半年多一点,儿子付豪就急不可耐地来了,就像他母亲急不可耐地出嫁。由于是入赘付家,儿子当然的随母亲的姓,其实也就是付家的孩子,与王世安没有什么关系。

    流言很快就铺天盖地而来,既有针对儿子付豪的,也有针对付俊玲婚前不检点的生活,以及浪荡风流的情史,陆陆续续传到王世安耳中不少。尽管有疑惑,但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王世安也无可奈何,而且结婚以后,尽管有自己的家,付俊玲却很少回家来住,除了每个月几次临幸似的夫妻生活之外,王世安几乎很少能看到她的身影。有了孩子更是如此,借口照顾孩子,更是常年住在娘家,即使是王世安回去吃饭,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冷漠、漠视,甚至还有这深深的轻视,以及蔑视。

    好在岳父还算公道,当然也是针对刻薄的岳母而言,流言的迅速蔓延,不能不让付家谨慎对待来自外界的围观、议论,以及嘲笑,特别是女婿的感受。因此,很快就将王世安从车间调出,成为重机团委的一位普通干部,由此也开辟了王世安的上升通道。

    机关团委虽是个闲差,只是个帮忙或临时工作的参与者,但却能很容易地参与高层的活动,更能随时接触到各级领导,特别是有着工会主席女婿的身份,使得王世安很容易就集聚了一些人脉。由于他的踏实肯干,以及朴实本分和为人随和的性格,特别是岳父暗中的推动和助力,不仅使他几年就完成了技术工人到干部身份的转换,在职拿到了本科文凭,并且顺利地成为河州重机集团的团委副书记。

    有了第一个明确的官职,随即王世安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官职,车辆分厂团委书记,重机党委办公室副主任,销售总公司副总经理,重机集团机关党委书记,集团工会主席,纪检组长,短短二十多年,从一个青工,跻身集团副总行列。

    但王世安知道,这一切的获得,除了岳父的推手,就是付俊玲靠山的怜悯,也是自己的屈辱和窝囊换来的。在众人的眼中,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岳父的影响,还有老婆的大腿换来的,与他本人没有一点关系,也使得很多人看不起。

    王世安无从改变这些,也没办法堵在议论的嘴,只有逃避,不但家里的事情袖手旁观,儿子付豪的教育更是不管不问,原本就不是他的儿子,也根本就用不着他管。付俊玲婚后不久就调到了河州市委宣传部工作,更是天天应酬不断,根本见不到人。岳父退休之后威势减了不少,但并不影响她如鱼得水的交际和交往,反而更少了一些羁绊。退休后更是变本加厉,每天里不是打牌,就是喝酒,或者就是美容、理疗、健身、减肥,要么就是购物消费,不是要钱很少能看到她的影子。

    这样的境地是王世安难以改变的,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唯一能宽慰自己的,就是借酒浇愁,就是无休无止地麻醉自己,特别是知道了儿子的来历,以及付俊玲哪些烂事之后,就更是沉湎于酒中寻求解脱了。

    没有了床笫之欢,王世安也曾悄悄地偷食,公司里,集团内,甚至娱乐场合,想要投欢送抱的女人不少,解决自身那点欲火不是难事,而且也短暂地有过情人,但很快就放弃了。毕竟这些除了解决生理需要外,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报复付俊玲,可看到付俊玲不屑一顾的神情,他也没有了动力。尤其是年龄大了以后,身体的需要渐渐让位于道德的准则,而且更介意职务和名誉的得失。

    年轻时逃避的手段,可以是住厂、出差,也可以是进修、住校。这几年干脆是驻点督促,名义上是工作,实际目的还是躲避是非,既躲避来自集团高层的权力纠葛,也躲避付俊玲的骚扰和刺激。

    想到这里,王世安收回纷乱的思绪,尽力想着田未仁的用意。昨天上午急如星火地电话,可下午自己回来后却不见面,甚至电话里也只是淡淡地交待了几句,无非是今天上午省纪委开会的事情,难到找自己回来只是为了开一个会,也太简单了吧!王世安不相信,毕竟集团内部的问题,如今反映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更大的隐患,如果不能有效的清除或闪避,足以使河州重机这艘巨轮沉没,这点田未仁不会看不出来,更不会束手无策地任由其发生,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可能是冷落。

    王世安脑海中突然闪过冷落这个词,也就为这一切不正常找到了答案。田未仁就是在刻意冷落自己,这样的用意无非是两个目的,一则是拉他进局,二则是用他构筑一个与省纪委之间的屏障。

    拉他进局的尝试或动作,上午就已经实施了,那就是停止他销售公司副总的兼职,专职配合省纪委开展调查工作。这样的举措可谓阴毒,既可以催促省纪委尽快结束驻点和调查工作,也可以挑起王世安心中的不满和敌对情绪。毕竟时间过久,不但影响集团整体工作开展,更影响王世安的直接收益,上百万元真金白银的损失,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是会有想法的,也是会在意的,而无论是任何的心理作用,都会驱使消极抗拒的行为和行动。直接带来的影响就是时间,或许还会带来群体的抗拒事件,从而激发矛盾,使调查无疾而终,或者是草草结束。不再往下继续调查,就是最好的结果,或许还会带来上面的干预,使调查工作进行不下去。

    即使不能拉王世安入局,还有更为阴毒和实用的办法,那就是国资委纪委接手案件调查。河州重机集团纪委受省国资委管理和派遣,是国资委纪委管理下的纪检机构,省纪委手再长,直接插手河州重机集团**案件的查处工作,还是不合常规。当然发现**苗头及时处理,也合情合理,可也只局限于周、魏二人,只是一个案件的查处。后续调查或展开调查,就应该是省国资委纪委,也就是派遣机构重机集团纪检小组的事情,只要协助省纪委尽快查清周、魏二人的事情,省纪委调查组就没有理由继续呆在河州重机集团。下来的调查,无论是国资委纪委,还是王世安,都不可能顺利开展,结果也自然是保河州重机集团平安靠岸。

    一石二鸟,王世安不得不佩服田未仁的机谋和用心,尽管知道这不可能是田未仁独自的智慧,可还是有着深不可测的险恶用心。这样的形势下,王世安也在迅速判断事件的走势,以及可能有的激流险滩,还有不可预知的暗礁。也在判断和考量自己的做法和立场,自己完全可以隔岸观火,不涉身其中,不但可以不湿鞋,而且可以毫发无损。只要自己按照田未仁的安排,明顶暗抗,甚至到省国资委叫屈,就可以平安自保,而且任何损失都不会有,可能还会有意外收获。另一个举动就是站在齐天翔和省纪委一边,查处周、魏之后,继续高歌猛进,最后直捣黄龙,凯旋而归。可凯旋之后会怎么样,自己能够得到的又会是什么?这些不可捉摸,也看不清未来。

    王世安觉得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而且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困难,良知和利益纠葛交错,吞噬着他的身心,怎么也难以决断。

    直到华灯初上,王世安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唯一的自慰就是事情重大,还要想一想,看一看。

    是得看一下,毕竟自己的一切都来之不易,毕竟守住利益是应有之意,可作为一个纪检干部,他认为自己身上正直、纯洁的良知,还没有泯灭,也不该泯灭。以往的逃避只是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田未仁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不作为就是犯罪,就是良知的泯灭,窝囊了一辈子,快退休了,也不想再窝囊下去了。

    王世安很难抉择,也不想过快抉择,还要再看一看,但还是觉得明天找时间与齐天翔沟通一下,他觉得齐天翔对他有误解,他应该解释一下,这不但是对齐天翔轻视和疑惑的眼神,还有自己的良知。

    沟通既是寻求理解的途径,也是将自己的担忧和思虑告知齐天翔,这是必要,也是必须。

    起码,王世安是这么理解和认为的。

第十六章 信心如金(1)

    接到王世安电话的时候,齐天翔正在去往海城黄金集团的路上。

    对于王世安打电话来,齐天翔既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出乎意外的是这么快就打来了电话,说明王世安还是憋不住,哪天的眼神对视就说明了问题。意料之中是说王世安肯定会有这样的表态,这是机会主义者普遍的心理和行为。

    对于王世安这个人,齐天翔了解的不多,只是通过资料看过一些,另外就是各种途径得来的一些零碎信息。尽管不多,有说幸进的,有说靠老婆大腿上位的,甚至还有说是靠给人养儿子得来的。这些简单的信息齐天翔当然不全信,毕竟恶意中伤的企图还是不能忽视,但纪委老刘他们几次联系他见面,包括小张也给他打过几个电话,都推辞说业务繁忙回不来。其实不过是既不敢得罪集团高层,也不敢得罪省纪委的巧妙回避。这种明哲保身之举,说简单了是不作为,说重了就是纵容罪恶。

    齐天翔看不起这样的人,尤其看不起这个靠老婆上位的入赘女婿。在齐天翔看来,一个抵御不住诱惑,在权势和利诱面前,丧失原则和底线的人,不是个怂包软蛋,就是个投机分子。这样的墙头草比战争年代的汉奸更可恨,汉奸是完全的投靠,而墙头草却是见风使舵,闻风而摆,不但没有原则,连起码的人格都没有。

    对于王世安电话里说的情况和担心,齐天翔不是没有想过,但只是想听听王世安的态度,但很遗憾却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只是一些估计和判断,因此齐天翔冷冷地敷衍了几句,很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不但是失望,齐天翔甚至有些厌恶,有些愤怒了。作为案发单位的纪检组长,对于本单位发生这么严重的**案件,事先没有防范和预估,事后没有积极的回应,说失职都是轻的,应该是严重的渎职,是不可饶恕的过失。这样的人的任何表现,都有着投机讨好的意味,都应该警惕,并问声为什么。

    齐天翔明确地认为,王世安的电话,是在向他示好,也是想讨他的口风,为他自己,或许还为了田未仁。齐天翔不会给他任何的暗示,更不可能给他什么许诺,只是告诉他回去后见面再谈。

    这其实也是齐天翔今天奔赴海城的意思,自己在河州重机集团烧的一把火,不但震惊了河州重机集团,震惊了省城政界,甚至可能惊动了北京,利益纠葛和博弈会很激烈,而且余波很快就会到来,作为风暴中心的齐天翔和河州重机集团,都将是引发风暴等级的关键。这个时候,有一半的目光都会聚焦到他身上,都会通过他的行为和表态,判断事件的走势和发展,都会从任何的蛛丝马迹上去寻找可能的机会,当然还有漏洞。

    齐天翔不愿把这样的机会留给任何人,特别是王世安之类见风使舵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作用,以及可能有的影响,所以避开风暴眼是明智的选择。离开了是非之地,逍遥地下去调研,不但可以引开好奇的议论,使任何的猜测没有了根源,而且能使刘劲风他们的调查更加平静地进行。

    海城黄金集团是很让齐天翔关注的企业,也是他向省委深改小组领导们的报告中提及的一类困难企业,而且处在刻不容缓需要脱困的边缘,任何的拖延、漠视和不作为,对于这种资源枯竭型企业都是致命的,也很有可能带来**,毕竟停产对于靠工资生活的企业职工来说,面临的压力和实际困难,都比想象的要多很多。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不幸而言中,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齐天翔的轿车停在黄金集团办公楼前的时候,正是集团职工围堵大楼与保安争执激烈的时候。

    大楼前的台阶上下聚集了几百个人,人群中男女混杂,既有头发斑白的老者,也有孔武有力的中年人,而且自然形成了对立的两个群体,一个群体要往大楼里进,另一群人阻挡着不让进,推推搡搡中各种声音高低不一,鼓动、喊叫和劝解声此起彼伏,场面吵杂混乱。

    齐天翔示意小王远远地离人群很远停下了车,下了车来远远地看着,迅速判断着事件的性质,以及应对方式。当远远看到高高台阶上的方永新时,冷峻的脸上不易察觉地微微划过一丝笑容。这是略显宽慰的笑容,是赞许,也是肯定。

    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海城黄金集团老总的方永新能坦然出现,说明了责任,也说明了勇气和担当。

    方永新这会正忙着,大声喊着说着什么,似乎在解释,又像在维持着秩序,尽管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很显眼,但显然对于涌动的人潮作用不大,只是尽力保持身体稳定,竭力喊叫着,不愿放弃努力。与他一起的还有不少的人,有些齐天翔认识,有些不认识,大致肯定都是集体管理层的干部。

    对面看着,很清晰,也很明确,只是距离有些远,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听到一片嘈杂。

    很快,方永新也看到了齐天翔,短暂的愣怔之后,毫不犹豫地挤过人群,挤到了齐天翔面前。

    “齐书记,你怎么过来了?”方永新略显尴尬地笑着,热情地伸出手来,“今天真是不巧,让您看到了这个。”

    “你想让我看到什么?”齐天翔微微笑着握住方永新伸来的手,立时觉得自己的手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裹着,一股温热顺着手掌传来,觉得厚重和踏实。

    “职工们今天堵住公司大门,还是要解决工作和生活问题,其实也是正常的合理要求,我们正在解释和疏导,力争尽快解决。”方永新看着齐天翔的神情没有责备的意思,就大着胆子解释道。

    “你不用给我解释这个,我也不是来听你解释的。”看到方永新的身后,职工关注的目光和神情,齐天翔简单而果断地说着,并示意方永新注意身后的注视。

    “企业搞成这样,职工不满和抱怨也应该。我们也不怕丢丑,既然齐书记都看到了,就给我们出出主意,想想出路吧!”方永新不好意思地说着。

    “好吧,我就讲讲,讲讲自己的想法,与工人师傅们交交心。”齐天翔爽快地答应着,这样的场合没有态度是不可能的,也于心不安。随着方永新走过职工人群的时候,齐天翔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以及要表达的意思。

    “这样的场合下跟黄金集团的工人师傅们见面,我有点意外,但也真的很高兴。这么冷的天,大家站在楼前,我觉得心寒,我看还是都到楼里面去吧!尽管也暖和不到哪里去,毕竟是一种表示,而且你们大家伙站在台阶下,我觉得不舒服。”齐天翔的开场白是这样开始的。

    看到方永新疑惑的眼神,以及台阶下意外的反应和嘈杂的议论,齐天翔提高了嗓音,像是对方永新,又像是对台阶下的职工说着,“工人师傅们是来反映困难,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闹事的和无理取闹的,自己单位的职工,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说着话,齐天翔看着台阶下的人群,自我解嘲地笑着说:“如果工人师傅们要闹事,几百名工人师傅,就你这十几个保安能拦得住?难道我们现代人的智慧,连古代的大禹都不如吗?”

    说着话,齐天翔迎着方永新钦佩的眼神,微微地笑着,虔诚地做着请的手势,让着大家往大楼里边进。

    一阵轻微的骚动和混乱后,办公楼里挤进了不少的人,有些进不去的依旧站在外面,也都从台阶下面上来,比刚才站在楼阴下要稍好一些。

    等大家都进去的差不多了,齐天翔才在方永新的陪同下,挤着从人群中穿过,站在楼梯上面对着大家,含笑说道:“这样看着就好多了,虽然解决不了多大问题,可能解决一点也是好的。”

    几百名工人涌进办公楼,使得大厅、楼道、走廊、楼梯上都站满了人,齐天翔继续说着:“各位工人师傅们认识我的不多,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齐天翔,是省纪委书记,这是包括方总经理等很多人都知道。可我的另一个身份他们不知道,那就是我是国有企业职工子弟,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国有企业给我的,所以说没有国有企业这个摇篮,就没有我齐天翔。”

    看着大家惊异的目光,齐天翔坦诚地说:“可能大家会认为我刚才的举动是做戏,更有甚者会认为是刁买人心的作秀,大家怎么看我管不了,但我可以自豪地说,这样的作秀还应该多一些,再早一些,这样工人师傅们就不至于大冬天来这里受冻。”齐天翔不禁动情地回忆着说道:“国有企业给了我们大家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家园一样的生产和生活环境,尽管不能以此富足,但安定祥和的家园却是幸福和快乐的基础。这里很多老同志应该能够记起过去的许多美好时光,那都是我们用双手创造的家园,我们的企业。如今企业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那些往昔的美好只能成为记忆了。”说着话,齐天翔的眼角湿润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变化,赶忙调整了一下,“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企业为何走到今天的地步,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有目共睹,也都明白其中的原因,我也不再揭企业发展过程中的伤疤,这样做不负责任,也不道德。”

    齐天翔转过身,看了方永新一眼,又对着大家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集团的发展思路和方总等一帮人,没有借机折腾,也没有以开发和改造厂区和家属区致富,更没有借矿产整顿敛财,甚至没有动改制的脑筋,这就是黄金集团至今不散的一个有利因素,也是我们的企业还有希望的关键。”

    “既然选择了企业,既然选择了没有离开,那就说明大家还心存希望,还有信心。企业没有抛弃职工,职工也没有舍弃企业,这就是最为可贵的信心,这就是比黄金更重要的重要资源,我们的国家需要这些,企业需要这些,我们工人阶级更需要这些。”

    齐天翔的话语引发了大家热烈的相应,甚至还响起了叫好和掌声。大家的反应让齐天翔有些意外,也有种莫名的感动,“我们的工人,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是这个参天大树上的一个个枝叶,我们不像农民兄弟,离开了土地,可还有土地可以回归,而我们工人离开了企业,离开了工作,就一无所有,就是城市贫民,就会面临生存难题,这就需要企业负起责任,需要大家与企业同生共荣,风雨以共,说到底国有企业也是我们大家的,是我们的家。”

    齐天翔动情的话语,引来更热烈,更明确的掌声,齐天翔等掌声稍稍平息,就朗声地说:“既然是大家的企业,繁荣时幸福共享,振兴时也要同舟共济,企业振兴是大家的事,当然也需要大家参与,因此我建议大家可以建言献策,也可以推举代表,与集团管理层共同谋划企业复兴的方式和方法,让那些能担当、肯吃苦、愿牺牲,有想法、有胆略的人,带领我们大家一起,用努力和汗水改变我们自己的生活。”齐天翔说着话,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能给企业的建议,也是我能尽力做到的,给大家鼓劲,给企业助力,但决不袖手旁观。”

    齐天翔的话再次引发了一阵掌声,也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看着大家渐渐散去,齐天翔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第十七章 信心如金(2)

    午饭很简单,也没有心情说过多的话。上午的事情如山一样沉沉地压在心头,使得午饭吃的沉闷而压抑。

    简单的午饭后,在从食堂往办公楼走的路上,方永新征询齐天翔对下来工作的指示。齐天翔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工人的实际困难,比如过冬取暖问题,日常生活问题,这事等不得,更拖不起。”

    方永新钦佩地看着齐天翔,知道他的话针对性很强,上次来时就提醒过他们,要注重脱困和解难相结合的方式,可惜还是出现这样的**。心里觉得愧疚,也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工作,说出来的话就充满了不满和歉意,“职工过冬和特困职工的生活问题,我们早已经作出了安排,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更深一步的救助和脱困,还是困难比较多,我们已经在尽力想办法了,可还是有做的不到的地方。”

    “还要怎么做,公司领导们的轿车都卖了,还准备卖什么,难不成连这栋办公楼也要卖了?”齐天翔语气尖刻了起来,随即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调,温和地说:“你们也不容易,能做的都做了。尤其是今天你能站在群众中间,我感到很高兴,这说明你方永新心底坦荡,敢于担当,这就是最为可贵的品质,也是企业振兴最为需要的精神。”

    说着话,齐天翔伸手看了下手表,想了一下说:“来的路上我就约了德清市委的楼为民书记,下午过来一起到矿区走走、看看,集思广益想想办法,不能要钱了想着企业,企业困难了绕着走,这可不行。估计这会也快到了。”

    “哪我让他们准备准备。”方永新感激地望着齐天翔,知道这次来齐书记一定带来了什么方案。上次来时,齐书记看的很细,看的很多,但却很少表态,只是不断地看,不停地走,近一周的时间,基本上将矿区和几个重要生产区,都细细地看遍了。这样的工作方式,不但方永新等人觉得新鲜,连很多工人师傅也赞不绝口。毕竟这些年下来的领导不少,这么务实和沉得下心调研的领导不多,而且光看不表态,这也是让人佩服的地方。

    “不用刻意准备,随便走走看看,越真实越好。”齐天翔制止了方永新的行为,停下脚步想着说:“不过想办法弄辆面包车还是必要的,要不然浩浩荡荡的车队下去,太张扬。”

    方永新答应着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齐天翔顺势站在办公楼前,仿佛突然有了浓厚的兴趣,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栋建筑物来。

    陪同的小张及集团公司的人,不知齐天翔停步的意思,看着齐天翔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楼,也不禁疑惑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栋建于六七十年代的四层砖瓦结构的老建筑,虽然经过几次修缮和美化,可还是能清晰地看出青砖红瓦建筑的原有样貌,以及楼层间的墙壁上若隐若现的标语的痕迹。齐天翔猜想,那一定是那场运动时流行的政治标语,由此也想到了那时的热火朝天的景象。尽管齐天翔的年纪,不可能完整地回忆当时的情景,但小城工厂的情景却清晰明辨,想必这里也大致相同。

    对于建筑,齐天翔很愿意仔细研判建筑的形态和历史年代的关系,而且也有兴趣在建筑中探究历史和时代的印记。同样是砖混结构,同样是青砖红瓦,建于民国时期的楼房,与建于六十年代的楼房,楼层、风格、样式尽管都相同,用的材料也一致,但营造方式和文化内涵却大为不同,除了建筑能力的差异,创新和复古的文化诉求就存在很大差异。

    而眼前的这栋楼,以及与周边平顶楼房的显著区别,就分明想告诉人们这栋楼拥有者的历史悠久,以及文化传承的厚重,还有就是周边环绕的高大厂房的繁盛,处处透出雍容和高傲的气质。围绕着这栋大楼的,是冶炼厂高大的厂房和烟囱,与此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于不断改造和扩建的冶炼厂,这栋楼房依然保持着几十年的模样,可见集团多任领导沿袭下来的务实传统,以及不奢华、不铺张的工作思路和想法。如今看来,往昔的亮丽和炫耀不复存在,只是被落寞和孤寂深深包裹着,透过斑驳的青砖展现着残破和没落的余韵。

    风中的冷清,像是一幅久远的画卷,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在风中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往昔,讲述着曾经的辉煌。

    “齐书记这么有兴致,想必能从这栋楼研究出一些成果来吧!”话音将齐天翔从观看大楼的沉思中拽了回来,回头看到楼为民笑呵呵地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调侃着。

    齐天翔微微笑着,握住楼为民远远伸过来的手,轻轻晃动着,祥装认真地说:“我正在琢磨,这栋楼多少钱卖给你楼书记合适。他们的座驾都卖了,下来就剩下这栋楼了。”

    一句话立时将楼为民说愣了,很快就醒过神来,哈哈大笑地说:“只要老方愿意卖,多少钱都合适。”随即看着齐天翔笑道:“齐书记这一来就直奔企业,看来是不愿意指导我们德清市委的工作,不愿意吃我们的饭了。”

    “不是不吃你老楼的饭,是要吃你的晚饭,可以喝你的好酒,不是更合适吗?”齐天翔看着楼为民,呵呵笑着对大家伙说。立时引来了一片开心的笑声。

    笑声过后,齐天翔认真地对楼为民说:“想请你过来,一起到矿区和职工中走走,接接地气,实地解决一下群众的实际困难。”

    “你齐书记指到哪里,我保证打到哪里,绝对没二话。”楼为民朗声爽快地表态,红润的脸上布满了真诚和认真。

    很快中巴车就到了,是一辆还算豪华的进口中型车,只是年代和车型老旧了一些。

    方永新请齐天翔和楼为民上车。齐天翔伸手示意了楼为民一下,楼为民微笑着摇摇头退后了一步,齐天翔笑了笑率先上了车,楼为民和方永新等人才鱼贯而上。

    这一切都明确了齐天翔最高领导的身份,也像会议入场和入座一样,看似随意却有着很强的规则和暗示意味。

    齐天翔随意在车厢中部,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楼为民和方永新等人围绕着齐天翔前后落座。待中巴车缓缓驶离黄金集团,平稳地向着矿区方向而去,齐天翔才慢慢地打开话匣,但也只是平和地让方永新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给楼为民。他很清楚,在这个远离省城的海东小市,他这个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的分量,也知道他所说话的意味,因此他不愿轻易表态,更不愿过早地表露自己的意图和想法,他需要时间沉淀自己的行踪,更需要时间完善自己的思路。

    在路上齐天翔就考虑过是不是要告知楼为民,最后还是决定让小张电话通知了楼为民,请他午饭后到黄金集团,下午一起到矿区调研。这是必要之举,也是基本的为官之道,还是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感受和体面。毕竟这次不同于上次来黄金集团,那次他只是省纪委的书记,是主管一个部门的省委领导,楼为民也只是在他来后几天才出面,其实也是听说后的客套应付。部门领导下来调研,地方党政领导既可以出面,也可以不出面,只看个人关系和单位汇报的情况,最合理到位的方式就是党政部门副职陪同接待,表示一个礼节就是了。不愿通报的行程祥装不知就是了,谁知道来的领导会带来什么难题,又会带来什么麻烦。

    可这次不同,齐天翔不但是省纪委书记,还是省委常委,是省委领导,代表的是省领导的权力,自然会带来基层党政部门的趋炎附势。况且齐天翔还是处在上升期且正蹿红的省领导,很多人想投靠都找不到门路,何况送上门来。身份不同,自由也受到限制,到海城市,特别是德清市,不跟当地党政部门打招呼,本身就不可思议,也容易引起基层的猜测,甚至非议。这里面的权力运用和基层的曲意逢迎,所能产生的能量变化和微妙之处,齐天翔心知肚明,也想充分利用这摆不到台面的机变,推动黄金集团困难的解决。

    按照正常的渠道,应该是通过省委办公厅,提前通知海城市委,将齐天翔的行程和目的通报海城,然后由海城市委根据行程和要求,安排德清市委接待,不但海城市委要有一位领导全程陪同,德清市委、市政府党政一把手还要专程陪同,甚至过分的还可能要郊迎。就是要在进入所在市界标处迎候,离境时也要送到此处。这就是官场之道,既是官威的宣泄,也是官僚的门面,有人喜欢这个,梦寐以求的就是净水洒街、黄土垫道,如果再有个鸣锣开道就更好了。

    齐天翔不喜欢这些虚套,可也不愿过于悖逆,毕竟这不是他的性格,骨子里他还是个文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还是知道,理想照进现实,不但需要实践者的努力和真挚情感的投入,还需要现实世界的环境条件,因此务实远比空想来的实际,也更能有效地体现价值。这其实也来自个人能力的考量,不是所有事情都迫切需要改变。

    时间能改变的,就交给时间,这是顺时而动的必须,也是为人为事的智慧。

    这样的情绪主宰着齐天翔的行为和语言,就这样想着、看着,看着、想着,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地过去了。

    尽管楼为民很希望能听到齐天翔的表态,指示也好,询问也好,可齐天翔的嘴巴好像缝合住了一样,一下午都没有开启过。直到他乘车离开。

    看着楼为民略带失望的神情,齐天翔暗暗地笑着,他知道楼为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他迫切等待着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不能让他这么快得到,因为火候还远远没有到。

    齐天翔也在等待。

第十八章 冬季菜园

    “这冬季的菜园,除了萝卜、白菜,看来还真是难有什么了。”

    话音唤醒了正在弯腰松土的闫博年,回头一看是郑明站在了身后,不由惊喜地放下手中的小铲子,快步走出菜园,呵呵笑着说:“你这老伙计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着话埋怨地望着站在旁边的白丰收。

    “你也别埋怨老白,他也是我从医院里临时拽来的。”郑明笑着替白丰收解围,“浮生偷得半日闲,来看看致仕田园的老隐士,取取真经,为不日后退休归隐做准备。”

    “田园虽好,无黄鹂鸣翠,无琴瑟和鸣,秋露寒白未免也是肃杀了些。”闫博年兴致很好地对着,与郑明和白丰收先后握了手,拉着郑明的手往屋里走去,直到进了客套,让到沙发上坐定,才松开。

    “前几天老领导住院,好容易赶上了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可不到中午就走了,好不让人失望啊!”郑明意味深长地笑着对端菜进来的张婉芬说道:“老两口住在这里,清净倒是清净,可出来进去的也还是不方便,尤其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没有个人照顾还真是不行。”

    “这还要问他,机关安排的人都让他这个老头子撵走了。”张婉芬笑着瞪了闫博年一眼,对郑明温和地说道:“我们也还方便,孩子们也经常过来,都挺好的。”

    “要哪些虚礼干什么?”闫博年回应了老伴一个不满的眼神,略显认真地望着郑明,“司机、保健医生、秘书、服务员,一来就是好几个,还得有办公休息的地方,还得有吃饭的场所,我这小院就这么几间房,就这么大点地方,都给他们也不够,来来回回的还不够闹腾的,还是老伴我们两个清净,也随意很多。”

    “像老领导这样高风亮节的人不多,有的人争着抢着要待遇,要配套服务,好像有了这些身份和地位才得以体现了一样。”白丰收好容易抢着话头,插了一句。

    “老领导这是大智慧,是真正品出了舍得三昧的高明之举。年轻时得到的,到了老年就需要舍弃。这就像旅行,一路走来,该有的不该有的都背在了身上,都放到了行囊里,不懂得取舍,就只能像骆驼一样,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

    郑明由衷地感叹着,既好像是对白丰收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深山古刹中的老和尚为什么能够长寿,是因为舍弃了所有与生命和修行无关的累赘,只剩下一领袈裟,一串念珠,世俗的财富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心中的信念和虔诚的心,才是能跟随自己长久的珍贵宝物。”

    “你们两个就不要一唱一和地夸我老头子了,我没那么淡然,也没那么超脱。”闫博年呵呵笑着接过郑明的话,缓缓地说:“我就是一个退休的老头,清清静静地在这里开点荒、种点菜,没那么高的奢求,只求没病没灾地多活几年足矣!”

    “不过隐士难做,也难有真隐士!毕竟田园好找,心境难安啊”闫博年望着郑明,叹了口气说:“姜子牙七十岁还独钓洛水,是看准了周公的雄才伟略,不然只能是老死洛邑,还是假归隐真致仕。伯夷叔齐哥俩那是真归隐,终南山中食野黍,饥寒露宿心属商,这才是真隐士。竹林七贤,最终老死竹林的有几人?诸葛孔明躬耕隆中,不还是想着躬耕天下?而没有高人们的举荐,卧龙怕还是乡野一草龙也说不定。因此,归隐只是待价而沽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为官策略,古代那种封闭的环境,以及信息和交流的闭塞,造就了这种独特的文化和仕途现象。现在的社会你试试,别说归隐,就是住上几个月医院,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像赶火车,这一趟没赶上,可能就再也没有车能送你到目的地了,即使侥幸坐上了下一班车,或许赶到目的地黄花菜都凉了。现在的时代不是思考和谋略的社会,而是赶路的时代。”

    “老领导把窗户纸都捅破了,说的这心里拔凉拔凉的。”郑明赞赏着闫博年的话,可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转换了话题,“说到黄花菜,我到听说老嫂子的一道海东名菜‘白菜大虾’最拿手,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口服?”

    “太有了,”闫博年知道郑明有话要说,就爽快地答应着,“什么海东名菜,其实不过是海边的老百姓最简单的一种做法,只是为了果腹罢了。”

    闫博年看着郑明和白丰收的眼神,接着说道:“你嫂子来自海东海边,渔民苦啊!现今去海边旅游那个美啊!吹吹海风,洗洗海澡,再面朝大海来一段浪漫的抒情,轻松惬意,怎不让人羡慕。可那是夏季的海边,是最美的季节,到了最美的地方,当然会有最美的心情和感受了,可冬季的海边什么样,没有人关注,更鲜为人知。阴冷的海风,潮湿的空气,困顿的生活,哪里来的浪漫和美好,有的就是艰难的生活和辛苦的劳作。海边的嶙峋礁石,以及严重盐碱化的土壤,地里的产出是很少的,说可怜也不为过,现在人奉为美味的海产品,就是海边人日常必须食用的东西。”

    “所谓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海鲜是排在末尾的,还有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草棵里蹦的,海里游的’,最后说到的还是海产品,不是人们厚此薄彼,而是相对于大地的奉献,肉制品还是最能果脯养人的食物。不说这些虚的,古代等级森严的规制中肉食还是最高等级的享受,其下才是食鱼。没有了高汤的滋润,鲍鱼、鱼翅、海参、扇贝,不过就是一团柴而木的劈材。所以说猪蹄、肘子、柴鸡九煮九篦的高汤,才是点睛之笔,化腐朽为神奇的灵丹妙药。”

    闫博年觉得自己说远了,就赶紧收住话头,“说着说着就说远了,过去你嫂子他们在海边,海产品真是多的数不清,海边翻起一块石头,就能看到螃蟹,退潮时海滩上到处是花蛤和扇贝,虾篓放进海水里,不一会就能捞上来不少的明虾。现在看来都是珍贵的海鲜,过去缺油少盐的日子里,也不过只是简单的料理,能吃就行了。就像海鲜蛤喇汤、盐水大虾,还有你嫂子擅长的白菜大虾,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方法,最平常的吃法,一到了大饭店就身价百倍,其实工艺不过是新鲜的明虾剪去虾须,虾头上斜剪一刀,然后热油翻炒,待虾黄炒出后放入白菜,继续翻炒,就这样的工艺,也就成了身价不菲的名菜。”

    “老领导说的真切,任何事情简单就是完美,拨开繁杂的外表,很多事情其实本身并不复杂,只是人为的混淆了。”郑明看着闫博年微微地笑着,“任何的食物,既然是以食用为目的,大多应该具备取用方便,原料简单,操作容易,而且季节性强,就如萝卜、白菜,老百姓冬季的当家主食,不管是萝卜条腌咸菜,还是白菜窝酸菜,都只是为了方便食用,满汉全席二百多道菜,真正能吃到嘴里的又有多少,肚子里又能容下多少?”

    “老郑这才是真见识,口腹之欲尽管与社会形态无关,但奢靡的食欲加之过度的炒作,带来的一定是文化现象的扭曲,以及社会风气的庸俗化、实用化。”闫博年站起身来,往郑明的茶杯中续着热茶,转过身来叫张婉芬进来续水,顺便交待了弄几个菜的意思,特别提到了她拿手的‘白菜大虾’这道菜。

    张婉芬满口答应着出去准备去了,闫博年从老伴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温和地看着郑明道:“言归正传吧!不至于我们三个大男人就议论这几道菜吧!”

    闫博年知道郑明和白丰收今天过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越是看似闲话的交流,其实都是进入正题时的预演,而且越严峻沉重的话题,铺垫的闲话就越轻松愉快。

    郑明看闫博年扯入了正题,就慢慢坐直的身体,从身后的提包里拿出一个材料,递给闫博年,缓缓地说:“这是天翔同志给省委的报告,你老看一下。”

    闫博年略显意外地看了看郑明,又看了看白丰收,疑惑地接过材料,从办公桌上拿起老花镜戴上,认真地看起来。材料不长,闫博年很快就看了一遍,放下材料,头靠到沙发靠背上,陷入了沉思。很快就直起来身体,摘掉老花镜,一手拿着老花镜,轻轻敲打着另一个手上拿着的材料,语调缓慢地说:“看来这孩子是用了心了,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了。”

    “何止是用心,简直可以说是用心良苦。这几个月天翔同志几乎没有闲着,看来是费尽心机,也是经过了认真调研和思考了。”郑明从不掩饰自己对齐天翔的欣赏,也不吝惜对他的夸奖,“报告不长,即将我省省管国有企业进行了分类,也将各类型存在的问题和矛盾进行了揭示,而且还特别提到了下一步工作的方式、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一刀切和激化矛盾的苗头。”

    “这种提醒是现阶段应该重视和注意的问题,处理的不好就会出大问题。”闫博年想着说着,“国企改革是一篇大文章,盘根错节利益纠葛不断,很多问题和矛盾都牵扯到体制、机制的根本,至所以改变的阻力过大,是因为许多的利益将国家、集团、个人等关系都包容了进去。而有些人的用心也摆不到桌面上,似乎只要提及国有企业改革,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制、卖企业,似乎只有这样一种一劳永逸的方式可用。更有甚者以企业职工下岗失业相要挟,以此达到维持现状,使国企成为自己私欲的口袋,以及提款机的目的。真理从来就不是绝对的,都有个适度的问题,往往过度一步就是谬误了,可有些人就愿意推进并看到这样的结果。”

    “天翔还是有想法的,而且思虑的很深。”白丰收看闫博年话语中有些激愤,郑明也没有立即表态,有些冷场,就由衷地赞扬了一句,看着闫博年和郑明看过来的眼神,就鼓鼓勇气,壮着胆子接着说:“自从天翔接任省纪委书记,以及担任深改小组副组长以来,眼光就放的很远,不单是纪委本身的反腐和作风建设,更着眼于通过反腐解决现实问题,特别是国有企业及城市规划建设等方面的矛盾和问题,还是希望能通过自身工作,推动和解决这些领域的固化或僵化状态。”

    “天翔的这盘大棋已经开始布局了,似乎倒是我们的应对和回应来的有些迟缓,甚至有些不尽如人意啊!”郑明字斟字酌地考虑着要说的话,似乎很不情愿,又似乎有些艰难,“有些人认为这些举措势必影响到全省经济大局的繁荣和稳定,甚至可能带来负面的影响,严重干扰企业负责人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还有人认为此举纯属年轻气盛,急于表现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人站在干岸看风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难以收拾才好。”郑明似乎经过了艰难的取舍,终于下了决心,声音高亢了起来,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所以前来向老领导讨教,取取真经。”

    “谢谢省委的信任,老夫愿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闫博年似玩笑,又似调侃地拖着长腔,有板有眼地戏说着。

    闫博年知道郑明今天到来的用意,也知道他遇到的阻力和难题,也能想象到齐天翔在河州重机放的一把火,所能带来的轰动效应,以及波及的范围,还有就是不同的声音和议论。尤其是对于赵浩南和郑明这些空降干部来说,既有来自本地干部的质疑,又要面对可能带来的经济和政治动荡,还要面对中央某些部门的干扰,方方面面的声音都不能漠视,也不能不考虑。毕竟一个统管全省政治经济和社会工作的领导集体,是不可能不需要平衡和兼顾各方顾虑的。别是不说,来自省府的意见就需要认真考量,这既有工作重心的差异,也有本地干部和空降干部权力的博弈,看似平和的表面,其实就如湖水,下面却是暗流涌动,角力不断。干部选拔制度本身,尤其是省级领导干部的选拔任用,就可以看出中央和地方的利益纠葛和出发点的不同。空降干部大多来自中央机关和重要部门,看问题的角度和思维方式大都喜欢大开大合,为此不免埋怨本地干部目光短浅,发展观念落后保守。本地干部对空降干部夸夸其谈蜻蜓点水,以及要政绩、要数字等急功近利的发展方式,也颇有微词,矛盾和冲突从来就没有平息过。也互相形成对垒的阵营,尽管没有明确的划分,但平时的表态和工作态度却清晰可见。这样的传闻和议论闫博年听的很多,也有很多人希望他能够表态,起码希望能听到他的意见。这也是闫博年低调躲到南部山区的意思,不愿过多参与到权力角逐之中,也不愿选边站队。尤其是本地干部和空降干部之间无聊的摩擦,以及互相之间的不信任和暗中勾心斗角,更是认为没有必要参与,但今天面对郑明的拜访,以及表露出来的坦诚和困惑,却不愿再游弋。作为一个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作为深深喜欢这片土地的离休老人,内心的感受和正义感告诉他,必须要有个态度,无论是对待矛盾和问题,还是自己的党性和觉悟。

    “天翔毕竟还是有些年轻了,有些急躁和冒进了,而且放了火就躲出去,还需要有人替他扛着,还是欠考虑,作为他这一级的干部,这样有些不妥了。”闫博年淡然的话,看似平和,其实也是经过了考虑和思量的,“这些问题需要有人做,也需要揭开盖子,更需要有一定的勇气和担当才行,要谋划周详,谋定而后动才好啊!”

    “有压力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毕竟我们的肩膀还是可以扛一些分量的。”闫博年的话使郑明眼前一亮,立即表态说道:“而且天翔此举颇有些诸葛孔明运筹帷幄的意思,两阵相交不但需要喝断当阳桥的莽撞人张翼德,百万军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的常山赵子龙,更需要兵不血刃的伐谋之举,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啊!”

    “你总是这么夸他,当心把他的尾巴夸上了天。”闫博年对着郑明笑着,也很是满意郑明的判断。

    “郑书记说得一点不错,天翔这一远走海城,这边就有人沉不住气了,不知道天翔下一步棋落子何处,自然就有人开始站队了。”白丰收接过话头,有些欣慰地补充道:“短短两天这边就有好几个中层干部找刘劲风他们反映情况,案件进展很顺利,不管是周魏那边,还是财务资料的整理,都远比以前想象的顺利。而且还有人推测下一步的重点是海城黄金,这都给整体工作带来了推动,不然是企业不当回事,地方政府也不当回事,这下都关注起来了。”

    “还是不要过分乐观的好,一盘大棋不是一两步先手或妙招,就能定局的,越是布局的顺利,越要防止漏招,所谓百密一疏,一招不慎满盘全输,还是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好。”闫博年白了白丰收一眼,看着郑明温和地说:“还是要适当的提醒他一些,有些事可以办,有些事却需要缓办,或者干脆不办。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亲自去办,什么事情需要下面来推动,这需要智谋,不是单靠热情就可以办到的。”

    “适当的提醒还是必要的,这样的提醒应该是松油门,而不是踩刹车。应该起到这样的作用,只要路走对了,快一点或慢一点都能到达目的地。”郑明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这才是大智慧!”闫博年对着郑明赞叹着,对着白丰收由衷地说:“你和天翔都遇到了一位好伯乐啊!放手不松手,助力不阻力,这样的工作环境难得啊!”

    “老领导谬夸了,没有你这位伯乐,怎么有我等用武之力啊!”郑明感叹道:“其实你老才是坐在城头看山景的诸葛孔明啊!该向你请教的还有很多啊!天翔有福,有福啊!”

    “哪里哪里,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一个守着菜园盼丰年的乡居老翁,能做的就是余年不闲,尽力绵薄了。”闫博年谦虚着,想了想,拿起沙发上的材料,郑重地说:“我建议,省委可以把这个材料印发,传达到地厅级。既然有争议,既然有矛盾和分歧,就不要捂着盖着,不仿揭开了,都不要藏着掖着,什么问题都摆到桌面上,只要对整体工作有利,只要不存私心,可以争论,可以冲突,甚至拍桌子骂娘,但不能不做事,更不能胡做事,做胡事。”

    闫博年既像是就事论事,又像是对山头主义的评判,但却是明确的态度,也是有力的支持和表态。

    “这提议很好,是应该摆到桌面上争论,也应该通过意见反映的方式刹住某些别有用心的动作,当然还有企图。”郑明很明确地表态,并且很快补充道:“我看不但可以发到地厅级,也可以在过几天开始的县市区书记培训班上,作为选题进行讨论。”

    书房里的气氛很快就又轻松起来,直到张婉芬进来催促他们吃饭,才将他们三人招呼到了饭桌旁。

    饭菜很简单,也很丰盛,不但有白菜大虾,还有海东小炒肉、清炖小萝卜,以及黄灿灿的玉米贴饼和小咸菜,和着小米稀粥,郑明和白丰收是吃得舒心又舒服,尽管没有喝酒,却比喝了酒还暖心,醇香。

第十九章 都是好菜(1)

    “一品海胆”。

    “干炸舌头鱼”。

    “干烧鲜贝”。

    “酱烧老板鱼”。

    “红烧大黄花”。

    “油焖大虾”。

    “盐水海蟹”。

    “清炒鲜牡蛎”。

    “清溜鱼唇”。

    “清蒸海鲥鱼”。

    随着鱼贯而入的服务员优雅的动作,以及清晰报着的菜名,很快大大的圆桌上就琳琅满目了起来,各种颜色伴着各种姿态,瞬间就使得餐桌丰富多彩,诱人的色彩,诱人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激发着食欲。

    “不错,真不错,如果再加上‘葱爆海参’、‘高汤鲜鲍’、‘清溜干贝’、‘滑烧鱼翅’四道菜,就是经典的海东上汤宴了。”齐天翔望着满桌的菜肴,不无奚落地淡淡说道。他当然知道在座的人明白自己话的意思,也知道海东上汤宴的意味。

    那是创制于清朝时期的一桌名菜,集合了“海八珍”等珍贵食材,经过长达几天的慢火煨炖得来,据说是敬献乾隆皇帝的御宴,也是海东珍贵海产品的集中展示,因食材难得,烹制工艺复杂,很难集中制作,历来就是名贵海鲜宴席的经典。近几年,有饭店和酒家仿制,但因其做工复杂,售价不菲,成为海鲜奢侈品的代表菜品。

    “还是齐书记明察秋毫,我就说让老楼简单一点,大众一点,别露怯,齐书记不但见多识广,而且满腹经纶,他还不信,这不让齐书记一眼就识破了吧!”庞航斌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常态,呵呵笑着指着楼为民调侃着。

    一席话引来稀稀落落的笑声,也使楼为民涩红尴尬的脸色稍稍平息了一点,不安的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向齐天翔陪着笑脸说:“也不是刻意准备,只是让他们准备了几个当家常,经典一些的,谁知他们就准备了这些。”说着话,看着庞航斌,心里暗暗感激他的解围,“齐书记来几天了,辛苦奔波着调研黄金集团脱困问题,今天来我们这里指导,而且庞书记也难得过来一趟。我们感激加激动地想表示一下,也是常理,希望领导们理解。”

    “理解?你这满堂的满清服饰把子头,伶牙俐齿地报菜名,这阵仗、这排场,让我们怎么理解?”齐天翔根本不理会楼为民满脸的歉疚和不安,也知道这些都是做给他看的,因此看向楼为民的眼神就透着不满和埋怨,“吃饭就吃饭,弄这些虚头巴脑的阵仗干什么,当吃?还是当喝?”

    “就是,吃饭就是吃饭,清清静静的不好吗?”庞航斌看齐天翔表态了,而且语气明显和缓,就赶紧圆寰着对楼为民说:“还不赶紧让这些服务员下去。”

    楼为民像遇大赦般赶紧挥手让服务员退出去,转脸向着齐天翔笑着说:“就是这些菜了,下来就是一些小炒菜,还有一些主食和汤之类的,不算奢华,不算奢华。”

    “奢华不奢华,不是看看就知道的,还是要问肚子。”齐天翔依旧淡淡地说着,目光在圆桌边快速扫视了一圈。除了庞航斌,楼为民这两位海城市及德清市的一把手,还有海城市长李铭风、德清市长张汉杰,以及海城市纪委书记唐志进,加上黄金集团的总经理方永新、党委副书记纪检组长林志强,基本上党政部门当家的都到了,这也是齐天翔希望看到的场面,也可以说是这两天一直在等待的场面。

    齐天翔很清楚,这些地方主要官员,主意多得很,办法也多得很,而且彼此之间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睦,那么乐呵呵的,都有着各自的途径和渠道,也都属于不同的群体和条线,有各自的利益场。这是多年形成的顽疾,也是都能理解并容忍的规则,各自的关系圈,用自己的人,除了听话,也有利于工作推进的目的。尤其是到了基层就更为明显,一个县级部门的党政主官,往往是上级部门某个领导的喜好就能确定的,所谓的组织考察也不过是为这种喜好或偏爱,完善一下必要的程序而已。因此,很大程度上工作并不完全看能力或业绩,还要看各种摆不上桌面的关系或靠山、背景,而且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想法和考虑,这样的时候任何的安排、部署,甚至文件要求,都不一定能起到预期的效果,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借力使力,隔山打虎,这也就是齐天翔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

    营造一个堡垒不容易,攻破一座堡垒更难,但用堡垒制衡牵制堡垒,甚至从内部拆除堡垒,不但可行,更是齐天翔思谋而定的方式,也是希望能够达到的效果。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齐天翔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更不会因为一场酒宴的规格破坏自己的计划,而应该是让任何的事情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

    点破菜肴的奢华,就是点破楼为民的用心,以此也明确告诉在场所有的人,不要试图糊弄他齐天翔,也不要想着用这样的小伎俩打发他,他可以欣然接受,也可以不吃这一套,想让他满意,仅仅只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这些的表露既要有的放矢,又要点到为止,分寸要适度,把握就在毫厘之间,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明白这些。

    有时候官场技巧就像是打乒乓球,轻重缓急全靠手感和技术手段的运用,打重了可能把球打死了,打轻了没有效果,反而给对手反击的机会,只有把握好每个球的击打方式和方法,才能即把球打下去,又把对手牢牢地控制住。既要给对手胜的希望,又不能把这种希望标准定的过低,轻易的满足达不到驾驭的目的。

    “菜上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庞航斌看齐天翔已经表态,而且并不是真生气,就不失时机地建议着,继续给楼为民解围,“已经准备了,不吃也是浪费是不是?”

    “当然要吃了,不然坐在这里干什么?”齐天翔没好气地瞪了庞航斌一眼,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容,“这么多的各路神仙聚集一堂,当然得让老楼破费一些了,不然他怎么安心!”

    得到齐天翔的许可,楼为民和市长张汉杰忙不迭地分成两拨,给大家杯中斟酒,一阵忙乱之后,终于停当下来,楼为民热切地看着齐天翔,低声细气地说:“齐书记讲几句吧!”

    楼为民的提议得到了满桌人的拥护和响应,都望着齐天翔,等着他表态和开场。

    “那就说几句吧!不说几句大家也都不安心!”齐天翔温煦的目光看向众人,语调平缓地说:“今天能聚到这里不容易,尤其是有些同志熟悉,有些同志要陌生一些,不管熟悉还是陌生,能坐到一起就值得高兴,就值得喝上一杯。”

    齐天翔顿了一下,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客套的成分过多,有些文人的酸腐,这也是很多时候提醒自己注意的地方,但官威横溢、霸气十足的做派也是深恶痛觉的,因此很多时候也时时检点着自己的讲话方式,尤其是铺垫之后的点题,“不用说太多,大家也都知道我这次来海城黄金集团的目的,既然名称叫海城黄金集团,那就不是黄金集团自己的事情,也不只是德清市的事,还是海城市的事情,都有责任和义务在集团脱困,特别是几万职工和家属的生计方面绞尽脑汁,出手助力。”

    “在座的除了老方和老林两位企业当家人,我记得好几位都是做企业的,老庞还是黄金集团承上启下的重要一位,对黄金乱象之际集团的生存发展那是殚精竭虑的功臣,铭风市长是机械专家,志进是车辆技术人才,都为企业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做了很多工作,付出过汗水和智慧的啊!”齐天翔说着话端起了酒杯,充满感情地说:“我认为这第一杯酒应该敬我们这些为工业振兴付出努力的功臣们。”

    齐天翔的讲话立时使酒宴气氛变得温情,也使得怀旧情绪在蔓延,纷纷举杯一饮而尽,但却没人说话,知道齐天翔还有话要讲,就静静地等待着他下面的话。齐天翔看大家都干了,就也干了杯中酒。一股浓烈的**从口腔到喉管,再到胸腹,不知是酒的热度,还是心中的激愤被激发出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啊!如今坐在这里的,还在为企业和职工寝食难安的,也就是老方和老林了。大家曾经有过的辉煌或遗憾,也都属于过去了。”

    “改革说到底,就是一个解决吃饭穿衣和生活的问题,也就是一个农业,一个工业,两只手缺一不可啊!如今怎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黄金集团的问题不是单纯的资源枯竭型问题,而是如何改变和改革,如何惠及万千大众的问题。怎么解决?什么时候解决?这需要大家共同思考。”齐天翔扫视着众人,目光有些阴郁,“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几万职工及家属整体迁出,在德清或海城划出一块区域妥善安置,还矿区一个碧水蓝天的完美生态;另一条是就地转移,合理解决职工及家属的生存和生活现实问题,完善服务和配套机制,使职工在哪里留得住,活的好。这都需要抓紧时间解决,企业等不起,职工家属们更等不起。”

    “齐书记提出了问题,也指明了出路,这对我们这些企业出身的干部来说,既是鼓励,又是鞭策,企业现今的困难,既有现实的困境,也有我们在企业时的欠账,我们对不起企业,更对不起企业哪些辛辛苦苦的职工和家属。”庞航斌待齐天翔说完,赶忙接过话头表态,语调诚恳,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当然知道齐天翔说话的意思,并深知话语背后隐含的指责和不满。在他掌管黄金集团的时候,面对各种形式的私挖乱采,以及对集团矿业生产环境的严重干扰和破坏,他曾屡屡向上反映,终于引起了省里的重视,也促使了省矿产资源保护和利用条例的出台。当时齐天翔作为行政法方面的权威,受邀成为专家组成员,参与了条例的调研、论证工作。在长达近半年的时间里,专家组作了大量的工作,而齐天翔提出的综合利用和有偿开发,以及以补偿促保护的意见得到了各方的一致认可,也作为重要的原则准备成为条例的内容,但遭到了以庞航斌为首的集团和地方政府的反对,只能作为条例之后的后续工作内容,由集团和海城市督促实施。但由于庞航斌不久后就成为了海城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需要兼顾地方政府和集团两方面的利益,特别是德清市政府的利益,在各方的压力下他最终妥协了,从而使黄金矿业治理失去了最佳的时机,以致在集体和私有小矿的围堵下,困境中又苦苦挣扎了几年时间,却再也难以支撑下去。

    这一切的结果庞航斌是有责任的,起码是有私心的,因此在齐天翔的话语点拨下,觉得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这只是一个方面,源于对过去的反思,但这只是一个方面的内容。还有一层意思是他难以启齿的,也是最为在意的,那就是现在到了自己仕途的关键时刻,他不愿得罪齐天翔,最起码不愿多一个对头和拦路虎。明年换届他就到杠了,他正在积极活动退到省人大或政协,也有人在帮他运作这件大事,这些用不着齐天翔帮忙,但人大副主任和专门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区别之大天上地下,省委常委会讨论提名的时候,齐天翔不说积极赞同,只要不持反对意见就是最大的支持,而这些印象的转变,黄金集团的过去和现在都是关键因素,尤其是现在的摆脱困境,对齐天翔和他庞航斌都至关重要。

    想到这里,看着齐天翔没有表态,庞航斌就接着补充道:“考虑到集团现实困难,又听了为民同志和方总对集团的情况介绍,特别是知道了前两天齐书记就亲自遇到了职工围堵集团办公楼的突发事件,我们很是自责,也为工作不到位所造成的被动局面而不安。因此来之前就与铭风市长商量,决定从市长特别基金中拿出二百万元,作为先期扶困资金,暂解集团的燃眉之急,后续解困和转型工作,海城市委和市政府一定大力支持,积极协助,把企业的事当成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工作,全力落实解决。”说着话,庞航斌激动地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表态道:“这是我老庞的态度,也是海城市委、市政府的态度。”

    “老庞的话也说出了我的心声。”李铭风对庞航斌的表态有些意外,特别是二百万资金的事情,更是觉得突兀,但在庞航斌的目光示意下,只能暂时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也站起身来积极地表态道:“就像齐书记刚才所说,我和老庞都是做企业出身,对企业有着深深的感情,企业的事情就是政府的头等大事,不但要做好,更有做细做稳,让职工家属不但感受到企业的温暖,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党和政府的关怀和温暖。”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都站起来了,快坐下,快坐下。”齐天翔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挥动着招呼庞航斌和李铭风坐下,“你们能这样认识,我非常感激,也深受感动,让我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海城市委、市政府勇于担当的可贵品质,有这样的地方党政领导班子,任何困难和压力都不足为虑。”

    齐天翔觉得已经达到了所有的目的,就和缓地说着:“今天酒场上的话题有些沉重了,这主要还是我的责任,使得气氛有些压抑,毕竟今天咱们坐到一起是欢聚的,不是检讨错误和表态的,从现在开始,不再提工作上的事情,专心致志喝酒吃菜,别辜负了老楼的一片好意。”

    在齐天翔的催促下,庞航斌和李铭风分别坐了下来,气氛也渐渐缓和,尤其是在齐天翔的鼓励和支持下,方永新和林志强频频举杯,交叉穿梭着向庞航斌等人敬酒,各种好听的感激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使得酒宴变成了其乐融融的社交场。

    这样持续着,一直到酒宴结束,看似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其实内里却远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各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思,在这看似祥和的表面背后,只有齐天翔知道,较量和博弈才刚刚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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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介绍:
河海省纪委拟任书记齐天翔突然出现在远离省城的平原县,引起了官商两界不同反应和巨大震动,由此震动也抽丝剥茧般引出了一系列贪腐和官商勾结案件,活画出形形色色的各样人群粉墨登场。作品在叙事的同时,对现今社会生活中诸多矛盾和现象,进行了剖析和思考,试图通过不同阶层,不同观点思考的碰撞,全面真实地勾画社会的整体现状,以此寻找改变和坚持的动力。既有高层运筹帷幄的政治智慧,也有基层官场斗智斗勇的政治角力,既抨击了贪官的丑恶行径,黑道的恶行暴戾,也着力洞察贪官的心路历程,以及产生这些丑恶现象的环境和发展轨迹。同时讴歌了以齐天翔为主要代表的新生代领导干部的努力和坚守,以及信念和信仰的可贵。震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震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震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