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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南老张     震动txt下载     震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天网难逃(2)

    几年的德清市委书记做下来,彭群已经不再满足,甚至如愿进入海城市委常委,也没有满足他的胃口,他要获得更高的权利,拥有更大的舞台。他利用一切资源寻找着机会,机会来了,但却是随着噩梦一起来的,至今想起来,都让彭群懊恼和心悸不已。

    缘由是老母亲去世,而作为孝子的彭群要风风光光地厚葬母亲,这样的行为改变了彭群此后的一切。

    盛大和奢靡的葬礼轰动了全县,也惊动了省市有关部门,加上有干部群众举报彭群大操大办丧事的同时,大肆收受礼金的问题,省市很快就组成了联合调查组进行调查,经过一段时间的缜密调查之后,市委专门对他进行了谈话。

    谈话是市委书记黄庆亲自组织的,而且是一对一的谈话,至今彭群还记忆犹新。对于这个新来的市委书记他不了解,只知道之前是清河市委书记,一个很有魄力,很有作为的年轻干部,到海城任职市委书记只是过渡,风传很快就会升任副省长。从新书记到海城,也只是在组织部宣布任命的见面后上见过面,另外就是在公开场合听过他的讲话,单独接触的机会不多。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原本按照官场的礼节和规矩,新领导上任一周之内就应该进行拜访和交心谈话的,何况他这个海城市委常委,最有实力的德清市委书记。任何的疏忽都可能会被认为是倨傲和倚功侍骄,是对新领导的轻视,很有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领导肯定也会有想法。可母亲住在医院里,生命似乎也快走到了尽头,能陪在母亲身边尽最后的孝道,是他最大的心愿。这些日子忙的晕头转向,很多正常的事情都被放下和耽搁了,包括对新书记的拜访,可他没有时间解释,甚至大办丧事的后果自己也清楚,并且已经做好了接受组织处分的准备。

    谈话很简单和明确,一开始就进入了主题,书记没有寒暄,甚至连必要的客套都没有,就直接将大操大办丧事经过的调查报告放在了彭群的面前。随着调查报告一起放在彭群面前的,还有他几年来借干部调整收受贿赂的情况,以及以权谋私为家人和亲属谋取利益的材料,还有包养情妇的举报材料。彭群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黄书记怎么就搜集到了这些材料,而且这么详细。很长时间的所作所为,浓缩在一个材料里,的确触目惊心,连彭群都觉得吃惊和胆颤。接下来就是黄书记暴风骤雨般严厉的呵斥和痛批,一桩桩一件件,彭群根本没有辩解和喘息的机会,只剩下了紧张和等待宣布结果的忐忑。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黄书记才停止了怒斥,语调开始缓和,甚至有些理解和体恤的意味,而且破天荒地表扬了彭群的工作成绩和创新思路,就在彭群奇怪书记的变化和目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见黄书记拿起桌上的材料,慢慢点着,慢慢地看着材料在脸盆中化为灰烬,并且在调查材料上重重地签上了“错不可恕,情有可原”的意见,并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也使得彭群从大悲到大喜的瞬间变幻中,明白了黄书记的用意,尽管不知道黄书记要保他的用意和目的,但他成为了黄书记的人,却成了不争的事实。

    黄书记为此不遗余力,并直接向省委做了专题汇报,因为从母亲去世到葬礼结束,彭群和其家属、亲戚都处在巨大的悲痛当中。丧事安排和礼金都是县委办主任所为,而且直到调查开始,礼金仍然在治丧委员会的掌控之中,并没有移交彭家,并且彭群自始至终不知情。彭群是出名的孝子,这很多人都知道,母亲重病和去世之后这段时间,事实上彭群就已经不在工作状态,尽管没有明确请假,但却根本无暇过问任何事情,因此建议省委给彭群以行政警告和撤职处分,县委办主任撤职并降级处分。

    省委接纳了黄书记的建议,对彭群党内警告处分,鉴于此事已经在德清当地引起了巨大的不良影响,彭群已不适合在德清当地工作,建议由海城市委、市政府妥善处理。

    彭群的事情有惊无险地处理结束,尽管为此失去了在德清工作的机会,甚至也无形中堵死了由德清市委书记进入海城市委的升迁之路,但自己所有的问题似乎随着这件事情的结束也一把火烧掉了一样,再也没有人提起,他得以平安体面地离开了德清市。为此他准备了厚厚的一份厚礼送到了黄书记的爱人于婕手中,而不久后他也在黄书记的安排下到中央党校培训,尽管没有如愿更上一层楼,但却异地安置到了平原成为县委书记。

    平原县委书记的职务,与其说是临时的安排,不如说是黄书记对彭群背叛忠诚的惩罚。在党校学习期间,尽管保持着与向黄书记的联系,也不断表示着自己的心意,但通过驻京办老乡的疏通,还是认识了一些北京工作的德清老乡和领导,特别是认识了也在北京学习的清河市长钱向忠,据说此次学习结束之后很有可能接任清河市委书记。在老乡和北京领导的安排下,彭群给了钱向忠不少实惠,而且钱向忠也建议他到清河工作,因为海城的事情余波未息,直接往上走不太可能,而且在学习期间黄书记已经如愿成为省政府的副省长,海城失去了靠山,回去已经没有了意义,而黄书记也暗示他学习结束之后,最好是异地安置,而清河是最佳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但黄书记经营多年,根基比较牢固,而且可以安置的地方很多。

    正是有了这样的安排,尤其是认识了钱向忠这位未来的市委书记,彭群对未来充满信心,等待着接任清河副市长、或者市长助理兼交通局长,或者是清河学院副院长,但毕业后的工作安排却让他目瞪口呆,仅仅是重新明确了一个助理巡视员的级别,实际职务却是平原县委书记,连清河市委常委都不是,而钱向忠也没有如愿成为市委书记,而是去人大做了副主任。由此也证实了清河官场所传言的黄钱不合的传闻,也终于明白了黄庆的手腕和能量,而黄庆发给他的短信“自我珍重,好自为之”,也让他懊悔了很久。

    自此之后,彭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黄庆的人了,而是他手中一颗还可以使用的棋子,因为背叛,他必须承受代价,对此他心知肚明,也对未来心灰意冷。很多人反映他彭群倦政,其实准确地说是厌政,打心里厌恶。

    来到平原之后,黄庆几乎已经不接彭群的电话了,只是转由于姐与他联系,而联系于姐和他之间的纽带就是高山,不但是于姐的联系人,似乎还有监视他的责任。因此对于高山他是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而高山的哪些斑斑劣迹,哪一项都够置于死地的,可却眼睁睁看着他横行无忌,他所能做的就是祸害高山,使他难堪,难受,作为他劣迹的玩弄妇女,其实也是明着暗着打高山的脸。他很清楚,哪些时不时变换的服务员,特别是服务他这个房间的服务员,拿着宾馆的工资,另外还拿着高山的好处,为他通风报信,将他每天的工作原原本本地告知高山。他曾经多次发现自己房间的东西被翻动和移动的痕迹,也曾经发现自己的工作笔记常常有移动。为此他的东西,尤其是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往宾馆里放,都在自己办公室隐秘的保险柜里,只有自己知道里面有什么,而那些东西又能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带来什么?对于这些监视自己的人,彭群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这些就是内奸,而内奸是最可恨的人,他们出卖良心,出卖真诚,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毕竟一个县委书记过多干涉宾馆的工作部署及工作人员的安排,不正常也不合适,因此彭群能做的就是强奸,就是施暴。不仅仅对宾馆的服务员,认为可能向高山通风报信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毫不留情地施暴,这样既解决了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饥渴,又报复和打击了高山。不但如此,彭群还经常到高山的公司或宾馆,只要看上高山身边的女人,不管是高山的女秘书,还是高山关爱的女子,都露骨地向高山张嘴要,而且不容置疑地带到房间,玩腻了再送还给高山,他就要这样恶心高山,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彭群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自己的名声会彻底毁掉,但灵魂都没有了的人,哪来的名声。他认为,自己的名声已经留在了德清,留在了他家乡母亲的身边。他很怀念德清时候的自己,更怀念岭南乡时候的热情和正直,以及冲天的干劲。但那些已经随着岁月永远留在了遥远的过去,现在的自己就是行尸走肉,不但不知道应该干什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而干。有时候他真的很憎恶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没有信念,没有目标,没有未来的败类,不但给自己过去的清白抹黑,更给党和政府的形象抹黑,但他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祸害妇女就是他斑斑劣迹的一项,买官也是可以置他于死地的罪行,但卖官的事他是不做的,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平日里一些烟酒可以收下,钱物他不感兴趣,何况他有高山这个钱柜,需要就去要就是了,没有必要贪墨。况且他没有什么爱好,也对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因此德清的一些低级错误,在平原再也没有发生过,调整干部只是为了树立权威,为了让干部们听话,与金钱没有关系,大权独揽也只是证明自己的存在和权势,没有金钱方面的图谋。很大程度上他已经感觉到了钱的无能和无力,上升的通道也不是仅仅依靠钱能够打通的。初期的升迁需要钱来铺路,而随着官职的上升,需要的就不是金钱,为了让自己的副地级实质化,他拿出的何止几百万元,从中央到省市,打点的何止一个人,但渐渐发现,往上走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圈子,而是忠诚和信赖,还有的就是你的价值和所能发挥的作用。简单的战争需要勇士,而最后的胜利需要的是智谋和能力,并不是战场的厮杀,也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更大权力的角逐,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绝对的忠诚,以及绝对的集团利益输送。在这些方面,他事实上已经被贴上了背叛的标签,被抛弃了,之所以还可以暂时存在,是因为他还可以利用,还有利用的价值,起码可以为他们的行为挡风遮雨,起码还可以为他们背黑锅,这是目前他的现状,也是他的存在的境遇。

    彭群时常觉得无能无力,除了高山,还有黄庆哪些无法无天的亲戚,仗着黄庆的权势鱼肉百姓,祸害乡里,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看着他们作恶,有时候甚至希望他们恶做的越大越好,大到他彭群难以控制或遮盖的时候,自然就有人会来干预和处理了。无奈之下他还是坚信**的天下,是不可能任由这些人为恶很久的,只是没有达到极限,没有到难以容忍的地步,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度的问题,因此他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甚至有些迫切。

    而今,高山的下场已经很明确了,下来的结果自然很快就是自己。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要在大牢里生活,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一落千丈,如何能适应大墙之内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日子,想到这些彭群就有些不寒而栗,很多时候他都想过,与其在大牢里苦度时光,还不如去死了干净,而且近来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希望能有所转机,就像几年前德清时候一样,哪怕就是严肃的处理,哪怕就是免职回家,因此他只有期待明天能有一个明确的变化,能有一个好的转机,尽管从今天黄庆的表情和做派,他觉得可能性不是很大,但还是想试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试。

    想到家人,彭群就充满了愧疚和怨恨的情绪,很矛盾,也很无奈。

    也许夫妻之间的裂痕就始于妻子的离职,妻子抱怨他的刚愎,他又埋怨妻子的自私和寡情,尽管没有争吵,但彼此的伤害却比争吵更大。以至于母亲去世之后,彭群开始了离家不归,而妻子也在自己到了平原之后,赌气不随着过来,后来索性在高山的安排下,跟着上高中的儿子宝宝去了美国。

    妻子和儿子宝宝去美国读书已经将近二年了,两年来除了偶尔的通通电话,说说儿子的情况,妻子与他几乎是不联系的,这样的僵局不但是现在,其实早在德清就开始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招致了这样的僵局。过多的关注了母亲的身体和心情,忽视了妻子的情绪和感情生活可能是一定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彭群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离职只是这所有事件的导火索而已。

    彭群和妻子的相识和结合没有一丝浪漫色彩,甚至见面都没有几次就结婚了。感情没有基础,但却并不能证明他们没有感情,而是传承了过去先结婚后恋爱的模式,事实上也是那个年代农村青年普遍的模式。

    当年他是岭南乡机关的一个办事员,妻子是县小学的一名教师,彭群当年二十四岁,妻子二十二岁,是男女比较合意的年龄差距。妻子家是邻村的,父亲是村小学的教师,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是家中的老大。妻子高中毕业,顶替了父亲成为村小学的教师,后来全县民办教师招考,由于成绩优秀,成为了县小学的教师。经过媒人的介绍,他们见了一面,母亲又请人合了八字,很般配的旺夫相,就满心满意地同意了,就在岭南乡的集市上买了几身衣服,吃了顿饭就算订婚了,秋后就娶进了门,从第一次见面到结婚,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要说彭群家里的条件,妻子家是不愿意的,一个寡妇带着四个不大的孩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并不是他们这种教书人家相中的类型,家里还是希望女儿能在县城找一户殷实的人家,但第一次见面妻子就相中了彭群,不仅仅是彭群魁梧的身材和俊朗的外形,还有就是军队培养出来的一身凌然正气,还有彭群不俗的谈吐。尽管见面当天彭群刚从山里回来,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像样子,但绿军装还是为他增色不少,妻子就自作主张决定了,今生就依托给这个人了。妻子父母开始不十分满意,但看着女儿的坚决,加上彭群在乡里工作,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也就勉强同意了。

    婚后,尽管彭家坳有他们的新房,说是新房,其实不过是村民帮忙用青石、木棍、草帘搭起的两间窝棚,能说到特别的就是房子是新盖的,有着新鲜泥土和茅草的新鲜味道。婚后妻子仍然住在学校的教工宿舍里,而彭群也是在乡里住宿,尽管只有几里山路,但除了经常回来看望母亲,却并不在家里住。事实上的他们婚房也就成了妹妹的闺房,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总跟弟弟们住在一起还是不方便,这也形成了事实上小两口有家不能回的现状。

    好在后来彭群逐步做了副乡长,乡长,乡里有了固定的办公室,而且还有单独的宿舍,小两口聚少离多的日子才多少有些缓解,但也只是寒暑假比较长的时间能够在一起。其他的时候妻子还是住在学校,毕竟几十公里山路,不是每个星期都能团聚的,而那时的彭群正是干劲最足,最忙碌的一段时间。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他们始终没有能够养育孩子,这成了母亲的心病,其实他们都清楚,只是忙,只是没有时间和合适的时机。以至于妹妹的孩子都两岁多了,他们的儿子宝宝才降生,那也是彭群调到县里做副县长的第二年。老彭家的大胖小子,而且是姗姗来迟,所以母亲欢喜的不行,亲自给取了个“宝儿”的小名,大家都叫着宝贝,上学时就索性取大名彭宝宝,尽管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但觉得舒服。

    结婚几年之后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家,而且是县级领导的住房,很是气派和荣光,妻子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也珍惜这难得的团聚。开始的几年,尤其是孩子刚出生的几年,伴随着新生命的降生,以及稳定家庭生活的开始,家庭的和睦和快乐也长久地持续着,夫妻感情也迅速升温,达到了一个很美满融洽的程度,夫妻二人都很享受这浓浓的家庭亲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妻子从县小学调到教委之后,感觉也在悄悄的改变,妻子的性情开始变得急躁,有时甚至是焦躁,对待母亲也有了一些不耐烦,而且言语中还时不时有冲撞的意味,尤其是对待来家里的弟弟妹妹,更是由热情变得冷淡,到了后来简直就是不待见的意思。至于彭家坳来的乡亲,不管是来走动的,还是仅仅来看望一下的,都很是冷淡和厌倦。开始彭群并不十分在意,想着妻子毕竟在城市生活久了,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都养成了城里人的做派,对彭家坳来的乡亲动辄随地吐痰和蹲在凳子上的习惯看不上,这也正常,但不让他们来走动却是万万不能的。乡里乡亲的,如果不是有事,谁愿意几十公里山路到县里来,虽说通了公路,有了班车,但花钱受累的进城也不是很容易的事,而且彭家坳这么多年来就出了他彭群一个大干部,来了怎么能不来看看。弟弟妹妹们陆陆续续来到城里工作,这样那样的事情能不找他这个大哥拿主意吗?而且母亲住在他这里,孩子们来看母亲有什么错?彭群始终觉得,自己做官当干部就是做给家里人的,不能给家里人谋好处,只顾自己做官,那不是白眼狼吗?何况进了县城之后,不但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安排了工作,也给妻子的弟弟妹妹都在县城安排了工作,而且还把她的弟弟安排进了公安局,妹妹到了交通局,都成了国家干部,为此还有人议论和不满。可这些根本没有用,她不但对彭群的弟弟妹妹们冷淡,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也是爱搭不理的,似乎在她心中只有这个小家,只要关起门来过好自己小家的生活,其他的什么也不愿管,也不要来打扰她。对于妻子的这种想法彭群不愿干涉,也懒得干涉,但对待母亲不好却是坚决不行的,这是不能原谅的问题。因此彭群采取的方法也是极端的,那就是始终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想法,“土地要铲,老婆要管”,而管理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往往看到妻子顶撞母亲,彭群都跟没事人一样,晚上等母亲和孩子睡下后,捂住妻子的嘴就是一顿暴打,发现一次痛打一次,而且都是打在隐秘处,从不在脸上等明显的地方留下伤痕,表面上还算恩恩爱爱,有说有笑,但内心的感情越来越薄,裂痕越来越大,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温情的谈话和亲昵,夫妻间的那种事也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开始一间房里面分居。

    家里得不到的,就在外面弥补,但嫖娼找小姐彭群是绝对不干的,他觉得恶心,但男人内心的那股火总要发泄出去,后来就发展了县委办公室的小丁,清纯美丽的小媳妇,还有县医院的护士小刘,宾馆的小王,慢慢地就有了十几个经常联系的女人。彭群坚持一个原则,不找大姑娘,只找小媳妇,因为有家的小媳妇顾虑较多,不容易出事,而且可以不谈婚论嫁,更重要的是,结了婚的小媳妇更懂得风情。由于彭群掌握着这个原则,几年来倒也风平浪静,只要是与他彭群睡过的女人,只要不涉及到婚嫁,要钱给钱,要调工作调工作,甚至房子车子都可以,只要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尽管风言风语不少,但真敢认真追究他这个县委书记的人还没有。往往都是回到家,给母亲洗完脚,等到母亲睡下之后,彭群就会悄悄的出门,自己开车去幽会,早上在母亲起床前悄悄的进门,然后陪母亲吃完早饭后出门上班。几年来都是如此,妻子也乐得如此,这样毕竟挨打少了,家庭生活也平静了。

    离婚是彭群和妻子都不愿触碰的底线,不但不能离婚,连这样的苗头都不能有。离婚再娶是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的,而且还承担着生活作风不严肃这样的政治风险。妻子也是根本就不可能同意和接受的,她嫁了一个全县最大的官,这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和骄傲,她不能让家族的骄傲坍塌,更不能让后半生衣食无着地奔波。只要维持这个名义,谁都得高看她一眼,何况孩子也渐渐长大,孩子就是她的全部,至于什么夫妻感情,床笫之欢,有了不多,没有了也不少,只要把孩子照顾好就行了。因此,当彭群逼着她辞职,离开教委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时,刚开始是恨极了彭群,恨他自私,恨他无情,但后来也就渐渐想明白了,辛苦地上班工作,尽管有个办公室副主任的头衔,可人们看的还是他彭群的脸面,离开了彭群她照样什么也不是。在家歇着,工资不少拿,轻轻松松地照顾孩子和老太太,平日里转转街,做做美容,不是一样什么也不缺。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享受着休闲惬意的日子。

    老太太去世,彻底打击了彭群的感情,也使得他们的夫妻感情降到了冰点,以至于彭群异地安排到平原之后,妻子决然地拒绝跟他来平原,理由是儿子要升高中不能分心,没有时间和精力。后来不知道高山怎么认识了妻子,并且鼓动妻子带着孩子出国读书,并且利用美国的公司发邀请,一手将妻子和儿子送到了大洋彼岸,而且不是要钱很少能听到他们娘俩的声音。有时候彭群也警觉地想过,高山的热心帮助之后,还有什么目的,甚至冒出过绑架这种可怕的念头,控制了娘俩,也就实际上间接控制了他彭群,每年娘俩在美国十几万美元的花销,没有高山和其他方面的进项,单靠他每年的工资收入是根本难以应付的,因此就这一条就注定他要老老实实地为高山掩盖,为高山和于姐谋利益,这是谁也无法摆脱的困局。

    彭群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但还是难以抑制地回忆起妻子的好,回忆过去美好的瞬间,毕竟二十多年的夫妻,美好的东西还是很多的,让他留恋,因此夫妻感情的交恶,既有妻子自私的脾气,也有彭群的家庭暴力,更有出轨和滥情,为此才最终走到了夫妻陌路的程度,每当想到这些,彭群心中都有着深深的歉疚和懊悔。

    在这样的联想和期待中,彭群进入了梦乡,尽管睡的不是很踏实,但却再也没有做哪个可怕的噩梦。

第六十三章 铤而走险

    早上一进办公室,钱向忠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摆摆手让跟进来的秘书不要给他泡茶,先出去。看着秘书出去并掩上了门,钱向忠赶紧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打了陶正的电话。

    陶正应该了解情况,他是公安局的政委,公安局的事情应该瞒不住他,尽管他与局长张守正不合,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而且他自信陶正还是可以信任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平原时陶正给他做过秘书,还因为没有他的帮助陶正到不了司法局,也就最终到不了公安局,一个乡党委的秘书能一步步走进县委,走上县委办秘书的角色。在最关键的几步,陶正是应该感激他的。

    可陶正却没有接电话,而且是主动挂掉的,这使钱向忠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不由又拿出手机,看姚红给他发的短信。

    短信是上午出门时收到的,昨晚他在客厅坐了很久,几次拿起手机要给陶正打电话,都强忍住了,一则时间太晚,二则过分的关心也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所以始终压抑着。直到困得不行了才回到卧室,姚红已经睡着了,早上醒来姚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而且没有准备早餐,也没有收拾凌乱的客厅,看来也是匆匆忙忙走的。直到钱向忠要出门时才收到她的短信,短信只有一句话:抓紧时间想办法,我可坚持不了多久。

    因此,才紧迫地一进办公室就给陶正打电话,而且觉得是该想办法了。过了很久陶正的电话才打过来,而且语调很低、很急促:“老领导,抱歉,刚才正在开会,我是溜出来给你打电话的。”

    “什么事这么急,枣香节不是领导们上午都要走了吗?”钱向忠有意提高嗓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出大事了,上午哪些集资的把县委大门堵了,好容易彭书记才把事情平息,郝县长正在会议室跟上访代表对话,彭书记正召集我们几个部门头头开会呢?”

    “这不很好么,有什么问题处理什么问题就是了,作为基层干部,哪一天不跟问题打交道。”钱向忠打着哈哈,脑子里却在紧张地琢磨着如何切入主题。

    “老领导你就不要开玩笑了,我长话短说,出来时间长了,彭书记的脾气你可不知道。”陶正央求着,压低了声音急急地说:“高山不见了,估计可能是被控制了。”

    “为什么?”钱向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急切地问:“有什么迹象吗?怎么确定是被控制了。”原本还要说跑路的话,但强忍住了,因为这是可以推测,可以想,但不能问的问题,尤其是现在,尤其是他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

    “昨天下午局里和他们公司的人把他能到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他的踪影,后来在查看高速路入口录像时,看到一辆越野车很可疑,查车辆信息是省公安厅的车。估计是被这辆车带走的。”

    “公安厅插手融资案件了?”钱向忠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不解地问。

    “除了骗贷和民间融资,可能还有别的事。”陶正简短地说:“我不能再跟你说了,先挂了。”

    电话挂了,钱向忠的心也乱了。但没等他理出头绪,陶正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不见的还有他的两个副总。”

    看来事情变得不简单了,早就听说省纪委的齐天翔到平原是有目地的,而且可能针对的就是平原官场的事情,可随着齐天翔嫖娼强奸笑话的减弱钱向忠也没怎么当回事。毕竟他已离开多年,平原的干部调整和收受钱财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事情对他有些遥远了,最多不过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经济问题。比如插手地方经济事务过多,在几个企业改制问题上有些瑕疵,或者还有些生活作风问题,也不至于危及到他的地位,但从高山身上下手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高山的事就可能牵扯到黄家兄弟的事,黄家的事也可能牵扯出老大,而老大如果出事就可能使他活动省人大职务的事出现问题,这是最要命的,而且随时会要他的命。

    另外,这直接的后果就可能使姚红的事情摆上桌面,而每一个后果最终都会指向他钱向忠。

    可高山的事情只是后期发酵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姚红的事情,姚红一旦出事,接下来一定是他。即使姚红不乱说什么,凭他们两人长达十几年的暧昧关系,只要查就一定可以发现城市管网整治,以及小清河清淤美化的财务问题,所以最不能等的就是这件事。

    在起身倒茶的时候,望着上下翻滚的茶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了脑海,如果姚红消失会怎么样?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像一条蛇一样纠缠着钱向忠的思绪,使他欲罢不能。

    他太清楚姚红存在的危险了,近来情人举报、小三翻脸的案件不少,而且每一件都能轻易得手,想想昨晚姚红的话,以及阴辣、决绝的表情,他相信到了危急时刻为自保姚红会这么做,而且会不顾一切情分地这么做。就像一句话这么说的:“之所以还有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高”,而赌徒急眼时押房子、押地,甚至押老婆孩子,不是没有恩爱,而是没有选择。

    情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有情时是亲人、是生死相依的人,无情时连路人都不如,路人不过是彼此擦肩而过的人,而无情的情人却有着感情纠葛,还有着钱财、**等等的东西在里边,相对于夫妻的婚姻保障,情人是最没有安全保障和维系基础的关系,不能有归属,也没有结果。如果情人关系最终不能以婚姻关系稳定,就一定会走向分裂和仇恨。年轻貌美时的吸引,是因为有交换的价值,金钱和美貌的交换,地位和**的互换,彼此都觉得合理,又彼此都满足了需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换的基础变了,交换也就不复存在。这种种**裸的交易维系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而付出的代价也越大。

    钱向忠担心的就是这些,而目前所需要做的就是把危险降到最小,或者消弭,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消失。

    想到这里,钱向忠给刘三打了个电话,约刘三中午在他公司附近的荷花苑吃饭。

    打完了电话,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跟秘书小王说胃不舒服,要到医院去一下,而且拒绝了派车,自己下楼打出租车离开了市人大大院。

    钱向忠先请出租车把他带到农业银行,取了十万块钱现金,又提前到了荷花苑饭店,订了包间后给刘三发了个信息,就坐在包间里,慢慢喝着服务员送来的茶水,想着一会怎么跟刘三说这件事。

    刘三是钱向忠老情人刘琴的弟弟。刘琴是教委办公室的副主任,钱向忠做副市长分管文教卫生口时时与她有了交往,有一段时间很是迷恋刘琴身上的书卷气和优雅的谈吐,觉得与姚红小鸟依人的温情和缠绵,有着一种雅致征服的快感。尽管从勾引、暗示到上床费了不少周折,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看上去很高雅的刘琴内心并不像长相一样清秀,而且很功利,很是务实,上床后不久就提出职务要求,说自己在办公室已经五六年了,还是个一般工作人员,怎么也该往上走一走了,而且提出她丈夫也在市二中教书很多年了,要么想办法调到教委,要么就地提一提。刘琴的要求让钱向忠觉得很麻烦,尤其是有夫之妇很不安稳,玩玩可以,长久了很可能会出事。因此,在交往了不到一年,也就是调整分管口之后就不再来往,但还是使刘琴成为了教委办公室副主任,她丈夫做了二中的副校长。

    虽然与刘琴没有了交往,可却与她弟弟刘三交往多了起来。刘三开了一个文化公司,说是文化公司,其实是倒腾文玩字画的,而且还涉及倒卖文物之类的事情,钱向忠这几年经常把收来的玉石字画等东西让刘三拿走处理,而刘三总能很快出手,价钱也还给的不错。刘三的交际很广,清河市的各类人物他都有接触,而且口风很严,这也是钱向忠找他的主要原因。

    一个不相关的人,办一件不相关的事,这样的案件是无法追查的,这就可以保证万无一失。钱向忠渐渐感到轻松起来,但想到可能从此很长时间看不到姚红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也有点隐隐的不安。但想到可能带来的危机,也就顾不得这些儿女情长了。

    “钱哥,我的亲哥哥,你看你还怎么亲自跑过来,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我去看你就是了。”随着话音刘三快步地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地说着。

    “我也是闲的难受,过来跟你喝两杯。”钱向忠抬手示意刘三坐,他有点看不上刘三身上的那股痞气,原本小伙子长得很精神,高高的个子、胖胖的圆脸,可非要剃个光头,露出乌青的头皮,而且脸上的肥肉堆着,不说话的时候条条楞楞地横着,似乎很凶狠的样子,而且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老头衫、休闲服、穿着个布鞋,吊儿郎当的样子。钱向忠提醒了他几回,做文化生意的应该有个文化人的样子,可他总是答应,可总是学不会。今天看他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想想要让他办的事,就忍住了。

    服务员很快就上来了菜,刘三也殷勤地为钱向忠倒上了酒,端起杯子,恭敬地说:“钱哥,我敬您。”

    钱向忠举起杯,轻轻地与刘三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干了,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地嚼着。

    “钱哥今天找我有事?”刘三站起身往钱向忠杯子里倒满酒,陪着笑脸说。

    “先喝酒。”钱向忠举起酒杯,对着刘三示意了一下,仰头又干了。他知道,这会还不到说的时候,要先抻抻这小子,越往后他就越会沉不住气来,等他求到自己再说,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这就是他们这些号称江湖男儿的青年人最大的弱点,义气、仗义、好面子,是他们自诩的基础。

    看钱向忠干了,刘三也赶紧端起杯子干了,急忙又给钱向忠的杯子满上。看钱向忠又举起了杯子,赶紧举手做投降状,“哥,哥,钱哥,咱不能这样喝,您有什么话就说,小弟可承受不起您这样的客气。”

    钱向忠微微笑着,放下了杯子,拿起筷子,仍然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哥,我的亲哥,您有什么话快说吧,真要把弟弟急死?”刘三瞪起了圆眼,急切地说着。

    “干了这杯就说。”钱向忠端起酒杯示意着,又是一口干了。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可以说了。等刘三喝了酒,又倒上以后,缓缓地说:“想请兄弟为哥办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哥让弟弟办得事,分分钟搞定,没二话。”刘三大声地说着保证着,只差没有拍胸脯了。

    钱向忠拿出手机,翻出姚红的照片,递给刘三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这个人,哥想让她消失。”说着话,拿起装了十万元钱的纸袋子,递给刘三。

    刘三接过纸袋,低头看了一眼,沉饮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很快就咬了一下牙,把纸袋还给钱向忠,直爽地说:“哥的事就是弟弟的事,为哥办事用不着这个。”

    “我也知道你们都有规矩,按规矩来。”钱向忠推开刘三的手,恳切地说:“只要兄弟把哥的事情办了就行了。”

    “行,不跟钱哥您客气了,我也不用问哥为什么。”刘三痛快地说:“哥把照片发给我就行了,如果还有地址、电话也都给我。”

    钱向忠把姚红的照片发到了刘三的手机上,又掏出笔来写下了姚红的电话号码、车牌号、公司地址,以及清河小区的地址,还不忘写上了教委宿舍的地址,写好后交给了刘三。

    “哥你就擎好吧,三天之内一定让哥看到结果。”刘三把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庄重地说。

    “哥相信你。”钱向忠说着端起酒杯,与刘三碰了一下干了,就详装叫服务员结账,被刘三坚决地拦住了。钱向忠也没有跟刘三客气,借口还有事,就先走了。他不愿过多地与刘三呆在一起,一个是烦他身上的痞子气,还有一个原因,是怕自己会反悔。

    出了酒店,觉得脚下有些飘忽,可能刚才几杯酒喝猛了,也可能是昨天到今天脑子太累了,还是赶紧回办公室眯一下,静一静,他现在迫切需要静一静。

第六十四章 救命稻草(1)

    彭群早早就起床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而这习惯的养成可以说是始于兵站那几年的历练。只要有车队停靠兵站,早早的就要起床,检查车辆情况,遇到冬天还要提早拿上喷灯和木材,给车辆水箱解冻和加温,以便使车队战友们睡醒之后能顺利地启程,这是兵站的责任,也是战友们之间友爱的体现。兵站一年到头,没有车停靠的时候很少,这种情况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夏季供应比较充足的时候,车队一次的运输可以供应高原驻军很长的时间。一种就是严寒的冬季,大雪封山,无法正常的运输供应,驻军就只好靠储备应付严冬。一般这两种情况都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因此平日里车队总是不断,有时虽然没有车队,只是一两辆车,这是兵站更应该重视的时候。一两辆车的运输,或者是执行重要任务,或者是运送重要的设备和物资,哪个时候就要排班连夜执勤,维护车辆,以使战友们的任务能顺利完成。正是这样的特点,使得彭群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不管睡得再晚,早上准能按时起床,这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今天早起,不但是习惯,还有偶遇的想法。昨天没有机会与黄副省长单独的交谈,总让彭群觉得心里不踏实,而且更想知道,昨晚饭前谁给他打了电话,使得他的情绪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而且昨天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很想听听黄副省长的看法和指示,希望能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或者暗示也可以。

    昨晚被黄副省长冷淡地请出了房间,彭群不敢造次地早上敲门。他知道黄副省长有早起晨练的习惯,而且也是坚持了很多年了,所以早早起床,邂逅似的陪省长晨练,也可以多少有个说话的机会。

    可从早上五点多,一直到将近七点,也没有看到黄副省长晨练的身影,更没有从哪个房间传来什么异样的声响,看来黄副省长爽约了,是哪通电话,还是昨天太过劳累,彭群猜测还是电话的原因大一些。

    没有看到黄副省长晨练,就更不能贸然与省长共进早餐了,接待都是县委办专门人员负责,一个县的主官陪同吃早饭,无论如何不合时宜,也不合规矩。

    彭群只能继续等待,早饭后黄副省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会议室,听平原县党政班子领导的集体工作汇报,这是安排好的议程。

    黄副省长很耐心地听着汇报,不断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一些要点和数字,频频的点头微笑,似乎很满意平原的工作。在认真听取了彭群和郝涵的工作汇报之后,黄副省长发表了重要指示,充分地肯定了平原经济的发展和进步,特别肯定了平原党政班子的团结和协调一致形成的合力。“党委支持政府班子的工作,在把控重大问题和重大方针政策不走样的前提下,放手让政府开展工作,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这与班子成员的互帮互让的分不开的,面对工作中出现的这样那样的问题,要立足解决问题,化解矛盾,稳定局面,促进发展的思路开展工作。”黄副省长特别强调了骗贷和民间融资,以及其他已经暴露的问题,要冷静,更要分清问题的实质,要敢于负责,敢于承担责任,勇于为上级机关分忧解难,甚至必要的时候要有牺牲自己的准备。说到这里,黄副省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彭群一眼,接着谈起了改善民生和发展经济的关系,但彭群却再也没有听见什么,只有牺牲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由于时间的关系,黄副省长还要陪同北京来的领导们去往河海机场赶飞机,因此汇报和指示匆匆忙忙地结束了,平原县的党政班子成员集体将黄副省长和北京来的领导送下办公楼。在送别黄副省长上车的时候,彭群紧紧握住黄副省长的手,眼睛里是希望,是渴求,甚至有些乞求的意味,黄副省长客气地拍拍彭群的手背,轻轻地抽回手,温煦地笑着向送行的人挥手告别,转身上车离去。

    彭群的心空了,心绪仿佛被飞驰的车子带走了似的,只有渐渐远去的车子慢慢地在眼帘中消逝。

    送走了领导们,彭群出奇地与大家伙寒暄了几句,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了愣怔的郝涵和常委们,不知该何去何从。按照往常的惯例,领导视察走后都要有一个简短的常委会,一则是布置落实领导讲话精神,二则根据精神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可今天彭群似乎忘了这些。

    “乔主任,你回头到彭书记办公室请示一下,是不是需要开个小会统一一下思路。”郝涵微笑地看着乔商,交待着。慢步同几位常委转身往楼上走去。

    乔商得到郝涵的指令,赶忙快步上楼,往彭群办公室走去,敲敲门后推门进去,看彭群正坐在沙发上沉思着什么。等了一会,不见彭群说话,就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问:“郝县长让来请示一下你,接下来的常委会还要不要开?”

    一席话好像立时将彭群从沉思中惊醒,他愣怔地看了乔商许久,才似乎恍然明白乔商话中的意思,定了定神,缓缓地说:“就不开了吧!你去跟常委们通知一声,改日再安排时间开吧。”说完定了一会,看着乔商转身要走,就补充着说:“你去跟郝县长说一下,让她代表县委政府到会展中心,感谢一下来参展和洽谈的客商们。”说完挥挥手让乔商离去了。

    看着乔商离去的背影,彭群立即觉察出自己失态了,不但郝涵看了出来,所有常委也都看出来了,不然不会有这样的问话。想着乔商到小会议室通报各位常委后各自的表情,肯定会带来更多的猜测和疑问,可现在彭群却没有心思理会众人的猜测,甚至无力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去跟大家解释,他的心被瞬间抽空了,而抽空他心绪的就是“牺牲”二字。看来这回黄副省长是要牺牲他彭群以保全自己了,而且势必也知道彭群手中掌握着的东西的份量。这也是彭群来到平原之后,对于黄副省长的利诱,以及此后于姐的要挟,还有高山的紧逼和肆无忌惮,彭群开始有目的自保和反制,通过各种途径和方法收集了很多黄副省长的材料,也是希望能以此在关键时候救自己一命,而且也暗示过黄副省长和于姐,得到的当然不仅仅是安抚,还有实际的许诺。比如进市委常委,或者副市长的承诺,这些都难以让彭群相信,因为他已经不是他的人了,早已经被归类到背叛的层次了,所有的承诺都只是安抚,就像医生对垂危病人的安抚一样,好听舒心却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而唯一有的意义是可以让他们知道,他彭群也可以与他们同归于尽,这就是被逼无奈的鱼死网破,这能暂时保他平安,如果可以持续几年,甚至可以保他平安着陆,但这回看来恐怕不是这样,而是要牺牲他来保全他们自己了。由此也让彭群想到了代他受过的德清县委办主任,撤职查办,尽管最后不了了之,但还是在不到退休年龄的时节提前退休了,政治生命从此终结,而他会是这样的后果吗?彭群感到后怕,而且后果可能会更严重,怕不是丢不丢官的问题,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

    黄庆的表情和态度表明了这一点,拒绝见面,拒绝谈话,甚至拒绝更深一步的眼神交流,就明确传达了黄庆的态度和意愿,很多不愿意说的话都在讲话和指示中说清楚了。牺牲,为什么要牺牲,而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这也是彭群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问题,以至于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来很大一会也没有拿起来看,直到一支烟吸完,才慢慢地拿起手机看短信。

    短信是黄庆发过来的,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大事好讲,小事难托,好自为之,善莫大焉。”

    短信现在已经成为官员间很流行的交流方式,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都可以发短信交流。即使不很方便,也能在方便的时候收发和回复,即不影响工作和活动,也不影响信息的交流和沟通,往往只是几个字或一句话,很多事情就都微妙地传递了。有时候仅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黄段子,也就传递着发短信人的心情和状态,而且都是一对一的交流,隐秘而安全,看完之后删除,一些约定或要说的意思都明确无误地交流了。

    黄庆就很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戏称为拍电报,而且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和与众不同,常常会使用四字短语的形式,似乎这样才与众不同。但这样一条短信却让彭群更加的迷惑,似乎在明确地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或承担了,大事黄庆可以说上话,小事就难以开口求情了,而大事小事的区别也许就是大家的事或个人的事了。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看上去天大的事,甚至死人或重大事故,经过运作和转圜,经过看似复杂的一番太极推手般的交换,就能消弭于无形。很像两个绝顶武林高手的对决,看上去腥风血雨生死相搏,但却能在简单的对决或变幻之后,云开雾散鸟语花香,这就是功力。谁也伤害不了谁或没有绝顶胜算的时候,往往以自保为最高选择,因此不可能会看到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惨烈。官场尤其如此,彼此都有软肋,也都有需要挂牵或保护的东西,因此说情的只要点出对方的要害之处就可以了,下来就是条件的交换和妥协,商场上称之为谈判,而官场上就是交换。再大的事情都不可能一人所为,而且越大越复杂的事情越是这样,这也恰如一场大战,动用的兵力越是庞大,主帅也越居于安全的位置,搏杀的壮士越多,主帅的责任也就越小,因为主帅能从事的事情也就越少,重大的事情也是这个道理,越轰动越参与人数众多的事情,领导者的责任越小,可以不知情,可以不知道,背黑锅的人总是可以找到的。自愿或被迫无关紧要,关键是有人可以保全主帅安全脱身,才是重要的。冤死的鬼到什么时候都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历来如此。

    相对于大事的容易开脱,小事却并不那么容易说情。酒驾就是酒驾,只要被抓了现行,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官场上最忌讳的贪腐和生活作风问题,只要有实际确凿的证据,任何人也难以说情或开脱。这在彭群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大办丧事收受礼金,可以以不知情让县委办主任顶罪,而且不牵扯任何其他的事情,黄庆就可以很容易的帮他解脱,而如今自己工作和个人生活方面的问题,却谁也难以帮他洗白,关键是看黄庆是不是肯出手相救,而且也不是没有办法。完全可以借骗贷和民间融资巨大事件造成恶劣影响为借口,追究彭群的领导责任,就地免职或调离,事情平息后再异地复出或过度,自己都能看出的路数,相信黄庆这样的官场老手不会看不出来,只是似乎已经感觉出来他的用处不大了,准备抛弃他了。

    彭群觉得不甘心,一股火也在心中熊熊燃烧,他想了一下,拿起手机,给黄庆也发了一条短信:“网开一面,各自方便,鱼死网破,奈何奈何。”

    发完了短信,彭群又拨打了移动公司王经理的电话,他要搞清楚昨晚饭前的电话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堵在他的心中,不搞清楚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该如何应对。

    “小王,你马上帮我办件事。”彭群简洁却不容质疑地给王经理布置着,对于这个小王他完全放心,所以也不用隐瞒什么,“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昨天晚上的通话记录,特别是五点半到六点的通话。”彭群将黄庆的电话号码说给了王经理,然后焦急地等待着他帮自己解开谜团。

    王经理是妹妹的小叔子,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了清河移动公司工作,工作干得不错,而且也勤快,没几年就做到了部门领导,正巧赶上机构干部调整,彭群就通过关系把他弄到了平原做了经理,也算是独当一面了。小伙子很感激他,也很听话地帮他办了不少事,跟踪和监视班子成员或其他需要关注人员的电话通讯就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小伙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而且也做的很是隐秘。

    其实昨天晚上彭群就想让小王查的,考虑到今天还要见面,就没有着急这么做,而现在却是刻不容缓了,必须要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就在等待王经理电话的时候,黄庆的短信回复来了,还是简单的几句话:“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塞翁得马,焉知是福?斟酌斟酌。”

    彭群立时有些恍然,黄庆短信中的典故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各种场合说过。这位领导为了显示自己的儒雅和文采,常常会在讲话中用上成语典故和诗词章句,显得文化底蕴深厚,其实都知道,他的秘书们手头边,唐诗宋词和成语大词典,都是必备的书籍,根据不同的场合或活动,提供给他不同的诗词和典故,供他使用,天知道这些诗词他看过几篇,又能记住几句。

    但这两个典故却是今年春节之后,在黄庆家中听他说到的,而且很是郑重其事。那是黄庆如愿成为省委常委、常委副省长之后,几个他过去的老部下,相约赶去祝贺,在他的家宴上听他说的。说是家宴,其实也是有选择的,而且门槛很高,低于二十万,门都进不去。彭群也是先送了十万元,后来听说内情又补送了十万元,才在第三批被通知参加的。

    “我就是不喜欢屁大点事就大操大办的,弄一个大饭店,通知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这不是借机敛财又是什么?你知道人家愿不愿来,是不是甘心情愿,弄得鸡飞狗跳的,不但影响不好,还伤了同志们之间的感情。”大范围的敛财黄庆是不愿意做的,也是不敢做的,他只收自己认为应该收的,老部下,老关系,甚至一路走来曾经施恩的人。他不担心这些人给不起,正像笑话里说的,贪官的眼里所有的干部都是贪官,或者是无利不起早的敛财之徒。嫖客眼中所有女人都是娼妓,而娼妓眼中所有男人都是嫖客。他知道自己的属下都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样的背景和把柄,尤其是像彭群这种带病提拔的人,他们不能放弃伸过来的救命绳子,哪怕这根绳子有一天将会变成绞索,因为他们无从选择,只能任由黄庆摆布。这样的人很多,彭群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彭群很佩服黄庆控制下属的能力和计谋,用弱点和缺陷控制人,这招太阴,却真正管用。这样编织起来的网络,坚固程度是难以估量的。这样一个普通的庆祝升迁的所谓家宴,收受的好处就何止几百万真金白银,彭群真是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到底还是小毛贼的做派,而黄庆才是江洋大盗的做派,这样的贪腐才是真正保险又可靠的收入。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的典故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叙述了,我只说意义。羊跑了,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这的确看上去是悲剧,但换一个角度看就不是这样。羊跑了,羊圈还在,就能够继续养羊,养更多的羊。跑羊的事情只是给牧羊人提了一个醒,要筑牢羊圈,这样看坏事就变成了好事,只要筑牢了羊圈,看上去是得不偿失,但却可以在教训中学到经验,暂时的损失也就可以弥补回来。”黄庆看似漫不经心却意味深长地继续说着:“下面再说说塞翁得马的典故,其实是从塞翁失马演变而来。塞翁的马丢了,他却很开心,因为丢了一匹母马却引回了两匹公马,这就是遇事不慌的典范,能自己宽慰自己,但得马之后的塞翁却并不开心,因为随后就有儿子骑马摔断腿的悲剧发生,这就是得与失的关系,这就是辩证法。得失之间的变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才有了舍得之间的利益转换,所以勉强得到的不要欣喜,不一定要在哪些方面失去,还是要全面来看得失,有时候舍就是得。”

    应该说黄庆的口才绝对是一流的,他不但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意思,也能通过语言说出你想说的意思而让你佩服,更能利用先说的优势堵住你想说的意思,这就是权谋,也是智慧,运用到官场上就是政治智慧。但这个时候发来这样的信息又想传达什么意思呢,自己做出牺牲,而后他还可以帮助弥补。塞翁得马的意思呢,是自己鱼死网破之后即使能得到一定的保全,却会带来更大的灾祸,会波及到哪里呢?彭群不知道,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先是小弟弟彭刚打来电话,一上来就是带着哭腔说:“刚才接到台里的通知,我被停职了。原因是在新闻采访中收了企业的红包,这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怎么现在才来调查,一定是有人故意整我。”

    “先别哭,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彭群厉声地训斥着彭刚,但对于这个小弟弟,他是最痛爱的,不仅仅因为他们两个相差十几岁,而是这个弟弟从小就乖巧、听话,腼腆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必须由他来保护,而他也必须保护他,“你先别急,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挂了弟弟的电话,彭群立刻就想到了黄庆,作为曾经的海城市委书记,现任的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他完全有这个能力,也完全可以做到,但会为了他拿自己的弟弟,一个普通的电视台小记者开刀吗?他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有犹豫,立刻就跟自己的老战友,海城市电视台副台长刘孟磊通了电话,得到了证实,的确是刚接到上面的电话,要求对记者职业贿赂进行打击,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还要看调查的情况,而且涉及的也不仅仅是彭刚一个人。

    证实了这些,也就证实了彭群的猜测,的确是冲着他来的,但给弟弟的电话也还是尽量的委婉和温煦,“你也不用担心,调查的不是只有你一个,而且你们收红包的现象也不是现在才有,所以要想开一点。”

    “说是这样说,可我现在正在新闻部主任的公示期,一旦查实些什么,就全完了。”说着话,彭刚又带着哭腔,似乎立即就能哭出来。

    “好了,好了,哥知道了,哥会安排好的。”彭群安慰着弟弟,尽量显得和顺。

    “那就多谢哥了”,彭刚感激的话似乎要继续说下去,可对着哥哥又不能说的太多,因此就转移了话题说:“哥哥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嫂子不在身边,你自己要多当心。”

    放下了弟弟的电话,彭群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也就是这个弟弟,嘴甜、有眼色,还很会来事。当年弟弟大学毕业,按彭群的意思是准备把他安排到县文化局或电视台的,因为这个弟弟喜欢文艺,又学的是电视编导专业。可弟弟执意要去海城市电视台,怎么说都没用。弟弟也是被母亲娇惯坏了,最小的弟弟,母亲宠爱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母亲发话,让彭群给办好。没办法,彭群只好托自己在海城市电视台当副台长的战友给办了这事。后来才知道,弟弟执意要去海城市电视台,是因为大学时交的女朋友是海城的,毕业之后进了电视台。这让彭群很是生气,为了一个女朋友,就放弃自己熟悉的环境和人际圈子,自己去陌生的环境打拼,这不是傻吗?以至于将近十年了,还是一个普通记者,如果放到德清市,当不了台长,起码也应该是个副台长了,但却没有办法说,毕竟弟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有些话也不好直接说,而且彭群觉得,与弟弟尽管只差十一岁,可想法和思路却像是两代人似的。

    由此也想到不久前弟弟所来的电话,兴冲冲地告诉彭群,他就要做新闻部主任了,已经开始考察了。电话里就能明显感觉到他难以抑制的兴奋、激动之情,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不停地说着得到这份工作的不易,过程、艰辛,乃至细节,那一会他能想到的,几乎一股脑地向彭群倾泻而来,根本没有他插嘴问话的间隙。好容易他的叙述有了停顿,彭群当时也许是心绪烦乱,也许是感觉不好,随口就说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啊小弟,你考虑好了吗?”

    一下子把弟弟说楞了,好久没有回过话来。也许这个时候问这个,也许是在思考,片刻才轻轻地说:“我愿意试试。”

    彭群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冷峻,觉得挺后悔,这么一个高兴的时刻,怎么说这个,又怎么是这个语气,立刻解释:“哥的意思,你现在做记者不是很好么?无冕之王,自由自在,天不管地不管,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做哪个什么新闻部主任呢?”

    “无冕之王说到底还不是王,在外人看来很光鲜,可在台里狗屁都不是。我都三十大几的人了,该有一些事业基础了。”

    彭群无话可说了,也意识到了自己忽视了弟弟的感受。他认为弟弟当个记者挺好的,每日里事情不多,参加一下会议,拍一些领导活动,轻松自由,收入也不差,而且没有官场哪些复杂的纠葛,因此就不是很上心他的职务和前途。老战友曾经给他说过,有心提拔提拔弟弟,都被彭群坚决地婉拒了,他不想让弟弟踏入官场这个是非圈,想让他清清白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的轻松自在一点。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完全错了,没有不想出人头地的人,也没有不能出人头地的职业,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往往就是简单的职务高低,其次才是能力或技能,这在一些没有过高技术含量的部门或单位很是普遍。

    彭群知道弟弟的工作做的艰难,市级电视台经营和广告压力大,所有部门,所有人员都有创收任务。以前他在德清市做书记的时候,弟弟的,包括弟媳妇的创收任务都是他在德清给解决的,离开以后就靠他们自己了,困难是肯定的。弟媳妇人长得漂亮,弟弟又比较文静和腼腆,家里的关系很是微妙。曾经听妹妹说过他们经常吵架,好像还不仅仅是钱的事,也许还是嫌弃弟弟没本事,所以彭群很为这个弟弟揪心。

    弟弟其实就是一个很青春、很阳光的大男孩,大学考得也不顺利,连考了两年都没有过提档线。上的大学也是那种拿钱就能上的学院,尽管进了电视台做新闻,可比着哪些正牌大学的毕业生,还是要矮三分。彭群经常嘱咐他多读些书,特别是一些专业之外的闲书,言外之意是要他不要浮躁,多一些时间来积累和思索,但似乎他并没有听,或者没有认真的听,而总是侃侃不休地谈设想、谈规划。有时真想告诉他,现今的虚华都不是真实的,是沙滩上堆积起的城堡,是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淋的,建造起这些城堡不易,但摧毁却是一刹那的事情,但想来却怎么也难以说出口。毕竟太残酷,毕竟还没有发生,毕竟说到的未必他能相信,但在这样一个浮躁的时代,浮华的胜景背后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需要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努力和勤奋就可以实现的。

    因此“高处不胜寒”才是彭群想告诉弟弟的,因为高处的风光之后会是长长的低谷,是更加艰难的竞争和倾轧,这些他准备好了吗?

    想到了弟弟,就自然想到了妻子和儿子,黄庆能对弟弟这么一个小人物大动干戈,难得会放过妻子儿子吗?

    这样想着,小王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彭群,昨天晚上晚饭前的电话是北京打来的,之后的电话既有北京的,也有清河的,电话很多,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钟,小王问他要不要打个清单给他送过来,彭群果断地拒绝了,只要知道缘由就可以了。

    挂断小王的电话,彭群给驻京办的老乡发了一条短信,同时也给省公安厅的战友发了短信,都是简单的“怎么样?”三个字,但意味却是看到的人都知道问的是什么。驻京办老乡当然知道彭群要打听的是来自北京与河海有关的内幕消息,而战友也会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老乡得到过他不少好处,也给他传递过不少消息。战友更不用说了,一起滚爬过几年的战友情谊,绝对是靠得住的。

    很快北京的信息先到了,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但内容却字字刺目:“河海很快要爆发政治地震,涉及高层。”似乎印证了昨晚黄庆接电话之后的失态,或许他得到的消息更为准确,也更加具体,因此才有了牺牲羽翼的决绝。彭群再次陷入了迷乱,但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机,老战友的短信也到了:“形势已经渐渐明了,老战友,你糊涂啊!!!”大大的惊叹号像一个个炸弹在他脑子轰响,看来省公安厅已经获得了突破,只等最后收网了,而很快收到的一个短信却使他如坐针毡:“你的妻子儿子现在美国暂时安全。”号码不熟悉,但传递的信息却是明确无误的,妻子儿子暂时安全,却并不表明永远安全,或许有一天就会不安全,关键是看自己的态度。

    彭群没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拨通了妹妹的电话,听到电话里妹妹平静地声音,彭群心中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但仍然是不放心地问:“小妹,近来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都挺好的。”小妹显然对接到哥哥的电话很高兴,“大哥,你也好吗?前两天给嫂子通电话还说起你,挺担心你的身体的。”

    “哥挺好的。”彭群嗓子有些干涩,突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脑海,“你嫂子和宝宝那边,你们多联系着点,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大家多帮衬一些。”

    “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到底怎么回事?”妹妹的声音变了,急促中带着颤抖,“哥,你别吓唬我啊,哥。”

    “没事,哥没事,只是顺便说说,看把你吓得。”彭群眼睛湿润了,似乎是埋怨,又似乎是强调,尽量声音平淡地似乎是开玩笑地说:“大哥关照你们这么多年,怎么你们关照一下我家宝宝就不行了,我不在家,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该多关心关心小勇和小刚啊!放心吧,哥没事!”

    也许是彭群的镇定,也许是话语里玩笑意味的轻松,妹妹担着的心放下了,但还是不放心地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无非是让他多注意身体,少喝酒,少抽烟之类的。如果是其他人,彭群早就不耐烦了,可只有这个妹妹,她说什么彭群都不烦,这不仅仅是妹妹浓重的河东口音让他感到亲切,还因为母亲不在以后,也只有她还记得这么絮叨他,就像母亲一样,甚至比母亲还烦。

    彭群很享受这种絮叨,享受这浓浓的河东乡音,甚至享受着妹妹的紧张和担心。他知道妹妹所说的情况是真实的,妻子和妹妹这对妯娌,亲的跟亲姐妹一样,妻子的自私和孤僻的性格,似乎到了妹妹这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之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这倒不仅仅是妹妹带宝宝多一些,好一些,而是妹妹的善解人意。妹妹似乎跟所有人都能处好关系,这点很像母亲,不管什么事,什么人,她都掏心窝子地对待,都当成自己的事,而且往往是先做后说,或者只做不说。除了母亲,她为这个家付出的最多,彭群离开家当兵的时候,妹妹不过十六岁,就承担起了照顾全家的责任,有时候做的比母亲还多,小弟弟彭刚,几乎可以说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进城以后更是成为老王家的顶梁柱,不但伺候公婆,呵护弟弟妹妹,连老公也伺候的跟个大男孩似的,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彭群常常羡慕老王家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身上具备了传统妇女所有的勤劳、善良、节俭、温厚、淳朴的本性,更重要的是开朗,从没见过她有不开心的时候。彭群的婚姻出现裂痕,以及外面有人,她都知道,也多次说过他,尽管作用不大,但却始终在说,却从来没有让母亲知道过。他很感激妹妹,是她联系着与妻子的纽带,他们之间联系很频繁,很多美国的消息也是妹妹传递给他的,把妻子儿子拜托给妹妹,应该让他放心。

    那一刻可怕的念头涌上来之后,像是梦魇一样在脑海中纠缠,怎么也赶不走,那就是了断,自我了断。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彭群也很吃惊,但一件件事情累加在一起,似乎让他明确了,也许只有这一条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是彭家人的骄傲,是这个家族最为让人羡慕的成功典范,他不能在监狱里接受家人的怜悯和担心,更不能让他多年建立起来的信誉和形象崩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而今也有人希望他死,以此掩盖一些东西,并为此采取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其实就是为了让他闭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满意。

    妻子儿子的事情不用他过分的操心,只要安全,只要没有人为的干扰,几年来给他们的钱,完成儿子的学业,过上正常的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想想妻子和儿子的未来,想想他为他们做的一切,歉疚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下。

    有了死的念头,彭群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现在似乎能做的,就是屈服,就是妥协。此刻的彭群,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战场上的俘虏,随时等候着别人,在决定着自己的命运。曾经军人的冲动让他觉得不甘心,也不愿轻易就范,他还要挣扎一下,即使不能得到什么,也要最后再努力一下。

    彭群点上了一支烟,冷静地思考着,慢慢拿起手机,给黄庆发了一条短信:“塞翁放马,是福是祸?网开一面,宅心仁厚。”

    在等待回复的时候,彭群也在做着准备,他站起身走进里间的卧室,从隐藏在墙壁间的小保险柜里,拿出了厚厚的一叠纸张,慢慢地拿回到沙发上,放在茶几上,随手翻看着。其实也不用刻意地去看,那一张张纸上写的东西,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而且万万没有想到,自保的东西反而会要了自己的命,成为勒上脖颈的一道道绞索。

    信息很快就来了,正是彭群预料到的内容,甚至词句都与想象的出奇一致:“涅槃重生,无疑再造,幡然悔悟,天高云淡。”

    彭群看完后冷笑了一声,默默地给彭刚发了一条信息:“放心,没事了。”然后慢慢地将手机里黄庆和相关的信息一一删除,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做完了最后的努力,拿起了茶几上的东西,走进了卫生间。

    待做完了这一切,回到办公室沙发上坐下,想到下来可能会面临的场景,心里一阵抽搐,却又感到无比的轻松。

第六十五章 救命稻草(2)

    那梦境中扼向自己喉咙的手,终于没有合拢,不管是一双还是很多双手,他都没有给他们机会,不管是齐天翔,还是黄庆,他都没有失败,也不可能失败,因为他是彭群,河东深山区彭家坳走出来的骄傲。

    想到了齐天翔,心里涌上了一丝复杂的情愫,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当在小招房间里见到齐天翔的那一瞬间,尤其是见到房间里的孟获和焦赞,彭群似乎就明白,有一只黑手在伸向齐天翔,而且也暗暗地替齐天翔担心。初期他怀疑齐天翔是冲着自己来的,阵前杀威立信,是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行动,是受了高人点拨的,但渐渐觉得不像这么回事,自己的问题很简单,用不着他煞有介事的搞什么培训来争取时间。齐天翔似乎对自己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而是高山的工程,黄府的豪奢,甚至曙光厂的现状更感兴趣,于是也就有了些许的释然,甚至暗暗有些高兴。他不愿干涉齐天翔的行为,尽管他知道刘唐子和李政,甚至郝涵都在帮着齐天翔忙着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平原县毕竟还在他彭群的掌控之中,想要做些让他不知道的事,而且明目张胆地做,还是不容易,能告诉他事情和细节的人很多,只是他不愿管就是了。

    想想也是,为了他这个小小的县委书记,他一个省纪委即将上任的书记,穿州过府地亲自来调查,的确是小题大做。如果真是这样,结果就像齐天翔的培训,全省一百多个县、市、区,累死他都培训不完,即便是查案,也是累死都查不完。他有更大的事要做,谋划的也是一盘大棋,针对的不仅仅是他彭群,而是更高的目标。后面一定有高人指点,他静静地看着棋局的发展,而且从一开始就料定,这盘棋齐天翔注定是赢家。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齐天翔,有一个好靠山,有一个好的引路人。尽管也佩服齐天翔的正直、敏锐和对信念的执着,但谁不是这样,岭南乡的自己比齐天翔更有信念,而且更有勇气和务实的工作作风,他可以一连几十天在山区里走村串户,可以一连几十天住在矿山的窝棚里和工人们一起挖矿,这点恐怕齐天翔还真不一定做的来,但可怕的还是后面,自己没有领路人,没有人适时的给他提醒和指导。老书记虽然一步步把他推到了德清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但那只是欣赏,是使用,是注重了他的优势和特点,而忽视了对他的鞭策和指导,充其量只是个恩人,而不是领路人。而且自己做正职的时候多,做副职的时候少,没有了来自班子正职的制约,也渐渐滋生出正职的霸气和不受控制的野性,还有更不可忽视的原因,自己过于年轻就取得了过于巨大的成功,难以控制和缓释内心膨胀的**,特别是对权力的**,对利益的诱惑,年轻的内心承受不了,也没有有效的抵御手段,一旦酿成错误,也就无法挽回了。

    所谓成熟的果子更容易坏,不是因为果子的特性,而是成熟后的果子没有了自身成长时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没有青涩期的谨慎和怯懦。

    这就是齐天翔的幸运,他有个好老岳父,做了十几年翁婿,早不提晚不提,只在齐天翔近四十岁的年龄才着手运作,简直是高明之极。既可以让齐天翔在大学相对简单的环境里成长和经受世俗的历练,积累相对的资历和经验,同时也可以避免来自基层历练的污染和干扰,特别是可以轻松地绕过是非和成熟前的诱惑。

    是与非,也就是对与错,古往今来很长一个时期是评价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个时代简单而清晰的标准。尤其是对待历史或历史事件,科学的唯物史观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标准,那就是对民族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推动或阻碍。同时,也在是与非的评判中知晓一个人的观点和思想意识,并且将大多数人认可的标准作为是非评判的标准,沿袭并传承着。

    无论是传统文化的善恶观,还是唯物论的二分法,强调的都是是非明确的判断标准,是与非,对与错,黑与白,善与恶,都有着明确的观点。乃至蒙童启蒙时,就有典型是与非的比较,都有明确的善恶对照,因此不论是圣人的《论语》,还是开蒙的《三字经》,明事理、辨是非,忠奸善恶都有基本的评判标准。

    孔子不饮盗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苏武牧羊不坠其志,文天祥泣血不坠其忠,这些是非观点达到极致的人物或事件,始终是气节、忠义的代言,更是信念、信义的集成,乃至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的道德标准,延续着历朝历代的文化传承,成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既得到历代帝王的推崇,也得到民众的认可,渐渐融入民族的血脉。

    不知从何时起,渐渐的评判标准多元化起来,而且是与非的评判也模糊起来,很多经济的、政治的判断标准混淆着是非,上与下、对与错、增与减都有了另类的说辞。可以增长,也可以负增长,甚至零增长;可以发展,也可以逆发展,甚至被发展;更有学者专家的“强奸妓女比强奸良家妇女危害小”,“塑化剂的危害比毒品要小”,“社会财富的分配就应该体现贡献和差别”;一时间,概念混淆,是非颠倒,甚至善恶不辨,使得社会评判标准模糊不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基本判断,遇到了小贩就有了杀人有功,杀人应该;名人之后聚众强奸,罪与非罪竟然成为争论的焦点;老人摔倒不敢扶,开着豪车领社会低保;为救亲人抢救护车,为享乐卖亲生孩子;这样的事件充斥着社会各个角落,人们关注的不是事件本身的对与错、是与非,而是事件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更有甚者,“丈母娘推高房价”,“居民做饭加剧pm2.5”,“延迟退休做义工”,“房价低城市没有吸引力”,这样颠倒黑白、有悖常理和公众认知的谬论诳语,常常出于权威部门的权威人物之口,不免使人对认知产生怀疑,甚者盲从。

    当一个人失去了是与非的判断力,常常会招致大多数人的敌视或蔑视,而当一个社会出现了是非盲区,或选择性失忆时,无疑会使道德、秩序、信仰产生逆转,会使社会常态化思维融入世俗或庸俗的境地,甚至带来集体无意识或无政府状态,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社会稳定和生存。

    在这样是非颠倒的时刻,齐天翔如果贸然进入官场,得到的会是什么呢,明确的是与非容易判断,大是大非问题就不是简单的理解和判断了。白天和黑夜很容易分辨,傍晚和黎明的判断标准是什么,这就是大是大非,需要准确的判断,更需要高超的智慧和政治才能。尤其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遇到的是领导的判断有误,或者是众人的判断不正确,坚持原则呢还是顺应大流,这就需要比勇气更重要的智慧了。除非你足够强势,任何的回答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其实很多大是大非问题,需要的不是坚定的维护和回答,而是圆滑地回旋和等待,比如黎明或傍晚,仅仅等待十几分钟,就不需要回答了。这就是官场的技巧,而也是很多年轻干部迈不过去的坎,对齐天翔却不是问题,他有老岳父的庇护和指点,学院积累够了资历,进入官场就从一个相对的高度开始,脱离了年轻的青涩,有了抵制诱惑的自制能力,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技巧,未来的发展当然是不可限量的。

    对比齐天翔,彭群觉得很累,但似乎也没有办法嫉妒,不管是以前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还是在平原调查自己的时候,都没有嫉妒,也没有恨,反而是羡慕和佩服。他把握住了自己,也把握住了机会,想想自己不也曾这么高大挺拔地让人仰望和羡慕吗?当年岭南乡的乡党委书记,不是也让多少人嫉妒吗?那一张白纸般清新和纯净,不是也坚守了很多年吗?而这张白纸从洁净到满是污渍,也仅仅只有这十几年的时间啊!是自身的原因,还是环境造成的,现在彭群已经不需要去探究了,也没有兴趣去区别和鞭策了。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即门开处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他曾经说过很多次,让乔商开门后就大大方方进来,可乔商总是改不了,仍然是推开一条门缝,先探头进来,然后再是胖胖的身体挤进来,快速地滚动着来到办公桌或沙发区,向他汇报工作,或听候他的指示。

    今天也依然如此,快速地滚动到沙发跟前后,乔商小心翼翼地问:“彭书记,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想吃些什么,我让餐厅准备?”

    彭群抬起手腕,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就慢慢挥了下手,淡淡地说:“中午就不吃了,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会,你先去吧!”

    彭群温和的话语使乔商很是吃惊,他关切地问:“彭书记,你没有什么事吧,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看看。”说着话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这屋里怎么这么大的怪味,我把窗户打开跑跑味。”

    “不用,不用,你去吧,一会我来开吧!”彭群制止了乔商,这在以往也是很少见的,开窗通风这样的事是用不着他来操心的,而且言语也不会这样委婉。从窗户处收回的眼神投到了窗下的鱼缸上,似乎漫无边际地念叨着:“回头把这些鱼送人吧,也怪可惜的。”面对乔商诧异的眼神,他摆了摆手,而且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你去吧,中午我要睡一会,就不要打扰我了。”

    看着乔商离去,彭群彻底地放下心来,他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自己了,他慢慢地走到门口,将门锁上,然后又倒了一杯水,走回到办公桌前,拔掉了电话线,把手机也关了机,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两瓶药,这是为了治疗失眠让医生给开的安眠药,很少能用到,没想到现在却用到了。

    彭群暗暗地笑着,连自己也觉得奇怪,做这一切时的感觉怎么这么平静,这么有条不紊,似乎是在安排别人的事。坐在办公桌前,他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但拿起笔,看着眼前的白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写些什么,又能写些什么。

    最后像下了决心一样,写了几个字,就合上了钢笔,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第六十六章 匪夷所思

    爆炸震惊了清河全城,也震惊了谭平山。

    开了一下午的常委会,回到办公室谭平山真觉得有些累了,坐到沙发上想躺一会再回家,可心里却兴奋地静不下来。

    尽管只是全市整体工作的一部分,但平安清河建设能从口号落到实处,并形成一个全市今后一个时期的整体思路,谭平山还是觉得欣慰不已。毕竟有措施,有计划,更重要的是有资金,太不容易了,也是这一年多来他最为舒心的事情。

    可这种快乐兴奋的心情很快被电话铃声打破了,电话是市公安局长王刚打来的,急切地告知市教工小区发生了一件恶性爆炸案,有人员伤亡。谭平山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喊着司机小李的名字。

    刚出办公室就看到刘书记迎面急急地走来,离很远就问:“怎么回事?”看来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谭平山赶忙迎上去,说:“我也是刚刚接到报告,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这就赶过去。”

    “我在办公室等,详细情况立即向我通报。”刘书记看着走到面前的谭平山,“你赶紧去吧!”

    谭平山点点头,没有说话就匆匆从刘书记身边走过去,快步下楼,钻进车里,就赶忙掏出电话拨打王刚的电话。

    “我也是刚到现场,大致情况是这样。”王刚急切地说着,语音有些惊异,还有些慌张,“教工小区二号楼一单元一辆轿车发生爆炸,女驾驶员当场死亡,现场附近有四名群众受伤,其中有一名伤者伤势较重,已被送往医院抢救。现场已被控制起来,正在调查事故原因。”

    挂断了电话,谭平山立即拨打了刘书记办公室的电话,简单地将王刚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但声调却平稳、沉静。

    车很快就到了教工小区,很远就看到有很多围观的群众在观望和议论,几辆警车把二号楼附近围拢起来,二号楼入口也拉起了警戒线,里面有十几名警察在紧张地处理着现场。

    谭平山对迎面跑来的公安局长王刚微微点点头,走到警戒线外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看了看里面忙碌的民警,转过头问站在身边的王刚:“具体情况怎么样?初步分析什么性质?”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而且被炸的车辆也不是这个小区经常停留的车辆。据我们了解,死亡的女驾驶员是住在这里一单元三楼的住户,可居委会反映这几年很少见到她在这里住,只是前两天才回来住,而且还开着一辆这么豪华高档的车,很是引人注意。”王刚语调平缓了很多,“据目击者反映,出事时女驾驶员停好车后,走到后备箱取东西,打开后备箱的一瞬间发生了爆炸,估计是在后备箱事先放好了爆炸装置,而且与后备箱开关相连,只要一开后备箱就会爆炸。爆炸是仇杀,还是其他性质,现在还不好下结论,只能等现场勘查之后结合证据才能够判断。”

    “那就是说一开后备箱就会爆炸,这就是说不管在什么位置、什么时间都可能爆炸,是不是这个意思?”谭平山觉得后背发凉,这样的爆炸如果发生在商场、闹市等人口稠密场所,后果将不堪设想。想想不禁后怕起来,转头环视了一下周边的情景,暗自庆幸只是一个小区,周边只有不多的人,随即一个疑问也在升起,于是不解地问:“那么往里边放东西的时候怎么不会爆炸,而且爆炸装置放在后备箱里,不是很容易就能被发现吗?毕竟能引起这么剧烈爆炸的装置也不会很小吧?”

    “这问题我也不懂,刚才也很是迷惑,后来问了局里的技术人员,才基本明白”,王刚老老实实地说:“这是现今很科学的一种起爆装置,是有一组微电子启动开关组成的,在后备箱里只有一个触碰按钮,很小很不引人注意,爆炸装置可以隐藏在后备箱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或者干脆吸附在车辆底盘上”,说着又详细地说:“说高科技,其实原理也简单,就像咱们家里的电灯开关一样,拉一下开,再拉一下就是关。当装置放置好以后,任何时候打开后备箱就等于启动了开关,再开的时候就自然爆炸了。”

    谭平山没有再问什么,默默地看了一会,就与王刚一起往市医院赶去,慰问了伤者之后已是晚上七点多了,又赶紧赶回市委大院,市委书记刘立志的办公室里,不但市委书记,市长唐力、几位副书记和常委都赶了过来。

    听了公安局长王刚的汇报之后,刘立志书记简明扼要地说:“这是我们清河建市以来最严重的恶**故,影响很坏,群众议论也很多,而且说什么的都有,一定要抓紧时间,调配最得力的干警,分秒必争地展开调查,一定要第一时间介入,最短时间破案。”说着话转向谭平山说:“这件事你主要负责,不但要尽快破案,还要抓紧排查事件原因,看是孤立的案件,还是系列案件,要注意苗头,一定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件。”

    接下来就成立了以谭平山为组长的破案领导小组,公安局局长、政委为副组长,各警种负责人、市区公安分局局长为成员。这也是这么多年清河市为侦办一起案件,成立的最高规格、最全配置的工作组了。

    因为是清河建市以来最为恶性的案件,一时间各种议论铺天盖地,有说仇杀的,有说情杀,更有说是恐怖袭击的,莫衷一是,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得知部分细节以后,价值一百多万的保时捷卡宴被炸,被杀者是清河市著名美女富豪,女强人,暴富女企业家的头衔,更是引发了坊间的热议,以及背后靠山的猜测和议论。

    为此,谭平山还专门到医院探望了一次钱向忠。尽管任何的传言谭平山都觉得无聊,但姚红的死他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钱向忠。其实钱向忠与姚红的传闻在清河官场已不是秘密,尤其是钱向忠老婆去美国陪孩子读书以后,特别是这两年二人出双入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为消除不利影响,市委也很郑重地开会讨论过此事,毕竟一个主管全市工作的市长,如此的生活现状,影响实在不好,严肃建议钱向忠要么主动断绝与姚红的关系,要么离婚另娶,对于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留恋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其实,这看似荒唐的建议,也表明了纪律对现状的无奈和妥协,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观念的解放,男女关系和作风问题,已经不是很耸人听闻的严重问题,或者是不那么重要的问题。纪律部门和普通民众的看法逐渐接近,厌恶的是始乱终弃、朝秦暮楚的男女关系,是贪得无厌的妻妾成群,是无限度地玩弄女性,是**交易,以及不负责任的占有和摧残,对于长期的暧昧关系,只要不影响家庭的安定,基本上是默认和包容的,起码不是特别反感或反对。

    钱向忠的情况就基本类似,尽管不道德,但姚红始终未嫁,十几年一以贯之,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相应的同情和理解,甚至希望他们能最终走到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所有人最乐意看到的结局。

    谭平山很是反感这种妥协和纵容的观点,规则不可以不遵守,更不能放纵**而道德。任何的借口都不能改变做人的原则,那就是坚守和自律。这是他的信条,尽管他自认为并不能完全做到。因此,刚才市委刘书记希望他代表市委、市政府去看望钱向忠,他很矛盾,但也只能无奈接受。尽管只是随口的交待,可却代表了一种组织交办工作的安排,执行是必须的。另外,也想看看现在的钱向忠,对比一下变化,也表达一份同情,一份关心。

    算算谭平山与钱向忠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尽管很长一个时期都在各自不同的部门工作,交集的地方并不多,也只是这几年在政府搭班子后交往的多了一些。谭平山很看不惯钱向忠工作中时时流露出的霸气和匪气,有时候很奇怪教师出身的钱向忠怎么一点没有文人应有的矜持和含蓄,并且对他物资的贪婪和情感的放纵深恶痛绝。尽管佩服他工作上的魄力和担当,但也同时认为这样的魄力和大权独揽的个性工作作的越多,危害也越大,因此始终有深深的裂痕和矛盾横亘在他两人之间,无可调和,也无法避免冲突。尤其是在谭平山做副市长,分管城建、交通、环境和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工作以来,与市长钱向忠没少发生分歧,甚至争吵,对钱向忠插手城建项目安排和建设资金使用调配,曾经公开进行过抵制,并向市委和上级部门反映,有一段时间关系僵化到了无会不吵和难以见面的程度。以至于钱向忠以无法正常开展工作为由,逼迫市委决策,最终将谭平山调整到政法委了事。

    即使有再大的不满,甚至之前很多的调查线索都指向钱向忠,可谭平山还是没有个人报复的任何想法和快感,即使明天就可以证明钱向忠的贪腐,就展开调查,但今天没有实施,他们就还得见面,就得完成市委交办的工作。这是谭平山多年坚持处事原则,嫉恶如仇却分寸有度。当走进病房,看到钱向忠的那一瞬间,谭平山还是希望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不仅仅是钱向忠病情的变化,还有憔悴萎靡的神态。还以为是姚红的死使他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胃病何至于用上了心脏监视器和氧气。只是谭平山不知道,这些变化的真正原因。

    钱向忠彻底被爆炸击垮了,那一刻的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爆炸的冲击波顷刻将他推到了死亡边缘。

    与刘三见面后,钱向忠就想过应该躲避几天,特别是当晚姚红没有回小清河别墅,而是发信息告诉他回教工宿舍的家以后,觉得不能任由这种形式公开化,任何的变化都可能带来无尽的猜测和联想,而最应该做的就是合理的躲避。这样可以避开各种的不利因素,特别是变故出现时可以处在进退自如的境地,而最好的躲避地方就是医院。这几天胃不舒服,恰恰是平原县和人大机关都知道的事情,这就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因此第二天就住进了市医院的高干病房,而且谢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专心致致地看病。

    刘三果然没失言,就在第三天的傍晚就办完了钱向忠交待的事,而后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就四个字:“搞定,放心。”

    尽管只有四个字,但字字惊心,钱向忠赶紧删掉了这条信息,连同刘三的电话也一并删除了,他已经决定不再跟他联系,而且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了。可随即传来的消息却彻底震惊了他,这是钱向忠从慌乱进出的护士口中得到的:“市里的教工宿舍发生轿车爆炸,一个女司机被炸死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顷刻间涌满了钱向忠的全身,教工宿舍,女司机,刘三的短信,都指向一个事实,震惊的同时也实在不敢相信,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因为这实在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很快猜测就变成了真实,公安局的王刚局长亲自来到了病房,告知了他噩耗的真实。

    “实在抱歉打扰您,下午六点多钟市教工宿舍发生了一起恶性爆炸案,一辆保时捷卡宴被炸,女司机不幸遇难,事后证实死者是我市清河集团老总姚红。”王刚话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显然在字斟字酌地考虑着怎么对钱向忠说明,“人已经在市医院的太平间里了。您看,要不要去看一下?”

    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但王刚的话还是让钱向忠定在了哪里,眼睛呆呆地望着王刚,只是张着嘴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久才慢慢地点点头。

    跟着王刚身后,钱向忠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只是慢慢地往楼下的太平间挪着,走走停停,后来还是两名护士搀扶着他,好容易走到了病房后面的太平间门口,但到了门口,却是怎么也不愿往里面走了,只是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眼睛里空洞洞的,脸上表情僵硬木然。

    王刚等人都以为钱向忠是悲伤过度,不愿看到凄惨的景象,也就没有敢再劝,只是都静静地伫立在钱向忠身边,等待着他的指示,或进去,或回去。

    钱向忠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五火焚心,懊悔、惊惧、愤怒、不解一起涌上心头,就是没有快意和欣慰,这些他最想得到的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悔恨,只有痛苦,而且还有着深深的歉疚。突然他挣脱了两个护士的手臂,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就在将要继续的时候,胸口一阵强烈的刺痛,整个身子山一样瘫倒在地上。

    瞬间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很快明白过来之后,大家七手八脚将钱向忠弄进抢救室,好在就在医院,抢救的及时,急性心肌梗塞发作还是及时控制住了。

    谭平山走进病房的时候,钱向忠已经脱离危险期,尽管仍然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静养和恢复的问题了。两人的目光交流,却是别样的五味杂陈,尽管有很多话想说,却也是难以言说。

    “好好养病,原本刘书记、唐市长都要来看你的,怕影响你的治疗,就委托我代表了。”尽管有无尽的厌恶,但说出口的却是温暖的问候和客套。谭平山最讨厌这些,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尤其是书记、市长的委托,尤其是希望能多一些地了解案情。

    钱向忠看着谭平山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也算是感谢,似乎是无力说话,也像是无话可说。大病之后的感觉让钱向忠的心似乎平缓了一些,毕竟为她自己也死了一回。只是不解和歉疚仍然纠缠着他的思绪,尽管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理姚红的事情,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刘三所理解的消失会是这样。原本他以为刘三会把姚红带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者派人把她弄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但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而且是这样一种残酷和张扬的方式,即使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目的,毕竟他觉得与姚红还没有到恩断义绝的程度,起码他是这样认为。因此悔恨和歉疚始终像梦魇一样,在心中纠缠,挥之不去。

    谭平山看着沉默的钱向忠,怎么也难以将眼前憔悴、瘦俏的男人与心目中霸道、目空一切的强人联系在一起,由此也想到了他们之间的一场争论。

    那是两年前关于机械厂改制引发的**引起的,机械厂强行推行改制,厂里几个主要领导占据了改制后企业绝大部分股份,并强行将全厂七百多人进行了下岗处理,而且没有任何安置和补偿。工人不干了,几经交涉无果之后,围堵了市委大门,而且全市几个主要道路,都组织人员进行了封堵,一时间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钱向忠暴跳如雷,严令公安局长王刚布置警力抓人,王刚不敢决定,汇报给了谭平山,谭平山也觉得事态很严重,但坚决不同意抓人,而且和王刚一同来到了钱向忠的办公室。

    “王局长,你什么意思,怎么还不见你采取行动,难道你哪些干警就只会维持秩序?”一进门钱向忠就劈头盖脸地对着王刚训斥,“难道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到你公安局都执行不下去了,嗯!”

    王刚脸色有些发白,在钱向忠的训斥下一句也不敢回应,只是低着头不回答。谭平山知道钱向忠这火是发给自己的,王刚只不过是个受气筒而已,因此赶忙接过话来:“老钱,老钱,你别发火,这事不能责怪王局长,是我不让他抓人的。”

    钱向忠狠狠地瞪了谭平山一眼,拿起烟盒来掏出一支烟扔了过来,算是打了招呼,看到谭平山坐下后,就又转向王刚,大声说:“你说,这个场面准备怎么收拾,现在是上午十点,总不至于堵到中午,让大家都回不了家吧!”

    “我看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谭平山正色地说:“堵门只是象征性的,还不到不让大家进出的地步。另外工人们都没饭吃了,表达一下合理诉求,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这么看这个问题?”钱向忠怪异的眼神分明表露出他的惊讶,还有的就是不屑,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这是堵门,是堵我们清河**市委和政府的大门,这是一种示威,性质很严重,必须坚决打击,坚决刹住这种嚣张的歪风,不然屁大点事就堵门、堵路,不能惯这种坏毛病。”说着话又转向王刚,严肃地说:“我已经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出了问题你付全部责任。”

    “这是你的态度吗?你就是这样对待群众的诉求和意愿的吗?”谭平山也站了起来,“**的市委和政府不是群众的吗?不代表民众的利益吗?群众有委屈不找党委政府诉说,又去找谁诉说?群众的要求很过分吗?堵门、堵路是过激了一点,但群众不通过这种方式,怎么能与政府对话,而且堵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谁在给工人对话,又准备怎么处理?抓人?抓了以后怎么办?难不成几百号人都抓起来,几百号人几千个家属也抓起来,清河有这么大的监狱吗?”谭平山发怒了,进门以来一直忍着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那也不能姑息纵容,起码领头闹事的几个为首分子要想办法控制起来。”看到谭平山发火,钱向忠也觉得刚才的话说得有些偏激,没有政策水平,但还是不愿当着王刚这位下属的面认输,于是强词夺理地辩解道:“有事说事,该到哪个部门反映就去哪个部门反映,怎么也不能示威,更不能堵门。”

    “抓人,我看行,该抓。”谭平山冷笑了一声,口气冰冷地说:“不但要把这几个闹事的抓起来,还要把事件的另一方,也就是现在的企业主也抓起来。不能踩着老百姓的苦难致富,更不能借改革之机巧立名目发国家的财。”说着转向王刚说道,“我们**人不能避免资本积累的贪婪,不能避免资本攫取中的原罪,但我们有责任最大限度地保护国家的利益不受伤害,保证老百姓的基本生活不受侵害,这是我们应该做,也是必须做到的事情。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个企业家都奉公守法,但必须用制度和法律的手钱促使他们血管里流淌着道德的血液。”

    “道德,你不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谈道德有些滑稽吗?”钱向忠对谭平山的轻蔑有些窝火,就借机发挥着,“道德是什么,是守候着信仰和人生理想、信念的可敬可贵的品质,是没有被世俗污染的那份真诚和纯净。可现在的社会,现今的诱惑之下,道德就像黄金一样稀有,而且在现今社会谈道德不就相当于与盲人谈光明,与聋子谈裴多菲的交响乐大气磅礴、气象万千一样的奢侈吗?期待着商人血管中流淌着道德的血液,不就是期待小偷放弃偷到的东西,屠夫放下手中的屠刀吗?个例是有的,可有普遍的意义吗?可以期待世界大同,可难道可以期待商人逐利的本性泯灭吗?一个社会的道德品质,不是靠呼吁建立的,也不是依靠几天几年的教化形成的,那都是伪道德,经不起时间的检验,甚至经不起诱惑的检验。真正的道德是社会化发展的产物,是整个社会约定俗成的规范,更是社会提倡和坚守的信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和规范,而自觉、自律才是最高境界,但即使是最低要求又有多少人做不到,而做到的又有几人?是因为自身修养所致,还是世事环境所迫,谁又能判断。因此抛开了环境谈道德,离开了社会**要求道德,不是黔驴技穷,就是痴人说梦。”

    “我不跟你争论这些,而且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谭平山不客气地白了钱向忠一眼,意犹未尽地强调道:“但请我们都举起右臂摸摸自己的胸口,看心里还又没有老百姓的位置,这个右手是我们宣誓入党时举起的手,而左边就是我们的心脏,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时时拷问一下自己,我们还把老百姓看做亲人吗,我们还依赖这种鱼水情深吗?然后才有资格谈党性,谈纯洁性。”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难道我没有党性,我不把群众利益放在心上?”钱向忠脸色阴沉地说。

    “我们现在不争论,刘书记现在省里开会,我建议我们征求一下刘书记的意见。”谭平山摆摆手,不愿与钱向忠再说什么,“况且市里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我们也有必要让他知道。”

    结果钱向忠只好给刘书记打了电话,电话里刘书记非常赞同谭平山的意见,通过对话解决问题。

    而今谭平山看着病床上的钱向忠,似乎又想起了那天的争论,因此也就不愿再待下去了,礼节性的问候之后,放下礼品就告辞了。

    案件侦破出奇的顺利,通过车辆运行的规矩找线索,很快就有了收获。清河市本就没有几辆豪华车,姚红的红色保时捷卡宴更是全市唯一的一辆,也多亏了这几年强力推行的“天眼”工程,全市大大小小的路口和重要区域都安装了高清晰度的探头,经过搜索和调取监控录像,很快就在姚红公司停车场发现了蛛丝马迹,可以很明白地看到有两个男人曾经接近过车辆,并在后备箱放置了什么东西。而且很清晰地锁定了嫌疑人,并在爆炸案后第三天将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

    两名嫌疑人是清河市无业闲杂人员,其中一人曾为刑满释放,据他们供述,是受刘三的指使,并收受了他五万元钱,让他们找机会结果姚红的性命。由于有刘三提供的照片和住址、电话和公司信息,他们经过二天的跟踪和踩点,决定利用爆炸装置炸车杀人,最终在清河集团公司停车场将装置放进了姚红的后备箱里,二人准备潜逃外地,在等待刘三答应的事后再付的五万元钱,结果在宾馆落网。

    公安局迅速出击,在刘三家中将其抓获,并最终锁定了买凶杀人的钱向忠,原因虽然不可思议,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公安局已将钱向忠的病房进行监视,一旦病情稳定或好转就可以收监。

    消息令谭平山惊讶,也不禁唏嘘,能够对自己相爱相恋十几年的女人,下如此狠手,该是有多么大的仇恨?这是他始终也想不明白,更想不通的问题。

第六十七章 后事难料

    “什么?彭群自杀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齐天翔听了电话里刘唐子急促的声音,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合上电话,穿上外罩,就匆匆往县委大院跑去。

    大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楼道里也是很多人在观望,而且还不时地悄悄地议论着,显得吵杂而混乱。齐天翔气喘吁吁地挤过楼道,在彭群办公室门口正看到张守正在跟几个民警交待着什么,就直接对张守正严厉地说:“你看看这都成了什么样子,马上让闲杂人都离开这里。”说着进了办公室,看到郝涵,李政,还有几个常委都在,就看着他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场面齐天翔还是第一次遇到,难免有些心慌和手足无措,一路跑来还有些气喘,脸也泛起淡淡的白色,甚至手脚也微微地在颤抖,但正如他一样,这样的事情来得过于突然,几个人也有些茫然和手足无措。

    “乔主任最先见到的,让他说说情况吧。”还是刘唐子老道一些,他打破了僵局,明确地说。

    “我中午也就是快吃午饭的时候过来问彭书记想吃点什么,他说有点不舒服不想吃,想睡一会,还让我不要打扰他,我就回家吃饭去了。”乔商紧张地复述着,看来这是第二次这么说了,因此流利很多,“下午上班来,就直接到彭书记的办公室,看看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可打开门发现书记趴在桌子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就觉得不好,赶紧向郝县长和刘书记报告,就是这样。”

    齐天翔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映入眼帘的是彭群稀疏斑白的头顶,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和稀疏了,心里不免涌起一股酸涩,怎么也难以抑制。看了许久,转过身缓缓地说:“把人弄走吧,医院有人来吗?”

    似乎是自言自语,似乎又像是在作指示,“马上向省委办公厅,市委办公室电话汇报,请示处理意见,并通知家属,让他们马上过来。”随即又想了想说:“成立一个治丧小组,郝县长任组长,成员涵盖今天在坐的各位,包括我。”

    郝涵点点头,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纸,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字,一行字是“我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我自己。”另一行字只有重复的“回家,回家,回家”和大大的三个感叹号,似乎要说的都在这些感叹号里了。

    “性质还没有定论就成立治丧委员会,你看这样合适吗?”郝涵看着齐天翔,轻轻地说着提醒着。

    “县长同志,我说的是治丧小组,不是治丧委员会。”齐天翔阴沉着脸看着郝涵,一字一句地说:“他是在职的平原县委书记,是我们的老大哥,是我们的同事,这还不明确吗?”齐天翔突然爆发了,声音猛地高了起来,指着办公桌大声说着。看到正在搬动彭群遗体医务人员诧异的眼神,顿时泄气地低下了声音,而且两行眼泪滚落在脸颊,有气无力地说:“总得有个处理的过程和手段,毕竟影响很大,也有很多人在看着。”

    郝涵和在场的常委们被齐天翔爆发的情绪震撼了,等看到他眼中流下的泪水,仿佛情绪立时就被感化了,纷纷同情地陷入了悲痛之中,似乎都想到了彭群生前的模样,尽管不开心,尽管不痛快,但如今毕竟已经阴阳两隔,顿时房间里的气氛阴沉起来。

    “事情至于怎么处理你们县委政府研究决定,我不参与,只是在省委和市委的处理意见到来之前,我提几点想法,供你们参考。”齐天翔看着大家沉痛和茫然的神情,定了定神,缓缓地但却是坚定地说道:“第一,马上清理楼道里和大院里围观的干部、群众,暂时封锁对外部的一切消息,对于所有的采访和报道要求,宣传部负责解释,统一口径为不明原因,正在展开调查。第二,各单位立即召集所有干部职工,尤其是这个大院里的单位,要求不议论、不猜测、不传播,否则立即采取组织措施。第三,公安局负责,对于传播谣言、制造不良舆论,产生恶劣影响的人和事要坚决打击,保证这件事能顺利平静地解决,坚决不能给平原县的经济和社会秩序带来负面的影响。”

    齐天翔的话像给房间里所有人吃了定心丸,也暂时稳定了大家的情绪,尽管其谦虚地说是建议,可在这间房子里齐天翔职务最高,当然也就天然地拥有了决策权。立即就进行了分工,郝涵负责向省市领导汇报,李政负责宣传口径的统一和对外沟通,刘唐子协助管政法的副书记负责社会秩序的维护和稳定。人大赵主任和政协王主席负责联系和通知家属,负责后事的办理。乔商和政府办主任负责协调和协助。

    分工完后,大家分头进行准备去了,齐天翔立时觉得心被抽空了一样,从得到消息,到刚才布置完毕,就像进行了一场长跑,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做到沙发上,接过刘唐子递过来的烟,慢慢地点着,慢慢地吸着,梳理着纷乱的思绪。

    彭群的自杀彻底打乱了他与栾实、刘唐子制定的计划,原本也就计划着明天枣香节告一段落之后就对彭群采取措施,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齐天翔有着深深的失望和自责,毕竟这是自己亲自参与部署的行动,却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而且是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真后悔之前没有采取防范措施,起码进行一些必要的监控,也不至于会有彭群自杀的事情发生。另一方面,自己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也不断在心中纠结,难道真的是要将彭群绳之于法,送入大牢吗?似乎也不是十分的情愿。尽管想起来彭群做的那些事,恨得不行,但除了生活作风问题,想想也觉得并不至于走到大牢里面,他做高山的保护伞,纵容他为害百姓,经过调查证实却也有被逼无奈的成分,走到如今这一步,出乎意料又似乎必然,尤其是想着与彭群多年的交集,以及那傲慢的表情,还是觉得有一些惋惜,刚才忍不住流出的眼泪,也是真诚的。只是暗暗责怪自己,还是心太软,而且不够老成持重,那样的场合流泪还是显得年轻和不够成熟。

    对此,齐天翔不后悔,可能会有的议论和负面影响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在迅速地想着下来的事情。自己的安排是不是合适,目前还不知道,但凭自己的情感出发,他觉得应该是这样,而且下意识地觉得,事情的结果就应该是这样的处理方式。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毕竟还没有采取组织措施,任何过激的方式和影响都不再针对事件本身和当事人,而是平原县委政府的形象,或往大里说也关系到河海省和清河的形象。

    直到第二支烟也抽完,齐天翔才慢慢地开口道:“一进门就觉得有些味不对,你感觉到了吗?”

    刘唐子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推开门让他看,一股浓重的烧糊的味道扑面而来,然后刘唐子又带他走进卧室,指着打开了的空空的保险柜,遗憾地说:“都处理干净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了,就像老彭自己写的,‘对得起所有人了’,唉糊涂啊!”

    齐天翔默默地看着,斩钉截铁地说:“马上采取行动,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他知道刘唐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立即抽调人员,如果怕靠不住,我给谭书记打电话,从清河调人过来。”

    “这倒还不用,我们纪委的人,加上县公安局的干警,足够了,张守正还是可以信赖的,老刑警出身,办事还是靠得住的,就是脖子有些软。”

    “这也是给他的机会,看他自己的选择和表现吧!”齐天翔赞许地对刘唐子说着,往门外走出,“派人清理一下房间,然后锁门,谁也不准跨进这个房间。”

    由于控制的得力,这件轰动全县的县委书记自杀事件,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公安局抓了几个网上发帖子造谣煽动的人,李政组织宣传部和新闻单位的人,连夜上网发帖和压制不利于事情发展的帖子。他毕竟是宣传出身,对于网络铺天盖地的网帖有一套反制办法,使得这件事只是在可控的范围慢慢地传播,慢慢地消失。

    省委和市委的处理意见很快就到了,出奇的一致,都认可齐天翔的处理方式,并且省委办公厅还特意转达了省委领导的意见,肯定了平原县委政府在应对突发事件中处置果断、及时,有着很高的政治智慧和应变能力,表扬了齐天翔勇于担当的精神和临危不乱的处事原则,并委托齐天翔代表省委全权处理此事,力求各方都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清河市委委派一位副书记协助齐天翔处理此事,并任命郝涵代理县委书记职务,负责全县政治和社会大局稳定,等于是将齐天翔正式推倒了前台,似乎也是对他处理复杂问题能力的考验。

    根据齐天翔和郝涵等常委们定下的基调,治丧小组在县电视台、广播站、平原报均发了消息:平原县委书记彭群同志因病抢救无效,在办公室去世,享年五十二岁。根据彭群同志生前嘱托,丧事从简,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举办追悼会,骨灰运回家乡安葬。

    简短的讣告,是齐天翔和郝涵通过与彭群家人协商确定的,也是经过艰难的权衡和斟酌拟定的。

    第二天一早彭群的家属就到了,妹妹和两人弟弟全家十几口人是连夜赶了几百公里过来的,当看到彭群的遗体时,全家人嚎啕大哭,悲痛的难以自抑。尽管出来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路上也是含悲带泪地哭了一路,但看到以往让他们尊敬的大哥静静地躺在那里,昨天还有电话联系,而今却天人两隔,不禁再度引发巨大的悲痛。齐天翔和郝涵默默地陪着他们身旁,也不禁暗暗垂泪,事先安排好的一对一陪护人员不断地阻挡扑向彭群遗体的或搀扶哭的瘫倒在地上的亲属,太平间的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但齐天翔示意张守正和外面维持秩序的人不要干预,让他们尽情释放悲哀和痛苦。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这样尽管有些冷酷,但无疑有利于后面事情的处理。

    昨天下午在相继得到省委和市委的指示后,等到市委的副书记和市委办公室的相关人员到来后,简单地吃了晚饭后就开会研究事情的处理方法,一直进行到深夜,才将所有应该考虑的事情划分为几块,分别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和办法。首先就是家属的接待和安抚问题,按照齐天翔的建议,家属到来后安排在宾馆吃早饭,所有负责家属陪护的人员在宾馆等候,然后陪同到太平间看望,不限制家属悼念的时间,而后安排到县委会议室,告知详情并告知处理意见,尽量求得家属的谅解和支持。第二步是规格,按突发急病医治无效去世发讣告,不举行大范围的悼念仪式,不开追悼会,在征求家属意见后,尽量通知家乡的朋友和故旧,特别是他的战友,可以举行小范围的遗体告别仪式。第三是丧事安排,考虑到遗体要送到清河市火葬场火化,全体常委和家属、战友、朋友在县医院太平间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组织、不禁止群众参加,公安局做好秩序维护和组织工作。告别仪式后由县委办主任乔商代表县委政府陪同家属到清河火葬场,然后一同与家属将其骨灰送往家乡安葬。

    初步意见出来后,大家基本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方案进行了部分细化,形成了最终报告上报,连夜就得到了省委和市委的批复,同意并赞扬了这样的方式,既体现组织的关怀,又有所区别,张弛有度很有政策水平。

    因此,太平间的场面尽管有些混乱,可还是在方案的细节规划中,家属们哭了很久以后,在太平间外点燃了香烛和纸钱进行祭奠,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才渐渐有所平息,在陪护人员的搀扶下陆陆续续走进了县委办公室。

    谈话由郝涵主持,简单介绍了齐天翔和市委副书记的身份后,请齐天翔首先发言,介绍情况。

    面对大家悲伤的神情,齐天翔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介绍,斟酌了很久之后,才沉痛地说:“我是个党员,我以自己的党性保证我自己讲话的真实,相信各位亲属中不少也是党员,因此我们就实事求是地开展这次可能不很适宜的谈话。”望着亲属们的眼神齐天翔接着说:“我和老彭我们是党校的同学,对失去这位老大哥我也很吃惊和悲痛”,说着话齐天翔有些饮咽了,停了一下待情绪平复后才慢慢地说:“可我不得不实话实说,老彭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自杀。为此我们都很遗憾。”说着话,拿出了医院出具的死亡鉴定证明,慢慢地从桌上递到了对面。

    齐天翔的话无疑像惊天霹雳,立时将所有亲属都震懵在了哪里,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才猛然爆发一阵喧闹,有哭声,有不解的问话,彭刚愤恨地跳起来,指着齐天翔愤怒地说:“一定是你们逼死了我大哥,你说为什么?为什么逼死我大哥?”

    “坐下,你给我坐下。”彭丽首先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呵斥着彭刚,然后定定的眼神无力地看着齐天翔,哀哀的声音低低地问:“您是省纪委的领导,又是我大哥党校的同学,而且您也用党性担保您所说话语的真实,我也是党员,我也用一个党员的党性相信您的解释,可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说着话嗓音几乎嘶哑,“为什么昨天上午还好好的与我通电话,下午就躺在了哪里,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求求您,告诉我们真相好吗?”说着话彭丽站起身来,离开座位,噗通一下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她确实想不通,也始终不明白,昨晚一路的悲痛之余也充满疑惑,昨天还笑呵呵与自己通电话的大哥,怎么就忽然没了。尽管昨天的电话让她疑惑和担心,大哥的语调,以及让他们照顾好嫂子和宝宝的话,使她隐隐感到不安,就像是临终嘱托似的,可那时她只感觉大哥可能心情不好,只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与死亡联系不到一起,更何况是自杀,但她也隐隐觉得齐天翔的解释是准确的,这不用看死亡鉴定证明就能知道大概,不是自杀而是暴病,这更解释不清楚。

    彭丽的举动使会议室一片慌乱,郝涵赶紧站起身跑过来,与其他亲属一起扶起了彭丽,将她扶回到椅子上坐好,才慢慢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地说:“大家可能不相信,我们也不敢相信,昨天下午到今天,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但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不会没有证据的胡说诬陷老彭,更不会卑鄙到逼死他,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郝涵说着眼圈红了,摆摆手说不下去了。

    看大家都静静地看着郝涵不说话,齐天翔清清嗓子说:“正如郝县长所说,老彭的去世是个意外,是我们大意了,尽管我们手中掌握着很多老彭的材料,但我们没有必要逼死老彭,他罪不至死,他的遗书和医院的鉴定报告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为了什么可能也大致能够明白,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和这样做的目的。”

    “齐书记这样的话尽管不符合原则,但却是在为老彭和你们家属考虑。”一直没有说话的市委副书记接过齐天翔的话,语重心长地说:“按照你们家属的要求,我们可以启动调查程序,而且一定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但这样一来,老彭的问题就要作为相关证据进行曝光,这样老彭的声誉就会受到影响,你们家属也会脸上无光,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书记加重了语气,似乎不满意地批评着,“齐书记这样处理是在违反组织纪律的,是担了很大风险的,为了什么,为他自己吗?还不是念及与老彭的同学关系,还不是考虑到老彭的名誉才这么冒风险的,不也是为了你们家属着想吗?”

    市委副书记连劝解带批评的话语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会议室的嘈杂和哭闹声立时安静了下来,很久大弟弟彭震才慢慢地开口问道:“我大哥的死亡原因我们可以先放一放,我们想听听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我大哥的后事。”

    “不是你们想听听我们怎么处理老彭的后事,而是我们共同来商量确定怎么来办后事。”齐天翔严肃的眼神望着彭震,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有个方案,需要家属们配合,既保证后事办的稳妥,又不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需要我们一起做好这件事。”

    齐天翔没有提到方案已经报经省委和市委批复,他不想用这样冷冰冰的现实刺激亲属,毕竟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哥哥,不管在事实面前是什么样的,彭群毕竟是他们心中的骄傲,他不想毁灭这种神圣,而愿意用沟通去解决。

    当郝涵逐条逐项地说出丧事安排后,家属们是出奇的安静,似乎从这样的后事安排中,也渐渐感到大哥的死亡原因和依据了,反而有些感谢齐天翔和平原县的考虑周详了,很容易地就达成了一致,进入到细节的推敲和争论之中。

    一件估计会很棘手的问题,仅仅通过市委副书记的劝说和批评,顺利地解决了,齐天翔不禁暗暗佩服副书记的老道和对火候的把握,也自感自己的稚嫩和经验不足。

    下来的事情就进入了预定的轨道,战友们的通知很是顺利,其实平时大家都有联系,一个战友知道了,也就等于其他战友知道了,很快就有二十多位战友从省内外赶来,德清和岭南乡,以及彭家坳都有亲戚朋友赶来,唯一遗憾的是彭群的妻子和儿子远在美国,赶不回来,只是委托彭丽带他们献上了花圈。彭群的妻子从彭丽口中听到噩耗,顿感震惊,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但却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在痛哭之后,也是叹息连连。

    丧事在彭群自杀后的第五天举行,连同彭群的亲属,战友、以及亲朋故旧,还有县里面自发参加的人,有一百多人参加了彭群的告别仪式,尽管很简单,但悲痛依旧。告别仪式后,亲属和战友们一同护送彭群的遗体上了灵车,家属们带着彭群的遗物,一同上车离开。鞭炮声响了很远很久,飘飘洒洒的纸钱很久很久才纷纷落下,在秋风中慢慢地散落,飘零。

    望着渐渐远去的灵车队伍,齐天翔心里很是复杂,既有难过,又有愧疚,还有伤感,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回目光,想着刚才的悲痛和哭声,也不过片刻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从这里离开的彭群,贪婪、**、堕落,好大喜功,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保护伞,为他人输送利益,最终畏罪自杀,无一是处。可离开这里三百多公里外的德清市,他却是个发展地方经济和社会生活的有魄力的领导人,是他将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带人到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行列,将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县变为以矿产资源开发,工业加工制造,特色经济为主的城市,而对于岭南乡,他又是一个敢想敢干、思路超前、勇于吃苦、两袖清风的致富带头人。在彭家坳老百姓的眼中,还是一个孝敬老人,爱护弟妹,关爱家乡,甚至为尽孝不惜抛却乌纱帽的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子汉,是哪个不忘乡里的彭家大小子。

    一路走来又一路走去,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彭群,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男儿。

    不由的一丝悲凉从心头涌起,平原从此再无彭群。

    齐天翔不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哭,又哭给谁看。办完了这件事,将这几天双规的官员进行移交,似乎所有的事情就结束了,他也该回去了。

    想到要回去了,齐天翔没有一丝的轻松,反而更加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中,也终于明白,这眼泪是应该流给自己,应该哭给自己。

第六十八章 险恶世相

    闫博年在张建和白丰收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中,张建离开后,白丰收拒绝了闫博年倒茶的表示,神秘地告知了黄庆落马的事。这也是闫博年今天汇报会开始就疑虑的问题,一个常委和常务副省长,居然缺席省委书记、省长都参加的活动,显然是不应该的,但始终没有问,也没有表示出好奇,因为既然通报会都不便通报的情况,肯定是有不便透露之处。

    “中央纪委亲自关注的这个案子,没有经河海纪委处理,只是通知到北京开会,一到北京就给控制了。”白丰收略显兴奋地说着;“而且案件的处理直接指定给了海北省纪委和检察院来办,昨天他们已经来人对黄庆家的三处住宅进行了清理,光在他家中清理出的黄金、贵重物品、字画就有几车,现金也超过五千万元。由于是秘密清理,现在还封锁着消息,书记们让我过来,特意给您单独汇报。”

    “自作孽,不可活。”闫博年咬着牙恨恨地说:“做到这样的职位,拥有现在的权利,金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这么多的钱财消费得了吗?不是都变成罪证了吗?你说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而且,现在已经基本查明,天翔在平原县的事,是陷害,而且是有意的陷害。”白丰收理了理思路,一五一十的说:“事情从天翔在北京被中纪委领导约谈就开始谋划了,约谈后不久,消息就从中纪委机关传了出来,要么说这个人能量很大呢,中央很多部委机关都有他的关系,当然都是用钱和利益纠结在一起的。为什么要陷害天翔,原因也很简单,天翔挡了他的路,原本张书记退休以后,他就活动想到省纪委这边来,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省委常委、纪委书记,遭到了中纪委领导的坚决抵制,没有如愿,但还是利用自己跑官的能力,成为常务副省长,仍然进了省委常委,由此可见他编织的关系网的能量。可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觊觎省纪委书记的位置,因为这样走下去会很快成为省委副书记,继而接位省长或调到外省成为省长人选都相对容易一些。

    不是有人做过测评,他的能力和资历,以及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是省长的最佳人选,而且前一阵机关里不是有过这样的议论吗?说现任省长唐浩南是从中央部委转任过来的干部,是专家型官员,过度基层只是暂时的,中央还要委以重用,而有基层工作经验,有丰富管理才能,政绩突出的本地干部才是省长最佳人选。这样的所谓测评和议论根本就是子无虚有的事情,也根本没有中组部小范围的测评这件事,都是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散布消息,干扰正常的人事安排,其目的还是推波助澜,把水搅浑,以使某些人顺利上位。这种直接的抢班夺权希望破灭之后,才想到了省纪委过渡的办法曲线达到目的。尽管也没有得逞,省委果断打破常规,选定了齐天翔作为纪委书记人选,而且进入了党校进行任前培训,这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尽管如愿进入了省委常委班子,但相对于直接主管纪委,捂住自己贪腐的盖子,后者似乎更重要。因此始终不死心,尤其是中纪委领导约谈齐天翔以后,更是感觉事情不妙,因此就开始关注天翔的动向,安排人始终盯着他。这个人就是纪委秘书处的小王,王建立,他们是平原老乡,可能还有亲戚关系。天翔那天离开机关后,小王尾随至长途汽车站,看着天翔上了去往平原的车,就赶紧向他做了汇报。这些我们已经通过调查,并亲自调查了王建立,得到了详细的结果,还有一些其他的情况。

    他就通过自己老婆于婕安排这一切。他老婆于婕可是不简单,官商两道都称呼她为“于姐”,很有能量,官商两道都认可的说法,就是他做官,于姐开公司,相得益彰,相辅相成。只要是他或于姐感兴趣的项目或工程,前期立项或工程启动的时候,于姐相应的公司就随即跟进了,大多是联合或共同开发的名义,或者是参与分成,或者是直接索取利益,很多公司老总,乃至政府官员敢怒不敢言,而且有些政府部门还着力提供方便。这就是他自己所一再宣称的清如水明如镜的为官之道,坚决不收钱收礼为他人谋取利益,不是他廉洁,是他看不上那点小钱。于姐有多少公司,谁也不知道,反正是只要有项目或工程,就马上又关联公司应运而生,项目或工程结束,公司也随即销声匿迹。这样的现象在清河和下面的县市区尤其明显,只要是他主政清河市时期进行的重大经济活动,都有于姐和其公司的影子,而且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小公司,只有经济往来,却没有任何的生产、购销等经济活动。公司法人也是五花八门,有儿子名字的,有儿媳的,甚至保姆的,但更多的是不相关的人员,公司里的员工,财务人员,甚至还有看大门的老头,只要有名字、有身份证,都能办出相应的公司,调查起来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几个部门、几十个人,几个月的调查也不敢说全部调查清楚,至于于姐有多少钱,那就更不清楚了,有说几亿,有说几十亿,还有说上百亿的都有,据我们的初步调查,几十亿是有的,或许还有更多。

    于姐至所以如此贪婪无度,源于对婚姻的失望和绝望,他们都是平原老乡,大学时相爱,婚后生活很美满,有了儿子以后更是如此,但随着他职务的升迁,特别是与多名女子勾搭上以后,于姐就渐渐失望了,而随着他与情人的孩子一个个出生,这失望就变成了绝望和怨恨,索性跟儿子一起去了美国,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但还是不甘心,儿子回国后她觉得不能便易了他,又不能离婚,所以就开始疯狂地贪婪,用她的话说:‘他要女人我要钱,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于姐得知天翔要到清河以后,就通知了高山和陶正,高山在平原的几个房地产项目,都有于姐的合作公司,所以牢牢地控制着高山。由于于姐过多地插手平原的项目,老三还很是不满意,尤其是他与高山联合开发的纺织厂小区,他出地,高山出手续和相关开发资质,于姐的公司也参与其中,老三认为于姐太黑,自己的项目也插手分钱,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其实老三不知道,于姐很早就认识高山,至少儿子在美国留学时期就与高山有过交集,曾经帮助高山办过一些事情,也得到过一些好处,但单纯的收钱还是不能满足于姐膨胀的胃口,索性直接开公司挣钱来得实在,也是于姐介绍高山给彭群认识,并直接将高山这位大客户引到了平原,成为她的财源之一。至于为什么只让高山在平原折腾,不直接引到清河,原因可能也是不想让高山过多染指清河的利益格局,另外也是不十分放心高山,认为高山过于胆大,而且阴毒,怕控制不了。

    与高山是这种关系,与陶正的关系就更简单了,陶正是他的妹夫。高山和陶正密谋后商量了这个貌似仙人跳的陷阱,找了高山的把兄弟焦赞和孟获,孟获是于姐的亲弟弟,姓不同是因为一个随父亲的姓,一个随母亲的姓,又找了一个发廊的卖淫女,冒充服务员,企图讹诈齐天翔。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进去就拍照,拿到所谓证据后,就逼迫天翔就范,罚款或经济补偿是假,真实的目的是拿到照片,以及齐天翔亲笔的认罪悔过书,以此大作文章,从而达到搞臭齐天翔,改变省委的部署和安排,帮助他顺利上位。

    幸亏天翔机警,没有就范,甚至喊出了找刘唐子的话来,所以他们就没有办法按计划实施讹诈的事情,只能以仙人跳的闹剧收场。

    至于彭群的表现,其实他只是一个傀儡,完全掌控在他和于姐手中,当年卖官走的是他的渠道,把柄也在他的手中,而且他贪腐的证据也被他掌握,彭群在平原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他和于姐的利益在奔忙。因此他就以**和乱搞来麻醉自己,后期更是到了病态的地步。彭群的出现,或许是偶然,或许是良心发现,人已经死了,也就查无对证了。”

    淡淡地说来,尽管平淡无奇,但却令人毛骨悚然,觉得这样的阴谋不但阴毒,而且一环套一环,缜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但闫博年却觉得宽慰了许多,以至于送白丰收出门的时候,觉得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坐在了小花园里静静地享受着午后温煦的阳光。

    “爷爷。”小贝夸张地叫着,并一下就蹦蹦跳跳地站在了闫博年的面前。

    “奥,是呱呱鸡啊!”闫博年直起腰,笑着看着小贝,“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啊,舍得跑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头老婆子?”

    “今天不是星期天嘛!再者说我不是前两天才来过吗!”小贝回身搬过藤椅,放好后拉着闫博年坐到椅子上,撅着嘴抗议道:“再次声明,我是欢喜鸟,不是呱呱鸡。再这么叫就不理你了。”

    “好,好,欢喜鸟,欢喜鸟。”闫博年一叠声地念叨着,“什么时候从平原回来的啊!”

    “昨天下午回来的。”小贝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说着从提包里拿出茶叶来说:“见到教授姑父了,他很好,他让我给您带回来了一小包茶叶,我给你泡一杯尝尝?”

    “教授就是教授,姑父就是姑父,什么教授姑父,就你会乱起名字。”闫博年嗔怪地瞪了小贝一眼,还是掩饰不住满心喜爱地接过她手中的茶叶,捏起一点看了看,放到鼻尖上闻闻,又放在嘴里一点慢慢地嚼着,很久才说:“极品安溪白茶,真是好茶啊。”

    “还是我教授姑父说得对,这茶也只有我们家的茶神仙才能品出好坏来”,小贝钦佩地看着闫博年,殷勤地:“怎么着,给您泡一杯。”

    “行啊!让你奶奶给你找个大茶缸,泡一茶缸来。”闫博年硒笑着说。

    “爷爷。”小贝不满地叫着,遗憾地说着:“还说您懂茶呢?您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既然是天物,就应该有天物存在的位置和场合,金丝雀就应该在精美珍贵的笼子里。”闫博年淡淡地说着:“干活的人就应该是粗茶淡饭,这样才消乏解渴,才解决实际问题。”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小贝不禁佩服地说:“怪不得我教授姑父让我给你拿回来呢,敢情就知道您会这样说,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你姑父怎么说。”闫博年笑着看着小贝,目光中有欣慰,也有喜爱。

    “我教授姑父说,宾馆里的茶就可以应付了,这样的茶喝习惯了就没有茶可喝了。”小贝撇着嘴说。

    “你姑父还是清醒的。”闫博年欣喜地赞叹着,“丫头,我告诉你,再好的东西知道它好也就是了,千万不要都想着占有和拥有。心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东西。”看着小贝关注地望着他的眼神,闫博年如数家珍地说:“我告诉你这茶是怎么来的,南方的春天来的比咱们这里早,惊蛰前后几天,天不明就得进茶园采茶,太阳出来时结束,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小时左右,而且都是挑选最鲜最嫩的芽尖,一个经验丰富的采茶工一天也不过只能采到一斤左右鲜芽,而且要在一早一晚的温煦的阳光下晾干,绝对不经过炒制和加工,因此产量很少很少,能喝到都是福分,价格自然不菲了。”

    “爷爷,您简直太厉害了。”小贝瞪大了眼睛,佩服地说:“昨天回来,我泡了一杯给我们行长,行长只是说好,可怎么也说不上来哪里好,好在哪里,您这一看、一闻、一嚼就说的这么透彻,太厉害了。”

    “这就是阅历和经验了”,闫博年点着一支烟吸着,慢条斯理地说:“爷爷去过这个茶山,也曾经见识过采茶制茶的过程,所以就能说出个一二来了。”

    “爷爷,你不但品茶厉害,干活也够厉害了,看看这个小花园,这么快就让你整成个菜园子了”,小贝转移了话题,环顾着四周,边看边惊异地夸奖着。

    “他能干,他能说。”奶奶接过了话,走过来将一杯茶递到闫博年手里,不满地说:“你说,不错的小花园,人家都是规划好了的,他前几日心血来潮,非要改造成菜园,改就改吧,你倒是干呢,可干的没有歇的时间长,还是我这老婆子一锨一锨地挖了这么一片地,可却种上了些什么啊,你问问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种就种点稀罕的东西。”闫博年自得地说着,看着小贝拷问似地问:“你知道爷爷种的是什么吗?”

    “我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你可别问我。”小贝举手做投降状,引得闫博年和王桂芳哈哈大笑。

    闫博年笑过之后,得意地说:“这叫马齿苋,是前几日出外散步,走累了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休息时无意中发现的,以往种满了鲜花或绿叶乔木的花坛里竟然种着一种小野花,而且正繁茂地盛开着。仔细辨认发现这是马齿苋,是一种野菜,小时母亲曾经常给我们做马齿苋煎饼,或者拌做凉菜吃,是哪个时代走上我家餐桌众多野菜中的一种。如今看到自然多了一份惊喜,可更惊喜的是这些不起眼的野菜,竟然自如地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红的、粉的、白的、黄的、紫的,一丛丛,一片片,尽管有些杂乱,可却生机盎然。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掐了一些回来,又小心翼翼地栽在这个小花园里,浇上水。你看,昨天刚刚栽上,而且有些微微蔫蔫的野花,今天就精神了很多,好像没有经过任何的移动,也没有任何的变故存在。这种菜说起来的确是太普通了,无论是欣赏,还是入腹,都普通到了无以使人关注的程度。不起眼的花,不起眼的叶,以及不起眼的枝蔓,总那么容易使人忽视,使人淡忘。但关注与否,作为野花它都是自由的,或许它已经适应了野外的生长和生存,只要有适宜的环境和气候,只要有土地和水,无论多么贫瘠,无论多么偏僻、荒凉,它都能够生根、发芽,都能开花、结种,哪怕生命只有从春到秋的短短轮回,也自如地生长、生存。生长在哪里,它们是不知道,也无法左右,但有种子扎下泥土就要顽强地萌芽、生根、绽绿,直至开花、结果,它们不期待外界的欣赏,也不与其他花朵争艳,只是默默地生长,默默地绽放,默默地轮回,任何的关注或关照,都改变不了它们的属性,也不会为获得赞美而将花朵开得更多、更艳。它们是自由的,起码对于生长,对于生存,有它们自由的存在和空间,因此也就有了无所谓的自由和自如。其实,有时候想想,真正的自由来源于心,心的自由才是最大的自由,而不唯天、不唯地的超脱,只能由心而生,随心而去。”

    “毁了一个小花园,就得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来也真是闲的没事找事。”奶奶亲昵地数落着,看着小贝开心地笑着。

    “其实我觉得爷爷这样也挺好的,找点事,既快乐了自己,也锻炼了身体。”小贝由衷地说着,继续亲昵地挨着爷爷坐着。

    “还是我孙女会哄我这老头子开心”,闫博年亲切地轻轻拍拍小贝的头,感慨地说:“致仕退休,退居田园,可田园是什么?在王维的眼中,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在陶渊明看来,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郑板桥的希望,却是‘修竹万株根根秀,门前小径日日清’,而在八大山人,就是实实在在的‘山间一庐庇风雨,园中新疏泛清香’。老子青牛一骑过函谷,终南山就是他风尘所向,就是他心目中心向往之的田园,也是他大道所归的完美境界,或者说是他阐述大道的最好归宿。茅庐也好,棚舍也罢,只要是远离尘世,只要是宁静安详,就可以道非常道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玄机,触摸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机缘了,而田园就是承载这所有的哪一个方舟了。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寄托,田园这一普通生活的所在,在古代中国文人士大夫,是有别于宫廷之外心中最美好的所在,也是可以存放济世理想最真实的沃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古代文人士子毕生信守的理想和希望,而田园也同时成为失意时的寄托和自慰了。宫殿,田园,这一进一退之间,入世出世之中,庙堂是其终极的目标,功利的仕途往往都伴随着世俗的理想,封侯拜相是世俗功利的最高境界,而庙堂就是这境界的完美阐释,在到达这终极目标之前或过程中,田园就是最好的缓释,也是最能体现文人士子虚幻理想短暂的港湾。文人的田园,是清泉、修竹,是敖菊、病梅,是宁静的修身养性,是恬淡的自然生息,有时是一种短暂的停留,而有时只是一种姿态,与‘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真正田园,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更有着文化意蕴上的区别。这样的田园有着太多的美好,而少了些许艰辛劳作的困苦。因为这里的田园,不仅仅为了收获真实,不仅仅为了延续生命,有的只是理想和希图宁静,远离尘嚣的希望,是排解困惑、舒缓心扉的寄托,更是放纵身心的精神家园。因此,田园的美好,是要有必要的物质做基础的,杜甫的草庐不是他的田园,只是庇护身体的所在,所以茅屋被秋风所破也能让其悲呼。曹雪芹更是没有田园,饥寒交迫中的延续,只是为了那呕心沥血的《红楼梦》。朱自清同样没有田园,《荷塘月色》的美好有着心中的期望,之后的日子依旧艰难,依旧需要气节的坚守,而时事的动荡也荡破了文人田园的梦想,但似乎荡不尽心中对宁静的渴望。时至今日,田园仍是美好的希望所在,而且也不是文人士子的专属,成为大众集体的向往,身后是城市的喧嚣,身边是水泥的森林,满眼是繁华的车水马龙,每天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声浪,以及无尽的竞争和倾轧。身心俱疲的仰望,或环顾无助的沉思,入夜的繁灯伴着沉重的躯体,孤独在喧嚣的街头,疲惫中田园有着无尽的吸引力,渴望和期望都对那些真实或虚幻的美好,有着真实的向往,哪怕是短暂的逃离,哪怕是简单的休养生息,哪怕是在寂静的夜仰望一下星空,都可以是奔向田园的理由。远离了农耕的工业时代,田园亦是难寻,宁静安详也只能是心中的希冀,寻找真实的田园,似乎并不是很难的事情,但何处寻找心之田园,寻找老子看到的原始和纯粹,以及心之宁静、心之安详。”

    “爷爷,你太伤感了,这样对你的身体可不太好。”小贝关切地说,脸上充满了忧虑,随即就对着闫博年和奶奶大声地宣布说:“告诉你们一件大好事,我们家老闫的事搞定了,下个星期天,我刘阿姨要来看你们,正式来拜见你们二老了。”

    “真的,那太好了,这可了了我一块心病了。”奶奶高兴地说着,拉着小贝的手,兴奋地说“走,进屋。宝贝孙女,中午想吃什么饭,奶奶给你做。”

    “包饺子吧!我来给奶奶帮忙。”小贝开心地叫着,跟着奶奶往屋里走去,但很快又跑回来,趴到闫博年耳边小声地说:“我教授姑父让我告诉你,让你放心。”

    看着小贝跑向屋里的背影,闫博年长舒了一口气,许久才收回目光,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吸着,眼睛慢慢巡视着眼前这郁郁葱葱的院落和渐渐展现生机的菜园,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同时也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享受晚年的退休生活了。

第六十九章 挥手作别

    “明天我要去陵县指导平安城市建设,可能要去几天,刚才下班时给你买了这几天吃的东西,给你放到冰箱里,到时候你热热吃。”谭平山一边打开冰箱,将买来的熟食放进冰箱,一边细致地交待着。

    “你忙自己的事吧,不要为我操那么多心,自己糊弄着吃口饭还是可以的。”惠芬柔声说着,心疼地看着谭平山,“你自己也该多注意身体了,这几年都被我拖垮了。”

    “你怎么这么说,谁拖垮谁呀,我不愿意听这样的话。”谭平山不高兴地看着妻子,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就转换了话题,“晚上咱们喝大米粥好不好?”

    得到妻子的首肯后,谭平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来来往往地进出着,尽管没有眼光的交流,可却始终感觉到妻子的目光在自己的身后关注地注视着。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依赖,多年的夫妻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火热和激情,多余的交谈也是很少的,有的只有默默的注视和关切。

    尽管没有过多的询问,但眼神里却透出更多的担心和牵挂,他的工作,工作中的烦恼、困惑,乃至心情和情绪,都是她关心和牵挂的,也是希望知道的,可是为了不给他增加烦恼和不快,任何的关心都隐藏在默默注视的眼神里,饱含着爱意和浓浓的情意,不用语言,不需要过多的解读,仅仅是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淡淡的表情,就将几十年的默契都展现了出来。没有了火热,却多了更多的理解和淡然,这是岁月冲刷出来的凝重,也是洗尽铅华后的精华。这多年形成的默契自从谭平山在部队时就是这样,他不说妻子很少问,似乎一切都以他的语言中来判断,说出来是希望她知道和分享,不说就是不想让她操心或担心,长此以往,语言的交流让位于眼神和目光的注视,解读只需要一个微笑,一个顿首。

    有时候还在刻意回避着谭平山的目光,这使得谭平山心中隐隐作痛。这么多年,妻子心中集聚了太多的疑问和询问,却没有很好地交流和沟通,这当然也有工作的烦恼不便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习惯了沉默和忍耐,使得他不愿过多地表露自己的心情和情绪,也让妻子多了更多的牵挂,甚至是担心。尤其是病了以后,更是沉默了许多,似乎任何的问题对他都是拖累和压力,为此谭平山常常地自责,很想与妻子好好地交流和细谈,把这么些年来积郁在心中的不快和想法都说出来,可却不知如何说起,更难以面对妻子温和的微笑和表情,似乎任何的话都无从说起,也不必说,妻子都知道,都明白,甚至他想表达的意思,妻子也都知道,这使得他在宽慰之余,也多了更多的愧疚,似乎妻子包容了一切,惟独把痛苦留给了自己。

    他想补偿,可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补偿,又补偿什么。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两个人的心似乎长在了一起,很多的感觉和默契是不需要语言的,因此也是没有必要解释的,有的只是目光的交流也就够了。

    很快就做好了晚饭,默默地吃着,饭后麻利地收拾着,完事之后谭平山提议着:“我们出去走走吧?”

    惠芬默默地点点头,看着谭平山先把轮椅搬出门,然后回来搀扶着她,慢慢地一步步下着楼梯,尽管慢,但还是很享受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到了楼下,扶着她坐上轮椅,慢慢地走着,漫无目的却很是和美,直到很晚之后才回来,就是默默地看着电视,默默地注视着。

    第二天谭平山冒雨就动身前往陵县,这里不但是他党的作风建设联系点,更是平安建设的综合试点。几年来倾注了他很大的心血,希望能通过综合联动机制的建立,摸索出一条新的群防群治的社会治安管控体系。原本可以等雨停后再去,但还是不放心哪里的情况,尤其是陵县防洪设施的薄弱让他担心。陵县处在小清河上游,由于小清河治理和几条橡胶坝的拦阻,使得小清河水位上涨,几乎年年汛期都会出现水流不畅,洪水倒灌县城的情况。尽管多次反映,但至今没有引起重视。

    原本已经过了汛期的这场大雨,经过短期的集聚,瞬间就形成了灾害,而且是突遇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县城和十几个沿河乡镇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失。面对灾情,谭平山到达县城后,全力组织县委政府抗洪救灾,并协调武警部队抢险,二天多没有离开现场。在乘坐冲锋舟查看灾情时,为抢救落水的群众,跳进洪水中,终于因体力不支被洪水冲走。找到他的时候,他神情很安详,仿佛是终于做完了一件紧迫的任务,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只是挽起的裤腿,以及身上的泥点子,还清晰地告诉人们他在干什么,又为了什么。

    谭平山因公殉职,噩耗传来,无异于晴天霹雳,齐天翔立时愣在了哪里,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几天前还在谈笑风生的大哥,怎么会没有了?

    事迹惊动了全省,省委书记亲自参加了追悼会,并指示开动全省宣传舆论工具,大力宣扬谭平山为人民利益舍生忘死,敢于担当的**员的崇高精神风尚。

    谭平山的墓地选在了陵园最里面一个半山坡的二层台基上,在这里可以俯瞰前边阔大的陵园广场,以及掩映在苍松翠柏中一个个墓地。这里是清河市最大的陵园,也是为纪念解放清河牺牲的烈士建立的纪念墓园。纪念碑,雕塑,广场,展览馆,墓地,共同构成了一个肃穆的整体,也是清河革命历史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谭平山的忠魂进入陵园几乎没有争议,而且在短短几天里就完成了烈士申报工作,黑色大理石墓碑上是苍劲有力的“谭平山烈士之墓”的鎏金大字,名字的上面是一张永远不老,永远直视前方的照片,静静地、默默地望着墓园,望着远方。

    省市主要领导都参加了谭平山骨灰安放仪式,省市媒体记者,谭平山的战友故旧,以前工作过的企业和单位,以及很多群众自发地参加了最后的送别仪式,仪式简洁而隆重。高度评价了谭平山的一生的光明磊落,以及为人民利益勇于牺牲的高尚品质。

    仪式结束后,在对墓地进行最后的清扫和整理时,面对着掩映在鲜花中的墓碑和谭平山的遗照,闫勇轻轻地唱起了那首他跟谭平山都很喜爱的《血染的风采》,先时只有几个人哼唱,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汇成了一场洪流,浩浩荡荡,难以阻挡,几千人齐声高唱,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每个人都激情澎湃,热泪满面。歌声在空旷的陵园上空久久弥漫着。这是属于他们那个激情岁月的歌,记忆着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奉献,他们的牺牲,如今他们用这首歌送别英雄送别哪个激情辉煌的时代。

    闫勇此次还打算把惠芬嫂子带走的,他已经和红霞打了招呼,得到了她的首肯,他觉得谭平山走了,嫂子和小美就应该他来照顾,没有理由,就像当年大哥把他背回部队一样。

    但却得到郝涵的拒绝,我们清河自己的英雄,我们清河也有能力照顾好他的亲人,因为我们就是他的亲人,而且已经为惠芬嫂子办好了康复中心的入院手续,很快惠芬嫂子就能与小美在一起了。

    闫勇离开清河时,专程到看守所看望了钱向忠,毕竟是他的老领导,毕竟给了他上路的支持。

    等待宣判的日子是漫长的,也是难熬的。钱向忠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疏地掩饰着光秃的脑袋,憔悴的神态让人唏嘘。看着闫勇,却哆嗦着嘴说不出完整的话,拿烟的手也抖的厉害。听看守所的干警介绍,如今的钱向忠每日里以泪洗面,常常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而且时时地望着墙壁发呆。往昔的过往都成为烟云,所能回味的也只有依稀的美好,毕竟曾经的所有已是过去。

    闫勇离开的时候还是频频回头,他坚信,对于钱向忠来说,万念俱灰之后的懊悔和痛楚足以让他痛心疾首、肝肠寸断,心碎了不一定会死,但一定生不如死。

第七十章 温暖是家

    回到省城的第二天上午,在省委小礼堂,省委组织部部长郭虎就代表省委,宣布了对齐天翔等人的任命,同时获得任命的还有河州市委书记,清河市委书记等人。

    齐天翔如愿上任河海省纪委书记,接下来的几天,交接、拜会,省委书记的集中诫勉谈话,与机关各处室见面、座谈,忙碌而有序,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

    忙忙碌碌地就到了周末,齐天翔动身回北京,下周要到中央纪委,拜会上级机关的领导和部门机构,为今后的工作理顺关系,打好基础。

    齐天翔没有拒绝办公室的安排,坐上了他书记专属的奥迪轿车。一则下来还要办事,自己有车方便;二则没有必要做作,谦让有虚伪之嫌。齐天翔渐渐觉得开始进入状态了。

    经过平原县的一场风波,一次惊心动魄的历练,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给齐天翔的感觉和磨砺,似乎比学院二十多年的学习和教学经历,所得到的都要深刻和现实。看似完美的结束,其实远没有完结的可能,如果说平原县的一切只是预演的话,那么下来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作为新人走上省纪委书记这个重要的岗位,而且还可能会不断地升迁,都预示着未来的一切注定的艰辛和困难的,也是难以预料的,自己以及不可逆的走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也必须适应一种新的思考和生存方式,必须要咬着牙走下去,毕竟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以及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信念,经历磨难是必然,也是必须。

    但此刻,齐天翔却不愿过多地顾虑这些,因为他心中渴盼的就是回家,除此之外都可以暂时放下。坐在车上,齐天翔给闫丽发了个信息,告诉她和儿子自己正在回北京的路上,一会闫丽的信息就回了过来,“欢迎回家。。。。。。”,一串长长的省略号表明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有些暧昧的意味。

    儿子的短信简单而明确,“快回来吧,我都想你了,爱您!”看着短信齐天翔会心地笑了,心里十分的舒展和畅快。

    华灯初上的时候,小车进入了北京,融入到北京的车海人流中,径直开到了学院宿舍楼下。

    齐天翔走下了车,一眼就望见三楼自家窗口昏黄的白炽灯的光亮,可以想见闫丽和儿子忙碌准备晚饭的身影。

    哪灯光是他这近一个时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温暖所在,尤其是愤懑、无助,甚至无奈的时刻,时时会想起哪昏黄的灯光,以及那灯光下的可以给他温暖的人。

    而今,灯光就在眼前不远处,就在向他敞开胸怀,宁静而温暖。

    一股暖流涌遍了齐天翔的全身,也召唤着他的脚步,于是精神抖擞地大步向着灯光走去。。。。。。

完本絮语

第一卷更新到现在,似乎到了该完结的时候了,齐天翔的努力,为了公义和信念,也有自身信念的修正,他在成长。

    第二卷里齐天翔会有更大的作为,这是现实的要求,也是可以期待的结果。

引 子

秋去冬来,似乎预示着丰硕收获的结束,而似乎并不是所有的丰收都在秋天,也不是如有的收获都会终结。

    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事先的警示,在河州重机集团富丽堂皇的办公楼大厅,一向温文尔雅的河海省纪委书记齐天翔,突然难以遏制地爆发了,而且是雷鸣电闪般的盛怒。此举如同狂风吹落叶一样,狂扫着河海省不为人知的角角落落,同时对他自己,也是一场深刻的洗礼。

    似乎是开始,又似乎不仅仅是开始。

第一章 风起始末

    齐天翔快步从电梯里出来,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凝重和严峻,以至于白净清雅的面孔像蒙上了一层褐色的薄纱,匆匆的脚步似乎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荡,直到走到大厅,走到旋转玻璃门前,突然站住了脚步,向紧随其后的小张,更像是对自己大声地说:“查,仔细地调查一下,看看他到底在哪里?”

    自从在总经办接待室齐天翔忍无可忍地甩下:“太不像话。”的话语后转身快步离去,一直到上了电梯,始终紧绷着脸,神请严峻地没有一丝和缓,小张更是惴惴不安地步步紧跟,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既有对河州重机集团接待傲慢无礼的不满,也有对自己工作做得不到位的懊恼,正在这样纠葛的情绪控制中,对齐天翔突然的话语有些走神,不由愣怔地望着齐天翔。

    “我的话听不懂吗?查航班,查登记人员名单,查查他到底在哪里。”齐天翔阴沉的脸如同铁板一块,望着小张的眼睛里怒火依然炽烈,“不能没有个说法,一定要有个结果。”说着话像下定了决心,慢慢走向等待区,斩钉截铁地说:“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不然咱们就不走了”。

    看着齐天翔坐在了沙发上,小张仿佛才猛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拿出电话,想了一下准备拨号,被齐天翔摆摆手制止了,“查航班的事你先不用管了,你通知四室的刘主任,让他们马上过来。可以先采取一些措施。”齐天翔详细地布置着,想了想接着说:“通知审计厅的姚副厅长,让他过来一下”。

    小张认真地听着,点点头,看着齐天翔脸上的神情慢慢和缓下来,慌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转过身去开始拨打电话,而且有意识地离开齐天翔一段距离,以免电话交谈对齐天翔产生影响。

    齐天翔满意地看了看小张的背影,很满意小张细心和缜密的做法,这也就是齐天翔执意让小张作自己秘书的原因,一年多以前与小张几天的近距离接触,使他对小张细心的做事风格有着很好的印象,尤其是小张缜密的思维方式和预先准备的工作方法,更是让齐天翔觉得可以放心。另外小张扎实的理论素质和业务能力,从几天的培训中就明确地显露了出来。因此在选配秘书的时候,齐天翔首先就确定了小张,而且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

    也的确如此,这一年多来的工作,小张用周全回报着齐天翔的信任和慧眼,不但时时处处维护着齐天翔的中心地位,而且影子样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有时甚至可以忽视他的存在,但却不能忽视他的作用。

    这也是平原县小招的遭遇给齐天翔的提示,如果当时有小张在前面安排着行程或联络,还有那晚的惊魂一幕吗?当然这也只是齐天翔的假设,当时的齐天翔还不可能有小张这样的助手,而且事情的隐秘性也不可能有小张的存在。

    而今却不同了,现在是小张必须存在,而且必须发挥作用,这似乎不是他齐天翔的选择,而是必须的接受。什么级别配什么样的秘书,似乎已经是制度性的规定,是必须的条件和配置,似乎也还隐隐透着官威体现的意味。

    对此,齐天翔是无奈更无力颠覆,这也就是他要在正式任命前先前介入的原因,隐秘是一个方面,不愿受人影响是另一个方面。

    小张的背影慢慢在齐天翔的眼中定格,尽管瘦小却显得刚正。说是小张,其实也已经是三十五岁的年纪了,硕士毕业来机关也已经近十个年头了,从当初的青葱学子到如今的机关秘书,谁都知道这之间经历了什么,又舍弃了多少。

    小张大名叫张福娃,自小生活在河海省西南部的华沂山区,在哪里出生,长大,小学、中学,直到读大学离开山区县城,成为河海大学万千学子中的一名,始终是默默无闻的一个山区孩子,直到硕士毕业招录到省纪委机关,都没有改变什么,唯一改变的是他的名字,从张福娃,变为张复凹,一个很有些古意的名字。

    “刘主任他们已经动身,现在估计也快要到了。”小张转身迎着齐天翔的目光走了回来,语调平缓地说:“姚厅长也在往这边赶,很快也就可以过来了。”说着话小张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对待工作简直就像是儿戏,前几次通知总经办,还有办公室唐主任,都约不到田总,昨天上午我特意跟他本人通了电话,而且是按您的指示,一再强调是情况通报,交换一下各自掌握的情况,以便采取下一步的行动。田总也答应的好好的,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办公室等咱们,而且非常感谢咱们纪委尊重企业,为企业生产和经营着想,使整风肃纪与企业稳定有机的结合。谁知道上午过来就是这样,不但昨天下午就因事出国了,而且办公室唐主任也不露面,只是一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支应我们,还是个一问三不知,也太傲慢无礼了吧。”

    齐天翔摆摆手制止了小张的讲述,还有激动和不满,他很清楚小张的意思,既责怪了企业的言而无信,又表明了自己的工作到位,对小张的解释不用想也是可以明白的。作为一个秘书,他是怎么也不敢没有联系妥当就冒然让他过来的,这是他们的基本工作,也是基本的工作素养。因此他不需要解释,而且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解释,而是这下来要做的事情。这样想着齐天翔拿出手机,很娴熟地找到了闫勇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闲在啊,想起给我打电话。”闫勇的大嗓门震的手机听筒嗡嗡的,齐天翔只能将手机拿开耳边,可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闫勇的话语,“怎么着,是准备请我吃饭呢,还是准备让我请吃饭?”

    “早餐吃了吗,我请你。”与闫勇的通话让齐天翔开心,而且也可以不加掩饰地说,这也是简单交往最好的状态,齐天翔很享受这种状态,而且也不急于说出要说的话,他知道闫勇的急脾气,要不了几句话他自己就调侃不下去了。

    “也是,这刚放下早餐的筷子,就约午饭是有些早点,而且我中午也不能喝酒,要尽兴还得是晚餐,可现在约有点早。现在都是公家人,身不由己,晚上是不是有时间,现在还真不好说。”闫勇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齐天翔只是呵呵笑着应承着,并不急于回答,也不急于说话。

    很快闫勇就绷不住了,也知道一大早齐天翔不会没事打电话,就收住了调侃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齐天翔淡淡地说着话,想着该怎样跟闫勇说,另外也是想吊吊他的胃口,以使他的事变成闫勇自己的事,这是齐天翔对闫勇充分地了解,这个热心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热心,就是急切。

    “有什么事赶紧说。”果不其然,闫勇急切的话语传来,“吞吞吐吐的,急死我了。”

    “这事还就得你这个大厅长才能办。”齐天翔尽力给闫勇戴着高帽子,呵呵笑着结束了戏谑,转而严肃地把要说的话和要办的事说给了闫勇。

    “放心吧!我这就交待人去查。”闫勇爽快地说着,又像是让齐天翔安心地补充道:“不管他人在哪里,就是上天入地的土行孙,我也能给你找到。”

    齐天翔由衷地向闫勇道了谢后,挂了电话,对小张笑笑说:“等着吧,马上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说着话,看到远远疾步过来的一男一女,冷冷地栖笑着,“这就开始了。”

    小张扭头顺着齐天翔的目光看去,也不禁笑了起来。疾步走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不认识,但女的却是刚才才交往过,是总经办的工作人员。

    “哎呀,非常抱歉,这刚出去一会,就得知省领导来了,而且还是因为我们的接待不周,让领导们扫兴而归,这可怎么好?”男同志一叠声地说着,首先伸出双手抱拳拱礼,而后紧紧握住齐天翔的手,一连地晃动着,似乎就在这晃动下传递着所有的歉意和不安。

    “这是我们总经办的唐主任,刚刚听说领导们扫兴地走了,狠狠地批评了我的接待不周,也责令我亲自过来跟领导们道歉。”女同志不失时机地介绍着男人的身份,而且扭动着婀娜的腰肢,十分得体地微微鞠着躬。

    齐天翔似乎不经意地轻轻抽回唐主任紧握着的手,淡淡的眼神漠然地望着唐主任和女同志的表演,尤其是女同志职业化的表情和言辞。心里也是非常的纳闷,无论是机场还是银行,或者是商场,都能看到这种职业化的表情,以及程式化的语言,活脱脱像一个个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表情和微笑,乃至无处不在的得体的语言,似乎都在传递着友善和温情,但总觉得还是冷冰冰的,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表演,而非发自内心。

    齐天翔很快收回目光,回身坐倒了沙发上。几乎就在同时,唐主任惊讶地说道:“怎么能让领导坐在这里,”说着话,扭头吩咐着,“小李,还不赶快请领导到贵宾厅休息。”

    齐天翔对盈盈含笑走来的小李摆摆手,顺势掏出烟来拿出一只,慢慢地点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漫不经心地观看,又像是在找什么,唐主任赶紧从邻近的茶几上拿过一个烟灰缸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齐天翔面前,脸上是满满地笑,“实在对不起,我刚才主持了一个临时小会,等结束了回到办公室,才知道领导们过来了,又碰巧田总临时有事出国了,正好今天是刚来不久的小李值班,慢待了领导们,”说着话瞪了小李一眼,瞬间脸上像挂霜了一样:“田总不在,还有其他副总和负责领导嘛!怎么也不能让省领导大老远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不是,业务培训是怎么告诉你们的,全忘了?”

    齐天翔默默地看着唐主任的表演,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作用,起码齐天翔是这样认为。唐主任只是一个过了河的小卒子,或者只是一个吊线木偶,只是表演,真正起作用的人在不远处遥控着,所以看下去或许比参与进来更有效。再好的独角戏也有唱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要么草草收场,要么主角就要上场了。看戏如此,下棋如此,官场交集也是如此。

    “不对吧,刚才这位小李同志说唐主任外地出差还没有回来,你说是在开一个小会,这到底是你们两个谁记错了。”小张接过话,看着二人,没好气地问。似乎只是闲谈,却很是不客气。

    “这事怪我,是我记错了。”小李不安地看了唐主任一眼,赶忙盈盈笑着解释:“唐主任昨晚回来的,我不知道,上午没有看到他,想是还没有回来,真是抱歉。”

    “你不知道的还有什么?集团纪检组长王世安也出差回来了?你也不知道?”小张不客气地问道。

    “这我可以证明,王书记确实出差没回来。”唐主任看到满脸绯红的小李,赶紧解围似地说:“王书记除了是集团的纪检组长,还是机关党委的副书记,另外还兼着销售公司的副总,几头的忙,前几天去督促年度销售计划的完成情况去了,要跑好几个省区,估计也要些日子才能回来。”唐主任急切地解释着,随即在说话的间歇看着齐天翔恳切地说:“领导们还是去贵宾室休息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吵杂不说,也不方便。”

    “这里不是很好嘛!”齐天翔环顾着四周,淡淡地说:“大厅宽敞明亮,采光好,通风也好,再者说这些摆在大厅角落里的沙发,也就是候客的所在嘛!我们就是等人,坐在这里很符合身份。”齐天翔摆摆手对唐主任说:“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们这里没有你们需要忙的事情了。”

    说着话,看到唐主任还想说什么,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立即摆手制止了唐主任要说的话,拿出手机示意要接电话,而后才看来电号码,是省国资委副主任范俊同的电话,立时就明白了来电的意蕴,漫不经心地接起了电话。

    “我的大书记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河州重机去了。”范俊同一上来就打起了哈哈,尽管他与齐天翔并不是很熟,只是在一起开过几次会,可他自来熟的性格,觉得与齐天翔就成为了朋友,“到哪里可以先告诉我一声嘛,哪里我很熟,给你领领路还是可以的嘛!”

    “早上出来的早,没有顾着看风向,”齐天翔话语不冷不热,“过来看看,本就没有打算熟门熟路地走,也就不敢劳你范主任大驾陪同了。”

    “老伙计啊!市场经济时代,企业的事情繁杂而凌乱,出差甚至出国都是经常的事情,尤其是老田,这么一大摊子的当家人,自然忙的很嘛!你就不要过分计较了。”范俊同丝毫不介意齐天翔的冷淡,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回头,等老田回来,我做主,让他好好请顿大酒,给你赔不是。”

    “我有喝酒吃饭的地方,也用不着谁来道歉,而且到企业来也不是办自己的私事,见不到人很正常也很应该。”齐天翔随口应付着范俊同的话,尽管话中有话,还是尽量说的和缓,他知道范俊同电话的意思,也知道为什么打来电话,似乎范俊同也只是与唐主任一样的作用,重要人物就要出场了。

    “河州重机集团在咱们河海省,乃至全国,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么多年,为河海和河州市做了不少的贡献,尤其是老田,那可是个能人,为企业和社会付出的还是很多的,应该支持和关心他的工作才是。”范俊同的话中也开始有了些许硬硬的东西,似乎是善意的提醒,又像是在明确的提示些什么。

    齐天翔知道范俊同想说的是什么,又能说出些什么,田未仁的履历和经历可谓如雷贯耳,早期从乡镇企业起步,把一个只能做些烧些青砖的小作坊似的砖窑厂,带到了全县优秀企业的行列,被当年的省市领导冠之于能人的桂冠,高调引进到国有企业中任职。恰逢国有企业市场经济转型和摆脱困境时期,能人田未仁很快就以改制为企业找到了良方,先后在沂县和华沂市,对大小几个国有企业进行了民营或股份制改制,被媒体和公众戏称为“改制能人”,后来商而优则仕,成为了华沂市国资委副主任,主任,乃至后来的省国资委副主任。做了几年国资委官员后,又仕而优则商,在二次工业革命和河海省建立制造业基地的风潮中,成为河海省工业领域中的长子河州重机集团掌门人,与范俊同职位实现了互换,都皆大欢喜。

    看齐天翔沉吟着不说话,范俊同不失时机地劝解道:“我看你老伙计还是回来吧,来日方长嘛!争短长也不在这一时一事嘛!还有的是机会。”

    “你以为我是闲的没事,来计较短长来了?”范俊同的劝解立时勾起了齐天翔的火气,所以很不客气地说道:“第一,我不是没有事做来河州重机找不自在,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第二,他田未仁不是个单纯的企业家,一个普通的商人,他是省管重点企业的一把手,是厅级领导干部,另外还是河州市的人大副主任,是在职的序列干部,就有必要接受组织的监督,也应该自觉履行领导干部重大事项报告和备案制度,不管是因私或因公出境,都应该向省国资委、省政府办公厅、河州市委进行报告备案,这是不是制度要求,又是不是需要自觉遵守?”齐天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原本还想说昨天已经约好了的通报会,他无故爽约,而且也不事先说明,本身就是很不负责任、很不严肃的事情。想想还是忍住了,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更是小肚鸡肠,而且更有涉嫌报复的动机了。

    其实在从旋转门停步走回候客区之时,除了气愤,还因为他无意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保安,而进门时无意间的问话,使他确定了等待的意思。因为也就是进门时,面对恭敬的敬礼齐天翔曾经客气地随口问了一句:“田总上午过来了吗?”保安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停车场的车辆,十分肯定地答复说来了,这也就是齐天翔震怒的原因,但气愤之余,也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包括通知刘主任和姚厅长过来采取措施,也是经过了反复的权衡和考量的,自认为既不是心血来潮的失去理智,也不存在狭权报复,完全是瓜熟蒂落之举,也是出于公心,只是这样的敲山震虎与旁敲侧击的警示,效果不完全一样。

    即使齐天翔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相信之前的语气和话里的不满,还是让范俊同吃惊不小,犹豫了很久,却只是呵呵地笑着,很久没有说出话来。齐天翔不想再与他周旋,此时手机里响起了来电的震动声音,因此齐天翔果断地简短截说:“不好意思范主任,我有电话进来,咱们改日再说。”说着话挂断手机,看来电是闫勇的电话,赶紧接了起来,而且有意识地将手机移开耳朵一点。

    “你的一个吩咐,忙得我跑遍了河海。呵呵呵。”闫勇依旧是大嗓门,依旧是开心地哈哈笑着,“查清了,几个小子联动了民航查询系统,不但河海,全省各个机场昨天到今天都没有田未仁登机和离境记录,不但国际航班没有,国内航班也没有登机记录,而且还查询了北京和南方的几个重要机场,也都没有,可以肯定地说,他还在国内,而且很可能还在河州。”

    齐天翔耐心地听完闫勇的结果,不由对闫勇的效率和缜密深表佩服,于是由衷地表示着感谢,“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了。”说完挂了电话,意味深长地与小张对视了一下眼神,会心地笑了。并且对站在面前的唐主任和小李温和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而后掏出烟来,点上慢慢地吸着。直到此刻,齐天翔积郁在胸中的不快才渐渐消散。

    这时,大厅门口出现了刘主任和姚厅长的身影,进门之后看到候客区的齐天翔等人,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先后紧紧握住齐天翔伸过来的手,对齐天翔庄重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在这点头之间进行了交流。

    齐天翔拉着姚副厅长的手,拉回到沙发边坐下,温和地笑着说:“下来要劳动你费心了”。

    “你太客气了。”姚刚副厅长接过齐天翔递来的烟,点着吸了一口,爽快地说:“根据咱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我带来了两个小组,刚才在外面已经与刘主任进行了协调分工,同步对集团财务中心和销售中心进行审计,既针对个人,也包括资金往来。”

    齐天翔很满意地点点头,也知道此刻纪委和审计厅的相关人员,正在采取行动,而且通过刘主任的眼神交流,也明白了计划实施的顺利。对于刘主任的工作能力,齐天翔是充分信任的,也知道他们已经做了必要的预案,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因此含蓄地对刘主任的工作进行了赞赏。

    对于一次同步对河州重机集团财务中心和销售中心两位重量级人物进行调查,齐天翔不是没有考虑过其影响,以及可能带来的负面作用,甚至连震动所可能波及的层面,也进行过多次的考量和预判。因此自始至终都希望能与河州重机企业高层进行沟通,实行必要的防范和补救,但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不但没有实现沟通交流的愿望,甚至连必要的见面都难以实现,这也是令齐天翔恼火和不满的地方,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之处。

    但此刻却不是再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既然决定了采取双规措施,就要周密地规划下来的调查工作了。尽管已经有详细的预案,但还是细致地又梳理了一下脉络,然后认真地向刘主任交待着:“按咱们计划好的预案,一定要做好安全和防范工作,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都规划好了,你就放心吧!”刘主任不苛言笑的方正脸庞上,难得挂上一丝笑容,回答也如军人一样明确。

    齐天翔再次满意地点点头,嘱咐着:“如果都安顿好了,你就先去处理这件事吧!”

    刘主任答应着,转身准备离去,却见远远地田未仁怒气冲冲地走来,胖胖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霜,迎面拦住刘主任的去路,不由分说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要干什么?”

    刘主任冷冷地看着田未仁,没有说话,更没有闪避的意思,就这么僵僵地对立着,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觉得责问对象的不对,田未仁主动绕过刘主任的身旁,走到齐天翔面前,咄咄逼人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要干什么?”

    齐天翔缓缓地站起身来,淡淡地眼神望着田未仁,也许是咄咄逼人的话语和语气刺激了他,觉得没有必要说什么,也没有了说话和解释的心情。

    “你们通知谁了,就来我企业抓人,还把企业放在眼里吗?”也许是齐天翔淡漠的表情,也许是所有人的静默,使得田未仁觉得憋闷,不由爆发似地继续责问,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显示他作为企业当家人的存在,才能维护他的权威和威望。

    “这话是在质疑省纪委的工作权限吗?还是质疑我们工作的合法性?用不用我们拿出工作规范来说明一下?”齐天翔冷冷的话语冰样透着寒气,似乎一字一句都带着冰冷的僵硬。

    对于田未仁的终于出现,齐天翔没有任何的欣慰,反而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他知道田未仁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怒气冲冲,这除了刚才范俊同的电话,还有唐主任的汇报,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两位重要干将的双规消息,这种震撼不仅仅对于企业,更对于田未仁本人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但傲慢无礼的举动,以及兴师问罪的架势,让齐天翔反感,也更加深了他的愤怒。

    “你们这是狭嫌报复,是干扰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带来的任何损失,你们要负完全的责任。”田未仁也被齐天翔的话激怒了,尽管也知道自己的指责没有任何道理,但还是不愿认输,还是咄咄逼人地话语和语气。

    “不用我们,是我齐天翔,既然采取这样的工作措施,我就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齐天翔的话语更是强硬,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义正辞严的回答不仅仅是说给田未仁,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

    “你就尽管来吧!老子不在乎。”田未仁几乎是咆哮着怒吼,眼里喷着怒火,似乎要使这怒火吞噬着齐天翔。

    “这是你一个省重点企业负责人,一个省管厅级干部的态度吗?”齐天翔的口气立时严峻了起来,田未仁挑衅的态度激怒了他,也极大冲击着他忍耐的极限,“这里没有老子,也不应该有老子,这个共和国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的艰辛历程中,没有你田未仁一点一滴的血迹;这个企业拓荒开土的建设,从无到有的奋斗历程中也没有你田未仁一滴的汗水,你没有资格称老子。”

    齐天翔的话严厉而冷峻,像一把利剑刺向田未仁,他没有想到齐天翔会有这样的回答,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句句穿心的回答,竟然使他哑口无言,难以回答,顿时楞在了哪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天翔看着田未仁尴尬的表情,心里没有快慰,反而有着深深的厌恶,他不想再说什么,更不想再多停留一分钟,于是逼视着田未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明天,上午九点,省纪委会议室,通报情况。”说完,大步走过田未仁身边,疾步向门口走去。

    留下了田未仁,依然愣愣地站在哪里。

第二章 好茶当品

    “怎么样啊!一上午接的都是关于你的电话,你就不准备解释一下吗?”话筒里郑明的语调平静祥和,似乎是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怎么样,这会忙吗?我这里可是刚弄来了一点好茶,要不要尝尝?”

    “老师的好茶当然要尝尝了,别说没事,有事也要挤出时间去品尝。”齐天翔恭敬地把握着分寸回答着,使得话语既不冒失,又得体有度。

    安顿好河州重机两位高层干部的事情,刚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电话就急促地想了起来,齐天翔赶忙接起电话,郑明书记的话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说出乎意料是因为电话集中打给这位分管书记,可见上午的事情震荡的范围不小,估计经过细节的渲染情节还会十分的跌宕起伏、精彩纷呈,而且能打到郑明办公室的电话,似乎分量也不可小视,这也是郑明电话召见的用意之一。至于意料之中,是因为齐天翔已经预料到事情可能的波及范围,以及可能有的震动,这也是齐天翔作出决定之后的判断,由此也庆幸及时采取了行动,不然先通报再行动,还有没有下步的行动也真不好说。齐天翔的胆量和勇气是有的,也是不容质疑的,但来自各方的阻力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挡,就真难以预测了。

    郑明副书记的肩膀足够硬,这是齐天翔充分相信的,这不但从刚才郑明气定神闲的话语中,就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即使是平时的工作中,也能无时无刻的感受到。有时齐天翔觉得身后有个强力的支撑似的,及时、有力,又无处不在。

    自从去年正式任命下达之后,齐天翔就完全结束了调研、赋闲、研修的平静日子,全身心就像更换了一个更大马力的发动机一样,全力、全速地运行起来。新官上升三把火,即时齐天翔再过低调,自己在平原县的釜底抽薪之举,还是揭开了河海省一个角落隐晦的盖子,连带的端出了上到常务副省长黄庆,以及省交通厅、建设厅、财政厅等部门的几个副厅级干部,以及清河市和平原县的几十个干部,数量之多,范围之广,涉及的串案、窝案的参与人数和影响面,都是河海省这么多年少有的,也是颇具影响力的,而给河海官商两界带来的震动,更强似一场强烈地震,不但震撼了很多的层面,而且波及范围达到了全省,乃至全国,影响甚至很久以后都没有完全消退。

    尽管彭群的自杀堪称精彩之处的败笔,掩盖了很多的线索和相关人员,使得更深层面的追查难以进行,但彭群事件处理过程中齐天翔的表现,还是给他的形象注入了温情的色调,不然“官员杀手”的绰号,不知又该有怎样冷冰冰的注解了。

    齐天翔始终认为,不论在之前的调查和筹划过程中,还是在之后的处理打击阶段,乃至最后的善后和稳定,如果没有郑明书记这位良师的支撑,自己是绝对难以完成的,这不仅是自己的政治智慧和能力难以达到,而且自己的经验和决绝的决心也难以应对。尽管郑明书记的支持都是无形的,或者仅仅只是点拨,但其作用就像一位气功大师在行功运气,看似不相干,但传递过来的就是满满的正能量。

    对于齐天翔及纪委的工作,郑明采取的依旧是白丰收时期的方法,既不干涉,不插手,不指示,完全按自己的工作规程和工作思路去做,需要他郑明出面的事情,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请示汇报,这也就是表明决策权的移交,就要完全按郑明的要求和方法来办。这种看似放羊式的方法,似乎不负责任,其实是更高层面的管理方式,也是郑明精到的工作方法和过人之处。部分来源于党校或学院的教学方法,对于小学生和幼儿园的孩子,就是应该细心呵护,手把手教,手把手练,一招一式都不能走样,但对于大学生和成年人,已经有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和行为能力,只要规定了思路和任务,其他的就是学生自己努力去做了,有疑问或困难可以提出来,方式方法也可以探讨,但完成却是不需要过多干预的。这就是古代教育家或为师之人“释道解惑”的真谛,也是古人的智慧。

    郑明就是用这样的方法与齐天翔交流和交往,尤其是前不久齐天翔明确为省委常委之后,交往的方式更加灵活,而这看似随意的交谈式工作方法,却使齐天翔的工作宽松,并且受益匪浅。齐天翔也曾经试图将郑明的工作方法应用于纪委工作中,但纪委工作千头万绪,根本不可能超然世外,因此在暗自叹息的同时,也在自责着自己的修为,以及与郑明之间阅历和心理素质等方面的差异。

    这样想着,齐天翔却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先是打开书柜门拿出了几个文件袋,想了想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几页材料,小心翼翼地放入文件袋中,然后才慢慢走出办公室,经过小张办公室的时候,又细致地叮咛了小张几句,无非是将河州重机相关的材料集中归拢,将财务往来和销售区域范围的材料,以及个人的和集团的材料分门别类整理好,以备使用。

    看小张一一点头答应着,齐天翔顿时觉得自己交代的多余,其实小张一直在做着这些事情,而且小张的缜密和细致的做事方法,也决定了他会这样做。对于小张的尽责和能力,齐天翔是非常放心的,也是十分满意的,至所以这样反复的交代,不是不放心小张的工作,而是自己的不放心,或者说是自己太过知道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了,总怕百密一疏,哪里会出现纰漏,由此也透露出自己的谨慎或不自信,对此齐天翔很是有些自责和不满意。

    纠结中,齐天翔快步走出办公楼,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走过低矮的灌木丛,径直向小白楼走去。一年多来,这里常来常往,齐天翔已经非常熟悉了,这片被称为“常委楼”的七栋小楼,就是河海省绝对意义上的权力中心,也是全省官场目光汇聚的焦点,尽管这么多年这里不断地来来往往,也不断地变换着主人,但意义和作用却是始终不变的。

    原本齐天翔是可以进驻这里,并拥有一栋这样的房子的,即使不是白楼,也会是红、绿、青、蓝、紫这些颜色中的一个,至因为颜色的不确定,是因为拥有者并不是以权利和职位进行颜色区分的,而是以先后入驻顺序混合的,先期楼体的颜色肯定与权力和职位有关,但后期却不能这样肯定了。以前什么样,时间太过久远,齐天翔也没办法去考证,另外这样的考证没有任何意义,不是无聊,也是闲的难受之举,只是现今的状况,就是混乱地排列着,鲁健书记调回北京之后,赵浩南省长进了一步,成为省委书记,而以往做省长时办公的蓝楼依然使用着,蓝楼也就成为权利中心的中心,而鲁健书记以往办公的绿楼,成为老常委、新晋组织部长的原琴岛市委书记方东平的办公之所,同样的红楼主人黄庆落马之后,新主人是省委副书记、河州市委书记卢新城,而自从省八届三次党代会增补齐天翔为省委常委之后,紫楼就在期待着他的进驻,但却被齐天翔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诸如“自己在河海工作时间短,工作经验不足,长期脱离纪委的同志们,势必会给工作带来影响。”或是“自己刚接手纪委的全盘工作,各项事业百废待兴,不愿意离开纪委的同志们。”不管是不是有站得住脚的理由,结果自然是莫名其妙的就形成了事实,至今齐天翔还在自己研究室主任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工作。

    理由尽管很多,尽管都是实际情况,但能够形成既定事实,这中间郑明还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也许只有他透晰齐天翔的内心。三年进两步,从副厅级的挂职纪委常委、调研室主任,一步到省纪委书记,尽管进常委也是时间的问题,但仅仅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样的华丽晋身,本身就有幸进的意味,何况还是在调查和主抓黄庆案件之后,实现的这样的进步,怎么说都有着“用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红顶子”的意思,如果也像同时晋级的方东平和卢新城一样,堂而皇之的进驻小楼,议论和非议会极大地影响齐天翔的声誉,甚至工作的信心和坚守,压力也会格外的大。

    齐天翔非常感激郑明书记的理解,以及周到的安排,并且老岳父闫博年也是翘着大拇指地赞赏。当闫博年善意地提醒齐天翔暂缓进驻小楼,与齐天翔不进小楼的想法不谋而合之时,闫博年是深表同意的,而当齐天翔告知闫博年自己与郑明书记的交流和省委的意见后,闫博年的欣喜是溢于言表的,也是对齐天翔的清醒,还有郑明等人对齐天翔的爱护,发自内心的感慨,深深感慨河海现在的领导层是清醒的、明白的。

    进了郑明的办公室,齐天翔也就自然结束了胡思乱想,含蓄地笑笑看着郑明,语调低缓地说:“上午的事老师都听说了,我是不是做的急了一些?”

    “急不急是你的事情,你再不来我倒是要急了。”郑明坐在沙发上,温和地笑着对齐天翔招手说:“快过来坐,茶都泡上好一会了,你再不来就可惜我的好茶了。”

    齐天翔走近郑明坐着的长沙发,在旁边的短沙发上坐下,轻轻地将手中拿着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双手接过郑明书记递过来的茶杯,顺势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小口酌了一点茶水,在嘴里慢慢眨巴着滋味,立时一丝清幽的淡雅清香,裹挟着淡淡的苦涩,悠悠地在舌尖和口腔中回荡,慢慢地滑过喉管,并久久地回味着。一口下去,齐天翔就有了准确的判断,赞赏道:“不错,真不错,味浓杀口,是正宗的秦岭陕青。”

    “你齐天翔太厉害了吧!这么肯定?”郑明不由暗自惊喜,不禁有些佩服眼前这位高材生的阅历和老道了,但还是有些怀疑齐天翔的判断。

    “老师还别不信,我不但能肯定这是陕青,还知道采摘时间和加工方法。”齐天翔笑着看着郑明。

    郑明的惊讶更坚定了齐天翔的判断,刚开始只是以郑明原籍秦岭山区的预测,但随即郑明的反应使齐天翔的判断予以了明确,“这种陕青是第一次霜降之后的早晨,在茶园最后整理之前,采集的茶树的芽尖,既不能掐的过多过量,因为这样伤树,也不能有太多的老叶,老叶过多影响品质。这样几天早晨采集的芽叶收集起来,也就成了茶山最后一批珍贵的茶叶。加工过程也很是挑剔,因为是深秋芽叶,还不能像春芽似的旺火急炒揉捻,也不能像夏茶一样慢火摊炒,而是先渥堆,待轻微发酵以后阴干,这样既保持了陕青香中微苦,味重杀口的特点,又有着半发酵茶醇厚悠长的特性,可谓深秋茶中的极品,产量很少,也很稀有,也就是老茶农自己过冬喝的茶叶,市面上很少见到。”

    齐天翔略显卖弄地娓娓道来,简直让郑明不敢相信了,也对齐天翔重新刮目相看了,脸上的表情不仅仅是惊讶,还有惊奇了。

    齐天翔看郑明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收敛起得意的神情,老老实实地说:“学院时带的一个研究生是秦岭茶山的,知道我喜欢喝茶,就每年这个时候都让家里寄来一些,所以对这种茶的采摘和加工我略知一二。”说着话语调低了下来,“齐老师也接受学生的礼物,而且是从学院就开始了。”

    齐天翔似解释,又像检讨的话,立时引得郑明哈哈大笑,既笑齐天翔的博学来自于剽窃学生的知识,又笑自己的惊讶有了出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脸上的表情柔和温煦起来,看着齐天翔的眼神也温和中饱含欣赏。

    郑明从不掩饰对齐天翔的喜爱,无论是话语,还是表情,很多场合都表露无遗。喜爱他作为文人的博学,以及学者的敏锐,特别是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担当,还有就是齐天翔身上时时散发出的儒雅的气质,而最让郑明满意的还是齐天翔的正直,以及这份正直带来的逼人的勇气,还有与他交往时真心相撞爆发出来的智慧的火花。随即,郑明看到齐天翔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准备往外拿东西的架势,表情立刻变得严峻,“又有了什么新材料?”

    齐天翔看着郑明严肃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坦率地说:“外围调查的材料基本已经确定无疑资金的走向,还有相关资料也可以相互印证,完全可以确定周、李二人的违法犯罪事实,而且也基本确定了除个人贪污和谋取不正当利益之外,还有为他人进行利益输送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材料我已经看过了,你也给我汇报过了,如果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和材料需要汇报,我就不看了,按照你们确定的思路正常往下落实就是了。”郑明缓缓地说着:“还是我经常说的那句话,需要我做的,不需要你们请示,我会认真去做的,绝不推诿,更不会推卸责任。需要你们做的,你们就放手去做,按照计划一步步去实施,除了工作步骤和办案思路,把案子做实做细,不要过多地考虑其他因素,也不要又任何不必要的担心,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也是我对你齐天翔的要求。”

    郑明说着话,随即转换了严厉的口气,“你们是运动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是本分,也是必须。做不了或不敢做,可以把问题上交,这就意味着你放弃了比赛,或准备放弃比赛,这样决定权就自然转换到在我的手中了,坐上了替补席,下来比赛的进程就没你什么事了,无论胜负,无论比赛精彩与否,都与你没有了任何关系,你只能是一个看客,是否还能下场比赛,已经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了。”

    看着齐天翔有些窘迫的神情,郑明放缓了语调,指指茶几上的杯子示意,“喝茶,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么好、这么珍贵难得的好茶,别给我糟蹋了。”

    郑明的话如同一股暖流,伴着茶香,在齐天翔周身回荡着,尽管一路上他就判断和可以肯定郑明会怎么说,会怎么对待这件事,但进了门来,这么久的时间,郑明不问案件,不提工作,甚至连谁来的电话也丝毫不提及,使得齐天翔从内心深处,对郑明的工作魄力和胆识深深地钦佩,也为他的承担和大度所折服。

    齐天翔明白,电话能打到郑明这里的,非富即贵,而且职位和权力都不会小,郑明不说,不是无从说起,而是不愿因此给齐天翔增加任何不必要的压力,这就让齐天翔莫名地感激和感动。

    望着郑明温和的面容,齐天翔不知该怎么回应,可不回应也不可能,于是略显自责地说:“我处理问题还是经验不足,定力不够,给老师添麻烦了。”

    “定力?什么是定力?又需要什么样的定力?”齐天翔的自责似乎突然之间让郑明感到意外,也知道齐天翔想到了什么,所以一连串的反问,像是问齐天翔,更像是问自己,“对待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所谓成功人士,定力就是软弱的表现;对待贪桩枉法、损公肥私、中饱私囊的不法之徒,定力就是纵容;对于玩忽职守、侵吞国家和集体利益的蛀虫,定力就是犯罪。”郑明严肃的话语句句带着怒火,也冷冰冰的带着谴责,“对于指着我们鼻梁责骂,甚至把唾沫吐到我们脸上的老百姓,定力就是包容,就是立场、态度的表现,因为老百姓把对徇私枉法的不满,对包庇纵容和贪污**的愤恨,对社会分配不公和假丑恶的委屈和不解发泄给我们,是因为对我们还有信心,对我们还没有完全失望,这样的责骂我们应该有定力承担,并深深地自责,因为老百姓是天,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只要做事想着老百姓,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就是尽职尽责,就是最大的好事。”

    “老师批评的很对,但我还是应该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工作方法,不给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阻力。”齐天翔调整了一下坐姿,坦诚地说。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还是对从事的事业疑虑了?”郑明的眼神严肃了起来,直视着齐天翔,看着齐天翔坚定的否决表示后,语调和缓地说:“既然不是做错了,也不是什么打退堂鼓了,就不要过多的考虑不必要的问题,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得到了郑明的鼓励和肯定,齐天翔由衷地说:“河州重机暴露的问题,其实不单单只是领导干部层面的问题,而是发展和进步的问题,这样说似乎笼统,但做企业就是做社会却是很多人混为一谈的问题,似乎只要生产销售搞好了,数字搞漂亮了,就什么都好了,也不管这数字是怎么来的,又带来了什么样潜在的危机,因此我们要着力改变这种只重数字,只重规模的发展方式和思维,也不能任由国有重点企业负责人无节制的权力和发展**,而且还要采取相应措施有效地节制企业的盲目冲动。”

    “奥,怎么节制,说下去。”郑明很感兴趣地鼓励着,齐天翔担心的也是他所不安的问题。

    “以前计划经济时期,企业的规模、方式和发展方向,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和限制,生产螺丝的就是生产螺丝,想联动生产钉子是绝对需要批准的,不是为了限制发展,而是为了整体供需市场的平衡和稳定。这样的计划体制管的过多,统的太死,弊端是显而易见,所以改革才有了绝对的意义。”

    齐天翔慢慢理着思路,看到郑明专注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就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着:“计划经济失之过严,而市场化经济又失之过宽,甚至说放纵也不为过。大型企业,特别是国有大型重点企业,只要能创造利益,就可以任意为之,没有限制,更没有边界,国有企业负责人更是利用手中的权利,特别是庞大的资金和市场占有能力,以及银行无限制地信贷支持,疯狂地跑马圈地,省内省外、国内国外,只要是有利益的行业都在涉足,不论是否适合企业的长期发展和长远利益,更不考虑国家总体体系安全,能源从石油到煤炭,从资源到农产品,甚至房地产、贸易、进出口,只要能带来利润就一窝蜂地进入,以致本业是什么就很少有人关心了。摊大饼的发展方式不但粗放,而且野蛮,资源无序地占有和消耗,不但没有带来应有的效益,而且带来更大的混乱。岂不知摊大饼只是占有的面积,厚重却是难以保证的,难道我们的企业家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其实说到底,还是逃避主体责任,以做大混淆责任和义务,因此省委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做大做强制造业’,做强才是最终目的,不是都做成超级航母,而是更多更好的导弹护卫舰。”

    齐天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接着就进入了重点,“河州重机的问题不但是摊大饼的问题,而是利用资金优势和产业优势地位玩资本游戏。调查表明企业不但涉足了中部一个省份的煤炭资源整合,而且控股了一个濒临倒闭的停产多年的机械制造厂,打包买断的价格严重背离实际价格,而且在相关检验报告和审批手续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就先期支付了几十个亿的资金,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个集团财务总经理可以决定的。另外,国外一个汽车销售公司也一次性转入了几亿资金,似乎不是买卖什么,而是有目地的储备。企业拥有庞大的资金和银行信贷,说富可敌国有些夸张,但动辄就可以迅速调集几十亿元资金却是不难的事情,几十亿资金的流动仅仅一个企业就可以办到,如果几个企业联手,几百亿资金就可以短期聚齐,流向哪个领域和方向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旦出现问题,后果就不可想象。”

    “你忧虑的很深,看的也很远,看来这一个时期的深改小组专职副组长没有白干,还是有心得的。”沉默了很久的郑明终于开口了,而且还是赞许的夸奖,齐天翔看问题的方式是他非常欣赏的,也是丝毫不怀疑的,“这就是这届省委要下决心解决的问题和症结,我们不能要求每个大型国有企业都办成百年老字号,但却不允许把企业办成大型批发市场,什么都可以控股,什么都可以经营,但却迷失了主业,迷失了方向,甚至为什么办企业都不知道了。地方政府可以要数字,要利益,但不可无节制地放纵企业野蛮生长。”

    “因此加强大型企业,特别是国有大型集团的管理和监督方式,是下一步整顿经济环境要着力解决的问题,要让管理者和监督者处在同等地位,彼此交叉又相互协同。”

    齐天翔看着郑明鼓励的眼神,认真地说:“我始终认为,防腐要比反腐更重要,尽管现阶段反腐形势严峻,官员**高发是不争的事实,但**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改革开放的必然结果,而是中心工作的偏移使某些部门、某些人的思想发生了偏移,因此打防并举,防患于未然,制度规范和作风检验是必要的。我们不能学西医,哪里有瘤子一割了之,再辅助于必要的放化疗,这样的肌体切除法是可以短期内解决病患,放化疗也能使萌芽状态的病原体暂时消失,但割除肿瘤对身体机能必然会带来伤害或损伤,放化疗更是健康和有病的细胞一起杀,对身体的功能性恢复不但不会带来益处,而且最终也不能抗拒癌细胞的复发和转移,所以说只能算是权宜之计。因此并不适合我们,我们没有西方的制度设计,也没有西方分权制的发展脉络,我们有自己的制度优势,有自己的传统文化和思维方式,特别是我们有自己完善的中医理论和体系。中医理论从来不强调割弃,而是强调互补和制约,无论是传统文化的五行相生相克,还是中医心、肝、脾、胃、肾的互补和协调,都讲究相互的制约,因此肝不好,中医不是针对肝下药,而是从调整脾胃运行入手,而且中药的配比,也不是一剂一味,而且相互制约,相互补益,这才能根本上保护身体处在最佳的功能。这从中医的理论上就能看出来,中医从来不看病,而是疗疾,是调解阴阳平衡。”

    “好,好,好。”郑明鼓掌连叫了三个好字,“真是有什么样的泰山,就有什么样的贤婿啊!看来你这是得了老爷子的真传啊。不错,真不错。”

    “我这也只是皮毛,不过是班门弄斧,真正的方家就坐在面前,哪有我卖弄的份。”郑明夸张地赞许不由使齐天翔红了脸,谦虚地低声说道:“我这个小学生,也只不过说了个意思、”

    “能说出意思就很不简单,而能活学活用就更不简单了。”郑明回应着齐天翔的谦虚,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千头万绪的事情,也许看上去很难,但再难也得有人去做才是,而做的过程中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和干扰,这时不仅仅考验个人的定力,更是党性和信念的考验。”

    “老师放心,我自己的力量尽管做不了什么,可我们纪委有那么多的同志,有那么好的环境,一定能克服各种困难和干扰,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对得起组织,对得起良心。”齐天翔庄重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尽管他知道这些说给郑明有些多余,但与其说是说给郑明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是自己内心的考量。

    “说得好,这样的态度就是工作开展的基础。”郑明赞许着,他也知道齐天翔的表白不是单纯说给自己听,更是自身情感纠葛的斗争,因此适时的鼓励和赞赏,不但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更可以简单他的信心。

    这样的分寸郑明拿捏的很好,也知道怎么样发挥最大的效果。

    说着话抬起手腕看了看,“快十二点了,中午就在我这里吃个工作餐吧!小食堂很方便的。”

    “不了,老岳父上午住院了,我得过去看看。”齐天翔婉拒着郑明的提议,知道郑明已经交待完了所有的事情,站起身来说:“中午到医院吃一口就是了。”

    “老领导生病了?在哪家医院?什么病?”郑明急切地问道,脸上是关切的神色。

    “没什么大碍,估计也就是季节变化,着凉了。现在省立医院,输输液就好了。”齐天翔如实地说,上午闫丽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

    “年龄大了,别大意,好好检查一下。”郑明也不再强留,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着,“有什么大事一定告诉我。”

    齐天翔庄重地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听到郑明叫他,转过身去看着郑明。

    “曙光厂前几天送来一个报告,他们转换思路和发展方式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只是还有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看来抽时间你还要下去走走。”

    “我知道了,前几天电话里与他们进行过沟通,我安排时间吧!”齐天翔谨慎地回答着,“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先去吧!”郑明含笑向齐天翔摆摆手,算是结束这次谈话的表示。

    齐天翔快步走出小白楼,在冬季正午的阳光中向办公室走出。心情似乎也如正午的阳光一样,明媚爽朗。

第三章 似病非病(1)

    闫丽走进病房的时候,闫博年正与老伴张婉芬争吵着什么,看到闫丽进门,就不再说话,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病房,气氛瞬间和煦温情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刚才在走廊里就听到爸爸的大嗓门,又是什么事惹您老不痛快了。”闫丽柔声地问着闫博年,缓步走到病床前,认真地看着输液管中的液体,默默计算着数量,而后才转头问妈妈:“医生检查以后怎么说?”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在家休息几天就行了,最多吃点药,就是来医院,打个车到门诊看看不就行了,可让你妈亮马飞枪地张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好似我闫博年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弄得鸡飞狗跳的。”

    张婉芬还没有说话,闫博年就抢过话头,不满地说:“一来医院,就是抽血化验,又是心电图,又是肝脾胃彩超,又是胸透,检查出什么来了,不还是挂个吊瓶,消炎清火,这还用得着来医院,住到这高干病房,不是浪费吗?我说回去,你妈还跟我急。”

    “我跟你急,还是你跟我急了”。张婉芬不干了,不依不饶地说:“昨晚上还好好的,就是有些咳的厉害,早上转弯回来也还正常,只是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可到了快十点接了个电话,突然就同意来医院了。你倒是逞强啊!你倒是相信你的中药啊!来医院不给老干局打电话怎么过来,过来就直接送到了小楼,这能怪我吗?”说着话,转过头去对闫丽诉苦道:“医生检查完,给开了三瓶液,可这第一瓶还没有输完,就嚷嚷着要走。我跟他好说歹说,即使走,也要等三瓶液体输完,开点西药再走不迟。”说着话不慢地数落着闫博年,“你让小丽评评理,是我胡搅蛮缠,还是你老糊涂了?”

    闫博年在老伴不依不饶的数落下,只能瞪着眼,虎着脸,却只是嘿嘿地笑着,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

    “好了妈,别生气了,我爸不是已经承认错误了吗!”闫丽亲昵地搂着妈妈的肩膀,撒娇着劝解道:“我爸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回头咱们开家庭会批评他。”说着话顽皮地冲闫博年眨巴着眼睛,“不说我妈抗议,您老是典型的浪费国家公共医疗资源,不尊重医生的劳动成果,您这么一走了之,医生一上午的检查和治疗就全白费了,您老觉得这样合适吗?”

    “还是我姑娘会说话,到底是多年做群团工作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有理有据。”闫博年故意夸奖着闫丽,气着老伴,“就是比老太婆说话有水平。”

    张婉芬不高兴地瞪着闫博年,想说什么反驳他,可想想又强忍了下去。

    “关键是这样太费周张。”闫博年看老伴无话可说,也就心疼地看着她,不忍心再刺激她,老伴的好心他是知道的,但老伴却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现在当着闫丽的面,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这住院事小,可却不简单。首先你妈不但告诉了你,也告诉了小勇,而你也肯定告诉了天翔,小勇呢又会告诉红霞和小贝,这不到中午就全会抽空过来了,影响你们的工作,还增加了忙乱。另外,机关知道我生病住院,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来看看,表示一下关心,这还不包括很多有其他目的的来访者。我尽管已经退了,可一些老同志还是会来,省委、省政府也会派人表示一下关切,这都不算什么,你们单位的,小勇单位的,不都得过来慰问一下,关键是天翔现在的身份,以及所处的位置,不是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吗?想想都够烦的,还不如回家了清净,也省了很多事。”

    “这些您管它干什么,现在您的主要任务就是治病,其他的就不用想那么多了。”闫丽不由钦佩地看了闫博年一眼,不得不佩服爸爸的深邃,以及所虑的深远,尽管爸爸的住院有些蹊跷,但此刻却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简单地劝解着。爸爸的担心和不安闫丽感同身受,也深为此所困扰。

    自从天翔正式任命省纪委书记之后,闫丽的调动也正式上了轨道,到去年年底算是办完了全部的调动手续,春节后正式到省总工会群工部报到上班。进入一个新单位,闫丽面临的除了新同事的认识和熟悉,更重要的是思考如何摆脱齐天翔加在她头上的光环。尽管在大学时闫丽是校团委青联部部长,到省总工会群工部做主任,也不过是平级调动,甚至不过是个处级干部,可在很多同事眼里,却是沾了老爸和丈夫的光,因此恭敬客套的话语里就多了些羡慕、妒忌,还有就是不满和抱怨了。尽管言语里是客客气气地恭维,眼神中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鄙视和轻蔑,仿佛漂亮的闫主任,除了貌美如花的外貌,还有就是前省长的父亲,省纪委书记的老公,自己只是一个花瓶而已,而且是易碎品,似乎很快就能听到花瓶碎裂清脆的声响,美妙而动听。

    但凡对美貌女子的最佳结果和标签,就是花瓶,都会无一列外地碎裂,途径无非两种,一种是得势的老公失势,第二种是得势的老公花心,两种结果都与老公有关,也可以看出在世俗的眼中,美貌是极难保鲜的物品,人老珠黄是必然的趋势,如果再加上老公失势,或老公移情别恋,只剩下落寞和哀怨叹息,才是对美貌女人最残酷的惩罚。

    尽管大学时,闫丽也曾面对过这样的目光和妒忌,但那只是单纯的羡慕和嫉妒,因为齐天翔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更重要的是身为教授和副院长的身份并不那么显赫,起码只是一个加冕的书生而已,闫丽可以坦然面对,甚至为此自豪,毕竟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自己的努力也值得羡慕和嫉妒。

    单位的处境闫丽在慢慢地适应,她只能默默地承受,因为所有的嫉恨来自于暗处,自己无力反击,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能做的只是努力适应新环境、新工作的要求,尽快完成大学团干部到省总工会群工干部的转换。

    渐渐地非议少了,特别是齐天翔再进一步之后,两种结果只有移情别恋还有实施的可能,但也不是短期内可以看到了,事态似乎不经意间进入了蛰伏期。

    闫丽也开始了两点一线的工作生活进程,上午与齐天翔一起出门,只不过是天翔坐车她骑电动车,中午一般都是在单位食堂吃饭,下午一下班径直往家中回,往往是齐天翔进门晚饭也端上了餐桌。尽管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饭,却是一天中最温馨、最和美的时光。闫丽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学院时期的温馨浪漫时期,而且这样的时候往往会因天翔的忙而无法实现,但闫丽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着。周末会到爸爸妈妈家里,感受老人的呵护和关爱,或者是接待哥哥一家来家里吃饭,其乐融融的气氛很是让闫丽满足和陶醉。

    闲暇时闫丽会不停地打扫着房子,她很满意现在的这套房子,尽管只是省委宿舍一套九十多平方的旧房子,但经过简单的装修还是处处透着温馨和温暖。以至于怎么收拾都觉得开心,就会把单位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十分满意,除了齐天翔的忙,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有的只是安静的日子,祥和的家。

    “小丽啊!怎么样,工作还顺手吧!”闫博年看到闫丽沉默不语,知道刚才的话使她想到了很多,也微微有些歉疚地没话找话。

    “还可以,机关事情不多,主要还是集中在群众活动的组织,以及权益的维护方面,还应付得来。”闫博年的问话将闫丽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之中,因此笑着回答爸爸的问话,尽量说的轻松,以免使爸爸担心。

    很快,病房里就像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地来了不少人,就像闫博年预见的,先是省立医院院长带着几位专家来会诊,接着是副秘书长梁平和老干局局长宋东来看望,还有人大和政协的几个老同志,也忙不迭地来慰问。每一波进来的人都带着鲜花和各种营养品,立时使空旷的病房摆得像个鲜花店,还更像一个礼品经营店,琳琅满目的各种包装,各种色彩,在鲜花簇拥下,异彩纷呈,显得无比的热闹。

    省立医院的高干病房,在病房楼后面一个环境优雅、安静清幽的一个院落里,很久以前是医院建设的休闲园林,仿照苏州园林规制建造了不同风格的厅、台、楼、阁,小桥流水环绕,绿树林木郁郁葱葱,营造出城市中难得的优雅景致,是住院病人康复很好的休闲园林。仿古典建筑风格的三层小楼就深藏在绿树掩映之中,不经意间很难发现,外人也很难知晓小楼的作用,与病房楼中的高干病房不同的是,这栋只有不多几个病房的小楼,是高干中的高干才可以使用的,也就像省委大院里的哪几栋小楼一样,代表着权力和地位,也代表着影响和威望。不大的小楼,配备了完善的医疗设备和人员,因此能提供的病房也是有限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进驻这里治病。病房有严格的保卫,闲杂人员是进不到这里的。这也是闫博年对住院深感不满的原因,不但觉得麻烦,也对这种无节制的特权深恶痛绝。

    但此刻的闫博年却只能无奈地打起精神,不停地应付着一拨又一拨的看望者,重复着同样的话,同样的笑意,同样的感谢,疲惫不堪。好容易有了片刻的清净,两瓶液体已经快输完了,闫博年终于安详地睡着了。

    “老领导,您这么壮实的身体,怎么也病了”。随着洪亮的透着浑厚磁性的话音,白丰收慢慢走了进来,或许走的有点急,走进病房后是连呼带喘的。

    “你老伙计怎么来了?”闫博年欠起身子,忙不迭地说:“小丽,快给你白叔叔搬把椅子,让他坐下喘喘。”

    闫丽赶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白丰收面前,请他坐下,又接过张婉芬手中的茶杯,含笑递给白丰收,看着白丰收,笑着没有说话。

    “谢谢老嫂子,谢谢小丽。”白丰收坐下后片刻满脸深褐色的红晕才慢慢消散,气喘也平顺了许多,赶紧忙不迭的道谢,并自责地说:“真是不行了,这才走了几步就成了这样了。”说着话,转向闫博年,深有感触地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一点不假,就像我这样的,即使再有心劲,这身体也不干了。”

    “你还年轻,还不至于。”闫博年温和地笑着宽慰着白丰收,也知道他所指的意思。

    白丰收今年初纪委换届时退了下来,原本组织安排到人大再过度几年,但无论职位和待遇都不尽人意,白丰收借口身体原因坚决地拒绝了,尽管正厅级待遇退休满足了他的愿望,但还是有些淡淡的遗憾和不甘。退休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儿子远在国外工作,晚景略微有些凄凉。尽管齐天翔等人力争,使他勉强同意担任省纪委的顾问,但也深知齐天翔等人的好意,身体状况却是每况愈下了。

    “你还是应该再找个人成个家,孩子也不在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照顾一下生活。”张婉芬接过闫博年的话,关切地说着:“你也就六十岁刚过,年龄不算大,还是应该考虑考虑。”

    “老嫂子就别给我宽心了,就我这身体,一年要住半年医院的,谁嫁给我,伺候病号吗?”白丰收呵呵笑着说:“我这样也挺好,家里住住,医院住住,两边都有新鲜感,多好!”

    “其实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转转,这种慢性呼吸系统疾病对气候很敏感,有条件的情况下,冬天最好到南方,夏天到北方,这样对身体恢复会好一些。”闫丽不失时机地插话,刚看到白丰收时很是惊讶,在她的记忆里,白叔叔永远是哪个孔武有力,可以把她放在肩头并甩起来转圈的壮汉,是哪个嗓音有磁性且浑厚地透着胸腔共鸣的男人,更是笑起来豪放粗狂的西部汉子。这几年不见,熊健壮硕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了,满头稀疏的白发霜染了一样,特别是神情显得萎顿和衰老,不由觉得心酸。

    “还是咱家小丽会心疼人。”白丰收呵呵微笑着夸奖闫丽,脸上溢满了幸福的表情,“你白叔叔不是个能享得了清福的人,也不到享清福的时候。”说着话随即神色就严峻起来,语调坚定地说:“别看你白叔叔呼啦带喘地像个废人,但需要的时候,我老白依然是个合格的战士。”

    白丰收亢奋的话像是说给闫丽,又像是表决心,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的誓言,但不管意思再多,再复杂,都在表明白丰收的心境。

    几十年的仕途生涯,结束的时候回头看,似乎还有着无尽的遗憾,更有着难以言说的不屈和不甘,似乎还什么都没有干就结束了,似乎还有些事情没有了结,究竟是什么也真难以细细地分辨,甚至难以放到桌面上说清楚。这种矛盾复杂的情绪,白丰收也知道是所谓的退休综合征所致,退休前渴望着退休后的闲适和安逸,也无数次设想过退休后的生活,但一旦退休以后,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日常繁琐的事情,突然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也就顿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时间也变成了可怕的东西,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更不知道延续之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由此也开始怀念工作时的美好和忙碌了,一些不愉快也变得珍贵和美好,而这些对于白丰收就更是如此了,一个人的赋闲,大院里每日里进进出出的形单影只,即使有一些老伙计可以聊天,可能说的除了官场里的那些事,就是扯些天气之类的闲篇,而热闹之后的静寂更加的强烈,甚至空荡荡的房间里都充满了无聊的空气。

    一路走来几十年,白丰收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不管是在部队,还是转业到地方,或者是两次援藏,都是在忙碌和急迫中度过的,即使是在省政府和省纪委的时间,没有了那些明显的忙碌,也是每日里的忙乱,或者是应付着来自方方面面的纠葛和矛盾,似乎都是在为别人忙碌,没有自己的时间,也不需要为自己安排时间。有时候想想自己就像一辆奔驰的汽车上的一个车轮,不是为了自己奔跑,也没有了自己的意识,跑与不跑都与汽车的目的相关,直到自己被换了下来,对于车辆是没有了任何意义,而对于自己却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对于待遇或职务,白丰收深深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在乎,只是自己的在乎没有任何意义,也就只能是不在乎,或者不很在乎。这是这么多来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年轻时还可以为这些看似不在乎之举,继续报名二次进藏,表明的就是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怨气,但结果却并没有改变什么,此后无论是副秘书长位置多年不动,还是与赋闲无疑的省纪委副书记,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也是他无奈的接受,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赌气似的冲动,没有了年龄、身体的优势,不在乎也就代表全部了。这样的职务退休,不管怎么说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可以满意的,尽管自己也无数次想过,如果有机会、有后台,结果会是什么样,但也明明知道这种“如果”只是假设,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充其量只是划过夜空的流星,一瞬间的闪动罢了。是必然也是必须,因此不快也就没有了依附的条件,而且心里也还是满意的,毕竟几十年的辛勤工作,换到的是这样的职位,一个农家子弟,能有这样的归宿,也还是可以满意的。

    矛盾和纠结中白丰收度过了退休以来的日子,当然也没有闲着,他也不可能闲着。

    闫丽看白丰收不再说话,闫博年也没有说话的意思,知道他要和爸爸说些私密的事情,就知趣地与妈妈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悄悄地走出病房。

第四章 似病非病(2)

    看着老伴和闫丽离去了身影,闫博年与白丰收会意地对视一笑,还是闫博年打破了僵局,淡淡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我知道你老伙计这段时间没闲着。怎么样,说说吧!”

    “好的,我就说说。”白丰收爽快地答应着,换了一下坐姿,似乎是要坐舒服了,“根据天翔的安排,我带着四室的几个人到河西省进行摸底,重点调查河州重机集团参与煤炭并购,以及汽车制造厂的收购问题,真是不看不知道,这些人胆子简直太大了。”

    说到这里白丰收不由就有些激愤了,脸色开始涨红,喘气也粗重了起来,只好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压压,才略微好一些,接着说:“一个子虚乌有的企业,一个根本就没有的并购,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成了,两个多亿的国有资金就被侵吞和瓜分了。”

    “你别着急,再喝口水缓缓。”闫博年看着白丰收喘的厉害,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关切中略显责备地说:“什么事也别过于激动,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生气,也不能过于激动吗?”说着话,翻身坐了起来,就要下床,嘴里不满地埋怨着,“这个天翔也真是,他就不该让你这样折腾,这不是要命吗?”

    “你别起来,快躺下。”白丰收赶紧站起身来,伸手拦住闫博年,感动地连声道:“这不怪天翔,只怪我这身体不争气,不怨天翔。”

    “哎,你呀!”闫博年痛惜的眼神中又爱又恨的显得复杂,这不但来自于近一年多的感觉,更来自自己内心的感受。

    以前做省长时看到的白丰收诚实热心,是一个略显木讷的干部,与自己并不亲近,也不疏远,用起来顺手,但似乎并不优秀,自己推荐他到省纪委任职,一则是看年龄难以再有作为,另一个就是过于老实也实难发挥作用,再者还是他的身体状况难以应付省政府繁琐的事务性工作,有好心的成分,是不是还有甩包袱的意味,扪心自问也不能说一点没有。客观上说白丰收过渡到省纪委,很顺利地就解决了正厅的待遇,可也并不是说留在省政府,就会很难。但就这样一次公私兼顾的推荐,却成为白丰收感激不尽的恩德,使得闫博年时时感到内疚。而天翔却不然,尽管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却看出了白丰收身上可贵的善良、忠诚,以及品质、信念的优秀,在白丰收拒绝去人大任职之后,果断提议以顾问名义留任,并力推实施,不显山不显水地完成了这个顺水人情。既发挥了白丰收丰富的纪委工作经验,又照顾了闫博年与白丰收多年的感情。这看似简单的行为本身,就让闫博年欣赏和喜爱,没有过多的思虑和后顾之忧,适时顺便实现自己的想法,这是年轻人的优势,也是齐天翔身上可贵的品质,同时也处处体现出齐天翔圆环的能力和智慧。

    闫博年这样想着,看白丰收渐渐恢复了自然的神态,就顺势躺回到病床上,温和地说:“你慢慢说吧!老伴和小丽她们在外面,相信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白丰收感激地重重点点头,慢慢理着思绪说道:“天翔原本是不同意我去河西省雁北市的,只同意我在机关整理一些资料和后续工作,可机关我是不愿多去的,也是感觉不方便。在河州做调查,认识我的人不少,也不便过多露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能发挥我的作用不是,天翔是好心,可咱们也不能添乱不是?”白丰收接着解释,看到闫博年赞许地表情,才慢慢转回正题。

    “我们这回去的是河西省的雁北市,河州重机集团此次兼并的是雁北能源集团的煤机厂,这是一个与雁煤集团的煤炭开采同步配套的企业。雁煤集团在河西省这个能源大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初国家投资建设时就进行了完备的规划,配套了一批辅助企业,煤炭机械厂就是其中的一个,主要生产煤矿生产所需要的煤炭挖掘和运输机械,是个中型国有企业。后来在雁煤集团做强主业,剥离辅助的发展规划中,与一大批诸如食品厂、服装厂之类的企业和服务设施,一并移交给了雁北市,尽管依旧为雁煤集团提供煤机设备,但却也给企业生产经营带来了难得的机遇,尤其是该省千军万马战矿山战略实施后,煤机需求呈现出爆发性增长,企业也迎来了生产经营的井喷期,成为了雁北市、乃至河西省的利税大户。在当地政府和企业有水快流心态下,煤机厂很快完成了民营企业改制,并迅速向煤炭开采、焦炭生产,运输和公路建设方面扩张,很短的时间就成为拥有几个大中型煤矿,几个中型焦化企业,十几个焦运站和几百辆载重汽车,拥有专用公路和铁路专用线的煤化工集团公司,在当地也有着不菲的声誉和影响。”

    白丰收看着闫博年专注的神情,继续说着:“得益于当时的形势,企业也确实红火的几年,但企业的经营思路和规划也隐患于形势的向好,煤炭的旺销反而冲淡了主业的生产和发展,煤机渐渐淡出了雁北集团的主要经济布局之中,技术设备没有投入,研发和新产品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特别是南方一些资金大户大举投资河西煤炭生产和开采之后,也带来了南方企业先进的煤机设备和技术,很快就占领了市场,也将煤机厂的市场份额压缩到濒临倒闭的境地,但当时的企业负责人却并不在意,因为煤炭和焦化的利润可观,而且企业的经营领域又延伸到房地产开发,以及资本投资,屡屡成功的投资也冲昏了当地政府和企业领导人的头脑,而煤机厂转产制造轿车,就是这种冲动的原因。在汽车工业,特别是家用轿车成为经济增长点的提法出炉之后,拥有一个或数个汽车生产厂成为时髦,也是一个城市成熟和多元化发展的象征,是一个城市现代化的重要定位。这对于一个能源型城市,改变经济结构,树立城市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于是政府推动,各方面助力,引进了成套轿车组装生产线,而且当年就下线了一批新车,成为传统能源城市产业升级的典型和样板,很是轰动了一个时期。但随着新车的下线更多未曾想过的问题暴露了出来,首先就是销售网络的问题,由于雁北集团不是专业的轿车生产企业,没有完备的销售队伍和经验,加之品牌的建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平快的发展思路终究是难以走通的,很快销售不畅就致使生产陷入了停滞,雁北牌轿车不但没给雁北集团带来骄人的业绩,反而加速将企业拖入困境。”

    闫博年看白丰收说的有些气喘,就示意他喝口水再说。白丰收感激地回报了闫博年一个微笑,很快喝了一口水,缓了片刻后说:“也许正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随着雁北汽车项目的搁浅,似乎也将雁北集团带入了寒冬。随着国家经济形势的的趋缓,实体经济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煤炭和焦炭供不应求的形势,仿佛一夜间变得严峻,煤炭价格一路狂泻,带动着上下游产业一起低迷。而此时雁北集团更是面临着信贷、资金、市场等等的矛盾,以往势头不错的房地产和运销行业,都因为资金紧张陷入僵局,投出去的资金难以产生效益,放出去的资金难以回收,煤炭和焦炭生产处于停产的境地,以往富甲一方的亿万富翁的‘张亿万’,瞬间变得焦头烂额,银行、信托天天堵门逼债,每日里只是变卖资产应付,后来不知是谁介绍的与河州重机搭上了关系。雁北集团急于摆脱困境的想法,与河州重机抄底能源的思路不谋而合,很快就在当地政府、银行、企业几方的撮合下,签订了打包买断协议。资产包里包括雁北集团一个正在生产的千万吨煤矿,一个已经探明储量数亿吨的尚待开采的煤矿,一个年产数百万吨焦炭的焦化厂,还有几个煤焦转运站,总价七十多亿的并购活动,仅仅一周就完成了草签到实际运作的全过程,而且就在部分资金已经支付的情况下,企业又提出了一个全额收购煤机厂的连带要求,而且这样的要求短短几天就完成了,四亿多元的款项一次性支付给了雁北集团。这就是微妙之处,资金支付都是河州重机副总经理兼集团财务总经理周盛利一人在运作,背后的隐情或牵扯到的关联人员,目前还在追查。”

    白丰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前因后果交代的很全,看闫博年的神情,似乎没有不耐烦的意味,但还是歉疚地解释:“我说的太过凌乱,老领导是不是听的不耐烦了?”

    “没关系,你慢慢说,越详细越好。”闫博年赞许地鼓励着,白丰收的话语引出了他很多的思考,既有前几年发展思路上的急功近利,也有对河海省经济发展方式的反思,但此刻却不想打断白丰收的汇报,毕竟这些才是他最为关注的,事关河海国有企业,更有关齐天翔的工作。

    “我们的调查是围绕着雁北集团打包资产进行的,重点是兼并活动的真实性和实际状况。”白丰收进入了正题,又开始激动起来,“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根据举报人提供的信息,煤机厂是个完全的谎言,看了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四亿元买到的不是资产,而是空中楼阁。因为根本就没有煤机厂。”

    “奥,到底怎么回事?”闫博年不解地问,可还是不忘关切地提醒白丰收道:“你别激动,慢点说。”

    “资料显示,煤机厂占地150亩,拥有生产车间和机器设备,以及仓库和办公楼等辅助设施,但我们看到的却是正在建设的四栋高楼,还有一大片长满了荒草的平整过的土地。后来调查了解,这个煤机厂早在一年前就走完了破产程序,并且已经卖给了省内的一个开发商,开始了房地产开发建设,正在建设的四栋楼是一期工程,原本二期工程也要同步开发的,可遇到煤机厂职工的抗议和阻挠,只好搁浅下来。煤机厂改造为汽车厂和之后的设备引进,以及生产和组装,都是以资产抵押的形式从银行贷款进行的,而且倒逼之后的职工拖欠工资和安置费用也没有很好的落实,企业就擅自处理了资产,以至于企业职工和银行都进行了抗议,法院也依法冻结了房地产工程的建设,等待最终裁决。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河州重机却投入四亿元买断资金,是不知道被骗,还是有意为之,看来也是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白丰收越说越快,似乎是一口气说完才能将心中的郁闷吐出来一样,以至于脸色涨红,“不但是煤机厂,就是其他几个标的物,也有很多的问题。千万吨的煤矿已经近乎枯竭,处在残煤开采阶段,也就是边回填边开采巷道煤的收尾时期,而且采矿许可年限已经到期,可以说即使没有煤炭整顿和低迷,这个煤矿也没有了任何价值。还有哪个探明储量几十亿吨的未开工煤矿,问题更多、更复杂,不但环评没有达标,企业甚至连开采手续都没有办下来,等于说也是一件画饼充饥的事。在如今煤炭市场和形势这么严峻的情况下,手续能不能办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办下来还需要一大笔投入,这些费用如何计算损失也是个问题。几个煤焦站,说是煤焦发运站,但大多都是租借的当地农村的土地,一旦不能续约人家就要收回,可以说是不能算作资产的。就是煤焦厂情况还好一些,但生产也是处在半停滞状态,职工情绪很不稳定,不但不能产生应有的效益,而且处理的不好还会引起**,因为当地工人工资也是拖欠了很久了。”

    白丰收说完了,闫博年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其实在白丰收叙述情况的过程中,闫博年就几次忍不住要打断,可还是忍住了。如今白丰收说完了,闫博年却不知该怎样说了。

    “荒唐,荒唐,太荒唐了。”闫博年气愤地哆嗦着,一连串说着这些词语,这是他能评价这件事唯一的词语了。

    事情在闫博年看来,自始至终都显得荒唐,而且是荒唐透顶。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过滤着,这看似低级的交易背后,隐藏着的复杂,或许不是简单的思维能够判断的,更是任何的语言都难以言说的。

    “是荒唐,连家庭妇女到菜市场买菜,还要看看货比比价,最起码要衡量一下性价比,不过几块钱的买卖尚需如此,而我们的企业家,经营大师,七十多亿元的兼并,竟然连老百姓的智慧也不如吗?”白丰收不由气愤地说着,“而且这样的兼并居然是一次付款,还是全额支付,这样的付款方式和时间,不能不让人产生疑问。”

    “这样的漏洞坚决要堵住,决不能让这样的蛀虫任意侵吞我们的肌体。”闫博年恨恨地说着,随即关切地问:“回来后就汇报了吗?”

    “在雁北调查期间就不断向天翔汇报着进度,也按照商量好的方案进行着调查和取证,回来后更是跟天翔详细汇报了,然后专门向郑明书记进行了汇报。”白丰收如实地说着话,不由感叹地说:“郑明书记那么好的涵养,气的当场就拍了桌子,这还是我接触郑明书记以来的第一次。”说着话关切地说:“天翔上午在河州重机闹得那么一火,您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没有态度,没有义愤才是不正常的。”闫博年依然忿恨不已,严峻地说:“这不住院了吗?你老伙计不也气住院了吗?”

    白丰收听着闫博年的话,很快咂摸出意味,不由竖起大拇指赞扬道:“老领导还是高,真高。”

    “别胡夸了,该吃午饭了吧,让老伴她们弄点,咱们一起吃?”闫博年会意地笑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故作轻松地说。

    “算了吧!您这里高干的高干的饭我可不敢吃,还是回我哪普通高干病房吃的舒服,也踏实。”说着话,就要站起身走。

    “你等等。”闫博年示意白丰收等一会,提高了声调喊着:“老伴,小丽。”

    闫博年随即对应声进房间的老伴吩咐道:“把那些东西让老白带走一些,帮咱们点忙,消化一些,也好让老伙计加强一些营养。”

    看白丰收阻挡的动作,闫博年虎着脸不容分说地喊道:“这些营养品我也吃不了。这瓶液体输完我也要走了,目的达到了也该回家了,这里的饭我也吃不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没有胃口。”说着话含笑看着老伴和小丽给白丰收准备营养品,然后含笑看着白丰收道着谢转身离去。

    很久才收回目光,志得意满地对张婉芬和闫丽温和地笑着说:“收拾一下,咱们回家。”说着话兴之所至,不由提腔调韵,来了一句韵味十足的念白:“得胜回朝啦。”

    闫博年的情趣和韵味的念白,逗得张婉芬和闫丽哈哈大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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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介绍:
河海省纪委拟任书记齐天翔突然出现在远离省城的平原县,引起了官商两界不同反应和巨大震动,由此震动也抽丝剥茧般引出了一系列贪腐和官商勾结案件,活画出形形色色的各样人群粉墨登场。作品在叙事的同时,对现今社会生活中诸多矛盾和现象,进行了剖析和思考,试图通过不同阶层,不同观点思考的碰撞,全面真实地勾画社会的整体现状,以此寻找改变和坚持的动力。既有高层运筹帷幄的政治智慧,也有基层官场斗智斗勇的政治角力,既抨击了贪官的丑恶行径,黑道的恶行暴戾,也着力洞察贪官的心路历程,以及产生这些丑恶现象的环境和发展轨迹。同时讴歌了以齐天翔为主要代表的新生代领导干部的努力和坚守,以及信念和信仰的可贵。震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震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震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