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博陵府
严庄沉默片刻,却是欲言又止。
“严大人有话,但说不妨。” 达奚珣说道。
严庄叹道:“达奚大人,天下人皆知,安禄山起兵造反,是我严某力劝的结果!可没人知道,严某劝安禄山谋反,是奉主公之命。若是安禄山被灭,严某只怕说不清楚!”
严庄的身份极为尴尬,他是安禄山的心腹谋士,又是黑云都安插到安禄山身边的人,而且,极为隐秘,几乎无人知晓。如果安禄山集团覆灭,安禄山是第一罪人,严庄就是第二!到那个时候,若是黑云都翻脸不认人,严庄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放心,主公说了,大事若成,严大人乃是当世第一功臣,严大人就是当朝宰相!主公一向仁厚,岂能食言!”
“多谢主公垂怜!只是……”严庄沉吟。他心里清楚,能驾驭黑云都的人,绝不会是宅心仁厚之人!黑云都的计划极为阴险,也极为诡秘,即便是主公得了天下,黑云都也见不得光,到时候,主公完全有可能来一个矢口否认!
达奚珣完全明白明白严庄的心思,昂然说道:“达某愿在天下人面前,力证严大人的清白!”
“那就多谢达奚大人了!”严庄微微松了一口气。
忽听门外有人通报:“颜先生,二公子求见!”
达奚珣慌忙说道:“安庆绪来了,达某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严庄点点头。达奚珣慌忙起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严庄这才说道:“有请二公子!”
门开了,二公子安庆绪一头钻了进来:“严先生救我!”
那安庆绪穿着一身锁子甲,身材短小,匹夫黝黑,与他大哥安庆宗正好相反,安庆宗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而这个安庆绪,却是个黑矮胖子。
“二公子,何事惊慌?”严庄慌忙问道。
“令狐潮回来了!”
严庄沉下脸来:“他从哪里回来?”
“长安!”
“安庆宗和他在一起?”
“没有!”
“安庆宗没回来!”严庄冷笑:“既然如此,公子怕什么?”
“令狐潮要见父王!”
“安庆宗果然没死!”严庄冷冷说道,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
天宝十五年,二月,长安,亲仁坊,博陵府。
对于步云飞而言,天宝十五年这个年号,一个尴尬的年号。
因为,按照正史记载,这一年的年号应该是至德元年。
至德元年这个年号所蕴含的超乎寻常的历史信息,早已深入人心,从步云飞接触唐史时,便将至德元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而几乎没有想过天宝十五年!以至于,当他亲临这个年代时,总会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至德二字,让拔野古和崔书全大惑不解,还以为步云飞在说梦话。
对于崔书全、拔野古这些活在当下的人物而言,在这个春天听见“至德元年”这四个字,的确是匪夷所思。
不仅是他们,大唐的官吏臣民们,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初春季节,都不可想象,大唐的年号会在这一年更改。
安禄山反叛,是个严重事件。但人们还是不相信,这个事件会严重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唐明换虽然衰老,虽然他一度昏聩到宠信安禄山到了极致,但他的余威还在。但人们还是相信,这个老皇帝,还是可以驾驭局面。至少,将叛军阻击在潼关之下,确保长安无虞。
所以,没有人会想年号更改。
如果步云飞不是穿越而来,他也会和大唐臣民一样,毫不怀疑这个年号的合法性。因为,现在的局势,实在看不出安禄山能够攻破潼关。
唯一有可能是,王思礼的潼关大军西进。
但不管是王思礼还是哥舒翰,都没有改变年号的想法。
他们唯一想做的,只是铲除杨国忠,他们还是要做大唐的忠臣!
一座装饰典雅的画楼下,步云飞穿着锦衣,怀揣双手,懒洋洋地在屋檐下踱着方步,听着耳边擦擦的磨刀声。
房前世一座小花园,虽然不大,却也十分齐整,种植着花草,堆砌着假山。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花园中的积雪开始融化,空气中透着融雪的清冷。
拔野古坐在假山旁,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磨刀石,正在聚精会神地磨着他那把从伏牛山带来的腰刀,磨一会儿,就把刀举起来,对着太阳,密封着眼睛观察刀刃,这个时候,便有一道寒光,从刀刃上映射过来,晃得步云飞赶皱起眉头。
住进博陵府已经三天了,拔野古闲不住,那把刀至少已经磨了十遍,刀刃锃亮闪光,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可拔野古还要磨下去,除了磨刀,拔野古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逃出终南山之后,步云飞和拔野古、崔书全在长安城外兜了一个大圈子,先是向南,然后向西,从灵宝官道,绕到了长安西门。
三人原本手里握有西平王府的文牒,但丁奎已然与张通幽合流,这个文牒不仅起不到通关的作用,反倒会暴露三人的身份。所以,三人只得撕了文牒,扮作流民。
哥舒翰与安禄山叛军在潼关下已经对峙了一个多月,叛军毫无动静,而潼关之上,已然聚集起了二十万精兵。人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长安百姓都相信,安禄山叛军已然不能对长安构成威胁。长安城虽然还在戒严,但不像原先那么严密,尤其是在白天,进出城门的盘查越来越松散,守城官兵也就是例行公事地随便问一问,便放行。步云飞兄弟三人,很顺利便混成了长安。
崔书全便带着步云飞、拔野古,住进了亲仁坊博陵府。
住进了博陵府,便是进了保险箱。
博陵府的主人崔光远,身为京兆少尹,相当于是首都的常务副市长,按照属区化管理原则,崔光远便是长安城里的地头蛇,从法理上讲,大唐在京的王公大臣,不管是什么级别,全都受京兆府管辖。军国大事,崔光远管不了,但若是哪家王侯家里出了点鸡鸣狗盗之事,崔光远是责无旁贷!
所以,王公大臣不管级别多高,都要让他三分。何况,大家都知道,崔光远的祖上,乃是摴博出身的崔敬嗣,那是中宗皇帝落难时的恩人!
没有崔敬嗣,便没有中宗皇帝,没有中宗皇帝,便没有当今的唐明皇!这个因果关系,上至皇帝,下到黎民,无人不知!
博陵府大门上的牌匾,还是中宗皇帝的御笔!
所以,即便是骄横跋扈的杨氏五家,也不敢在博陵崔府门前撒野!
何况,不管是杨国忠张通幽还是丁奎,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步云飞居然能与崔光远攀上关系。
当然,准确说来,步云飞并没有与崔光远攀上关系。
崔光远根本就不知道步云飞住进了他的府邸中,尽管,他与步云飞天天见面。
崔光远是个十足的投机分子,在官场中,左右逢源,八方玲珑,谁也不得罪,什么责任也不承担。崔书全清楚他老爹的德性,若是崔光远知道步云飞拔野古这两个钦犯藏在家里,只怕会来一个明哲保身,把步云飞给卖了!所以,崔书全没有向他老爹透露步云飞、拔野古二人的身份。
崔光远只知道,宝贝儿子崔书全从潼关前线逃回来了,帮助崔书全逃跑的,乃是崔书全在潼关结识的两位患难兄弟,一位名叫宁忠良,另一位是胡人施瓦辛格!
崔书全给他老爹编了一个惊险刺激、义薄云天的火线患难兄弟故事,说的是,崔书全从军后,与宁忠良、施瓦辛格性情相投,义结金兰,三人同进同退,生死不离。在陕郡,崔书全身陷重围,那李振东见死不救,率部逃命,正在崔书全命悬一线万分紧急时刻,宁忠良、施瓦辛格不顾李振东的命令,反身杀入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将崔书全从千军万马中救出重围。
那崔书全语言能力极强,编的故事,有人物、有情节,加上他语言上的刻意渲染,听得崔光远一愣一愣的,如同是身临其境,那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仿佛就在眼前。所以,对于这个故事,崔光远深信不疑——若不是宁忠良和施瓦辛格挺身而出,他的宝贝儿子崔书全早已是尸骨无存!
其实,崔书全的故事,也不是全部都是编的,也有事实依据。战场上的惨烈,崔书全亲身体验过,说起来,他也算是水里火里闯出来的人,所以,他的战场描述,基本属实。
崔书全死里逃生,也的确是个奇迹。
京城里随天武军出征的王公大臣子弟,战死者比比皆是,天武军从洛阳一路溃败到潼关,能活着到达潼关的,十之一二。而那些养优处尊的官宦子弟,腿脚笨拙,脑袋更是愚笨,一旦全军溃败,哪里跑得过穷人家的子弟,绝不大部分都成了安禄山叛军的刀下鬼!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王公大臣家里办丧事,长安城里哭声一片。
第128章 福星高照
那些家里死了人的王公大臣,边哭边骂,一骂封常清无能,连累家中子弟惨死战场;二骂杨国忠误国乱政,假公济私,逼反了安禄山,杨家却没有一个子弟上战场!所以,封常清、杨国忠二人,成了长安城里公认的头号坏蛋。幸好丁奎没把封常清带进长安,若是真带进来了,长安官吏哪里还容他伸冤,早就把他给撕碎了!
即便是暂时没有接到噩耗的家庭,也是提心吊胆。
崔光远也不例外,自从叛军破了陕郡,他天天派人前往潼关打探崔书全的下落,消息五花八门,崔光远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有消息说崔书全战死在陕郡,崔光远大悲!忽而,又有消息说崔书全投降了安禄山,崔光远喜中大忧,崔书全活着固然是好事,可成了叛贼,那崔家岂不是要连坐!忽而,又传来消息,有人在潼关见过崔书全,崔光远刚高兴了半天,又有消息传来,哥舒翰将天武军溃兵全部斩杀,崔书全也在溃兵之列!崔光远顿时如坠冰窟!
接着好几天,再无崔书全的消息。
崔光远完全绝望了!
这不仅是丧子之痛,更是家传绝学摴博术绝后之痛!
崔书全乃是崔家八辈子才出一个的摴博奇才,崔光远就指着崔书全将摴博术发扬光大承前启后,哪里想到,天妒英才,崔书全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这不仅是崔家的不幸,更是摴博大业的巨大损失。
崔光远因此而几乎断了生机!这些日子,崔光远把自己关在府上,班也不上了,整日追思爱子,魂不守舍。他的顶头上司、京兆尹崔园多次前来催促他上班,崔光远不理不睬,催急了,干脆让人将官印送到了京兆府上,表示辞官!
崔园见崔光远如此光景,也不敢催逼,只得又将官印送回博陵府,好言相劝。崔光远却是埋头哭泣,对崔园的话,无动于衷。
就这样,京兆少尹崔光远,进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然而,就在崔光远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时候,崔书全却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崔光远从大悲,转入大喜,跌宕起伏,过于剧烈,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一命呜呼。幸亏家人救得及时,这才喘过一口气。
那崔光远醒来后,老泪长流,连呼苍天开眼!
那崔光远原本是个官油子,在长安官场上,也是八面玲珑,滑得像个泥鳅,凡事三思而行,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可他毕竟是摴博出身,内心深处,还藏着着赌徒式的耿直,只是,轻易不肯露出来。如今,经过这一番变故,又听了崔书全讲的故事,认定对宁忠良、施瓦辛格二人是救他儿子的英雄豪杰,是崔家的大恩人,崔光远义气大爆发,没有丝毫疑心,将二人藏在府中,敬若上宾,好吃好喝供奉起来。
不过,崔光远也知道,崔书全虽然捡了一条命,可私自逃回家来,那也是逃兵之罪,若是传出去,后果极其严重,所以,崔书全严令府中家人,不得透露崔光远、宁忠良、施瓦辛格三人的丝毫信息,违者死罪!
所以,长安城内,无人知道崔书全已然逃回了家,还以为崔家的也和其他大臣们一样,家中死了儿子。
崔光远严密封锁消息,是为人他儿子的安全,但客观上,也是帮了步云飞一个大忙。
外人不知道崔光远回来了,就更不会知道步云飞、拔野古住在博陵府,这正是步云飞想要的。
崔光远却也精明,为了保守秘密,对外还是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毕竟心情大好,也有了上班的兴趣,便跑到京兆府,向京兆尹崔园夸夸其谈,说什么值此国家危难之秋,多少家庭都失去了亲人,身为朝廷官员,世受皇恩,不能沉湎于一己之私的悲哀中,要化悲痛为力量,为国家尽力,为皇上分忧,总之一句话,崔光远要上班了。
那崔园身为京兆尹,值此乱局,正是焦头烂额,急需帮手,见崔光远强忍悲痛前来上班,大为感动,对崔光远礼赞有加,还亲自向皇上上了一本,表彰京兆少尹崔光远舍小家顾大家的壮举。
安禄山反叛,李隆基成了天下笑柄,自己无颜面对群臣,整日把自己关在紫宸殿中,心中惶惑,更是疑心病发作,对朝廷中的大臣,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总觉得人人都有可能做叛徒。可长安城总要有人来保卫,他又不敢轻易将长安兵权交给别人,这些天,心中大为烦恼,总觉得把兵权交给谁都不放心。
如今,唐明皇李隆基听说崔光远死了儿子,化悲痛为力量,为朝廷效力,大为感动!感动之余,忽然想到,崔家有两门家传绝学,一门是摴博,另一门就是忠君爱国!崔光远的爷爷崔敬嗣,在中宗皇帝落难,不弃不离,这样的家庭,有忠君爱国的传统,必然是忠臣辈出。崔光远能够继承发扬祖传的摴博术,就一定能继承发扬祖传的忠君爱国精神!如今,崔光远的儿子崔书全死于叛军之手,那崔光远更是与安禄山不共戴天之仇!这样的人,肯定可靠!
于是,李隆基当机立断,亲赐崔光远羽林将军的官衔,统领京城卫戍部队,将长安城的城防大权,交给了崔光远。
那崔光远不仅捡回了儿子,还升了官,福从天降!这才是踩了狗屎运,不知道哪块云有雨!
崔光远的官衔原本是京兆少尹,是京兆尹崔园的属下,当上羽林大将军后,掌握了长安兵权,一跃而成崔园的上司。在长安城里,除了禁卫六军,崔光远有权调动十二卫兵力!以前的崔光远只能算是个地头蛇,而现在的崔光远,成了一条地地道道的强龙!
崔光远是摴博出身,摴博讲究手气。
崔光远手气大顺,而给他带来手气的,不用问,就是宁忠良和施瓦辛格二人!这宁忠良不仅是儿子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崔光远的福星!
福星降临博陵府,这就意味着,升任羽林大将军只是小意思了,崔家更大的福报还在后面!
崔光远在博陵府上专门找了个精致而僻静的小院,将宁忠良、施瓦辛格供奉在小院里,早晚问安,崇礼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这样,步云飞和拔野古神不知鬼不觉躲进了博陵府上。
步云飞藏在博陵府中,倒是高枕无忧,可却也是画地为牢,一旦出了博陵府,便是危机四伏。这让步云飞大为烦恼。
现在,摆在步云飞面前的头等大事,不是颜杲卿的冤情,也不是他自己的冤情!而是安禄山!
马遂和令狐潮劝阻安禄山登基称帝,前提是,朝廷赦免安禄山的反叛之罪,敕封安禄山为范阳王!如果安禄山得不到皇帝的明确表示,他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这件事要想做成,比为颜杲卿翻案,要难上百倍!
且不说唐明皇能否信任安禄山。即便是黑云都那一关,都不见得能过得去!
安禄山起兵造反,是黑云都做的局。黑云都决不允许有人破了这个局!
要想破这个局,需要两个前提。
第一,必须见到唐明皇本人!赦免安禄山,搬倒永王李璘,都只有唐明皇才能决断,换了别的任何人,都做不到!
第二,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黑云都嗅到丝毫风声。否则,不仅事情办不成,要是把黑云都逼急了,来一个狗急跳墙,弄不好,还没等安禄山叛军打进长安,黑云都就会来一个玄武门之变,向皇上和太子发难!
在安禄山的身边,有黑云都的人,长安更是黑云都的天下!
以步云飞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太平时节,要想见到九重宫阙中的皇帝,都是难于上青天,更不要说,皇上身边还有黑云都!
要想见到皇上,而又不惊动黑云都,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更为严重的是,那黑云都如烟如云,到目前为止,长安城内,步云飞只能确定四个人不是黑云都,唐明皇、高力士、崔光远、杨国忠。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黑云都的人。
杨国忠不是黑云都,却是死对头!
要想见到唐明皇,只有通过高力士和崔光远。
步云飞很快就否定了崔光远。
虽然,崔光远虽然对他礼敬有加,可这种大事,步云飞不敢寄希望于他。一则,崔光远不过是个京兆少尹,虽然刚刚坐上羽林将军之位,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要想通过他见到皇上,可能性不大;二则,步云飞还是不敢相信崔光远,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崔光远不过是个滑头官僚,只怕他来一个明哲保身恩将仇报。大唐官吏,这种事是做得出来的!就连崔书全对他的老爹,也没有信心。
高力士是步云飞唯一的选择。
但是,如何接近高力士,是个极大的难题。
步云飞倒也不是不信任高力士,而是因为,高力士的目标太大了!
第129章 第三方
黑云都能够轻而易举第找到躲藏在永和坊中的马遂和李日越,这说明,他们早就盯上了高力士!可以想象,高力士的府邸四周,早有黑云都眼线,随时监视高府中人员进出。
如果步云飞冒然前往高力士的府邸,必然会被黑云都发现。
唯一的办法,是在第三方地盘上与高力士见面。
也就是,步云飞需要一个可靠的中间人。
这个人,需要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这个人具有足够的权势和胆量,有实力也有意愿出面担当步云飞与高力士的中间人;第二,高力士信任这个人;第二,这个人确定与黑云都无关!
长安城中,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崔书全也认识不少人,他向步云飞推荐了几十个人选,表面上看,这些人与高力士的关系都不错,有王爷,也有尚书、侍郎、御史大夫。可全都被步云飞否决了。
原因很简单,没有一个人能同时满足以上三个条件。尤其是最后一个条件——与黑云都无关。
步云飞不敢冒丝毫风险,他必须保证那个第三方绝对可靠,即便是办不成事,至少也要保证不会泄密。这就像是一场摴博,步云飞兄弟三人没有豪赌的本钱,稍一闪失,便是人头落地,满盘皆输,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兄弟三人计较了三天三夜,正在一筹莫展,步云飞突然灵光乍现,想起了虢国夫人杨玉瑶!
步云飞与虢国夫人打的交道不多,仅仅两次,第一次是在翠云村,第二次是在离园。可这两次接触,步云飞都是万分凶险,在翠云村,差点挨了家奴一顿暴打。而在离园里,却几乎是掉了脑袋——躲在唐明皇李隆基的床底下,若是被人发现,步云飞就是有十个人头也不够砍!
不过,通过这两次见面,步云飞发现,虢国夫人杨玉瑶虽然风流,相对于大唐朝廷里的王公大臣们,却是少了一些阴险狡诈。杨玉瑶从骨子里,和她的儿子呆霸王裴叔宝一样,都是直来直去,想干啥就干啥,并无多少心机。就连伤天害理的事,做起来也是光明磊落!
正因为如此,步云飞认定,杨玉瑶是个极为理想的第三方人选。
首先,也是最为关键的,虢国夫人与黑云都无关!
黑云都的目标是大唐帝位,基于这一目标,目前大唐朝廷上的的实权派人物,高力士和杨国忠,不仅不会是黑云都的人,相反,他们是黑云都铲除的对象!
而虢国夫人杨玉瑶,乃是杨氏五家中的人,他们与杨国忠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黑云都与杨国忠为敌,就绝不可能与杨玉瑶结盟。何况,在杨氏五家中,杨玉瑶最为骄横跋扈,仗着自己与唐明皇与一腿,不把皇族子弟放在眼里,她与永王李璘早就结下了梁子。当初,李璘的女儿李思娴,就曾经因为驸马的事,大闹大明宫,逼着杨玉瑶给公主和驸马道歉。这件事,京城里尽人皆知。
更让步云飞放心的是,杨玉瑶只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风流女人,她并没有政治上的野心和企图,她想要的,不过是保有现在的荣华富贵。然而,杨玉瑶与别的贵妇人又有本质上的不同,她虽然没有政治抱负,但她懂政治!她很清楚,朝廷上的政治风向标,与她的荣华富贵息息相关。这样的女人,在关键时刻,会懂得选边站队。
而且,步云飞有把握说服杨玉瑶,担当这个中间人,他甚至有把握劝说杨玉瑶,与杨国忠分道扬镳。因为,步云飞知道,像杨玉瑶这样的女人,从来就没读过圣贤书,根本就没有道义观,满脑子都是厉害关系。这样的人固然可恶,可也最好说服,只要把厉害关系说清楚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相反,那些熟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把道义摆在首位,反倒是不会轻易放弃立场。
高力士对于杨玉瑶这个中间人,应该也会很满意——一个在政治上没有野心的风流女人,在生活中是个祸水,但在政治上,却是个宝贝。
高力士虽然与杨国忠是政敌。但是,高力士很清楚,如今的杨国忠已然成了众矢之的,杨氏五家已然感觉到了杨国忠的窘境,此时都在四处寻找靠山。杨玉瑶应该也不例外,在这个时候,杨玉瑶就是杨玉瑶,她与杨国忠已然出现了裂痕。
更为重要的是,高力士身为大内总管,出宫前往任何官员的府邸,都会引起黑云都的警觉,唯独前往杨玉瑶的离园,却是顺理成章——世人皆知,杨玉瑶与皇上有一腿,皇上让贴身老奴高力士去看望杨玉瑶,是常有的事!
更让步云飞满意的是,杨玉瑶的离园,在长安城外的曲江,那里相对僻静,不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综合以上分析,步云飞决定,将离园作为他与高力士会面的地点。
定下这个策略后,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先与高力士取得联系。
这件事,崔书全自告奋勇承担了下来。
崔书全认识高力士府上的总管高其良。
崔书全开了个摴博馆,打着传承文化的名义,聚众赌博,那摴博馆虽说是个赌场,却也不是那种勾栏草棚中的低贱场所,而是高档消费场所,能进摴博馆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高其良就是摴博馆的常客。
常言道,宰相门下七品官!那高力士的权势,比宰相还大,他府上的管家,虽说是奴才的奴才,可就是朝廷的尚书侍郎,见了高其良,也要礼让三分。那高其良就是见官大半级!
高其良是高力士的心腹,此人心思聪慧,思维缜密,跟着高力士,学了一身察言观色的真本事,凡事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简直就是一个小高力士。此人是摴博馆的常客,稍一清闲,便是来到摴博馆小赌怡情。
那高其良好赌,但与一般赌客不同。高其良仗着高力士撑腰,那些有事求见高力士的人,都要给高其良送些冰水碳敬,所以,高其良手头银子来的容易,是个小财主。但是,高其良从不豪赌,每次来到摴博馆,只赌上一二十两散碎银子,过上几把瘾,不论输赢,最多五手,便罢手,却也不走,而是让人沏杯好茶,坐在一边,观看别人下下注,如同是看戏一般,悠闲自在。
那崔书全是摴博馆中的老板,又仗着自己身怀家传绝学,对那些上门的赌客,表面上客气,骨子里却是瞧不起,唯独对这个高其良,却是极为敬畏。
那高其良好赌,但并不嗜赌,摴博术一般,但却极有定力,这一点,让崔书全佩服得五体投地。久而久之,崔书全与那高其良混的精熟,两人称兄道弟,很是热乎。
所以,步云飞早就定下计策,与高力士建立联系,只能从高其良身上入手。只是,一直没有确定与高力士的会面地点,所以,这件事一直没做。
兄弟三人中,只有崔书全可以出门上街,步云飞和拔野古的目标太大了,出了博陵府,很容易被人盯上。而崔书全的目标并不大,也没人知道他和步云飞在一起,唯一的问题是,崔书全是潼关逃兵。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日子,从潼关逃回来的官宦子弟也有不少,刚开始,还担心被人发现,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少人堂而皇之地上街。这都成了公开的秘密。
不过,崔书全与高其良见面,也不能直接去高府。
高府周围必然有黑云都,崔书全出现在了高府,毕竟他是个逃兵,虽然暂时不会暴露步云飞,但难免会引起黑云都的警觉,若是黑云都顺藤摸瓜,难保会发现躲在博陵府中的步云飞。步云飞不能冒这个险。
要见高其良,只能是在摴博馆,守株待兔。
崔书全应征入伍之后,摴博馆便关张了。三天前,步云飞住进了博陵府,便让崔书全派出府中小厮,将摴博馆开门营业。
那摴博馆是京城里富贵人家常来的高档消费场所,自从摴博馆便关门停业,那些富贵人家个个憋得难受,手痒难耐。所以,摴博馆开张以来,天天门庭若市。
这三天里,崔书全为了以防万一,没有去过摴博馆。按照步云飞安排,府中小厮暗中将赌客的姓名身份登记在册,每天晚上呈给步云飞。步云飞和崔书全两人,将赌客的身份一一排查,主要注意两点,第一,高其良来没来,什么时候来;第二,赌客中有没有可疑之人。
经过三天排查,步云飞断定,前来摴博馆的赌客,都是以前的常客,没有可疑人物出现。这说明,不管是杨国忠还是黑云都,都尚未注意到摴博馆。三天中,高其良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午后前来,坐一个时辰就离开。和以往的情形差不多,还算是有规律。
所以,今天午后,崔书全用过午饭,便出了博陵府,前往摴博馆等候高其良。
步云飞和拔野古呆在博陵府中的客房中,等候崔书全的消息。
第130章 不速之客
初春时节,房檐的瓦楞上挂着融雪的冰挂,午后的阳光有些暖意,步云飞站在房檐下,懒洋洋的,有些犯困。
崔书全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假山下,拔野古磨刀霍霍,他这是在消耗身上萌动出来而无处发泄的力量,就如同是老鼠磨牙一般。霍霍的陌刀声,成了这小院中唯一的声响。
一个勇士浑身的力量没有用武之地,是最大的折磨!
客房是一座独门小院。博陵府是大唐的国家工程,是当年中宗皇帝下旨,按照三公府邸的规制修建的。在中宗皇帝的眼里,摴博出身的崔敬嗣,比起当朝三公,更像是三公!三十年前,这座府邸兴建的时候,极尽豪华,即便是到了现在,仍然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高门大院。
因为博陵府是国家工程,所以,府中必须建有皇帝临幸的行在!当然,自从博陵府落成,皇帝就从来没来过。中宗皇帝短命,他儿子李隆基固然长寿,可毕竟隔了一辈,对崔家的感情,要疏远一些。但不管怎么样,这皇帝行在,还是必须要保留的!保不齐哪一天,皇帝搭错了一根筋,想起这博陵府来。
步云飞住的客房,就是给皇帝预备的行在!单门独户,屋宇高大,装饰典雅,还配有一座后花园,花园里种着奇木异草,假山小径,别有一番洞天。
崔光远把步云飞安置在这皇帝行在里,是极大的僭越!不过,崔光远也管不了这么多!在崔光远眼里,步云飞乃是崔家的福星,比所谓的皇恩浩荡来得更实在!他爷爷和他爸爸倒还沾了些皇帝的光,崔光远却没有什么切身体会。唯一体会到的是,因为皇帝,他差点死了儿子!反倒是步云飞把他的儿子送了回来,还顺带让他升了官!
所以,僭越就僭越了!咋地!
这些天,步云飞与崔光远打过几次交道,总体感觉,正如崔书全所说,他老爹的确是个官油子,说话礼数滴水不漏,看得出来,是个颇有心机的人,只是,崔光远与别的官僚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此人骨子里,还是一个赌徒,这种人,凡事从厉害关系入手,算得极为仔细,懂得何时下注,也懂得该下多大的注!
这种人最大的坏处是,没有什么道义观,一切从厉害关系出发。但也有一个好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事到临头,不会犯糊涂!
一道亮光刺得步云飞眨了眨眼。
假山下,拔野古把刀刃对着太阳。
“拔野古,再磨下去,你那把刀就不剩啥东西了!”步云飞说道。
这些天,拔野古至少拔那腰刀磨了十遍,那把腰刀,已然是日渐消瘦。
“可惜没带金刚杵!这刀一点也不趁手!”拔野古放下刀,叹了口气:“可带了金刚杵,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拿来磨!大哥,崔书全这小子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是说,那高其良每次只在摴博馆坐一个时辰嘛!这都两个时辰了!也该有个准信了!崔书全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
“大哥,崔书全这小子是逃兵,别是被朝廷发现了,又把他给逮了去!”
“这倒不会!”步云飞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
“我倒不担心朝廷,我担心的是高其良!”步云飞说道。
“大哥,高其良不是崔书全的朋友吗,有啥可担心的。”
“朋友这两个字,你我兄弟的理解,与大唐官场里的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在当官的眼里,朋友就是拿来卖的!”步云飞冷笑。
“大哥,这些当官的当真不讲义气?”拔野古瞪大了眼睛。
“你看看张通幽。大唐官吏,不说全部,至少,八成都是张通幽!”
拔野古怒道:“朝廷不是好东西,那安禄山也不是什么东西,两边都是混蛋!大哥,咱们何兄弟何必为他们卖命!”
“咱们不是为他们卖命!是为苍炎都谋一条出路!”步云飞顿了顿,叹道:“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颜泉盈!”
拔野古点头:“别的事我想不明白。颜泉盈的事,咱们无论如何都得管!大哥,咱们在这里耗着,总不是个办法!依我看,咱们干脆去大理寺劫狱,把颜家小姐抢出来!”
“劫狱也是一个办法!”步云飞说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劫狱。”
“大哥,你怕啥?”拔野古闷声说道:“那大理寺狱又不是铜墙铁壁!”
“我倒不怕什么铜墙铁壁!有你拔野古在,就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步云飞说道:“我担心的是,若是我们强行劫狱,只怕还没冲进去,里面的人已经害了颜家小姐的性命!这些天,崔书全已经派人去把大理寺狱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颜泉盈在牢狱里,并无性命之忧,而且,还去了枷锁,一日三餐都没有问题。如此看来,我们暂时不用冒这个险,当然,我们也要做好劫狱的准备。若是大理寺狱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自从住进了博陵府,步云飞就没有闲着,除了谋划与高力士见面之事,就是谋划营救颜泉盈。他没有出府,眼睛却一直盯着大理寺狱。崔书全利用他老爹的关系,派人悄悄进了大理寺狱,暗中探访颜泉盈,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派去的人并没有直接与颜泉盈联系,而是找了个借口,从旁打探。这才知道,颜泉盈关在单间牢房,并没有受苦,反倒是衣食无忧,据说,有个叫徐大娘的女狱卒罩着她。
这让步云飞百思不得其解。那徐大娘不过是小小的狱卒,就算是良心发现,也不敢在大狱里明目张胆地护着颜泉盈。尤其是,那徐大娘居然去了颜泉盈的枷锁,这是严重违规行为,若是上司追究下来,徐大娘必然脱不了干系。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在暗中护着颜泉盈。
可长安城中,谁敢公然护着叛臣的家属!
要知道,颜泉盈不仅是杨国忠的对头,也是黑云都的对头!
能护住颜泉盈的人,其实力,必然要超过杨国忠和永王李璘,否则,他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然而,纵观大唐朝廷,却无人有这样的势力!
高力士倒是与杨国忠半斤八两,可要是与永王李璘相比,高力士就差得太远了!
步云飞满腹疑问,不过,颜泉盈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步云飞还是松了一口气。
颜泉盈暂时无事,步云飞就可以一门心思对付黑云都。
只要解决了黑云都,颜泉盈的事,便是迎刃而解。步云飞倒也用不着冒险去劫狱。
两人正说着,就听院门外,响起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自从步云飞和拔野古住进这小院里,崔光远将步云飞、拔野古视为恩公贵客,崇礼有加,命下人好生伺候,这小院周围,不得高声喧哗,以免打扰两位恩公休息。所以,下人们都是极为小心,轻手轻脚,而且,该做的事做完了,便退出小院,在院外候着,若是有事,也是轻声招呼,获得步云飞允许后,方才进来。所以,这些日子,这小院四周十分清静。
而现在传来的脚步声,却是急促而沉重,踩在地上,咚咚作响,完全就是不懂规矩。
步云飞心头诧异,向院门望去。拔野古也听出那脚步声蹊跷,提起明晃晃的长刀,冲向院门。
就听“哐啷”一声闷响,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一头撞了进来。
拔野古正好冲到院门前,见有人硬闯了进来,举刀就劈。
忽听身后步云飞叫道:“拔野古住手!”
拔野古的手里的长刀,已然对着那人的脑门劈了下来,忽听步云飞喝止,急忙撤刀,却是来不及。
那长刀原本就有五十斤重,加上拔野古臂力超强,这一刀下去,足有三百斤的冲力,一般人根本就撤不回来。更为糟糕的是,那闯进来的胖子,更是不知好歹,迎着长刀只顾往前冲,就算是拔野古收住了刀,那胖子的脑袋也要撞上刀口,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拔野古眼见收不住刀,却是大喝一声,左手起掌,就听一声闷响,拔野古的左掌击打在自己的右腕上,即便如此,拔野古右手握着的长刀,也只偏转了不到三厘,刀锋擦着那人的头皮斜刺里劈了下去,斩落了一缕头发,被风一吹,纷纷扬扬。这几天,拔野古整日磨刀,那长刀已然被磨得吹毛断发。
拔野古惊出一身冷汗,却见那人只是掉了些头发,长出一口气,右腕上却是一阵剧痛,手中刀落。拔野古情急之下,自己给了自己一掌,却是伤的不轻。
那人明明就是从拔野古的刀口下捡了一条命,却是毫不在意,就当这一刀从来没发生过,进得小院,也不理拔野古,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也不知是滚过去还是爬过去的,越过拔野古,直扑步云飞。
还没等步云飞站稳,只见那人一头撞进步云飞怀里,一声大叫:“师父,你叫弟子想得好苦!”说罢,抱着步云飞,便是嚎啕大哭。
这一哭起来,便是没完没了。
第131章 痛改前非
那肥头大耳的家伙,竟然是呆霸王裴叔宝!
拔野古也认出了裴叔宝,捂着酸痛的手腕,没好气地喝道:“裴叔宝,你多大人了,还他娘的哭爹喊娘!”
那裴叔宝扑进步云飞怀里,就如同是孩子见了亲爹一般,哭得愈发凄惨:“老子见了师父……呜呜,就是见了亲爹……呜呜呜,见了亲爹不准哭吗……呜呜呜……师父啊……亲爹啊……哇……”
步云飞却是哭笑不得,看他哭得实在不成体统,待要推开,却又见他哭得实诚,于心不忍,只得好言相劝:“公子节哀……不,公子保重……”
“哇哇哇,师父,就让弟子在您老人家温暖的怀抱中哭一回吧,哇哇哇……”
步云飞只得拍着裴叔宝的后背,如同是哄孩子一般:“公子何事如此悲切!”
“呜呜,师父,呜呜,请让弟子哭痛快了再说……呜呜哇……”
“你他娘的说完了再哭!”拔野古不耐烦起来。
“哭完了再说……哇哇哇……”裴叔宝极为倔强。
那裴叔宝哭个不停,正在不了,却见崔书全急匆匆进了小院,嘴里大叫:“妈的,裴叔宝这胖猪,腿脚居然崔爷我还快,崔爷我紧赶慢赶也追不上!莫非这家伙是练了轻功不成!”
“崔老弟,是你把他带来的?”拔野古问道。
“当然,若不是小弟,他哪里知道大哥在这里!”崔书全气喘吁吁:“长安城里都知道呆霸王裴叔宝是个病秧子,哪里想到,这家伙腿脚如此利落,莫非这小子得了高人真传,深藏不露!”
那裴叔宝的哭声,却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原先印堂中的黑气荡然无存,脸色透着红光,虽然是面带悲色,精神头比以往好了不少,哪里还有病秧子的样子,与半年前的裴叔宝,判若两人!
步云飞心中诧异,细细一想,却是莞尔:“裴公子的确是得了高人真传,这个高人就是拔野古!”
“拔野古?”崔书全吃了一惊。
原来,那裴叔宝有些呆性,做什么事都是一根筋,没遇到步云飞之前,做起坏事来,一门心思走到黑,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想刹车都刹不住。遇到步云飞之后,听进了步云飞的教诲,便要立志做好人,这一做起来,也是刹不住车。
在离开步云飞的日子里,裴叔宝将步云飞教诲奉为宝典,严加恪守,再也不欺男霸女了,即便是动了心思,忍耐不住,也是前往风月场所,找几个风尘姐姐解决问题,而且,行事严格按照步云飞教诲,对风尘女子以礼相待,绝仗势欺人,一作揖二问安再道谢,到了床上,尊重妇女意愿,不敢用强,更不是胡天黑地,行为举止规范,暗合**心法。事情结束后,给足银两,又是一作揖二问安三道谢,把礼数走完。所以,那裴叔宝成了长安城里风月场所的恩客,大受欢迎,风尘女子们对裴叔宝都是尽力逢迎。其实,这风月之事,如果真是两情相悦,用法得当,不仅不会伤身,反倒有提神醒脑强身健体之功效。时间长了,裴叔宝的精神好了许多。
再者,裴叔宝严格按照步云飞的嘱咐,修习龟息之法,勤吃南瓜。裴书全的智商偏低,对于龟息之法,也是懵懵懂懂。可裴叔宝有呆性,事情一做起来就刹不住车。凡事架不住“坚持”二字,那裴叔宝坚持修习龟息,坚持吃南瓜降血糖,半年过去了,竟然小有成就。又加上他不再做欺男霸女之事,轻易不动怒,那高血压糖尿病的症状大大减轻,精神头日增,身体一天好过一天,那裴叔宝对步云飞的教诲,愈发相信,终于形成了良性循环。
裴叔宝精神头一天好似一天,那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外人看不出名堂,他自己是切身体会。心中愈发感念步云飞,却不知步云飞去向,就如同是闺中怨妇一般,整日思念,望眼欲穿,心中大为后悔,当初不该放步云飞走,若是步云飞当真和他老娘做成了一对,住在家里,便能够整日聆听教诲,岂不妙哉!
如今,裴叔宝从崔书全那里得知步云飞来到了长安,住在博陵府中,喜从天降,他本来身体好了许多,腿脚比以前就灵光了不少,加上思念心切,恨不得飞到步云飞身边。所以,两条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行走如飞,把个崔书全远远摔在了身后,一口气冲进了博陵府,不问好歹,直扑步云飞的怀抱,差点挨了拔野古一刀,也是在所不惜。
步云飞虽然不知道裴叔宝的近况,可见裴叔宝腿脚利落,哭声响亮,心里就明白了**分。这个裴叔宝一定是洗心革面,不再胡作非为,否则,以他当初的病态,要是再折腾这半年,现在要么是已经见了阎王,要么就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哪里还有这般精神。
步云飞心中感叹。当初离开离园的时候,就没打算与裴叔宝再见面,可世事无常,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原地。可喜的是,这个呆霸王洗心革面,一门心思做好人,却也不辜负了步云飞一番教诲。
拔野古见裴叔宝哭个不停,只得转向崔书全:“崔老弟,这是咋回事?”
“拔野兄,裴叔宝哭成这样,我怎么说。”那裴叔宝哭声嘹亮,崔书全听着心烦。
步云飞说道:“他哭他的,你说你的!”
崔书全只得搬了张椅子,让步云飞坐了,裴叔宝却是跪在步云飞面前,脑袋靠在步云飞大腿上,抱着步云飞双腿,继续嚎啕大哭。
崔书全只得扯着嗓门,在裴叔宝的哭天喊地中述说。
原来,午时后,崔书全便来到摴博馆,等候高其良上门。
崔书全为人精明,到了摴博馆,并不抛头露面,而是躲在场子后面,在帷幕撩开一角,悄悄观察场子里的人,等待目标出现。
等了不到一刻钟,高其良便出现在门口。崔书全命人将高其良请到了后面书房中。
高其良见到崔书全,心中诧异,却是并不露声色,还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与崔书全寒暄。
崔书全屏退左右,将马遂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高其良。
高力士为人小心谨慎,遇到大事,从不与当事人直接见面,而是派手下心腹。前些日子,马遂来到长安,与高力士的中间人,就是高其良!所以,高其良对马遂的笔迹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出,那无疑是马遂的亲笔信。
信中,马遂并未明言自己的去向,只是告诉高力士,他和李日越与步云飞在一起,步云飞有要事要与高力士面谈,请高力士无论如何要与步云飞见一面。这也是马遂谨慎之处,他前往洛阳去面见安禄山,其实是一场赌博,若是事情尚未有个眉目便走漏了风声,被杨国忠或者黑云都知道了,告高力士一个通敌之罪,高力士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以,此事只能是步云飞与高力士面谈,决不能通过中间人,更不能有笔墨记录留下来。否则,万一不慎,极易被人抓到把柄。
前些日子,韦见素因为弹劾杨国忠,被皇上关入大狱,同时,躲在永和房的马遂和李日越突然失踪,黑云都宣称,是他们把马遂、李日越二人“请”了去。高力士遭到一连串打击,几乎是全盘皆输,这些日子,高力士一改往日的沉稳持重,整日愁眉苦脸,惶惶不可终日。
高其良乃是高力士的贴身心腹,完全清楚高力士的处境。这些日子,高其良奉高力士之命暗中追查马遂和李日越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他来摴博馆,明着是来参赌消遣,其实是来打探消息,摴博馆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四面八方的消息汇聚在这里,高其良希望能在这里探听到一点线索。如今,高其良见到马遂的亲笔信,这才知道,马遂和李日越并没有落到黑云都手里,那黑云都不过是虚张声势。
这让高其良长舒一口气。只要马遂没有落到黑云都手里,那就意味着,高力士还有机会,而且,不是一般的机会,而是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
那高其良的确是有些定力,扫了一眼书信,将书信揣入怀中,便不再言语,端起茶杯,喝起茶来,表情悠闲,等着崔书全说话。
按照步云飞吩咐,崔书全并没有把话说透,而是留有余地。一则,怕说多了走漏了风声,二则,步云飞也要对高力士留上一手。凡事不能把自己的老底都交出去,尤其是对高力士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所以,崔书全只是告诉高其良,步云飞要见高力士,有要事相商,地点选在虢国夫人的离园。
崔书全说完,高其良依旧是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说道:“崔公子,小可府上有些俗事,失陪片刻!”
“高总管请便!崔某在此恭候。”
高其良再不多言,起身出了摴博馆。
第132章 非礼勿言
半个时辰后,高其良回到摴博馆,告诉崔书全,高力士将于明天上午,奉旨前往离园,看望虢国夫人!
所谓奉旨前往,不过是一个托词,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说,高力士同意与步云飞见面了。
崔书全没能见到高力士,正在步云飞意料之中,高力士精明稳重,轻易不见外人。越是事情重大,高力士藏得越深!
高其良说完该说的,一个字也不多说,便去了场子里下注开赌。和往常一样,赌了十几手,便罢手坐在一边喝茶,神情悠闲自在。
崔书全知道高其良的品性,也不去打扰他,自己在后面坐着,透过幕帘,冷眼瞧着场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呆霸王裴叔宝进了摴博馆。
裴叔宝是崔书全派人去请来的。
步云飞要借离园之地与高力士见面,要先进离园。虽然他与虢国夫人见过面,可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走进离园里去。若是能见到虢国夫人,步云飞倒是有把握劝动她。可若是愣头愣脑闯上门去,只怕是还没见到虢国夫人,就已经被那如狼似虎的家奴打出门去。而且,仅仅是打出门,倒也罢了,若是闹起来,走漏了风声,那可是大事不妙!所以,要见虢国夫人,还得有人引荐。着引荐之人,就只有呆霸王裴叔宝了!
那裴叔宝也是摴博馆的常客,与崔书全也是赌友,甚至可谓是衣食父母,摴博馆的主营收入,有一大半都是裴叔宝贡献的。
那裴叔宝有钱,摴博术却是极为低下,就是一副呆气,赌起来不问输赢,只凭着性子下注,往往一输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崔书全冷眼旁观,乐得净赚,也不明言,反正虢国夫人有的是钱。最多也就是见裴叔宝输急了眼,在一旁打些哈哈,配个笑脸,打个圆场,见裴叔宝输多了,崔书全就给他免了茶钱。那裴叔宝却也看不出真假,只当是崔书全仗义疏财,殊不知,一杯茶才几个铜板,崔书全从裴叔宝那里赚的是成千上万的白花花的银子。时间长了,裴叔宝认定崔书全是好人,和崔书全称兄道弟,认作是知心朋友。见了别人,那裴叔宝爱理不理,可见了崔书全,却是一口一个“崔爷”,叫得十分亲热。
前些日子,崔书全从军去了洛阳前线,摴博关门,那裴叔宝憋得心慌,今天突然听说摴博馆开张,急忙揣了五千两银子,兴冲冲而来,一走进摴博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急着下注。
崔书全哪里还耐烦等他下注,急忙叫人把裴叔宝请到后面来,裴叔宝正在兴头上,见有人打扰,心头大为烦恼,若是在半年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扇过去。可如今的裴叔宝,牢记步云飞教诲,戒嗔少怒,以礼待人,虽然心头烦恼,却是强压火气,悻悻收起银两,跟着馆中小厮来到后面,一看,却是崔书全等着他,那裴叔宝见到崔书全,又是施礼又是问安,繁文缛节一应俱全,反倒是搞得崔书全很不好意思。
等裴叔宝把把礼数走完了,崔书全才凑到裴叔宝的耳边低声说道:“裴公子,有人要见你!”
裴叔宝一心想着赶紧把礼数走完,赶快到场子里下注,一听有人要见,大为不耐烦:“哪个王八蛋……不,哪位先生要见我!”裴叔宝牢记步云飞的教诲,不可口出不敬之语。
“令师卜算子,还有小师父施瓦辛格!”
当初,步云飞忽悠裴叔宝的时候,临时编了个名字叫卜算子,后来,又给拔野古编了个名字叫施瓦辛格。
“在哪里?”
“博陵府。”
崔书全刚说出“博陵府”三个字,就觉迎面狂风大作,那裴叔宝已然跑得没了踪影。
崔书全大吃一惊,急忙追出了摴博馆,就见裴叔宝那圆滚滚的身子,在前面大街上,如同是脱缰野马一般,一路飞奔,崔书全在后奋力追赶,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崔书全心中暗暗着急,还以为裴叔宝是患了失心疯,可跑了一阵子,发现裴叔宝是朝着博陵府方向跑,这才放下心来。
就这样,裴叔宝在前,崔书全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博陵府。
那裴叔宝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进了博陵府,也没人指引,居然一头就撞向了步云飞住的客房小院,进得小院,差点挨了拔野古一刀,却也毫不在意,扑进步云飞怀里,便是嚎啕大哭!
崔书全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步云飞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好笑的是,裴叔宝虽然是洗心革面,却还是一副呆霸王的习气,凡事一根筋。
感动是的,裴叔宝情真意切,他是真心思念步云飞!
这让步云飞大为感慨。“人之初性本善”,这话实在是透彻。坏的不是人,而是制度!
那裴叔宝从骨子里就不是个坏人,只是他所处的环境和造成这个环境的制度,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做坏人。
且说,那裴叔宝抱着步云飞双腿,一顿嚎哭,等崔书全把话说完,他也哭得差不多了,步云飞这才拍拍裴叔宝的后背:“裴公子,哭够了吗?”
“够了!”裴叔宝哽咽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却是如同孩童般晶莹透彻。
崔书全喝道:“哭够了就爬起来!你看看,我大哥的衣服都让你的眼泪湿透了!”
“我师父是你大哥?”裴叔宝大为惊讶。
“当然,不服气?”
却见裴叔宝站起身来,面向崔书全,纳头便拜:“小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那裴叔宝也是爱屋及乌,只要是步云飞的兄弟,不管是谁,一概认作小师父,礼数上丝毫不敢马虎。
崔书全慌忙扶住裴叔宝:“公子何必如此多礼,崔某哪里担待得起。”
“在师父面前,弟子要好好表现!请小师父给弟子一个机会!”裴叔宝十分坚决。
崔书全无奈,只得受了裴叔宝一拜。
向崔书全行完里,裴叔宝又向拔野古行晚辈之礼,拔野古没奈何,也只有受了。
然后,裴叔宝又来到步云飞面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行弟子之礼。
好不容易礼数走完了,崔书全命下人端过圆凳,让裴叔宝坐在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正要开口说话,忽听院外人声大作,脚步繁杂,八个身着皂衣的奴仆,急匆匆闯两位进来,个个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
崔书全大怒:“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到博陵府上撒野!”
裴叔宝却是慌忙说道:“崔爷,非礼勿言!”说着,来到那奴仆面前,躬身施礼:“在下在此与师父叙旧,烦劳各位兄台在院外等候片刻,在下有礼了!”
那八人正是裴叔宝的奴仆,裴叔宝从摴博馆一路狂奔来到博陵府,连个招呼也不打,奴仆们生怕裴叔宝有失,奋力追赶,好不容易追到这小院来。那裴叔宝牢记步云飞的教诲,对待奴仆,也是以礼相待,话说得极为客气。
众奴仆见裴叔宝无恙,松了口气,陪着小心退出了小院。
裴叔宝这才坐回到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说道:“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绝对无恙!只是,想师父想得难过。”
步云飞点点头:“裴公子身体大有起色,也是公子自己努力的结果,可喜可贺!”
“都是师父教诲得好!”裴叔宝毕恭毕敬:“师父离开长安后,叫弟子好生挂念,不知师父去了哪里?”
“一言难尽!”步云飞叹道:“裴公子,有一事,必须要向公子言明。在下并非卜算子,小师父也不叫施瓦辛格。”
步云飞与裴叔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裴叔宝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奴,当街欺负秦小小父女二人。步云飞看不下去,便冒名卜算子,忽悠裴叔宝当街给秦小小下跪磕头,还吃了一肚子连泥带水的獐子肉。这也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步云飞带着拔野古到离园锻制团扇,为了掩人耳目,拔野古化名施瓦辛格。裴叔宝始对此终不知内情。如今,步云飞要去离园面见虢国夫人,再也没有必要向裴叔宝掩饰身份。况且,那裴叔宝经过这半年的洗心革面,性情大为好转,虽然还有些呆气,但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个坏事做绝的呆霸王,相反,人情味十足,让步云飞感到很是亲近,也不忍再蒙骗他。
却听裴叔宝正色说道:“师父不必多说,弟子早已知道,师父大名,乃是步云飞,小师父大名乃是拔野古。”
步云飞吃了一惊:“公子如何得知?”
裴叔宝躬身说道:“师父和小师父,还有一个名叫房若虚的秀才,在常山城,杀了天下第一勇士阿史那铁勒,师父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是传遍了京城。前些日子,我老娘才知道,原来杀阿史那铁勒的,就是当初上门来打铁的铁匠!我老娘知道这件事后,后悔不已!”
“她后悔什么?”步云飞心头一沉,警觉起来。
第133章 重回琴汤
裴叔宝擦干了眼泪:“世人盛传,师父杀了阿史那铁勒之后,被叛军围困在苍岩山,死于乱军之中。我老娘听到这个消息,终日闷闷不乐,她嘴上不说,弟子却也猜的出来,她是后悔当初没和师父这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做成一对,如今要相见师父,已然是人鬼殊途!”裴叔宝压低声音说道:“我老娘还说,杨国忠不是个好东西,师父死在苍岩山,都是杨国忠害的!我老娘曾经对我说起过,杨国忠得罪了天下人,我们裴家人,不要和杨家走得太近,免得血溅到身上!”
步云飞哭笑不得,原来那虢国夫人还在想着那风流韵事。不过,听裴叔宝这么说,看来,虢国夫人已经动了重新选边站队的心思,她已然看出杨国忠情势不妙,虢国夫人自称裴家人,是故意与杨国忠拉开距离,设法自保。铁板一块的杨氏五家,已然出现了裂痕。
步云飞要借虢国夫人的离园与高力士会面,最担心的,就是虢国夫人与杨国忠的关系密切,难保会泄露风声。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杨家已然是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前夕。虢国夫人应该能看得出来,为步云飞、高力士搭桥,其实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料想她不会向杨国忠泄露风声。
“既然如此,步某也就直言了!”步云飞说道:“步某这次请公子来,是想请公子帮个忙,向令堂引荐一下步某。”
裴叔宝一听步云飞要见她老娘,顿时乐开了花,刚才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马上就变得阳光灿烂:“师父,您老人家总算是想通了,终于要与我老娘做成一对了!师父是大英雄,我老娘虽然年老色衰,却也将就还是个半老徐娘,师父与我老娘,也算是郎才女貌!而且,有师父管着我老娘,她也不会跑出去沾花惹草了!更为重要的是,师父以后便可以常住离园,与弟子朝夕相处!多谢师父眷顾,弟子这就安排,让我老娘赶紧沐浴更衣,恭迎师父大驾光临。”
裴叔宝这话,步云飞听着实在别扭,只是这呆霸王就这么点见识,虽然话说得荒唐,却也是发自肺腑,步云飞只得含糊其词:“公子不必客气,在下要见虢国夫人,是有机密之事相商,还请公子守口如瓶。”
裴叔宝却是嘿嘿一笑:“师父放心,弟子懂!这种事当然是机密大事,容不得走漏半点风声,否则,若是传到皇帝老儿的耳朵,那老头子要喝师父的干醋!就是对杨国忠,也要严加保密,容不得半年马虎!那老贼会在皇上面前嚼舌头!”
步云飞哭笑不得,那裴叔宝只会下半身思考,凡事就只往那里想。不过,裴叔宝总算是知道要瞒过杨国忠,正是步云飞想要的。
“师父何时要见我老娘?”裴叔宝问道。
“事不宜迟,最好现在就走!”
高力士明天一大早就要到离园,步云飞必须在今天就把虢国夫人搞定。
裴叔宝大喜:“弟子护送师父,咱们赶紧走。”
“只是,裴公子也知道,步某与杨国忠有些嫌隙,此番前往离园,还需遮掩一二。”
裴叔宝点头:“那就只有委屈师父穿上皂衣,扮作弟子的随从。”
“如此最好!”
裴叔宝带了八个家奴,现在正侯在院外。
众人不再多言,步云飞、拔野古、崔书全三人穿上皂衣,跟着裴叔宝出了博陵府,混在家奴当中。
有裴叔宝护驾,一路风平浪静。
进了离园,裴叔宝喝散了家奴,和步云飞、崔书全、拔野古一起,直奔琴汤,那是虢国夫人杨玉瑶沐浴的地方。
四人来到琴汤门口,却见蒲娘子站在门口,看见裴叔宝,问道:“公子有何事?”
“我要见我老娘!”裴叔宝大刺刺喝道。
“夫人正在沐浴,公子可在梅园等候,等夫人沐浴完了,自去梅园。”
“哪里耐烦她洗完了!”裴叔宝喝道:“我有急事!赶紧去把她叫起来!”
蒲娘子拉下脸来:“公子,夫人这些日子心情郁闷,你身为人子,不能替夫人分忧,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夫人,十分无礼!”
步云飞在身后说道:“公子,蒲娘子所言极是,还是先去梅园,等候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那蒲娘子忽听步云飞说话,抬眼一看,不由得一怔:“你是谁?”
步云飞俯首施礼:“给蒲娘子问安!”
蒲娘子上下打量步云飞,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宁忠良!不,步云飞!”
当初,步云飞和拔野古前来离园锻制铁扇,就是蒲娘子出门迎接的,经过这大半年,步云飞虽然穿着奴仆的皂衣,蒲娘子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步某唐突,当初化名宁忠良,实有难言之隐,还请蒲娘子见谅!”步云飞说道。
“是你要见虢国夫人吧!”蒲娘子喝道。
“劳驾蒲娘子向虢国夫人通报一声,步某在梅园等候夫人。”
蒲娘子摇头:“不行!”
步云飞被蒲娘子拒绝,急忙说道:“步某实有机密大事与夫人相商!还请蒲娘子行个方便。”
蒲娘子冷笑:“步云飞,你要和夫人说的事,机密不机密的,我倒也不关心!可我知道,你是朝廷通缉的叛将!只要是你的人来到离园,便是天大的事!杨国忠与你有仇,皇上也不会放过你。夫人在这离园里与你见面,若是传了出去,夫人便担着欺君杀头的大罪!这离园里,最保险的地方,只有这琴汤,换了其他地方,都难保不会泄露风声!”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原来,蒲娘子不是不通报,而是不同意在梅园见面,而是要步云飞就在这琴汤与虢国夫人见面。这琴汤本是虢国夫人杨玉瑶与皇帝幽会的地方,四周极为隐蔽,又有高墙阻隔,只要派人守住路口,外人极难接近。
蒲娘子认出步云飞,虽然不知步云飞此来的目的,但也猜得出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容不得泄露半点风声。这蒲娘子在仓促之间,便能想得如此周全,果然是虢国夫人的心腹,极有心机。
“蒲娘子思虑周到,”步云飞说道:“既然如此,就请蒲娘子通报夫人,步某在此等候。”
“你们等着!”蒲娘子点点头,转身进了琴汤。
蒲娘子进去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身后还等着四个侍女,侍女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琴汤。显然,蒲娘子将侍奉杨玉瑶的侍女全都带出来,让她们全部回避。
步云飞暗暗点头,蒲娘子如此安排,正合步云飞之意,他与虢国夫人杨玉瑶要见面,最好旁边无人。就是虢国夫人身边的人,步云飞也不敢掉以轻心。
蒲娘子这才说道:“公子,你带人,守在琴汤周围,琴汤二十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
裴叔宝笑嘻嘻:“当然,那是当然!这事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若是让皇帝老儿知道了,那老头子要喝干醋!”
步云飞也懒得和裴叔宝解释,回头对拔野古、崔书全说道:“你二人在周围巡查,若有闲杂人等接近琴汤二十步之内,不管是什么人,杀!”
到了这个时候,步云飞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当机立断。
蒲娘子怒道:“放肆!步云飞,这是离园!哪里轮得到你发号施令!”
“蒲娘子见谅,若是走漏了风声,步某自然逃不脱,夫人一家也是性命难保。步某只得当机立断!”步云飞沉声说道。
蒲娘子怔了怔,只得默认。步云飞说得在理,今日之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走漏了风声,杨玉瑶就完了!
到了现在,只有呆霸王裴叔宝还以为步云飞是要和他老娘做那荒唐勾当,其他人,包括蒲娘子,都意识到,步云飞与虢国夫人的会面,事关重大!
裴叔宝笑嘻嘻:“师父,弟子这就去安排!**一刻,师父尽管放心!”
“什么**一刻,胡说!”蒲娘子喝道。
“蒲娘子,你又是何必呢,这事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裴叔宝说着,带着拔野古、崔书全三人起身离开了琴汤,安排四周警戒。
步云飞哭笑不得,还有儿子给老娘拉做媒子的,这一对母子也够奇葩。
布置妥当,蒲娘子才说道:“步云飞,你进去吧。”
“蒲娘子先请!”步云飞说道。
“我就在门口守着!”蒲娘子说道。
步云飞点点头:“如此最好,有劳蒲娘子了!”
有蒲娘子守在门口,便是上了双保险。
步云飞向蒲娘子拱了拱手,迈步走进了琴汤。
步云飞是第二次踏入这琴汤这香艳之地。想起第一次进来的情形,步云飞心头好笑,那虢国夫人杨玉瑶风流成性,色胆包天,居然把步云飞藏在皇帝的绣塌之下,幸好是有惊无险。
如今,步云飞再次踏入这琴汤,料想虢国夫人杨玉瑶,再也提不起那闲情逸致了。
明白人都应该清楚,如今的杨家,已然是风雨欲来,杨家树敌太多,外有安禄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内有群臣对其恨之入骨,杨玉瑶若是聪明,这个时候应该是急着给自己找一条后路,哪里还有心思风流。
第134章 家花野花
初春时节,春芽萌动,初暖乍寒,而琴汤里却是热气升腾,如同是到了夏季一般。
和上一次的情形一样,四季恒温的琴汤里,水雾缭绕,轻纱飘摇,潮湿的空气中荡漾着暖暖的淡香,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实实在在香艳之气,在水雾间荡漾起伏,撩人心脾。
对于琴汤里面的路径,步云飞也算是是轻车熟路。走过一条木质地板的通道,眼前出现了一道轻纱。水雾从轻纱后面弥漫出来,在步云飞冰冷的脸上凝结,形成一层黏黏的水膜,眼帘上结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那道轻纱薄如蝉羽,如果不是眼帘上凝结的水汽,应该能够看清那轻纱后面的一池春水,以及,水池边酥软的绣塌。
然而,步云飞的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步云飞擦了擦脸上的水汽,向着那道轻纱俯首说道:“大唐行军录事步云飞,拜见虢国夫人!”
之所以突出“大唐行军录事”的官衔,并不是他要借这个官职抬高身份,“行军录事”只是一个九品官,乃是大唐官吏体系的末流,在虢国夫人面前,这芝麻点大的官职不仅不能给他增添光彩,只能让人看低了身份。
步云飞是要借这个官职表明,他仍是大唐的臣子,并没有叛唐!
轻纱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虢国夫人的回应。
空气有些闷香,那是虢国夫人惯用的香粉气。
这种香粉里加有吐蕃国麝香,是虢国夫人与唐明皇幽会时用的香粉。
步云飞觉得身体有些燥热,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与凝结的水汽混合在一起,黏糊糊的,让他很不舒服。
“卑职步云飞,拜见虢国夫人!”步云飞抬高了音调,他的喉咙里有些发干。
“是不是有些热?”里面终于响起了杨玉瑶懒洋洋的声音,对于这个声音和语调,步云飞并不陌生,那声音里透着以为贵妇人特有的慵懒和华贵。
步云飞松了一口气,俯首说道:“多谢夫人眷顾,卑职有要事与夫人相商!还请夫人容卑职进去面谈。”
“你说吧!”
步云飞心中迟疑。隔着一道水汽缭绕的薄纱,步云飞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更看不见虢国夫人的身影。
凭着记忆,步云飞有九成把握,那个声音,应该是虢国夫人的声音。
但是,他不敢冒险!
见不到虢国夫人的真容,那些话,就不能说出口!
何况,步云飞也不能确认,里面只有虢国夫人一个人!
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这些话,也不能说!
步云飞几乎没有什么赌本,一丝一毫的闪失,都会让他血本无归!
“卑职斗胆,恳请与夫人面谈!”步云飞说道。
“就隔着一道轻纱,还不算面谈吗?”
“夫人赎罪,此事重大,若见不到夫人的真容,卑职不能出口!”
“想见我的真容?”那个声音发出一丝冷笑。
“请夫人见谅!”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
“我的真容,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声音变得有些轻佻。
步云飞想起了半年前,也是在这里,他所见到的虢国夫人杨玉瑶!
那是一尊雪白的玉雕!那尊玉雕透着一个风流妖妇的邪气。
步云飞的身体里,透出一股燥热,脸色发红,喉咙有些沙哑:“夫人,卑职冒死前来,事关机密,还请夫人容卑职面谈。”
“你还知道是冒死前来!”那个声音慵懒而轻佻:“也罢,既然你如此想见我的真容,一次也是见,两次也是见!那就让你再见一次!”
“多谢夫人!”
步云飞吐了一口气,迈步走过了轻纱。
空气中那带有麝香的香粉气,愈发浓烈,与水汽混合在一起,如同是百年陈酿美酒一般,令人昏昏欲醉。
步云飞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尊雪白的玉雕!
和半年前的情形几乎是如出一撤,所不同的是,那玉雕不是站在水池之中,而是站在步云飞的面前,仅仅是咫尺之间。
步云飞只要抬起一个手指头,便能触碰那凝脂一般的肌肤。
他甚至能够听见那雪白的玉峰上传出砰砰的心跳声。
“小白脸!见到我的真容,该满意了吧!”虢国夫人杨玉瑶发出一阵浪笑。
“步某不知夫人尚未披衣!夫人赎罪!”步云飞大汗淋漓,转身就要退出去。
杨玉瑶的纤纤玉臂,却是缠上了步云飞的脖子,热烘烘的身体贴在了步云飞的胸膛上,步云飞甚至感觉到了那软绵绵的玉峰,在他的胸膛波涌起伏。
步云飞顿时面红耳赤。
这不是害羞,而是体内涌动起来的,难以抑制的冲动。
“见了本夫人的真容,还不满意吗?”杨玉瑶的声音变得娇柔无力,一股蓝麝之气,吹进步云飞耳朵。
杨玉瑶的嘴唇咬住了步云飞的耳朵!
步云飞万万没想到,都到这了这个时候了,那杨玉瑶居然春心如炙!她这是铁了心,要夺走步云飞身体了!
杨玉瑶的风流放浪,简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
自从安禄山叛乱,杨玉瑶就再也没能见到唐明皇。
事实上,若是在平日,见不到唐明皇,杨玉瑶反倒省心。那老皇帝早已体衰,哪里能满足得了杨玉瑶这般如狼似虎,没有唐明皇的骚扰,杨玉瑶反倒可以放心大胆地在长安城里找小白脸鬼混,免得在那老皇帝的身子下面,白白耗费青春。
可现在这个时候,见不到唐明皇,杨玉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不是她年老色衰失宠的危机,而是整个杨氏家族的危机!
杨玉环与杨玉瑶这一对姐妹,是杨家的双保险!
常言道,家花没有野花香。一个男人,放着家里的家花,在外面沾花惹草,是难免的事。这种事,放在平常百姓家,也不过是个作风问题。
但是,放在大唐的政治中心,这就是不是个作风问题!
这是事关杨家兴衰的大事,甚至可以说,事关大唐政治格局的稳定!
如果,唐明皇沾染的野花,是杨家的政治对手家里的女人,那就意味着,杨家一手遮天的朝廷,出现了一个突破口!对手完全可以用这样一朵野花,将杨国忠乃至杨氏五家赶出大唐的政治中枢!
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皇帝的**,是无人能够操纵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送给唐明皇一朵野花!
杨玉瑶就是杨国忠送给唐明皇的野花!
她一度曾经是杨国忠的情人。而杨国忠又转手把她送给的皇帝!
事实证明,杨国忠这一手,极为成功!
唐明皇的家花和野花,都是杨家的女人!
换言之,唐明皇的后宫和前堂,都在杨国忠的掌控之中!
这就是杨玉瑶的政治意义所在。
然而,随着安禄山的反叛,杨家两美的双保险,似乎有失效的危险!
这些日子,不要说是野花杨玉瑶,就是家花杨玉环,也见不到李隆基!
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李隆基对杨家两姐妹避而不见,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李隆基操劳国事,面临如此乱局,他的确是没有精力再在女人的肚皮上撒欢。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李隆基是在刻意疏远杨家!
遗憾的是,没有人知道李隆基的真实意图!
杨玉环和杨玉瑶不能接近李隆基,杨国忠就是一个政治上的瞎子!
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杨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杨家的女人从来就不愿意参与政治,但她们都懂得政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们比别人懂得更深!
在大唐的政治中心,一个权贵家族的失落,那就绝不仅仅是失去荣华富贵!
那是人头落地!
杨玉环在后宫,尚能做一些努力,设法主动见到李隆基。而身在宫外的杨玉瑶,就只能眼巴巴地等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姐妹双保险,妹妹杨玉环是主保险,相对于杨玉环,杨玉瑶只是一个次要的冗余。
只有在主保险彻底失效后,次保险才能发挥作用。
所以,杨玉瑶只有耐心等待。
这样的等待是冗长而枯燥的。
身为皇帝的“野花”,杨玉瑶既得意,又失落。
能够成为天子的女人,这是普天下多少女人的梦想。当上唐明皇的野花,满足了杨玉瑶的虚荣心!对于这样的身份,杨玉瑶还是很满意,甚至是很得意。
令她失落的是,做皇帝的女人,只是一个工作,而不是生活!
甚至,再说白一点,是皇帝发泄的工具!
她要做的一切,就只有一件事——用自己的身体满足皇帝的**。
而她自己的**,就只能为这一工作让路了!
皇帝不能满足她的**!作为野花,她只能等待李隆基在百忙之中,抽闲得空
然而,她是皇帝的私有财产!
皇帝与平民的区别在于,平民可以招惹野花,但不会占有野花。而皇帝,不管是家花还是野花,都要彻底占有,容不得其他任何人染指!
这是一种严重的不公平。
杨玉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她只有背着皇帝偷腥。
第135章 情欲疯魔
然而,自从叛军兵临潼关后,长安城里一日三警,年轻健壮的男子都应征去了潼关,剩下的官宦子弟,也是躲在城里不敢出来。杨玉瑶想找个小白脸消遣,也没处寻,整日独守空房,只得泡在琴汤温泉中,百无聊赖。
寂寞和渴望,加上漫长等待的焦躁,让杨玉瑶濒于疯狂!
她开始后悔做皇帝的野花!
她开逐渐意识到,这个貌似尊贵的身份,其实极为卑贱,比普通百姓家中的偏房更为低下!
富贵竟然是如此肮脏!
更为让她难以容忍的是,这个卑贱的野花身份,压抑着她的**,如果在平时,忍忍也就罢了,反正只要保得荣华富贵,小白脸会有的,小鲜肉也会有的!
然而,到了现在,她做了一个极为卑贱的职业,却要为一个家族的命运担惊受怕!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的!
然而,她已经无力自拔,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杨玉瑶在离园里寂寞难耐,备受煎熬,脑子里胡思乱想,步云飞那妙人儿的模样,在她脑海中越来越凸显出来!
当初,杨玉瑶假借锻制铁扇为名,把步云飞招进了离园,就是想和解解馋。没曾将,皇帝突然驾到,搅了她的好事。常言道,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最好的东西!
这半年里,那杨玉瑶当真是守了半年的活寡,硬是没找一个小白脸,她满脑子都是步云飞,在杨玉瑶看来,这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就剩下一个步云飞,却是捞不到手。
杨玉瑶发现,步云飞是他所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够称其为“男人”的人!
皇帝老态龙钟,却是盛气凌人;小白脸们倒是鲜嫩,在她面前却是战战兢兢。
只有步云飞,小嘴儿甜而不腻,骨头却是柔中带刚!那是一种难以折断的刚柔之气,他可以向你弯腰,但绝不会倒在你的面前!
男人过于阴柔是“媚”,过于刚强是“折”,这世上,杨国忠是“媚”,颜杲卿是“折”。而步云飞,却是不媚不折!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杨玉瑶对步云飞朝思暮想,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
前些日子,杨玉瑶突然听说,步云飞当了叛将,在陕郡杀人放火。心头大为光火,她倒不是气恼步云飞背叛了大唐,她气恼的是,步云飞投靠了安禄山,从此之后,要想见他一面,就是千难万难。
除非,步云飞跟着安禄山杀进长安!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把杨玉瑶自己都吓了一跳,步云飞若是跟着叛军杀进了长安,那倒是可以见上面了,可大唐的江山就完蛋了!
可转念一想,大唐的江山完蛋就完蛋,只要能与那妙人儿**一刻,似乎也不是坏事。反正,那江山是李隆基的,又不是她杨玉瑶的。
近乎癫狂的杨玉瑶,竟然开始幻想,步云飞有朝一日杀进长安,夺了李隆基的天下,也夺了李隆基的野花!
可没幻想多久,一个消息传来,让杨玉瑶绝望透顶——在陕郡杀人放火的,根本就不是步云飞,步云飞已经死在了苍岩山!
听说步云飞死了,杨玉瑶几乎是万念俱灰!
在她看来,步云飞死了,这世上的男人就算是死绝了!
杨国忠不知道杨玉瑶的心思,把常山之事的真相告诉了杨玉瑶。杨国忠这么做,是担心万一有风声传到皇帝耳朵里,杨玉瑶可以在皇帝面前替他遮掩。
杨玉瑶这才知道,杨国忠与王承业合谋诬陷颜杲卿,为了封锁消息,阻断了井陉关,这才害得步云飞被叛军逼上了苍岩山绝路。
杨玉瑶对杨国忠大为恼恨!
加上长安城里物议汹汹,大家都说是杨国忠乱政,逼反了安禄山,不少人要取杨国忠的人头,以谢天下。杨玉瑶意识到,再与杨国忠捆绑在一起,只怕前景不妙。
只是,杨玉瑶不敢公开与杨国忠翻脸。毕竟,她的荣华富贵,也有杨国忠的一份!她只是暗中叮嘱府上的人,与杨国忠那边的人拉开距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些日子,杨玉瑶一则想念步云飞,二则,又担心自己的前途,整天度日如年,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整日愁容满面。
今日,杨玉瑶和平日里一样,泡在温泉中,心情烦恼,忽听蒲娘子进来禀报,步云飞来了!
听见步云飞这个名字,她以为蒲娘子是在拿她消遣!
步云飞早就死了,蒲娘子在这个时候,说步云飞来了,这个玩笑开得过分了!
杨玉瑶大为恼怒,赤条条从池子里跃出来,抬手就给了蒲娘子一个耳光。
吓得蒲娘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杨玉瑶这才搞明白,步云飞当真没死,而且,就在这琴汤之外,近在咫尺之间!正在等待虢国夫人召见。
蒲娘子是杨玉瑶的心腹,她很清楚杨玉瑶的心思,她很清楚,步云飞此来,非同小可,必然事关机密,所以,蒲娘子自做主张,让步云飞在这琴汤之内与杨玉瑶见面,为的是保密。
对于蒲娘子的自作主张,杨玉瑶是大为感激,可她的心思,与蒲娘子所想,却是大相径庭,倒是与她的儿子裴叔宝暗合!
杨玉瑶的心思,一点也没放在什么机密大事上。听见步云飞的名字,她那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在一瞬间,蓬勃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急不可耐地要在这琴汤私密之地,与步云飞重整鸳鸯,完成半年前未竟的事业!
说起来,天下最能理解杨玉瑶的,只有她的儿子裴叔宝。
这也是有其母便有其子!
所以,杨玉瑶当机立断,立即将身边所有侍女全部遣出去,一个人守在轻纱之内,专等步云飞进来。
天下大事都他娘的见鬼去,先和妙人儿成了好事再说!
为了确保事情进展,杨玉瑶还没忘了点燃一支吐蕃麝香,这东西催情。杨玉瑶知道,步云飞这小子极有定力,若不加点猛药,这小子不好上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杨玉瑶之所以喜欢步云飞,喜欢得发疯,就是因为他有定力!不像以前她经历过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脸,三下两下就缴械投降。
既想占有一个男人,又不希望他随便投降,这是一个矛盾,但事情就是这样,越是矛盾,越是让人欲罢不能。
点好麝香,杨玉瑶衣服也懒得穿了,光着身子,在轻纱后面候着。麝香加妙体,料想步云飞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步云飞一踏入琴汤,杨玉瑶就在轻纱后面看见了他,一眼就认定,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妙人儿无疑!杨玉瑶心头兔兔乱跳。
好不容易,步云飞走过了轻纱,杨玉瑶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羞耻,一把抱住了步云飞。
这半老徐娘也是憋急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先把好事做了再说。
然而,常言道,欲速则不达!
杨玉瑶的准备工作,本来十分到位。琴汤里麝香浓烈,气氛暧昧,加上杨玉瑶的身体曼妙无比。步云飞正当血气方刚,被那麝香熏得昏昏沉沉,浑身燥热,体内荷尔蒙激素累积,见到杨玉瑶的身体,更是到了行将缴械投降的边缘。
那杨玉瑶只要拿出平日里的功夫,缓缓而来,给步云飞一个温水煮青蛙,步云飞必将丢盔卸甲。
可是,那杨玉瑶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样,搞起了霸王硬上弓,猛不丁扑向步云飞,一则,姿态极为不雅,二则,因为动作太急,撞得步云飞一个趔趄,反倒是把步云飞给撞清醒了。
其实,若是步云飞心头无事,到了杨玉瑶的手心里,即便是定力再强,也绝对扛不住。
可是,步云飞此来,是身负重任!
他的脑子里一直紧绷着一根玄——若是稍有差池,洛阳和长安,都将是大祸临头!连伏牛山的苍炎都兄弟,也断了前途!
丑丫头秦小小和俏夜叉仇阿卿,还在伏牛山上的冰天雪地里等着他!
步云飞一个激灵,猛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杨玉瑶,俯首说道:“步某冒昧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夫人自重!”
杨玉瑶已然动情,心急火燎,哪里按耐得住,一阵喘息:“妙人儿,天大的事,等咱们的事做完了,本夫人自然给你做主,本夫人肚子疼,快开给我揉揉肚子!”说着,又要往步云飞怀里钻。
“夫人,步某冒昧前来,确有机密大事,还请夫人容步某把话说完。” 步云飞后退两步,避开了杨玉瑶,低着头,不敢仰视,他知道,杨玉瑶就是个妖精身子,若是多看两眼,只怕要坏事。
“事情做了再说!”杨玉瑶急不可耐。
步云飞厉声喝道:“夫人若不自重,步某只得告辞!”
杨玉瑶见步云飞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心头恼怒,喝道:“步云飞!本夫人看得起你,是你的福分。若是把本夫人伺候好了,什么大事,都好说!若是推三阻四,惹得本夫人翻了脸,把你绑了交给杨国忠,你小子立马人头落地!”
第136章 贱人贱皮
那杨玉瑶也是一个熟艳美妇,光着个身子怒斥步云飞,玉峰挺拔,浑身上下白里透红,却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却是别有一番风韵。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把持不住。步云飞心中有事,不敢荒唐,正色说道:“夫人,若是今日步某人头落地,只怕明日杨氏五家也是首身异处!”
杨玉瑶挺着胸前两团白肉,却是不知羞耻,一双凤眼瞪着步云飞冷笑:“步云飞,你休要危言耸听,这大唐域内,只怕还没有人能搬得动我杨家!”
“夫人,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半年前,夫人如此说,步某无话可说,可如今,夫人这话就不保险了!”步云飞冷冷说道:“恕步某直言,杨家已然是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夫人,步某此话绝非危言耸听。步某此来,就是要救夫人于危难之间。”
“小子,说什么大话!我堂堂虢国夫人,用得着你小子多管闲事吗!”
“当初在翠云村,步某得见夫人一面,步某盛赞夫人是仙人下凡,说句实话,当时,步某的确是为求自保,免得遭了家奴的毒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步某将夫人比作天仙,却也是实情,步某对夫人的溢美之词,也并非夸大其词,步某阅人无数,以夫人的容貌气度,的确是绝无仅有,所以,步某对夫人的敬仰,也是发自肺腑。后来,步某承夫人眷顾,招步某前来离园,夫人与裴公子,对步某多有照顾,步某心里感激不尽。步某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如今,夫人大难临头,步某不忍旁观,这才斗胆上门求见,虽然唐突,却也是救夫人心切。夫人若想渡过劫难,就请听步某把话说完,否则,步某只有告辞!”
步云飞算是拿捏准了杨玉瑶的脾气,话说得郑重,却句句把杨玉环说到杨玉瑶的心尖上,说得杨玉瑶浑身痒酥酥,心中焦躁,却是发不出脾气,只得强压**,叹道:“这张小嘴儿,还是那么甜,叫人恼怒不得!那你就说说,我杨家有何危难?”
“还请夫人穿衣。”
那杨玉瑶赤条条光着个身子,哪有这般议事的道理。
“你这小白脸,实在是多事,我都不怕,你怕个鸟!”杨玉瑶心中焦躁不堪。
步云飞急了:“你给老子把衣服穿上!”
“姓步的,你竟敢对本夫人咆哮!”杨玉瑶吃了一惊。
“老子就咆哮了,咋地!你他娘的穿还是不穿!”步云飞大为恼怒。进了这离园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到现在还没说到正题上,尽在说废话,心中发急,爆出了粗口。
“老娘就不穿,你这王八蛋敢把老娘咋地!”杨玉瑶居然也跟着步云飞爆粗。
步云飞一把揪住杨玉瑶的胳膊,把杨玉瑶扔到绣踏上。
“你要干什么!”杨玉瑶在绣踏上打滚。
步云飞按住杨玉瑶的,抬手对着杨玉瑶雪白丰腴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杨玉瑶双手捂着被打红的屁股,一声惨叫:“啊呀!”
琴汤外,蒲娘子听见杨玉瑶惨叫声,疾步走了进来。
步云飞暗叫不好,心中大为后悔,不该如此冲动,这一下出手打了堂堂虢国夫人,那杨玉瑶岂能善罢甘休,借离园与高力士见面之事,只怕要黄!
正在惊慌,蒲娘子已经走到了轻纱外,隔着轻纱问道:“夫人怎么了!”
“给老娘滚出去!”杨玉瑶捂着屁股,冲着轻纱外喝道。
“夫人当真无事?”蒲娘子不放心。
“滚!”
蒲娘子只得退出了琴汤。
步云飞大感惊异,低头一看,只见那杨玉瑶躺在绣踏上,满脸通红一手护在胸前,一手捂着被打通的屁股,一双杏眼含泪,瞪着步云飞,一副挨打后无辜的模样。
事情成了这样,步云飞也顾不得那么多,喝道:“给老子起来,把衣服穿上!”
杨玉瑶却是顺从地坐正了身子:“穿就穿嘛,发那么大火干嘛!还打人!”杨玉瑶不仅没有恼怒,那口气竟然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
这也是杨玉瑶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她训斥别人,从没人训斥过她。如今,被步云飞一顿呵斥,还挨了一巴掌,反倒是感到极为新鲜,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让杨玉瑶大感舒服。
这就是所谓贱人贱皮!
杨玉瑶嘴里答应,却是坐着没动。
“还愣着干什么,穿啊!”步云飞也是蹬鼻子上脸,见那杨玉瑶委曲求全,心里也明白了**分,这杨玉瑶,和仇阿卿一个脾气,就是欠揍!
“可我不会。”杨玉瑶很是委屈。
步云飞愕然。
杨玉瑶这等地位的贵妇人,哪怕是穿一件肚兜,都有人伺候。要自己动手穿衣服,她是真不会。。
“要不,你来伺候本夫人穿衣!”杨玉瑶说道。
凡是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好东西。人也是一样,虢国夫人杨玉瑶得不到步云飞的身子,愈发把个步云飞看成了宝,见那步云飞始终不上钩,不仅不恼,愈发认定步云飞是个好男子。如今,见那步云飞说得郑重,只得穿上衣服,却变着法让步云飞与自己亲近。
“夫人说笑了,步某岂敢。”步云飞口气缓和下来。
“放屁!”杨玉瑶的脾气又上来了:“是你逼着本夫人穿衣,却又不肯伺候本夫人,步云飞,你安得什么心!”
步云飞哭笑不得,正在迟疑,却听杨玉瑶喝道:“你若不肯伺候本夫人穿衣,也罢,那就让侍女进来伺候。”
步云飞今日要与杨玉瑶见面议事,容不得泄露丝毫风声。如今,拔野古和裴叔宝,已经看守住了琴汤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是有侍女进来,不要说是听见点什么,就是看见步云飞与虢国夫人在一起,一旦传出去,也会坏了大事。
步云飞无奈,只得说道:“步某愿服侍虢国夫人更衣。”
“这还差不多!”杨玉瑶面露喜色,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大字,浑身上下肌肤,毫不保留地展露在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只得捡起绣塌上的衣物,走到杨玉瑶面前,却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杨玉瑶大刺刺站着,撇嘴说道:“我说你又是何必忍着呢,想要就要啊!”
“少废话!”步云飞喝道。
“不说就不说!”杨玉瑶红了脸。
自从见了步云飞,杨玉瑶光着个身子,脸色却是丝毫没变,到了现在,步云飞伺候穿衣,反倒羞涩起来。
这就是女人的心思,动了邪心的女人不会脸红,只有动了爱心的女人才会脸红!
步云飞伺候杨玉瑶,把衣服一件件穿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上彩衣的杨玉瑶,光彩照人,雍容华贵,坐在绣塌上,端庄稳重,要不是步云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把这个杨玉瑶,与刚才的不知羞耻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步云飞,你见本夫人,究竟要说什么?”杨玉瑶端正了身体,问道。
步云飞俯身说道:“夫人,步某此番进京,原本是要为常山城以身殉城的太守颜杲卿一家伸冤……”
“你不用说了!”杨玉瑶打断了步云飞的话头:“颜杲卿的事,本夫人早已清楚,他是被人陷害了!这件事,就瞒着皇上一个人!你要替他伸冤,找我也没用,我也没办法。”
步云飞暗暗点头,在潼关,王思礼就说过,颜杲卿的冤屈,早已传遍天下,看来,此言不虚。
步云飞说道:“夫人一向正直善良,明辨是非,对于颜杲卿的冤屈洞若观火,夫人心中愤恨不平,但投鼠忌器,步某明白夫人的难处,不敢强人所难!”
“小嘴儿真甜!听着叫人受用。”杨玉瑶叹道:“可惜天下人不像你这般懂得我的难处!”
杨玉瑶作为当事人,心里十分清楚。颜杲卿蒙冤,杨玉瑶虽然不是像步云飞说的那样,心中愤恨不平,却也是很有些感触。杨玉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不能在皇上面前替颜杲卿说话。那等于是与杨国忠翻脸。如今,天下人都认定,诬陷颜杲卿的是包括杨国忠在内的杨氏五家,杨玉瑶既不能与杨国忠翻脸,又不想替杨国忠背黑锅,她也知道,天下人都在骂她,却是无法辩白,心里极为委屈。如今,听步云飞如此一说,大为感慨。
步云飞说道:“步某知道,诬陷颜杲卿的,是杨国忠,此事与夫人全无干系!可天下人却是将夫人与杨国忠视为一体!夫人难以自明!但夫人身为杨家之人,又不能在皇帝面前揭穿杨国忠,否则,夫人便是对杨家不孝!夫人处于两难之间。若是在太平时节,此事也就罢了,夫人听之任之,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无伤大雅。可现在的情形,却再也容不得夫人犹豫片刻!”
“现在情形怎样?”
“杨国忠即将大难临头,夫人若是不早作决断,只怕是后悔莫及!”
第137章 自欺欺人
“杨国忠乃是当朝宰相,他能有什么大难!”杨玉瑶叹道:“我知道,天下人都骂他,可唾沫总不会淹死人啊!”
“夫人,步某此番进京,经历千难万难,所见所闻,不得不说与夫人。”步云飞说道:“潼关哥舒翰、王思礼已经决意起兵西进!他们已经设计散掉了灞上的天威军,长安已然不设防!一旦陇右铁骑西进,杨国忠必然在劫难逃!”
“哥舒翰敢造反?”
“哥舒翰当然不敢造反,他是要清君侧!”
杨玉瑶吓得一个哆嗦。
所谓清君侧,就是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佞!
而皇帝身边的奸佞,除了杨国忠,还能有谁!
哥舒翰与杨国忠一向不合,杨国忠始终防着哥舒翰这一手。如果哥舒翰铤而走险,杨国忠必然逃不掉,而杨氏五家,包括她自己,都要给杨国忠陪葬!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杨玉瑶有些急了。
“王思礼的密谋,步某也有参与!”步云飞将潼关和灞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玉瑶这才知道,步云飞在灞上,陷入杨国忠、张通幽的重围,能够来到这离园,乃是九死一生!
“杨国忠这狗东西!”杨玉瑶咬牙骂道。
“夫人忠义!”步云飞赞道。他还以为杨玉瑶痛骂杨国忠,是出于正直之心。其实,杨玉瑶是因为杨国忠差点杀了她的妙人儿!
杨玉瑶知道步云飞会错了意,也不好说破,只得点头:“那是当然,本夫人世受皇恩,岂是杨国忠那种卑鄙小人!”杨玉瑶说着,却是摇头长叹:“可这又能怎样!在世人眼里,我就是杨家的人,我又怎么说得清楚!哥舒翰要杀杨国忠,我又能躲到哪里去!杨国忠作恶多端,连带杨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步云飞连哄带劝,利害相加,几句话下来,杨玉瑶是真的仇恨起了杨国忠!
“可步某深知,夫人出淤泥而不染,正直忠义,与那杨国忠那等奸佞小人,有着本质的区别!”步云飞正色说道。
“步云飞,也只有你能这么说,可天下人并不相信!”杨玉瑶神情黯然。她清楚,如今天下精兵,都在潼关,若事哥舒翰当真杀进长安,长安是守不住的,她只能是给杨国忠陪葬!
步云飞说道:“步某从灞上死里逃生,原本可以远走他乡,远离这长安是非之地!可步云飞感念夫人当初对步某的看顾,不忍见夫人深陷险境!步某深知,夫人一向正直忠义,岂是杨国忠那一类奸佞小人,若是世人不明所以,害了夫人的性命,步某于心不安。所以,步某冒死进京,面见夫人,为夫人献上一策,可保夫人无虞!”
杨玉瑶黯然的双目中,顿时焕发出了光彩:“步云飞,你是为了我才来长安的?”
步云飞哭笑不得,女人当真是情感动物,都到了这步田地,不问步云飞有何计策,反倒是问步云飞是不是因为她才来的。
“那是当然!”
“小鬼头,就知道花言巧语骗人家!既然这样,刚才怎么不要了人家的身子!”杨玉瑶嘴里嗔怪,心里却是如同喝了蜜一般,甜透了。
“夫人性命忧关,步某岂敢唐突!”步云飞正色说道:“步某为夫人计,夫人若是能做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便是天下人心目中的女中豪杰,天下人自然知道,夫人与杨国忠并非一路人,就是皇上,也要对夫人另眼相看!”
杨玉瑶摇头:“步云飞,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还是想要我在皇上面前,为颜杲卿说句话,这件事,我做不了!我根本就见不到皇上!”
“夫人心中时刻惦记颜杲卿的冤屈,真乃侠义刚正!步某敬佩!” 步云飞一路给杨玉瑶戴高帽子,他算是那准了杨玉瑶的脾气,这个女人喜好虚荣:“不过,即便是夫人能够见到皇上,步某也不敢强求夫人为颜杲卿说话,毕竟,夫人是杨家的人,杨国忠再有不是,也不该夫人出面揭穿他,毕竟你与他是有亲情的!这人伦上,说不过去!”
“还是你理解我!”杨玉瑶大为感动:“那你要我做什么?”
“若是别人在皇上面前说话,夫人自然就免了这亲情上尴尬!反正,常山真相传到皇帝耳朵里,又不是夫人说的,那杨国忠也怪不了夫人。夫人只需为步某牵线搭桥,做个引荐。如此而已。”
其实,不管杨玉瑶是亲自向皇上揭穿杨国忠,还是为步云飞牵线搭桥,性质是完全一样的,都是卖了自己兄弟杨国忠。稍稍懂得些亲情的人,都不会答应。可步云飞知道,杨家的人,包括这个杨玉瑶,都是势力之徒,讲的利害关系,道义是靠边站的,利字摆当头!什么亲情道义,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这些人虽然满脑子利害,却也碍于众人之口,表面上还要冠冕堂皇。杨玉瑶就是这样,她心里早就想与杨国忠分道扬镳,却又说不出口。所以,步云飞换了个花样,让她做个牵线人,算是给了杨玉瑶一个台阶。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果然,杨玉瑶顺着台阶就下:“这个计较好!别人要在皇帝面前嚼舌头,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对!”步云飞说道:“因为这事是夫人牵线搭桥,皇帝知道了常山真相,也会感激夫人仗义!一旦皇上降罪杨国忠,哥舒翰的潼关大军,自然也就偃旗息鼓,此乃一箭双雕之计,既保住了夫人一家的身家性命,长安又免了一场兵灾!夫人对大唐有如此大功,皇上必然会对夫人格外恩赏。”
“好好!”杨玉瑶大喜:“步云飞,你果然是个妙人儿!人长得俊,话说的好听,想出来的计策,也是这般绝妙,只是,你想让我帮你给谁牵线?”
“常山之事,若要能让皇帝相信,只有一个人,高力士!”
杨玉瑶一怔,有些迟疑:“高力士倒是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只是,步云飞,你是知道的,高力士与我杨家,有些芥蒂。”
“夫人差矣!”步云飞正色说道:“夫人并非杨家人,夫人乃是裴家之人!”
杨玉瑶大笑:“步云飞,你这句话,说到本夫人的心坎上了!”
这些日子,杨玉瑶见不到皇上,就预感到杨家前景堪忧,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早就在外散布,虢国夫人一家乃是裴家人,刻意与杨家拉开距离。只是,她这样做,乃是自欺欺人,世人根本就不信她那一套。杨氏五家飞扬跋扈,在京城里欺压百姓,杨玉瑶也有一份,岂能因为她变成了裴家人,天下百姓就原谅她。
所以,杨玉瑶对于裴家人这个说法,连自己都觉得难以服众。
如今,她从步云飞嘴里听到这个说法,心中大为满意,愈发坚定了要与杨国忠决裂。
“请夫人恩准,步某与高力士在夫人的府上会面!”步云飞说道。
“好说!”杨玉瑶说道:“不过,本夫人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说!”
“今天晚上,你就别走了,就住离园!”杨玉瑶对着步云飞抛了一个媚眼。
“多谢夫人眷顾!”步云飞俯首说道。他原本就没打算离开离园,高力士明天一大早就要来,若是来来往往,容易在路途上出岔子。
步云飞废了半天口舌,总算是说动了杨玉瑶,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从头到尾,步云飞没有透露出黑云都的事,更没有透露劝阻安禄山登基称帝的计划。
黑云都的事是太严酷了!而安禄山的事,则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两件事都是天大的事,没有见到高力士,步云飞绝不能吐露半个字。
杨玉瑶是个养优处尊的贵妇人,哪里扛得住这种大事。而且,她在杨家这么个大染缸里,早已没了道义感,向这女人透露如此机密大事,等于自杀!
“步云飞,本夫人倦了,你来给本夫人捶捶腰。”杨玉瑶伸了个懒腰,也不管步云飞同意还是不同意,侧身躺在了绣塌上。
步云飞心中暗骂那杨玉瑶风流过分,到了这个时候,还收不住**,却也不好推辞,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若是杨玉瑶翻了脸,大为不妙。只得俯身上前,两手按在杨玉瑶的玉腰上,那杨玉瑶“嘤”的一声,身子如水蛇一般扭动起来。
“妙人儿,再向下一些!”杨玉瑶喘息起来。
忽听轻纱外面,传来蒲娘子的声音:“夫人,高府上来人了!夫人见还是不见?”
杨玉瑶怒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见!”
闹了大半天,杨玉瑶也买捞到步云飞半点便宜,好不容易让步云飞碰了身子,正好趁热打铁,成其好事,却又被打断,杨玉瑶气得脸色铁青。
步云飞慌忙说道:“夫人,步某已经与高力士约定,明天一早在这离园相见,高力士生性多疑,他这是先派人来打探虚实。若是情形不对,高力士便不会来了!所以,高府上的人,夫人可以不见,但步某必须见,此事事关夫人身家性命,步某不敢怠慢,还请夫人见谅!”
第138章 故人相见
杨玉瑶缓缓坐起身来,悻悻说道:“你去吧,本夫人就不去了!”
步云飞点头:“如此最好!”
步云飞明白杨玉瑶的心思。步云飞在这离园中,与高府上的人见面,实际上就是卖了杨国忠。杨玉瑶只提供场地,不出面与高府的人见面,便是置身事外,免得背上一个出卖兄长的名声。其实不过掩耳盗铃而已。只是,杨玉瑶需要这个掩耳盗铃来让自己心安。
杨玉瑶冲着轻纱外说道:“蒲娘子,本夫人倦了,就不去了,步云飞代本夫人与他见面,蒲娘子,你好生款待高府的人,不可失了礼数!”杨玉瑶这是在暗示,她已决心与高力士结盟,这结盟的中间人,就是步云飞。
“夫人放心!”蒲娘子在外答道。
步云飞躬身施礼:“步某也请夫人放心,夫人的意思,步某明白,此事交在步某身上,万无一失!”
“步云飞,你记着,我可从来就没亏待过你!”杨玉瑶的声音极为失落。
“步某明白!”步云飞心中叹息,那杨玉瑶对他费尽心思,虽然是风流放浪,可说回来了,杨玉瑶的的确确是没起过害步云飞的心思!这女人貌似富贵无边,其实,却也可怜,她也不过是皇帝的一朵“野花”而已!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步云飞俯身,双手揽住杨玉瑶的双肩,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杨玉瑶一怔,坐在绣塌上一动不动,却像是入了定一般。
步云飞放开杨玉瑶,转身出了琴汤。
杨玉瑶坐在在绣塌上,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良久,发出一声长叹,淌下两行热泪。
……
步云飞跟着蒲娘子,出了琴汤,拔野古和裴叔宝正在门口等着他。
折腾了大半天,琴汤之外,已然是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裴叔宝见到步云飞,一脸的喜色:“师父,我老娘还好吧。”
那裴叔宝一心想着步云飞与他老娘成了好事,见步云飞进去这么长时间,出来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必然是颠凤倒凰,大事已成。
“好得很!”步云飞知道裴叔宝在想什么,他的确是红光满面,那是被麝香熏得,却也懒得跟他解释,这种事,越解释越乱。
裴叔宝大喜:“这就好,这就好!我老娘总算是终身有靠了!”转念一想,却又皱眉:“高府与我裴家从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莫非,高力士知道了师父和我老娘的事,要来捉奸不成!”
蒲娘子斥道:“公子,你就不能长醒一点!步云飞是钦犯,夫人就是想着他,现在也不是时候!”
“什么,师父你没要了我老娘?”裴叔宝大为失望。
步云飞哭笑不得,只得拉下脸来:“裴公子,步某是有机密大事,要借虢国夫人的离园与高力士见面,事情重大,现在无暇细说。等见了高府的人,再与公子说明。”
裴叔宝见步云飞说得郑重,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步云飞到访,确有机密大事,与那苟且之事无关,却也不恼:“虽然如此,师父能看中我老娘的离园办事,说明师父心中还是有我老娘的!这就算是有了感情基础,以后可以慢慢发展。”
步云飞懒得与裴叔宝废话,向蒲娘子问道:“高家的人呢?”
“在东院!”蒲娘子说道:“崔书全在那里陪着呢。步先生请自去,老身还要伺候夫人!”
“夫人心绪不佳,还请蒲娘子多多费心!”步云飞说着,向东院走去。他知道东院的路径,当初,他就是在东院为杨贵妃锻制团扇。
不一时,步云飞、拔野古、裴叔宝三人来到东院里。里面一座平房,是半年前步云飞住过的客房,平房里透着灯火,门口隐隐有人影晃动。
步云飞回身对拔野古、裴叔宝说道:“拔野古,你就守在院门处,任何人不得靠近!烦请裴公子带些家丁,在围墙之外巡视,以防隔墙有耳!”
“师父放心!”裴叔宝说着,带着家丁,出了院门。
步云飞正要起身,拔野古说道:“大哥,你和那虢国夫人,到底有没有事?”
“拔野古,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小弟知道,大哥是好人!”拔野古闷声说道:“只是,那虢国夫人不是什么好人,小弟怕大哥一时被她蒙蔽了,忘了伏牛山上的丑丫头和母夜叉!”
“好兄弟!大哥记着你的话!”步云飞心头感动,只有同胞兄弟才能说出这肺腑之言!
拔野古不再言语,站在院门口,如金刚铁塔一般。
有拔野古做后盾,步云飞全无后顾之忧!
步云飞举步走到平房门前,只见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崔书全,另一个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着锦衣,脸色沉郁,步云飞不认识。
崔书全说道:“大哥,这位就是高其良高总管!”
“久仰久仰!”步云飞拱手说道:“高总管此来,还请到里面说话。”
高府中来了人,却是在屋檐下站着,这哪里是待客之礼。
“步先生请进!”高其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总管请!”
高其良却是站着没动:“步先生进去便是,高某乃下人,在此守候!”
步云飞大为惊异,高力士是个太监,无妻无子,高其良是高府上的总管,在高府中,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高其良却是自称下人,那意思是说,屋里还有人,地位在他之上!
却见崔书全站在一旁,向步云飞使了个眼色:“大哥请进,我和高总管守在门口。”
这就是说,真正代表高力士的人,在里面,高其良只是一个陪客。
步云飞再不言语,举步走进了房屋,高其良就从外面,关闭了房门。
房屋里的陈设简单精致,,与半年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三个人。
正北方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侧旁还站着两个人。
步云飞定睛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三个人,步云飞都认识!
坐在太师椅上的是一位老者,面色园胖,颌下无须,满头银发,身着棉布皂衣,身材佝偻,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职业性的奴才微笑!
那竟然正是高力士本人!
而站在高力士侧旁的人,一位是布衣老者,头戴毡帽,神色谦和,垂手而立,不是别人,正是翠云村慈恩铁器铺的掌柜高仕益!
而另一人却是面色英武,身着灰布长袍,腰悬宝剑,一手按剑,一手垂立——不是别人,正是官拜神策军校尉、仇阿卿的哥哥仇文博!
步云飞万万没想到,所谓高府上来人,竟然是高力士亲自驾到!
而跟随高力士而来的,竟然是步云飞的两位故人!而这两位故人,貌似都是翠云村的人,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却是南辕北辙!
高仕益慈恩铁器铺的掌柜,是大慈恩寺的人,其实不过是个庄客。而仇文博的身份却要高贵的多,他不仅是神策军校尉,更是杨国忠的的亲信!
高力士、高仕益、仇文博三人,应该是三个阵营里的人!
然而,这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一起来到了离园,与步云飞见面。
“高掌柜,步某有礼了!”步云飞没有理睬高力士,而是先向高仕益鞠躬施礼。
高仕益慌忙还礼:“步先生客气了,高大人在此,小的岂敢僭越!”
高力士乃是当朝飘起大将军,高仕益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器铺掌柜,那步云飞却是先向高仕益施礼,这让高仕益大为不安。
步云飞这才转向高力士,拱手施礼:“高大人,当初步某避祸于翠云村,是高掌柜收留步某,多方照顾,高掌柜身份虽然比起高大人卑微许多,却是步某的恩人,所以,步某先向高掌柜施礼。还请高大人体谅!”
高力士微微一笑:“步先生恩怨分明,乃大丈夫所为,高某佩服,岂敢怪罪!况且,高某也深知步先生与高掌柜、仇将军二位的渊源,所以,此次前来,特地请高掌柜和仇将军步先生的两位故人相陪,为的是表明诚意,步先生不要介意!”
步云飞心头愕然,却是不动声色:“高大人应约前来,便是给了步某天大的面子,步某岂敢!”
高力士提前一天来到这离园,而且,他身着布衣微服出行,虽然出乎步云飞的预料,但细细一想,却是顺理成章!
这恰恰符合高力士的一贯作风,也是高力士的精明狡黠之处。
他早就算好了,步云飞必然会在今天晚上就进入离园。
白天,他让高其良通知步云飞,明天早上来离园,不过是虚晃一枪!而他早已决定,今天晚上就与步云飞见面。
高力士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总管高其良,他都留了一手!
这一虚一实,看似简单,却是避免了极大的风险。
一则,万一走漏了风声,也没人能想到出来,高力士会在今天晚上出现在离园。二则,他也是防着步云飞,万一步云飞有异心,高力士突然改变计划,也会让步云飞措手不及!
而高仕益和仇文博居然会随高力士出现在离园里,的确是步云飞大感错愕。
第139章 情势严峻
步云飞向高仕益拱手说道:“高掌柜,当初步某避祸翠云村,全凭高掌柜照看,步某有礼了!”
高仕益面色殷勤:“步先生客气了,其实,当初小人也是受高大人所托,当然要尽力。不仅有小人,还有仇将军,对步先生也是多有照看!”
步云飞哑然失笑。
怪不得,半年前,他被虢国夫人杨玉瑶招进离园,结果,却落到了高力士的手心里。
搞了半天,当初在翠云村,他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高力士的掌控之中!他早在步云飞身边安排了高仕益、仇文博两个眼线!
步云飞严重低估了高力士的能量!
高仕益明着是大慈恩寺的一个庄客,而实际上,是高力士安插到步云飞身边的人!
而仇文博明着是杨国忠的人,暗地里,是高力士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半年前,也是在这离园,将步云飞拘押到高力士面前的,就是仇文博!
今天晚上,高力士将仇文博也带来。如此看来,仇文博和晁用之一样,都是高力士的心腹铁杆!只是,高力士用人极为精明,相互都留了一手,仇文博和晁用之,一个在神策军,一个在骁卫军,彼此之间并不知晓。
在灞上,仇文博率部山口处拦截步云飞,原来不过是虚晃一枪!
高力士太精明了,也太低调了!
他的手早已插进了杨国忠掌握的神策军中,却是深藏不露!
就凭这一点,高力士就比杨国忠高明得多!
“行军录事步云飞,拜见高大人!”步云飞不慌不忙,躬身施礼。
“步先生不必多礼,请坐!”高力士笑眯眯地说道。
高力士的身前,早已摆上了一把交椅,却是与高力士座椅,平起平坐。
“步某不过是一个九品录事,岂敢与高大人对坐!”步云飞俯首说道。
按照大唐官仪,上官坐交椅,下官只能坐圆凳,且坐在上官的侧下首。步云飞的品级,与高力士相差太过悬殊,比那仇文博的品级都差很远。按常理,他在高力士面前,连入座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摆在高力士面前的,却是一把交椅,而且,是与高力士相对而坐。连仇文博都是站着,步云飞岂敢落座。
高力士笑道:“步先生,你我在此相会,与官品无关,只与人品有关!步先生的人品,自然是有资格与高某对坐!”
“高大人过誉了,步某哪里敢在高大人面前奢谈人品!”
高力士收起了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换做一副严肃的表情:“步先生在常山,不顾生死,毅然献剑,伏击叛贼安禄山,此乃忠!击杀天下第一勇士阿史那铁勒,此乃勇!保护大唐公主,不舍不弃,此乃仁!为常山太守颜杲卿的冤屈四处奔走,此乃义!让高某来到这离园会面,计划天衣无缝,此乃智!步先生忠勇仁智义俱全,这等人品,远在高某之上,高某今日能与步先生对坐,乃是高某的荣幸!步先生,请坐!”
高力士一上来,便是如此一番恭维,说得却也是情真意切,步云飞无奈,只得拱了拱手:“高大人礼贤下士,不以官品高低待人,步某敬佩!步某唐突,还请见谅!”说着,在交椅上坐了下来。
步云飞一落座,仇文博向步云飞施礼:“多谢步先生看护小妹仇阿卿!灞上之事,仇某也是身不由己,还请见谅!”
“金瑶公主现在伏牛山,有我兄弟房若虚照看,绝对安全,仇将军放心!”步云飞笑道:“只是,仇将军在灞上演得好戏,不仅瞒过了张通幽,还把步某吓得不轻!”
四人大笑。
寒暄已毕,高力士叹道:“一个月前,马遂和李日越来到长安,将常山之战的实情告知高某,高某这才知道颜杲卿与步先生在常山的义举,可谓是感天动地!可恨那杨国忠奸佞小人,居然官报私仇,唆使太原尹王承业窃取颜杲卿的功劳,这也就罢了,可他们竟然诬陷颜杲卿为叛臣,如此卑劣行径,令人发指!高某不忍袖手旁观,这才与韦见素合作,弹劾杨国忠,没想到,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皇上中了杨国忠的奸计,误以为步先生也是叛将,将韦大人拿下大狱。连带颜杲卿的女儿颜泉盈也是身陷囹圄!高某心中痛惜,正要设法营救,可马遂和李日越却突然失踪了,有人以黑云都的名义警告高某,不得多管闲事。高某心中狐疑,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天寝食不安。幸好,仇文博在灞上遇到步先生,高某才知道步先生已然到了长安,高某盼望与步先生一见,如星星盼月亮一般!只是不知步先生藏身何处,正在焦虑,今天早上,高其良穿过信来,步先生约高某在离园一见,正合高某之意!所以,高某连夜前来,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步云飞暗暗点头,高力士的话,半真半假,也不能全信,但有一点是真的——他是真的希望能见到步云飞,如今的高力士,受到杨国忠与黑云都的两面夹击,他需要有盟友。
“高大人客气了!”步云飞说道:“步某来长安,原本是为颜杲卿鸣冤,若是鸣冤不成,便退而求其次,营救颜泉盈。然而,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让步某窥见了一个重大隐秘……”
步云飞将陕郡到长安这一路上的所有经历,原原本本告诉了高力士。
这一路上,步云飞见到所有人,都不敢把话说完,总是留有余地,而现在,在高力士面前,步云飞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在高力士面前,已经没有保密的必要,也不能保密,那高力士为人异常狡黠,若是觉察出步云飞有丝毫隐瞒,便会疑心大作。
而且,劝阻安禄山登基之事,极其危险,若是高力士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危险,他是不会与步云飞合作的。
步云飞说完,高力士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极为冷峻:“步先生,你是说,黑云都的幕后主使,是永王李璘?”
高力士不仅变了脸色,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是严重的失态!
高力士在大明宫中混了三十年,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即便是当年铲除太平公主,他也没有眨过眼!
而今天的高力士,却是惊慌失措!
这不是高力士缺乏定力,而是因为,永王李璘操纵黑云都,这件事不仅仅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更是异常严峻!其严重程度,大大超过了当年的太平公主!
当年,太平公主试图除掉李隆基,只是利用禁军和亲信发动宫廷政变。
而现在,李璘和他的黑云都,搅乱了天下。
大唐朝廷面临的,是外有安禄山,内有黑云都,这是内外交困!
“安禄山谋反,表面看,是杨国忠逼迫,但实际上,杨国忠和安禄山,都是李璘手中的玩偶而已!他这样做,是为了夺取太子之位!”步云飞没有直接向高力士解释,他知道,高力士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多说无益。
“他不是要夺取太子之位,他是要夺取皇位!”高力士脸色铁青,咬牙说道。
高力士经历了太多的宫廷内幕,当步云飞说出李璘的名字,他就意识到,李璘想干什么!
正常的皇位更迭,永远也轮不到李璘!
要想取得皇位,只有搅乱天下!
高力士的惊慌,不仅仅是发现了李璘的野心,更是因为,李璘藏得太深了!直到现在,朝堂之上,竟然无一人意识到李璘的存在!
这是何等的智慧与坚韧!
高力士意识到了李璘的可怕!
李璘的狡黠,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太平公主!
高力士猛然意识到,这十年来,他随时处于李璘的监控之下,而他自己却是毫无察觉!
他想起了紫宸殿外玉阶上那个小太监的眼神!他也想起了那无声无息扎入他肌肤的银针!
这十多年来,李璘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而他竟然对此毫无觉察!
高力士后背发凉,冷汗淋漓!
“高大人明鉴!”步云飞说道:“李璘要做的,是第二次玄武门之变!只是,李璘比当年的太宗皇帝,更为果决!也更为隐蔽!高大人处境不妙啊!”
高力士沉默不语,用不着步云飞多说,他也清楚,他的处境,岂止是不妙,完全就是绝望!
步云飞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璘比太宗皇帝更为“果决”!这“果决”二字所隐含的信息,不仅仅是当机立断,更是赶尽杀绝!
当年太宗皇帝从高祖皇帝手里夺取皇位,还给了李渊一个太上皇,李渊手下的臣子,也并未赶尽杀绝,有些人,甚至还得到的重用。而现在的李璘,要想稳定自己的皇位,他必然会将李隆基的亲信全部杀光!包括杨国忠,也包括高力士!
原因很简单,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夺取皇位之前,已经具备了扫灭天下群雄的丰功伟绩,并拥有巨大的人望!即便是阴谋夺权,天下臣民,也只有叹服!
而李璘除了阴谋,什么都没有!
他的政权,只能建立在血腥杀戮之上!
何况,杨国忠和高力士也该杀!
因为,天下臣民早已认同,唐明皇的昏聩,正是他二人造成的!
李璘一旦夺取皇位,正好用二人的人头来震慑天下!
第140章 不可思议
高力士毕竟是高力士,稍作失态之后,很快稳住了阵脚:“当今皇上聪明睿智,岂能坐视黑云都胡作非为!”
“高大人这话,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吧!”步云飞淡淡一笑。
若是在十年前,唐明皇的确是聪明睿智,可到了现在,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耄耋老人!他早已无力驾驭大唐的天下,他甚至无力驾驭自己的女人!
高力士默然。
“步某知道,这天底下,若论对皇上的忠心,只怕无人能比得过高大人!”步云飞说道:“恕步某直言,高大人对皇上的忠心,虽然是出自私心,但忠君,总是没错的!”
高力士心中长叹,步云飞的每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语焉不详,可作为当事人,他听得出来,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更是逼得他退无可退!
高力士对唐明皇的忠诚,的确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也的确是藏有私心。
身为李隆基的奴才,他的身家性命,只能寄托于李隆基一个人,如果皇帝换了,不管是谁做皇帝,高力士就算是玩完了!所以,高力士这辈子,只能忠诚于李隆基一个人,并竭尽全力维护李隆基的存在!杨国忠还可以考虑转投其他主子,而高力士却没有别的任何选择!即便是李家的人当皇帝,他的荣华富贵也到头了!
高力士曾经也为自己考虑过后路。一旦李隆基宾天,如果当今太子顺利继位,高力士尚有一线希望。因为太子柔弱,料想还能容得下他。
所以,这些年来,高力士一直在暗中护着李亨。
可是,太子李亨,实在是太不争气!他连到手的机会都把我不住!
如今,永王李璘已经是锋芒毕露,向皇帝和太子举起了屠刀,以太子李亨的羸弱无能,根本无法与李璘相抗衡,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高力士的身家性命,就只能寄托于李隆基一人,但李隆基显然已经落到了李璘的手心里!
“奴才只能为皇上尽忠了!”高力士说出了一句绝望的话。
为皇上尽忠,这是高力士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那其实不过是说说而已,表示忠诚,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会走到“尽忠”的这一步。
而现在,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失去了李隆基,他根本就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步云飞摇头:“高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可是,高大人若是尽忠,那皇上怎么办?”
高力士摇头叹息,有李璘在,他根本就无力拱卫皇帝。就连他自己,都成了李璘案板上的肉!
步云飞沉声说道:“皇上的安危,寄予高大人一身!高大人切不可自暴自弃!”
高力士一怔,他终于听出来,步云飞话里有话。
“步先生何以教我?”到了现在,高力士才算是彻底放下了架子,向步云飞虚心请教。刚才,他貌似客气,让步云飞与他平起平坐,其实,不过是虚假礼节。
步云飞说道:“步某确有一计,可保皇上无忧!当然,若是皇上无虞,高大人自然稳若泰山!”
“何计?”
“赦免安禄山反叛之罪!”
到了现在,步云飞才敢将劝阻安禄山称帝的计划说出来。前面所说的,只是铺垫。
但这个铺垫,极其重要。
劝阻安禄山登基,赦免安禄山反叛之罪,不仅听着荒唐,即便是实行起来,也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不仅不能得到唐明皇的赞同,反倒会引起李隆基的疑心,怀疑他与安禄山勾结。弄不好,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所以,要让高力士接受这条计策,只有将高力士逼到绝地上,让他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否则,高力士自己便是人头落地!
高力士瞪大了眼睛:“步云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高大人,此计听似不可思议,还请高大人容步某细细道来。”
因为步云飞前面的铺垫,高力士虽然感觉步云飞的话荒唐透顶,但此时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高大人,赦免安禄山,听起来固然不可思议,可有些事,比这更加不可思议!比如,安禄山的长子,官拜太仆卿的安庆宗还活着!再比如,天武军统帅封常清躲过了皇上的斩杀令,也活得好好的!还有,潼关马军总管王思礼,厉兵秣马,准备西进攻取长安!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令人不可思议,可都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安庆宗、封常清、王思礼的智谋,比起高大人,相差甚远,他们都能够做出这等奇事,高大人岂不能做成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大事来!”
高力士几乎没了呼吸,步云飞说的这三件事,只有第三件事,他原先听到点风声,却也不敢太过相信,因为,他实在难以想象,哥舒翰有那么大的胆子!至于安庆宗、封常清还活着,高力士根本就是闻所未闻!
“步云飞,你想让高某为你做点事,也用不着编这样的谎!”高力士沉声说道。
“高大人说得没错,步某的确没必要编谎!”步云飞淡淡说道。
高力士默然,理性告诉他,步云飞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安庆宗虽然活着逃出了长安,但他已然成了丧家之犬,无法回到洛阳去见安禄山。封常清也是一样,有国难投,如今,他们二人和步某的兄弟们在一起!”
“他们在哪里?马遂呢?”比起安庆宗和封常清,高力士更关注马遂的去向。
步云飞笑道:“安庆宗和封常清,与步某的兄弟们在一起,平安无事!而马遂却十分凶险,他去了洛阳!”
“他去干什么?”
“为高大人效劳!”步云飞正色说道。
“如何为高某效劳?”
步云飞这才将马遂、令狐潮劝阻安禄山称帝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高大人,劝阻安禄山称帝,最为直接的结果是,避免了天下战乱。”步云飞说道:“而对于高大人,也是一步妙棋!高大人试想,以永王李璘目前的势力,以当今皇上目前的状态,高大人若想明哲保身,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安禄山退兵,黑云都的谋划,便是前功尽弃!长安城里这一塘浑水,便是水落石出!皇上立即就能明白过来,这朝廷之上,谁忠谁奸!到时候,不用高大人出手,皇上就会替高大人铲除黑云都。同时,高大人护国有功,皇上对高大人更是信任有加,高大人的地位,便是牢不可破!马遂冒死前往洛阳,便是为高大人铺路!高大人,马遂尚且如此,高大人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高力士沉吟片刻,缓缓问道:“步先生想要高某做什么?”
这就是说,高力士已然动心。
“要想让安禄山放弃称帝的打算,退兵息战,只有皇上下旨,赦免安禄山反叛之罪!”
“高某劝说皇上下旨赦免安禄山,这倒也不是一件难事!”高力士点头:“只要安禄山肯退兵,皇上那里,一切都好说!”到了现在,高力士算是明白了,赦免安禄山的确并不算是太荒唐。
“高大人明鉴!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步云飞说道:“高大人很清楚安禄山的为人,仅仅是一道旨意,尚不能让他退兵!”
“他还想要什么?”高力士问道,他知道,安禄山貌似憨厚,内心精明异常,他应该会想到,大唐朝廷今天赦免了他的反叛之罪,明天就会来一个秋后算账!
这是一个死结,即便当今皇上没有秋后算账的想法,安禄山也不会相信!
这就如同是两个势均力敌以死相拼的武士,谁也奈何不得谁,谁也无力再战,谁都希望罢兵息战,但是,谁也不敢相信对手,担心自己的放弃进攻的时候,遭到对手的偷袭!最后,双方只能死磕到底!
“世袭罔替,永镇范阳!如果安禄山得到皇上如此封赏,料想他应该可以满足了!”
高力士心中大为惊奇,这的确是解开这一死结的妙手!
所谓世袭罔替,便是称王!
安禄山得到了范阳,便具有了与大唐朝廷相抗衡的本钱,他就不用惧怕朝廷的秋后算账!反过来,安禄山这个范阳王,仍然奉大唐为正朔,朝廷并未真正失去范阳!大唐仍然是一统江山,虽然,这个一统江山只是一种名义上的安慰,但对于陷入绝境的李隆基而言,这难道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解决方案吗?
高力士不由得多看了步云飞两眼。这个年轻人竟然会想到这一妙招!
在这之前,高力士根本就没敢往这方面想!
“不错,安禄山如果能得到朝廷这一承诺,应该会退兵!”高力士说道:“步先生这一番谋划,当真是安天下之奇策!乃是大手笔!勇气可嘉,胆识惊人!可惜,这只是步先生一厢情愿而已,根本就行不通!”
步云飞淡淡一笑:“步某的谋划,或有可商榷之处,还请高大人明示!”
高力士说道:“步先生博古通今,这一番计较,却也是谋国大计,高某佩服!只是,步先生的谋划虽好,却有一事没有料到。”
第141章 利害得失
步云飞问道:“何事?”
“若是要高某出面,劝说皇上下旨赦免安禄山的反叛之罪,高某可以尽力!但若是要高某出面,劝说皇上敕封安禄山为范阳王,却是万万不能!”
“有何不可?”
“大唐立国以来,外姓称王,也并非不可!但藩王独享藩国,执掌军政,那就是事实上的独立王国!即便是李姓王,也无此先例!皇上断然不会答应!高某也无法向皇上启齿!步先生应该清楚,若是高某向皇上提出这等建议,只怕皇上会怀疑高某与安禄山沆瀣一气,到时候,高某性命难保,那倒也罢了,反正高某不过是一个奴才!可要是误了步先生的大计,高某担待不起!”
高力士的话,虽然决绝,却也是实情。
历代朝廷,最为忌讳的就是藩王自立!汉高祖刘邦以为刘姓王可以拱卫中央,大肆加封刘姓藩国,结果,酿成了八王之乱!自此以后,便形成了一个铁律,不管是皇族还是异姓,可以封王,但绝不能执掌封地军政!
大唐开国以来,坚决奉行这一铁律。唐明皇深知其中厉害,岂敢违背祖宗家法!
当初,令狐潮提出让安禄山称王,以换取罢战息兵,步云飞就觉此事不妥,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难以说服唐明皇李隆基。如果不能说服皇上,一切都是水中月。
不过,到了现在,步云飞心里有了数。
“皇上或许不会答应,但至少有两条理由,皇上不得不慎重考虑!”步云飞说道。
“哪两条?”高力士欠了欠身子。
平日里,若是有人向他提出明显荒唐的建议,高力士就该下逐客令,根本就没有听下去的兴致。
然而,见到步云飞后,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总有一股魔力,让人不容小觑!或许,他还真有什么奇思妙想,可以解开这个死结。
“第一,异姓封王,永镇藩国,在我大唐域内,并非没有先例!南诏阁罗凤便是眼前的先例!就凭这一条,皇上就有理由听高大人先把话说完!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治高大人的妄言之罪!”
高力士心头一动!
步云飞说的没错。杨国忠数次指使剑南节度出兵南诏,每一次都是丧师大败,最终,阁罗凤称王,永镇云南。大唐朝廷无可奈何,只能是予以承认。阁罗凤虽然称王,却仍然以大唐藩国自居,每年还要向朝廷入贡。对于大唐朝廷而言,这是一个耻辱,但事实上的效果,却是云南罢战,百姓安宁,朝廷也省了不少心。安禄山的情况,与阁罗凤颇为相似,他们都是边陲蛮夷,都曾经是大唐臣属。
“循阁罗凤的先例,的确有一定的说服力。”高力士点头:“不过,这还不够!步先生,你应该给我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高大人说得不错!仅有阁罗凤的先例,尚不能完全说服皇上,毕竟,对皇上而言,那是一个不太好的先例!”步云飞说道:“所以,这第二个理由,便是我大唐的利害得失!”
“安禄山造反,这就是大唐最大的利害得失!”
步云飞摇头:“非也!我大唐最大的利害,不在辽东,而在西域!”
高力士心头一动,不由得欠了欠身子:“步先生请明言!”
“大唐西南方向,吐蕃虎视眈眈。西北方向,回纥日渐强盛!年前,高仙芝败于黑衣大食,西域危急。我大唐现在是内忧外患。若是皇上决心与安禄山拼死一战,以举国之力,或许最终能够击败安禄山,但是,大唐国力将彻底被摧毁,西域全境,只怕再也守不住了!若是皇上循阁罗凤先例,与安禄山讲和,双方罢兵息战,所失去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范阳!而皇上却可以集中全力,经营西域万里疆土,而范阳军马,也可助朝廷经略西域!高大人,西域之辽阔,与辽东之促狭,孰轻孰重,皇上圣明,自然心中清楚,只是现在皇上心情焦虑,一时想不到,又无人提醒他。只要高大人在皇上面前稍加提醒,皇上必然能够明白过来!到那时,皇上不仅不会怪罪高大人,反倒会感激高大人!”
步云飞说到这里,高力士大为叹服。
那步云飞竟然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清楚。这一番议论,正好说到了大唐的节骨眼上!
大唐可以失去辽东,但绝不能失去西域!
辽东苦寒之地,贫瘠沧桑,那里甚至连真正的国家都没有。有的只是啸聚山林的游牧胡人。而西域不仅人口密集,国家众多,而且,是连接东西方的重要商业通道,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社会。大唐失去了西域,意味着财富和威望的双重溃败!
步云飞所说的第二个理由,分量更重,也更有说服力!
有了这两条理由,除非唐明皇犯了偏执病,否则,他应该会答应下来,即便是心中一万个不情愿!
“而且,安禄山就是当上了范阳王,他也没有真正得到范阳!”步云飞继续说道:“辽东契丹、同罗、奚诸部,连年与范阳军鏖战,早已与安禄山结下了血海深仇。只不过,当初安禄山是为大唐效力,朝廷自然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支持他攻打辽东诸胡。可现在,安禄山已然与朝廷结下了梁子,朝廷只要对辽东诸胡多加看顾,安禄山这个范阳王的日子,恐怕并不会好过!”
“步先生高瞻远瞩,高某佩服!”高力士叹道。到了这个时候,他算是彻底服了步云飞。
步云飞聊聊数语,将辽东与西域大势说得清清楚楚,他甚至为唐明皇想好了对付未来范阳王安禄山的策略——以胡制胡!这个策略如果实施得当,安禄山在范阳,只怕是蹦不了几天就要完蛋!
高力士纵观大唐朝廷,再无一人有这等才智!即便是他极为欣赏的马遂,也做不到如此透彻!
“还望高大人多多费心!”步云飞说道。
高力士心头赞叹,脸上却是不露声色:“步先生可否明言,如果安禄山退兵,步先生有何打算?”
步云飞心中冷笑,高力士这是在套他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