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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月猴子     霸唐txt下载     霸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库斯曼奴

    空明说道:“实不相瞒,佛祖真身舍利被盗前两天,寺里来了一个波斯商人,恳请瞻仰佛骨。那波斯商人言词恳切,极为虔诚,出手也极为阔绰,出手就要供奉五千两白银。老衲并不在意那黄白之物,只是,波斯人历来信奉摩尼教,如今,那波斯商人却能皈依佛法,实属难得,所以,老衲不忍拒绝他,便让人带他去了般若堂。两天后,佛骨失窃。老衲这才回想起来,那波斯商人在般若堂中瞻仰佛骨的时候,以瞻仰法器为名,左顾右盼,走遍了般若堂。回想起来,那波斯商人明明就是来探查路径的!”

    步云飞摇头:“单凭这个,恐怕还不能确认那波斯商人就是盗取佛骨之人。”

    空明点点头:“不错,老衲当时也只是怀疑,不敢确定。不过,佛骨被盗前后这些日子,只有这个波斯商人去过般若堂,再无其他外人。老衲派人探听他的行踪,却发现此人已经在佛骨失窃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长安。老衲愈发起疑。多方打听,这才知道,此人从西域前来长安,中途曾经绕了一个圈,去吐蕃走了一趟,他的商队中,就有三个吐蕃人!老衲以此断定,那波斯商人就是盗窃佛祖真身舍利的元凶!”

    步云飞点头:“如果有吐蕃人掺和其中,佛祖真身舍利被窃,十有**是那波斯商人所为!”

    吐蕃人觊觎佛祖真身舍利,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自大唐立国始,吐蕃与大唐在西域的争夺就没有停息过,进入开元年间,大唐国力日盛,逐渐占据上风,吐蕃的势力被逐渐挤出了西域,但是,吐蕃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重返西域的梦想!

    吐蕃信佛佛教,而且,政教合一。在吐蕃民众当中,佛骨具有压倒性的号召力。这还是其次,更为重要的是,佛祖真身舍利是吐蕃进入西域的先决条件!

    吐蕃的势力要想重返西域,除了依靠强大的武力,还要依靠信仰的号召力!今天,鸠摩前来大慈恩寺辩经,就是来挑战大唐的权威,虽然失败,可一旦得到了佛祖真身舍利,一场辩经胜败就无所谓了!吐蕃就可以用佛骨号令西域诸国,与大唐为敌!

    “如果老衲早知道,那波斯商人的身边有吐蕃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接近般若堂!”空明叹道。

    吐蕃对佛祖真身舍利垂涎三尺。所以,上至朝廷,下至寺庙,对吐蕃人都是严加防范,像大慈恩寺这样藏有佛宝的寺庙,根本就不允许吐蕃俗人随便出入。即便有吐蕃僧人前来讲经那也必须在寺中僧人的陪同下,不可随意走动。吐蕃人根本就无法靠近佛骨。

    波斯信奉摩尼教,佛祖真身舍利对于波斯民众,并无吸引力,波斯人也并不把佛骨视为宝物。所以,大唐官方对波斯人并无戒心。空明放心地让那波斯商人出入般若堂瞻仰佛骨,其原因就在这里。

    哪里想到,吐蕃人钻了这个空子,利用波斯商人偷窃佛骨!

    “大师既然断定那波斯商人是偷窃者,当时就应该马上派人追赶,他们刚刚得手,应该还没有走远。”

    “老衲也是这么想的。”空明说道:“那波斯商人得手后,肯定不敢再长安城里停留,应该连夜出城,经官道向西,前往灵宝,只要过了灵宝,便可一路前往吐蕃,畅通无阻。从长安到灵宝,还有五百里路,那波斯商人至少要走五天。所以,老衲当时并不慌张,暗中派出寺中武僧,沿着官道追查那波斯商人。可是,武僧一路追赶到了灵宝,并没发现那波斯商人半点踪迹!”

    “大师差矣!”步云飞说道:“如果我是那波斯商人,拿到了佛家至宝,岂敢走官道!那不是等着让人来捉拿吗?”

    “步施主说的不错。”空明说道:“老衲也醒悟过来,这才想起,长安以南,并不是只有一条官道。终南山中有一条小路,可直通陈仓,经陈仓前往灵宝,向西出关。这条小路十分凶险,崎岖难行,常人一般不敢行走,而那波斯商人为了盗宝,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终南山!”步云飞脸色微变。

    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夜晚!

    一座名叫蓝伽寺的废弃寺庙!惨白的月光,血淋淋的尸体,以及,一个名叫库斯曼奴的波斯商人临死前绝望的眼神。

    “那波斯商人叫什么名字?”步云飞问道。

    “库斯曼奴!”

    步云飞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步先生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听说过。”步云飞摇头,表情平静,心头却是异常紧张。

    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巧得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他不敢相信,这仅仅是个巧合!

    杀戮与偷窃,都指向库斯曼奴,而步云飞是杀戮的见证者,如今,又成了偷窃的见证者!

    佛祖真身舍利被窃,不仅事关大慈恩寺的兴衰,更是事关大唐国运!

    这不仅是惊天大案,也是惊天秘密。空明不敢把这件事报官,严密封锁了消息,大慈恩寺里的也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却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步云飞!

    难道,他是在试探?他已经知道了步云飞的来历?甚至,他知道库斯曼奴就死在步云飞的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擅入般若堂好歹还能说得清。可是,库斯曼奴死在蓝伽寺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这事就说不清了!两件事加在一起,就更说不清了!谁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步云飞偷眼看了一眼空明,空明表情沉郁,并无异样。

    步云飞心中打鼓,不知道这空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空明继续说道:“老衲想到终南山小路,立即派武僧前往、探查。三天后,武僧在终南山中一座名叫蓝伽寺小庙里,找到了那个波斯商人。然而,连同波斯商人在内,一共十八人,全部被人杀死在蓝伽寺内,携带的货物散落一地,武僧搜遍了当地的一草一木,也没发现佛祖真身舍利。”

    步云飞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张狼形面具,在月光下游移不定。

    “有人在蓝伽寺截杀了库斯曼奴,抢走了佛骨!”空明缓缓说道。

    步云飞愈发紧张,他知道,在那天晚上,那些戴着狼形面具的杀手并没有得手!

    如果,空明知道那天晚上他就在现场,就会认定,他应该就是拿走佛祖真身舍利的人!

    步云飞万分紧张,却是不露声色,点头说道:“大师所言不差!虽然库斯曼奴已死,不过,现场必然留有线索,大师只要顺藤摸瓜,要找到佛骨,料想也不是难事。”

    步云飞说着,偷眼看了空明一眼,空明面色平和,点头说道:“老衲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两个月来,老衲派人四处打探,可佛骨就如同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步云飞心头诧异,那空明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怀疑他。

    “莫非,佛骨已经流到了吐蕃?”步云飞小心问道。

    空明摇头:“应该还没有!”

    “何以见得?”

    空明淡淡一笑:“老衲断定,佛骨不仅没有流入吐蕃,而且,它没有走远,就在这长安城里!”

    步云飞后背一阵发凉:“大师何以断定佛骨就在长安?”

    空明说道:“跟随库斯曼奴的三个吐蕃人,全都死在了蓝伽寺,这是其一。其二,吐蕃人盗取佛祖真身舍利的目的,是威服西域,一旦佛骨到手,绝不会藏着掖着,否则,就失去了佛骨的意义!他们一定会举行盛大的迎请大典,甚至还会邀请西域诸国派使臣参加大典,以扩大影响力!但到现在,吐蕃却是毫无动静!却派了鸠摩来大慈恩寺辩经,如果他们手里有佛骨,还用着多此一举吗!”

    步云飞点头称是。佛骨到了吐蕃,吐蕃就已经具备号召力,再派人来辩经,岂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步云飞问道:“既然如此,大师又何以认定佛骨尚在长安,而不是去了其他地方呢?”

    “因为,长安城里有佛光!”

    “佛光?”

    佛骨乃佛祖真身,佛骨现身,佛光普照。只是,佛骨乃天下至宝,平日里,人们会用金玉宝盒小心收储,佛光收敛于宝盒中,并不显现。盗宝之人获取佛骨,也必然会严加秘藏,岂能让佛光随便显现出来。

    “佛光微弱,但老衲能隐隐感觉到些许。”空明闭目说道。

    “大师确信?”

    空明点头:“老衲自信与佛祖有缘,此事确信无疑。只是,佛光微弱,时隐时现,老衲只知佛骨在长安城内,却不知具体在哪里。”

    步云飞点头。佛光感应虽然看似玄虚,可其中确有机缘,空明乃得道高僧,能够感知佛光,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那天晚上,戴着狼型面具的人逼问库斯曼奴,就是探听佛祖真身舍利的下落,而库斯曼奴至死也没说出来。既然他们并没有得手,那佛骨就只可能落在蓝伽寺附近,怎么可能又回到了长安?

    “既然佛祖真身舍利还在长安,乃是不幸中之万幸!大师不必忧虑,机缘到了,佛骨自然会回到大慈恩寺!”步云飞说道。

    “步施主此言,也是正理。”空明叹道:“其实,我大慈恩寺在蓝伽寺还是找到了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

    “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了蓝伽寺!”

    步云飞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那个活着离开蓝伽寺的人,就是他自己!

第017章 幸存者

    空明表情依旧沉郁:“库斯曼奴的商队,包括他本人在内,共有十九人,其中十人是跟随他从波斯出发的随从,六人是他在吐火罗国招募的护卫勇士,三人是中途加入的吐蕃人。但蓝伽寺中,只有十八具尸体,有一名吐火罗勇士不在其中,那个人失踪了!”

    “大师确信?”

    空明点头:“老衲以为,那名吐火罗勇士带走了佛祖真身舍利。只是,令老衲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而是带着佛骨回到了长安城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吗?”步云飞问道。

    “没有了!”空明叹道。

    步云飞长舒一口气。

    空明并不知道步云飞就在现场!

    现在看来,他把步云飞请到禅房里,一番长谈,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并没有怀疑步云飞。今天这一切,的确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那天晚上,步云飞明明看见,那戴着狼型面具的伏击者下手极为果断,不留活口,商队中的所有人都死在蓝伽寺里,并无一人脱逃。空明却声言,有一人活着离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云飞心头疑惑却也不敢明言。

    空明继续说道:“老衲有一事不明。从蓝伽寺伏击现场看,伏击者下手极为迅猛,库斯曼奴的商队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攻击,几乎没有抵抗,便全军覆没。然而,却有一个吐火罗勇士能躲过这场伏击。老衲以为,只有一个可能,在伏击发生之前,那个吐火罗勇士就已经离开了。可是,吐火罗勇士向来恪守信义,岂能背弃主人,临阵脱逃?”

    吐火罗国位于阿姆河以南,与波斯交界,是西域小国,都城为阿缓城,距离长安有万里之遥。贞观年间,吐火罗国迫于波斯的压力,向唐朝称臣,以寻求庇护。唐朝设置月氏都督府,任命吐火罗国国王为都督。也就是说,吐火罗的国王,是唐朝的臣下。

    吐火罗国民风彪悍,吐火罗勇士体格健壮,身材高大,善于格斗,而且,最为难得是,恪守信义。是西域有名的雇佣兵。他们拿人钱财帮人消灾,主人家遇到危难,这些受雇的吐火罗勇士都会挺身而出,绝不后退,哪怕是战死,也在所不惜,临阵脱逃,是吐火罗勇士最大的耻辱,不仅本人被人受辱,连带家人也被人看不起。久而久之,吐火罗勇士打出了名声,从波斯前往大唐的商队,都愿意雇佣吐火罗勇士,作为随队护卫。这几乎成了吐火罗的一项产业,每年给这个西域小国带来巨大的收益。

    步云飞猛然想起,他逃出蓝伽寺的时候,门口台阶上躺着一条大汉,尚有一丝气息!

    那大汉受伤极重,而且失血过多,已经是气若游丝,熬不了多久,步云飞给他上了些白药,其实只是步云飞不忍见死不救,给自己的一点心理安慰。步云飞根本就没想到那大汉能活下来!

    难道,那大汉真的起死回生了?

    如果是这样,那大汉应该就是库斯曼奴商队中唯一幸存的吐火罗勇士!

    他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在身负重伤后,又恢复了元气,然后,带着佛祖真身舍利,离开了蓝伽寺!

    空明说道:“老衲命人四处探访,希望能找到那个活着的吐火罗勇士,可一无所获。”

    “大师不必着急,既然那佛骨回到了长安,岂不是天意!吉人自有天相,用不了多久,佛骨自然会回到大慈恩寺!”步云飞说着,向空明拱手说道:“大师,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收摊了,叨扰不当,还请见谅。”

    步云飞好不容易洗脱了干系,只想置身事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空明摆手说道:“步施主稍坐,老衲还有话说。”

    步云飞心头烦闷,却也不敢造次,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大师请说。”

    空明说道:“刚才,空悔言行鲁莽,冒犯了步施主,还伤了房施主,老衲在这里给两位施主赔礼了。只是,佛祖真身舍利事关我大慈恩寺的生死存亡,还请步施主体谅我大慈恩寺的难处,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佛骨事关重大,空悔师父心中焦急,下手重了些,也是情理之中。我想房若虚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会怪罪大师的。如果没什么事,步某这就告辞。”

    步云飞恨不能马上飞出这大慈恩寺寺,哪里耐烦听那老和尚唠叨。

    空明却不是不慌不忙:“步施主,今日之事,虽然唐突,却也是施主与我大慈恩寺有缘。我看步先生骨骼清奇,聪慧敏捷,颇有慧根,对佛学也是多有精研,必是有缘人。今日早上,步先生出手相助,助我大慈恩寺渡过一场危难,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佛祖真身舍利之事,老衲只有厚着脸皮,恳请步先生再帮上一把!”

    步云飞心头沮丧,他早就料到,空明把佛祖真身舍利被窃之事和盘托出,绝不只是向步云飞赔礼道歉,一定还有事。步云飞原想,抢在空明没把话说出来之前,起身告辞,离了大慈恩寺,远走高飞,避开这淌浑水,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

    步云飞只得强打精神,拱手说道:“大师客气了,步某蒙大慈恩寺收留,若大慈恩寺有事,大师只管吩咐,弟子一定尽力而为。只是,那佛祖真身舍利,弟子的确是爱莫能助,那是佛宝加国宝,弟子根本无缘相见,更搞不清楚其中的渊源。”

    空明笑道:“步施主先不要推脱,其实,对于步先生而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老衲只是恳请步先生继续在西墙外摆摊写字,晚上仍回西院棚舍安歇,一切照旧,步先生若是听到什么风声,碰到什么尴尬人,可速来寺中告知老衲一声,别的事,老衲不敢强求。当然,还请步先生守口如瓶,也不要让房施主知道。”

    空明这是要步云飞为大慈恩寺做线人。

    大慈恩寺丢失了佛骨,寺里派出僧人四处打探,不过,僧人行事,有诸多不便。一则,僧人太过显眼;二则,僧人出面打探消息,等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世人,大慈恩寺里出了事。三则,这种消息,只能向江湖上三教九流之徒打听,而僧人与江湖人士总是隔了一层,不好打交道。所以,寺里派出的僧人,行事总是缩手缩脚,打听了两个月,也没找到有用的消息。

    于是,空明早就想找一个俗客帮忙打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空明不敢轻易托付他人,今天碰到步云飞,便认定步云飞是个不错的人选。

    步云飞原本就是个盲流,又是个字摊先生,在街市四处游走,不会引人注意,又可以接触到各色江湖人等,很容易探听消息,又不会引人疑心。更为重要的是,空明知道,这个步云飞不同于一般的盲流,熟知佛学,而且应变能力极强,很是机灵,又救过大慈恩寺一次,想来不会不利于大慈恩寺。

    步云飞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佛祖真身舍利失窃,那是惊天大案,迟早有一天,大慈恩寺纸包不住火,会传到朝廷耳朵里,到那时候,凡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纠缠进这样的案子里,后患无穷。就算步云飞与此事毫无关联,也不愿意趟这浑水,何况,蓝伽寺的事,还有他一份,一旦朝廷追查下来,他脱不了干系。

    “大师,弟子只是一个寄寓流离之人,无才无德,只怕会误了大事!”步云飞说道。

    空悔沉声说道:“步施主若是肯做这件事,我大慈恩寺必有厚报;若是不肯,大慈恩寺也不敢强求,只是,方丈师兄已经将此事与施主和盘托出,只好烦请步施主在寺里多住一段日子。”

    “空悔不得无礼!”空明缓缓说道:“步施主,实不相瞒,老衲今天隐隐感知到佛光,就在大慈恩寺前的广场上!只是佛光隐约,稍纵即逝,老衲也无从把握。恰好步施主与房施主误入般若堂,老衲想,莫非此乃佛祖指引?寻找佛骨之事,莫非就落在两位施主身上?”

    步云飞心头郁闷,那空明说些佛光缘分的鬼话,让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第018章 乡野村食

    空悔这话,是告诉步云飞,若他不肯,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大慈恩寺!

    步云飞无奈,只得拱手说道:“既然大师如此看重弟子,弟子敢不效命!只是,此事只可顺势而为,不可强求。”

    空明点点头:“步施主说的话,老衲明白。还请步先生多多费心了!空悔,去给步先生准备一百两银子。”

    步云飞急忙说道:“大师,银子就算了。”

    空悔喝道:“步施主,你不收银子,莫非有二心?”

    步云飞笑道:“大师误会了。常言道,一夜暴富,非奸计盗。弟子原本只是一个字摊先生,一日收入也不过一二十个大钱,身边突然有了百两银子,岂不惹人生疑。况且,弟子留宿在西院棚舍,和江湖流离之人混住在一起,身上带着百两银子,岂不是给自己惹祸。”

    空明点头:“是老衲思虑不周。若能找回佛祖真身舍利,步先生就是我大慈恩寺的恩人,也不能用这区区白两银子酬谢恩人!只得暂且委屈步先生。步先生请回,晚上依旧回西院留宿,自有人与步先生联络。”

    “弟子告辞。”步云飞站起身来,向空明拱手施礼,退出了禅房。

    一会儿,步云飞出了大慈恩寺,来到西墙下小摊上。

    街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和房若虚一起的胡人也没了踪影。

    挡财路的人走了,可字摊上的生意,依旧是没有起色,还是空空如也!

    烈日高照,头顶上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扯着嗓门嘶吼个不停,步云飞心头烦闷不堪。

    莫名其妙穿越到了大唐长安,一个孤家寡人,好不容易才立住了脚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混日子,没曾想,却让佛祖真身舍利这件麻烦事缠上了身。

    佛祖真身舍利岂是他这样的人敢去探听的!

    且不论朝廷,就是那劫夺佛骨的人,步云飞也得罪不起!

    谁都知道,佛祖真身舍利的是天下至宝,但是,这样的宝物,根本就不能拿去换钱!

    谁也不敢花钱买佛骨!

    劫夺佛骨肯定不是为了钱!因为,佛骨不能给人带来财富。

    但是,它可以给人带来巨大的政治利益!佛骨是政治筹码!

    觊觎佛骨人的,一定是权倾一方的权贵!他们是要利用佛骨,发动一场政治阴谋!

    在蓝伽寺,那些戴着狼型面具的人,下手极其果断,也极其凶狠,他们不允许任何与佛骨有关联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步云飞帮助大慈恩寺探听佛骨下落,等于是去捋虎须!

    只怕还没等他探听到消息,就已经横死街头。

    可是,步云飞要是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大慈恩寺既然把事情向他和盘托出,就不可能轻易放他走人。

    两边都不好惹,步云飞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步云飞心头烦躁,也无心做生意,眼见日头偏西,已然到了傍晚,步云飞收了摊,收拾好行头,背起包着弹簧钢的包袱,回到了大慈恩寺西院棚舍。

    棚舍门口,站着一个和尚,年纪十七八岁,看着很是实诚,见到步云飞,慌忙施礼:“步先生,小僧乃是新任棚头泛智,空悔大师吩咐,斋堂每日都为为步先生备下薄斋,请步先生前去用斋。”

    原先的棚头泛渐被空悔赶到了菜园子里,这个新任棚头泛智

    步云飞心头恼怒,一把把那泛智扯到一边,看看远近无人,压低声音恨恨说道:“泛智?我看你是智残!空悔更是脑残!你们他妈的把老子当佛供起来,还他妈的专门给老子备下薄斋,生怕天下人不知道老子是你们的线人!”

    步云飞原本就不想趟这浑水,这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而那大慈恩寺的和尚都是一群脑残,哪里有把线人供起来的道理!和这帮没脑子的和尚合作,步云飞想一想头都大了!

    泛智脑子却也不傻,听步云飞如此一说,慌忙说道:“步先生所虑极是,小僧这就去禀告空悔大师,斋堂不用每日为步先生备斋,请厨师做好了,小的专门为步先生送过来。”

    “放屁!”步云飞鼻子差点气歪了,专门送餐,比去斋堂吃小灶更加招摇:“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起,我就是西院棚舍一个盲流,不认识你,也不认识空悔!咱们各走各的路,各吃各的饭!”

    “可是步先生是我大慈恩寺的恩人,岂能让步先生饿着肚子?”

    步云飞大为懊恼,这帮和尚,整日只知吃斋念佛,就是一群榆木脑袋,怪不得两个月过去了,连佛骨的一点消息都没查到,就凭这智商,想追回佛祖真身舍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步云飞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掩人耳目?懂不?”

    “懂!”

    “懂就好!听着,从现在起,你,还有包括大慈恩寺的一应僧人,都把我步云飞当空气。咱们之间,毫无瓜葛,我有了消息,自然会找你。其他的,你一概不要过问,包括吃饭!老子一个人在大慈恩寺住了两个月,也没饿着,不劳挂心!听明白没有?”

    “明白。就是不能让别人看出你是我大慈恩寺的线人!”

    “孺子可教!”

    步云飞说罢,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只有一件事。”

    “步先生请说。”

    “棚舍窗台下的铺位,你每天给我留着,免得我整天与那些盲流抢铺位。”

    棚舍里人多铺少,又是夏天,窗台下的铺位很是紧俏,来晚一步,就被人抢了。

    “步先生放心,包在小僧身上!”

    步云飞匆匆进了棚舍。

    一夜无话。

    一连半个月,步云飞的生活倒也平静,每天还是去寺外西墙下摆摊,晚上回西院棚舍住宿。棚头泛智却也乖巧,每天都把窗台下的铺位打扫干净,严禁任何人占用,成了步云飞专用铺位。

    对此,盲流们倒也无话可说。原本步云飞赶走了前任棚头泛渐,盲流们都服他,后来又见步云飞打了大慈恩寺的高僧虚远,他们不懂佛法,看不出其中奥妙,只知道,步云飞打了高僧,大慈恩寺却没有追究,只当步云飞是个高人。所以,盲流很是敬重步云飞,步云飞独自享用窗台下的上等铺位,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半个月过去了,步云飞也没探听到丝毫佛祖真身舍利的消息。空悔口口声声,说佛光就在大慈恩寺前,看来不过是一套鬼话!

    步云飞倒也不急,事实上,没消息最好,有了消息,那就意味着大麻烦!

    这天,步云飞像往常一样,来到西墙下摆摊。

    生意异常清淡,天色已过晌午,竟然还没开张。步云飞肚子汩汩叫,一摸口袋,却是空空如也。

    这些日子,生意愈发难做,每天入不敷出,不仅没赚到钱,连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老本,也吃得精光!

    那棚头泛智却也实诚,说是“各吃各的饭”,这泛智当真是对步云飞的吃饭问题不闻不问。

    大慈恩寺前的永和坊一带,饭馆游摊居多,这也难怪,这里相当于是长安的娱乐一条街,游人玩累了,总要吃东西,所以,饮食行业特别发达。正午刚过,街面上飘荡着酒肉饭香,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大吃大嚼的食客,步云飞守着这餐饮一条街,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是够悲催的!

    腹中饥饿,哪里还坐得住。步云飞只得起身,在街上胡乱游荡。闻着那酒肉饭香,肚里却是愈发饥饿难耐。

    却见人群当中,闪出一个炊饼摊,摊主挑着个挑子,挑子上挂着炊饼。

    那炊饼不过是寻常粗粮,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步云飞饿极了,见到炊饼,更是难以忍耐。

    几个行人要买炊饼,摊主放下挑子与行人寒暄,正好背对着步云飞,步云飞也是饿极了,顾不得左右,伸手探向一只大炊饼,手指尖刚摸着炊饼皮,就听身后一声呵斥:“有贼!”

    摊主一回头,步云飞急忙缩手,却见身后站着两个女子,前面一个身段高挑,杏眼柳眉,高鼻小嘴,面容俊美,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却是一个绝色女子。那女子的衣裙,却是上好的江南丝绸,一件小衣,都是价值千金,身上穿着锦罗秀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而且,不是一般的富户,看着派头,定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那女子面容冷若冰霜,十分高冷,斜眼瞪了步云飞一眼,把脸转向一边,那意思,就是步云飞污了她的眼。

    冷艳女子身后一个小姑娘,个头较小,只有十五六岁,应该是女子的使女。

    使女瞪着步云飞斥道:“小偷!”

    “谁是小偷!”步云飞慌忙抵赖:“小偷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就是你!”使女喝道:“你刚才趁摊主不注意,要偷人家的炊饼!”

    “一个炊饼也需要偷吗!”步云飞强词夺理:“小姑娘,我看你是看花了眼,我是要买!”

    摊主慌忙说道:“这位客官要买炊饼,两文钱一个。”

    步云飞心头沮丧,要是有这两文钱,何至于被两个丫头当街呵斥,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客官我现在又不想买了!”说着,拔腿就走。

    使女拦在步云飞身前:“你别走!”

    “算了,这种地痞,满世界都是,不要理他!”那冷艳女子说道。

    步云飞成了女子眼中的地痞,心头有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了头,混入人群。

    步云飞被那冷艳女子当街呵斥,又是饥饿,又是恼火,无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得在人群中乱窜。

    正走着,忽闻异香扑鼻,步云飞的口水顿时如泄洪一般。

    却见对面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猎户,手里举着猎叉,上面挂着各色野味,狐狸皮、狼爪、野猪肉……不一而足,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人,见步云飞盯着他,陪着小心说道:“上好的酱獐子,先生可要一块?”

    那异香正是挑在猎叉上的酱獐子肉发出来的。那酱獐子肉肉色鲜美,香气四溢。步云飞在大慈恩寺旁混了两个月,每日粗茶淡饭,勉强度日,肚子里早就淡出鸟来,见到这色香味俱佳的獐子肉,腹中更加饥饿。

    只是囊肿羞涩,英雄气短,刚才偷炊饼不成,反被奚落,现在见到这獐子肉,也只得咽了口口水,拱拱手:“在下只是见这獐子肉色泽鲜美,与别处不同,想来是祖传秘法烹制,一时好奇,并无购买之意。”

    那猎户却也老成,知道步云飞无钱,却也客气:“谢先生抬爱。此獐子却也不是什么祖传秘法,乃小女烹制,乡野村食,上不得大堂,却有些味道。”说着,拱了拱手,叫卖而去。

    步云飞这才注意到,跟在那老成猎户后面的,是一个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脏兮兮的,穿着粗布衣衫,手里拎着些野物,见步云飞看她,慌忙低了头,跟在那猎户身后。

    长安城外终南山野物丰盛,猎户猎得野兽,自家土法腌腊,在街市上售卖。腌腊之法虽然粗鄙,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位猎户说的客气,不过,步云飞看得出来,那女孩子虽然其貌不扬,可颇为手巧,做的酱獐子,确实与众不同,应该是上品。

    步云飞囊肿羞涩,却也不好意思,只得转身离去。

    刚走出七八步,却听身后一阵喧闹。

    回头一看,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衣着光鲜、肥头大耳,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着皂衣的家奴,迎面拦住了那猎户父女二人。

第019章 前世冤孽

    只见那胖子鼻子一抽,喝道:“好香!”

    猎户慌忙俯首说道:“这位公子,自家腌制的獐子肉,实卖两百文。”

    胖子一把把獐子肉从猎叉上拽了下来,凑在鼻子上闻了闻,已是口水滴答,喝道:“就这腌臜东西也要两百文!本公子见你可怜,赏你十文!”

    猎户陪个小心:“公子说笑了,公子赏小的一百八十文。”

    “二十文!”

    “公子,小的实卖一百八十文,今日是小女生日,小的也好给小女买一对花红。”

    “就那丑丫头还用得着贴花红!”胖子喝道,众家奴一片哄笑。

    那丑女孩头低的更低了。

    猎户只得陪着小心说道:“小人的獐子肉,公子看不上眼,请还给小的,小的自去叫卖。”

    “二十五文!”

    “公子,小的实卖一百八十文。”

    那胖子变了脸,一抬手,把獐子肉仍在地上,抬起脚来,把獐子肉踩个稀烂:“给脸不要脸的狗东西!给我滚!”

    猎户顿时叫起屈来。

    “怎么,还不滚!”那胖子一招手,身后的家奴一拥而上,把那猎户父女围了起来,就要动手。

    那猎户也是气急了,操起手中的猎叉,与家奴对峙起来,猎叉上的猎物洒落一地,丑女孩吓得浑身哆嗦,躲在猎户身后,哭泣不已。

    步云飞三步两步跑了过去,喝道:“且慢!”

    那胖子却是拍了拍手,喝道:“还有管闲事的!告诉他本公子是谁!免得等会打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个家奴喝道:“我家公子乃虢国夫人膝下裴叔宝,裴三公子!”

    步云飞大吃一惊,他见那猎户父女可怜,一时冲动,想来劝和,哪里想到,那胖子竟然是长安城里鼎鼎大名的虢国夫人三公子!

    当今皇上集千般宠爱于杨贵妃一身,杨家兄弟姐妹攀龙附凤,飞黄腾达。杨贵妃的三个姐姐被封为秦国夫人、虢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两个哥哥杨铦和杨锜更是身居高位,无功而享受朝廷的高官厚禄。杨家兄弟姐妹五人,号称杨氏五家,这还不算杨贵妃的堂兄、身居宰相之位的杨国忠。

    杨氏五家在京城里恃宠骄纵飞扬跋扈,最为骄横的就是虢国夫人。杨氏四姐妹中,除了杨贵妃,就数虢国夫人最漂亮,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身段妖娆,而且生性放浪不羁。早年嫁与裴氏,裴氏不幸早亡,虢国夫人独守空房,无人约束,越发不羁。杨贵妃得宠后,杨家三姐妹自由出入宫禁,虢国夫人与皇上眉来眼去,打得火热。只是,皇上碍于杨贵妃,不敢过于放肆,暗地里对她却是赏赐丰厚,多方回护。

    而虢国夫人的这位三公子裴叔宝,更是骄横不法。这小子不学无术,却是脾气暴躁,平日里带着家奴,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欺男霸女。只是,这家伙长得一副猪像,脑子更是一副猪脑子,做坏事也没啥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强抢豪夺,反正,犯了事,自有他老娘出手善后,那虢国夫人一则强横,二则有钱,要是这位裴三公子打死了人,无非就是扔下点钱,有苦主的,还能得到一点钱,要是没有苦主,那就算是白死了!至于官府,谁也不敢得罪虢国夫人,自然是佯装不知。

    如今,这猎户父女落到了裴叔宝这个呆霸王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步云飞暗暗后悔,不该多管闲事,可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原来是裴三公子,在下有礼了!这猎户父女二人当街顶撞公子,自然是死有余辜,在下并不在意!”

    “那你要干什么!”裴叔宝喝道。

    “其实,在下在意的是公子!”

    “你要干啥!莫非要谋刺本公子!”裴叔宝身子一缩,吓得后退三步。

    步云飞暗暗冷笑,这个呆霸王外强中干,却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坏事做多了,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步云飞拱手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卜算子,乃苍岩山风灵祖师座下弟子,随恩师学道多年,颇能观风听气,占前卜后。在下远远看见公子印堂发黑,貌合神离,步履散乱,主乾坤颠倒,阴阳失调。半年之内当有血光之灾!在下若是没见到公子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公子,就是缘分,若在下闭口不说,就是见死不救,在下于心难安,故不避嫌疑,斗胆冒犯,公子莫怪。”

    裴叔宝大笑:“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像你这种欺世盗名家伙,老子见得多了!说几句大话唬人,骗人钱财!赶紧滚,否则,老子让你跟这两个不长眼家伙一起,横死街头!”

    步云飞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胸闷乏力,头晕目眩,四肢酸麻,便溺频多,阴气上升,阳气将竭,黄泉不远,就在眼前。可惜,可惜!”

    裴叔宝一怔,慌忙疾走数步,一把拽住步云飞:“先生且慢!”

    步云飞冷笑:“公子,在下乃欺世盗名之徒,还请公子离在下远一些,以免上当受骗。”

    裴叔宝慌忙说道:“先生真乃世外高人,弟子眼拙,一时不查,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多多海涵!”

    裴叔宝一向横行霸道,从来都是言语鲁莽,举止傲慢,动则暴怒,如今,被步云飞几句话,说的如同变了一个人,变得知书达理,就连身旁的家奴,都是莫名其妙。

    这是因为,步云飞几句话,句句说到了他的痛处!

    这裴叔宝的确身上有病,就是高血压加糖尿病。

    高血压糖尿病乃是富贵病!在八世纪的唐代,百姓普遍生活水平偏低,饮食多以米面为主,很少有营养过剩,所以,高血压糖尿病十分罕见。可裴叔叔年纪轻轻,享尽荣华富贵,整日山珍海味,还不爱运动,年纪轻轻就患上了这种富贵病。二十一世纪,糖尿病高血压已经非常普遍,相关知识也十分丰富,互联网上到处都是,所以,步云飞见裴叔宝的体型步态,就知道,这家伙多半是“三高”患者。他那副暴脾气,也是高血压的症状。

    高血压糖尿病在二十一世纪都是难以治愈的顽症,在八世纪的唐代,更是不治之症,唐人完全不了解高血压糖尿病,有人身患此病,统统归因于中了邪,冲撞了鬼神。

    那裴叔宝的病情,已经是病入膏肓,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到了三期糖尿病的程度,各种症状都显露出来,气虚乏力,眼睛也不好使了,更要命的是,家里养了十几个女人,他却是疲软到了极点,一个也用不成!这让他痛苦万状,脾气愈发暴躁。

    步云飞随口说了几条症状,都是网上看来的,却是条条都说到了那裴叔宝的痛处。裴叔宝立马变了脸色,以为遇到了世外高人,拽着步云飞不肯放手。

    步云飞见裴叔宝上钩,却也不露声色,摇头说道:“公子,在下信口雌黄,当不得真。”

    裴叔宝一脸的焦急:“先生赎罪,弟子有眼无珠!先生所言,句句真言!还请先生指点迷津,救弟子一命!弟子必当厚报!”

    “哪是什么真言,无非是骗人钱财,欺世盗名。公子可要看仔细了,免得上当!呐,在下还有急事,请公子让一让。”步云飞大喇喇地卖关子。

    裴叔宝焦躁起来,一把拽住步云飞:“先生要是不吐真言,老子就让你死在这里!”

    这呆霸王着急起来,便是霸王用上弓!

    步云飞这才说道:“也罢,既然公子如此心诚,在下就给你指点一二。先生上刚下险,五行相克,天地不交,万物不通,东盈西亏,八柱倾斜,天极崩殂,公子可明白?”

    步云飞信口道来,无非是阴阳五行八卦,加上佛道之语,东拼西凑,语意艰涩,用词生僻,就是步云飞自己都搞不明白。

    裴叔宝不学无术,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呆呆地望着步云飞:“明……明白!先生,可有禳解之法?”

    步云飞眉头紧皱:“公子此病,说白了,就是先生前生今世杀生太多,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其实并无禳解之法!”步云飞这是先给自己留条后路,高血压加糖尿病,就是在二十一世纪都难以治愈,在唐代,基本也就是个绝症。说起来,裴叔宝有钱任性胡吃海塞的报应。

    “大师救命!”裴叔宝“扑通”跪倒在步云飞面前。

    步云飞叹道:“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一试,或许可禳解前世冤孽!只是,此法有碍公子身份,只怕不妥!”

    “师父请说,弟子无有不尊!”

    步云飞这才说道:“实不相瞒,公子此症,乃是前世冤孽,乃有此报,正所谓天道循环,周而往复,前世冤孽,后世果报,如此而已,原本并无禳解之法。只是,我看这猎户父女二人有些蹊跷,莫非公子祸福,正应在这父女二人身上?”

    “师父此话怎讲?”

第020章 今世果报

    那猎户护着女儿,丑女孩偎在父亲身后,低头垂泣,猎物洒落一地。七八个家奴手持刀枪,如饿狼一般逼视那父女二人,只要裴叔宝一声令下,便是乱刀齐下。

    过往行人都是躲得远远,不少人摇头叹息,却无一人敢上前来劝解,在这长安城里,触怒了裴三公子,便是触怒了阎王爷!

    步云飞凑到裴叔宝耳边,低声说道:“公子,此乃天机,在下只说与公子一人,公子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在下必遭天谴,就是对公子,也多有不便!”

    “师父请说,在下绝对守口如瓶!”

    “公子乃金枝玉叶,公子的威名,更是名扬天下,普通百姓摄于公子的威严,都是纷纷回避,哪里还敢争强。而这对父女,其貌不扬,出身卑微,却胆敢当街冲撞公子,公子就不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是……是啊!这两个狗东西胆子也忒大了!”

    “公子噤声!”步云飞一把捂住裴叔宝的嘴:“说不得!”

    “如何说不得!”

    “我观公子虽说是重病缠身,可眉宇间暗藏英气!在下掐指算来,公子前世乃是一位统兵百万的大将军,功勋卓著,只是杀伐太重,佛祖不喜,这才降罪于公子。这两个猎户,也是杀伐之人,虽说公子前世杀人,他们今世杀兽,可都是杀生啊!今日他二人与公子当街相逢,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是……好像是有些巧!”

    “不是好像!是太巧了!巧得令人生疑!”步云飞脸色凝重:“我观他二人,印堂之间隐隐有光明之气,虽说藏得极深,却也能辨别一二。尤其是那丑女,那副尊荣,以在下看来,却是有意为之!在下细观之,此女脑后隐隐有佛光!”

    “师父的意思是……”

    “公子心如明镜!”

    “莫非他二人是菩萨派来试探我的?”

    步云飞点头:“善哉!佛祖赎罪,在下什么都没说!”

    裴叔宝大惊:“当真?”

    步云飞低声说道:“以在下看来,公子此病原本是前世冤孽,本来,佛祖只是想让公子在今世果报,只给公子二十五年阳寿……”

    “弟子今年已经二十四了!”裴叔宝大惊。

    “只是,一则,我佛慈悲,二则,公子今世积德修善,颇有悔改之意,我佛慈悲,临时改变了主意,想给公子一个机会,就用这二人来试探公子,若公子虔诚,恭敬他二人,不仅可增寿六十,而且,前途不可限量,以在下看,以公子的雄才大略,就是位列三公,也是信手拈来!”

    “可弟子今天眼拙,忤逆了他二人,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可佯装不知,恭敬对待他二人!”步云飞低声说道:“在下在一旁暗中作法,可助公子渡过此劫!”

    “多谢师父!”裴叔宝说着,大喝一声:“没用的奴才,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众家奴见步云飞与裴叔宝嘀嘀咕咕,也不知都说些什么,忽听裴叔宝一声大喝,急忙收起刀枪,闪在一旁。

    只见裴叔宝步履蹒跚,走到那猎户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向那父女二人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大爷,这位……姑奶奶,裴叔宝这厢有礼了!”

    猎户父女两人没料到裴叔宝竟然行此大礼,顿时慌作一团,那女孩更是吓得哭出了声。

    街上远远观望的行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那呆霸王一向横行霸道,就连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里,今天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给两个猎户磕起头来。

    步云飞心头暗笑,那裴叔宝当真是胸无点墨,管那猎户叫大爷,管他女儿叫姑奶奶,辈分乱了。当下不露声色,正色说道:“两位莫惊,刚才裴公子多有不恭,其实是一番好心!试想,那獐子肉色香味俱全,做工精美,乃是两位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两位只卖两百文,实在是没有体现它应有的价值,所以公子动怒!公子以为,此肉至少应值两百两银子!”

    “不对!”裴叔宝跪在地上喝道:“本公子以为,此獐子肉,经姑奶奶之手烹制,至少值五百两银子!来人,快给大爷姑奶奶奉上五百两银子!”

    两边家奴莫名其妙,却见裴叔宝说的极其认真。那裴叔宝是个呆霸王,平日里行事,我行我素,话一出口,下人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是一顿暴打,轻则带伤,重则要命。家奴不敢违逆,急忙掏出五百两银子,送到那猎户面前。

    那猎户父女哪里敢接,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这呆霸王又要玩什么花样。

    步云飞见那丑女孩盯着他看,似是对他很是信任,在一旁正色说道:“这是公子的一片诚心,两位可笑纳,否则,公子在此长跪不起。”

    猎户无奈,只得收起银子,千恩万谢,带着丑女孩要走。

    步云飞喝道:“两位且慢!”

    父女二人吓得定在了当场,那女孩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步云飞说道:“公子,两位的猎取洒落一地,你看……”

    “没用的奴才,快快替大爷和姑奶奶收拾了!”裴叔宝喝道。

    步云飞低声说道:“公子,这可是当着菩萨的面行善积德的好机会啊,岂能让给下人!就连在下,也不敢僭越!”

    裴叔宝醒悟过来,眼前两位,不是菩萨幻化就是菩萨派来的,能当面向菩萨献殷勤,这种机会,岂能错过,把菩萨伺候好了,这一身的大病,岂不是药到病除!当即大喝一声:“都不准动,谁敢动,老子回去剐了他!”

    裴叔宝说着,亲自动手,把地上的猎物一件件捡了起来。那裴叔宝原本就肥胖,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干过这种活路,又是个三期糖尿病患者,身体虚弱,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奴仆们眼睁睁看着裴叔宝在地上爬来爬去,却是谁也不敢帮忙,生怕回去被他剐了!

    街头上,长安百姓看着远远看着裴三公子在地上爬来爬去,都是目瞪口呆。有看明白了的,也是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这些百姓平日里被这呆霸王欺负苦了,眼见裴叔宝被人当猴耍,乐的在一旁看笑话。

    好一阵子那裴叔宝才把散落的猎物收集拢来,早已是累得头晕眼花,坐在地上喘粗气:“师父,这件事弟子做的如何?”

    “好!”步云飞心头暗笑,收拾猎物,换作别人也就是小事一桩,对于裴叔宝,却等于是给他上了酷刑!

    转头一看,看见那块獐子肉。

    裴叔宝把那獐子肉扔在地上,踩得稀烂,后来,几个家奴要殴打猎户父女,场面一度混乱,那獐子肉被乱脚踩过,早已和泥土混为一谈,只见地上黑乎乎一片,也分不清哪里是肉,哪里是土。

    步云飞心头恼怒,那獐子肉虽然只是乡野村食,却是那丑女孩精心腌制的,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他饿的前胸贴贴后背,口袋里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流口水,那裴叔宝却把这么好的东西踩得稀烂,实在暴殄天物!就这么放过这个呆霸王,步云飞心有不甘!

第021章 灵丹妙药

    步云飞凑到裴叔宝耳边,低声说道:“公子这件事办得好,在下在一旁作法,菩萨已经感知到公子的诚心!只是有一件事,在下不得不说!”

    “莫非菩萨还不肯绕过弟子?”

    “实不相瞒,今天这件事,机会与挑战同在!那块獐子肉,便是关键所在!那獐子肉原本就是医治公子病症的灵丹妙药,菩萨并不说破,全看公子的悟性,只可惜,公子刚才动怒,将此肉踩于脚下!”

    步云飞话音刚落,裴叔宝跳将起来,一把抓向泥土中的獐子肉,那肉已经烂成一片,流淌滴水,与泥土搅合在一起,裴叔宝抓在手里,黏糊糊黄灿灿,看在眼里,极为糟心!裴叔宝却是捧到嘴边,张口就要吞。

    步云飞慌忙说道:“公子且慢,在下话还没说完!若公子心诚,此肉便是医治公子病症的灵丹妙药,若是公子心中不敬,那便是毒药,公子吃下去,立马毙命!是生是死,全在公子一念之间!公子可要想好了!”

    “弟子诚心,绝对诚心!”

    “既然诚心,可先向这二位禀明,若二位说吃得,方才能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叔宝双手捧着那泥水涤荡的獐子肉,面向那猎户父女跪倒在地:“大爷、姑奶奶,弟子一片诚心,天地可鉴,请两位明察!”说着,又是磕了三个响头。

    猎户吓得急忙摆手:“公子,这肉吃不得了!”

    猎户越说吃不得,那裴叔宝愈发认定那獐子肉非同小可,是灵丹妙药还是毒药,全在猎户一张嘴!当下磕头如捣蒜。

    步云飞看消遣得差不多了,这才说道:“两位,公子诚心吃肉,其心天地可鉴!两位何必推三阻四!”说着,向那丑女孩眨了眨眼。

    猎户还要阻拦,那丑女孩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公子要吃,就吃吧!”

    “多谢姑奶奶!”裴叔宝如蒙大赦,捧起手里的那团东西,也不管是肉是泥,狼吞虎咽,吃的满嘴跑渣,步云飞看得也是糟心。不一会,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地上的渣土,也没放过,只要看着像肉,都捡起来塞进嘴里。

    街市上的行人远远看着裴叔宝吃土,指指点点,个个好笑,只是那呆霸王平日里欺人太甚,眼见被人当街戏耍,大家都是出了一口恶气,却无一人上来点破,反倒是对步云飞暗暗赞叹不已。

    这个年轻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步云飞看他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向那父女拱手说道:“两位请慢行!”

    那猎户还是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在原地不动。步云飞急忙向那丑女孩使了个颜色,那丑女孩明白过来,向步云飞道个万福,拉着猎户,匆匆而去。

    父女两人走远,步云飞这才向跪在地上打饱嗝的裴叔宝拱手说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只是,今日之事,公子且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在下必遭天谴!今日在下为公子作法,耗了不少元气,在下要回山清修!后会无期!告辞!”

    “师父慢走!”裴叔宝慌忙施礼。

    步云飞也不理他,转身匆匆而去。那呆霸王一时上当,吃了如此大亏,要是反应过来,岂能善罢甘休!步云飞不敢直接回西墙下小摊,而是混在人群中,专找僻静所在四处闲逛。

    走着走着,肚子却是不争气,咕咕乱叫个不停,步云飞想起那块獐子肉,心头愈发着恼,忽觉肩上被人一拍,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在炊饼摊前冷艳女子的使女。

    那冷艳女子认定步云飞是偷炊饼的地痞无赖,看来,这是不依不饶,又找上门来了。

    步云飞腹中饥饿,见到使女,大为恼怒:“你们有完没完,还要咋地!”

    “小姐说了,你这个地痞,要偷人家炊饼,不过没有得手,还不算是丧尽天良。”使女说道。

    “丧尽天良!你们给老子搞清楚了,老子就是偷了一块炊饼,也不算是丧尽天良!何况老子根本就没偷!”

    使女拉下脸来:“我家小姐说了,不管你做什么,终究是个地痞!我原本不相信,现在看来,你满嘴脏话,小姐没说错!”

    “你有完没完!要是没完,你把老子抓进官府!”步云飞心头恼怒,那冷艳女子生在富贵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民间疾苦,人饿到这个份上,没去抢劫杀人就算是厚道了,她竟然还要求他不说脏话!

    “你又不是丧尽天良,抓你干什么!”使女说着,往步云飞怀里塞了一块野猪肉,足有两斤。

    “啥意思?”步云飞捧着野猪肉喝道。

    “刚才你在大街上,戏弄裴叔宝那呆霸王,救了那猎户父女,我家小姐都看见了!我家小姐从那猎户父女手里买的,送给你吃!”

    “常言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凭什么要吃!”步云飞犹自嘴硬。

    “你不饿?”

    “不饿!”步云飞咽着口水吼道。

    “要吃就吃,不吃拉倒!小姐还在等我,不跟你说了!”使女说着,匆匆而去。

    步云飞抬头一看,只见那冷艳女子远远站在街墙边,向这边张望,冷冷瞧了步云飞一眼,又把脸转向一边。高冷无比,根本没把步云飞放在眼里。

    野猪肉虽然比不上獐子肉香,步云飞饿到这份上,哪里还挑三拣四,只是那野猪肉是那冷艳女子给的,有点吃软饭的意思,步云飞不好意思当街大嚼,更不好意思让那冷艳女子看见,只得三步两步跑到背街处,看看左右无人,一顿狼吞虎咽,如风扫残云,不一时,两斤野猪肉下肚,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吐了一口气,叹道:“虎落平阳,英雄气短!居然落到了吃软饭的田地!”

    却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倒有自知之明!”

    步云飞回头一看,只见房若虚站在他的身后,冲着他一阵冷笑。

    房若虚穿着一身灰布直缀,头上缠着白布,脸上紫一片、红一片,一只眼眶却是黑的,如同一只瞎了一只眼的大熊猫。模样很是狼狈,显然是半个月前被大慈恩寺和尚打的,现在还没好全!!

    那单掌断碑的胡人紧跟在房若虚身旁,一双环眼,死死盯着步云飞,面色凶恶。

    步云飞暗叫不好,转身想跑,却见眼前是个死胡同,

    步云飞不好意思当街吃肉,专找没人的背街,这下可好,被房若虚和那胡人堵在了死胡同里,无路可逃。

    房若虚着了步云飞手脚,被和尚一顿好打,破了相,撕碎了长衫。好在那些和尚毕竟是出家人,下手还不是很重,只是皮外伤,还没伤筋动骨,后来,步云飞把事情说清楚了,空悔又命人替房若虚疗伤,还借了一身直缀给他,房若虚这才脱身出了大慈恩寺。虽然还算是全身而退,可面子丢大发了。

    房若虚出了大慈恩寺,回家疗伤,半个月才好得差不多了,却是憋了一肚子气,又回到大慈恩寺前,和那胡人一起,满世界寻找步云飞报仇。两人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步云飞哪里是什么亲仁坊的贵公子,原来就是一个字摊先生,晚上还要到大慈恩寺西院棚舍里借宿,就是一个上午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盲流!

    房若虚气得暴跳如雷,两人径直来到西墙下,却见步云飞没在摊上,两人七手八脚,把小摊砸了个粉碎,又去四处寻找。找了半个时辰,才发现步云飞在大街上,和堂堂虢国夫人家的裴三公子饶舌。房若虚虽然心中愤恨,也知道那裴叔宝不是好惹的,不敢造次,就在不远处候着,把步云飞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房若虚也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尖酸刻薄,可也是个明白人,一听步云飞说的那些话,就知道那不过是江湖术士的把戏。原以为,那裴叔宝一眼就能识破步云飞伎俩,痛殴他一顿,房若虚乐得在一旁看笑话。

    哪里想到,那裴叔宝是个大棒槌,竟然被步云飞忽悠得连泥巴带肉一起吃了!临了,还对步云飞恭敬有加,尊为神仙!

    房若虚原本想当众点破步云飞,让裴叔宝好好教训步云飞一顿,可转念一想,那裴叔宝也不是个好东西,房若虚在长安城里流浪,也吃过裴叔宝的亏,如今他被被步云飞忽悠得吃土,吃亏活该。

    眼见步云飞离了裴叔宝,在街上转悠,房若虚和胡人远远在后跟着,伺机下手,只是大街之上人多眼杂,不太方便。后来,步云飞得了块野猪肉,急匆匆跑进一个死胡同里。房若虚大喜,带着那胡人紧跟进去,把步云飞堵了个正着。

    步云飞眼见无路可逃,只得拱手笑道:“原来是房兄,别来无恙!”

    “你看我这样子算不算无恙!”房若虚眼睛里喷出火来。

    房若虚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穿着直缀,看不见,估计也和这张脸差不多。

    步云飞心中暗笑,脸上却是做出一副惊讶:“房兄缘何如此狼狈?那天都是步某不敬,在下在罗汉堂做完法事回到禅房,发现房兄不辞而别,还以为是房兄嗔怪在下待客不周,在下心中焦急,急急出了寺庙,到处寻找房兄,没想到,房兄出了事!”

    那房若虚却也不是个棒槌,刚才一时不慎,着了步云飞的手脚,岂能再次上当,当下也不搭话,一招手:“拔野古,替哥哥揍他!”

    那胡人也不答话,握着两只拳头,冲向步云飞。

    拔野古身高足足比步云飞高出一个头,身躯比步云飞宽出一倍,就如同是泰山压顶,人还没到,被那气场已经把步云飞逼得连连后退,嘴上却是大声恭维:“这位兄台英武雄壮,面相不凡,必是一方英雄,在下十分敬仰,原来你叫拔野古,呐,拔野应该是复姓,拔野先生……”

    拔野古双手抓住步云飞的双肩,硬生生把步云飞架了起来,一声爆喝:“你叫步云飞!”

第022章 王宫侍卫

    那拔野古力大无穷,把步云飞架在半空中,双手如同一对老虎钳子,夹得步云飞骨头生痛。

    步云飞顾不得疼痛,点头称是:“不错,在下单姓步,名云飞!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拔野兄是复姓,在下恰巧是单姓,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实在是前世的缘分,拔野兄,咱们应该喝一杯庆贺庆贺……”

    步云飞胡言乱语,那拔野古却好像听了进去,竟然把步云飞轻轻放了下来。

    房若虚急的大叫:“拔野古你个棒槌!别听他胡言乱语,什么单姓复姓,老子也是单姓!老子也有缘分!”

    步云飞大叫:“不错不错,我都忘了,房兄也是单姓,实在是太巧了,两个单姓与一个复姓相遇,真乃千古奇缘,更应该庆贺……”

    “放屁!揍他,给老子往死里打!”房若虚上蹿下跳。

    却见拔野古把步云飞放在地上,双手扶正,倒退两步,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当当的头,毫不偷工减料。

    步云飞一时间目瞪口呆。

    步云飞一番单姓复姓千古奇缘的胡言乱语,连他自己都觉荒唐,这话忽悠裴叔宝那活宝倒也可以,可没想到,竟然说动了拔野古。那拔野古不仅放开了他,竟然还给他磕了三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看来,这个拔野古,貌似英武雄壮,其实脑子和那裴叔宝一样有问题,不是有问题,完全就是没脑子!可惜了他一身好本事!就这脑子,也难怪他甘愿给房若虚这个酸秀才做小弟!

    房若虚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拔野古你脑袋被驴踢了!你他妈的还认不认我这个哥哥!给老子站起来,他坑害老子,是我仇人,就是你的仇人!”

    拔野古跪在地上,俯首说道:“哥,我当然认你是哥。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不能忘了!”

    “啥?”房若虚喝道:“拔野古,你这狗东西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你和他是第一次见面,狗屁救命恩人!”

    “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

    房若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对对,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西墙前的场子里,他狗日的看了白场不给钱,我发誓他没救过你的命!”

    “连同西墙前那一次,那应该就是第三次了!”拔野古异常坚决。

    “什么?在这之前你们还见过面,怎么没听你说过!”房若虚吃了一惊。

    步云飞也是吃了一惊,那拔野古口口声声他们之前见过面,看那拔野古的面相,是隐隐有些面熟,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拔野古八成是认错了人。且不管那拔野古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认错了人,只要拔野古不出手就好。

    步云飞慌忙说道:“我说呢,怎么拔野兄看着面善,原来是第三次见面!呐,拔野兄别来无恙,后会有期,在下有事,就此别过,你们忙!”

    步云飞拔腿要走,拔野古却是跳了起来,挡住了步云飞去路:“恩人且慢!”

    “慢不得!在下当真有急事!”步云飞心头焦躁,那拔野古能单掌断碑,现在他脑袋正在糊涂,等一会他清醒过来,步云飞只怕是要肝脑涂地了。

    房若虚见拔野古拦住了步云飞,松了一口:“我就说嘛!拔野古你个猪脑子总算想明白了,他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无赖!晌午白看咱们的场子,刚才又装神弄鬼,这种人渣,打死一个少一个!”

    “哥,刚才步先生是见义勇为,救那猎户父女,是做好事。”拔野古很是认真。

    “就算他做了一件好事,可他也做了恶事,害的你哥我挨那些秃贼的暴打!”

    步云飞见他二人争吵起来,脚下抹油,抽身就走,却被那拔野古一把拽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恩人难道忘了蓝伽寺?”拔野给叫道。

    步云飞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拔野古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那拔野古一脸虬髯,古铜色的脸庞,正是蓝伽寺庙门外台阶上的那个大汉。

    当时,那大汉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眼看就要呜呼哀哉。步云飞不忍见死不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给他上了些止血的白药,敞开他胸前的衣襟,让他呼吸顺畅一点,其实,步云飞这么做,只是求个心安,根本就没指望能救活他。

    按常理,那大汉最多只能熬上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会一命归西。

    那天晚上,月色朦胧光线微弱,步云飞又是担惊受怕,匆匆上完了药就跑了,也没看清楚那大汉的面容。只记得那大汉有一脸的虬髯,体格高大魁梧。而且,步云飞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活过那天晚上。所以,虽然拔野古看着隐隐有些面熟,步云飞却完全没把拔野古与那受伤将死的大汉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步云飞虽然认出了拔野古,还是云里雾里,以为自己见了鬼!

    “那天晚上在蓝伽寺,歹人假扮苍狼,偷袭商队,我一时不慎,被他们刺中,幸亏恩人给我敷药疗伤,要不然,我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小鬼……”拔野古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个拔野古原本是吐火罗王宫侍卫。

    吐火罗国与波斯相邻,与大唐相隔万里之遥,但却是大唐的属国。一则,这是因为大唐怀柔远方,威名远扬;二则,吐火罗也要借助大唐的威势,抵御波斯的侵犯。吐火罗国归附大唐,其国王就是大唐的臣子,被任命为都护,所以,每次唐朝派使臣来到吐火罗,国王都要以臣下之礼,隆重接待。唐朝使臣见了吐火罗国王,也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一年前,唐使来到国都阿缓城,国王在王宫中设宴招待,为了以示尊重,国王王妃出面陪同。那吐火罗王妃十分艳丽,这位唐使自恃来自天朝上国,喝了两杯酒,趁着酒兴,对王妃出言不逊。国王迫于大唐的威势,不敢发作。拔野古是个实诚人,眼里只有国王,没有大唐使臣,见那使臣丑态百出戏弄王妃,一怒之下,揪着那使臣的后襟,如同捉小鸡一般,拎出了宫殿,一顿暴打!

    大唐使臣在吐火罗国王王宫中被打,是一个严重的外交事件。波斯对吐火罗国虎视眈眈,强盛的大唐是吐火罗国抵御波斯的靠山,如果得罪的大唐,就算大唐不问罪,来一个袖手旁观,吐火罗国也受不了。何况,大唐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不是好惹的,他的大军曾经横扫西域,一直打到了阿姆河。

    国王畏惧大唐,只得下令,逮捕了拔野古。唐使挨了打,丢了面子,非逼着国王杀掉拔野古赔罪。国王也是个明白人,又爱惜拔野古是条好汉,悄悄挑了个死囚,冒充拔野古杀了,暂时把唐使糊弄过去,怕走漏了风声,悄悄放了拔野古,让他离开阿缓城,远走高飞。

    拔野古虽然有一身功夫,可除了吃粮当兵,对别的营生却是一窍不通。当不了侍卫,又不能呆在阿缓城,生活没了着落。偏巧,波斯商人库斯曼奴带着一批价值连城的货,要去长安做生意,路过阿缓城,要找几个有本事的做保镖,拔野古就报了名,跟着那波斯商人,来到了长安。

    库斯曼奴在吐火罗一共招募了6名勇士,而最为倚重的,就是拔野古。拔野古有着天生神力,自幼习武,各种兵刃使得精熟。库斯曼奴曾经绕道吐蕃,与吐蕃赞普饮酒取乐,席间吐蕃武士与吐火罗勇士比武献艺,结果,拔野古力压吐蕃武士,全胜而归,让吐蕃赞普称羡不已。

    黑衣人在蓝伽寺伏击库斯曼奴商队,是有备而来,他们假扮成苍狼,从五个方向向拔野古发起突然袭击。而拔野古却是猝不及防,以为是狼群,用的是徒手杀狼的招式,结果,被黑衣人趁机刺中左肋。即便如此,五个偷袭的黑衣人,也死了四个。

    要是一般人肋下被刺中,立马就会毙命。那拔野古身强体壮,气血充盈,挨了一刀,虽然气若游丝,却还能熬上一阵子,不至于马上咽气,不过,如果无人相救,他也会因失血而死。

    偏巧,步云飞从庙里出来,给他上了些止血的白药。又替他解开衣襟,呼吸畅通。拔野古身体素质一流,又学过引到养气之法,结果,硬是活了过来。

    步云飞给他上药的时候,拔野古还有点意识,隐隐看到了步云飞身形面容,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总有一个印象,后来步云飞说了句:“我步云飞就只能救你到这里了……”拔野古记住了步云飞的名字。

    今天晌午,拔野古西墙外场子里卖艺,见到步云飞,就觉眼熟,只是不敢肯定,所以,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死死盯着步云飞看,看得步云飞心头发毛,还以为拔野古要吃了他。

    现在,到了这死胡同里,拔野古与步云飞近在咫尺,面对面仔细打量,再无怀疑,这才跪地相认。

    步云飞认出了拔野古,不仅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加紧张。

第023章 报仇报恩

    拔野古认步云飞是恩人,倒是不会听房若虚的,对他大打出手,可更大的麻烦来了!

    步云飞孤身一人在长安游荡,无依无靠,他不敢招惹任何是非,否则,一点闪失就可能惹来杀身大祸。两个月来,他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蓝伽寺,以免惹祸上身。

    蓝伽寺的杀戮,是那一场有预谋的伏击,预谋这场伏击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如果,伏击者的目的仅仅劫财,倒也罢了。然而,伏击者的目标是佛祖真身舍利!

    这意味着,伏击者不是一般的谋财害命,而是一股巨大的政治势力,那些人足以让步云飞粉身碎骨!

    所以,空明法师向他透露佛祖真身舍利被波斯商人库斯曼奴偷盗,步云飞明明亲眼目睹了库斯曼奴横死蓝寺伽,却装作一无所知。

    虽然,他答应空明法师,帮助大慈恩寺打探消息,那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其实并没有打算付诸实施。他只想随便找点什么消息给空明,把空明糊弄过去,慢慢找个机会,远走高飞,脱离大慈恩寺的摆布。

    他推辞空明的银子,也是要撇清与大慈恩寺的关系,免得给别人留下话把。

    要想保全自己,只有置身事外。

    可哪里想到,命运弄人,蓝伽寺就如同是一个幽灵,缠着他不放!

    绕来绕去,又遇到了拔野古!

    拔野古是库斯曼怒商队中唯一的幸存者,按照空明的推测,佛祖真身舍利,很可能就在这个貌似憨厚、功夫高强的胡人身上!

    大慈恩寺在找他,而在蓝伽寺设伏屠灭商队的人,也一定在找他!

    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步云飞后脖子发凉!

    很可能,他的后脑勺上,已经架着一把钢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让他首身异处!

    “拔野兄认错人了吧!”步云飞说道,他实在不想与拔野古有任何交集。

    拔野古却是一脸的诚恳:“恩人,我拔野古认得清,你左边眉毛是断开的!而且,恩人救我的时候,曾经说起过名讳!我拔野古记得清!”

    步云飞的左眉毛上的确有一道伤疤,小时候调皮,从窗台上摔了狗啃泥,眉骨着地,破了相,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眉毛长好了,遮掩了大部分伤疤,只有一道浅痕。一般人若不留意,也很难注意到这一点。那拔野古也是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步云飞的破相之处,而且牢牢记在心里,这拔野古貌似粗鄙,却是粗中有细!

    步云飞知道抵赖不过,只得强作笑脸:“原来真是那天晚上的好汉!步某一时眼拙,没认得出来!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呵呵,其实,拔野兄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是拔野兄吉人自有天相,步某只是顺天应人,随手做了点事,这恩人两字,实在担当不起。拔野兄,步某还有急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步云飞嘴里说着“后会有期”,心里想的却是“后会无期”。话还没说完,拔腿就走,却被拔野古一把拽住了胳膊。那拔野古臂力惊人,步云飞挣了两挣,却是半步也迈不开。

    “拔野兄还有何指教?”步云飞只得耐着性子说道。

    “那天晚上,蒙恩人相救,我捡了一条命,怕那些歹人又回来,稍稍有些力气,就挣扎起来离开了蓝伽寺,在山中寻了一处山洞,躲避歹人追杀,将息身子。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捕捉些猎物。半个月后,恢复了气力,原本应该回我的老家吐火罗,只是,有两件事,我心里放心不下,这才来到长安城。”

    “哪两件事?”步云飞心头焦躁。

    那拔野古身上带着佛骨,不远走高飞,却在长安城里达把式卖艺,这家伙,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另有图谋!

    不管是哪种情形,步云飞都不愿与拔野古纠缠在一起,这等于是玩命!

    拔野古俯首说道:“第一件事,忠义是我吐火罗勇士的立身之本!我拔野古受雇于库斯曼奴,他便是我的主人,主人遇难,我拔野古必要找到杀害他的歹人,替他报仇,何况,死在蓝伽寺的,还有我的五个吐火罗兄弟。若是我一人回家,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步云飞暗暗纳罕,世人都知道吐火罗勇士以忠义为本,可没想到,吐火罗勇士的忠义,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按照中原的观点,拔野古不过是个雇佣兵,如果主人活着,受雇之人应当效忠。如果主人已死,契约便自动解除。可拔野古竟然还要替库斯曼奴报仇,即便是契约有效,他也应该知道,杀死库斯曼奴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拔野古虽有一身本事,可他也没有三头六臂,何况,这是大唐长安,不是吐火罗的阿缓城,以拔野古一人之力,那不是飞蛾扑火嘛!

    “拔野兄要为主人报仇,当真是忠肝义胆,步某敬佩!只是,拔野兄可知道,杀害库斯曼奴的凶手是谁?”步云飞见拔野古如此决绝,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这倒是步云飞感兴趣的!

    他倒不是想去找那凶手,那等于是自寻死路。只是,了解了凶手,总要主动一些,惹不起总躲得起!现在,步云飞面临最大的危险就是,他对那个躲在幕后的凶手毫不知情,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是否知道步云飞去过蓝伽寺?步云飞对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拔野古叹道:“我拔野古无能,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的一丝线索!”

    步云飞大失所望,搞了半天,这个拔野古竟然和他一样,对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一无所知!

    这就奇怪了,库斯曼奴拿到佛骨真身舍利后,连夜出了长安城,不敢走大路,而是一头钻进了终南山,这说明,他很清楚危险临近,也知道危险来自何方,甚至,很可能知道追杀他的人的身份。拔野古对库斯曼奴如此忠心,他应该是库斯曼奴最为信任的勇士,而且,看这情形,佛祖真身舍利最终是落到了拔野古手里。可是,库斯曼奴竟然没有向拔野古吐露对手的丝毫信息!

    可那拔野古说得很是认真,不像是在说谎。

    “那么第二件事呢?”步云飞问道。

    “第二件事,就是寻找恩人,拔野古受人救命大恩,却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心中不能自安!”拔野古说道:“我来到长安一个月了,四处寻访恩人,却没有恩人的半点消息,原以为恩人不在长安。没想到,今天在这大慈恩寺,见到了恩人,真是老天开眼!”

    “第三件事呢?”步云飞对什么恩人毫无兴趣,做了一回恩人,却让自己陷入这么件麻烦事里。

    “没有第三件事!”

    “你确定没有第三件?”

    “没有,绝对没有!”拔野古说道:“寻访恩人,替主人报仇。这两件事做完了,我就回阿缓城!”

    步云飞更是惊讶,原以为,拔野古所说的两件事,必有一件与佛祖真身舍利有关,可他根本没提。

    吐火罗国信奉佛教,在吐火罗人心目中,佛祖真身舍利高于一切,可是,听拔野古的意思,似乎并不看重佛祖真身舍利,反倒把替主人报仇和寻找恩人放在了首位。

    步云飞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吐火罗人能做到怀揣佛宝而无动于衷!

    只有一个解释,拔野古身上并无佛骨真身舍利!甚至,极有可能,他同样对佛祖真身舍利之事毫不知情!

    难道,库斯曼奴向拔野古隐瞒了一切!

    吐火罗人敬奉佛骨,偷窃佛骨是对佛祖极大的不敬。如果拔野古和他的伙伴们知道库斯曼奴与吐蕃人携手盗取佛祖真身舍利,是不会与库斯曼奴合作的!库斯曼奴偷盗佛祖真身舍利,被人追杀,死在蓝伽寺,纯属咎由自取!那拔野古如果他知道库斯曼奴是个盗宝贼,是不会如此决绝地要替他报仇!

    而且,如果佛骨真身舍利在拔野古身上,他岂能怀揣佛门至宝,在长安城里游荡!谁都知道,佛骨不仅是佛宝,更是政治赌注,事关大唐国运!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带着佛骨远走高飞!

    拔野古肯定没有带走佛骨,他对库斯曼奴的死因一无所知!

    步云飞摇头苦笑,那拔野古是个实诚人,可实诚得过头了,被库斯曼奴卖了还不自知。

    拔野古没注意到步云飞的苦笑,继续说道:“我出了终南山,回到长安,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幸好遇到我哥房若虚……咦,我哥呢?”

    原本站在拔野古身后的房若虚,已然没了踪影。

    步云飞顿时变了脸色!

    那房若虚来历不明,表面上看,不过是个落魄秀才,是个极为不起眼的小角色,丢在人群里,连个水泡也不出。但是,他与拔野古混在一起,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拔野古是佛祖真身舍利的关键线索!步云飞是蓝伽寺那一场伏击战的见证者!

    房若虚与他们两人同时交集,这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第024章 卧榻之侧

    拔野古为人朴实厚道,不是狡诈小人。他忠于库斯曼奴,这是他的天性——只要有人有恩与他,他就对人忠肝义胆。这样的人,值得交朋友,但是,这样的人也极易被人所利用。

    如果房若虚包藏祸心,要利用憨厚老实的拔野古,不是一件难事!

    步云飞严重怀疑,房若虚与蓝伽寺设伏袭击库斯曼奴的凶手有关联!

    否则,拔野古与步云飞相认后,他怎么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若虚在哪里!”步云飞沉声问道。

    “刚才还在这里,这才一会儿,怎么不见了?”拔野古骚骚脑门:“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在哪里!”

    “马上带我去找他!”

    拔野古大喜:“刚才,恩人与我哥有些冲突,我正在左右为难,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是恩人能与我哥做朋友,岂不是快事!请恩人随我来。”

    步云飞心中苦笑,他寻找房若虚,绝不是要和他做朋友!

    正相反,他要与房若虚摊牌!

    刚才,步云飞与拔野古的一番交谈,全被房若虚听了去。这个房若虚完全掌握了步云飞的底细!如果他与躲藏在幕后抢夺佛祖真身舍利的人有关,这就意味着,步云飞已经成了别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步云飞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跑是没用的。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长安城内,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是他的死地!只要对方愿意,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把他从这个世界上轻轻抹掉!

    要想摆脱危局,唯一的出路,就是变被动为主动,主动找到他们!

    两人出了胡同,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而行。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为宽阔的街道,宽达二十步的街道纵贯南北,把长安一分为二。沿着朱雀大街,形成了东、西两个庞大的商业区,分称东市、西市。

    东市是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国际贸易集散地,东至日本,西至埃及,几乎全部人类文明世界的商品,均可以在这里看到。全市有二百二十行,每个行辖数十甚至上百商铺,其规模和繁华,即便是与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商圈相比,也毫不逊色。兴旺的国际贸易,造就了令人咂舌的繁华富庶。

    与东市相对应的西市,也是一个庞大的商业中心,所不同的是,西市有些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兼菜市场,居民多是浮寄流寓之徒,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丝们聚集的地方。不过,相比于高大上的东市,西市的人气更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小生意人、打把势卖艺走江湖的、说书艺人、破落户、龙头大哥、地痞流氓、青楼歌姬……各色下里巴人应有尽有。

    东西两市形成一个巨大的商圈。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车马喧嚣,各种肤色的人物,拥挤在这条世界上最为繁华富庶的街道上,睁大了眼睛,享受着太平盛世的浮躁和慵懒,欣赏着令人咂舌的奢靡。

    “你是怎么认识房若虚的?”步云飞边走边问。

    房若虚应该只是一个小角色,他知道了步云飞的来历,首先应该做的,是向他的主子报告。这就有两种可能,第一,房若虚还没有来得及报告,第二,他已经把步云飞的来历报告给了他的主子。如果是前者,那就好办了,对付一个房若虚,步云飞还是有把握。如果是后者,就麻烦得多。但不管是哪种情形,步云飞都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房若虚,以及房若虚背后的人。对于步云飞而言,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和他是在永和坊认识的。”拔野古健步如飞:“我从终南山来到长安的时候,没钱吃饭,在城里游荡了三天,也没吃上一顿饭。饿倒在永和坊街边。是我哥给我喂了些稀粥,救了我一命。我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步云飞暗暗点头,怪不得拔野古对房若虚俯首帖耳,看来,也不是拔野古木讷憨厚容易糊弄,这救命之恩,自然要涌泉相报!想想那拔野古也是可怜,空有一身好本事,却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他的遭遇,与当年秦琼卖马差不多。

    “你们怎么又去大慈恩寺打把式卖艺?”

    “我哥也是落魄之人。”房若虚说道:“他原本是进京赶考的秀才,没考上,又没钱回乡,只好流落长安街头。我哥救了我之后,见我有些力气,就劝我去大慈恩寺卖艺赚钱。我要替库斯曼奴报仇,原本也不想离开长安,能卖艺赚钱养活自己,也是一条路。所以,我和我哥就合伙卖艺,他管账,我出力,这些日子,倒也赚了些钱,只是,寻找仇人的事,一直没有眉目。”

    “你报仇的事,跟他说了吗?”

    “当然说了!他是我哥!”

    步云飞摇头叹息。那拔野古太过憨厚,他虽然不知道蓝伽寺的伏击与佛祖真身舍利有关,也应该知道,找人报仇,做事须要隐秘,露了风声,反倒会被仇家所害。他与房若虚只是萍水相逢,如此大事,岂能轻易说出去。

    何况,步云飞严重怀疑,房若虚与劫杀库斯曼奴的黑衣人有关!

    那房若虚深藏不露,假扮成了落第秀才,把拔野古玩于掌骨之间。拔野古也太憨直了,满世界寻找仇人,仇人就在卧榻之侧,而他却不自知!

    不过,房若虚完全知道拔野古的来历,却始终没有对拔野古下手,看来,他们应该还没有得到佛骨真身舍利!

    房若虚应该是在暗中探查佛祖真身舍利,幸好,拔野古对佛祖真身舍利一无所知,否则,他们一旦从拔野古这里找到线索,顺藤摸瓜找到舍利后,立马就会除掉拔野古。

    可是,房若虚跟着拔野古一个多月,怎么会没有发现拔野古对舍利之事毫不知情?

    房若虚虽然穷酸,却不是没脑子的人!莫非,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层!

    步云飞心头一沉——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在通过拔野古寻找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在蓝伽寺救了拔野古一命的人!

    佛祖真身舍利不在蓝伽寺,而拔野古对舍利一无所知。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舍利的存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突然出现在蓝伽寺,吓退了伏击者,救了拔野古的人,他拿走了佛祖真身舍利!

    而今天,他们总算找到了这个人!

    想到这里,步云飞又惊又喜,又是无奈。

    惊的是,那些黑衣人把目标对准了他;喜的是,在没有拿到佛祖真身舍利之前,他们不会对他下杀手,在那些人眼里,他是舍利的唯一线索;无奈的是,他对舍利之事,和拔野古一样,也是一无所知!而且,他无法自辩!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换了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一个胆敢闯入蓝伽寺伏击现场的人,会与佛祖真身舍利毫无关系!

    他掉进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泥潭中!

第025章 正当防卫

    两人一路前行,行人逐渐稀少,街市变得清静了不少。

    步云飞发现自己走在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平房,大部分都是以茅草结顶,只有少数房屋上覆青瓦,但也是破败不堪。

    “恩人,这就是永和坊了。”拔野古说道。

    照现在话说,永和坊就是长安城里的棚户区。这里街巷残破,地势偏僻,位于长安城西南,远离人口稠密的东、西两市,坊内鱼龙混杂,如同是个小江湖,无赖不法之徒聚集在此,小则偷鸡摸狗,甚者拦路抢劫。

    永和坊属长安县衙辖区,不过,长安县衙里的衙役捕快,惧怕永和坊里的亡命之徒,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少光顾此地,更有甚者,一些官差与不法之徒狼狈为奸,相互包庇,对坊里的不法之事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不法之徒们更是胆大妄为,久而久之,永和坊成了法外之地,不少逃犯跑到永和坊里躲避官府的追捕,永和坊里更是乌烟瘴气,天天都有打架斗殴寻仇报复,时常有人横死街头,官府来了,也就是用一张破席卷了抬出城,扔进无主荒墓里,案子就算结了。反正,这些横死人也非善类,都是些亡命徒,也没有苦主。

    平民百姓就是大白天,也是绕道而行,以免招惹是非。

    步云飞没来过永和坊,却听说过永和坊的名声,知道这里不是善地。要是在平日,他绝不会跑到这里自寻晦气。不过,今天拔野古把他带到了永和坊,步云飞反倒觉得合情合理,那些劫夺佛珠真身舍利的亡命徒要是住在永和坊,倒是很符合永和坊的名声。

    巷子中行人稀少,常有衣衫褴褛相貌凶恶之徒,三五成群,或在巷中游荡,或蹲伏在屋檐下,向步云飞投以冷笑。

    两人走到一个拐角处,三四间平房,数株大树枝繁叶茂。

    忽听迎面一声呵斥:“站住!”

    只见树荫下站着一条大汉,那大汉面色白净,留着胡须,赤膊着上身,双手提着一把铡刀,拄在地上,身后站着三五闲汉,也是打着赤膊,手中握着菜刀扁担。大树粗大的枝干上,还站着几个闲汉,手中也是握着家伙。

    拔野古向那大汉拱了拱手:“请这位兄台让一让!”

    “让个屁!”那手握铡刀的大汉一声冷笑:“留下买路钱!”

    步云飞万分惊愕,早就听说永和坊乱七八糟,可没想到会乱到这个程度,拦路抢劫是偏僻山野之地的勾当,永和坊好歹也是在长安城里,天子脚下,这些人竟然胆子这么大!

    天宝末期,大唐盛世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杨国忠当政后,国势更是江河日下。朝廷里,杨国忠集团刚刚在与李林甫集团的争斗中获胜,马上又与安禄山集团火拼起来,双方势均力敌,难分上下。官场忙于内斗,皇帝年老体衰,剩下一点精力全都用在了杨贵妃身上,下级官吏更是人浮于事。皇帝官员不理事,百姓只能自己顾自己,山野乡村早已是盗匪横行,就连长安城里,也有了白日劫道。

    拔野古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有。

    大汉指着步云飞喝道:“你没有,他有……哎呀……”

    大汉话音未落,树上的闲汉纷纷坠落,砸在那大汉身上,那大汉被砸的头晕目花,手中的铡刀也飞到了一边,身后的闲汉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已经是东倒西歪,手中的家伙散落一地。

    只一瞬间,拔野古从地上跃上大树,又从树上跃下地面,十几个闲汉被解除了武装,运气差点的,还被拧断了胳膊,大树下,一片哭喊声。

    步云飞暗暗心惊,在大慈恩寺外,只知道拔野古力气大,哪里想到,如此粗壮的汉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赤手空拳,一下子就击倒了十几个闲汉。这等功夫,大唐域内只怕是鲜有敌手!不过,步云飞也看得出来,那拔野古虽然功夫高强,出手却并不毒辣,换了别人,拧断的恐怕不是胳膊,而是脖子!

    正在惊愕,路边的茅草棚中走出一个人来,一声冷笑。

    那人身材与拔野古不相上下,也是极其魁梧,只是与拔野古的黝黑恰好相反,面色白净,方面雁额。身着皂衣,腰间挂着一副腰牌,眼见是县衙里的捕快。

    那捕快怀揣双手,看着拔野古和步云飞冷冷说道:“拔野先生好身手啊!”

    那些东倒西歪哭爹喊娘的闲汉,一看见捕快,也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趴起来一哄而散,瞬间没了踪影。

    拔野古冲着那捕快拱手说道:“原来是张先生,失礼了。”

    “失礼是小,违法是大!”捕快喝道:“滥用私刑,该当何罪!”

    拔野古俯首说道:“我是吐火罗人,不懂得大唐律法,有些冒犯,还望张先生海涵。”

    步云飞心中暗叹,这个拔野古身手十分了得,为人却过于憨直,那姓张的捕快不过是妆模作样狐假虎威,仗着自己的衙门里的人,欺负拔野古老实憨厚,这不过是衙门做派,可这拔野古还当了真。

    步云飞说道:“那些人拦路抢劫,拔野古不过是正当防卫,阁下久居公门,应该知道,正当防卫并不触犯大唐律法!只是,阁下身为公门中人,维护地方治安是阁下职责所在!然而,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在闹市之中公然抢劫,在下不得不问一句,阁下又该当何罪!”

    永和坊之所以成了一个犯罪场所,就是官府不作为的结果,更有甚至,官府中人与盗贼狼狈为奸,相互包庇,那些盗贼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官府不作为,百姓自卫击贼反倒有罪,天下滑稽之事,莫过如此!

    “好一口伶牙俐齿!”那捕快一声冷笑:“那些无赖闲汉抢劫是实,可拔野古一出手,就扭断了五人的胳膊,拔野古,出手太毒辣了吧!”

    步云飞冷笑:“阁下如此说话,实在不近情理!看阁下也是位练家子,应该懂得功夫,刚才拔野古出手,要是他真的毒辣,扭断恐怕不是胳膊,而是脖子!这一点,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了,阁下岂能看不出!”

    那捕快盯着步云飞看了一会儿,一声冷笑。

第026章 长安捕快

    姓张的捕快看了看步云飞,问道:“他是谁?”

    “他是步云飞,步先生!是位字摊先生。”拔野古闷声说道:“今天之事,某出手是重了些,张先生若要问罪,只管找我拔野古,与步先生无关!”

    捕快不再理会步云飞,转向拔野古:“拔野古,今天劫道的那伙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拔野古说道:“要是认识,量他们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步云飞暗暗点头,看来,拔野古在永和坊一带,有些名气,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厉。而今天这帮人,应该是流窜江湖的匪徒,这些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居无定所,初来永和坊,也没搞清水深水浅,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轻易出手,结果,栽在了拔野古手里。

    捕快点了点头:“这伙人看着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跟了他们一上午。他们一直在长安城里闲逛,似是在找人,问他们要找谁,他们也不说。我怀疑他们是一伙江洋大盗,想在长安城里干上一票。可没想到,他们竟然窜到了永和坊,这鬼地方,鸟都不拉屎!更没想到,这帮家伙竟然盯上了拔野古!拔野古,你当真不认识他们?”

    “当真不认识!”拔野古头摇得如拨浪鼓。

    捕快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拔野古,我警告你,不要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就轻易下狠手!长安城里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人不多!”

    捕快说罢,大步流星而去。

    步云飞望着那捕快的背影,说道:“不就是个小捕快,至于嘛!官府一个不入流的捕快都这么牛皮哄哄,要是县太爷出来,岂不是要人命!”

    拔野古却是面色恭敬:“恩人,他叫张兴,是长安县衙的捕快。他和别的官差可不一样,是条好汉!”

    步云飞大为诧异,以拔野古的身手,别说是长安城里,就是天底下都是鲜有敌手,能被他称作“好汉”的,身上一定有些东西!

    “他功夫高强?”

    拔野古说道:“要说功夫,张先生也算是个好手。不过,永和坊里都敬他是条汉子,也不全是因为他功夫高强。”

    “还因为什么?”

    “恩人有所不知。当今官府里的人,要么庸碌无为,要么贪赃枉法,更有甚者,与盗贼勾结,欺压百姓。只有这位张先生,却能忠于职守,秉公办案,而且,还极有侠义心肠,百姓若有冤屈,哭诉无门,只要找到他,他一定会尽全力相助。所以,长安县百姓都敬他,就连长安县令,都敬他三分。我和我哥刚来永和坊的时候,有无赖之徒上门骚扰,我一时不忿,出手打伤了人,那些无赖与衙门里的差役勾结,反告我们出手伤人,被拿到县衙里问罪。幸好这位张先生替我们在县令面前伸冤,把我们放了出来,又把那些无赖打了五十大板!”

    步云飞这才明白,那张兴呵斥拔野古,原来是怕拔野古出手太重,伤了人给自己惹麻烦,却是一番好心。如此说来,这位张兴的确是条好汉。

    只是,这样的人在官府中,实在是太少了!

    其实,这位张兴张捕快,自幼习武,年方二十出头,力大无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虽是习武之人,却也精通文墨,喜好读书,是个文武双全之人。以张兴的才能,在边庭上做个将军绰绰有余。

    只是,张兴生不逢时。李林甫做宰相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军人有文化,军人要是有了文化,一旦建立了军功,有了勋爵,一路升迁,就有可能做到宰相之位,那对李林甫是极大的威胁。所以,李林甫对有文化的军人,刻意打压。到了杨国忠当政,继承了李林甫的这个思路,而且变本加厉,不仅刻意打压稍有文化的军人,甚至,大力启用胡人做将军,贬斥汉人将军,唐代不成文的规矩,胡人功劳再大,也不能升任宰相。汉人稍稍显露头角,就被他以各种手段打压下去,轻则撤职,重则杀头。

    这两代宰相造就了唐朝的重文轻武。在世人眼里,军人与妓.女同等地位,都是下九流,只有那些野蛮的胡人才去当兵。

    一个人有了一身的武艺,不仅不会令人尊重,相反,还会遭人白眼,被视为是与胡人一样卑贱,当然也不会得到提携升迁。

    正因为如此,张兴空有一身文武艺,却是进身无门,只能屈就在长安县衙里,做一名小小的捕快。

    不过,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张兴的厉害,他曾经在集市上徒手挽住了两匹狂奔的烈马!

    两人边说边走,拐了七八道弯,停在了一间草屋前。

    “恩人,我哥就住在这里。”拔野古说道。

    步云飞瞪大了眼睛。

    那草屋极其破败。永和坊原本就没什么好房子,大都是土墙草顶的棚舍,可这间草屋,连土墙草顶都不如,事实上,准确说来,只能算是半间草屋,四面土墙塌了两面,将就用一些废柴围拢。草屋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其实,草屋四面透风,要不要窗户都没多大意义。

    房若虚和拔野古竟然住在这样的破草房里!

    两人刚要进门,就见房若虚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包袱,戴着一顶草帽,匆匆走了出来,正好与步云飞打了个照面。

    “哥,你这是要去哪里?”拔野古小心问道。

    房若虚看了看步云飞,又斜了拔野古一眼,冷冷说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拔野古,给我把路让开!”

    “哥,你这是怎么了?”在房若虚面前,拔野古全然不见刚才的强悍,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我怎么了!你还不清楚!”房若虚喝道:“见到新主子,就忘了亲兄弟!怎么,还把他带上门来找我算账!你小子也够决绝的,这一个多月的交情,说断就断!也罢,我房若虚虽说是一介书生,也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步云飞,有种你别让拔野古出手,咱们单挑!”

    房若虚说着,扔掉了包袱,脱掉了草帽,揎拳掳袖,摆出一副单打独斗的架子。那架子还像模像样,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步云飞吃了一惊,原以为房若虚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原来深藏不露,身上有功夫!

第027章 仇人相见

    拔野古慌忙说道:“哥,你错怪步先生了,他是来和你交朋友的!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理应成为朋友!咱们还是进去坐下来好好说话。”

    “拔野古你个死脑子!”房若虚拉着拳架喝道:“这姓步的在大慈恩寺暗害我,你都是看见了的,眼见就是个心狠手黑阴险狡诈之徒,他几句花言巧语,你就轻信了他,还带着他来找我,他哪里是来交朋友,分明就是来赶尽杀绝的!你要是还有点兄弟情谊,就替我拦住他,让我赶紧离开此地!”

    拔野古看看步云飞,又看看房若虚,不知所措。那房若虚说得坚决,可步云飞也不是坏人,两边都不好说,急的满头大汗:“哥,恩人,你们……”

    步云飞见那拔野古左右为难,知道他是个实诚人,不好难为他。只得走上前去,房若虚却是吓得后退两步,绷好的拳架,立马垮了。

    步云飞暗笑,原来这个房若虚根本不懂功夫,只是这些日子跟着拔野古打把式卖艺,看了拔野古的架子,自己依葫芦画瓢摆出来壮胆,真要动起手来,啥也不是。

    步云飞拱手说道:“房先生,步某此来,的确不是来与步先生交朋友的!”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房若虚大叫:“他自己都承认了!拔野古,你还蒙在鼓里!”

    “不过,步某也不是来寻仇的!更不可能来赶尽杀绝!”步云飞说着,心头疑惑,瞧那房若虚的样子,似乎是对他极为忌惮,甚至是害怕。可步云飞只是一个字摊先生,和房若虚一样,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而房若虚的背后,应该有个大靠山,他不应该对步云飞如此害怕。

    况且,步云飞这个佛祖真身舍利的重要线索,没有远走高飞,而是主动送上门来,省了房若虚不少麻烦,他应该高兴才是。可看这情形,房若虚倒是打算远走高飞,避开步云飞。莫非,他对佛祖真身舍利的事,并不知情,是步云飞多心了?

    “你要干什么?”房若虚喝道。

    步云飞心头犹豫,佛祖真身舍利事关重大,房若虚如果真是那些蒙面黑衣人的同伙,应该也只是个小角色,甚至有可能,他也和拔野古与库斯曼奴的情况一样,被人利用,其实对舍利之事一无所知。如果真是这样,贸然把事情说出来,恐怕于己不利。

    可是,事到如今,步云飞也没了退路。不管房若虚对舍利之事是否知情,他是唯一有可能与那些黑衣人有关联的人,只有通过房若虚,了解那些黑衣人,步云飞才有摆脱困境的希望。

    “房先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进屋谈。”步云飞沉声说道。

    “今什么屋,进去了我就出不来了!”房若虚大叫,赖在门口不进去。

    步云飞回头看了一眼拔野古,拔野古一个健步走上去:“哥,兄弟得罪了!”把房若虚拦腰抱了起来,进了草屋。

    “拔野古,你狗东西敢造反!”房若虚大叫不已,却是身不由己。

    步云飞跟在后面进了草屋,随手要关门,手一碰门板,一扇门板哐啷一声,倒在了地上。

    房若虚扯着嗓门大叫:“姓步的,你这狗东西竟敢打上门来拆老子的房子!”

    拔野古不耐烦起来,一声爆喝:“哥!那门板本来就是坏的!不怪步先生。”

    拔野古的爆喝,如同是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房若虚顿时没了声响。

    步云飞这才注意到,两扇门板,一扇挂在门框上,户枢已然锈死,根本不能转动,另一扇,也就是倒在地上的那扇,本是斜靠在门框上。两扇门根本就关不住。

    也就是说,房若虚和拔野古住在这草屋里,从来就没关过门!

    大唐虽然富庶,可还没到夜不闭户的程度。更何况,这里是永和坊,白日劫道的都有!

    房若虚看出了步云飞的诧异,昂首说道:“姓步的,这永和坊谁也不知谁人不晓,我房若虚不是好惹的!老子的府邸,就是没门,也没人敢来撒野!”

    步云飞笑道:“这‘府邸’二字,还是算了!的确是没人敢上门撒野,但不是因为房兄,只怕是因为拔野兄威名远扬!”

    房若虚顿时萎靡。

    很显然,拔野古、房若虚二人夜不闭户,是拔野古拳脚厉害,没人敢上门来自寻晦气,不过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这破草房里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

    步云飞暗暗心惊,难怪拔野古对房若虚深信不疑,这个房若虚还真能吃苦!拔野古五大三粗,倒也过得了这种衣不蔽体房不遮雨的日子,那房若虚细皮嫩肉一个酸秀才,跟在拔野古身边做卧底,过这种日子,也真够难为他的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步云飞再无退路,单刀直入:“房先生,事到如今,咱们就开门见山,实话实说了吧!”

    房若虚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姓步的,你倒爽快!也罢,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

    房若虚冷笑一声,抖了抖袖子,坐在了木凳上,翘起二郎腿:“步先生请坐!”

    步云飞回头一看,草屋中只有一张木凳,已然被房若虚坐了,再有就是墙角处一堆稻草,大概就是床了,其他再无可坐的地方。

    步云飞只得站在房若虚对面,心头暗暗好笑,就在这么个穷酸地方,和房若虚那么个穷酸秀才谈论佛祖真身舍利,要是佛祖知道了,真要气得背过气去。

    倒是拔野古于心不忍,说道:“哥,咱们是主,步先生是客,岂能主人站着,客人坐着。”

    “你少废话!”房若虚喝道。

    “哥不是经常教导小弟,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哥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哥还教导过小弟,要言行一致。”拔野古闷声说道。

    “你……”房若虚跳了起来,却是无言以对。只得悻悻说道:“屋里就一张凳子,你说怎么办?”

    拔野古指了指草堆:“要不,咱们都坐在草堆上,大家平等。”

    “胡说,君子行得正坐得端,岂能坐于草堆之上纵论天下大事!”

    步云飞暗暗好笑,这个房若虚,当真是个酸秀才,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满嘴的大道理。好笑是好笑,步云飞心头却是生疑,那佛祖真身舍利事关重大,那些抢夺舍利的黑衣人,怎么会用这么个酸秀才来当卧底,实在是不可思议。

第028章 坐而论道

    步云飞笑道:“当年孔子问道于老子,席地而坐,促膝而谈,可见君子坐于草堆,并非失礼。”

    “有理!”房若虚没好气地说道,自顾走到草堆上坐下。

    步云飞也不客气,在房若虚面前坐下,拔野古则是躬身站在草堆旁,很是恭敬。

    “拔野兄也请坐。”步云飞说道。

    “两位兄长在上,小弟不敢坐!”拔野古躬身施礼。

    步云飞暗暗点头,这个拔野古身为吐火罗人,却能熟知大唐礼仪,行为举止颇有圣人教诲的味道。如果是久住长安的胡人也就罢了,可他来到大唐最多只有三个月,也没遇到什么圣贤,不知这些礼仪是从哪里学来的?

    莫非,拔野古所说全是虚言?

    蓝伽寺外,救了拔野古一命的,莫非另有其人?是那个人教会了他大唐礼仪?

    这完全有可能,当时拔野古受伤极重,步云飞只是给他上了些白药,根本就没指望能救活他!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拔野兄熟知大唐礼仪,想必是受名师教诲。”步云飞旁敲侧击。

    拔野古闷声说道:“启禀恩人,我本是西域粗人,不懂大唐礼仪,这些都是我哥教我的。”

    步云飞愕然,拔野古跟着房若虚只有一个多月,就变得知书达理,如果拔野没说谎,这个房若虚倒也有两把刷子。

    拔野古说得十分认真,不像是说谎,看来,步云飞是多心了。

    房若虚得意洋洋:“教化所致,便是胡人也知礼仪,步先生,怎么?不相信?”

    “哪里,哪里。”步云飞说道:“房先生通晓诗书,当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

    “废话不说了,我房若虚虽说没什么本事,却也知道威武不能屈!姓步的,你要怎样,请明说!我房若虚奉陪!”

    步云飞拱手说道:“拔野兄应该告诉过你,在蓝伽寺救拔野古的,就是步某!”

    步云飞说罢,佯装漫不经心,余光扫视着房若虚。

    步云飞此来永和坊,就是来向抢夺佛祖真身舍利的人摊牌,如今,话已出口,再无退路。步云飞设想,先向房若虚表明身份,然后,设法通过房若虚,获取幕后指使者的信息,然后相机行事,最好能让对方相信他与佛骨毫无关系。就算对方不相信,也要让他们觉得,留着他有用,不至于对他痛下杀手!

    总之,必须了解他们是什么人!否则,步云飞只能任人宰割了。

    房若虚冷笑:“姓步的,古人云,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你救了拔野古一次,我也救过一次,区区小事一桩而已!”

    步云飞一怔,看那房若虚的意思,似是没听懂,只得说道:“我是说,在蓝伽寺……”

    “姓步的你烦不烦!”房若虚喝道:“救了一次人,就整天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就凭这一点,我房若虚看不起你!”

    “救人是小,佛祖是大!”步云飞不便把话挑明,只得旁敲侧击。

    “这话说的有那么点意思。”房若虚说道:“佛祖慈悲,你我都救过拔野古,不过,实话告诉你,这都不是你我的功劳!”

    步云飞心头一紧,看来,房若虚要说实话了!

    步云飞自己都不相信,就凭那么点白药,就能就得了拔野古一命,救拔野古的一定另有其人;至于房若虚救拔野古,那肯定是幕后有人指使,拔野古是佛祖真身舍利的唯一线索,那些抢夺舍利的人,必定是真正救他的人。

    “那是谁的功劳?”步云飞装作漫不经心,冷冷问道。

    房若虚正色说道:“是佛祖借你我之手普度天下众生!所以,你我二人都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步云飞愕然,那房若虚把功劳都归于佛祖,却是不露丝毫口风。

    步云飞摇头冷笑:“房先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哑谜吗?”

    房若虚也是一声冷笑:“既然步先生认定房某是在打哑谜,步先生何不开诚布公!”

    步云飞只得单刀直入:“说得好!蓝伽寺一战之后,房先生应该拿到了那件东西!”

    “什么东西?”房若虚回头看了看拔野古:“拔野古,你在蓝伽寺丢了什么东西?”

    “东西都丢光了。”拔野古闷声说道:“不要说的东西,命都丢了十八条!”

    “啥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留得命在就好!”房若虚叹道。

    “是,哥!”

    步云飞见房若虚不接招,只得说道:“房先生不是梦寐以求大慈恩寺的佛祖真身舍利吗!”

    步云飞话一出口,房若虚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放屁!姓步的,你把我骗到大慈恩寺般若堂,害我挨了那群秃贼的一顿暴打,我房若虚斗你不过,也认了!你竟然还要诬陷我偷盗佛祖真身舍利!”

    拔野古慌忙说道:“恩人,我哥是去了般若堂,犯了寺庙的大忌,可他是跟着你去的般若堂,他自己根本就没想去,我哥绝对无意偷盗佛宝,偷盗佛宝之罪可是死罪啊,恩人,这话千万不能乱说……”

    天下人都知道大慈恩寺里供奉着佛祖真身舍利,天下人都知道佛祖真身舍利的厉害关系,那不仅是佛宝,更是大唐朝廷的国宝,偷盗佛祖真身舍利,不仅是盗宝,更是意图谋反!不要说是行动,就是脑子里转个念头,也是灭九族的大罪!

    房若虚冷笑:“拔野古,你都听见了,他就是想让我死!你这个恩人心如蛇蝎诡计多端!我和他不过是一场口角的龌龊,他却要把我赶尽杀绝!罢了罢了!拔野古,你若认他不认我,我也不让你为难,现在你就帮他杀了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过,为兄临死前还是要说你两句,跟着这姓步的,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小心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房若虚说罢,把眼睛一闭,脖子一伸,再不言语。

    房若虚如此激动,步云飞心头一惊,随即回惑过来,心头大叫惭愧!

    说了半天,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原来是找错人了!

    房若虚根本就与那佛祖真身舍利毫无关系!

    道理很简单,如果他知道舍利失窃之事,甚至,他如果与蓝伽寺里的黑衣人有什么关联,今天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跟着步云飞大摇大摆走进大慈恩寺,更不会稀里糊涂地闯进般若堂!

    大慈恩寺的人更不会轻轻松松把他放出来!

    三个月来,大慈恩寺的和尚,寻访舍利不遗余力,他们绝不会丝毫线索也没有,如果房若虚与抢夺舍利之人有关联,大慈恩寺岂能毫不知情!

    把房若虚与蓝伽寺里的黑衣人联系在一起,纯属步云飞自作多情!

第029章 糊涂虫

    原来,拔野古与步云飞在胡同里寒暄相认的时候,房若虚突然跑了,并不是去通风报信。而是他害怕拔野古临阵倒戈,帮着步云飞找他算账。这小子倒是机灵,却有些小心眼,眼见情形不利,先撒丫子走人。

    房若虚跑回永和坊,生怕拔野古带着步云飞找上门来,赶紧收拾行李匆匆出门,打算找个地方躲一躲,前脚刚迈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步云飞。房若虚这小子倒也有些先见之明,只是,他猜错了步云飞来历——步云飞根本就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既然房若虚与佛祖真身舍利无关,那就是说,至少现在,蓝伽寺试图抢夺佛骨的蒙面黑衣人,并不知道步云飞曾经出现在蓝伽寺,他们也不知道,拔野古是蓝伽寺的幸存者。

    那双躲在幕后探向佛祖真身舍利的黑手,并没有伸向步云飞!

    步云飞一阵轻松。再一看房若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头好笑,只得向房若虚拱手说道:“房兄,误会了!”

    房若虚鼻子一哼:“你我不共戴天,哪里会有什么误会!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少废话!我房若虚也是一条汉子!”

    拔野古也是瞪着蓝眼珠说道:“恩人,你救过我的命,可也不能诬陷我哥,我哥是好人,有才有德,他就是命不好,怎么会去偷窃佛骨……”

    “拔野古,你也别在这里假惺惺了!”房若虚喝道:“你不是带着这姓步的找上门来要我的命吗?你我兄弟一场,我这条命,你就拿了去,为兄到了阴间地府,绝不向阎王爷告你的刁状!”

    拔野古跪倒在房若虚身边:“哥,我要是有异心,想害哥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房若虚睁开了眼睛,厉声喝道:“既然如此,你就杀了这姓步的!今天,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拔野古腾地跳了起来,瞪着蓝眼珠,看看房若虚,又看看步云飞,突然一声爆喝,如同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手起掌落,只听轰隆一声,挂在门上的半块半尺厚的门板,被他单掌劈成了两半!

    房若虚骇得目瞪口呆,步云飞也是一吐舌头,半晌收不回去。

    这一掌要是落到步云飞的脑袋上,他的脑袋就成了西瓜瓤了!

    不过,这一掌也让步云飞安了心,拔野古绝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当然,他更不会对房若虚痛下杀手。拔野古就是个实诚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房若虚认定步云飞是来赶尽杀绝的,拔野古也对步云飞很是不满。误会难以解除,步云飞哭笑不得。

    原本,步云飞认定房若虚为人阴险狡诈,是基于房若虚有可能是黑衣人安插在拔野古身边的卧底,现在,这个前提不存在了,房若虚在步云飞心目中的形象,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那房若虚颇有点心眼,人也够聪明,本质上也算厚道,只是,气量有些狭窄,目光也有些短浅,他和拔野古相依为命了将近两个月,都是流落街头的难兄难弟,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对拔野古不放心,生怕拔野古会倒向步云飞,向他下黑手。

    步云飞认识拔野古只有两个时辰,就看出来,这个拔野古为人忠厚朴实,重情义,他是绝不会背叛朋友的。而且,此人武艺高强,品行端正,要是得遇明主,将来必定是前程无量。当然,这个明主绝不可能是房若虚这个酸秀才。

    可是,拔野古搅进了佛祖真身舍利被窃事件中,却还不自知,整天在长安城里抛头露面,完全不知道避讳,岂不知,那些抢夺佛骨的人,正在到处寻找他!大慈恩寺也在找他,不管是哪一方找到他,他都没有好结果!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只怕到那个时候,拔野古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而房若虚这个酸秀才,跟在拔野古身边,更没有好下场!

    步云飞原想一走了之,却又不忍心放着这两个糊涂虫不管。

    步云飞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房兄,拔野兄,今天这事,也是咱们的缘分,步某就把话挑明了说!请拔野兄出去看一看外面有没有闲杂人等。”

    拔野古答应一声,正要起身,房若虚喝道:“姓房的,你要调虎离山!”

    “房兄,你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你看我能吃了你吗?”步云飞暗暗好笑,这个房若虚,在步云飞手里吃了一次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房若虚鼻子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拔野古,拔野古这才起身,在草屋外走了一圈,回到屋里:“外面没人。”

    步云飞说道:“你就站在门口,如有人来,知会一声。”

    步云飞对拔野古指手画脚,房若虚很是不满:“拔野古,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步云飞苦笑:“行了,都听你的!”

    “好!”房若虚鼻孔朝天:“拔野古,你守在门口,如有人来,知会一声!”

    “哥,你说的和恩人说的一样!”

    “他是他说的,我是我说的,能一样嘛!”

    “哦!”拔野古似懂非懂,站在了门口。

    步云飞这才说道:“房兄,今天这事,令人匪夷所思,却是真真切切,今天房兄在般若堂挨打,固然是步某不对,诱骗房兄身陷禁地,可那些和尚出手伤人,却是事出有因,这件事,还要从三个月前终南山蓝伽寺说起……”

    步云飞把库斯曼奴瞒着拔野古偷窃佛祖真身舍利,大慈恩寺知情不报秘密探访舍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房若虚如泥塑一般坐在草堆上,听着步云飞把话说完,却是一声冷笑:“姓步的,你这故事编的也太离奇了吧!”

    “的确是有些离奇,”步云飞笑了笑:“不过,我劝你还是相信为好,要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拔野古说道:“哥,恩人说的应该是真的,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是住在客栈里,跟我们一起来长安的那三个吐蕃人和库斯曼怒一起,出去了一趟,他们刚一回来,库斯曼奴就催促我们赶紧动身出城,可出了城又不走大路,而是进了终南山,接着,就有人假扮狼群,在蓝伽寺截杀我们,现在想起来,一定是那些吐蕃人偷了佛祖真身舍利!”

    步云飞说道:“房兄应该知道,吐蕃与我大唐在西域争霸已久,这些年来,西域诸国甘愿臣服我大唐,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大唐供奉佛宝。所以,吐蕃人一直想得到佛祖真身舍利,想用佛宝提升自己的政治感召力,与大唐抗衡!朝廷当然明白吐蕃人的心思,对佛祖真身舍利防范甚严,吐蕃人进入长安,都有朝廷的人暗中监视。所以,吐蕃人很难下手。库斯曼奴是波斯人,朝廷对他并无戒心,所以,吐蕃人就利用库斯曼奴偷窃佛宝,许以重金。这个库斯曼奴利欲熏心,竟然答应了,结果,东西倒是得手了,却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这件事太过机密,库斯曼奴只和那几个吐蕃人密谋,拔野古毫不知情。”

    房若虚呆了呆,猛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走。

第030章 天极八柱

    拔野古慌忙问道:“哥,你要去哪里?”

    房若虚向拔野古拱了拱手:“刚才老家来人传信,家父病重,我得赶紧回家!”

    “伯父生病了,我也该陪哥回家看一看。”拔野古很是实诚。

    “老家远在闽南,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就不烦劳兄弟了。”房若虚快步出了草房,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拔野古:“拔野古,你我兄弟一场,就此别过,后会……兄弟好自为之!”

    房若虚快步而去,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拔野古呆愣愣地站在草房门口,望着房若虚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嘴里嘀咕:“没听说他老家来人了啊,怎么说走就走。”

    步云飞拍拍拔野古的肩膀:“拔野兄,你就让他去吧。他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家安康,用不着你操心。”

    “那他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就是要避开你!”

    “为什么?”

    “库斯曼奴偷窃了佛祖真身舍利,这件事,你虽然不知情,可在旁人眼里,你是库斯曼奴身边的人,而且,是唯一活着的人!不管是大慈恩寺还是那些黑衣人,都在找你!要是朝廷听到了风声,也不会放过你!房若虚跟在你的身边,只怕有性命之忧!”

    房若虚虽然酸,却也有些见识,知道佛祖真身舍利非同小可,他这是及早抽身。

    拔野古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哥他离我而去,也是对的。”

    步云飞暗暗叹息,房若虚为了保命,不顾兄弟情义,自顾而去。可拔野古却还在为他着想。

    步云飞叹道:“拔野兄,你也赶紧离开长安,回吐火罗吧。佛祖真身舍利非同小可,你搅进这档子事里面,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拔野古摇头:“多谢恩人提醒。只是,我拔野古大仇未报,现在不能走!”

    “库斯曼奴是个盗宝贼,不值得你为他报仇!”

    “可我还有5个吐火罗兄弟也死在这里!”

    步云飞苦笑,拔野古重义,却也太过死板。到了这个时候,自身都难保,何况,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报仇二字,根本就无从谈起。

    “你连仇人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何报仇?”步云飞叹道。拔野古寻找仇人,不过是在长安城里乱打乱撞。况且,他要寻找的仇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只怕还没找到他们,那些人已经在暗地里盯上了他!

    拔野古说道:“恩人,我有线索!”

    “你有个屁的线索!”步云飞苦笑。在茫茫人海中找人,靠的不是勇力,而是听风观气的机变能力。那拔野古勇力有余,但机变不足,靠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那些人的行踪。

    “我真的有线索!”拔野古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铁牌,递给了步云飞。

    步云飞接过铁牌一看,只见那铁牌长三寸,宽两寸,黝黑发亮,正面是雕刻着一个万字符,而铁牌的背面,刻着四个隶书字体——“天极八柱”!

    步云飞顿时一阵眩晕!

    那件土门村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上,也有这四个字“天极八柱”,所不同的是,佩剑上的字是颜体,而铁牌上的字是隶书。

    在常人看来,这也许是个巧合,仅仅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四个字!

    但是,熟知历史的步云飞却明白,这绝不是巧合!

    古人相信,天有梁,地有柱!天梁又称天极,八根巨大的柱子,伫立在地面,与天极一起,支撑着天穹,合称“天极八柱”。

    在古人的心目中,天极八柱是世界的支撑,宇宙的凭依,如果八柱失衡,天极倾斜,就会引发天崩地裂,天下大乱。

    天极八柱被古人引申为上天,而在人间,则隐喻主宰天下的帝王!

    只有人间帝王才配享有“天极八柱”这四个字!

    所以,一枚铁牌上与一柄宝剑上同时出现“天极八柱”这个词汇,这绝不是一种巧合!哪怕它们的字体并不一样!

    这块铁牌与“颜体天极八柱折叠钢佩剑”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竟然指向了“人间帝王”。

    在当今大唐的疆域中,只有一个帝王——被后人称为唐玄宗的李隆基!

    “哪里来的?”步云飞问道。

    “在蓝伽寺的那天晚上,我被贼人暗算,肋下中刀,倒在寺门外的台阶上。后来,那个戴着狼型面具的人从寺庙里逃了出来,在我身上绊了一跤,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从他腰间扯下了这块铁牌!他大概是被恩人吓坏了,竟然毫不知觉。”拔野古说道。

    “你是说,这块铁牌是黑衣人的随身之物!”

    “是!”

    步云飞的后背,冒出阵阵冷汗。

    “颜体天极八柱折叠钢佩剑”与天子有关,或许能解释得通,只有天子,才有可能获取天下能工巧匠,为他锻造出超越时代的弹簧钢折叠钢宝剑。

    然而,蓝伽寺里的黑衣人,与天子有关,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很显然,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佛祖真身舍利去的!

    天下想劫夺佛祖真身舍利的,大有人在,唯独当今天子,绝不可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劫夺佛骨!

    佛祖真身舍利就是天子之物,它供奉在大慈恩寺,就如同是供奉在天子自己家里!天子的佛祖真身舍利被盗,可以发动国家机器,名正言顺予以稽查搜捕,岂能派出一群黑衣人去拦路抢劫!

    只有一个解释,劫夺佛祖真身舍利的人,是天子身边的人!而天子对此事并不知情!

    如果步云飞的推断没错,这就意味着,在天宝年间的大唐朝廷里,正在孕育着某种宫廷内斗——有人觊觎皇位!

    因为,佛祖真身舍利不仅是佛门至宝,它可以号令四方!

    可以这样推断——觊觎皇位的人知道吐蕃人想利用库斯曼奴之手偷窃佛祖真身舍利,将计就计,让库斯曼奴和吐蕃勇士得手,然后,在终南山中设伏,击杀库斯曼奴,夺回舍利。

    这个推断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有两个难以解释的疑点。第一,天宝末年,虽然大唐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但唐玄宗李隆基的皇位仍然稳固,史书记载,这一时期,无人试图向唐玄宗的皇位发起挑战。第二,史书记载,不管是唐玄宗还是别的什么人,包括后期起兵造反的安禄山,都从未采用过“天极八柱”这四个字,事实上,秦汉以降,以“天极八柱”隐喻天子的说法,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与汉代以来流行的阴阳相生相克朝代更迭的说法,不是一个理论体系。

    但不管“天极八柱”与当今天子是否有关,有一点是明确的——拥有铁牌并劫夺佛祖真身舍利的人,绝不是一般的人!

    他们一定是一股足以撼动朝廷的庞大政治势力,否则,他们不敢如此自信地自称“天极八柱”!

    这股势力不仅强大,而且,掌握了超越时代的弹簧钢铸造技术,或许,正是这个技术突破,然他们具备了与大唐朝廷争锋的底气!

    而步云飞正是因为这项弹簧钢铸造技术,才降临到了大唐!

    步云飞感到冥冥之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一步步走向真相,同时,也是走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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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唐介绍:
一柄唐墓出土的折叠钢佩剑,交叠了一段现代转炉技术才能铸造的弹簧钢,令人匪夷所思。步云飞带着弹簧钢谜团,穿越到了安史之乱爆发前的天宝末年。却又卷入了争夺佛祖真身舍利的漩涡中。战乱降至,群魔乱舞,弱者填沟渠,强者为刀斧!历经磨难,步云飞终于解开了弹簧钢之谜,…霸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