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0章 密信
时间，于悄无声息中流逝。
自登云星一役后，转眼已是一个月的光阴。
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便是对天下大势漠不关心的底层修者，也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元灵族大长老徐师朴卸任闭关，灵女交接大典推迟。
道灵族召开全族紧急会议。
幻灵灵皇回归，驻军定深星。
天煞与孤星初步合并。
百蛊星的司中大平原忽然营建了一大片楼阁殿宇，并且在不久前入住了大批神秘来客。
原九辰门少主北苒继任门主之位。
西联、雪峰、九辰门、炼火宗和罗家正式成立无涯北境战时同盟，简称北盟。
华云谷脱离道灵族控制，加入北盟。
沧河加入北盟。
……
当百蛊星迎来又一个初秋的时候，北境的一流大势力已尽数成为北盟成员，无论他们是否心甘情愿，反正如今的北境在表面上已经拧成了一股绳。
至少被逼和道灵族决裂的华云谷是下不了这个贼船了。
沧河和几大家族的情况也差不多类似，他们现在对玉凌的看法十分复杂。
一方面，玉凌帮他们摆脱了道灵族的奴役，这当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自愿”加入北盟，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不是变相地没有自由？
好吧，自由这种东西奢望不得，可以转过来安慰自己，玉凌没跟他们清算旧账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况且，相比那些高傲的灵族人，北盟成员对他们的态度至少正常多了。
他们现在唯一发愁的就是，这下把道灵族得罪死了，后面一旦开打，当真打得过么？
就算西联请来了一位神秘强者，据说修为足以列进当世前五，但问题两军开战，主力肯定是他们这些渣渣啊。
不然玉凌留下他们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充当炮灰填人命吗？
正当他们人心惶惶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道灵族召开了全族会议之后，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反扑，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往过来撂，直接将所有人员都撤离了北境，包括驻守二三流宗门的那些幻神修者。
于是北境瞬间干净如初，再没了两大灵族的点滴踪影。
元灵族一片寂静，道灵族也一片寂静。
寂静得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好多人猜测，两大灵族肯定在默默地酝酿着什么，不动则已，一动则势必是雷霆一击。
但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奇妙的真空期，人们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
百蛊星，蛊王宫。
“咿呀、咿呀……”
门外传来稚嫩的叫嚷，忽近忽远。
“好烦啊你们，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啊！”
随后是归云抓狂的声音。
玉凌推开门迈步而出，一片落叶刚好从他眼前划过。
他抬头望去，只见归云生无可恋地坐在一根略粗的树枝上，两个比她还小巧的瓷娃娃死命地抓着她的衣袖，归云一巴掌一个将他们打下去，但这两个小家伙依然坚持不懈地又爬上树继续纠缠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了个弟弟妹妹。”玉凌的语气分明透出几分戏谑。
“可他们明明是我爹娘啊！”归云一翻白眼，脸上写满了崩溃和绝望，“小凌儿你还嘲笑我！有没有良心啊，这不都是你带回来的麻烦吗！”
“一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要我给你模仿一下？”
“住口！那是我无知，我天真，我不懂事还不行嘛！”归云怒吼道。
“咿呀！”归云的娘亲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再次拽住了她的衣袖蹭啊蹭，完全感应不到女儿的暴躁。
归云已经没力气将她甩开了，她的脑袋咚地一声磕在树杈上，于是整棵树都晃了三晃，目光呆滞地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好想死啊……”
“想开点吧，就当养了俩娃，亲生的。”
“我不要，我还是个孩子啊！！”归云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玉凌看她那死鱼般的表情，终于良心发现道：“要不找个有经验的帮你带带吧，最好人也比较细心稳重……”
归云瞬间抬起了脑壳，眼睛一亮道：“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小不点，刷地一下从树上跳下来，目光锐利地巡视了半圈，最终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决定就是你了，小白白！”
于是归云就这样提着娃欢快地溜走了。
玉凌心里缓缓浮起一个问号。
有带娃经验、细心稳重……这就算找安世生，都找不到念羽白头上吧？？
算了算了，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说起来，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玉凌也没料到归云的父母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新生。
当时他在天元星解开封印的时候，只顾着赶紧脱身，却没发现那两个蓝黑色光球离开封印的笼罩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走向衰弱。
等到诸事平定之后，玉凌叫来归云，准备告诉她这个惊喜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光球已经缩水了一大圈。
他立即将白光和道力注入进去，却意外发现归云送他的幽无族信物（就是一块弯月状的美玉），无声无息地从空间戒指里挣脱而出，融解在了白光里。
就仿佛是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归云感觉自己的血脉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不过她更高兴的是，自己老爹老娘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虽然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当光球化作两个长得跟她很像的瓷娃娃的时候，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而且，这两个新生的小家伙完全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只是凭本能对归云很亲昵。
玉凌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总之，可怜的归云宝宝就这样开启了她的血泪带娃史。
并且，痛苦就像病毒，是会蔓延的。
可怜的念小白，祝你快乐。
玉凌毫无诚意地为他默哀了一秒，留下一个专门处理公务的分身之后，便一步迈入了空间节点。
他的目标，是无涯与道宇星系交界处的混沌虚空。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来自雪清泠的一封密信。
“它游离在混沌虚空边缘，一直在找你，大长老擒之未成，速去。”
“我与师父一切安好，保重。”
寥寥两行字，非常简短。
玉凌其实很想知道灵女大典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雪清泠没提，他也不好去问。
毕竟这封密信能传到他手里，恐怕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在元灵族抓住梦魇一号之前，把它从混沌虚空那边捞出来。
因为它现在不再是一只普通的混沌生物，而是混沌之王。（未完待续）
第1621章 天外
漆黑、空无、混沌的空间，似乎连时间也不再流转。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就这么自我封禁，对外界不闻不问，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不请自来，倒一向是你的风格。”另一个声音淡淡地答道。
“我可是出于好心，来看看老朋友，免得你太过孤独。”
“呵，说正事吧。”
“要不要帮忙？”
“帮倒忙么？”
“这话说的，我们好歹也算是……”
“我和你没有任何合作关系，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永远消失。”
“啧，这么直白就说出来了吗……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你千辛万苦混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那你现在就可以回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一丝可贵的幽默感啊……好吧，既然不需要我帮忙的话，就祝你玩得愉快了。总之，我不会让别的因素妨碍到你的。”
“有这闲心你不妨注意一下新生的王兽。”
“这本就在计划中。”
“哦？你就不怕……”
“我不在乎，难道你会为一些蝼蚁的牺牲而感到心痛么？”
“……”
“还有两年，一切就结束了，可不要功亏一篑啊。”
“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无妨，无论如何选择，他最终都会走到同一条道路上。因为不朽之路……也只有这一条。”那个声音轻笑着，“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慢走，不送。”
“那么，就预祝你一切顺利了。”
黑暗，再次回归了永恒的寂静。
喧嚣与杀戮的序幕，却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
漫无边际的昏灰，无始亦无终。
唯有本尊那边传来的感知清晰地提醒着他，这是他踏入混沌深处的第四十六天。
一路上，玉凌也不知道炼化了多少混沌之气，如今不但成就了名副其实的混沌元体，而且修为也更精进了几分。
一般来说，超脱大道，道韵进一步升华成自身独有的道则，便是踏入了离道境。
而将道则具象化，切实地对天地大道施加影响，就基本接近离道中期了。进一步的，如果自身道则能在一定区域、一定程度上篡改、修正主宇宙的法则，就是离道中期。
掌握了道则抹杀的手段，能任意压制并破坏天地法则，那就是离道后期。
而离道巅峰……一定程度上已经接近于不朽，他们隐隐然超脱了维度的限制，可以洞彻空间与时间，几乎没有什么方法能毁灭他们。
不过对玉凌来说，这四个小境界的划分已然毫无意义。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掌握了玄灵与元灵两大原初道则，还早早地领悟了道则抹杀的手段，依托于白光之力，在抹杀方面没有任何一个离道后期强者能与他相比。
但他距离徐师朴这种层次，又终究差了那么点意思。
可惜他已经走上了前无古人的一条道路，想要突破这道门槛，也无法去借鉴旁人的经验，只能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他有种感觉，不朽可能离他很远很远，也可能……很近很近。
只看他怎么走了。
思绪回到眼前，玉凌不得不承认一个很匪夷所思的事实——他可能迷路了。
问题倒不是很大，他可以依循着对本尊的感应回到北境，但关键在于，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这四十多天的时间，他究竟是在原地兜圈，还是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很远？
有点古怪。
所以话说回来，梦魇一号到底跑哪里去了？
它之前是在混沌边缘地带游离没错，问题是它作为混沌王兽，在自己的主场中可谓如鱼得水，一个月时间恐怕都能绕着无涯四境兜一圈风。
玉凌本来想随便抓几只不灭境级别的混沌生物，看能不能顺势找到些蛛丝马迹，但没奈何他一路走来，虚空中干干净净，连一只游窜的混沌生物都没有。
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将白光注入到一些性质温和的晶石中，一路走一路扔，全当做标记了。
梦魇一号但凡能发现一颗，就能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至于这家伙为什么不去西联找他……肯定是身份变了，想法也变了。
以它现在的智商，应该知道去西联是自投罗网，不如待在主场进行交易，万一交易崩了，玉凌也不能拿它怎么样。
玉凌虽然还没见到梦魇一号，但对其想法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它肯定是想要更多的白光，从而完成进一步的突破。
总之，他还是先从这个怪圈中绕出来再说吧。
玉凌闭上眼睛，默默地推演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一个方位。
他感应到了一种……和金线吊坠十分相近的气息，只是由于距离遥远，显得若有若无。
不过这个吊坠还在本尊那边，并没有被他带在身上，所以玉凌有点不太确定。
片刻的犹豫后，他便向着那气息的源头进发了。
有了明确的目标，而非漫无目的的闲逛，这便使得他效率陡增。
穿过重重虚空，大约只是一两天的工夫，玉凌就接近了他的目的地。
混沌之气逐渐稀薄，空间乱流却愈发密集。
就算是西境的虚空深处，都鲜少有这么大片大片凶猛的乱流带，以玉凌如今的实力，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毕竟被乱流搅进去，他想要重新摸清方向，又得花费一番工夫。
又过了一阵，玉凌渐渐感到不太对劲了。
遍布四周的乱流用“凶猛”都不足以形容，它们甚至带有一丝“抹杀”的性质。
更恐怖的是，时间流速也在发生悄无声息的变化。
玉凌明明感觉他只行进了一两个时辰，本尊那边的反馈却告诉他，百蛊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日夜。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走过一大片乱流带后，一道狰狞的、丑陋的、巨大的裂缝毫无征兆地闯入了玉凌的视野。
不知何为起点，也不知何为末端，这道恐怖的裂缝就这么格格不入地嵌在面前的虚空中，仿佛姣好玉人脸上的疤痕，令人触目惊心，又感到由衷的厌恶和畏惧。
裂缝里包裹着莫测的黑暗，但隐约间又会闪过瑰丽而迷人的七彩华光，让人心醉神迷，似乎有一种难言的魔力，吸引着人们飞蛾扑火般投入它的怀抱。
玉凌一动不动地盯着裂缝，仿佛在与一只巨大的眼眸对视，那眼眸的主人宛如万物的主宰，冰冷，无情，而又高高在上。
扑面而来的渺小无力感，化作爆发的山洪猛烈地冲击着玉凌的心防，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开目光。
因为裂缝本身不言不动，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与想象，往往才是最致命的毒药。
“这就是壁垒星痕么……”
玉凌以不变应万变，一切幻觉都不攻自破。
他看见在这庞大的星痕底下，一些微小的身影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这些想必大多是两大灵族的修者，一万多年来，他们兢兢业业地维护着这道不断缩小的裂缝，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开拓出第四大星系。
一股莫名的冲动忽然占据了全部身心，玉凌蓦地斩断了这具分身与主体的一切联系，冲向了壁垒星痕之外的世界。（未完待续）
第1622章 谎言
意识仿佛脱离了躯壳的限制，徜徉在无尽的云雾中。
那些在星痕周围运转法阵的灵族族人，并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的闯入。
只有一个表情麻木的外族修者盘坐在阵法内，任凭浑身灵力不断流逝，目光无神地望着壁垒星痕，隐约间似乎看到了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让他不由得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嗡——”
在玉凌穿过壁垒星痕的瞬间，法阵的光芒明灭不定地闪烁了一下，一个道灵族修者不禁疑惑地左右张望着，奇道：“怎么回事？有人经过吗？”
“除了我们哪还有其他人？”他的同伴头也没抬地道。
“可是刚刚明明……”
“估计是某个分阵的能量供应不足，所以把备用人员填进星痕里了吧，不然还会有人自己冲去外面找死？”
“……也是。”
这些言语已经无法映入玉凌的耳中，因为他有一刹那失去了意识，恍惚之间已经感应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重叠的时空，怪诞的景象，不可名状的世界……
错乱的信息一股脑地涌入他的脑海，出现在他面前的画面全然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玉凌试图闭上眼睛，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眼睛”，因为他并不是凭借视觉来观察星痕之外的世界。
错综复杂的碎片忽闪忽现，他好像看见了很多不该存在的人和事，听到了一些模糊而虚幻的声音，他们就像是幽灵一样，介于有无之间。
“世界的终末……我看到了。”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老得这么快，怎么可以回去……”
“谎言！都是谎言！哈呵呵呵……”
“这是、这是第几个千年了，我已经分辨不出……”
“玄灵灵皇已死，可我们还回得去吗？”
“凌儿，苒儿，梦儿……你们还好吗，我好想你们……”
什么？
在海量的信息与声音中，玉凌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让他一片空白的思绪重新被唤醒。
剧烈的痛楚依旧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但他已经恢复了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他低头看了看，原来他并没有裂解成宇宙中的尘埃，甚至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
至于为什么刚刚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恐怕是因为意识陷入了混乱。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望向四周，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纯粹的黑暗，甚至显得有些色彩斑斓。
只是这鲜艳的色彩就仿佛致命的毒蛇，盯得久了就会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因为这里是无序的世界，任何生长于有序世界的生物都会感到由衷的怪异和错乱。
时间与空间被彻底打乱，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各种各样奇怪的拼接缝合体，比如横看竖看只有一个平面的石块，又比如四肢与面貌极度扭曲的修者尸体。
看上去，一切就好像毕加索的抽象画，平面与立体之间失去了界限，仿佛一切规则和规律都是笑话。
很多古老的事物从玉凌身边飘过，比如一枚染血的环形玉佩，他伸出手去，能触碰到冰凉而温润的感觉，却偏偏抓不住它。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探索这些神奇的现象，因为他清晰地记得，他听到了玉清玄的声音。
只是玉凌已经隐隐意识到，在壁垒星痕之外，时空是重叠的，他见到的人、听到的东西都未必存在于当下，很可能是过去时空的回响。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愿意拼尽一切去追寻。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跨入壁垒星痕的目的。
玉凌回过头，望向记忆中星痕所在的位置，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看见。
重重叠叠的、不知存在于哪段时空的幻影阻挡了他的视线，将真实的壁垒星痕掩藏在了未知的角落，想要回去，除非是有极好的运气。
没有关系，回不去就回不去，他只想知道，玉清玄究竟是生是死。
于是，就这样踏上了没有终点的旅途。
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概念，玉凌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进，但他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歇。
这里很热闹，这里也很寂静。
他像是一名孤独的旅者，看过了许多风景，甚至他本身也成为了这里的风景。
如果以后有其他人来此，恐怕也会看到他只身前行的幻影。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一年……亦或者十年、百年、千年？
不知道，也无从去知道。
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久到他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他好像，开始变老了。
玉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微微地有些松弛，由于没有镜子，他只能透过魂念，审视自己的面貌。
看上去……他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甚至，出现了几根白发。
以他如今的寿元来算，应该过去了好几千年了吧。
但为什么感觉……又好像没有那么久？
那么，他会老死在这里吗？
短暂的沉默和驻足后，玉凌再次向前方行去。
如果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也绝不能停留在原地。
……
又是悠久的一段时光。
周围的色彩越来越少，更多的则是空寂的黑暗。
黑暗，才是这片世界最本来的面貌，而一切有色彩的人和物，都是未经允许的闯入者。
玉凌开始感到疲累了。
他坐在一块可以触碰到的陨石上，望着永无止境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窃窃私语，但又听不真切。
星痕之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危险，然而孤独与空寂，是一切生命天然的天敌。
他眯了眯眼睛，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和彷徨的情绪。
他已经走过了寿元的一半还多，然而再没有找见与玉清玄有关的任何线索。
最可怕的是，他并不是渐进地衰老，而是呈几何倍数递增，似乎一天时间，就会走过一年的寿命。
也许，他走错了方向。因为以玉清玄当时的状态，几乎不可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但万一呢，如果他现在回头，却恰好错过……
散开的魂念依旧是一无所获，准确说，玉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魂念究竟蔓延出去了几米，很多时候好像还不如他眼睛看得远。
他躺在冰凉的石块上，死寂迷惘的情绪如潮水般淹没而来，让他感到无比困倦。
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
就在这样似梦非梦的状态下，他看见了一个0，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不对，那是一个椭圆形的球体，有白色的光芒在球内闪烁流转。
它孤独地矗立着，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无数空间乱流包裹着它，它努力地维持着自身的浑圆无缺，像是柔弱的蛋壳，护佑着内部的生命，去对抗着无序与混乱的海潮。
可是有一天，一道裂痕忽然出现了，仿佛在它的脸上划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于是无尽乱流顺着这道缺口疯狂地一拥而入，冲击着壳内的世界。
只是有序的道则忠实地护卫着这方天地，这些乱流和乱流带只能在蛋壳的内外边缘游离，偶有些许能侵入内部，却终究不成气候。
它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痕，然而一万多年的岁月，这道裂痕却始终没有愈合。
它看着一个又一个渺小的人从它的伤口里走出，走向世界的终末，随后化为尘埃。
它不明白这些人在追逐什么，探寻什么，它也不会去阻拦。
它从诞生伊始，便这样孤独而静默地存在着，此后，亦是如此。
当它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玉凌终于苏醒了过来。
于是他终于醒悟，关于壁垒星痕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谎言。
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第四大星系，有的，只是无序的黑暗荒漠。（未完待续）
第1623章 发丝
在冰冷寂静的宇宙中，生命本身比非生命更像是异类。
而在宇宙之外的世界，有序本身也比无序更像是异类。
所以生命，本就是诸多亿万分之一的巧合交织而成的产物。
一万多年来，有多少人为了维持壁垒星痕的存在而献出了生命，甚至不乏两大灵族的修者。
人们一直都憧憬着，憧憬着在那漆黑莫测的星痕之外，会有更加广袤的第四星系。
就和以前一样，只要打破壁障，他们就能去开阔新的世界。
那里会有更丰饶的资源，更繁多的星辰，更值得探索的事物。
但其实呢，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里，是世界的终末。
玉凌忽然有点遗憾，他出发之前为什么不仔细观察一下遍布壁垒星痕四周的法阵，以他现在的眼界，也许能从中发现几分端倪也说不准。
如果这具分身就这么死在这里，那本尊那边压根不会知晓这个欺骗了人们一万年的谎言。
道灵老祖……他肯定知道真相，毕竟从孤星留存的资料来看，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去过壁垒星痕之外，并且最后还活着回来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离道境了。
所以，道灵族努力维持着壁垒星痕不消散，肯定是别有用心，绝非是他们所宣称的那样，为了留一条通道，为未来的探索提供方便。
而元灵族……也被他们的那套理论忽悠了进去，梦想着以后发现了新世界，就不必和道灵族分个你死我活。
现在的问题就是，道灵族究竟有多少人被蒙在鼓里，多少人是知情者？
很可能，除道灵老祖之外，其他人都一无所知。
有时候，美丽的谎言，也许比残酷的真实更好。
如果人们知道，他们将永远被困在这看似宽广、实则狭小的三大星系内，会是什么结果呢？
也许无所谓，也许会恐慌，反正道宇星系连表面的和平可能都无法维持了。
有限的资源，无限增长的人口，这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玉凌百无聊赖地躺在陨石上，任由思绪无止尽地发散，推演着未来的一万种可能性。
只有思考，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虽然，对自然及社会哲学的深思，也不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甚至想得多了，还会让人觉得不如自杀一了百了。
好吧，漫长的时间的确是对任何生命体的摧残和折磨，即便玉凌的神经足够坚韧，也全靠那一缕执念勉力支撑着他。
他现在无比真实地体验到，活腻了是一种什么感受。
所以在有的故事书里，“长生”是作为一种诅咒而存在着的。
幸好，在他彻底疯掉之前，总算出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画面。
某一瞬间，玉凌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了一道似虚似实的幻影，于是他懒散地坐起身来，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那个人的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玉凌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如瀚海般深沉，只是透着一种烈士暮年的衰弱。
无论是从口音还是服饰上来看，这个人存在的年代恐怕很久远了。
只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玉凌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工夫，又是一个人如幽灵般出现在不远处。
此人身着一袭青衣，面目同样看不真切，但再模糊的画质都掩盖不了他那从容不迫、睥睨四方的风采。
“能想出这样的计策，道灵族倒是出了一位很不错的人物。”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虽然，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只可惜我终究错了一步。”
“你难道是故意……”第三个人出现了，这次模糊到连他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只是感觉到他无比的虚弱和苍老。
随着画面逐渐补全，玉凌发现还挺热闹，足足有十几个人围着中间的青衣男子。
他似乎猜到，这对应的是什么事情了。
青衣男子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道：“原以为，脱离了有序的世界，便能彻底超脱桎梏，却没想到……那不是桎梏，而是保护。”
“错了，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此后无论走再多步，也不过是一场空。”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释然。
“紫兄，史兄，我有一事相托。”青衣男子又道。
“……请说。”
“你们回去之后，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封住我制造的那道缺口，它的存在没有任何益处。”
“好，如果……我还能回去的话。”一人缓缓点头，而另一人则语气复杂地道：“那玄灵族……”
“我已经看到了。”
青衣男子微微侧过身，目光平静地望向了玉凌所在的陨石块。
这一刻，万年时光的隔阂荡然无存，宛如云雾散开，玉凌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那是一个三四十许模样的俊朗男子，玉凌并不认识他，却莫名地感到亲切与信赖。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并不是巧合地刚好看着这个方向，而是真真切切地，与他对视着。
“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青衣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像是再正常不过地与一位老友闲聊。
只有玉凌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堪称逆乱因果的一件事。
他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走向青衣男子所在的位置，但走到一半，他便停顿住了。
因为玉凌已经反应过来，他和对方所相差的，并不是这几步十步的距离，而是一万年的时空。
他是根本不可能触碰到对方的。
“灵皇前辈，您能听到我说话吗？”玉凌问道。
青衣男子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甚至他已经收回了目光，似乎生怕停留得太久，会使某些东西支离破碎。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一朝覆灭，涅槃重生，万年之后，终成不朽。”
青衣男子闭上了眼睛，说着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话语，身形逐渐虚淡。
“他这是……化道？”
众人惊愕地注视着他，随后如避瘟疫般向着四面八方狼狈逃离，只怕稍稍慢上半分，就会被一同卷进化道的浪潮。
顷刻间，还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玉凌。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些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衣男子如泡沫一般，消逝在虚无中。
“带着它，去找你想找的那个人吧……”
这是这位万年前的玄灵灵皇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根发丝飘摇而下，不知怎地便落到了玉凌手里。
他沉默着握紧了拳，忽地抬头道：“前辈，其实您一直都在，是吗？”（未完待续）
第1624章 迟暮
虚空重归荒芜，杳然无声。
但玉凌知道，他就在这里，并且一直都在这里。
就像化道于幽冥的天穴始祖一样，虽然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他仍然在无形中守护着天穴的传人。
而化道于星痕之外的玄灵灵皇，也如幽灵一般，孤独而静默地存在着，在这错乱的时空，他所经历的恐怕远不止是一万年。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巧合。
玉凌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无序世界的深处，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梦，并且还正好看到了一万年前的那段画面……
恐怕都是那位玄灵灵皇在冥冥之中施加着影响。
他想让玉凌带回这些真相。
化道，并不完全等同于消亡，虽然被大道所同化，但作为道的一部分，其本身也便无所不能。
不过对玉凌来说，真相反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玉清玄没有死。
因为，万年前的这位灵皇，也会默默地护佑着他。
玉凌凝视着手中的信物，看起来，这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发丝，但其中所隐含的浩瀚力量，却让玉凌都为之懔然。
头发上不会有字，也不会有任何提示，但不知为什么，玉凌却突然明白，自己该往何处走了。
无序世界，没有东西南北，也没有前后左右，所凭不过是感觉罢了。
这一路倒也不会无聊，玉凌有无比充足的时间，去揣测那位灵皇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直到还原出当年的真相。
他知道对方不是故弄玄虚，非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是有些东西，说出来就不准了。
未来，本就是无数种可能组成的概率云，以那位灵皇的境界，就必须得谨言慎行，因为他的任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因，从而引发相应的果。
目前看来，他的那位外祖父——元灵灵皇的言语是真假掺半，就是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还是他也不清楚真相。
照他的说法，当年那位差一点登临圣道境的玄灵灵皇，为了突破已然是走火入魔，不惜屠杀天下的离道境高手，来完善玄灵道则。
为了阻止他，四族只好联起手来，将他传送到了壁垒星痕之外。最后，玄灵灵皇自己选择了化道，并且留下了几句预言。
为了防止一万年后再度出现一个离道巅峰的玄灵族人，所以两大灵族才不愿给玄灵族留下一丝活路。
但是从那短暂的画面片段来看，玄灵灵皇和古灵、幻灵元老的对话颇有些微妙啊。
虽然玉凌不认识他们，不过一个“紫兄”，一个“史兄”，从姓氏来看也非常明显了，玉凌记得夜残云跟他说过，古灵皇族只有一个姓，就是史。
这个发音，应该没有其他的姓了吧……反正元灵和道灵族没有接近的姓氏。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彼此敌对，玄灵灵皇为什么还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给敌人，并且这两人还答应了？
好吧，就算玄灵灵皇的心胸非常宽广，不计前嫌，并且这俩元老也不在意对方屠杀过自己的族人……
那为什么偏偏这俩人最后没能活着回去？
甚至，古灵两族可谓是全军覆没，只有元灵和道灵各有一位元老回到了道宇星系。
可见，玄灵灵皇化道后，这四方人之间又发生了一些故事。
就算再退一万步讲，全当古灵两族倒了血霉好了，从概率上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但还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玄灵灵皇早就猜到了他们的计划，并且还故意配合了他们。
因为他原以为，到了星痕之外，没有了规则的限制，就能真正登临不朽。
却没想到，无序的世界，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生命的天敌。
这说明，在此之前他没有发疯，而且他很清醒。
就连元灵灵皇都曾说过，对方是一个仁厚而英明的君主，他真的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大肆屠杀离道强者？
玉凌本能地不愿相信。
更何况，一个临死前还想着拜托别人封锁缺口的人，会那么丧心病狂吗？甚至杀起来连盟友都不放过？
啧，真的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全都是疑点啊。
主要一万年前的事早已无从查证，作为胜利者的两大灵族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喽。
明知道星痕外面没有第四星系的道灵族，还努力维持着它的存在，其用心才更值得怀疑，不是吗。
有机会的话，玉凌还是想找到那位有几面之缘的元灵元老，问清楚一些事情。
……
虚空中，渐渐地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碎石。
开始玉凌以为是幻影，直到一颗碎石砸到他手上，他才蓦地醒悟到了什么。
这些……恐怕就是北度的碎片。
他再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这似乎引起了周围时空的变化，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无比迅猛地衰老。
但玉凌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一直牵挂的那个人，就在前面。
跨越过无尽的空间，穿梭过重叠的时间。
每一步，都是一年。
直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同样无比苍老的人，衣衫褴褛地坐在一块百平方米的碎石边缘，微低着头，像是孤岛上一尊凝固的塑像。
即便只有一个佝偻的背影，即便对方落魄得像是街边的乞丐，玉凌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怕惊动些什么。
而对方也显得非常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直到玉凌坐在了他身边，才发现玉清玄的右手支撑着下巴，手肘压在腿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玉凌没有说话，更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也已经很累很累了，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身边是找了很久的那个人，便足以让他感到安心与温暖。
兴许是这样的睡姿很不舒服，没有过去多久，玉清玄便苏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腿，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猛地转头看向了右边。
只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凝视着他，轻声唤道：“爹……”
玉清玄的动作骤然僵住，他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睛，确认面前的这个人真实地存在于他所在的时空，而不是一段过去或者未来的影像。
“爹，我来找你了。”
耳朵忽然听不见了，因为眼睛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
枯草般的白发，皱纹起伏的脸庞，破破烂烂的衣袍……即便对方的模样苍老而陌生，但玉清玄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如玉凌一眼认出他一样。
玉清玄的喉头动了动，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但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太会说话了。
他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然而泪水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于是，他只能伸出枯瘦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用出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玉凌。
第1625章 安排
“吱嘎——”
随着厚重的暗门缓缓阖拢，便意味着会议的开始。
虽是地下，殿内却并不显得昏暗，微微泛着紫意的白色晶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石壁上，经过精细的设计后，使得整个大殿的格调显得神秘而高雅。
几十个人坐在长长的桌案两侧，保持着会前的静默，似乎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
仔细看去，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雪峰度一忱、九辰门北苒、华云谷荀柒、炼火宗傅越秦、沧河纪尝辛、西联尼拉贝、罗家家主罗洄之……
这些人彼此之间尚是熟识，但还有一些面孔，却让他们感到无比陌生。
因为这些人，是从西境赶赴而来的。
包括天穴宗、鬼觉星、邪方族、天煞孤星……甚至还有幻灵族和古灵族人。
可以说，坐在殿内的人不多，但他们基本构成了玉凌如今的全部同盟和底蕴。
显而易见，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
玉凌坐在最上首，没有人质疑这个位置，因为到现在，除了少数几人，其他人已经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到达了何等境界。
“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就直接说正题了。”
玉凌稍稍眼神示意了一下，尼拉贝就心领神会地将一摞玉简拿出来，默默地向左右传开。
等到所有人人手一份之后，玉凌才接着道：“这是孤星整合的资料，为防外流，大家看完之后立即销毁，关于道宇星系两大灵族的基本信息，我此后不会再提。”
看玉简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而且度一忱等人还看得十分仔细，生怕遗漏了一些不起眼的字句。
不过玉凌也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还有其他的东西要慢慢审阅，这些同样是孤星选出来的有一定价值的资料，他要全部看完之后才能决定，有没有必要告知在场众人。
不得不说，新上任的孤星首领确实是个极有手腕的人才。不同于梦境中的是，这个人早就被夜残云收拾服帖了。
从他接手孤星以后，业务上的混乱和断层大概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然后三个月以后，就基本全部到位了。
天煞那边，也由另一个人上任，他原本在瓶中世界，代号就是“天煞”。
当然，在听说主宇宙的“天煞”和玉凌是仇敌之后，他就自觉地重新换了个代号“明煞”。
到目前为止，古灵族已经提供了四位离道后期级别的强者，确实不比元灵族逊色几分。
虽然他们并不以灵族自居，而且血脉也十分淡薄，但由于瓶中界法则的特殊性，大部分修者的战力都是可圈可点的，前提是给他们几个月适应一下外部世界。
这里就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当年古灵族从外面到瓶子里，所有人都很惨地沦落到了功力尽废的境地，但是从里面回到外面，却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只能解释为，大概瓶内的法则兼容性更强一些……
不过出来的高手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依然无知无觉地待在瓶内，因为夜残云感觉玉凌并不需要大量的中低层修者，无涯多的是。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地看完了所有资料后，这些玉简又被尼拉贝一一回收，统一进行了销毁。
“从道灵两族撤离无涯到现在，又过去大半年了，我们无从得知道宇星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猜也能猜得到，长时间的静默后，他们一旦出手便会是致命一击。”
玉凌微微一动念，一副星图便自己悬浮而起，在半空中铺展开来，显现出瑰丽的宇宙星河。
“不瞒诸位，如今的东境已经现出了蛛丝马迹，两大灵族的力量正在那边暗中角逐，目前来看，元灵族全面落入下风，只紧抓着离隐宗，三大名门，很快就要被道灵族彻底侵吞了。”
“之前他们还可以阳奉阴违，但这段时间，他们的长老层上下调动特别频繁，还有一些二流宗门，有的突兀崛起，有的突兀消失，据我估计，最多再有三个月，东境就是道灵族的东境了。”
度一忱若有所思地道：“一旦东境被道宇星系所控制，那接下来显然就轮到南境和我们了。”
“应该庆幸道灵族采用的是和平演变的政策，这使得‘星首’还有些许周旋和拖延的余地。”玉凌看了一眼貌不惊人的孤星首领，“在座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否则道灵族现在可能已经入侵北境了。”
“但和平的时光也到此为止，若不主动出击，便只能坐以待毙。”玉凌加重了语气。
众人不由神色一凛，知道玉凌此言绝无夸大之处，因为道灵族……无论怎么高估他们的实力都不为过。
“还有个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的事情，元灵族的竞争日前已正式落幕，最终由雪清泠接任灵女之位……”
玉凌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虽然他很清楚雪清泠的胜出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危险，但远在千里之外，他能提供的帮助微乎其微，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不方便表现出任何的担忧和关切。
所以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冷静分析道：“那么，这会使得他们的内部斗争愈发激烈，纵观元灵族在东境事务上的谨慎表现，也呈现出一种全面内敛的防守态势。”
“也就是说，元灵族带来的威胁暂时比较有限，目前最棘手的还是道灵族？”罗洄之道。
“嗯，东境那边……星首安插了一些暗子，其中有一些是之前潜伏的，好不容易找到联络方式重新启用了，但他们无法左右大局，只能在特定的时候发挥一些特定的作用。”
“说句不好听的，东境形势虽然很危急，但在道灵族铁了心要控制他们的情况下，我等也无可奈何，所以我建议，接下来的战略重心放在南境的争夺上，这方面的工作，星首已经铺垫了好几个月了。”
玉凌心念一动，星图的中心便切换到了南境，且放大了些许。
“如果按计划实施，一切顺利的话，有望在三个月内拿下南境，到时候坐拥三境之力，和道灵族对抗的把握就更大了一些。”
“那个时候，道灵族也基本控制了东境，决战……恐怕也要打响了。”
玉凌沉声道：“决定战局的关键，就在眼下这三个月，希望诸位好好把握。”
“度某自会竭尽全力。”度一忱率先肃然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为这个计划做些什么？”
“其实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第……”
玉凌说到一半，忽地感觉头脑一晕，心脏蓦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让他一阵窒息。
海量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快淹没了他的神智，因为他这短短二三十年的人生，在那浩瀚而孤寂的千年时光面前，着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玉凌就像掉线了一般，神色呆怔，一动不动，状态看着十分诡异。
“哥？你怎么了？”北苒离他最近，赶紧在桌子底下推了他一把，小声唤道。
“抱歉。”
大概过了七八秒，玉凌突然站起身来，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迎着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一步踏出，便直接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第1626章 破例
当错乱的时空渐渐恢复常态，玉凌再次看到了壁垒星痕的轮廓。
此时的他，竭尽全力地搀扶着身旁的玉清玄，步履蹒跚地接近着此行的终点。
同样，也是这几千年岁月的终点。
他早已无从分辨时间的流逝，也不在乎外界过去了多少春秋，浑噩的意识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执念。
回家、一起回家……
一路走来，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在岁月的摧折下，连白发也只剩下稀疏的几缕，脸上的皱纹已经完全掩盖了本来的面目，似乎只有一层皮搭在脆弱的骨头上。
就算是换了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恐怕也认不出玉凌了。
而玉清玄的状态，则更加岌岌可危。
要不是玄灵灵皇的那一根发丝护佑着他，他可能在半路上就会耗尽全部寿元。
可即使如此，这段时间玉清玄的精力也愈发不济，甚至很多时候都昏睡不醒，全是玉凌背着他行进。
感受到身旁的人身子一软，似乎又开始犯困，玉凌立即出声道：“爹，我们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好……”玉清玄努力支撑起沉重的眼皮，抬头望向那遥远的地方。
于是他也看见了，仿如巨大豁口一般的壁垒星痕。
“凌儿……”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玉清玄怔怔地凝视着星痕，沙哑地道：“明明，已经不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却还是想……”
玉凌打断了他：“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在星痕之外耗竭的寿命，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弥补。”玉清玄说着又咳嗽了两声，虚弱得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
可他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不过，能最后见你一面，还和你一起走过了几千年的时空，这比我原先所想的……实在幸运得多。只要你们没事，一切就很好。”
玉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既然我可以在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找到你，又为什么不可以让你一直活下去？”
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异常冷峻的神色：“若是天道不容，便改了它的法则，若是命道所限，便颠覆它的因果。我不想让你死，那么谁都不能夺走你的性命。”
玉清玄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快到了。”玉凌再次说道。
他们离壁垒星痕只剩下咫尺之遥，甚至玉凌眯缝着眼，都能看到裂痕后面偶尔闪烁的星光。
“里外时间流速似乎有很大差异，我来的时候，外面有很多元灵族和道灵族人在把守，也不知道现在过去多久了，就当他们还在。”
玉凌郑重地道：“爹你虽然在境界上远远高过他们，但毕竟玄力和灵力已经枯竭，身体状况也很不理想，还是尽可能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尤其是我记得外面的阵法好像有些蹊跷之处……”
“总之，捏紧这根发丝，只要过了最后这一关，我们就可以回到北境了。”
玉清玄点了点头，也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话了。
星痕就在眼前，两个迟暮的老人相互扶持着，终于跨入了那无形的界限。
却不料，异变突生。
那层透明的壁障无情地将他们阻拦了回去，一股错乱扭曲的感觉疯狂地袭遍全身，让两人衰老不堪的身体遭受了致命的重创。
由于玉凌从内向外走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所以他没想到，从外向内回归，竟会遭遇这么大的阻力。
在无序世界里漂泊了太久太久，他们已经不再被有序宇宙所容纳了。
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异类，无处安歇。
“凌儿，你怎样……”玉清玄的唇边溢出鲜血，意识逐渐模糊。
玉凌勉强从晕眩中回过神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沉声道：“我没事，让我想想该怎么过去……”
在无序世界，漫长的光阴也将他的大循环消耗一空，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灵气的补充，而他的肉身也由于衰老，抽调不出几丝玄力了。
在如此孱弱的情况下，究竟该怎么打破这该死的壁障……
只有一个办法了。
“爹，你听我说。”玉凌将最后的一缕魂力渡给了玉清玄，让他重新恢复了清醒。
“待会儿我会崩解这具分身，用最后的力量冲破阻碍，但是在那之后，你千万要自己小心，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本尊现在是什么状态，人在哪里，要赶过来接应你，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玉清玄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放心，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这里。”
玉凌注视着他，良久之后方才挪开了目光，看向身后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影。
“灵皇前辈，希望您能最后助我们一臂之力，答应您的事情，我不会忘记。”
黑暗中一片寂静，似乎并未有人听闻。
玉凌重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身形渐渐虚淡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星星点点的温润白光。
直到他的身躯和魂海都尽数消融在白光里，这光辉已灿若烈阳。
随后，这炽烈的光便义无反顾地撞向了星痕壁障。
“嗡——”
光纹化作涟漪层层晕开，瑰丽如梦。
那坚不可摧的无形壁障，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缺口。
残余的白光环绕在玉清玄周身，柔和地将他送入了豁口中。
他的眼前一片茫茫，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如何前行。
光芒稍黯，他便感应到周围多了很多陌生的气息。
那些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发动了攻击，不同的气劲纵横交错，直接打散了保护着玉清玄的白光。
于是，他终于也看清了周围的人影。
“什么啊，一个老头？看起来好像都快死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星痕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窜出来了。”
“但是……你们不觉得，从那个地方走出的活人，本身就很恐怖吗？”
“……总之，此人身份不明，先拿下他再说。”
刹那间，诸多灵族修者已闻风而动，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玉清玄，互相传音交流道。
他本想在他们形成包围圈之前就脱身而出，奈何这衰老的身体早已不及当年灵活，让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比艰难而费力。
“小心，先不要靠近这个人，用法阵试探一下。”领头的修者谨慎地传音吩咐道。
于是一片暗沉的黑云就飘到了玉清玄头顶，与此同时，他的脚下十米处也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影子，彻底将他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人，目标好像控制住了。”
一位修者观察了片刻，忍不住说道。
“嗯？这么容易……”
领头修者有些狐疑，但玉清玄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装的，他便祭出了一口暗金色的大钟，向玉清玄当头罩去。
只要这一下功成，那对方就肯定翻不了盘了。
玉清玄也感受到了情势的危急，他仰头望着那口大钟，左手捏着发丝，右手攥紧了某样东西，竟是拼却了最后的力气，一拳轰出。
“呵，以为自己是混沌元体么，居然和灵器硬碰硬……”领头修者在心底冷笑着。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虚空无声，他只清晰地看到，自己心爱的灵器竟被一拳轰开，而且还蔓延出了无数裂痕。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玉清玄，只见对方的身形踉跄了一下，似乎更加苍老。
金红色的光芒从他的右手指缝里透出，随后化作光柱，硬生生冲散了困住他的阵法。
这种气息……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还没等领头修者反应过来，他便看到玉清玄冲出了包围圈，向着远方的虚空逃遁而去。
“哼，我看你在找死！”
领头修者手一招，大钟重新回到了他手里，那黯淡的色泽让他大为心痛和愤怒。
他想也不想就朝玉清玄追了过去，一身灵力已蓄势待发，道韵的威压也极速蔓延开来。
但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冰冷的声音传入了他的魂海。
“我看，是你想死。”
话音未落，领头修者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感应。
世界骤然间颠倒了过来，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无头人影站在跟前，而远处，则出现了一个黑衣青年。
下一秒，他的世界就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你、你是何人？！”
看到首领的头颅飞出好远，其他赶来的灵族修者在震惊中，浑身都爬满了寒意。
他们一直镇守在壁垒星痕附近，对外界的大事小事反倒一无所知，只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元灵族长老惊愕道：“玉凌，你怎么会……”
“好久没有杀人了，今天便破个例吧。”
玉凌背起无比虚弱的玉清玄，缓缓提起了手里的凝墨刀。
第1627章 王兽的回报
壁垒星痕前，尸横虚空。
随着玉凌的魂力涤荡而过，这些灵族修者的尸体便瞬间崩解成了尘埃，消湮不见。
这里并没有离道境级别的强者坐镇，因为壁垒星痕已经算是道宇星系最边缘的地带，离无涯星系无比遥远，正常情况下，能到这里的都是两大灵族的自己人，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再加上，星痕周边的连绵法阵，曾经由两位离道巅峰强者亲手布置而成，虽然主要作用是为了加固维持星痕，但镇守此地的灵族修者只需引动阵法之力，就足以对抗普通的离道高手。
所以他们从没有考虑过，会有玉凌这样的异数凭空出现，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甚至让他们来不及运转阵法，顷刻间便全军覆没。
玉凌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他低头望着手心里的一颗血色宝石，丝丝缕缕的鲜红雾气在宝石四周流转不休，使得它滚烫而炙热。
吸纳了诸多灵族高手的血气，这颗实质化的道则之毒似乎被孕养得更加色泽艳丽，宛如罂粟般迷人而致命。
它的体积却不见增加，反倒愈加浓缩，寻常人绝无法料想到，这个小小的东西有着多么恐怖的感染性和破坏力。
如果将这种“生化武器”投入到日后的战场上，玉凌将会拥有无数隐伏在阴影里的暗子，就算一朝暴露，也可以使得两大灵族在恐慌中自相残杀，从而人人自危、元气大伤。
但前提是，他愿意作为道则之毒的源头。
而这却是他绝无法接受的。
无关乎道德，也无关乎手段。他只是觉得，这种毒素分外的危险。
如果沉迷于它带来的捷径，通过吞噬轻而易举地得到旁人的力量，那么他会越来越依赖道则之毒，直到再也离不开它的帮助。
到时候，究竟是他在利用道则之毒，还是被后者所利用，可就说不清了。
最好就是从一开始，便不要去接触它。
玉凌的选择就是将它作为一个底牌，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对付徐师朴或者万法灵尊。
虽然把道则之毒作为一次性消耗品使用有点浪费，但这是最安全的用法。
玉凌谨慎地收起这颗小小的“红宝石”，随后催动大循环，将白光丝丝缕缕地送入玉清玄体内。
久饥者不可暴食，同样的道理，玉清玄境界虽在，但他的肉身玄力枯竭已久，却是禁不起过多的滋养，否则反倒会摧毁他自身的小循环。
所以玉凌只是运转白光在他体内游弋了一个周天，稍稍稳定了他的身体状况后，便收回了自己的力量。
他看到玉清玄的右手仍紧握着什么东西，不过他现在还在昏迷当中，玉凌也不可能去强行掰开，只能后面再说。
不过奇怪的是，根据分身的记忆，玉清玄应该带着万年前那位玄灵灵皇的一根发丝才对，玉凌魂力扫过，却没有丝毫感应。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真的在壁垒星痕之外找到了玉清玄，并且还成功地接回了他。
这让玉凌有种做梦般的恍惚与不真实感，尤其是分身冲破星痕壁障的时候，几千年的记忆蜂拥而来，更是让他思绪混乱、难以消化。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疯子，玉凌果断地选择将大半记忆都删减掉，只留下一些比较重要的片段。
另外，他还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星痕内外的时间流速着实有着无比悬殊的差距。
他经营北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分身却在外面不知道流浪了几千年，反正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
这么久的时间，让玉凌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未来的修行之路。
对于传说中的不朽之境，他也有了明确的思路，这无疑是很大的一个收获。
总之，还是先带玉清玄回家吧，至于没开完的高层会议……他们爱咋咋地。
他连分出一个分身去主持会议的心情都没有，天大的事情也给他过两天再说。
玉凌最后看了一眼壁垒星痕下闪烁着幽光的阵法带，便准备转身离去。
因为他清楚地估算出，以他目前的力量，远不足以摧毁这些阵法，对玄灵灵皇的承诺，只能后面去兑现了。
至于那些阵法里的外族修者，玉凌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稍稍打开一个小缺口，反正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是想逃就可以趁机开溜，要是心甘情愿为道灵族效力，那玉凌也懒得多管。
但他刚动身踏出一步，一道黑黝黝的裂缝就凭空在不远处撕裂开来，然后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吼叫。
丝丝缕缕的彩色雾气从中蔓延而出，玉凌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从裂缝中探出的模糊身影，传出魂念道：“梦魇一号？”
当年分身在混沌虚空找了不知多久，却没想到在玉凌都放弃了的时候，这家伙却自己冒了出来。
“唔……”
彩雾游动变幻着，最终勉强凝成了人形，有手有脚，甚至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五官的轮廓。
“玉、玉凌……你，终于，回来了……”
梦魇一号，或者说新生的混沌王兽吃力地传出意念。
“都已经学会人类的语言了？倒是进步蛮快啊。”
玉凌很随意地说道：“你一直在这附近等我？那我这分身要是回不来了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留过标记……我不在意，时间……”混沌王兽道。
看起来，它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比较有限，只比当初的茶茗强上那么一丢丢，不过对于天生无序而混乱的混沌生物来说，这已经是极其惊人的事情了。
“好吧，有事直说。”玉凌用所剩不多的耐心说道。
如果是正常的谈判，对方肯定会用尽一切可能占据主动权，但混沌王兽却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很直接地道：“我需要你的……白光，我可以给你，我的从属。”
说着，一只灰色的、类似鸽子的飞鸟就从它身后的裂缝中飞出，双目空洞，落在了混沌王兽幻化的手心中。
“它，灰遁，信使，可以联系。”混沌王兽伸出手，将灰遁鸟递到了玉凌面前。
一缕彩雾飘入了灰遁体内，它无神的双目顿时灵动了许多，气息也变得和混沌王兽有些接近，扑棱棱扇着翅膀，在玉凌周围飞了两圈。
“你可真够谨慎的啊。”玉凌似笑非笑地道。
“……”混沌王兽只是沉默。
“行吧，我要先处理一些事情，回头和你联系。”
玉凌背着玉清玄，刚打算挪移离开，却又听混沌王兽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玉凌头也不回。
“你，帮过我，我知道。所以给你，这个。”
玉凌转头一看，只见一块七彩斑斓的晶石漂浮在他面前，混沌王兽则渐渐隐没在了空间裂缝中，也没有打招呼告别的意识，就这么突兀地走了。
玉凌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失去了一只时刻想反叛的梦魇一号，换来一个行踪诡秘、无法控制的混沌王兽，是赚是亏，恐怕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第1628章 寿元
蛊王宫，一间隐秘的静室内。
玉凌轻手轻脚地将玉清玄平放在床榻上，再度帮他调理了一下内息，用清水给他喂下了一颗恢复元气的道丹。
在道宇星系之外，压根就没有道丹这种珍贵的东西，玉凌手头这颗还是明虚药君给的，但也仅此一枚了。
此刻他倒也没什么好心疼的，看着玉清玄的气色好转了不少，这便足以让玉凌感到欣慰了。
“笃笃笃。”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玉凌还未起身都知道，是北苒和栾微来了。
“吱呀——”
他轻轻拉开房门，眼神示意两人进来再说。
北苒不由压低了声音道：“哥，你到底在弄什么神神秘秘的？之前你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走了，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还好尼拉贝接着你的话，继续把南境的计划讲了下去……”
栾微则眼尖地注意到屋内还躺着一人，当即问道：“殿下，那位是……”
反正现在玉凌的身份已经用不着再遮遮掩掩，再叫玉盟主显得过于生分，所以私下的时候，栾微索性便改了称呼。
玉凌还没有回答，北苒已经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他肩膀，定格在了玉清玄身上。
短暂的困惑与迷惘后，她便呆在了原地。
“我的分身在壁垒星痕之外找到了爹，只是外面的时间流速与主宇宙截然不同，所以他的寿元已经耗去了大半，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玉凌缓缓道。
栾微怔愕地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这……宗主他……”
而北苒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床榻前。
她看着玉清玄苍老的脸庞，泪水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全靠捂着嘴才没有痛哭出声。
半年多前，当玉凌告诉她玉清玄被太烨星渊的塌陷节点所吞噬的时候，她还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梦游一般地回了九辰门。
直到她走过参合殿，走过膳房，走过演武场，走过闭关的静室，走过宗门每一处熟悉的殿宇和回廊，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内心那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才骤然放大，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那时她没有哭，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就该她去承担那份沉重的责任了。
所以当玉凌对她的状态无比忧虑的时候，北苒却平静地在参合殿里翻阅了好几天的资料，随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了九辰门的各项事务。
从早到晚，日复一日，仿佛一直这样忙碌着，便能忘却所有的悲伤。
在这样近乎疯魔的状态下，加上栾微等人的协助，北苒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便以最高的效率使九辰门重新走上正轨。
期间玉凌多次看望她，想让她休息几天，北苒却拒绝了。
没多久，她就正式接任了宗主之位，并跟玉凌商量好，对玉道仁隐瞒了玉清玄的事情，让他留在登云星好好闭关静修，减少与外界的接触。
大概又过了三个月，北苒的情绪才恢复了稳定，不然看她没日没夜地工作来折磨自己，玉凌都想将她打晕，强制让她去休息。
反正这大半年的时间，北苒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更不会像以前那样，对玉凌眨巴着大眼睛撒娇卖萌。
就像是一夜之间，丢下了所有的幼稚与任性，显得过于沉稳而沉默。
即便玉凌知道北苒没有怪怨他的意思，相反她还极尽可能地帮他稳定北境的局势，但两人的关系难免不如从前那般亲昵。
这样的北苒，让他感到无比担忧和心疼，可每次见面，除了谈公事，他却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去安慰什么。
她成为了合格的宗主，却再也不是玉凌所熟悉的苒儿。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床边哭得双眼通红，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的北苒，玉凌才终于从她身上找到了曾经的影子。
“苒儿……”玉凌走到她身旁，轻轻一叹道：“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哥，我知道你也很……”北苒抬起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好半天才勉强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你已经很辛苦了，是我，是我太没用了……”
“你总说自己没用，其实你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了，不要总是埋怨自己。”
玉凌替她拭去脸上残余的泪痕，温和地道：“在我眼里，苒儿一直都是最优秀、最聪明、最可爱、也最坚强的姑娘。”
“哥，你说起谎话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啊……我跟尘若姐比起来可差远了，她才是最最最……这些的姑娘。”北苒动了动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玉凌见她都有心情开玩笑了，顿时放宽了心，也笑了笑道：“没关系，又没规定最最最……这些的只能有一个。”
“有两个就不叫‘最’了啊……”北苒小声反驳了一句，忽地瞧见自己袖子全被泪水浸湿了，不由捂住脸，颇为郁闷地道：“真是的，说好的以后不哭了，结果又搞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一个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
“啊！”北苒惊得一下子跳起来，第一反应看向了栾微，见他一脸无辜后，才迟钝地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身。
玉清玄不知何时用手肘支撑着身子，勉强半坐了起来，玉凌赶忙扶住他，在他背后放了个软垫，让玉清玄能稳当地靠坐在床上。
“苒儿，爹好想你……”玉清玄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跟小花猫一样的北苒。
“爹……”北苒紧紧地抿着唇，眼泪再一次有些克制不住了，她索性抱住玉清玄枯瘦的身体，将脑袋埋在他胸膛上，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再说。
“那，宗主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再来找你。”栾微也是感慨万千，不过再待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于是他便悄悄走出了静室，正准备顺手关上房门，却听到了玉凌的传音。
“栾元老，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些话得跟你说明。”
玉凌也走了出来，轻轻掩上门，在两人周围设下了一层隔音屏障。
“是关于宗主的情况吗？”栾微心下了然。
“对，我爹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虚弱，栾元老也看到了。此事目前只有我们四人知晓，为了避免危险，切不可走漏风声，我回头也会再提醒下苒儿。”玉凌郑重地道。
“这是当然，只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助宗主恢复？我要是能帮上忙，殿下尽管吩咐。”栾微正色点头。
“恢复元气的话，有道丹之效，再调养十天半月便差不多了，只是我爹的寿元，恐怕只剩下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玉凌叹了口气。
“我记得，好像有很多天材地宝可以延年益寿……”栾微思索着道。
“没有用，在壁垒星痕之外损耗的寿元是不可弥补的，这涉及到时间道则，我对此却近乎一无所知。”
玉凌沉重地摇了摇头，即便他可以催动白光，借助金线吊坠让时间短暂凝滞，但他对其中的原理却并不明晓。
“那……”栾微一时沉默，刚刚见到玉清玄的喜悦再度跌落谷底。
“只有不朽……”玉凌低声自语，他似乎坚定了什么念头，重新抬首道：“这个就先不要告诉苒儿了，我会想到办法的。”
第1629章 变局
南境，南凰星。
午后的阳光与琉璃金瓦交相辉映，房檐上镶嵌的暗金色宝珠华光烁烁，翻新过后的王宫可谓是富丽堂皇，分毫不显俗气，只显出庄严宏伟的贵气。
一年一度的大朝会终于进入了尾声。
文臣武将们陆续从王宫离开，彼此也不搭话，很多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唯一看不出心事的，只有仍端坐在大殿中的蔡烨。
最上首的王座空着，因为南焉河已经称病不出大半年了，所有政事都全权交给了蔡烨这位内务府总管，甚至连朝会都没有露面。
谁都知道，称病是个很扯淡的理由，就算南焉河在世人眼里只是个天赋很渣的幻神修者，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跟凡人一样身患恶疾，可他就是用了这么任性的理由。
当然，在众大臣看来，这病要从一年前一位新进宫的美人儿说起。
据小道消息说，这美人是蔡烨命人送进宫里的，南焉河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终日沉浸于寻欢作乐之中（虽然他以前也是）。
知道内情的人，很清楚南王算是被蔡烨软禁在了宫中，后者给他好吃好喝好玩的招待着，前者只需要安心当自己的傀儡就是了。
但不知道内情的很多老臣，却对此颇为痛心。
于琛几次劝谏未果，竟然还惹得南焉河大怒，不顾众议硬是将他外派到了靠近西境的一颗边远星辰上去，排挤出了中央圈子之外。
不仅于琛，原本受到南焉河重用的很多老臣都或多或少被贬官罢职，比如楚碑铭不再是客卿府府正，而变成了一名普通客卿。
黎恒望被困在了虚空要塞，即便如今边关混沌生物减少，形势不再紧张，但王室也没有再将他调回。
这下，在百姓和低层官吏的眼中，原本有些转变的南王陛下，现在是彻底没救了。
又是据小道消息说，这一年来的波澜起伏，幕后黑手十有**是蔡烨，在升调之间，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控制了朝堂上下，可谓只手遮天，无人胆敢拂逆。
又双叒叕据小道消息，蔡烨跟孤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当道灵族开始控制南境的时候，双方很快便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一边由道灵族镇压叛乱分子，一边由蔡烨潜移默化地收服人心。
如此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很多诸侯也只能无奈地投靠了道灵族。
当然，很多消息真假掺半，平民们只是将其作为谈资，偶尔拿出来显摆一下自己的见识，其实对消息的来源和真实性都根本不去考究。
而对大部分的文武官员来说，既然生活没有变得更差，甚至俸禄还比以前提高了好几倍，那就老老实实接受现实为好。
毕竟有胆量弹劾蔡烨的忠直之士，到头来全都人间蒸发，别说坟头长草，连尸骨都找寻不到。
而这一年来最大的获利者——蔡烨，在今天的大朝会上享受了接近两个时辰的溢美之词，此刻看起来却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独自一人坐在寂静的殿堂里，怔怔地出着神，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没有离开，便无人敢关闭殿门。
不知过了多久，蔡烨无意识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水如一缕凝涩的冰泉，凉至肺腑。
“这上品仙茗，还是微热的时候最为温醇。”
一个人仿佛鬼魂般凭空出现在他对面，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推到了蔡烨面前。
蔡烨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淡淡道：“你不喝？”
“我不爱品茶，像我这种粗人，最爱的就是美酒。”那人笑道。
“所以你在那装模作样地点评些什么？”
“哎，瞧你这话说的，粗人就不能偶尔装回高雅嘛，非要拆穿我是吧。”
“我很累了，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
蔡烨抿了一口热茶，平静地道：“光是支走身边道灵族的眼线，和你见上这一面，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么？”
澹小小看出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轻轻叹了口气道：“宫相，真的辛苦你了，为了……对先王的一句承诺，你所付出的比于丞相他们，还要多得多。”
“这话可有失偏颇，于琛三起三落，到如今还在加岚星受苦，你什么时候也去探望探望他。”蔡烨道。
澹小小挑了挑眉道：“我刚从那边过来，于丞相表示，加岚星的环境相当适合养老，并让我替他谢谢你，帮他挑了个好地方。”
蔡烨嘴角动了动，似是在苦笑。
“不过话是这么说，于丞相还是挺忙的，在楚府正、任小胖和紫定侯的帮助下，将画灵玉挥霍了大半，‘灵策军’现在的人数基本固定在了三千人，如今磨合操练得也差不多了。”澹小小又道。
蔡烨默默地点了点头，从他那面瘫脸上，也看不出欣慰与否。
“还有一个好消息，阵皇前辈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一次，他站在我们这边，因为照老爷子的说法，他看两大灵族不爽很久了。哦，还有我爷爷，也是随后就来。”
蔡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么说，他打算反击了？”
即便蔡烨没有挑明，但澹小小很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玉凌的意思是，拖得久了，人心就真的归顺于道灵族了。如今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刚刚好。”澹小小道。
蔡烨肃然道：“我想和他当面谈谈，因为……此事关系甚大，我不可能拿我几十年的经营和心血去冒险。”
“宫相是担心两大灵族的报复？那大可不必。”
澹小小也罕见地收敛了懒散的作态，正色道：“该做的准备都已周全，若要动，则南境全盘一环都不可疏漏，两大灵族早就默认了三分天下的格局……”
“等等，有人来了。”蔡烨忽地面色一变。
事实上澹小小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说到一半，整个人便如轻烟一般消失无影，这却是从古灵族那边学来的术法，凭灵力、魂力都无从察觉。
蔡烨装作浑然无事的模样，刚举起茶杯，便见一黑影闪现在身侧，随后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
“上面有令，元灵大变，此天赐良机，是时候对善雅公他们下手，控制整个南境了。”
第1630章 换天
同一时间。
当玉凌再度回到屋内的时候，北苒正捧着一枚方印一脸惊愕：“爹，这个是……”
“……灵玺，我族真正的灵玺。”
玉清玄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顿了顿又道：“北度虽然崩毁了，但是我在一块比较大的碎石岛上发现了它，因为时间太长太无聊了，所以能探索的区域我都探索过一遍，灵玺没有丝毫损毁，就是需要用血脉去好好温养……”
玉凌这才想起来，玉清玄之前攥在手里的就是玄灵灵玺，因为星痕外的无序世界空间扭曲，所以空间戒指并不能正常使用，很容易损毁或者弄丢东西，他便干脆带在身上。
也对，若不是靠着灵玺的力量，以玉清玄的身体状况，也很难和镇守在星痕外的道灵族人周旋多久。
“苒儿，好好拿着，既然你已经接任了宗主之位，以后你便是玄灵灵皇。”玉清玄声音虽透着几分虚弱，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啊？我？！”
北苒显然受到了惊吓，险些手一抖将灵玺给扔地上。
“不是，这不还有我哥吗……”北苒不知所措地道。
玉凌摇摇头，代替玉清玄回答道：“不是故意让你担此重任，主要我的分身也试过了，我毕竟不是纯粹的玄灵族人，所以执掌灵玺的时候，必须时刻压制着我的元灵血脉，反倒让我有些施展不开。”
“而且，这枚灵玺已经不是普通的灵玺了，它蕴含了北度最后的本源，你可以运转玄力与它共鸣，自己感受一下。”玉凌又道。
北苒下意识将玄力灌注进去，只觉灵玺上闪过了一道隐微的金红光芒，随后一股暖流就反哺而来，让她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
“咦？”当北苒注入的玄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她惊奇地看到一片浅浅的金光铺展开来，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这种力场……”北苒似乎明白了什么。
“传闻每一个灵族的圣地，都会对其他四族族人产生强烈的排斥，简单来说，灵族道则太强，彼此近乎是水火不容。”
“而现在的灵玺含有最为纯粹的玄灵道则，也会产生这种排斥力场。至于范围么……你回头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试试，这种杀手锏暂且就不要暴露出去了。”
玉凌此时已经压制了元灵血脉，所以还可以安然地站在原地给北苒解说。
“感觉在这种光芒下好舒服诶。”北苒像是发现了新的玩具，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灵玺。
“这是自然，对异族来说是排斥力场，但对玄灵族人来说就是最上等的洞天福地了，前提是你得一直维持稳定的输出。”玉凌道。
“啊那算了吧，我又不是太阳，一直发光发热会累死的吧……”北苒垮下了脸。
“你说你聪明的小脑瓜这时候干什么用了？分个分身在旁边当工具人不可以吗？”玉凌道。
“分身也是我本人啊，我还不清楚我自己吗，这种折磨，她会死给我看的啊！”
“两块糕点的事，说的那么严重做什么……”
“呵……咳咳。”玉清玄不由低低地笑了出来。
“哥！”北苒恼羞成怒，一瞪眼道：“说了那么多，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可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啊？你真的确定你两种血脉不会玩崩吗？”
“不会，等我这次散功之后，用不了多久，我说不准还能模拟出幻灵道则，或者道灵道则来玩玩。”玉凌道。
“等下，模不模拟先不说，散功是个什么鬼？你要干什么？”北苒警惕地道。
“就是散功重修啊，字面上的意思。”
玉凌见北苒脸色都变了，又解释道：“是这样，我现在的修行遇上了瓶颈，就算花大量时间慢慢积累，也不可能超出离道巅峰这个层次，因为路不对。”
“什么意思？”北苒怔了怔。
“我目前虽然已经将三大体系融为一体了，但终归还是有破绽可寻。只有从一开始，就消除这三者的界限，我才可能真正地超脱。”
玉凌正色道：“待我重修之后，就是一套全新的修行体系了，我可能还会用三气境、通玄境去命名，但本质却截然不同。”
“这……很难吧。”玉清玄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道：“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你的修为岂不是……”
“放心好了，我的分身在星痕之外的那几千年，闲得无聊将每个细节都推演了上万遍，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成功，再差也不过是重新回到原路上，不会不进反退的。”
玉凌淡定地道：“况且散功重修这种事，我有经验，又不是头一回。”
北苒忍不住吐槽道：“散功重修对正常人来说无异于自杀好吗！你这种‘我很熟练’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总之，不用担心我。”玉凌道。
北苒已经无语了：“不是我说……好吧，就算你可以任性地折腾，但问题是现在非常时期，你一重修，所有分身都会跟着从零开始吧，要是有什么危险……”
“那要不然你保护我一段时间？”
“可以是可以啦，但我的意思是，不妨等大决战打完了，或者局势安定一点，咱们再考虑这个事情……”
“就是因为时间太紧张了，等到那个时候就迟了。”玉凌注视着北苒的眼睛，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什么迟了？”北苒一脸懵。
“没什么，这战争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我早一点变强，就可以早一点改变战局。”玉凌收敛了所有情绪。
玉清玄看向玉凌，突然传音道：“凌儿，你如果是为了我的寿元，还是不要去冒……”
“不止如此。”
玉凌沉默了一阵，也传音道：“爹，有些事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解释，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会跟你们坦言的。总之，我必须得踏入圣道不朽境。”
玉清玄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好，我等着……如果你很为难的话，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想……你们能好好的。”
“我会的。”玉凌慢慢地握紧了老人的手。
有些默契，便在无言之间。
北苒浑然不觉两人的传音，只是垂头丧气地道：“我也想改变战局啊，奈何我现在还在该死的不灭境后期……”
“已经很快了，我宁可你多花点时间稳固一下境界。”
玉凌指了指她手里的灵玺，提醒道：“你就好好待在北境，当初北度的大部分本源都散入了北境的各个角落，你借助灵玺修炼的时候，它会自动吸收这些本源，对其他武者不会有什么害处，但对你来说本源就集中起来了，修行速度可以大为提升。”
“还有，送你一个礼物。”
玉凌取出混沌王兽送他的彩色晶体：“这是王兽给我的，炼化了它，可以得到最接近于完美的混沌元体，爹也可以借此重炼元身，里面的混沌之气是足够充裕的，你俩要是还用不完就扔给旱伟。”
“那，哥你不用？”北苒问道。
“我不是刚刚才说了，我散功重修的话，用不上这个，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玉凌道：“最后提醒你一件事，爹回来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除栾元老之外，其他族人也别说。我之前在壁垒星痕那边接人的时候，目击者都被我干掉了，其他修者都在法阵里，看不到爹的样子，所以我们把好关，不泄露就行。”
“没问题！”事关玉清玄的安危，北苒还是高度重视的。
“那你再陪着爹一会儿，我去善个后，之前走得太急了，也不知道尼拉贝处理好了没有。”玉凌道。
他径直出了门，来到尼拉贝所在的书房，还没跟他聊上两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在门外。
“星首？”玉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已经离开百蛊星了。
这位孤星的新首领满脸都写着凝重：“出大事了。”
他将一份玉简递给玉凌，同时口中也说道：“南境的事得停一停，我没想到徐师朴竟有如此胆量和野心……元灵族，已经变天了。”
第1631章 推测
玉凌听到“变天”二字已觉不妙，待到他将玉简里的信息快速浏览了一遍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我们在元灵族的暗子本就不多，如今又被徐师朴从上至下地清洗了一番，天元星……反正是不剩下几个有用的暗棋了……”
星首还未说完，便看见玉凌的周围缓缓漾开了一圈空间涟漪，不禁迟疑道：“盟主，你这是……”
“接人。”玉凌言简意赅地道。
“恕我直言，盟主还请冷静一些，令堂等人已深入混沌虚空，如此大海捞针，恐怕……”
“我有办法。”
眼看玉凌身形马上就要虚淡消失，星首赶忙加快语速道：“您要不还是和界主……”
“我已经联系好夜前辈了。”
言罢，玉凌便离开了此地。
星首愣是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不过他也能理解玉凌此时的心情，他要是还能不慌不忙地召集众人开会商讨，那才是怪事。
“星首，到底发生什么了？”尼拉贝更是满头雾水，他刚准备跟玉凌汇报一下刚才的会议情况，却没想到后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又不见人影了。
不过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只是本能地不敢相信，元灵灵皇本身就是离道巅峰强者的情况下，还能出现什么变故。
星首默默地把玉简又递到了尼拉贝面前：“简单来说，元灵族发生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政变，一夜之间，原元灵灵皇莫名失踪，云声婵接任灵皇之位，并且也得到了灵玺的认可，但实际掌权者应当是扶持她上位的徐师朴。”
“不是……这怎么可能？！虽然我修为不高，但总感觉离道巅峰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吧？徐师朴应该没有能力杀掉同级别的高手啊。”尼拉贝顿时惊呆了，以至于他木然地接过了玉简，却并没有去看。
“这场政变的内情估计只有少数人一清二楚，我所掌握的，只有暗子反馈回来的零散信息，其中引起我注意的有以下几点……”
“其一，元灵族虽已腐朽，但作为底蕴深厚的大族，离道巅峰强者肯定不止灵皇和徐师朴二人，不然如何与道灵族相抗？”
“就我所知，撇开深不可测的道灵老祖不谈，光说道灵族五大分殿，道战殿、万法殿、衍星殿殿主都是离道巅峰强者，加上总殿殿主和道灵灵皇，便是五个人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的高手……”
尼拉贝忍不住插话道：“离道巅峰强者想隐藏不容易吧？他们不可能在过往几千年的时间，都不与外界接触。”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所以就算有暗藏的王牌，也最多一两个。虽然这种级别的高手，一两个就足以致命了……”
星首摇摇头，回归了正题：“总之根据蛛丝马迹，我大概可以得出一个推测，这次政变中，元灵族除徐师朴外，还有两个离道巅峰强者出动。”
“元灵族……这么强吗？”尼拉贝喃喃道。
“不完全是，因为我同时也推测出，这两个人想要发挥出离道巅峰的实力，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因为在政变结束后，他们再次消失了。”
尼拉贝隐隐明白了：“的确，从道理上说不通，他们若是实打实的巅峰强者，徐师朴夺权后，正是需要他们帮忙稳定局势的时候。而且这消息我们能推断出来，道灵族那边应该更清楚，再让这两人隐藏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星首接着道：“具体情况我无从得知，但听玉盟主提起过，元灵族有好几位元老曾是离道巅峰的修为，并且从一万多年前的五族大战中幸存了下来，只是境界严重跌落，全靠道丹续命。”
“这些人……很值得怀疑，不是么？”
星首眯了眯眼：“如果以性命为代价，在最后的时刻回光返照，也不是没有可能重归巅峰。唯一的问题在于，徐师朴跟他们许诺了什么。”
“而第二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这场政变有道灵族的影子。”
“什么？！”
尼拉贝再次感到脑袋一懵，连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手里的玉简。
“你是不是在想，徐师朴和万法灵尊素来是死敌，怎么可能联起手来……没错，我也不明白这一点，但是政变前后道灵族的种种做法，真的很微妙，这样的默契让人没办法不多想。”星首道。
尼拉贝的神色很复杂：“比如……赤术星的两族族人忽然发生大规模冲突，性质极其恶劣，元灵灵皇不得不派肃元殿的人前去与道灵族交涉。结果政变发生后，道灵族的长老忽然撤回，肃元殿便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对赤术星的清洗？”
星首摊了摊手：“诸如此类有很多事情，你不觉得道灵族最近半年的动作很频繁么？他们的举动有意无意地，都在给这场政变提供方便，但又非常的隐晦……”
“怎么说呢？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到政变中，但却帮徐师朴解决了一切可能妨碍到他的因素。”
“就连我们在道灵族安插的暗子，这半年一直处于闲置状态，被他们完全排除在行动之外，以至于在此之前我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更无从去干涉什么。”
尼拉贝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以星首对情报那极端敏锐的嗅觉，若是这些消息能早些传回来，他肯定能推断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事后分析就到此为止吧，关于政变的内幕，以及元灵灵皇究竟是生是死，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也没必要去猜。”星首又道。
“所以盟主是去……”
“他和界主大人同行，就算没找到人，自保当是无虞。”
星首平静地道：“应该庆幸，徐师朴的发难虽然让人猝不及防，但总有些变数是他无法算计进去的，可能所有人都低估盟主的母亲了。”
尼拉贝很是惋惜：“本来雪姑娘都当上灵女了，我还设想过最好的情况，假如她和盟主母亲说服了元灵灵皇，也许我们所要面临的阻力要更小一些，但现在……只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吧。”
“呵，尼拉贝，我说的所有人，也包括你我。”星首意味莫名地笑了笑。
尼拉贝明显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仍然没有认识到，元灵族的前任灵女殿下，是个多么厉害的人。”
星首的语气带着几分敬佩：“诚然，在这场权力争夺中，她看似是败了，但不要忘记，她从一开始就是处于绝对劣势的那一方。”
“换作你，在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在被禁闭起来的情况下，能发展出多少势力？又能拉拢多少高手死心塌地追随自己？”
“我……”尼拉贝惭愧地道：“要不是盟主，我可能到四十多岁，也只是苍野部族的少族长罢了……”
“而她博弈的对手，却是离道巅峰的灵皇，和深不可测的大长老。正常人，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但这次，她能在政变刚开始的时候，就迅速做出反应，带着自己的人马杀出重围，从天元星逃脱到混沌虚空中，本就是一个奇迹。这说明，她此前就考虑过徐师朴政变的可能性，并做好了预案。”
“当然，或许有一些运气成分，比如说无极登仙剑忽然窜出来帮忙，再比如说有一位元老出手相助。但元乘药君、半黎器君，还有诸多的真道境长老愿意不计生死地追随她，就跟运气没有一点关系了。”
“如果消息无误的话，她几乎是以最精确的计算，将损失降到了最低，要是盟主能顺利接到人，那么我们无疑会拥有极大的助力。”
“啊，当然，问题也有很多。”星首顿了顿，又道：“玄灵族和幻灵族的人恐怕不太能接纳这些盟友，反之亦然，以后的摩擦肯定少不了。”
“此外，我们面临的还有一个更紧迫、也更致命的问题。”
星首面沉如水：“把度掌门他们再召集过来吧，我们需要好好商讨一下，没了盟主母亲牵制的元灵族，一旦和道灵联手，我们该如何应对两大灵族的矛锋。”
第1632章 重演
“灰遁，帮我联系一下你们的王。”
混沌边缘，玉凌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之后，一团灰气便从中逸散而出，凝形成一只貌不惊人的鸟儿。
它本来是没有灵智的，但被混沌王兽灌注了一丝彩雾之后，它便可以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了。
灰遁鸟微微张开尖尖的喙，发出了无声的啼鸣。
玉凌隐隐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波动传荡了出去，附近的几只混沌生物顿时动作一僵，随后也变成了某种载体，使得这样的波动进一步扩散开来。
就这样由点及面，也不知传出了多远，反正没过多久，一个黑点就出现在玉凌面前，并且很快撕出了一道裂缝。
“玉……凌？你不是刚……”
混沌王兽从裂缝中探出身形，疑惑地望向玉凌，随后又猛地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夜残云。
它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险些直接转身逃离此地。
“等一下，我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报酬……好处可以后面商量。”玉凌道。
他也不等混沌王兽答应与否，紧接着道：“帮我找一批人，他们前不久遁入了混沌虚空深处，其中应该有好几个离道境高手……”
“哦我知道。”
混沌王兽很迅速地给出了回复：“是从，那边来的？”
它抬起手，随意地指了指。
按理说虚空中毫无方向可言，但是混沌王兽自有区分方位的法子。
玉凌却需要费点时间推算，倒是夜残云很快开口道：“是道宇星系过来的没错。”
“是不是有五六百人？”玉凌又问道。
“五百……六十一。”混沌王兽很精确地道。
对它而言，数量这种东西，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瞬间明了。
“有人追杀吗？”
“有。”
“他们在哪？带我们过去。”玉凌心神顿时绷紧，也顾不得去问更具体的信息了。
就算徐师朴亲自追杀，他也必须去救人。
“好。”混沌王兽本就不会复杂的语言表达，所以很干脆地抬手一划，制造出了一道狭长的裂缝。
这种真·举手之劳的事情，它倒是不会讨价还价，因为在它潜意识里，还对玉凌残存着几分畏惧和几分感激。
“有‘人’帮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夜残云与玉凌一同跨入裂缝中，若有所思地望着王兽那模糊的轮廓。
“夜前辈有什么话想说？”玉凌道。
“混沌生物……瓶中界里是没有的，这种无序的生命很奇特，当它有了有序的理智，潜力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夜残云一边感受着空间的变幻，一边意味深长地道：“也许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将它培养起来，离道巅峰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不朽……就看它造化了。”
玉凌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他还没有心情去考虑那么多，只是很讶异，夜残云对混沌王兽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空间穿梭只在一刹那，当跨出裂缝的时候，四周混沌之气的浓度猛地翻了几番，几乎化作了实质，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它的流动。
这样的环境可能对不灭境高手来说都十分难受，玉凌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反倒有种如鱼得水的惬意。
“有点，偏差，但就在，附近。”混沌王兽说道。
“谢谢。”玉凌的魂力感应范围内也出现了很多人的影踪，看在混沌王兽如此配合的份上，他便抽调出了几缕白光，送给它当做报酬。
“夜前辈，我们走吧。”
一场血战，已近在眼前。
……
“你们这群人，还真是锲而不舍啊，老夫掐指一算，这都追出上千星里了。不是我说，这也太不像话了，有本事把徐师朴给老夫叫过来，老夫作为镇族之宝都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虚空中，某个喋喋不休的声音如苍蝇一般，一直萦绕在众人的魂海里。
不得不说，无极登仙剑虽然是友方阵营，但这废话神功却是无差别杀伤，攻击力是不高，但胜在持久啊。
执剑的云梦蝶却是自始至终平静如水，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追兵上。
“元老，您已经帮了我们一路了，后面的就交给我吧。”云梦蝶停下了步伐，转身面向那无穷无尽的追兵。
晃眼一看，那黑压压的追兵如海潮一般，让人望之便心生绝望，但仔细看去，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傀儡。
真正的追兵，只有十人而已。
“殿下，这种话，还是由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比较合适。”
元老温和地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慨然，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
“已经将他们引开了这么远，殿下还是去和元乘他们汇合吧。”
他伸出手，苍老的面容上竟现出几分飞扬的神采，洒然笑道：“顺便，向殿下借剑一用。”
云梦蝶握紧了剑柄，一时沉默。
原本五百多人的队伍，一路走一路分散，到现在，他们这一支只剩下了三十几人。
而所要面临的追兵，却是数以万计。
某种程度上，她的计划如愿了，因为应洹只盯着比较重要的人物，所以根本没有分头去追的打算。对他来说，只要云梦蝶一死，便大功告成。
而对云梦蝶而言，也只剩下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呀？你们这个样子，让老夫很难办啊。”无极登仙剑不知所措地斜了斜剑尖。
“殿下，没有时间了，无论是从任何角度考量，你都不该留在这里。”元老注视着云梦蝶，无声地叹了口气。
“……”云梦蝶依然沉默。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她很清楚，若是把无极登仙剑交给元老，对方将会燃尽最后的生命之火。
理性与情感如乱麻般缠结在一起，让她的心神有如被千刀万刀凌迟，却依然在这样的痛苦中保持着清醒。
追兵，已近在咫尺，必须得做出抉择了。
“元老，有的时候，即便是绝境，也可以多想一种办法的。”
云梦蝶轻而缓地传音说着，目光却坚定而决然。
她双手重叠，掌心朝上，仿佛虚托着重若万钧的事物，脸色霎时间一片苍白。
点点微光在她掌指间氤氲流转，宛如醉人的萤火。
无极登仙剑不由自主地剑尖朝上，悬浮在云梦蝶身前，仙灵之气和微光交相呼应。
“诶，这样不行的吧，你这不是……”剑灵连忙叫道。
“原初道则没了，再修炼回来便是。人的性命，却不会再有第二次。”
云梦蝶的脸庞被仙光映照着，雪白得几乎透明，眉目间一片淡然。
“殿下……”元老想要拦阻，却被无形的气场逼退了开来。
那是云梦蝶的原初道则全力绽放后的灿烂。
“小心！”
应洹远远地就察觉到了那惊人的气息，脸色陡然大变：“快退！”
然而他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线。
感受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云梦蝶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但她仍然强自支撑着没有昏迷过去。
因为凌儿还在等她，她要活着，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时间突然像是静止了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慢得不可思议。
“娘。”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在唤着她。
凌儿吗？这是……幻觉？
云梦蝶迟钝地想要转过头，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下一秒，一道人影闪现在了她的面前，仅仅一指点在无极登仙剑上，便打断了她的灵力运行。
温暖的白光在眼前漫开，将她即将破碎的原初道则强行黏合在了一起，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而静止的世界，也恢复了正常。
“应洹，又是你。”
玉凌顺势握住剑柄，转身冷冷地望向那声势浩荡的追兵。
第1633章 行踪
历史仿佛再一次重演，当看到玉凌的这一刹那，应洹顿时感到头皮一麻，浑身血液都冰冷了下来。
他可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休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将一身修为恢复了七八成，一转眼又撞上了这煞星。
之前玉凌就可以轻易地将他重伤（虽然也有他故意扩大伤势，好逃避责任的因素在里面），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家伙恐怕更不好对付了。
更让应洹感到心惊肉跳的是，玉凌旁边还有一位看不出深浅的白衣男子，乍一看很容易把他当普通人忽略过去，但应洹转念间便猜到，这个人很可能是那位古灵族的神秘强者。
连大长老都只能和对方打个平手，他再留在这里保不准会有性命之危。
只要回去如实禀告的话，大长老应该能理解他这次办事不利……的吧。
应洹已全无斗志，果断传音道：“撤！”
其他几人虽然感到十分憋屈，但也心知肚明再待下去不过是徒然送命，只有一人愕然道：“应殿主，这……就这么退走，如何跟大长老交代？”
“崔长老，容我回头跟你解释，现在没时间了，你快把傀儡都收回来。”
应洹言语间，已开始构建一道空间门户，打算带着众人挪移离开。
即便他的反应和行动已是相当的迅速，但在夜残云的眼里，却慢如龟爬。
他随意地弹出一道黑光，双方的距离就像是不存在一样，那空间之门还未完全凝形，就瞬间崩塌成了一个黑洞。
包括应洹在内，十人之中没有一个看清楚夜残云的动作。
他们只是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中感受到，这个人的修为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上限，似乎大长老都没有这等诡异的手段。
“这么急着走？我可没允许你们离开啊。”夜残云笑了笑，一片最深沉的暗色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看似很缓慢，其实瞬间就已经将所有人封困在内。
“这是什么妖法？”
崔长老忽然间眼前一黑，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甚至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原本宇宙虚空就是一片漆黑，但元灵修者都是灵力、魂力兼修，所以通过魂念感知，黑不黑也不影响。
现在这种感觉却大不一样，他的意识好似被单独抽离开来，关押在黑暗的小匣子里，就连周围无比浓郁的混沌之气都被完全隔绝。
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又有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黑暗里潜藏着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化作异物侵入他的魂海，贪婪地吞噬着他的魂魄。
无论是什么修为，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也别无二致。
“崔师兄……我说过，我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会让你好过……”
崔长老的耳畔萦绕着一个女人癫狂的笑声，他感觉脖子好像被无数根干枯的发丝缠住，然后一点点勒紧，可他却偏偏无法挣扎。
痛，刮骨剖心的痛。
明明他已经感应不到自己的四肢，无法做出任何动作，但剧痛还是莫名地传来，似乎有人在一点一点撕咬着他的身体。
“滚开，你早就死了！”
崔长老又惊又怒，完全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
虽然他不是精研幻术的高手，但基本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可是这样真实的幻境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连修为一丝一缕的流逝他都能清晰感知到。
不行，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
自从踏入离道境以后，他还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神的阴影。
傀儡……他闭关整整百年，用尽各种珍稀材料炼制成的战傀呢？
就算把它们全部毁掉，也要从这黑暗里冲出去！
……
就在崔长老跟空气斗智斗勇的时候，夜残云已经饶有兴致地盯住了那九万只傀儡。
它们本来长得有些奇形怪状，但这一刻宛如排兵列阵一般迅速组合起来，仅仅一秒时间，便搭建成了一个百米高的庞然大物。
它有着近似人形的轮廓，但没有五官，只有一只幽红的竖眼，也没有手掌，只有两个如钻头般的尖锥，更没有脚掌，从小腿部位就被无数红色的丝线缠绕，末端宛如流苏般垂落而下，无风自舞。
啧，变形金刚么？
玉凌对那稀奇古怪的造型表示无法吐槽。
“有点意思，这就是外界的傀儡吗？感觉有必要收藏起来研究一下。”夜残云风轻云淡地说着，仿佛没察觉到那庞大傀儡的竖眼中正在汇聚能量。
玉凌刚捏到一半的光字诀顿时就停下了，毕竟这招一出，对面那傀儡铁定要完，拆起来倒是很容易，但变成一堆废铜烂铁的话，可就堆不回去了。
“所以……那几个就那么晾着？”
玉凌指了指远处中邪一般的十个人，他们跟僵尸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都木无表情。
“离道高手不好杀，只有他们自己都以为自己死了，那么才可以在真正意义上抹杀掉他们。”
夜残云很随意地道：“那几个弱一点的应该快不行了，刚好让他们作为养料，喂喂我早年养的一只天魔，它只差一点就可以褪去魔身，登临神境了。”
……玉凌都快忘了，别看夜残云看起来如真仙般超尘脱俗，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玄魔界界主，瓶中界的第一大魔头啊。
就算弹指间，他就可以把应洹和崔长老之外的八个人轻松解决，但夜残云更多考虑的是，怎么可以让这些人死得更有价值。
“那这边就交给夜前辈了。”
玉凌看了眼那只胡乱对虚空发动攻击的巨大傀儡，感觉局面已经完全被夜残云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果换做他出手，倒也可以轻松解决，但问题是傀儡会散架不说，应洹估计又能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反正这次，玉凌是不打算放他活着回去了，彼此的立场都无可转圜，没必要心慈手软。
“玉凌，我想跟你说个很严肃的事儿。”还被他捏在手里的无极登仙剑忽然开口。
“说。”
“我饿了。”剑灵理直气壮地道。
“哦，我也跟你说个很严肃的事，研究表明，饥饿可以使人的头脑更加清醒，并且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思考更加敏锐，适度的饥饿可以提高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工作效率。”
剑灵顿时懵了：“是……是这样的吗？谁做的研究？”
“我编的。”
“老夫特么差点就信了！”剑灵被噎得仙灵之气都紊乱了。
玉凌已经来到了云梦蝶面前，随手将无极登仙剑丢到一边，轻轻按着她的脉门，传音道：“娘，你接下来三个月不要再动用道则之力了，否则会伤及根基的。”
“好。”云梦蝶目光柔和地应了一声，感慨万千地道：“本以为上次一别，可能好几年都见不到你了，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境遇下，提前和你重逢，却也说不清是福是祸了……”
“这次，娘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当然。”云梦蝶浮起了淡淡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温暖。
“还有元老，这回真的多亏了你的帮助。”玉凌紧跟着又行了一礼。
“我只是站在我认为正确的一方。”元老平和地道。
玉凌沉默了少顷，正色道：“我现在最想知道一个问题，灵皇陛下……到底在哪里？”
第1634章 不解
“说实话，我也并不知晓。”元老摇了摇头，涩然传音道。
“那这场政变……到底是怎么回事？”玉凌也没感到太多的意外，转而又问道。
“你离开之后，元老就去闭关了，还是由我来说吧。”
云梦蝶的面色有些沉重：“首先可以肯定一点，徐师朴为了夺权，起码谋划了上百年，甚至更久。我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以前的很多举动都是在为政变做铺垫。”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他暗中的筹谋，呈现在表面上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此之前，我其实也不太相信，徐师朴会有这么大的野心，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个很理智、很沉着的人，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把元灵族看得比他个人的未来更重要。”
“就算我们都看错了他，但有件事却说不通。徐师朴的年纪比父皇大得多，如果他真的野心勃勃，那早在父皇身为灵子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就该有所动作了，为什么他却放任父皇登上了皇位？”
“而且，父皇地位尚未稳固的那几年，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那时徐师朴并没有夺权的意图，而是表现得兢兢业业。”
“他一步步埋下了很多暗棋，硬是隐忍到了现在才翻脸，我就觉得很奇怪，难道眼下这个节骨眼有什么很特殊的意义么？”云梦蝶显得很疑惑。
玉凌却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云梦蝶接着道：“总之，那天晚上，曜华殿首先发生异变，随后我看到九道银黑色的光柱从上元宫各个角落里喷薄而出，在天幕上连成一片，宫里的防御阵法全部失效，就连空间道则也因之扭曲混乱。”
“我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就冲破禁制离开了庭院，第一时间通过我特制的传讯符联络上了一些人。”
“那个时候好多人还并不清楚怎么回事，我直接下令让所有人汇合。”
“幸亏我之前请蒙初阵君设计了一套感应传送阵，虽然是一次性的，但值此紧要关头，我也就直接启动了，否则在徐师朴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我们这些人想汇合在一起是绝无可能的事。”
“这个传送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自成坐标体系，以我的原初道则为阵眼，无视空间节点，即便元乘被困在十几重阵法里，她也能被传送到我附近。”
“最凶险的是小雪，从她好不容易逆转局面当上灵女之后，我就让我控制的两个离道灵仆暗中护卫着她。”
“那天晚上，足足有四个离道长老意欲取她性命，就连灵仆都遭受了重创，我若是发动阵法再晚一点，只怕就不知是什么结果了。”
云梦蝶叙述的时候虽然很冷静，但从她微微攥起的拳头来看，她的心底显然有些后怕。
“后来，我们试图冲破屏障离开上元宫，情形却不太理想，好些臣服于徐师朴的长老们闻风而来，包围了我们，还好徐师朴不知去了哪里，不然就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
“还有我呀，老夫也帮了忙哒！”无极登仙剑又屁颠屁颠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邀功讨赏。
“元老都没说话，你在这蹦得挺欢啊。”看它这模样，玉凌本来还有些许感激，现在也根本说不出口了。
倒是云梦蝶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地道：“确实要多谢剑灵前辈，因为最后是靠它破开了屏障，还有元老帮忙击退了许多强敌，我们才得以脱身。”
“所以说嘛，你真的不考虑报答一下老夫吗？”剑灵使劲地在玉凌眼前晃来晃去，刷着存在感。
“等我心情好了再说。”玉凌一巴掌将它糊到一边。
“……只是可惜，我的人还是被清洗了很多，这一路追杀，如今更是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云梦蝶抿了抿唇，语气里没有悲伤，可玉凌却能感受到她浸入骨髓的歉疚与疲倦。
虽说他现在已经能完成一定条件下的“复活”，但最起码得有一些媒介，比如与当事人密切相关的物品，或者说遗留的残魂。就这样凭空复活，他是根本办不到的，而天元星暂时又回不去了。
玉凌只能拙劣地转移话题：“我已经和混沌王兽达成了合作，待会儿就让它帮忙找找，把虚空里的其他人也送过来。”
“混沌王兽？你找到它了？”云梦蝶估计是从雪清泠那里听来了一些消息，很快反应了过来。
“嗯，以后我们可以调动大量的混沌生物，足以组成一支特殊的大军。”玉凌道。
“这倒是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云梦蝶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开来，沉吟道：“前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主要是看，以后应该怎么办。”
“根据我的推测，徐师朴那天晚上不见踪影，很可能与父皇的失踪密切相关。”
“如果父皇被他传送到了壁垒星痕之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有些艰难地说道。
“应该不会，因为我刚从星痕外回来，一切都很平静，没看见什么异常。”玉凌皱了皱眉。
一直安静旁听的元老也开口道：“我们当年做过这样的事，以我的经验来看，也不大可能，星痕外面的时空是无序混乱的，这样的传送会把徐师朴也一并卷进去，他不会冒这个险。”
“等等，凌儿你说你去了星痕之外？”云梦蝶怔然地注视着他。
“我让分身去的。”
“不是，那种地方分身和本尊没有任何区别，一旦分身殒命，整个人就彻底被抹杀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死在了外面？”
“这个……我有办法可以从本源上隔断分身和本尊的联系。”
涉及到白光，玉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道：“还是先说正事吧，这宇宙虽大，但能困住离道巅峰强者的地方屈指可数，如果不是星痕之外，灵皇陛下还可能在哪里？”
面对这个难解的问题，云梦蝶和元老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嗜魔星。”
一念及此，云梦蝶忽然思路就畅通了：“我从未去过那里，但徐师朴曾在嗜魔星闭关苦修百年，一举突破到离道境，他有很多时间在那里慢慢布局，比如……隐藏一支暗势力。”
“而且他没能将你带回天元星，便主动请罪卸任，闭关隐退，地点……又是嗜魔星。”
“加上那里本就是个环境极端恶劣的地方，关押了许多有重罪的囚犯，为此设下的阵法不比上元宫少，可谓是遍地杀阵。”
“这么说来，确实极有可能。”玉凌微微眯起眼睛，考虑着要不要和夜残云一道，去把元灵灵皇救出来。
毕竟离道巅峰强者距不朽只差一步，除非是化道或者寿命枯竭，否则徐师朴再强十倍，也没能耐杀了他，最多就是将他暂时困住。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主要还有一个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云梦蝶又道。
“什么？”
“我听小雪提起过，徐师朴对你的态度……很奇怪，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但从情理和逻辑上来说，在明知以后不死不休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道理坐视你一步步成长。”云梦蝶缓缓道。
“因为他对娘承诺过，不会杀我？”
“肯定不是这个原因，说实话，他当年欠我的人情可有可无，这两者之间完全是不等价的。”
“那……大概是因为，他不敢杀我吧。”玉凌很随意地道。
云梦蝶全当他在说笑，无奈道：“总之，徐师朴的很多举动我都不太明白，先回百蛊吧，眼下时间紧张，必须得立即进入战时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