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谈判
战斗刚刚打响，就以一面倒的状态很快结束了。
虽然这些幻灵族元老一万个不想承认，但现实却残酷地甩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即便众人不要脸面地联手，也仍旧无法对抗玉凌。
明明只是一个刚破入真道境的修者，却强悍得宛如站在了这个境界的巅峰，这就是三大体系兼修的作用么？
可是这世上，似乎没有人能复制这一奇迹了。
所有人都看向幻灵灵皇，等着他的答复，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沉默。
玉凌倒也不急着催他，只是淡淡说道：“还在等吗？你们控制的暗棋不会发挥什么作用了，包括罗洄之，包括方景成，早在这之前我就做好了对策。”
幻灵灵皇没有说话，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脸色一沉，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枚传讯符。
符纸的末端燃烧着，传出一道疲惫而焦急的声音：“陛下，北境众多高手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出现在了祖星屏障外，一顿狂轰滥炸，还有好些南境的阵法大师配合着破解，现在是灵女殿下他们在勉力坚守，但恐怕支撑不了半个时辰了！陛下你们那边顺利吗？”
幻灵灵皇攥紧了传讯符，直直地盯着玉凌，其他幻灵族人也听到了这些话，一时间满脸的难以置信，几乎抑制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乱涯桥明明还在我们手里……”
“难道他们从逆云海绕过去的？可是这也不应该啊！”
极度的惊愕与慌张中，众人看着玉凌平静的脸庞，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如果后路被断，那他们这些孤军又能在北境奋战到几时？
更何况，他们这么一大群人竟然都对付不了玉凌一个人，连幻乙琉璃塔都落入了他手中！
“度掌门前些日子回来了，他在逆云海中发现了一条不太稳定，但勉强可以凑合着用的通道。”玉凌轻描淡写地道。
幻灵族元老木然而立，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祖星救援，但转念一想，玉凌怎么可能放他们走？
就算他们拼死一战，也许能跟玉凌同归于尽，可是这有什么意义？这只是玉凌的一个分身罢了，完全就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这时，玉凌也接到了一个传讯符，里面的声音稳重而清晰地传出：“宗主，我等已赶到九辰门，夺回了参流星传送阵控制权，与北苒少主取得了联系。”
这是傅越秦在汇报战况。
随后紧接着，传讯符里就传来了北苒恶狠狠的声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明明就是我夺回的，你们只是凑巧碰上而已！”
然后她话锋一转，又甜甜地道：“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那边怎么样了？等我片刻，我这就带人杀去百蛊！”
玉凌也不管周围的幻灵族人是什么表情，直接对北苒道：“我这边不用来了，你去雪峰那边帮忙吧，刚好也近。”
“么得问题！等我好消息。”北苒说完便麻溜地中断了传讯。
场中再度安静下来，但一个又一个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却渐渐超出了这些幻灵族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就好像是被重重包围的棋子，无论如何也无法盘活这场棋局。
安瑞卡甚至从蛊王宫里走了出来，没有一个幻灵族人胆敢阻拦。
“你在这守着，我领着人和炼火宗剩余的高手汇合，去把北境扫荡一圈？”安瑞卡随意地说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下午吃什么一样，但背后却隐藏着残酷的腥风血雨。
这似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幻灵灵皇终于沉声说道：“你让围攻祖星的北境武者们停战，我们便可以谈一谈。”
“陛下……”
众人都面色复杂，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是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玉凌没有杀掉无定和神泽两位真君，本身就是一种表态，表明他并不想和幻灵族不死不休。
他们知道这多半是看在灵女殿下的面子上，可是这个面子应当也到此为止了。
在大多数幻灵族人的认知里，玉凌终究属于元灵族，是怎么都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对象。
就算他和道宇星系毫无关系，可是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元灵族看一看吧？只要他去了，在血脉亲情久而久之的感化下，他难道还会站在灵女殿下这边？
所以没有人看好和谈，更没人看好未来的发展。
“陛下，不妨这样，只要玉凌答应停下对祖星的围攻，我们可以边谈边拖时间想办法，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一位幻灵族元老悄然传音道。
幻灵灵皇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等待着玉凌的回复。
出乎他意料，玉凌很爽快地激活了一张传讯符，跟玉清玄讲述了这边的情况。
玉清玄也干脆利落地道：“和谈再好不过，但我们暂时不会撤军，如果一天之后，谈判仍然没有任何结果，我就会带着大家直接攻破祖星屏障，等占领了十七域全境再说。另外，不用试图指望潺风星等地的援军，他们现在正自顾不暇呢。”
幻灵族元老拖时间的想法顿时破灭了，在这场还未开打便已经结束的“战争”里，他们已经使尽了计谋，可事实证明，再精妙的计划都要建立在强悍的实力上，无论是高手数量还是高手质量，目前的幻灵族的确无法与北境相抗衡。
只有幻灵灵皇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什么心绪。
“请吧灵皇陛下，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玉凌抬手示意。
幻灵灵皇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玉凌又有意无意地瞥向几位幻灵族元老：“诸位也一起吧，相信你们的地位足够代表全族上下了吧？”
几人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从玉凌身边走过，顺便还扶起了无定阵君和神泽魂君，一行人灰溜溜如丧家之犬。
“其他的长老们，也请你们不要随意走动，最好就守在门外，可以么？”玉凌环顾全场。
废话，瞧你这架势，不可以也得可以吧！
幻灵族众人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脸色黑如锅底，跟一群守卫一样站在书房外的院落里，虽然玉凌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可是谁都能感应到他覆盖整个蛊王宫的魂力，恐怕他们一举一动都在玉凌掌控之中。
房间内，玉凌不急不缓地斟好了茶，一人倒了一杯，像是招待老友一般，礼数上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是之前应付东境魂师时锻炼出来的。
“地盘和资源，哪个你们更需要？”
玉凌没有说废话，第一句便直指要害。
正常人肯定会回答都想要，但如今幻灵族是失败者，他们只能被迫做一个选择。
一位幻灵族元老嗤笑一声，冷冷地道：“你能提供我族所需的资源？恐怕占据整个无涯都不一定够！”
“呵，这位元老志存高远啊，我不妨直白地告诉你，南境目前有南映檀前辈坐镇，他兼修了玄力和灵力体系，目前既是不灭境巅峰，也是真道巅峰。而西境呢，隐藏着一个古老的大宗门，有两位混沌境强者坐镇，你们哪来的信心横扫无涯？”玉凌微讽道。
“不可能！两大灵族怎么会允许无涯出现混沌境武者？！”那位幻灵族元老震愕道。
“信与不信，你们大可以试试啊，我纯属好心提醒，免得你们在西境损兵折将，还不知道死因在哪里。”玉凌淡淡道。
幻灵灵皇目光一闪道：“两三年前，西境异象吸引了不少北境武者前往，就跟这个古老宗门有关？”
“没错。”
“他们和道宇星系的关系是？”
“这个就暂不方便透露了。”玉凌道。
幻灵灵皇也没有追问，事实上他猜也能猜到。如果那是两大灵族扶植出来的宗门，肯定不会如此藏头露尾，双方的关系八成是死敌。
“那你的态度？”幻灵灵皇注视着玉凌的眼眸。
“我说了灵皇陛下便会信么？”玉凌淡淡地道。
“我只是不确信，五年之后，十年之后的你是否依旧不会改变心意，而且……”幻灵灵皇缓缓地说着，忽然毫无征兆地传音问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玄灵族人？”
第1476章 真相拼图
北境，华云星。
身着一袭深紫长袍的荀柒默默地站在镇魔塔下，仰头望着塔顶，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绍叶堂已经消失很久了，现在的华云谷完全掌控在荀柒手里，起初也有一些反抗和纷争，但在幻灵族的帮助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烟消云散。
以至于今日清晨，荀柒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独属于华云谷宗主的服饰，戴上了黑底金纹的发冠，但全宗上下竟无一人敢站出指责。
显然，众人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荀柒身份的变更。
最主要的是，荀柒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到了不灭境，而且亲手杀了一位不服气的元老，这杀鸡儆猴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其实华云谷由于人数繁多，成分也比较庞杂，真正死忠于绍叶堂的长老弟子大概只占据十分之一的人数，而荀柒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拉拢了一批独属于他的班底。
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华云谷的实权长老，做的事情远比绍叶堂多得多。
华云谷众人唯一不满的是，荀柒竟然臣服于幻灵族，而且随着信息的逐渐展露，众人又发现了一个无比惊人的事实
那个隐藏在北境的最大内奸，当年出卖了强攻乱涯桥计划的人，就是荀柒。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然而没等他们表示抗议，幻灵族高手便突然出现在华云星，控制住了场面。
现在的华云谷，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重要职位被幻灵族人占据，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也基本都被种下了魂印。
唯有荀柒，身为不灭境武者，只是发下了魂誓，因为真魂境的魂印根本无法束缚他。
但幻灵族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在形势尚不明朗的时候，荀柒就表达了投靠之意，对他们的计划也全力配合，只有幻灵灵皇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提防荀柒，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幻灵灵皇的担忧兴许毫无来由，但未尝没有道理。
事实上，荀柒的身份远比表面上要复杂得多。
镇魔塔旁，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黑衣身影，他似乎是个面目英朗的中年男子，但很奇怪的是，即便将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不一会儿也会全然忘记他的长相，似乎这个人隐隐然已超脱世外，不被任何规则所束缚。
“见过星卫大人。”荀柒恭敬地朝中年男子施了一礼，还未直起身来，又有一个青衫男子从虚空中踏出，平静地问候道：“熙长星卫，好久不见。”
“徐大长老，没想到这次竟然惊动了你。”熙长星卫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目光闪烁。
“不是说北境这边出了些变故么，加上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便想着亲自来看看。”徐师朴道。
“徐长老动作可真快，我走的时候，听说你还在天元星处理一些事务，没想到却比我先到？”熙长星卫有意无意地试探地道。
“我也刚来。”徐师朴瞥向荀柒，直接问道：“荀长老……哦，现在该叫你荀宗主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来找你麻烦么？”
“清晨的时候，凭借两位大人留给我的神物，我曾隐约感受到一丝隐伏的杀机，对方的实力很强很强，但很快，这道气息就消失了，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露面。”荀柒道。
“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个人应该是九辰门门主北玄，不过他比我预想中要冷静得多，以他不灭巅峰的实力，想杀你最多两三招的事。”徐师朴淡淡道。
荀柒不由悚然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之前离生死大劫仅有一步之遥。
“鱼儿不咬钩，以徐长老之见，下一步当如何？”熙长星卫皱了皱眉。
“这位北门主应该已经走了。”徐师朴微微闭上眼睛，魂念一瞬间扫过了整个华云星。
“奇怪，他如何能预卜先知，发现这是我们所设的局？”熙长星卫沉吟道。
“如果他同样也是真道境巅峰，凭借些微蛛丝马迹，也许可以预感到凶险。”徐师朴神色淡然。
熙长星卫瞳孔一缩：“徐长老是在怀疑……”
“疑点太多了，首先太烨星渊一役，九辰门传闻是被提前封堵在了通道内，没参与后面的夺宝，所以没太大损失，但这未免太巧了。而且能重创卷洋，导致他现在还在血池里沉睡静修的人，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这位实力最强的北门主。”徐师朴缓缓道。
熙长星卫听到后半句，不禁皮笑肉不笑地道：“徐长老知道得可真不少。”
“最关键的是，北玄是西联盟主云承的父亲，但这两人所用的都是假名，我还没来得及调查，云承在祖星究竟是什么身份。”徐师朴微微眯了眯眼。
在情报方面，他已经对族里的那帮饭桶无可奈何了，他们也就是对道灵族盯得比较紧，偶尔关注一下无涯的重大新闻，但对乱尘那边基本不管。唯有之前长庚星君算出祖星有大凶之兆的时候，灵皇派云梦蝶过去查看，只是这整个过程都非常草率，连计划都懒得制定，全当给灵女殿下历练了。
而后来幻灵族出世，元灵族倒是提起了警惕，但族里高手大多各忙各的，合道修者又破不开祖星屏障，所以这方面的情报简直少得可怜，甚至主战主和都能一直争吵到现在，徐师朴觉得每次开会商讨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所以这次，他打算先斩后奏了。
“这个我已经查到了，云承应该叫玉凌，来自祖星明域，之前是玉家的小少爷。至于北玄……应该叫玉清玄，很早之前就离开祖星来到无涯了，也不知道他如何突破你们设下的祖星屏障的。”熙长星卫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但徐师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神色甚至让熙长星卫觉得有些可怕。
毕竟徐师朴可以说是元灵族数一数二的强者，道灵族这边只有灵皇陛下和万法灵尊能与他相比拟，一旦他动怒，这威压甚至让离道境后期的熙长星卫都有些承受不住。
“玉、清、玄？”徐师朴近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熙长星卫小心翼翼地问道，反正他完全没听说过，还不如北玄的知名度高。
“问题大了。”徐师朴面无表情，沉默了良久之后，突然说道：“重新制定计划吧。”
“啊？”熙长星卫惊愕地望着他，眼看他们布好的局就要收网了，结果徐师朴轻飘飘一句，就想让他们推翻重来？
“原来的计划没有必要了，可以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徐师朴顿了顿，沉声道：“玉清玄，就是玄灵族余孽，这点，我二十多年前就确认无误了。”
“什么？！”虽然早有怀疑，但听到徐师朴如此笃定地说出来，熙长星卫还是感到心脏猛地一震，几乎从胸腔里蹦出来。
“但是玉凌的事情……”徐师朴的眸光阴晴不定，良久才道：“他由我来处理，可以么？”
“哈，徐长老出手，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有必要么？我倒是觉得，如果玉清玄的身份确定，我们两家应该联手先把九辰门解决了再说，当然，那位西联盟主也不能留。”熙长星卫总感觉徐师朴隐瞒了什么，但又不好明说。
“这就不劳熙长星卫费心了。”徐师朴淡淡道。
熙长星卫又对荀柒招招手：“去把那些长老的尸体处理了吧，之前想循着里面残留的玄力气劲找到那位玄灵族余孽，现在没必要留了。”
“等等，还是留着，未必只有玉清玄一人，当年的某些事尚有疑点，我还要再观察观察。”徐师朴道。
熙长星卫似笑非笑地道：“徐长老，说起这个，当时死在镇魔塔周围的那些长老，怎么有些像是元灵族动的手呢？为了查明这件事，防止伤害到我们两族的关系，我可是耽搁了好久，虽然没有什么结果便是了。”
“与我族无关，熙长星卫无需多虑。”徐师朴并不想多提，转而道：“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后面的分工吧。”
“没问题，徐长老安排便是。”熙长星卫表现得很大度。
毕竟这次，徐师朴也算是提供了最关键的情报，熙长星卫总算是对灵皇陛下有个交代了。
第1477章 坚决与勇气
和幻灵族的谈判并不顺利，但也算是在玉凌的意料之内。
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利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冲突，最重要的是，双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对北境武者来说，幻灵族终究是曾经的五大灵族之一，谁都知道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重新站在世界的巅峰，如果不趁着现在占据上风的时候，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消灭，不然等到幻灵族出现离道境修者之后，北境就无力抵抗他们的侵略了。
所以除去极个别死忠于玉凌的下属，其他修者都不会理解他为什么要在形势大好的时候选择和谈，如果处理不当的话，祖星修者对玉凌的敬仰更是会转化为失望。
而对幻灵族来说，这同样是极其憋屈的一件事，原本精密无漏的计划硬生生被玉凌粉碎，同时粉碎的还有称霸北境乃至无涯的梦想，就算玉凌许诺给他们再多的资源，也无法弥合这样的落差。
可以想见，只要给幻灵族休养生息的机会，三年之后五年之后，一旦有合适的机会，他们肯定会再次反扑，而且双方如果处在和平状态，肯定免不了互相的往来，这就更方便他们光明正大地渗透。
这似乎是个死结，以至于双方谈了半个时辰，矛盾不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来越尖锐冲突，玉凌索性走出房门外，留给幻灵灵皇等人一些内部讨论的时间，而他也需要安静地独处一阵，再理一理头绪。
周围的幻灵族人都齐齐把目光投向玉凌，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估计也猜到这番谈判没什么结果。
玉凌懒得搭理他们，自顾自坐在庭院的长椅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紫尘若浅浅的笑容。
犹记得在森罗域，她温柔而不舍地望着他，语气坚决地说着：“我会等你回来，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
当时玉凌打断了她，跟她说，没有还是了。
从上次离别到现在，倒是没有三年五年，甚至连一年都没有，但是她已经为他等待了太久的光阴。
也许对很多修者来说，几年并不算什么，闭个关就过去了，但在紫尘若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四五年的时间便足以占据她生命的五分之一。
玉凌本来很欣慰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但等到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之间有待处理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让他感觉，这丝曙光很快又要沦入无尽的黑暗中。
无数方案在玉凌心底划过，但都被他一一否定，直到他忽然有些厌倦，只想放空思绪，静静地出一会儿神。
但没过多久，四周突然有些嘈杂，随后一道轻轻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玉凌，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玉凌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夕阳柔和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半边发丝染成淡淡的金色，那一双明眸仍然温柔如水。
“尘若，你怎么……”玉凌立即起身，微微有些愕然。
“两位南境的阵法大师送我过来的，顺便，我见过你父亲了呢。”紫尘若笑了笑，眼睑微垂，又轻声道：“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承担，所以我就来了，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一起努力。”
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了手。
玉凌微微一笑，只觉得心底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仿佛黯淡的夕阳都绚烂了起来。
已经离希望只差最后一步了，纵然有千难万险，他也不会再回头。
“走吧。”他握住紫尘若的手，也不顾周围那群幻灵族人的目光，拉着她转身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几人正在激烈地争吵，几位元老分成了两派，彼此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只有幻灵灵皇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听着。
门口的光线突然被挡住，这些幻灵族元老都没有在意，只有幻灵灵皇霍然抬头，看着神色平静的玉凌，以及他身旁微微抿着唇的紫尘若，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幻灵灵皇敲了敲桌面，幻灵族元老们这才渐渐地安静下来，看到紫尘若坐在一旁，不禁惊愕道：“灵女殿下，你怎么来了？！”
紫尘若只是平静地望向幻灵灵皇：“父皇，早在你起兵之初，我就和紫淮元老以及明虚药君谈过了，他们和我打了个赌。”
幻灵灵皇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并没有打断自己的女儿。
“赌约的内容是，如果您这边胜了，我此后将依从族里的安排，再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但如果您没有完成原定的计划，紫淮元老和明虚药君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如今，他们表示愿赌服输。”紫尘若道。
她话音刚落，一位幻灵族元老便怒声道：“灵女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
紫尘若直接打断道：“紫际元老，请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出卖我族利益’之类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听我说完，可以么？”
她的语调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平静之中自有一种凛冽的威压，紫际不由得呼吸一窒，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明明同是真道境高手，而且他还早突破一些，可是不知为什么，紫际却感觉真打起来，他未必是灵女殿下的对手。
紫尘若又将目光挪回到幻灵灵皇身上，声音微沉：“父皇，事已至此，总是要寻求一个出路，不是么？而且，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
“依你之见？”幻灵灵皇不置可否地道。
紫尘若正色道：“目前的症结在于缺乏互信的基础与合作的必要。但想必几位元老心里也清楚，我族如今已退无可退，北境这边本可以一鼓作气将我族逼上绝路，但选择和谈，这便是他们的诚意。”
她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几位元老，加重了语气道：“也许是因为我很早之前就离族，生活在十七域的缘故，我其实不能理解诸位的优越感由何而来。一万年前属于幻灵族的辉煌早已破灭了，我们现在只是一个盘踞于乱尘、无比孱弱的族群，莫说是与道宇星系相抗，就连无涯四境之一的北境，都在实力上远超我等。”
“纵然身怀灵族血脉，也不代表其他人便是可以肆意践踏的蝼蚁，除了仗着融于血脉中的道则，让我们修炼得更快，有一些外族无法模仿的手段，但这又如何呢？我们是比他们更聪明，还是比他们更勤恳？都没有。”
一位元老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紫尘若抢先一步道：“不要急着反驳我，人族是靠着什么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是灵族血脉吗？并不，那个时候还没有五大灵族。”
“是智慧，还有创造，这才是人族成为霸主的根基，在这一点上，灵族和其他人是平等的。就比如栗炎族的那些发明，无论是飞行器，还是对讲机，在它们出现之前，几位元老可曾预想过世上会有这样便捷的东西？”紫尘若注视着他们。
几人哑口无言。
“所以，请收起这毫无缘由的优越感，我们，至少是现在的我们，还没有可供高傲的资本。”紫尘若淡淡地道：“也请元老明白，和谈，不是我们的让步，而是他们的让步。”
一片沉默中，紫尘若握着玉凌的手微微紧了紧，这让他明白，她看似在这里侃侃而谈，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幻灵灵皇忽然叹了口气，打破了寂静：“那么回到正题，尘若，你刚刚说的两点症结，可是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紫尘若抿了抿唇道：“也不算是解决的办法，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
“没有合作的目标，便会限于内斗的泥淖，但我们其实有共同的敌人，这点，父皇你应该心知肚明。”
“没有互信的基础，是因为北境和我族彼此间都很陌生，并且怀揣着敌意，要想化解，比较缓和的方法就是联姻。”
紫尘若似乎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目光坚定得没有一丝摇摆：“如果我嫁给玉凌，双方的冲突由我们两人从中斡旋，很多事情都可以调解。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愿，也是最佳的解决途径。”
玉凌不由心中一震，他没想到紫尘若会当着亲人的面，如此直白、如此坚决地表露了心声，也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几句话，是她多少次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灵女殿下，你……你未免把此事想的太简单了！”一位幻灵族元老气得浑身发颤，拍案而起。
玉凌不动声色地把紫尘若护在身后，冷冷地望着他道：“那阁下有何高见？尽管直说。如果你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那说明你从心底就根本不想好好解决这件事情。”
第1478章 我愿意
屋内一片寂静，良久才有一位元老谨慎地开口道：“其实撇开别的因素不谈，灵女殿下的建议倒也中肯，只是……”
他看了一眼幻灵灵皇，后者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揣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这位元老便接着说道：“只是在外人看来，岂不就像是我们委曲求全，以和亲的方式换取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这对灵女殿下太不公平了。”
“没事的，我不在乎。”紫尘若轻轻地摇了摇头。
些许闲言碎语，对她来说全然不值一提，因为她知道相熟的人只会祝福她和玉凌，而不熟的陌生人在暗地里说三道四，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请这位元老放心，我不会亏待尘若。”玉凌握着她温软的手，神色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
幻灵灵皇好似一瞬间变得无比疲惫，他稍稍往后靠着软椅，目光落在紫尘若身上，沉声问道：“尘若，你真的决定了？”
紫尘若微微颔首，缓缓道：“还望父皇成全。”
一秒、两秒、三秒，长久的沉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流淌得无比缓慢，慢到每一秒都像是一年。
紫尘若抿着唇等待着，这是她离希望最近的一次，即便素来冷静的心绪，也免不了变得患得患失。
她终究不能像某些敢爱敢恨的姑娘一样，可以将族人、家人弃之不顾，只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她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那个将爱情当做全世界的年纪。
她是幻灵族的灵女殿下，有着她不可逃避的责任与义务，所以她期盼着父亲的认可，渴望着有一天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温馨和睦地吃一顿晚饭，渴望着她可以和玉凌手牵着手，走在祖星书院的林荫小道上，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玉凌似乎看出了紫尘若复杂的心绪，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像两颗顽固的礁石，面对着四周无穷无尽汹涌而来的海水，沉默无声地伫立在迭起的风浪中。
幻灵灵皇的目光缓缓挪到了玉凌身上，他的眸中一瞬间闪过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好对她。”
紫尘若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有些错愕地望着父亲，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可是陛下，灵女殿下怎么能嫁给一个元灵族人？这……”一位元老睁大了眼睛，震惊地道。
“行了，此事告一段落，待广灵算好良辰吉日，再来好生筹备婚事。”
幻灵灵皇站起身来，绕过长桌走到玉凌两人面前，一脸肃然地理了理紫尘若的衣领和袖口，细心地抚平了每一丝褶皱。
“爹……”紫尘若不自禁唤了一声，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以至于她不敢再将后面的话说下去，不然她很怕泪水会汹涌而出。
幻灵灵皇却笑了笑，笑容透着罕有的温柔：“你娘如果能看到这一天，她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他伸手抚过紫尘若的发丝，轻轻地道：“我们的尘若终于是长大了，也不需要我的庇护了。其实好几年前我就想过，以后究竟会是哪个臭小子有幸得到我女儿的喜欢，我看来看去，却觉得族里没有一个年轻人能配得上你。”
“我就想着，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绝对不能有一点含糊和将就。他一定得对你很好很好，比我更好，也一定得非常非常优秀，比我更强，这样才能接过我的担子，照顾你，保护你，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人或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出现，直到那一天，元儿跟我说，你喜欢上了一个来自明域的少年。”
幻灵灵皇的笑容中显出复杂的意味，但却渐渐变得释然。
“时间过得真快啊，仅仅五年的光阴，就改变了这么多，我可能真的老了，成为了一个不听劝的老顽固，不仅让自己痛苦，还让你也跟着痛苦。”
“说来真的很对不起你娘，当初明明说好的，她为族里牺牲了自己，我留着照顾好你们。可是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让你一个人在冰冷残酷的森罗域中煎熬，还认为这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固执地让你按着我规划好的路走了十几年，自以为对你好，却从来没有真正顾惜到你的感受。”
“所以现在，该我放手了。”
幻灵灵皇转过头，注视着玉凌道：“玉凌，你愿意尽你一生，好好照顾尘若，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吗？”
玉凌望着紫尘若，她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眸子里隐隐浮着一层雾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心头汹涌的情感。
“我愿意。”玉凌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地球上的时候，作为朋友的伴郎见证了一个神圣的时刻，那掷地有声的誓词犹然回荡在记忆深处。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便脱口而出：“我愿意，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她都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伴侣，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永远永远。”
虽然玉凌不是一个喜欢用言语证明感情的人，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会少掉任何一句誓言。
爱一个人，本就应该说出来，而不应该等到错过了才遗憾后悔。
幻灵灵皇深深地望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只是沉默着，把紫尘若的手递给了玉凌。
两人十指相扣，紫尘若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滑过脸颊。
她哭着也笑着，忽然紧紧地抱住玉凌，声音虽小却无比坚定：“我也愿意。”
一众幻灵族元老不禁面面相觑，即便是之前反对最激烈的那位元老，见着此情此景也再说不出半句言语。
幻灵灵皇无声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的心里涌起无限感慨，最终默默地转身走出了门外。
他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从理智来考量，这并不是最利于幻灵族的选择。
可是他也累了，一直以来他都作为灵皇陛下，不断地牺牲与妥协，直到唯一的女儿都变得疏离如仇雠。
就任性一次吧，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不是幻灵族灵皇。
他坐在玉凌刚刚坐过的长椅上，静静地望着满庭芬芳，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平静与宁和。
明明未来还充满了未知数，充满了种种难以调解的矛盾与冲突，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解脱了。
只是这样温馨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静便被打破了。
一位西联长老匆匆地跑了过来，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即便她被一层层的绷带与纱布包裹着，但鲜血还是滴滴答答地一路淌落。
“盟主、盟主！出大事了！”
西联长老无视了院子里的一堆幻灵族人，直接冲到了房门前，急声高呼。
这个时候玉凌刚和紫尘若分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怎么了？”玉凌心底一沉，涌起了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是华云谷的亲传弟子车栩，她刚刚突然传送出现，浑身是血，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跟盟主说，然后就昏迷过去了，我们给她喂了好多颗丹药，但却消解不了她体内的强大气劲，只是勉强吊着一条命……”西联长老以最快的语速说道。
第1479章 去留之间
车栩？她怎么会突然……
玉凌第一时间望向周围的幻灵族元老，紫际不禁一脸错愕地道：“你确定是华云谷？华云谷在我们的控制下，没有什么变故啊？”
他虽是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但心里也预感到了不妙，当即激活了一张传讯符，想要问清楚荀柒是怎么回事。
结果十几秒过去，传讯符对面都没有任何响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紫际的脸色沉了沉，又不死心地启用了二十多张传讯符，毕竟荀柒怎么说也是一个外人，遇到变故了还是自己人最靠谱。
但出乎他的意料，族人们也全无回应。
这么多人同时失联，这就很恐怖了。
“看来只有这个小姑娘知道真相了，先把她救醒吧。”幻灵灵皇走进屋，一指点在了车栩眉心，运转起了完整版的凝魂术。
而玉凌也同样按着车栩的脉门，将一缕缕玄力传输过去，又给她喂了几颗起死回生的丹药，慢慢化开那浑厚的药力。
不多时，车栩的脸色终于从惨白的状态恢复了几分血色，体内残存的气劲被玉凌一扫而空，而她的气血小循环也被续接起来，渐渐地弥合了那足以致命的伤势。
“咳！”
车栩露出痛苦之色，一歪头咳出一滩黑血，睫毛颤了颤，终于苏醒了过来。
“你们……”
她刚一睁眼，看见视野里一圈的人头，不禁一阵发蒙，有点被吓着了。
“车栩，你是从华云谷逃出来的么？可以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玉凌尽量缓和了语气，免得刺激到车栩。
车栩却像是傻了一样呆呆地望着他，毕竟此刻的玉凌恢复了本来面目，让她感到十分陌生。
好在她那无比灵敏的嗅觉发挥了作用，车栩很快反应过来，随后便瘪着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道：“都死了、都死了……”
紫尘若立即施展了一个清心术，声音柔和地问道：“小妹妹，你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解决。”
她的每一字都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车栩濒临崩溃的情绪忽而平稳了不少，虽然她还是一抽一抽地哭着，但已经可以组织出有逻辑的语句。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因为前段时间宗门完全被幻灵族控制了，弄得乌烟瘴气的，我就索性接了个宗门任务，在外面呆着。”
车栩低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周围全是幻灵族人，只是看到他们莫名脸色一黑，不禁吓了一跳：“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你接着说。”紫尘若安抚道。
“噢……总之，我任务刚进行到一半，宗里忽然发布命令，让全体外出的弟子以最快速度赶回去，说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由于我跑的比较远，都到西境了，所以应该是最迟回到华云星的一批。”车栩在清心术的作用下冷静了许多，言语也流畅起来。
“我刚从传送阵出来就感觉气氛不对，因为之前重要的几个传送阵，都是由幻灵族人把守的，方便他们随时切断对外交通，但我回宗的时候，却全都变成了一些不认识的长老，他们身上……怎么说，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就是感觉从骨子里便和我们格格不入。”车栩说着说着，便苦恼地挠了挠头。
玉凌的目光不禁凝重了几分：“然后呢？”
车栩道：“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也没敢声张，只是偷偷摸摸地去找我师父，也就是向长老。结果门童跟我说师父在开会，我就问起我师兄师姐他们，结果他们都不在。”
“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蹲在院墙外面一直守到了深夜，终于等到我师父回来了，他好像很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刚打算跳出来跟他见面，一道黑影忽然从拐角处闪现，和我师父打了起来。”
“但其实也就是两三招的工夫，我什么也没看清，师父的头颅就……就滚了出去，几乎快滚到了我脚下，我……我真的好难受。”车栩的脸色又有些发白，她虽然对向煜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对方待她也还算不错，陡然见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凄惨地死在面前，这冲击力险些让车栩当场呕吐出来。
但她当时硬生生忍住了，因为她清晰地知道，一旦她发出任何一点动静，下场不会比她的师父好到哪里去。
“对方没有发现你吗？”紫尘若问道。
如果按照她的猜测，那应该是两大灵族的人，他们都兼修了魂力，在境界远超车栩的情况下，她无论如何收敛气息都逃不过的。
“应、应该发现了。”车栩紧紧地揉着衣角，呼吸略有些急促：“他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走出了两步，随后荀柒长老就出现了。”
虽然荀柒已经登上了宗主之位，但车栩显然还没改过口。
“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很快就走了，但我却发现荀长老之前所站的位置多了一块小小的令牌，可以启用宗门内部一座隐秘的传送阵。”
“可惜我太没用了，好不容易潜行到了这处传送阵附近，却还是在最后一刻被人发现了，他只出了一招，我的保命灵物就全部碎掉了，甚至我几乎以为我已经被断成了两截。”车栩心有余悸地道。
“荀柒他到底是什么意图？”玉凌皱起眉头，感觉有些看不懂了。
本来他以为荀柒是投降幻灵族的叛徒，然后随着车栩的描述，又感觉荀柒真正的投靠对象是两大灵族，但等到把整个事情听完……玉凌也拿捏不准了。
幻灵灵皇沉着脸色道：“这个人……比我预想中隐藏得深。”
紫尘若也凝重地望向玉凌：“荀柒是敌是友暂且不论，目前最紧要的是，两大灵族已经行动起来了，华云谷应该落入了他们的掌控，我族族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的脸上现出几分黯然，周围一圈人也陷入了沉默。
只有车栩茫然道：“什么‘我族族人’？你、你们是幻灵族？！”
她吓得一蹦而起，险些夺路而逃，还好玉凌把她拦住了，摆了摆手示意她镇定一点：“他们不会害你，你别慌，现在要对付的敌人已经变了。”
幻灵灵皇直接问道：“玉凌，你对元灵族的事情知道多少？”
玉凌摇了摇头道：“恐怕让你们失望了，我还没去过道宇星系，很多只是道听途说。但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元灵族**得比较严重，倒是道灵族一直积极地关注着无涯这边，上次太烨星渊的事情就是道灵族所策划的，这次很可能也是由他们主持，但不排除元灵族也会派几个人参与进来。”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对西联长老吩咐道：“去把雪姑娘请来，就说有非常紧急的事情。”
“遵命！”西联长老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即行礼告辞。
玉凌又拿出传讯符，赶紧联系玉清玄。
好在祖星那边一切如常，玉清玄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凌儿，怎么了？”
玉凌几句话把华云谷的变故一说，又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道灵族的计划是什么，但他们一向谋定后动，一旦对华云谷下手，恐怕很快就会全面铺开，控制整个北境。九辰门现在的处境极度危险，祖星那边先不管了，你们赶快回参流星带大家转去登云，再慢一步恐怕就来不及了！”
玉清玄不禁沉默了一秒：“果然出事了么？我本尊之前就走了一趟华云星，本来想杀掉荀柒救出绍叶堂的，结果莫名感觉一阵心悸，最终还是回了参流星。你别担心，该准备的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让他们出发，但是凌儿你呢？你不走吗？”
“我先留下。”玉凌冷静地道：“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处理，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跟来。”
即便隔着千山万水，看不见玉凌的表情，但玉清玄仍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禁有些焦急地道：“别冒险，你就算有元灵族血脉，但这世上同族相残的事还少了吗？而且来的很可能是道灵族啊。”
第1480章 局后的算计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跟他们硬抗，主要幻灵族还在这里，他们人数太庞大了，而且完全没有准备，总得想好对策再说。”玉凌道。
玉清玄不由一阵沉默，他倒是没心思管幻灵族的死活，可是想到那位性格温柔又知情达理的儿媳，他不禁有些犹豫：“我先让本尊带着九辰门动身吧，然后分身和你汇合。”
玉凌却劝阻道：“不行，万一来的是掌控道则的强者，分身也没有任何意义。不用担心我，最多再过几个时辰，我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就走，不然的话我倒是走的爽快，西联恐怕就保不住了。”
他忽然想到五年前，他也是如此狼狈地带着一大帮子人逃离封灵星，而如今，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无涯星系的巅峰强者，可在两大灵族面前，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历史的车轮似乎又转回了原点，这一次所面临的险境愈加让人窒息。
“……”传讯符对面的玉清玄没有回复，直接在沉默中中止了这番交流。
玉凌望着手里黯淡的传讯符，有点担心玉清玄会不会做什么傻事，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玉凌能感觉到，这位父亲真的很在意他。
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玉凌直接抬头看向幻灵灵皇，沉声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车栩一路传送过来，恐怕也花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可供我们转圜的余地不剩多少了。”
“九辰门准备去哪儿？”幻灵灵皇的神色也布满了阴霾。
“西境的一颗星球，比较隐秘，但你们现在再召集族人，往那边撤退，恐怕是来不及了。”玉凌道。
毕竟幻灵族人之前为了广泛地渗透北境，几乎将能用的族人全面撒网，铺开到了各个家族、宗门，现在要让这些身处几百上千星里之外的人短时间内赶回来，可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事，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岂不就是明摆着给两大灵族当靶子么？
“算了。”幻灵灵皇当即摇了摇头，强自冷静下来：“走是来不及了，况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刚刚看了一下，我族负责华云谷的几个合道境长老命简还在，说明两大灵族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但九辰门……还是撤退为妙，道宇星系不会给他们任何生路。”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声呼喊：“玉凌、玉凌你在这里吗？”
玉凌一回头，看见雪清泠从半空中匆匆落下，几步便冲了过来，而她一向冷静而缺乏表情的脸庞，竟也显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这位是……”幻灵灵皇迟疑地望着她。
“她叫雪清泠，是我母亲的徒弟，也是……”玉凌还没介绍完，雪清泠便径直开口道：“我刚刚收到了师父传来的消息，她说徐师朴离开天元星了。”
“徐师朴？元灵族大长老？”玉凌心中一震。
他虽然知道一旦涉及玄灵族，道宇星系就会提起一万分的重视，但……这一来就是整个元灵族数一数二的强者，还是太夸张了吧？？
雪清泠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略有些讶异地望着他：“你、你突破了？”
玉凌一阵无言，刚想说现在是关注这种事情的时候吗，便听到雪清泠神色凝重地道：“怪不得，我忘了告诉你，晋入真道境会触动血脉中的道则，整个元灵族都会有所感应，而皇族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真道强者了，所以他们肯定会非常重视这件事……”
玉凌更加说不出话，合着这突发事故转了半天还是他的锅？但也不至于惊动徐师朴吧？
“徐师朴亲至北境？”幻灵灵皇的心神也沉入了谷底。
“是的，正因为他走了，师父才能跟我一口气传递一大堆消息。目前族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动身，但离道巅峰强者几乎一个念头便可跨越万千星河，距离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构成障碍，我们恐怕没有时间了。”雪清泠语速飞快。
几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原本以为只是时间紧张，现在看来……直接原地等死就行了是吧？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次性说完吧。”玉凌叹了口气。
“这次应该是道灵族布的一个局，而我族大部分人都不太关心，只有徐长老参与了谋划，但很多事他都没有向族里传达清楚，灵皇陛下对他太信任了，由得他全权负责。”
雪清泠顿了顿，又继续道：“之前关于对待幻灵族的态度，族里争论不休，徐长老一直没表态，但据师父对他的了解，此人权力**极强，年轻时便野心勃勃，只是后来逐渐趋于谨慎，想尽办法保持道宇星系的现状。不过一旦有变数出现，他也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所以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道灵族的举措，根据我师父得到的部分消息以及她的推测，道灵族会将幻灵族高层清洗一遍，以达到绝对的控制。”
“目前来说，灭族是不现实的，因为幻灵族擅长渗透与藏匿，最多像当年那样逼得他们被迫自我封印，没有什么斩草除根的解决办法。而如果能得到幻灵族的助力，道灵就可以在接下来的两族争霸中占据绝对优势。”
“至于徐长老，他显然会尽一切可能破坏道灵族的计划，他这次亲自前来北境，应该出乎了道灵族的预料，所以他即便扭转不了整体大局，但在个人实力上是占优的，足够他做很多事情，比如……”
雪清泠看了幻灵灵皇一眼，后者的脸上早已是乌云密布。
“比如，在你们这些皇族成员被逼入绝境的时候，给你们一条隐秘的生路，但却不给予更多的帮助。这样徐长老表面上不用跟道灵族撕破脸，暗地里却掌握着一张绝好的底牌，作为光杆司令的你们不得不活在阴影里，处处仰赖徐长老，以待合适的时机重新掌控幻灵族。”
“以上都是我师父的分析，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雪清泠最后补道。
旁边的车栩已经快晕了，一脸懵逼地弱弱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我就感觉，这些人心真脏。”
玉凌默默地思索了片刻，越想越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而且他们一开始装作对无涯不闻不问的样子，故意放任幻灵族全面渗透，等到消弭了北境的反抗力量，才在最后关头收网。相当于幻灵族一番经营，却平白为他们做了嫁衣，可以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住整个北境。”
“真是好算计。”幻灵灵皇冷笑一声，更多的却是苦涩。
他苦涩的是，即便他们想明白了其中所有关节，可大势已去，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力挽狂澜？就像是提早预知了未来，却终究还是不得不按照既定的宿命走下去，这才是更加悲凉的。
“你师父……可真厉害，若不是她分析出背后的这些勾当，恐怕我到死才能明白过来。”幻灵灵皇神情复杂地看着雪清泠，明知道这是一个正宗的元灵族人，可他现在却兴不起半点敌意。
“我还没有说完。”雪清泠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努力地搜寻了一下记忆，终于想起了什么，“师父的建议是，短时间内恐怕来不及扭转大局了，只能将计就计。”
“你们提前下达命令，让幻灵族做好准备投降道灵，尽量避免损失。然后你们这些高层元老分成两部分人，一部分逃亡西境，另一部分人隐秘地逃亡西境。前者要冒着绝大的风险，因为徐师朴不一定能在道灵族的追杀中救走你们，就算救走了，你们也得跟着去元灵族，与他虚与委蛇。”
“后者人数不能太多，作为保留幻灵皇族血脉的火种，或者说后手，从秘密通道逃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去，随后那颗星辰会彻底隐匿，这一部分人恐怕要在那里生活好几年，直到外界形势再次大变。”
雪清泠肃然道：“你们最好立即做决定，因为道灵族很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虽然没有离道巅峰强者，但应该也会出动一两名星卫，仍然不是你们所能抗衡的。”
“你的师父，为什么会帮我们？”幻灵灵皇审视着雪清泠的神情，后者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直接答道：“因为她也需要一个可靠的盟友。”
幻灵灵皇默然不语，半晌后静静地望向玉凌：“那你呢？我打算让元儿、文儿和尘若还有一位元老去那个安全的星球，你是走是留？”
玉凌还未回答，雪清泠便先一步道：“玉凌，你得留下。”
“你一走，西联就全完了，但你留下，不会有事。”雪清泠笃定地道：“徐长老当年欠我师父一个人情，他说以后会答应她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师父一直留着，她甚至没有恳求徐长老解除族里对她的软禁。因为徐师朴是个重诺的人，只要你别表露出敌意，他就不会杀你。”
第1481章 寥落
玉凌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点点头道：“那就这样。”
紫尘若不禁担忧道：“但你还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相当于把希望全然寄托在徐师朴的一念之差，这种掌控道则且自身超脱道则的强者，是可以将一个人的存在彻底抹杀的，分身之法也毫无用处。”
玉凌冷静地摇摇头：“只能赌一把了，况且按常理讲，今后将是道灵族把控北境，徐师朴一个人可控制不了一整个家族或宗门，所以留下我，元灵族就还可以争取西联和炼火宗，但如果我死了，定然是由道灵族的人接手。”
虽然他对元灵族毫无好感，但在别人看来，他终归和他们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徐师朴可不会知道，玉凌暗地里已经和天穴宗、化尸族等一大堆反道宇星系的势力“勾结”在了一起。所以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会尽可能争取玉凌的支持，这样的话，北境就不算是全部落入了道灵族之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玉凌的玄灵族血脉不能暴露。
他默不作声地运起栾微教他的封印之法，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封住了玄灵族血脉。
这一刻，仿佛有一种莫名的东西从他血脉中抽离出去，虽然大循环还在运转，但玉凌却感觉体内的力量无比陌生，就像是生命都不完整了一样。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现象，但还是感到空落落的难受，一时半会儿有些适应不来。
雪清泠上下打量着玉凌，微微颔首道：“这样就没问题了。”
幻灵灵皇提醒道：“可是你之前已经暴露过你的玄力特征了，恐怕元灵族还是会有所怀疑。”
“怀疑免不了，但终归没有证据，毕竟天底下性质霸道的武道功诀多的是，我的这部功法也是其中之一。”玉凌道。
紫尘若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这一别，又要几年呢？”
原本以为当幻灵灵皇终于点头许可的那一瞬间，她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玉凌在一起了，但没想到后脚就传来了接二连三的噩耗。
她其实很想和父亲一起，如果真按雪清泠的师父推测的那样，那她以后说不定会隐藏在天元星附近，有很多机会和玉凌见面，即便处境艰难，但她不在乎。
只是紫尘若也知道，父亲不会同意。
因为她是幻灵族灵女，作为灵皇仅有的三个孩子之一，她必须得和两位哥哥肩负起更加沉重的责任，保留幻灵族的传承和希望。尤其是，她是皇族年轻一代中唯一的真道境高手。
“不会很久的，相信我。”玉凌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决心。
“希望下次见面，不会落后你太多吧，真的很想有朝一日继续和你并肩战斗。”紫尘若轻声道。
玉凌半开玩笑地道：“那我倒是希望再见面的时候，最好什么都解决了，就用不着战斗了。”
紫尘若却笑不出来，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事不宜迟，我走了，保重。”
玉凌把一份内部的详细星图递给她，传音道：“你们就按上面的路线走，传送阵地点和启用方法我一并标注了，不要再给第三个人看见。”
“好。”紫尘若接过星图，又看向了幻灵灵皇。
“尘若，这个，你拿好。”幻灵灵皇似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双手托着一个锦盒，郑重地递到了紫尘若面前。
“这是……”即便隔着锦盒，紫尘若也感应到了什么，不禁愕然地望着父亲。
“此去生死未卜，若是不幸到了最坏的情况，就由你接任灵皇之位！”幻灵灵皇沉声道。
紫尘若望着锦盒，一时沉默。
“如果这是您所希望的，我必不负所托。”
良久之后，她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双手缓缓地接过幻灵灵玺，如捧着千钧沉的寒铁，那般的谨慎庄重。
玉凌与一众幻灵元老都静静地站在一旁，见证着这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性的时刻。
随后众人又来到了蛊王宫的内部传送阵前，当看到紫尘若等人消失在银光里的时候，玉凌忽然感到一阵怅然与失落，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更多是在安慰她，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在几年时间内推翻道宇星系的两座大山。
惟愿她一切安好吧。
他又看向幻灵族剩下的这些人，除了一位元老跟着离开了以外，其他人都在。
虽然留下可能会面临极大的风险，但幻灵族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空前的凝聚力，他们甚至是在谦让中强行推出了一位资格最老的元老，硬让他随着紫尘若离开。
“你们做好准备之后，也该动身了。”玉凌道。
“你就在西联等着？”幻灵灵皇问道。
“不一定，我得先联系一下我父亲。”玉凌刚取出一张传讯符，就看到另一座传送阵光芒大放。
那是玉凌专门给九辰门留的通道，直到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光芒散去后，出现的赫然是玉清玄、北苒、栾微等人，但这并不是全部，传送阵仍然在忽闪忽闪，送来了一批又一批人。
玉凌不禁愣了愣，感觉这架势，几乎是把整个九辰门的人都搬来了吧？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如果两大灵族找不到玄灵族的影踪，说不准会一怒之下把整个九辰门都灭掉，还不如统统带走。
玉清玄一句废话都没有，走下高台便看着玉凌道：“我们一起走吧。”
他又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幻灵灵皇，于是稍稍颔首示意了一下，紧跟着道：“要不都一起？”
“我们得走另一条路。”幻灵灵皇摇了摇头。
“为什么？”玉清玄不解地道。
“是这样，我长话短说吧。”雪清泠直接把新得到的消息以及云梦蝶的分析整理归纳了一下，又给玉清玄传音复述了一遍，因为传音比正常说话快，节省时间。
虽然雪清泠尽可能说得简单明了，但这庞大的信息量还是让玉清玄有点头晕，反应了一阵才道：“所以凌儿你要和雪姑娘留在这里？可是万一……”
“总要有个人留在这里照看的，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玉凌肃然道。
玉清玄就像是刚刚的紫尘若一样，沉默了下来。
理智上他知道玉凌说的没错，可是他真的很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玉凌了。
身为父亲，本应该由他来保护子女，可在这最危急的关头，竟然还要凌儿做出牺牲来为他们断后。
“对了，你的分身呢？”玉凌岔开了话题。
“已经融入本尊了，这种时候分身没有什么意义。”玉清玄回答了一句。
“是啊，我还有个分身在炼火宗，短时间内也赶不回来了，所以我还不如留下。”
玉凌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幽冥的那个分身，他已经接收了那边的记忆，所以难免有些奇怪。
按理说分身都找到天穴星了，还有赵澜在，应该有很大几率可以回到阳界啊，怎么到现在都没点动静？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玉凌见玉清玄还在犹豫，便直接快刀斩乱麻地启动了传送阵：“你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玉清玄看到玉凌的面庞模糊在朦胧的银光中，忽然心如刀绞，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把他打晕一并带去登云星。
当然，这样的话，西联肯定保不住了，那是玉凌所不能接受的结果。
“哥，你这个大骗子，说好的一起走呢！”北苒怒气冲冲地想要跳下传送阵。
栾微叹了口气，一把抓住北苒，同时紧紧地盯着玉清玄：“宗主，不要做傻事，少主有元灵皇族血脉，他安然无恙的概率很大，但我们如果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宗主你一死，我族就毁于一旦了……”
“栾爷爷，这是我哥，我做不到这么冷血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都不想让他冒险！”北苒死命地挣扎出栾微的控制，眼中浮起了一层薄雾，泪水忽而滑落眼眶。
她想要冲出传送阵，但玉凌却略带严厉地道：“玉北尘，你还听不听话！”
北苒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被玉凌叫全名，这意味着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趁着北苒愣住的时候，栾微赶紧把她拽了回来，深深地凝望着玉凌，传音道：“灵子殿下，你……千万保重。”
光芒闪过，一行人便消失在了高台上。
“你们也跟着走吧。”玉凌对九辰门的其他人摆摆手。
众人一批一批离去，直到幻灵灵皇也传送离开，周围突然间安静得可怕。
玉凌环顾了一圈，除了雪清泠，这里再无他人，一种难言的孤独感突然悄无声息地滋生，直到蔓延了四肢百骸。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心底一震，似乎有某种被隔断的联系突破了壁垒，重新出现在他的感应里。
第1482章 屏障前的人影
半个时辰前，幽冥天穴星。
当玉凌的分身从漫长的时空长河中苏醒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通圣桥。
刚才在桥上的某一刹那，阴阳两界贯通，分身这边也同样接收到了本尊这段时间的记忆，当即意识到了情势的紧迫性。
所以他没有在天河通圣桥过多逗留，径直去往了天穴的位置。
那位云深前辈也离开了，事实上对方从未真身来此，按他的说法，他晚了一步，已经被排斥出了这片宇宙，只能在特定的时刻魂念神游，与幽冥发生短暂的交集。
而通圣桥恰恰是一个特殊的节点，玉凌不知道其他人在桥上有何际遇，但毋庸置疑的是，它承载了一部分大道，而且不仅仅局限于“有”之道，所以在时间与空间堆叠在一起的情况下，发生什么神奇的事都不值得讶异。
也许之前的人绝口不提通圣桥上的经历，倒也未必是避讳什么，很可能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述，那是一种超乎感官的体验，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虽然玉凌没有得到任何宝物，但这一趟通圣桥之行，带给他的东西却比天底下再稀世的宝物都要珍贵。
因为它足以改变玉凌的命运。
他在最后的十秒内，回到过去的时间线做出了某个抉择，但这一段记忆却被他刻意地遗忘了。
只有连自己都不知晓，才不会暴露给那位掌控命运之线的老者。
玉凌已经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犹记得上次在东境，集自桢跟他好一番长篇大论，试图说动玉凌为道灵族的理想而奋斗。
其中集自桢提到了一个人，让玉凌印象深刻。
那个真名不曾为人所知，自号天一的道灵族老祖。
身为当世第一强者，此人却并不贪恋权势，反而致力于改变宇宙即将重置的未来，即便是万法灵尊和道灵灵皇，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晚辈。
这样的形象，很容易就和玉凌记忆中的那位老者重合在了一起。
在浩瀚的宇宙星河中，那道身影登临九霄之上，颠倒有无之界，洞开道门，发下宏愿要为天下众生续未尽之路，天地共为见证。
且不论他的言语是真是假，但这样的大气魄，在这世间却是独一无二。
所以玉凌很难把他作为一个假想敌，反倒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偌大的天穴星冷冷清清，往日里的繁荣气象褪去了颜色，唯有无尽的荒芜与凄凉，玉凌从高空中一掠而过，凭着记忆中的方向，不久之后就来到了天穴附近。
这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只不过如今已是寸草不生，从上空俯瞰下去，平原中心那个巨大的坑洞极其显眼，看得久了便会有些挪不开目光。
玉凌缓缓落在天穴边缘，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人渺小地面对着这无底深渊。
他试着将魂念探入进去，但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感应不到，像是有一层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
螺旋画轴一边绕着玉凌飘飞，一边解释道：“天穴通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危险，比幽冥的其他地方安全多了，主人要是不放心，我在前面给你探路？”
“你别转圈了，晃得我头晕。”玉凌一把将螺旋抓在手里，知道这家伙是想趁机开溜，毕竟蚋兀虫王还不知道在哪里盯着它呢。
螺旋尬笑道：“这个，我就是太激动了，毕竟一直在幽冥待着我倒是无所谓，但对主人而言终归不大舒服嘛。”
“呵，刚突破到道境第三步，我觉得我还能在这里待个十天半个月，正好等等赵宗主，你觉得呢？”玉凌冷笑道。
螺旋只能卖惨道：“主人我错了！我真的不想死啊，要是能活着回阳界，主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我！”
“问题是现在天穴星都沉底了，还能连通阳界？”玉凌也不再刺激它，只是怀疑地问道。
“当然可以的，之前天穴星在阳界，不就能连通幽冥？这跟它的位置毫无关系，因为天穴本身就是违反常理一般的存在，这世上稳定的两界通道，至今为止只有它一个。”螺旋笃定地道。
“也就是说，以前天穴会不定时喷吐出一些宝物，其实都是从幽冥吸进去的，包括通圣桥？”玉凌问道。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螺旋老老实实地道。
玉凌想了想，最终还是跳进了深坑中。
他对阳界的记忆还截止在通圣桥上的那一瞬，并不知道后来两大灵族的介入，只是想着早点赶回去应付幻灵族。
螺旋却以为玉凌是在为它的安全着想，一时间竟有些小感动：“主人你对我太好了，我发誓我从今以后改邪归正，一定好、好……”
它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前方的路，赫然横亘着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
“哼哼，这个叫什么，用人族的话来说，是守株待兔？”蚋兀虫王转过身子，扬起触须冷笑道。
螺旋当时就懵逼了。
“小的们，给我上，把它往死里打，不用留手！”蚋兀虫王狞笑道。
哗啦啦，密集的虫潮立即汹涌而上，顷刻间便将螺旋画轴彻底淹没……
三分钟后。
蚋兀虫王呸地一声吐出一点碎纸沫，咒骂了一声：“真难吃。”
破破烂烂的螺旋画轴缩在一旁瑟瑟发抖，浑像是套上了乞丐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而玉凌的内心毫无同情，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你什么时候找来了这么多同族？”玉凌指着这一片潮水般的黑壳虫，得亏他不是方景成，否则当场就疯了。
蚋兀虫王此刻心情很好，悠悠然解释道：“说来也巧，本王本来打算先守在这里，等这混蛋送货上门的，没想到却在天穴的通道口发现了几万族人，虽然跟我族全盛时期没得比，但本王已经很欣慰了。貌似是当年怨灵族引动幽冥河水，将本王的部分同族卷进了水里，它们机缘巧合活了下来，然后感觉天穴是个好地方，就一直定居在这里了。”
螺旋小小声地道：“我不信它们有这么高的智商……”
玉凌顿时默默地看了螺旋一眼，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呢？
又三分钟后。
“我看你丫就是欠抽！要不是留你还有点用，本王直接把你淹死在幽冥河里！”
再次暴揍了螺旋一顿的蚋兀虫王吐出一嘴残渣，只见那破破烂烂的画卷彻底变得惨不忍睹，甚至已经看不出螺旋的形状了。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赵澜呢？他打算住在幽冥了？”蚋兀虫王神清气爽地道。
“赵宗主大概还在睹物思人。”玉凌道。
“有啥好思的，越看越伤心，何苦呢。”蚋兀虫王晃了晃触须，“你应该是要回阳界的吧，本王护送你下去看看，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玉凌下意识点点头，走出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什么时候欠过我人情？”
“啊哈哈，本王记错了吗？算了这不重要。”
“所以阳界还是比幽冥好玩的吧。”玉凌一边下潜，一边随口说道。
“那是！虽然气候不太舒适，但贼有意思了，就比如……咳，本王也不光是去玩的，这个，光在幽冥修炼，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要多走多看，才能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嗯，对，就是这样。”蚋兀虫王强行扭转了前面的话风。
“可是你明明……”螺旋又忍不住嘴痒了。
玉凌一把把它塞进了空间戒指中，浑若无事地道：“但是从幽冥回到阳界应该很难的吧，当年是借助幽冥河水之力，现在又该怎么弄？”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看看再说，都冲击过一次了，我觉得这回没准要轻松一些。”蚋兀虫王威风堂堂地带着一干小弟，速度渐渐加快。
玉凌感到周围的死气正变得逐渐稀薄，似乎阴阳之间的界限在一点一点地发生逆转。
但正当死气与生机达到某种平衡的时候，他却忽然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反震之强烈，险些让他眼前一黑。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玉凌定了定神，却听到一旁的蚋兀虫王大惊道：“卧槽，这里居然有人？！”
“嗯？”玉凌微微一怔，抬头望去，四周一片黑暗，唯有魂力能隐隐感应到，前方似乎有一个人影静静地盘坐在屏障前，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尸体。
第1483章 重逢
“死的活的啊这人？死的吧？”蚋兀虫王感觉这情形有些诡异。
“我先看看。”玉凌传出魂念示意它噤声，随后无声无息地上前了一些，想要观察得仔细一些。
在他的魂念感应中，这名男子低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看不到面容，身上的衣袍非常残破，还沾染着一些黑褐色的……血迹？但是却闻不到血腥味。
看上去很像一个死人，但问题在于，正常人死了肉身会留在阳界，然后魂魄进入幽冥河，怎么会有人死在幽冥里，而且身体并不腐朽？
可如果说他还活着，也不至于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留存，甚至比幽冥死物还像幽冥死物。
真是令人不知所措。
玉凌试探地出声问道：“前辈？您是在这里闭关修炼吗？”
蚋兀虫王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跟一尸体说啥呢？难不成他还能诈尸活过来，回你一句是的没错？”
“是的和没错，意思重复了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蚋兀虫王当时就惊了，噌地一下弹起老高：“谁，谁在说话？！”
“我啊。”那个声音回道。
“你谁啊？”蚋兀虫王懵逼。
“你眼中的尸体啊。”
“卧槽？！”蚋兀虫王吓得快要灵魂出窍。
它震惊地望着面前的“尸体”，哦应该说是某个闭关修炼的前辈，对方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而且浑身都浸透着浓浓的死气。
“前辈，你这是……”玉凌迟疑地道。
对方低沉而沙哑地道：“那个，帮把手，坐了太久，有点僵住了……”
这画风……好像哪里不对？
玉凌犹豫着搀扶了一把，当碰到对方的胳膊时，那股寒气险些把他也冻僵在这里，这个人似乎已经被死气彻底侵蚀，但不知道为什么，肉身没有一点朽烂。
“嘎吱嘎吱”
这位前辈僵硬地站了起来，浑身骨头如生锈了一般，摩擦间发出怪异的响声，似乎下一秒就会全身散架。
他又如僵尸般在原地蹦了蹦，呼出口气道：“嗯，这样舒服多了。”
“还未请教前辈名讳？”玉凌虽然看不透这名男子的深浅，但他明显已经在这里闭关修炼了很久很久，瞧他这活蹦乱跳的架势，似乎完全不把周围的死气当回事，玉凌都做不到这一步，说明这人起码混沌境往上走？
“名讳？”正在活动手脚的男子忽然愣住了，他微微抬起头，长发散落在脸庞两边，似乎在迷茫地思索着什么深奥的问题。
玉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感觉有些隐隐的眼熟。
这位前辈貌似不太注重清洁，不仅衣服破破烂烂，跟旁边的螺旋画轴似的，而且脸上也糊满了黑褐色的……应该是血迹吧，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这形象比街边乞讨的乞丐还要凄惨。
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很熟悉？
“是啊，我特么到底是谁呢？”男子喃喃自问，他茫然的目光落在玉凌身上，无意识地问道：“这里是哪儿？”
“天穴。”玉凌缓缓道出这两个字眼。
眼前的男子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呆怔了两秒，跟疯子一样痴痴地念着：“天穴、天穴……哈，天穴？”
蚋兀虫王的触须颤了颤，小声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这人怕不是疯求了？”
玉凌沉默了一下道：“我好像猜到他是谁了。”
“啊？”蚋兀虫王一愣。
玉凌望着这个人，沉声道：“伍大师兄？”
等等，他好像不应该这么称呼，但是下意识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伍晴怔怔地注视着他，像是在做梦一般，语气飘忽：“你认识我？你……你是宗内的弟子吗？”
所有尘封的记忆一齐蜂拥而来，那些苦涩的、欢乐的、美好的、残忍的画面占据了伍晴的全部心神，好似一瞬间将他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有些痛苦地抱着脑袋，一股悲伤到癫狂的怒意近乎冲垮了他的理智，让他想要杀光眼前一切活着的生物，以掩盖内心深处的彷徨与无能为力的郁气。
也就是这个时候，伍晴隐而不发的气机在心绪的激荡下尽数爆发而出，甚至让已经成为不灭境高手的玉凌都有些无法承受，浑身血气如欲脱体而出。
好在这样恐怖的气息只是昙花一现，伍晴很快控制住了外散的威压，声音闷闷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蹲下身子，把脑袋埋在胳膊下，像是刚借酒浇愁完的颓废浪子，声音愈发压抑：“还不如不要想起来……不，我不能这么懦弱，这些都不能忘，也绝不应该忘掉，再怎样都必须承担。”
“伍前辈，那个，赵澜前辈在外面，要不我带你去找他？”玉凌轻声问道。
虽然他不能理解伍晴是怎么起死回生的，但根据赵澜的记忆，当年他被伍晴强行送到了西境，没有参与那场大战，后来回到天穴星的时候也没找到伍晴的尸体，本以为是混在血肉碎末中了，可是这也并非绝对。
尤其是，后来天穴星神秘地从北境消失，这个事儿还是未解之谜。
不管怎样，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男子确实和伍晴有七八分相像，玉凌觉得基本上没跑了，或许从心底而言，他也希望伍晴能活下来。
伍晴喃喃念道：“赵澜……啊，你说小师弟？他，他还好吗？”
他的眼中忽然亮起了一丝光彩，一把抓住玉凌的衣袖，声音微颤：“天穴宗怎样了？应该传承下去了吧？”
“这个，说来话长。”
玉凌有些犹豫，毕竟他现在其实很赶时间，但是看着伍晴这么殷切的眼神，他着实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尽量简短地道：“都还好，当年天穴宗迁往西境，幸好遇上了唐鎏之前辈，后来……”
伍晴很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个字，像是要牢牢印刻在脑海中一样，他的神情也随着玉凌的言语而变化，直到听完天穴宗目前的处境，他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比我预想中好很多了。”
“前辈是沉睡了三千年吗？”玉凌问道。
“三千年了啊……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真是比我活着的所有时间加起来都要再多几十倍呢。”伍晴有些出神地道。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玉凌的问题，又赶忙补道：“哦对，我倒也没有一直沉睡，怎么说呢，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我在通圣桥上的体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甚至我都遗忘了我自己的存在，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毕竟……”
他微涩一笑，沉默下来。
“这种感觉，是化道吧。”玉凌道。
伍晴微微睁大眼睛，讶异地望着他：“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不过化道是不可逆的，我应该还不至于。”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时隔太久，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先找到小师弟再说吧，你们是要回阳界吗？”
“对的，赵澜前辈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的。”玉凌想了想，觉得高兴这个词好像还是太苍白了。
“看来很多人都还在，真好，这样也许会有一点活下去的意义。”伍晴微微一笑。
正说话间，伍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咦一声道：“有人来了。”
玉凌转头望向来路，只见一身黑衣的赵澜徐徐飘下，当他看到伍晴的这一刹那，整个人便怔住了。
第1484章 由死而生
天穴通道中一片漆黑与寂静，寂静到仿佛连时间都陷入了凝滞。
“小师弟，真是好久不见了。”伍晴微笑着打破了寂静。
赵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像是变成了一具木雕。
“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伍晴挠挠头，转头问玉凌道：“有水吗？我还是抹把脸吧，不然师弟好像都认不出我了哈。”
赵澜一步一步踏过虚空，他微微垂着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等到伍晴在那里胡乱洗着脸的时候，才突然出声道：“大师兄，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虽然好像过去了很久的样子，但对我来说，仿佛昨天才跟你告别一样。倒是小师弟，你不会要哭鼻子吧。”伍晴笑着打趣道。
他大步走上前，用力地给了赵澜一个拥抱，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嘛，是不是到混沌境了，师弟不愧是道玄之体，把宗门交给你肯定没有问题的啦，我的眼光就是这么棒……”
伍晴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赵澜则一言不发，但他身上的冷肃之气却无形间淡了不少，整个人处在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大师兄。”赵澜突然打断了伍晴的言语，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曾经婉儿独赴西境的时候，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我最终却连一句承诺都没有。”
伍晴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隐约意识到赵澜接下来想说什么。
“她刚刚离开我就后悔了，等到后来听见那个消息，这更是成为了我一辈子的遗憾。”
赵澜微垂眼睑，又道：“我这辈子没有几个在意的人，所以大师兄，你知道那一天，当我从西境醒来的时候，听到天穴星被攻陷的消息，有多绝望吗？我不顾一切地从西境赶回去，入目全是淋漓的血肉碎末，和断骨混在一起，我甚至都找不到几具完整的尸体。”
伍晴的神色僵了僵，他正欲开口，赵澜却先一步打断道：“那个时候，我站在一片血色的废墟里，觉得我好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唯一支撑我没有倒下的，唯有刻入灵魂的仇恨，以及你强加给我的那份责任。”
“我不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更不想做什么宗主，事实上那时的我尚还孱弱，也没人愿意遵从我的吩咐，把我当成宗主。”
“我甚至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虽然我是修为倒数的废柴，但是师父，婉儿，还有你都在，这样就很好了。不像现在，我虽是一宗之主，却也空无一物。”
一向热情健谈的伍晴此刻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反倒一向沉默寡言的赵澜一直没有停下话头。
他已不再是人人嘲笑的赵哑巴了，这三千年来，伍晴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却改变了太多太多。
“大师兄，跟我回宗吧，谁当宗主无所谓，只是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赵澜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背负那么多遗憾艰难地活着。”
“好啊。”伍晴抿了抿唇，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微笑，泪水却忽然从眼眶里溢出。
“好没出息啊，没想到是我先哭为敬了。”伍晴狠狠地一抹脸，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是大师兄错了，以后咱们师兄弟就并肩战斗，要是不信我发个誓？”伍晴举起一只手。
赵澜淡淡道：“都到这个境界了，发誓有什么用。”
“你是混沌境了，我这三千年可是原地踏步，应该还是固元境吧，咋就没用了？”伍晴反驳道。
“我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固元武者。”赵澜面无表情。
“哈？我现在这么弱鸡，哪里厉害了？”伍晴一脸惊诧，浑然不似作伪。
“伍前辈你认真的吗？”玉凌忍不住道。
“认真的啊，你俩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毛毛的。”伍晴浑身不自在地抹了抹胳膊。
赵澜的嘴角抽了抽，突然身形微沉，一拳轰了过去，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玉凌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在电光火石间拳掌相交，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随后各自倒退开一段距离。
仔细看的话，竟然是赵澜落在下风，伍晴只是微微一晃，退出了几米远便稳住了身形。
这倒不是说赵澜实力不如他，而是因为……
“小师弟，你怎么一声不吭玩偷袭啊！”伍晴一脸懵逼。
“没到混沌境，接不下我这一拳，不过，大师兄还得好好适应一下你现在的力量。”赵澜平静地道。
“可是我……”伍晴一脸的匪夷所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切如常，但刚刚一种神秘异力忽然不知从哪里涌荡出来，硬生生接下来赵澜的一击。
虽然赵澜应该没用全力，但这也足以说明什么了。
伍晴闭目内视，半晌之后才怔怔地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道：“我的玄力……没了，但天穴诀还在运转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劲，这算怎么回事。”
蚋兀虫王晃了晃触须，绕着伍晴转悠了一圈，想了想道：“严格来说，你已经不算是活人了，而是变成了类似于我这样的幽冥死物……咳，赵澜你盯着我也没用，你自己看看呗，他身上哪还有半点生机，全是死气！”
“我……已经死了？”伍晴愣了愣，喃喃道：“是啊，我早就死了，三千年前就已经……”
蚋兀虫王见赵澜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赶忙补道：“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不也还活蹦乱跳的嘛。”
赵澜伸手按着伍晴的脉门，冰凉的死气立即有若实质般向他蔓延过去，伍晴本人都有些控制不住。
“天穴诀还在运转？”赵澜问道。
“对啊，虽然力量完全变了，但功法好像不受影响的样子。”伍晴下意识回答了一声，仍然困惑于他现在究竟是死是活的问题。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澜又问。
伍晴黯然地道：“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断断续续的。因为这场灾祸完全是由我的冲动遭致的，我若是当年忍一忍，也许就不会……”
赵澜打断道：“忍又有何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除非整个天穴宗变成他们的附庸，否则两大灵族怎么可能罢手？”
伍晴苦笑了一下：“不必安慰我了，终究是我的责任……我眼睁睁看着李长老和齐长老死在了我面前，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而我这个宗主却弱小得不堪一击，他们把我禁锢在一层光幕里，让我继续看着同门一个又一个地死去……”
伍晴的声音逐渐冷凝成冰，因为那段不愿触及的记忆再次血淋淋地在他面前被撕开，让他心如刀绞，痛入骨髓。
他沉默了两秒，径直跳过了那场灿烈的战争：“最后我拼尽全力冲出光幕，杀了很多很多人，然后拖着濒死的身躯跳入了天穴，而两大灵族的人就在后面紧追不舍。”
“死气浸染了我全身上下，我用我最后的意识将天穴诀逆向运转，然后一身玄力就在极短的时间爆发出去，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当我醒来，就到了现在。”伍晴怔怔地出着神。
“正向为生，反向为死？天穴诀是可以转化生死，但在此之前，除了始祖前辈，没人能做到，难道大师兄……”赵澜若有所思。
“不，应该还有别的原因，仅仅只是简单地反转功诀，只会彻底让自己陷入死境。”赵澜又摇了摇头。
玉凌突然开口：“赵宗主，你还记不记得茶茗说，天穴始祖无处不在？”
赵澜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玉凌缓缓道：“这种状态……很像是化道，非生非死。也许，天穴始祖冥冥中护佑着伍前辈也说不准。”
“始祖已经化道了吗？”赵澜沉默了少顷，“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不朽之境，何其难哉，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英雄豪杰，都倒在了黎明前夕的黑暗。
化道，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也许这便是众生最后的归宿吧。
“这次虽然没有找到天穴始祖，但找到了伍前辈也很好了。只是想要逆向回到阳界，恐怕不太容易。”玉凌道。
“我怎么觉着并不难呢？”伍晴想了想，踏出一步，右掌按在了那道无形的界线上。
顷刻间阴阳逆乱，幽冥河水仿若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浩浩荡荡地铺卷而来，那滔天之浪轰然冲刷在阴与阳的屏障上，玉凌只觉脑海中嗡地一声，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时间不多，快走！”伍晴拽上他，在疯狂奔涌的幽冥河中如闲庭信步般一掠而过，蚋兀虫王也赶紧甩尾卷住玉凌的袖子，而他的小弟们更是一个套一个，在河水中上下浮沉，如同一片黑色的飘带。
“你们要走了吗？”
一道白影从河水中冒出个头，正是不知道跑去哪里的茶茗。
“对，我们要回阳界，你可以留在幽冥。”赵澜抽空应了一声。
“一起好不好？主人让我跟着你们。”茶茗飘了过来。
“你能听到始祖在说什么？”赵澜一怔。
“主人没有说话，我感觉到的。”茶茗道。
“那怨灵族怎么办？”玉凌感觉这群人真惨，好不容易找了个王，转眼就要哭晕在幽冥了。
“那，我去叫他们。”茶茗想了想。
玉凌一想到怨灵族那密密麻麻的人数，再看看蚋兀虫王的众多小弟，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幽冥要入侵阳界了呢。
但很神奇的是，原本不可逾越的壁障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冲垮了，也许天穴始祖真的在保护着他们？
“始祖，请你放心，天穴宗终有一日将重现于世，决不辜负您的一番心血。”赵澜转身，向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
幽冥河水温和地在他身边涌流着，化作一股柔劲，将众人推出了幽冥。
再睁眼时，已是回归了阳界。
第1485章 大敌当前
这一刻，行走在宇宙虚空中的熙长星卫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了某个方位。
“意料之外的变数……”熙长星卫微微皱眉，默默闭上眼睛算了算，越算他的面色越凝重。
“不过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熙长又遥遥看向远处的一颗星辰，其上大半都被深蓝的海洋所覆盖，还有大片墨绿的植被。
正是百蛊星。
能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又有几个是蠢人，熙长星卫之前就隐隐察觉到，那个西联盟主的身份貌似不简单，否则徐师朴作为离道巅峰强者，怎么会对一个不灭境武者如此重视？
所以熙长星卫表面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等到徐师朴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做好了各种布署，悄无声息地独自前往百蛊星。
毕竟玉凌三大体系同修，终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他还有诸多分身，想要将其灭杀，唯有从道则层面上否定他的存在，所以熙长星卫最终还是选择亲自走一趟，以保证万无一失。
熙长星卫神情淡然地一步踏出，虚空便泛起层层涟漪，百蛊星的防护大阵完全没能阻拦他的脚步，甚至都没有感应出他的到来，仿佛一个幽灵无声地渗透进了屏障内。
从上空俯瞰，百蛊已经和几年前判若两星，尤其是中心区域的蛊王城，修建得甚是富丽堂皇。
这不是玉凌奢不奢侈的问题，而是什么样的地位，必须得有什么样的排场，否则接待外宾，别人都会嫌你寒酸怠慢。
根据情报，熙长星卫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范围，身形渐渐落下，悬浮在蛊王宫的殿门前。
“唔，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仔细地看了眼匾额，明目张胆地走到了台阶上，但周围的侍从却对他视而不见，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面前只有空气。
突然间，这些侍卫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并成两列匆匆持着武器离开了。
“哦？被发现了么？”
熙长星卫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莫测的笑。
他看着从身边陆续经过的侍卫们，也不去拦截，而是不紧不慢地踏入了大殿。
殿中只坐着玉凌一人，显得分外清冷寥落。
“云盟主，或者叫你玉盟主也无妨。”熙长星卫走到大殿正中，若有深意地注视着玉凌，“你是不是在等徐师朴？”
玉凌不答反问：“阁下便是道灵族星卫？”
“看来你知道得还挺多，果然应该走这一趟来送你上路，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熙长星卫负手而立，显得风轻云淡。
玉凌望着这个让人记不住长相的黑衣男子，心里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平静。
果然，事情不可能像预计得那么顺利，他原本已经想好了面对徐师朴的说辞，可是现在全然无用了，因为来的是道灵族人，还是离道后期强者。
听对方的语气，分明已经掌握了道则抹杀的手段，而且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
后悔吗？也许有一些，但是既然选择了留下，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眼前应该是所有预案中最坏的一种情况了，玉凌所能倚赖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看来你是没什么想说的了，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呢。虽然感觉你有很多秘密的样子，就这么杀了有些可惜，但是……”
熙长星卫没有补上“但是”后面的内容，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很爱废话的人。
毕竟再拖个一时片刻，徐师朴要是突然出现就麻烦了。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位西联盟主并不像是一个玄灵族人，反而更像是……元灵族人？
他跟元灵族打了太多的交道，已经不需要任何术法辨别，直觉就能告诉他答案。
一个元灵族人，他的父亲却是玄灵族人，这貌似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但熙长星卫宁愿以后慢慢查探其中内情。
不管玉凌是什么身份，杀了他，便能为未来除掉一个巨大的隐患。
“一路好走。”
熙长星卫轻轻一挥袖袍，像是在送别友人，然而就在这一刻，恐怖的道则无中生有般浮现在世界的表层，轻而易举地便扭曲撕裂了这片空间。
金碧辉煌的蛊王宫在无声无息间湮灭，如同脆弱的泡沫被轻轻戳破，余下的是空无一物的苍白。
世界在渐渐褪色，干净得甚至有些单调，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熙长星卫。
道灵族的道则掌控，一直以来都独步五大灵族，在这样的压迫下，玉凌本已足够强悍的道韵都孱弱得不堪一击。
他在这一瞬好似灵魂被剥离出躯壳，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的崩毁，看着那苍白的光芒覆压而下，要将他也分解为微不足道的尘埃。
大循环早已运转到了极致，然而玉凌还是难以动弹，他用尽了全力抬起右手，血肉顿时撕裂开来，整条手臂都鲜血淋漓，就连骨头都在咔嚓咔嚓破碎。
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下，玉凌近乎是用全身的意志画出了循环之圆，没有保留一丝一毫的力量，仿佛再渺小不过的飞蛾，迎向炽盛的阳光。
然而在过于悬殊的差距下，笼罩了整个世界的苍白光华只是微微一顿，即便循环之圆完全没入了其中，也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
弹指间，苍白覆盖了全部视野，待得熙长星卫收回了外溢的道则气息，玉凌所站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就连蛊王宫也消失不见了。
熙长星卫却没有多少欣喜的神色，反倒深深皱起眉头：“死了？没死？刚刚那种感觉……不可能啊，一个不灭境武者，就算同修三大体系，也不可能接触到道则的层面，可那道圆又是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睛，道则向着虚空的不知名处蔓延过去，他隐隐感觉，属于玉凌的印记并没有完全消散。
也就是说，即便他使用了至高无上的道则之力，也只杀了玉凌一个分身？
而且更恐怖的是，这个分身并非被道则所抹杀，而是被他离道后期的灵力所杀。
这两者看似没有区别，但对熙长星卫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鬼故事。
离道修者之所以能碾压肉身不灭的武者，大半倚靠的是道则，这相当于信息层面的删除，跟信息本身的内容、大小一概无关，即便不灭境武者如病毒般顽固，但使劲删删还是能清理掉他们的存在。
甚至到了离道境层次，如果是个初期修者，道则太弱小的话，也能被强大的道则抹灭，到了这一层面，再多的量也填补不了质的差距。
可是为什么……玉凌能逃过他的抹杀？
光死一个分身，这也没什么意义，熙长星卫要的是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三秒后，熙长忽而闷哼一声，重新睁开眼睛，脸色变得无比阴沉，还隐隐带着几分惊疑不定。
果然，玉凌的其他分身还安然无恙，他刚顺着感应锁定了那两个分身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将道则蔓延过去，就遭遇了一片白光的反噬。
那种光芒……他无法形容，因为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道则，在那白光前都显得无比卑微与浅薄，仿佛他所面对的是永恒的大道。
这个西联盟主……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让他半途而废，也是绝无可能。
熙长星卫咬咬牙，最终还是决定顺着联系找到玉凌的分身，只要一个一个全杀掉，他不信这小子还死不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中涌起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因为那白光中所蕴含的，似乎是不朽的气息啊。
虽然他不是很确定，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愿错过。
夺过来，无论那白光是什么，只要抢到手里就是他的，然后他就有进一步突破，甚至超越万法灵尊的希望了。
更别说，玉凌那具分身所在的位置，好像和他之前出现异象的地方高度重合，或许可以一次将两件事情都处理了。
熙长星卫面沉如水，返身跨入虚空，身形渐渐虚淡消散。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一个雪白长裙的女子正从偏殿飞速赶来，看到偌大的蛊王宫已经变成了空空荡荡的平地，不禁呆怔地停下了脚步，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她匆匆从空间戒指里掏出玉凌给她的命简，看到其上的光芒尚未黯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焦急地激活了一张传讯符，对应的正是玉凌在炼火宗的分身。
“玉凌，玉凌你怎样了？”
雪清泠的声音不再像平时那样漠无情绪，此刻的她显得分外慌张，就连心跳都变得无比急促，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传讯符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了玉凌微冷的声音：“没事，刚刚是道灵族星卫来了，我躲过了他的道则抹杀，但他还穷追不舍，看样子只能不择手段送他上路了。”
第1486章
同一时刻，鬼觉星。
玉清玄望着包围了传送阵的几个道灵族人，心神不由沉到了谷底。
一、二、三……一共三位离道境强者，那强横的道则之力隐而不发，任何一人都比卷洋强出不止一筹，他们只是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便胜过了千军万马。
明明玉清玄等人走的并不是鬼觉星的公共通道，而是大殿底下的隐秘传送阵，然而刚一出现在这里，便陷入了道灵族蓄谋已久的埋伏圈中。
这只能说明，有内奸出卖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终于将你们等来了啊，果然这是你们的必经之地呢。”站在最中间的那位离道强者轻轻一笑，言语间仿佛完全没把九辰门的人当回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稍稍能让他们认真一点的，也只有玉清玄一人罢了，其他人皆不足为虑。
“玄灵族已经凋零到如此地步了么？真是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么点人，就是你们苟延残喘一万年后的全部家底了。”另一位离道强者啧啧道。
玉清玄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他们的话语，眼前除了这三个离道高手，还有几个真道境的也气息浑厚，很有可能是道灵族的寻灵卫。
对方显然不打算留给他们分毫活路，表面上在说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可此地的空间节点已经被彻底毁坏了，传送阵也变成了摆设。
众人不仅不能原路返回，其他人也别想过来。
摆在面前的就是死局，除了破釜沉舟外别无他路。
可是，他一个不灭境巅峰武者，又拿什么去跟三个掌握道则的离道强者去拼？
所谓玉石俱焚，首先也得有那个能力扑腾出火星。
“行了，昆逐，多说无益，没看别人都不想和我们聊天么？”第三位离道强者理了理衣袍，很是随意地道。
“虽说是这样，可按照我族的传统，总要先礼后兵，还是给他们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比较好。”昆逐笑道。
先礼后兵用在这里就显得非常讽刺，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彻底剿灭玄灵族余孽。
出乎他们的意料，玉清玄竟然真的开口了：“临死前，总要给个明白话吧，究竟是谁出卖了我们？”
“很想知道吗？”
昆逐仍是笑着，他的脸庞略有些圆润，笑起来就跟个弥勒佛似的，但却满满的都是促狭：“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呢。”
他很满意地看到在场众人满面怒容，笑得越发愉悦：“稳操胜券的战斗我不太喜欢，你们俩谁先动手？”
“虽然现在是一群蝼蚁，但曾经好歹也是辉煌无限的玄灵族，你还是留点口德吧。”第三位离道强者上前一步，平静地盯着玉清玄，“你就是现任的玄灵灵皇？很年轻的样子，可惜，差了点运气。”
“昆曜，你一个人解决得掉吗？这位可是杀过离道修者的。”昆逐以一种调侃式的语气问道。
“杀了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不太听话的狗，又能说明什么？况且，他也差不多要复苏过来了。”昆曜淡淡道。
虽然他们没有提及名字，但分明指的是卷洋。
“哈，我是在提醒你，不要阴沟里翻船。”昆逐若有深意地瞥了玉清玄一眼，笑道：“另外，你也不用抱有侥幸，不管你有没有分身藏在外面，这都没有意义，反正等星卫大人解决了那位西联盟主，回头就会来送你上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才对嘛。”
“你说什么？！”北苒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放心好了，星卫大人可是掌握了道则抹杀的手段，说让谁死，就绝不会让他逃掉。”昆逐哈哈大笑。
他说这些话当然不是毫无用意的，把这个噩耗透露给玉清玄，绝对能让他心神大乱，陷入绝望的境地，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结果却让昆逐有些意外，玉清玄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怒火冲天，甚至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痛和疯狂。
这样的冷静，让昆逐莫名地浮起了一丝寒意，即便以玉清玄的修为，明明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才对。
“宗主……”只有站在玉清玄身旁的栾微察觉到了些微端倪，赶忙抓住玉清玄的胳膊，焦急道：“宗主，你千万不能……”
玉清玄平静地道：“元老，我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无法想象玉凌独自一人要如何面对那位道灵族星卫，就算是眼前这三个高手加起来，恐怕都比不过那个人的一根指头。
而玉凌，才刚刚突破到不灭境而已。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脑海中一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突然崩断，所有的情绪都仿佛被剥离在另一个世界，留给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白。
这样的空白让他窒息，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硬生生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平静地跟栾微说着话，另一半却化作了从心底焚烧而起的烈焰，要将他以及整个世界都焚成灰烬。
这烈焰无处发泄，直到玉清玄施展了玄灵族的禁术，将自己的寿元和生命作为燃料，绽放出了最为灿烂的火光。
“爹……”北苒呆呆地看着玉清玄周身燃起的金色火焰，而他的气息也在一瞬间疯狂地向上攀升，眨眼工夫便迫近了混沌境的门槛。
“这……他疯了？？”昆逐也愣了一下，他知道玉清玄肯定会受到很大刺激，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刺激得突破了？
不对，这不是正常的突破，恐怕会带给玉清玄极大的副作用，但这一刻，他显然不在乎这些了。
“一起上，必须打断他！”
昆曜眸光微沉，一旦玉清玄和他们处于同一境界，再想杀掉他就难了。
虽然灵族血脉使得他们天然有着同境无敌的优势，但在五大灵族中，最可怕的却是玄灵族，以至于一万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也不敢放任任何一个玄灵余孽存活。
如果出现一位混沌境的玄灵族人，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昆逐不禁有些懊恼，但也没有反驳昆曜的提议，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发慌了。
三大离道强者近乎是同一时间各施神通，将自身道则凝为实质，从四面八方向玉清玄镇压而去。
只见血色的暴雨从虚空中噼里啪啦地落下，又有一片深灰色的烟云丝丝袅袅地弥漫开来，甚至还出现了无数虚幻扭曲的影子，那都是具象化的道则。
然而他们终究晚了一步。
几颗灰扑扑的碎石不知何时从玉清玄的空间戒指里弹出，随之出现的还有大片大片的混沌之气，几乎淹没了整个地下空间，浩浩荡荡地将三人的道则冲散开来。
“砰砰砰！”
那不起眼的灰石突然爆裂，于是一股股锋锐无匹的气劲瞬间涌出，融入到玉清玄的血脉中，成为了最后的推力。
他深吸一口气，如鲸吞虎噬般将所有混沌之气都吸纳进体内，然而那狂暴的力量顷刻间便撕裂了他的肉身。
第1487章 具象道则
一万多年以前，玄灵族位列五族之魁首，独断天下。
一万多年以后，昆逐等人终于隐隐体会到了，那个年代被玄灵族人支配的恐惧。
明明只是一个刚跨入混沌境的后起之秀，甚至由于强行突破，境界都不甚稳当，但给他们带来的危机感，却强烈到近乎冲垮他们的道心。
“吾族必兴，吾皇独尊！”
玉清玄身后，所有玄灵族人都跪了下来，近乎是用最大的力气呐喊出声。
其他九辰门人都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同伴，其中有的是他们的朋友，有的是他们的长老，平日里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这一刻，众人却发现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们一样。
玄灵族，道灵族……这些离他们无比遥远的名词，现在却近在咫尺，甚至他们也不再是旁观者，而变成了亲历者。
有人感到彷徨与恐慌，但更多的人却很快冷静了下来。
因为不管是九辰门门主还是玄灵灵皇，都是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宗主大人。
是玉清玄带领九辰门走到了北境的巅峰，他们既然得享荣耀，也自应承担与荣耀俱生的劫难。
就算抛开玄灵族的关系不谈，道灵族要让他们俯首称臣，他们也绝不会容忍自己去卑躬屈膝。
所有九辰门的武者都默默地看向玉清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尚还孱弱，无法去助他一臂之力，但很奇妙的是，他们对玉清玄尊崇与敬意，以及战胜道灵族的渴望，共同化作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融汇到了玄灵族的族运中。
这并非信仰，却胜似信仰。
精神信念本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但当所有人的信念化作汩汩溪流，汇合成一片汪洋大海的时候，就有了颠覆常理的力量。
这一瞬，九辰门众志成城，所有的杂念都被洗涤干净，余留下的只有一个无比纯粹的念头
打败他们，活下去！
而这所有的信念与渴望，都系于玉清玄一人身上。
他的衣袍仍然浸染着鲜血的腥气，只是一刀劈出，没有任何的招式与花俏，便引来了气运与信念洪流的共舞，隐约间一片金红色的血海从他脚下浮现，翻卷着滔天大浪，悍然向三大道则发起了冲锋！
“嗡”
不同的道则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冲撞着，玉清玄孑然一人站在那里，好似以一己之力与整个世界为敌。
金红的血海震颤着，破碎着，湮灭着，然而它就像是焚烧不尽的野草，在疾风的摧折下，一次又一次顽强地复苏。
永远永远，都不会倒下。
玉清玄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背后有无数人都在支持他，与他一同战斗。
我们的力量，不怕渺小，因为再渺小的力量，只要汇聚在一起，也终会燎原。
他在心底默默地说着，随后顶着三大道则的压迫，往前进了一步、两步……几十步。
每走出一步，那金红的海洋就越发炙盛，到最后竟像是在燃烧一般，分不清是血海还是火海。
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三大道则也一溃再溃，在昆逐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红中带金的血色覆盖了全部世界，霸道得容不下任何异端。
必须赶紧通知星卫大人！
昆逐的心中满是荒谬，即便他再谨慎，先前也认为这是一场稳操胜券、毫无惊喜的阻击战，但没想到惊喜是没有，却给了他大大的惊吓。
可是现在懊恼与后悔也没有任何益处了，这个状态的玉清玄已经超出了他们应对的范围，就算事后会被星卫大人责罚，也得立刻把这个无比重要的情报呈上去！
但他刚掏出传讯符，才想起来这一片空间已经被彻底隔断了，根本无法联络到外界，这本是他们为了防止九辰门逃窜的手段，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昆杉，你们几个即刻解开封锁从这里离开，然后向星卫大人汇报，我们先在这里拖着。”昆逐匆匆向一位寻灵卫传音道。
昆杉点头表示收到命令，无比忌惮地望了一眼金红海洋中的玉清玄，正准备叫上其他几个寻灵卫离开，一种燥热的痛楚突然从心底涌起。
这是怎么回事？
昆杉还没反应过来，灼灼的火焰便从他血液中燃起，随后由内至外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顷刻间就焚烧得只剩一片灰烬。
其他几个寻灵卫也同样没能逃过此劫，只有昆逐三人面色大变，努力对抗着诞生于体内的烈火。
那火焰的养料，不仅仅是他们的气血、筋骨、皮肉和灵力，更是他们的寿命！
更恐怖的是，这熊熊的烈火并非实体，而是道则之火！
具象道则，由虚化实，一般只有在离道境浸淫多年的老牌强者才能掌握，一旦具象到不辨虚实的程度，差不多也就到达离道中期了。
但作为新晋修者的玉清玄，此刻具象的道则之火，隐约间已经有了离道中期的气象，这又颠覆了惯有的常理。
这火焰似乎从诞生的初始起，便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毁灭、破灭、消灭万事万物的存在，清空一切，重置一切。
正因其纯粹，所以才是最大的恐怖。
昆逐不禁满心苦涩，他再次低估了这位玄灵灵皇。
本以为或多或少能拖住他一点时间，但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们任何一人活着离开。
对方的道则只是刚刚凝成雏形，便已经有了无敌之气象，要是被他的道则所抹杀，那他们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连借助道种复活的机会都不会有。
看来只能拼了，如果不用尽一切手段杀掉玉清玄，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三个。
玉清玄有玄灵族禁术，他们自然也有道灵族禁术。
“动手！”
昆逐给昆曜两人使了个眼色，咬咬牙，主动崩碎了道则，和其他二人融合在了一起。
破碎的道则碎片在一片混乱中完成了重组，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怪物，再次迎向了那无边无际的金红之海。
……
百蛊星。
雪清泠独自一人盘坐在空旷的平地上，任凭谁一眼看过来，都不会猜到这里曾有一片宏伟的宫殿。
“五个、六个、七个……九个，够了么，恐怕还是不行……”
雪清泠的脸色无比虚弱苍白，仿佛风一吹，她那单薄的身子就会支离破碎。
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面前的银白色圆盘，那是她刚刚一枚枚炼制出来的空间阵盘。
最近元灵族对空间阵法的研究又有突破，一位长老将阵法制成阵盘，随后在族里小范围地推广开来，以供那些不擅阵道的人参考研究。
雪清泠的悟性自不必说，虽然因为精力有限，她没有过多地深入阵法之道，但不意味着她对此一无所知，况且阵盘的制作比布阵要简单得多，照猫画虎即可。
只是她功力有限，必须将一个完整的大阵拆分成多个阵盘，最主要的是，她从未试过这样的传送方式，而且这距离可是要跨越上千星里。
虽然玉凌没有明说他的分身现在在哪里，但雪清泠之前分明察觉到了一股席卷了大半个北境的波动。
那是生机与死气混杂在一起的异象，只有幽冥与阳界贯通，才会出现这样大的动静。
最大的可能就是，玉凌的分身从幽冥回来了，而且还与赵澜一路。
这些事玉凌之前都跟她提及过，所以雪清泠很轻易地就将几个关键信息串联在了一起。
她虽然境界不算太高，但凭着对空间节点的敏锐直觉，大致可以估算出，那股波动的源头是在太烨星渊附近。
雪清泠不知道玉凌要如何不择手段地杀掉那位道灵族星卫，她计算了种种可能，即便有赵澜相助，这个概率都小得微乎其微。她甚至觉得玉凌是在安慰她，故意想将她撇开在浑水之外。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大长老徐师朴，如果他愿意出手的话，或许可以保住玉凌的性命。
但谁知道徐师朴现在身处何地？雪清泠只能退而求其次，制造线索让徐师朴主动找来。
她所使用的阵盘材料都带有元灵族的印记，融入了她的精血，只要激活，在传送的那一瞬间，徐师朴就会有所感应。
至于他会不会顺着联系赶来，雪清泠也无法确定，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命运。
如果希望落空，那她就只能用上师父给她的道则灵宝，争取一丝逃命的机会。
雪清泠深吸一口气，割破指尖，再次放出精血，制出了第十枚阵盘。
银白的阵盘围成圆弧，在她面前排开，她正要引动空间节点，身后不远处的传送阵却忽然亮起了光芒。
这传送阵原本在地下，随着蛊王宫的消失，便裸露了出来。
雪清泠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从鲜艳的火海里走出，一身杀气仍凝而不散，如同从地狱中杀出的魔神。
那是……
雪清泠一时间竟有些辨认不出，直到那个人影稍稍收敛了周身的具象道则，雪清泠才看清了他染血的脸庞。
“玉、玉前辈？？你怎么又回来了？”
雪清泠惊讶地望着他，虽然她记性不好，忘掉了对方的全名，但她再怎么也不会忘记，面前的这个人是师父的丈夫，玉凌的父亲。
第1488章 伍晴的复仇
“凌儿怎么样了？”玉清玄有些摇摇晃晃地从传送阵走出，一步一个血印。
“玉凌暂时没事，倒是玉前辈你这是……”雪清泠从空间戒指里摸索出了一瓶晶元丹，上前几步递给了玉清玄。
她发现对方的气息起伏不定，一会儿给她强悍到无可匹敌的感觉，一会儿又透着一种后继无力的虚弱，好似有好几道不同的力量交织不散。
“这些疗伤丹药于我无用，你自己收着便是。”玉清玄摆了摆手，听到玉凌尚且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赶紧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道灵族星卫没有来过吧？”
这话刚一出口，玉清玄就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如果道灵族星卫未至，这蛊王宫是怎么凭空蒸发的？
果然，雪清泠面色凝重地道：“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刚感应到异常跑过来，这个蛊……蛊王宫已经被抹去了，玉凌也不见了。不过我用传讯符联系到了他在炼火宗的分身，他说，那个星卫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打算抹杀掉玉凌的所有分身。”
玉清玄的心弦又紧绷起来，沉声问道：“所以道灵星卫已经去了炼火宗？”
雪清泠摇摇头：“不，应该是去了太烨星渊，之前那边传出异象，似乎是阴阳交汇相冲，玉凌的另一个分身恐怕已经从幽冥回归了阳界。而根据那位道灵族星卫离开时的空间波动推算，他去的并不是荒芜星海的方向。”
“幽冥的分身……是不是赵澜也和他一起？”玉清玄问道。
“应该是，但我觉得那位赵宗主未必是道灵族星卫的对手，所以我炼制了这些阵盘，大致可以传送到太烨星渊附近。”雪清泠道。
“那现在就送我过去。”玉清玄斩钉截铁地道。
雪清泠立即提醒道：“玉前辈，您最好还是不要冒险，因为阵盘中融入了我的本源精血，一旦开启就会引起我族大长老的注意，如果他愿意出手，玉凌当可无虞，只是您就会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玉清玄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万一他冷眼旁观呢？我不敢赌，也赌不起。”
雪清泠抬头看着他：“可是您还身负重伤，强撑着过去，也不是道灵族星卫的对手。”
她的言语一贯如此直白，所以玉清玄并不介意这些，只是平静地道：“小雪姑娘，也许你习惯了计算与权衡，可总有些事情，不管成功的几率有多么微乎其微，我也愿意用命去换。”
雪清泠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她有离道境的修为，会不会也愿意不顾一切地赶到玉凌身边，与他一同应对那强大到无可战胜的敌人？
这太疯狂，太荒谬，也太不理智了，可这也是最符合人之情理的选择。
“阵盘只能传送一个人，您千万小心。”
雪清泠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宝蓝色盒子：“这是师父给我的道则灵宝，可以短暂地具象出她的道则，持续十分钟。”
“这是元乘药君炼制的道丹，可以弥合道则之伤，只有一颗，希望对玉前辈有用。”雪清泠又托起一个洁白光莹的药瓶。
玉清玄默默地将道则灵宝收起来，然后取出那颗道丹吞服了下去。
刚刚携新晋混沌境之声威，不计后果强行斩杀了道灵族的三大离道强者，对方的临死反扑险些让他交代在当场，即便他硬撑了下来，但体内仍残留着三种不同的道则之力。
可惜他的玄力气劲只擅长破坏而不擅长修复，又由于境界不稳，始终未能将三种道则镇压抹灭，他每走一步，其实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过这道丹不愧是元灵族真君亲手炼制，乍一入口，便化作温柔的涓涓细流，平定了那翻腾不休的三大道则之力，就连玉清玄一身的暗伤都基本得以痊愈。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循环浩浩荡荡地运转开来，再无半分滞涩与阻碍，直接让他的状态抵达了巅峰。
难以想象这道丹有多么珍贵，恐怕再多的星币都换不来半颗，至少在道宇星系之外，全然没有道丹的流通。
雪清泠则默默地摆好了阵盘，灵力运转间，它们蓦地悬浮而起，环绕在玉清玄身畔，慢慢地旋转着，绽放出灿烈的银光。
“玉前辈，很快你就会和玉凌一起回来，对吗？”雪清泠忽然轻声问道。
“会回来的，等着我们。”
银光中，玉清玄似乎是对她笑了笑，随后便与十道阵盘一同消失在了虚空的波澜中。
……
传闻中，太烨星渊最深处似乎存在一个塌陷的节点，它的质量和密度近乎无限大，任何有质量的物体都会被捕获和吸纳，至于被节点吞噬会是什么后果，没有人知道。
然而就在离太烨星渊中心仅有六星里的地方，却无中生有般出现了一颗满目荒凉的星球。
正是天穴星。
当玉凌等人顺着天穴通道冲出幽冥的时候，整个天穴星也诡异地从幽冥深处上浮到了阳界，而且还出现在了这么一个特殊而危险的地方。
星辰地表上，玉凌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脸色仍透着异样的苍白，急促地呼吸了一下。
“咋了？怎么忽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蚋兀虫王飞到他跟前，在他眼前晃了晃。
“刚刚那是……”赵澜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道灵族星卫，掌握了道则抹杀的手段，很可能是离道境后期强者。”玉凌平定了一下心绪。
刚刚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存在要被彻底抹消，甚至都快失去了自我意识。
好在他还剩下那么一丝微渺的本能，在熙长星卫的抹杀蔓延到这具分身的时候，他无意识地催动了白瓶以及白光。
于是那股不可抗衡的抹杀之力终于中断，即便如此，玉凌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恢复了本我。
“你的身份暴露了？”赵澜问道。
“让我理一理。”玉凌揉了揉太阳穴，他正在努力消化着这段时间的记忆，所幸分痕秘术非常高级，本尊与分身之间的界限没有那么严格，百蛊的本尊死了，那他这具分身就自动顺位成为新的本尊，只是免不了会元气大伤。
更惨的是，他现在手头还没有品质上佳的疗伤丹药，因为当初做好了准备进幽冥，分身这边就没有带什么太珍贵的东西。
玉凌只好从空间戒指里摸出几根冥光草，边嚼边道：“情况比这更糟，是玄灵族暴露了，而现在的北境，几乎全在两大灵族的掌控下。”
嚼到一半，冥光草那奇苦无比的味道几乎麻痹了玉凌的知觉，他赶紧将其咽下，结果这苦意一直从舌头蔓延到咽喉蔓延到胸腔，似乎整个身体都是苦的。
“哈，谁让你生吃这玩意儿了，虽然是本王最爱的零食，可本王是幽冥死物你是活人啊。”蚋兀虫王嘲笑道。
赵澜闻言立即把空间戒指里的冥光草全塞给了伍晴：“大师兄，你试试这个对你有没有用。”
然后他又老实不客气地揪住蚋兀虫王的尾巴，把它拎了过来：“少在那说风凉话，有什么副作用吗？”
“难吃不是副作用吗？而且对你们来说，不是一般的难吃，是超级无敌巨难吃！所以请还给我好吗！”蚋兀虫王叫道。
就在它瞎比比的时候，玉凌已经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事实证明，难吃确实是唯一的副作用……
苦意退去之后，他现在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斥在体内的死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化作了最为纯粹的生机滋养着他受损的元气，而且效果貌似比任何灵丹妙药还要强劲。
玉凌一边调息，一边将目前的形势尽可能简洁地介绍了一下，赵澜和伍晴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等到玉凌讲述完，赵澜沉思了少顷，看向伍晴道：“大师兄，你的看法？”
伍晴狠狠地嚼了一口冥光草：“当然是弄死他！”
这一刻，他再无半点温和的模样，森森冷笑道：“离道后期又怎样，死气对生机天然克制，或者说，死气本身就是无之道的具象化。既然始祖给了我活过来的机会，我不杀几个道灵族高手，又怎么对得起三千年前死去的同门！”
第1489章 大戏将演
“太烨星渊……又是这里。”
熙长星卫穿梭在空间乱流之中，周身的道则完美地隔离开一切威胁，使得他仿佛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在。
他对这里有着很深的印象，因为上次他跟随着万法灵尊一同来到了太烨星渊最深处，亲眼看到了他布置陷阱的全过程。
北度的卫星，芥河星，硬生生被万法灵尊从塌陷节点中牵引出来，就像是无中生有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对熙长星卫造成了很大的震撼，原本他还以为离道后期与巅峰之间的差距可能没那么大，但万法灵尊轻描淡写露的这一手，却是他拼尽九牛二虎之力都绝对做不到的。
虽然经过一万多年的演变与空间的流动，芥河星本就快要从塌陷节点中重新浮现出来，但最后的推动力，却是万法灵尊人为的，那一刻，他就像是主宰宇宙的神明一般。
熙长星卫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万法灵尊了，直到他遇见了玉凌，遇见了那道蕴含着不朽气息的白光。
他不知道不朽应该是什么样子，但那白光给他的感觉，却毫无疑问是最接近不朽的存在。
熙长星卫可以笃定，这消息一旦传扬出去，道宇星系的所有离道强者都会为之疯狂！
这西联盟主能好运地活过这么多年，也全仰赖于他以前修为低，接触不到这个世界的巅峰强者，也自然不会被发现，他们只会觉得这白光神秘、强大、不可抗衡，但却不会明白它的本质。
所以熙长星卫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他掐指一算，感觉此行莫名地有些凶险，但富贵险中求，若是错过这样的机会，那才是会后悔一辈子的事。
“居然到了这么核心的地方么？”
随着一路穿梭，熙长星卫感觉自己都要看到那个塌陷节点了，周围的空间已经在扭曲，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吸力想要将他拽走。
虽然他也算是站在金字塔上端的那一小撮人，但熙长星卫可没有兴趣体验被吞噬进去的感觉，那里可是最为凶险的放逐之地，甚至可能连通到大宇宙之外。
活着不好么，干嘛非要因为好奇心而作死。
熙长再次从一片空间乱流中钻出，一颗古老而荒凉的星辰忽然映入眼帘，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一样，此前完全不在他的感应中。
“这是……怎么有点隐隐的眼熟。”
熙长星卫捏着下巴端详片刻，脸色微微一变：“难道是，天穴星？”
他加快了速度，几乎眨眼功夫，便落在了天穴星的地表，随后片刻没有停留，直奔天穴宗的山门而去。
天穴余孽虽然没有玄灵族余孽那么让人伤脑筋，但这个宗门有些诡异，尤其是天穴始祖所创的天穴诀，连万法灵尊都觉得很是惊艳，只可惜他们只得到了部分支脉的残篇，完整的天穴诀却无缘得见。
生死之道，因其与有无之道直接相关，如果能化为道则，那绝对是这世间最强的道则之一。更何况，想要抵达不朽的彼岸，本身就需要勘破生死大关。
所以当年两大灵族联手灭掉天穴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垂涎他们的天穴诀，另一个原因，则是想占据天穴通道。
虽然人人都惧怕幽冥，可是对离道境强者来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去幽冥逛一圈，说不准反而能启发新的思路，而目前所知，唯一贯通了阴阳的通道，就是天穴。
遗憾的是，当年灭掉天穴宗后，两大灵族因分配不均的问题争执不休，并且都怀疑对方私藏了天穴诀，所以只留下了极少的人镇守在天穴星上，其他高手都回归了本族，然后展开了旷日持久的谈判工作。
好不容易艰难地谈出了一个结果，两大灵族兴高采烈地分别派出了一拨人，准备全面接管天穴星，然后就傻眼了。
因为天穴星，没见了。
这么大的一个天穴星，难道还会长腿自己跑了？
两大灵族集体陷入懵逼，接着他们发现镇守天穴星的族人们也跟着没见了，全体人间蒸发。
于是这件事就划到了未解之谜的范畴里，熙长星卫都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解开这个谜团。
三千年前，他还是个真道巅峰修者，虽然也参与了覆灭天穴宗的行动，但主要还是根据元老的吩咐行事。当然现在，那位元老的修为止步不前，反倒还比不上他了。
熙长星卫翻检着那些模糊的记忆，在高空俯瞰了少顷后，终于找到了天穴宗的位置。
一路顺利得出奇，这却让他愈加警惕，因为他的预感不会出错，这里肯定潜藏着什么危险。
毕竟天穴星忽然从幽冥回归阳界，这事儿本来就很蹊跷，要说背后没有点人为因素，他是绝对不信的。
熙长星卫可没有忘记，当年有很大一部分天穴余孽逃到了西境深处，就此不知所踪。
他谨慎地走过一片又一片废墟，没有看到任何一具尸体，就连当时泼洒在战场上的鲜血都干涸成黑褐色的斑块了，甚至都闻不到什么腥味。
想来也是，在死气的侵蚀下，别说是尸体，就算是两大灵族的修者也肯定变成了渣渣，参与幽冥的内部循环去了。
貌似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难道天穴宗余孽还没发现这颗星辰的回归？
熙长星卫决定直接去天穴，他要确认一下这个阴阳通道还能不能用。
同时，他也散开魂力，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将整个天穴星扫描了三遍，但是没有发现活人的气息。
玉凌呢？他藏哪儿去了？不会顺着天穴跑去幽冥了吧？
熙长星卫感觉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他来到天穴平原，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没来由生出一股心悸感，似乎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向他预警。
他抬起的一只脚迟迟不能落下，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僵硬的姿势，望着洞口冷笑道：“玉凌，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何必呢，你就算跑去幽冥，要不了几个月也会被死气侵蚀而亡，有什么必要垂死挣扎？”
天穴通道里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呵，装神弄鬼。”熙长星卫冷哼一声，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纸片小人，吹了口气后，它便迎风见长，最终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熙长星卫。
“去！”
熙长星卫掐诀间注入灵力，纸小人的眸中顿时亮起神采，跳入了天穴通道中。
熙长星卫则闭上眼睛，感应着纸小人传回来的画面。
漆黑，深不见底的漆黑。
长久的失重感几乎没有尽头，正当熙长星卫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幻境的时候，纸小人忽然穿过了一层无形无质的壁垒，随后消失在他的感应中。
这就到幽冥了？这么草率的吗？
熙长星卫有些惊愕，他又制作了一个同样的纸小人，结果一般无二。
如果天穴通道还能使用，这倒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可是依旧没有玉凌的影子，难道这小子真的豁出去一头扎进幽冥里了？
熙长星卫第三次放出了一个纸片人，这回它带来了一个残破的画轴，气息很是古老，即便上面的图纹残缺不全，但也隐隐流转着一股神秘的异力。
“天穴里的宝物么？”熙长星卫好奇地研究了一下，注入了一点灵力和魂力。
画轴微微一颤，随后传出了一道虚弱而沧桑的意念：“是谁……唤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