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0章 群殴
熙长星卫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古老画轴：“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活的时间恐怕比你还久吧。”
螺旋沉默了片刻：“对不起，打扰了。”
它作势欲飞走，却被熙长星卫一把抓住，淡淡道：“既然相遇也是缘分，你是天穴里的宝物？”
螺旋疑惑道：“天穴？天穴是什么？反正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在这里飘着。”
“看你有些破损，不如随我离去，我族有的是办法将你修复完整。”熙长道。
他的表面很淡定，心中却有种捡到宝般的惊喜，虽然他还不知道这画轴有什么功能，但一件有灵的宝物，本身就是无可替代、独一无二的。
即便在道灵族内，这样的灵器都极少极少，熙长虽有几件，可它们的灵智却远远不如这画轴，平日里显得过于死板。
这次运气是真的不错，只等解决了玉凌，一切就圆满了。
螺旋也没有表现出很抗拒的样子，只是问道：“你族？很厉害吗？我感觉我伤得很重的。”
熙长瞥了他一眼：“我族算是当世第一强族，你说呢？”
“唔……”螺旋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先在我空间戒指里待着，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带你找专门的人修复。”熙长道。
“好的。”螺旋非常配合。
真是一个好骗的灵器，熙长星卫心情不错，随手将螺旋放进空间戒指，然后盘膝在天穴旁坐了下来。
“玉凌，反正我时间很多，就看看你能在底下耗多久吧。你若是早些束手就擒，我可以不杀你。”熙长星卫望着深不见底的天穴，声音悠悠地传荡开来。
天穴里仍然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只有他一人唱着独角戏。
熙长星卫闭上眼睛，盘坐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一天一夜过去。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那么说只是为了诈出玉凌，实际上无涯还有种种事务都等着他处理，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这里？
“算你狠。”熙长目光闪烁了一下，阴沉着脸，站起身来快步离去。
但刚走出十几步，他忽然心有所感，反手一挥袖袍，道则之力具象为苍白的华光，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天穴。
然而，它很快遭遇了激烈的反弹。
“嗡”
一片颜色上更加鲜亮明润的白光从天**部浩荡而出，硬生生逆流而上，将熙长星卫的道则之力冲散得七零八落。
一道人影笼罩着白光冲出，手里提着长刀，毫不犹豫画出了循环之圆。
“又是这招，虽然有些本事，不过现在的你，太弱了。”
熙长星卫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远比言语快无数倍，他先是收缩了道则之力，然后仅凭自身的灵力硬生生碾碎了那道圆。
等到白光黯淡下来，玉凌的身形已经远到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可是这点距离，对熙长星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还是留下吧。”熙长星卫可以笃定，那种白光不是玉凌想施展就能施展的，不然他只要一直开挂，自己根本就无可奈何。
不过还是得速战速决，谁知道这小子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熙长星卫直接动用了全部的道则之力，没有任何保留，于是整个天地的法则都被剥离排斥开来，只有他是这方寸之地绝对的神明。
玉凌疾行的身影顿时定格在原地，虽然他背对着熙长星卫，但后者通过魂念，却清晰地看到玉凌露出了一个微讽的笑。
还没等熙长星卫有所反应，玉凌便如泡沫般在原地幻灭，看上去就如被道则之力抹杀了一般。可熙长却心知肚明，这次他并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想着先弄清楚白光的秘密再说。
不好！
他立即意识到有陷阱，但是终究迟了一线。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潮不知何时从天穴中涌出，铺满了整片大地，萦绕开浓郁的死气，而更有一些身形虚幻的幽魂缠绕在他周围，口里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啸音的频率完全一致，以熙长星卫的修为，都感到神魂一阵摇颤，出现了种种错乱的幻象。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完美地抓住了那极其短暂的战机，一掌印在了熙长星卫的后心。
“噗！
熙长星卫的面上浮起一阵黑气，就连吐出的血都是红黑色的，他感到一股极端寒冷的气息蔓延了四肢百骸，甚至侵入到心肺之中，那是最为纯粹浓郁的死气。
他头也不回，两枚蝴蝶型灵器忽然从空间戒指里飞出，一左一右绞杀向身后的幽灵，速度快到让后者无法闪躲。
“嗤嗤！”
蝴蝶灵器似乎命中了对方，可是那人似乎连一点痛楚都没有感觉到，只是冷笑道：“道灵族，伍某化作厉鬼，来找你们复仇了！”
他的身子狠狠撞向熙长星卫，即便后者的道则之力疯狂运转，却无法让他的动作有分毫迟缓。
“砰”地一声闷响，熙长星卫几乎以为自己浑身骨头要碎掉了，他很想闪躲，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自然是混沌境武者更占优势，尤其是对方根本不像个活人，那死气严重削弱了他的发挥。
“咳咳……”熙长星卫踉踉跄跄向前栽去，同时魂念也终于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那是一张他绝不陌生的脸庞，再联系那个人所说的话，熙长星卫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道：“伍晴？！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对啊，拜你们所赐，我已经死了，可是，死了老子也要拖你们下水！”伍晴恶狠狠地说着，手上动作却没歇着，一副占得上风就绝不停歇的架势，狂风暴雨般压制着熙长星卫穷追猛打。
十米之内，武者无敌，熙长星卫憋屈地发现，他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明明这伍晴的修为并不像是很高的样子，甚至都不像个混沌境高手，可为什么却强悍得一塌糊涂？
最让熙长不能忍的是，伍晴疯狂暴击也就罢了，还不停地叨逼叨，从他出现开始，这嘴巴就没闲下来过。
“能一眼认出我，看来你也参与了当年那场大战，这样我把你弄死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解决了你，老子迟早有一天杀去道宇星系，先从你们的离道境高手杀起，出来一个我杀一个，杀光为止！”
“你怎么不说话？看你也是个离道中后期的修者，怎么这么弱鸡……”
伍晴的声音就这么没完没了，在熙长星卫胸膛又挨了一拳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伍晴，你少要嚣张，当年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他已经酝酿了足够的时间，集全部道则之力于一身，双手急速掐诀，一阵苍白的波纹嗡地一下扩散而出，短暂地将伍晴逼退开来。
就在千分之一秒内，一颗栩栩如真的星辰投影浮现在熙长星卫身后，从无到有逐渐凝实，正是道灵族如今的大本营圣道星。
这星辰之光顷刻间挥洒开来，禁锢住了伍晴的身影，随后携带着浩荡天威，轰隆隆地向他滚动过去，将他一点一点碾灭。
这已经算是熙长星卫的杀手锏了，底牌这种东西该用就得用，非要藏拙那简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只是……伍晴会这么容易被他杀掉？
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的熙长星卫想也不想便往后退去，他必须要拉开一段合适的距离。
果然，他原先所在的位置迅速被一片死气所笼罩，随后伍晴的身影再度从虚无中走出，看着竟毫发无损。
“啧，你不知道鬼是杀不死的吗？”伍晴嘲讽着。
他没有立刻发起进攻，因为错过了刚才的机会，再想占得上风便很难了，因为他的硬性实力，其实不如熙长星卫。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师弟，还有蚋兀虫王和茶茗，一个人打不过，但可以群殴嘛，这个时候就不必讲究公平公正了。
第1491章 道衍罗盘
死寂已久的天穴星，迎来了最为喧闹的一天。
熙长星卫没有再给伍晴近身的机会，他接连捏印，具象化的道则彻底改天换地，将周围缭绕不散的死气都排斥了出去，形成了一片空白的世界。
伍晴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许多，因为他一举一动之间，都仿佛在和整个天地为敌，道则之力化作千丝万缕缠绕着他、牵制着他，想要将他绞杀湮灭。
虽然解除了危机，但熙长星卫心头却没有半分喜悦，甚至感到头痛欲裂。
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灭杀伍晴。
对方在他的感应中就与死人无异，这天然便立于不败之地，毕竟谁能杀掉一个已死之人呢？
况且熙长星卫清晰地感应到，自己的道则之力在渐渐地变得衰弱，对方身上的死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如果拖的久了，情形恐怕会更加不妙。
只有施展封印禁术了，先将伍晴禁锢于此，随后再找万法灵尊来彻底抹除后患。
熙长星卫一念及此，道则之力立即凝成一道道繁复的符文，状若蝌蚪。乍一看，这些符文都非常相似，可若是仔细观察，它们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散发出的光芒都有微妙的差异。
所有的符文都掩藏在道则的表象之后，无声无息地描摹着，好似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虚空一笔一划地勾勒。
伍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忽然停下了攻击，身形飘忽间往后退去，一拳轰出，硬生生将包裹在周围的道则之力砸出了一个空洞。
“来不及了。”
熙长星卫冷笑一声，双手虚按，于是万千符文为之而动，化作一个通天彻地的巨大牢笼，朝伍晴当头罩下。
“凭此就想困住我？”伍晴骤然从地面跃起，合身撞向牢笼顶端，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一大片符文由此湮灭，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符文生成，填补了空白。所有符文齐齐旋转，散发出明亮的华光，有的偏白，有的偏紫，有的偏红，混杂在一起，就像是包罗了天下万象。
光芒照耀下，死气嗤嗤消散，仿佛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冰雪，完全没有抗衡之力。
伍晴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感到自己在光芒里渐渐地融化，很快就会虚弱得不堪一击。
“好歹也是我族最强的符阵之一，岂会轻易被你破开？”熙长星卫讽刺道。
他大袖一挥，一枚精致的罗盘便飞入高空，稳稳地悬浮在符文牢笼上方。
“道衍罗盘？”伍晴瞳孔一缩。
五大灵族都有其镇族之宝，传闻是天道所赐，与族运密切相关。幻灵族有幻乙琉璃塔，道灵族的镇族之宝则是道衍罗盘。
当然，真正的道衍罗盘一直由灵皇执掌，只是天一老祖曾耗费百年时光参悟道衍罗盘，然后炼成了九个仿制品，其威能只比真品逊色几分，可以算做准道器。
熙长星卫所持，便是仿制品之一，他一直忍到现在才拿出来，就是为了彻底封印住伍晴，绝不留给他任何一丝翻盘的机会。
如他所愿，任凭伍晴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突破这双重封印，整个人显得愈来愈虚弱。
“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吧。”熙长星卫径直从伍晴身边走过，他现在要清理掉这些恼人的虫子和怨灵，免得这些幽冥死物再来干扰他。
但是他刚刚迈出几步，却忽然听到了哗啦的水声。
咦，这附近有河流吗？
熙长星卫疑惑四顾，入目是荒芜的天穴平原，别说河流了，连一滴水都没有。
不对劲，熙长星卫心生警觉，随后一幕无比震撼的图景便出现在他眼前。
一束光，一束无法形容是什么颜色的光，陡然从天穴之下喷吐而出，整个大地都在隆隆震颤。
“哗”
与光芒一同涌出的，还有无尽的幽冥河水，它卷起滔天巨浪，几乎遮蔽了整个苍穹，仿若海啸般向熙长星卫拍打而来，如同在碾压一只渺小的蝼蚁。
熙长星卫终于色变，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独自面对着足以灭世的天灾。
幽冥河水浩浩荡荡地席卷而过，顷刻间淹没了整个天穴宗的山门，随后又缓缓地退潮。
奇迹发生了，原本荒凉破败的世界如焕新生，干涸的鲜血与尘土被轻轻洗去，草木重新抽出嫩绿的芽儿，凋零的花朵再度绽出明艳的色泽，上清山脉的泪竹翠海随风摇曳，宛如当年模样。
幽冥河水温柔地抚过每一寸角落，包括残垣断壁里破碎的红砖，似乎有人在依依不舍、流连忘返。
但它终究不属于阳界。
河水慢慢地倒流回天穴，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天穴旁的一株青草上沾染了些许水痕，凝成一颗晶莹的水珠，从草尖滴落而下。
一只手接住了这颗水珠，正是赵澜。
水珠凝而不散，熠熠生辉，赵澜将它郑重地存放在特制的容器里，因为这是天穴始祖赠予的礼物。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没打断引发幽冥河水倒灌，只是想将天穴通道里的死气牵引出来，但没想到最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若说没有始祖默默的帮助，恐怕不太可能。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一晃而过，赵澜可没有忘记，眼前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他望向熙长星卫原本所处的位置，只见那里空无一物，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咳咳……”
直到虚空中凝聚出一股熟悉的道则之力，才渐渐幻化成熙长星卫的身影。
赵澜眯起眼睛，一步踏出便跨越了无尽空间，一拳轰在了那团道则之力上。
只见那本就虚淡的人影如泡沫般破碎，道则之力更是崩散开来，久久未能凝合。
“让我来！”蚋兀虫王从斜刺里钻出，一口就将其吞了进去。
“你……小心消化不良。”赵澜愣了一下。
“嗝……本王……嗝，是有点不妙……”蚋兀虫王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又抽了一下，然后哇地一声将那团道则之力吐了出来。
“那么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即便熙长星卫已经不成人形，但蚋兀虫王还是感觉到他出离了愤怒，于是麻溜地转身就撤。
茶茗幽幽飘来接过了接力棒，双手之间氤氲着一团缭绕的死气，直接按进了熙长星卫化作的道则之力里。
“轰！”
死气猛然炸开，连番遭受重创的熙长星卫几乎昏厥过去，当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却见到一张脸在视野里越放越大，还带着可恶的笑容。
“一路好走，走快不送啊。”
多亏了幽冥河水的冲刷，伍晴已经从封印中脱困而出，立即捏着拳头再次展开了毫无间歇的暴击。
不知道是哪一拳的时候，属于熙长星卫的道则之力彻底崩溃了，噗地一声消散无影。
“死了？不至于吧？”伍晴一脸愕然。
“恐怕有诈。”赵澜沉声道。
他环顾一圈，目光倏然落在了一个悬浮的圆盘上道衍罗盘，高仿版。
一个缩小版的熙长星卫从罗盘下方凝形而成，大约只有原来的一半高，可是气息却越发深不可测，双目中透着绝对的无情，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天道俯瞰芸芸众生的漠然。
“该结束了。”
缩水后的熙长星卫平静地说着，仅仅走出一步，整个世界就陷入了绝对的凝固与停滞。
他的目光先是定格在蚋兀虫王身上，它的身体瞬间分崩离析，变成千丝万缕的死气，连挣扎的余地都完全没有。
随后他又看向了茶茗，一股恐怖的异力不知从何降临，让她感到自身在被一点一点抹除。
这样的道则抹灭，不知道比原来的熙长星卫强出了几个层次，连幽冥死物似乎都无法逃脱。
眼看茶茗马上就要支撑不住，赵澜近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螺、旋！”
由于熙长星卫真身被灭，他的空间戒指也漂浮到了一旁，此刻它微微一颤，随后一副残破的画轴便从中钻了出来，直接糊到了熙长星卫的脸上。
第1492章 诡变
螺旋也是硬着头皮出手，由于包括玉凌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相信它的忠诚度，并且蚋兀虫王还在一边叫嚣着要恁死它，于是螺旋被逼无奈地签了“卖身契”，将一角魂魄切给了赵澜。
和一般的器灵不同，螺旋是有完整而独立的魂魄的，因为它并不是器灵，而是这副画轴自己成了精，这对它而言好坏参半，毕竟傻人有傻福，它就没那个幸运了……
要是赵澜不叫它，螺旋还真想装死，因为被带到道灵族感觉也不错嘛，凭它的本事肯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结果证明，装死无效。
螺旋满载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心情，几乎把缩小版熙长星卫的整个脑袋都包进去了，它最强的幻象织造天赋也瞬间启动，试图把对方拖入幻境里。
熙长星卫确实对它毫无防备毕竟螺旋刚才那副傻白甜的样子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然而他现在处于一种极特殊的状态，他的血肉之躯已经灰飞烟灭，现在这个缩水的他，实质是施展了道灵族秘法，凝成的道则之身，剥离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最为纯粹的本源，也因而百毒不侵。
所以熙长星卫只恍惚了极短的一个刹那，冷静的理智便识破了重重幻境，一把将螺旋画轴抓了下来，漠然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啊救命，我要死啦！”螺旋被熙长星卫冷漠无情的目光锁定着，吓得快要魂飞魄散，当即惨叫道。
好在它的突然袭击虽然没有重创熙长星卫，但却给了赵澜几人喘息之机。
赵澜浑身玄力涌动，猛然挣脱了道则之力的禁锢，而他的心中则在思考一个问题。
此时的熙长星卫看似无敌，然而他真的没有弱点，没有破绽吗？
不可能的，如果他现在的这副身体毫无问题，那他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使出这招？
只是时间太短暂了，螺旋这废物连拖延个几分钟都做不到，接下来又该如何周旋？
赵澜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否则再犹豫的话，他们真要全军覆没了。
但就在这一刻，一柄长刀却忽然从虚无中闪现，刺透了熙长星卫的身躯。
有援军？
赵澜愣了愣，随后便看到一个宝蓝色的盒子闪耀着华光，压盖在熙长星卫的头顶，一股股蓝色的水纹细流从上至下包裹住了他，仿佛无数条锁链，狠狠地勒进了他的身体。
好机会！
赵澜也顾不得多看来者是谁，毕竟这样的战机稍纵即逝。
他深吸一口气，忽而闭上了眼睛，双手虚抬，缓缓合拢，丝丝缕缕的神秘气流在他掌指间盘旋不散，最终凝成了一柄白金色的虚幻长剑。
道玄之体的特殊，可不仅仅是修炼起来比别人快，更重要的是，赵澜的玄力天生带有道则。即便他是一个纯武者，但只要到了混沌境，修出混沌元体后，他就可以将融于玄力的道则抽离出来。
不过，他只有一次机会。
白金长剑一瞬间跨过几百米距离，目标直指熙长星卫。
此刻的他刚刚震碎了透体的刀锋，还未来得及脱离头顶道则灵宝的镇压，一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金长剑越来越近。
熙长星卫抬起手试图夹住长剑，然而后者微微一晃便由实转虚，径直穿过他的手臂，钉在了他的眉心上。
他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所有动作戛然而止，道则之身似乎有了崩解的迹象。
“一鼓作气恁死他！”伍晴看了眼突然出现的那位援军，是个面目英朗的男子，浑身都染满了鲜血，但眸光熠熠，气息也浩瀚深厚，有股很独特的气质。
伍晴朝对方招呼了一声后，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一晃身来到熙长星卫近前，调动起全身力量，一掌印在了他胸膛。
浓浓的死气瞬间蔓延了熙长全身上下，他的脸上、身上都遍布黑色的脉络，看着无比狰狞可怖。
“咔嚓”
道则灵宝在熙长星卫剧烈的挣扎下，裂开了无数细小的裂缝，光芒也骤然黯淡了下来。
然而在他破封而出的前一瞬，赵澜、伍晴、茶茗，连同玉清玄齐齐出手，毫无保留地施展出了最强战力，势要毕其功于一役。
于是各种力量与道则组成的光海完全淹没了熙长星卫，轰击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无尽空间乱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填入了这个空洞里，看不清其中的熙长星卫是何状况。
赵澜的面色没有任何松缓，因为离道后期强者近乎是不死不灭的，若非熙长受到了死气的克制和多种道则的重创，他们根本不可能伤及他的根本。
“不行了，这次再不死，我真的没办法了。”伍晴喘了口气，身形有些摇晃，作为这场战斗的主力，他近乎透支了全部的力量。
赵澜扶住他，正欲开口，玉清玄却忽然面色大变，沉声喝道：“快退！”
只见空洞之中，熙长星卫残破的道则之身缓缓显现，然而他的气息却急剧地波动着，那是自爆的前兆。
一个离道后期强者的自爆，赵澜不敢想象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后果，恐怕足以让他们所有人为之陪葬。
“回天穴！”
赵澜果断向玉清玄传音了一声，拉上伍晴，以最快速度向后撤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点，在千分之一秒后，一股无形的恐怖气浪就轰然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冰冷残酷的湮灭。
万事万物都仿佛化作了颗粒与尘埃，在气浪中分崩离析，回归了最初的本源。
危急之时，玉清玄横刀在前，已经做好了陨灭的觉悟，然而当那气浪扫过他们几人时，虽然也抽走了他们的寿元和气力，可是却并没有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至少，这远远配不上一位星卫的自爆。
“他想逃！”
伍晴眼尖，第一时间看到远处有一抹微弱的道则之力，闪耀着银光远遁而去，只要他脱离了太烨星渊的核心区域，就能传送回道宇星系。
到时候，天穴星以及他们这些天穴“余孽”，统统都会暴露。
可是他们此刻的状态都已是强弩之末，再去追赶又哪里来得及？
正当伍晴懊恼之际，一束不起眼的幽光突然从虚空深处浮现，截住了熙长星卫的退路。
他不甘地怒吼一声，残余的道则之力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真正走向了自毁。
徐、师、朴……
无尽的愤恨充斥于熙长星卫的心神，他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从天穴余孽的绝命连环杀中逃脱出来，最后却死在了“盟友”的手里。
果然，徐师朴此人不可信，可是，他还有机会去跟灵皇陛下禀报吗？
这是熙长星卫最后残留的意识。
他那紊乱的道则之力熊熊燃烧了起来，走向了毁灭的边缘，最终被五星里外的塌陷节点所捕获，如飞蛾扑火般没入了其中，然后石沉大海。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伍晴并没有看到那缕隐晦的幽光，很是愕然地道。
在他眼里，熙长星卫就跟疯子一样，明明就要逃走了，却自己冲向了塌陷节点所在的方位，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吞噬了进去。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安？”玉清玄皱了皱眉，四下环顾一圈，又问道，“对了，两位道友，玉凌还在这里吗？”
“他在，你就是九辰门门主？”赵澜微讶地望着他，没想到玉清玄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突破到了离道境，并且千里迢迢赶来援助。
“阁下是……”
“我是赵澜，这是我大师兄伍晴。”
“原来是赵宗主。”玉清玄点点头，干脆利落地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大敌已除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是小雪姑娘送我来的，她在阵盘中融入了精血，所以徐师朴很可能会顺着联系赶来。”
“可是我们一退，天穴星岂不就……”伍晴焦急道。
反倒是赵澜很快恢复了冷静：“大师兄，只要我们还在，天穴星迟早可以夺回来，我也有种不妙的预感，还是早些离开最好。”
“……也好。”伍晴沉默了少顷，叹息道。
“几位前辈，辛苦了。”玉凌这才从天穴下回到了地表。虽然这场大战他也就一开始充当了一下诱饵，而且还是用的一具傀儡，但是他的魂念时刻关注着战局的变化，从玉清玄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捏了把汗。
好在最终还是顺利将熙长星卫解决了，只是他最后的举动略有些诡异。
“我们走。”玉清玄上下打量着他，见玉凌没什么大碍后，便准备飞身而起，离开天穴星。
但就在这一瞬，所有人都感到地表一震，随后身形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拉扯到了虚空中。
第1493章 诀别
“这是……”
玉凌算是在场中修为最弱的那个，他只觉一阵恍惚，双脚已经离地而起，几秒之间就被那股极强的吸力拉扯着，飞出了天穴星之外。
这个时候他总算反应过来，魂界瞬间投放在外，稍稍减缓了远方传来的吸力。
玉凌的魂力一扫而过，隐隐看到极遥远的地方闪烁着一团异样的亮光。
那光芒宛如活物般，时而收缩，时而延展，像是一颗缓缓搏动的心脏，但却没有什么规律性，显得非常不稳定。
玉凌又看向自己的头顶，无数空间乱流就跟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团光芒汇聚，几乎形成了一场灾难般的大风暴，仿佛那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而玉凌根本无处可躲，很快便被裹挟在了一片乱流里，身上被撕裂出无数血痕。若不是他不灭境的玄力时时运转着，恐怕不出几分钟，他就会被绞杀成血肉碎末。
只是这乱流太密集了，比西境的乱流风暴还要可怕，玉凌只觉得视野里茫茫一片，就连魂念都再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好似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脱身，他一定会被吸扯到那团闪光附近，不知会落得什么死法。
赵澜、伍晴等人的身形玉凌已经看不到了，就在极短的那么一瞬间，众人就被拆散开来，看样子，终究只能指望他自己。
但就在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湍急的乱流中却有一人疾行而来，在这恐怖的吸力下，这人非但没有试图减速，反而越来越快。
是玉清玄……
玉凌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他素来习惯了独自奋斗，习惯了去保护别人，但没想到，还有人愿意豁出性命来保护他。
“凌儿，你没事吧？”玉清玄摇摇晃晃地穿过汹涌的乱流，仿佛暴雨击打下岌岌可危的一叶扁舟，却偏偏没有倾覆在汪洋大海中。
他艰难地抓住了玉凌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握紧，生怕稍稍一松，玉凌就会再度从他面前消失。
“你一个人来了？苒儿他们呢？”玉凌沉默了几秒，传音问道。
“路上遇到了道灵族的人，还好我临时突破了境界把他们解决了，苒儿还有栾元老他们应该都已经安全抵达了登云星，你不必担忧。”
玉清玄轻声传音：“但是要小心，肯定有内奸泄露了这个消息，而且很可能隐藏在西联，因为我出发之前，就把宗门所有人的空间储物工具都收走了，他们很难联系到道灵族的人。”
玉凌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疑云重重。
这么重要的事情，西联也没有几个知道，其中的任何一人，玉凌都不想去怀疑他们。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首先得活过眼前这一关。
眼前的乱流稀薄了一点，玉凌透过茫茫风暴向外看去，心神骤然一紧。
不知何时，他们离那团闪光已经近在咫尺，玉凌甚至感到他完全被绝强的吸力锁定住了，就像是陷入罗网中的猎物，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当然，这么近的距离，他也终于看清楚了那闪光的本质正是塌陷节点。
刚才熙长星卫残余的道则之力坠入其中，似乎引发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
这塌陷节点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欲喷薄而出，但又因为推力不足，反倒生成了更大的混乱，使得这节点开始疯狂吸噬一切有质量的物体。
就连偌大的天穴星都在缓缓向这个节点靠近，照这个速度计算，恐怕几个月后，它也会完全没入其中。
玉凌已经将大循环推入了极致，可是距离越近则吸力越强，他的一切抵抗都显得杯水车薪。
他看了一眼紧紧抓着他的玉清玄，无声地叹了口气，递出魂念道：“你快走吧，不然待会儿你也走不掉了。”
玉清玄没有说话，他拽着玉凌努力地想要逆流而上，然而即便他拼尽了浑身解数，跟塌陷节点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近。
在天威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即便是离道强者，也不可能和宇宙相对抗。
“没事，我有分身，还有一些别的底牌，不会死的。”玉凌又道。
“你自己信吗？连那位道灵族星卫，也没能再出来。”玉清玄涩然道。
“只剩半星里了，这里的吸力是呈几何倍数叠加的，你现在还可以脱身，再耽搁一会儿，就只能和我一起被吞噬进去了。”玉凌试图抽回手，然而玉清玄的力气却格外的大。
“凌儿，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玉清玄忽然道。
“什么？”玉凌一怔。
玉清玄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很多事你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承担，哪怕是我在太烨星渊找回你之后，明明有些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你却还是独自奋斗着，什么也不说。”
“我不想你活得这么累，因为我已经累了大半辈子了，按理说本该让你和苒儿享点福，可是苒儿我没有照顾好她，于你，我则亏欠得更多……”
“听你爷爷说，你小时候经常一个人闷在屋里，除了修炼，也不太去做别的事情。你很懂事，懂事到只是问过一次我和你娘去哪儿了，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复，你就再也没问了。”
两人被乱流裹挟着，缓缓飘向闪烁的塌陷节点，也飘向死亡的终点。
但玉凌的心中却出奇地没有焦躁，反而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广阔的虚空荒凉而寂静，他听着玉清玄传音的言语，忽而感到有一种无可抑制的情感涌上心间，让他感到陌生而温暖，还有一些无可奈何的悲哀。
玉清玄继续说着：“凌儿，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可我知道，我在你的世界里，恐怕和一个陌生人，一个过客没有什么区别。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是你自己照顾自己。累了，独自忍耐，遇到危险了，独自去奋斗化解，你的人生，全程都没有我的参与。”
“这是我的失责，我曾想过，尽可能用以后的时光去弥补，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总比什么都不作为来得好。”
“我也曾想着，和你一起经营，让西联的商品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看着你走到这无涯的最巅峰，一览那绝巅的风景。”
“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去天元星接回你娘，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看着幻灵族那位娴静温柔的姑娘披上凤冠霞帔嫁给你，看着苒儿能遇上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年轻人……”
“太多太多了，有的时候，我总是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可惜，我好像没有时间去一一实现了。”
玉清玄温和地望着他，微微浮起一抹笑容，带着些许的遗憾与释然。
“凌儿，以后的路又得你一个人走了。我很放心你，只是我也很心疼你，爹爹多想保护你一辈子，可是我却做不到了。”
听着这遗言般的话语，玉凌的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让他的意念无法通达。
他正欲开口，一股沛然大力却从玉清玄的手里涌荡过来，蔓延了他四肢百骸。
那汇聚了玉清玄全部的力量和道则，即便玉凌封印了玄灵族血脉，可他的身体仍然毫不费力地吸收了这些玄力灵力。
他的境界没有丝毫改变，但纯粹的力量却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连连攀升，从初期到中期，又从中期到后期，直至抵达巅峰。
可是玉凌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他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而玉清玄也在这一刻松开了手。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似乎是微微地笑了笑，轻轻传音道：“凌儿，好好活着，照顾好苒儿，也照顾好你自己。”
第1494章 格局初定
玉凌眼睁睁看着玉清玄在混乱的洪流中逐渐远去，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两人划开，每一步，都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脑海中忽而空空荡荡，只有玉清玄刚才的那些话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让他感到如坠深渊。
理智的防线忽然被冲垮，玉凌强行稳住了身形，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塌陷节点的方向冲去。
他可能是疯了，但这一刻，他不想管那么多，不想再计较那么多。
无数的空间乱流呼啸着、肆虐着，玉凌浑然不觉，他在一片茫茫中寻找着玉清玄的身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意。
终于，他隐隐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衣角，于是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将它紧紧抓住。
这时，两人离塌陷节点已经只剩下几百米的距离，即便是离道初期强者，也根本不可能逃脱其吸力。
玉清玄看到去而复返的玉凌，不禁微微一愣，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他传音唤道：“爹……”
玉清玄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玉凌，却再没有力气把他推回安全地带。
但玉凌又紧接着道：“爹，你不欠我什么，至少对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他的手艰难地碰触到了玉清玄的衣角，但一束近乎透明的银光忽然降临而下，将两人分割开来。
玉凌只觉眼前一花，顷刻间已被一股柔劲送到了一星里之外，而玉清玄却转瞬远去，直到整个人都彻底没入了塌陷节点，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世界仿佛陷入了最深最沉的死寂，玉凌的思绪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宛如雕塑般静止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
突然，他恍如大梦初醒，又顽固地朝着塌陷节点冲去，仿佛他还能将玉清玄从那里找回来。
但一道人影却横亘在玉凌前方，平静地道：“你过去除了送命，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很随意平常地站在那里，但所有的乱流都绕道而行，就连那恐怖的吸力都荡然无存。
玉凌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虽然从未见过对方的面目，但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除了徐师朴，世间还有几人有此等实力、此等声威？
玉凌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徐师朴恐怕早就来到了这里，熙长星卫的陨落，八成与他脱不开关系。
甚至可以说，玉清玄陷落在塌陷节点，也是徐师朴一手策划的。
他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间接就能撇清因果了么？
玉凌很清楚他此时应该怎么做，徐师朴身为元灵族的真正掌权者，当然要尽一切可能去赢得他的认可与支持，他才能在元灵族发展得更好，走得更远。
可现在，压抑在心底的各种情绪几乎快将他最后一分理智淹没，站在他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杀父仇人，什么隐忍，什么克制，他统统都不想去考虑。
玉凌沉默着转身就走，否则再看着徐师朴，他真的担心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徐师朴没有阻拦，玉凌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该不会是去找赵宗主和伍晴了吧？
玉凌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危，但是玉清玄之前已经提醒过，按理说两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自保逃离应该不成问题，尤其是伍晴，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事实上，他操这么多闲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强大来得实际。
如果他也是离道境强者，又哪里需要让玉清玄千里迢迢来此，最后为了救他牺牲了性命？
一念及此，玉凌的思绪又变得空落而苍白，似乎大脑在阻止他继续思考下去，不愿意去承认发生在他眼前的事实。
他甚至还有一点恍惚，似乎时间还停留在昨日，玉清玄站在传送台上跟他告别的时候。
那时只是生离，而如今，却是死别。
怎么忽然间，玉清玄就走了呢？
玉凌本以为，以后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所以很多想说又不好说的话，他都想着等以后吧，等以后再说好了。
可是，没有那个以后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就觉得有没有父母都无所谓，反正光靠自己一个人，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只不过比其他人更辛苦一点而已。
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在遇见玉清玄之前，玉凌也还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曾拥有过，便也不在意失去。
但为什么，要在他对家人，对“家”这个词刚产生一种美好的愿景时，又血淋淋地将它撕碎了呢？
果然啊，这样美好的事物，他根本就不配拥有吧。
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明明他已经习惯了，可是为什么，这次心里却这么难受呢？
他没有流泪，只是觉得很疲惫，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抽离出去，让他感到灵魂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几年前紫尘若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一样，只是那时的他尚有些惘然，如今却无比的清醒且冷静。
清醒而冷静地承受着一切的煎熬。
现在要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玉凌忽然失去了计划，失去了方向，他什么都不想思虑，仿佛他能在虚空中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下去，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宛如游魂，格格不入地漂泊流浪。
也许过去了很久，玉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太烨星渊。
然后，又去哪里呢？
玉凌回过头，由于塌陷节点的异变，绝大多数的空间乱流已经被吸噬进去，使得太烨星渊竟然前所未有地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但若是谁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开着星舟闯入此地，很快就会被撕裂成粒子，葬身于塌陷节点中。
“你准备去哪儿？回西联？”徐师朴如幽灵般突然出现在一旁。
他的脸色一贯很平静，但玉凌莫名能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大概是没有截住赵澜几人。
玉凌仍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和徐师朴有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很恨我，想找我报仇的话，我随时等着，当然以你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很悬。”徐师朴淡淡道。
玉凌看不透他的想法，徐师朴想必已经感应到了他极力内敛的杀意，毕竟在离道巅峰强者的眼里，一切事物都无所遁形。
然而他貌似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是自信玉凌绝不可能超过他，还是另有所图？
玉凌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没在徐师朴面前暴露过白光与白瓶的存在，但对方的目光很有穿透力，让玉凌感觉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无从掩盖。
“现在无涯除了北境，是不是道灵族也对其他三境下手了？”玉凌目光移向一边，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徐师朴瞥了他一眼，也不在意玉凌的态度，只是点点头道：“这样才像点样子，倒也不愧是梦蝶殿下的孩子。”
他顿了顿，见玉凌没有反驳，心中这才定下结论，继续道：“除了西境，其他三境基本都已落入他们掌控之中。只不过东境的三大名门各怀鬼胎，他们原先扶植的鬼瞳宗沦为了二流宗门，离隐宗则选择投靠我族，反正东境并非是铁板一块。”
“南境的话，南映檀失踪，蔡烨软禁了南王，独揽朝政大权，各个诸侯七成归顺了道灵族，两成被我族所拉拢，许晏庭则早早地外出云游，不知去向。”
“北境则最为复杂，除了西联，九辰门，雪峰和炼火宗，其他宗门家族基本已被道灵族控制。大概局势便是这样。”
第1495章 雪峰之围
果然，道灵族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好像也没几天的工夫，整个无涯便几乎被他们所网罗。
“我若是再晚回去几天，是不是西联也保不住了？”玉凌问道。
徐师朴平静地道：“西联倒还好，你不如先与我去一趟雪峰，道灵族都给他们下最后通碟了。”
即便玉凌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厌倦，但度一忱一家陷入险境，他再怎么也得打起精神来前去救援。
他已经不敢再思考任何跟玉清玄有关的事情，否则那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感就会再度泛涌上来，让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尤其是徐师朴就在眼前，这种折磨便更加刺骨。
离道巅峰……什么时候他能抵达离道巅峰，甚至超脱在上？
虽然一路走来，玉凌感觉自己的修行可谓是无比顺畅，对旁人来说足以困扰一生的瓶颈，他只付出了别人百分之一的时间便跨越过去了，但不朽之境，却仍然是他不曾奢望的。
他有一定的野心，只是还没有狂妄到想要称霸整个世界，可如今一步步走来，形势却逼迫着他不得不去挑战当世前五的强者。
这也在那位天一老祖的算计中么？
玉凌在通圣桥上没有听完天一老祖对他的全部规划，但他隐隐有种感觉，他仍然走在既定的命运之道上。
也不知，他留下的那个变数，能否在最后关头逆转乾坤。
“那现在就去雪峰星？”玉凌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保持着这样的冷静，明明心中已是一片荒芜的死寂，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却像是冷血得毫无感情。
徐师朴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应当还来得及。”
他袖袍一挥，虚空瞬间出现一个黑点，随后急剧扩大为一道漩涡般的门户，不知通往何方。
徐师朴当先走了进去，玉凌紧随其后，他甚至还没有浮起什么异样的感觉，眼前的空间就诡异地波动起来，随后到了另一片虚空。
转头望去，不远处洁白的雪峰星熠熠生辉，是这处恒星系最显眼的星辰。
玉凌一眼便看出，雪峰星的护星大阵已经被攻破了，看来情况有些不妙。
他丝毫没有耽搁，以最快速度来到了星辰地表，找准了白雪峰的方向便一路疾驰而去。
至于徐师朴，玉凌并不想多管，反正他总不会跟丢在半路。
当玉凌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昔日圣洁宁和的白雪峰已经被鲜血染红，那刺目的鲜艳让他不由得心神一沉。
徐师朴明明早就知道道灵族要对雪峰下手，可他之前却不曾阻拦，恐怕就是等着雪峰元气大伤，最好度一忱也死在混乱中，对他来说就更妙了。
玉凌放开魂力极速扫描而过，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时，一个道灵族高手也看见了他，二话不说便是一剑斩落而来。
玉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魂力如海洋般冲刷而过，瞬间击垮了此人的魂海防线。
道灵族修者的眼眸立即失去了神采，整个人颓然倒地，生机尽散。
“这里有个雪峰的高手，小心！”周围的道灵族人都注意到了玉凌，很是忌惮地包抄过来。
玉凌从空间戒指中抽出一柄长刀，他感觉只有杀点人，才能稍稍消解他心头如火灼烧的郁气。
这些道灵族人并不弱，个个都有合道境的修为，但玉凌只挥出了一刀，面前的十来个人尽皆灰飞烟灭。
合道境，对曾经刚来到北境的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层次，但如今，他所面对的任何一个敌人，都起码是道境第三步往上走了。
人如果只看着过去，便沉溺于回忆，如果只看着脚下，则不知进取，只有看着前方，才会永不停歇地前进，直到生命的尽头，蓦然回首时，才会发现不知不觉已走过如此漫长的路。
对玉凌来说，他还远远未到可以回头的时候，如今的他也没有可以回头的路了。
要么走到尽头，要么死于路途，没有别的选择。
他向着白雪峰山巅行进，走出了一条血路，不管是合道境还是真道境，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直到快要到达顶峰的时候，道灵族终于来了一个离道初期的高手。
“西联盟主云承？”
这名道灵族的离道元老强自压抑着怒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
竟然只有玉凌一个人，是他疯了急着来送死，还是另有埋伏？
而且，星卫大人不是去解决这位西联盟主了吗，为什么现在这家伙还活蹦乱跳，星卫大人却失联了？这没道理啊。
“星卫大人呢？”离道元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沉声喝问道。
“不要着急，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玉凌冷冷道。
虽然他还不是离道强者的对手，但徐师朴肯定就在附近，他可不是来看戏的。
“哦？我很好奇你的信心从哪里来？”
离道元老冷哼一声，决定率先出手试探一番，因为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于是一片星河般的瀑布凭空凝成，从虚空上方垂落下来，带着一种半透明的虚幻之感，显然此人是位新晋元老，还未完全掌握具象道则的手段。
玉凌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眼看星河瀑布马上就要淹没了他，一股浅浅的银光却如幽灵般出现，从瀑布间一穿而过。
星河轰然垮塌，那位离道元老不由面色大变，因为他的道则缺陷极其隐晦，能在一照面间摧毁他的道则根基，这是何等修为才能办到的事情？
“邓元老是吧？给你一个机会，自己带着所有道灵族人离去，我可以饶恕你的失礼。”
徐师朴不急不缓地从虚无中走出，神情淡然。
邓元老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道：“徐……徐长老，你怎么在这儿？”
看得出，他很用力地保持了尊敬的语气，但满脸满眼都写着不欢迎。
“这正是我要说的。”徐师朴平静地道：“我前脚处理完我那边的事情，后脚就发现熙长星卫不见了踪影。后来我见太烨星渊有异象，闲着无事便去看看，却没料到熙长星卫太过大意，竟被天穴余孽和一些幽冥死物伏击，最终深陷塌陷节点，连我也救不回他了。”
“什么？！”所以道灵族人都石化在了原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徐长老，你此言当真？区区几个天穴余孽，如何能伏击星卫大人？而且又是从哪来的幽冥死物？”邓元老明显不信，声调都变得尖锐了，他深深怀疑是徐师朴杀掉了星卫大人，然后转过身来在这里胡编乱造。
“不信的话，你们自可以去太烨星渊看看，天穴星已经重现于世，只不过它很快又会没入塌陷节点。”徐师朴道。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炸得众人晕头转向，一时间邓元老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玉凌还在眼皮子底下杵着呢，赶紧又道：“徐长老，太烨星渊的事我族自会仔细调查，希望你没有蒙骗我等。但此人应是西联盟主无误，徐长老出手相护又是什么意思？”
邓元老的言语已经非常不客气了，事实上若非徐师朴是元灵族数一数二的强者，他说不定已经大打出手了。
塌陷节点那是什么地方，是放逐于宇宙之外的绝地，如果星卫大人真的被吞噬进去，恐怕是十死无生。道灵族一共就十八个星卫啊，这岂止是梁子结大了，这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徐师朴像是没感觉出邓元老已经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仍自平静地道：“他是梦蝶殿下的长子，也是我元灵皇族的一员，你若想杀他，便先过我这一关。”
“徐长老，你……你认真的？”邓元老惊愕地瞪着眼睛，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第1496章 解围
“徐某从不妄言。”徐师朴淡淡地看着邓元老。
后者的心神已经沉到了谷底，因为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玉凌，确实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元灵族的气息。
对了，玉凌之前用的假名就是云承，他早该想到了。
可是完全没有办法冷静啊！元灵族这是搞的什么鬼？难道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算计好了一切？那也太可怕了吧？
如果这位西联盟主是元灵皇族，这样的变数足以全盘打乱北境的布局！
邓元老的心跳骤然急促，然而在徐师朴的威压下，他竟然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还有什么问题么？”徐师朴道。
邓元老用尽了全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徐长老，依照我们先前的约定，贵族对无涯星系没有兴趣，由我族来维护秩序，怎么现在却要反悔吗？”
“邓元老是不是忘了一条？”徐师朴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讽，“徐某答应道灵的，是在不损害我族利益的大前提下，你们随意在无涯扩张。可是如今，你们对雪峰下手，已是违反了协约。”
邓元老气得浑身一抖：“西联也就罢了，怎么雪峰徐长老也要管吗？”
徐师朴淡然道：“先前西联有难，雪峰倾力相助，这份人情，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徐某支持玉盟主的决定。”
邓元老都气笑了：“那照这个说法，是不是全北境都该交由你们处置？徐长老，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也请你好生斟酌，不要破坏你我两族的情谊。”
“徐某只是维护我族的正当利益，问心无愧。”
“那徐长老请自便，雪峰一事，还有熙长星卫之事，我都会如实禀报万法灵尊大人。”
邓元老咬着牙，向身后的道灵族众人招了招手，随后面向徐师朴冷淡地道：“徐长老，告辞！”
“慢走不送。”徐师朴道。
邓元老见他丝毫不慌，心里愈发感到诡异。
什么时候一向谨小慎微的徐师朴都变得这么硬气了？之前元灵和道灵两族的谈判中，基本都是徐师朴在让步，可是这次，他却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难道元灵族内有人突破了？可是也没道理啊，如今两族的差距，已经不是几个离道强者所能弥补的了，整个元灵族都腐化堕落得一塌糊涂，真要打起来，恐怕不堪一击。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邓元老的确拿徐师朴没辙，他甚至觉得自己再废话几句，徐师朴心情一不好把他们都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比方说，他又把责任推到天穴宗余孽身上，族内追查起来，都很难以此为借口发作。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为了保存真相，邓元老觉得还是先活着回族为妙，到时候添油加醋一番，族内只会把怒火集中在徐师朴身上，而不会对他过多诘难。
玉凌静静地看着道灵族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集合撤离，从头到尾连句狠话都不敢对徐师朴多说，这就是离道巅峰强者的力量和地位啊。
当然，道灵族整体实力强于元灵族，现在没人敢反驳徐师朴，但等他们回了圣道星，后头还有一堆麻烦等着他。
想想看，邓元老一个离道初期高手都敢对徐师朴如此不恭，可见元灵族在道宇星系的地位有多么堪忧。
没有直接杀掉邓元老，已经是徐师朴的妥协和忍让了。
世人虽然还常常合称两大灵族，可就连无涯星系的人都知道，这宇宙真正的主宰者唯有道灵。
“剩下的事你来解决吧，现在我去趟九辰门，以后除了西联和炼火宗，雪峰及九辰门也由你掌控，这些你自己和雪峰的人说明白，有问题么？”徐师朴道。
玉凌没有回话，徐师朴便当他是默认了，转身踏入虚空中，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没过几秒，浑身染血的徐诗槐也提着长剑从半空中一掠而过，瞧见下方的玉凌后，赶忙落下身形，讶异道：“云……玉盟主，你怎么在这儿？”
“来得晚了，度掌门没事吧？”玉凌没心情解释那么多。
徐诗槐神色一黯，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长剑，眼眶瞬间红了：“一忱为了救我和小蕊，硬生生受了那个道灵族元老一击，即便是不灭金身也差点崩毁了，现在命悬一线，我们把什么丹药都给他喂下去了，还是不见起色……”
“对了，玉盟主，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离道境元老？怎么忽然间，所有道灵族人都退走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徐诗槐又急切地问道。
“他们不会出现了，我先去看看度掌门，他在哪？”玉凌道。
“就在殿前，你随我来。”徐诗槐的眸中又燃起一丝希冀，当即在前面带路去了。
不一会儿，玉凌就看到了巍峨的未雪宫，宫殿的阵法屏障还处在激活的状态，只是光泽已十分黯淡，似乎曾被人打破，然后又强行激发了它最后的一点威能。
雪峰长老在殿前围成一圈，神色都带着焦灼，有几个人看到徐诗槐去而复返，当即询问道：“怎么样，敌人是什么情况？”
“玉盟主说他们退走了，具体原因待会儿解释。”徐诗槐哪还有闲心管那么多，敌人什么的可以再说，她只要度一忱能平安无恙。
她分开人群走到最里面，玉凌也紧随其后，看到度小蕊呆呆地抱着父亲，仿佛失了魂魄般，对外界的变化不闻不问。
“小蕊，小蕊？”徐诗槐唤了两声。
度小蕊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渐渐定焦，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哽咽道：“娘，爹爹的伤势还在恶化，什么丹药都不管用，这种道则之力该怎么办啊？”
“我看看。”玉凌蹲下来，轻轻按住度一忱的脉门。
“玉盟主，你千万小心，道则之力反噬起来可是非常……”徐诗槐刚说了一半，就看到一股白光漫入了度一忱体内，那凶悍的道则之力就像是被净化了一般，完全掀不起什么风浪。
随后白光散去，玉凌的玄力流淌了三个周天，彻底抹灭了邓元老残余的力量，这时候那些丹药的药力才开始发挥，修复着度一忱惨不忍睹的暗伤。
最后玉凌又施展了一道凝魂术，这才起身道：“应该没事了。”
度一忱的脸色明显好转了很多，徐诗槐能清晰地感应到他的生机开始复苏。
“玉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是一忱有个什么闪失，我，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徐诗槐已经语无伦次了，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英姿飒爽的冰仙子。
度小蕊也抹了一把泪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谢谢”。
“先把度掌门安顿好吧。”玉凌平静地道。
度小蕊赶忙抱着父亲站起身，结果一个踉跄险些又栽倒下去。
最终还是玉凌将度一忱背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把他平放在床榻上，虽然血污也一并染了上去，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个。
不知是不是路途中受了颠簸，度一忱忽然皱起眉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度小蕊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度一忱喷出一口瘀血，更是慌了神。
“没事了没事了。”倒是徐诗槐冷静了许多，看出度一忱的气色在好转，赶忙安抚道。
她转身出门，不知从哪里取来一盆热水，把脸帕浸泡在里面，又拎起来拧了拧水，细致地给度一忱擦拭着脖子和脸庞。
这时候，度一忱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感受着额头传来的温暖，不禁微微有些失神，下意识抓住徐诗槐的手，试探地问道：“槐儿，是你吗？我还活着？”
徐诗槐手一僵，眼眸里蕴着泪，笑骂道：“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你死了，我给你自杀殉情去幽冥找你啊？”
“爹，你感觉怎么样？”度小蕊也把脑袋凑过来。
“感觉？没什么感觉啊，稍稍有点疼，但是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现在都好了吗？”度一忱惊咦道。
“是玉盟主及时出现，不然你这条命都保不住了，下次我不许你再擅作主张了。”徐诗槐板起脸。
“遵命，一定不会了。”度一忱笑了笑，目光落在玉凌身上，似有些感慨，但很快就化作了凝重，“玉小友，道灵族已经对我雪峰下手了，西联和九辰门现在情况怎样？”
第1497章 议结
“对啊玉盟主，你还没说之前那些道灵族人是怎么回事？”徐诗槐也看向玉凌。
玉凌沉默了片刻道：“我慢慢给你们解释吧。现在的雪峰，暂时是安全了，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他把无涯四境的情形一说，又道：“两大灵族迟早是要把北境纳入掌控的，道灵族之所以退却，是因为先前元灵族大长老徐师朴出面解了围，而他自然是有条件的。”
徐诗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怒气：“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们屈服于元灵族吗？”
度一忱抬起手示意徐诗槐别急，随后目光炯炯地望着玉凌道：“玉小友，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必是有解决的办法？”
玉凌摇摇头道：“我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目前来看，想要生存下去唯有依附于其中一族，独立是不太现实了。”
徐诗槐惊讶地道：“所以你打算依附于元灵族？你爹他也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不是……”
上次太烨星渊一事后，虽然雪峰大部分长老都封印了记忆，但徐诗槐玉凌还是信得过的，所以她就很难想象，玉清玄作为玄灵族人，要如何在两大灵族的眼皮子底下瞒过他们。
玉凌听到这个字眼，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但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九辰门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剩下的由我接管，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以后的雪峰也得交予我控制，至少名义上得如此。”
度小蕊一脸懵逼：“玉凌，你不走吗？你留在这儿？”
“嗯。”玉凌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我的母亲……是元灵族曾经的灵女殿下，而我继承的其实是元灵族血脉。”
身兼两大血脉的事情，玉凌已经打算烂在心底，除了北苒、栾微等少数几人，绝不能再扩散出去。
不然的话，他以后去了元灵族，要是被发现他有丁点的玄灵族血脉，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栾微教给他的封印之法还是很管用的，管用到……玉凌现在想解开都解不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操作……
“玉、玉盟主……你认真的？！”
度一忱三人都陷入了极大的震惊，徐诗槐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我知道有点荒谬，但事实如此。”玉凌没心情解释太多。
“呃，你让我们缓缓……”徐诗槐吸了口冷气，想问什么又不太敢问，于是便呈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度一忱倒是没那么八卦，很快从震愕中缓过神来，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揉着眉心思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地道：“那么，雪峰的未来就拜托玉小友了。从明日起，就说我伤势太重，要闭关静养，雪峰上下的长老，你尽可以随意调整。”
没等玉凌回应，度一忱便笑了笑，正色道：“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所以你也不必顾忌，我相信你。”
徐诗槐张了张口，最终轻轻一叹道：“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玉凌没想到度一忱这么爽快，心中不禁有所触动，肃然道：“度掌门，感谢你的信任，但我也要事先跟你说清楚，我在元灵族无根无基，恐怕他们不会任由我掌控雪峰，少不得会派一些碍手碍脚的高手过来，争夺雪峰的实权。”
“这方面，我就更不担心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雪峰也不是吃素的，这种人无可避免，高高地供着他们就好，我相信玉小友可以处理得很好。等到几年之后，唬不住他们了，那时候你的修为也应该更上一层楼了。”度一忱微微一笑道。
他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又道：“这下我总算有闲暇静心修炼了，争取能一举突破到不灭境后期。”
“看来度掌门这些年也隐忍得很辛苦。”玉凌会意地点点头。
为了防止引起两大灵族的注意，度一忱一直将修为压制在不灭境初期，但如果他想的话，随时可以突破这个境界，这便是厚积薄发。
徐诗槐却没好气地拍了拍度一忱：“别在这里手舞足蹈了，赶紧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不然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要入土了。”
度小蕊笑嘻嘻地道：“老爹日常被嫌弃。”
“行行行，你们都对。”度一忱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便走。
“穿这身，我亲手缝的，接着。”徐诗槐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套衣物，直接丢给了度一忱。
玉凌看着他们一家笑笑闹闹的样子，换作平时，他可能也会善意地跟着笑一笑，但此时他的心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让他只感到灌了铅般的沉重。再多的欢乐，都与他遥遥相隔在两个世界。
度小蕊却没察觉到玉凌的异样，笑完之后便看向他道：“苒弟……咳，北苒也走了吗？”
“嗯，几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否则她的处境会很危险。”玉凌道。
“你也要小心，就算你有着元灵族血脉，但保不准他们会怎么刁难你。”度小蕊担忧地道。
“你不怪苒儿了？”玉凌问道。
度小蕊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又认真地对玉凌道：“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我觉得性别不是问题，要不你回头问问她，看她介不介意……”
玉凌愣了愣，旁边的徐诗槐直接就跳脚道：“小蕊，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就开个玩笑，别激动别激动。”度小蕊噗嗤一笑，随后又板起脸道：“这小丫头居然敢欺骗我感情，她什么时候回来，给我站那别动，我要好好揍她一顿！不，两顿！”
徐诗槐气势汹汹地道：“还有我！我老早看好的女婿就这么飞了，回头让北苒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收拾她一顿！不，两顿！玉凌你可不能拦我！”
“那加起来岂不就四顿了？太残忍了吧。”度一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已经光速完成了换洗任务，正整理着发冠。
“你作为亲爹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女婿也没了！”徐诗槐瞪着眼。
“没了就没了，没了正好，这么急着把小蕊嫁出去干嘛。”度一忱无所谓道。
“小蕊也不小了，该嫁人了！你还把她当宝宝啊？再晚点，优秀的男人都有老婆了，这种事先下手为强！”徐诗槐痛心疾首地道。
“那也得尊重小蕊的意见，小蕊，你想嫁人吗？”度一忱问道。
“小蕊，你不想嫁人吗？！”徐诗槐也盯着她。
度小蕊讪讪笑道：“呃，这个，随缘啦。”
她见两人有吵起来的倾向，赶忙打断道：“那个，正事要紧，我先出去看看，不然长老们要急死了。”
“别穿帮啊，说我要休养，我就不露面了。”度一忱赶紧道。
“好哒！”度小蕊一溜烟没影了。
“那我也走了，明天再来。”玉凌冲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告辞离去。
度一忱望着玉凌的背影，总感觉他积压着某种心事，但也不好多问。
以后的北境，也不知道要走向何方啊……
度一忱在心里轻轻叹息，他所能做的，唯有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保护好妻子和儿女。
待到时机成熟，今日道灵族大肆屠戮的这笔账，他迟早会去道宇星系跟他们清算。
第1498章 空壳策略
再度回到西联，玉凌颇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便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蛊王宫附近。
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盘坐着，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雪姑娘？”玉凌走上前，看到雪清泠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刚大病初愈。
“嗯？”雪清泠迟钝地抬起头，仿佛才意识到玉凌的到来，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才刷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浮起几分惊喜：“玉凌，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玉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雪清泠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你爹他……”
“他不会再回来了。”
气氛一时死寂，雪清泠张了张口，神色一黯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坚持一下，不让玉前辈过去的话……”
“当时谁知道呢？”
玉凌摇了摇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我之前选择和大家一起去登云星，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现在西联是保住了，但我失去的却更多。”
“这也是我的提议，对不起。”雪清泠紧紧地攥着衣角，垂着头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只是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然而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我。”玉凌道。
雪清泠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师父跟我说，如果心里难受，而且无法排解，哭一场就好了，总是憋着会更难受。”
“这适合你，不适合我。”玉凌平静地道。
“其实我也不会哭，我偶尔难过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到静室里，一个人算算空间数理，算着算着就平静下来了。”雪清泠想了想道。
“这也不适合我。”
“那……”雪清泠有些苦恼，她抿了抿唇，突然问道：“是徐长老动的手吗？”
“他没直接动手，但也差不多了。”
“那玉前辈是被道则抹杀了，还是……”雪清泠终于还是直白地问了出来。
玉凌沉默了几秒：“他为了保护我，坠入塌陷节点了。”
“塌陷节点……”雪清泠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良久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还有机会。”
玉凌心中一震，抬头注视着她。
“塌陷节点外是放逐之地，也就是三大星系以外的虚空，曾经也有离道强者从外面活着回来，更别说玉前辈还是混沌境武者，混沌元体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抹杀的。”
雪清泠井井有条地分析道：“更重要的是，北度的碎片就漂泊在那片虚空里，说不准玄灵族还留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后手呢？”
玉凌知道雪清泠在安慰他，只是……
“但他的命简已经碎了。”玉凌取出一堆木质的碎块，依稀可以拼凑成一枚命简。
雪清泠却坚持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之前我族也派了很多人去壁垒星痕之外，只要他们一出去，无一例外命简都会碎掉。开始我们以为他们全都遭遇了不测，可是后来却有几个幸存者归来，所以一旦脱离了这篇宇宙，命简都会失去效用。”
“希望如此吧。”玉凌望着手里破碎的命简，心底悄无声息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你好好修炼，就算玉前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以后也可以主动去找他。”雪清泠补道。
玉凌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谢谢。”
“啊？谢我什么？”雪清泠微微睁大眼，一脸错愕。
“虽然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也总好过完全没有希望。”玉凌道。
雪清泠欲言又止，玉凌摆摆手道：“没事，我得开始我的工作了，争取多掌握一点主动权，尼拉贝现在在哪儿？”
“他们先前听到这边的动静，跑过来发现蛊王宫没了，差点乱了阵脚，我说你有急事外出处理，去去就回，现在他们应该在蛊师联合公会那边等着。”雪清泠道。
“那就好，我过去看看。”玉凌加快了脚步，他再不露个脸，恐怕西联就要乱套了。
然而两人刚走到一半，却发现前方的空间一阵波动，随后凭空走出了一个人影。
“见过徐长老。”
雪清泠脚步一顿，眉尖微蹙，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声音礼貌而疏离。
“你也在的话，便正好。”徐师朴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早些回族吧，无涯诸事已了，半年之后，你和其他几位候选人便要开始初选了，比原先稍稍提前了几年。”
雪清泠默不作声。
徐师朴又道：“本来你入选的概率很大，只是这次的任务，你大部分都完成得很好，却偏偏在玄灵族的问题上犯了致命错误，纵然有元乘药君等人保你，但势必会遭人诟病。”
“没事，我不在意。”雪清泠平静地道。
“你不在意，便不要争这灵女之位了。”徐师朴微讽道。
雪清泠低头望着脚尖，没有说话。
徐师朴也将目光挪到玉凌身上，淡淡道：“九辰门我已处理妥当，你早些过去接管。另外，玄灵族应该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去了哪里？”
玉凌平静地道：“我不知道。”
“你不说也无妨，大抵不过是西境的某个角落，到时顺便还能一并搜捕天穴余孽。”
徐师朴顿了顿，又道：“但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我不问，不代表族里其他人也会轻轻揭过。既然你流淌着的是我族的血脉，就不要再有多余的念想，否则不仅仅是你痛苦，族里也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分明透着一种不容置疑：“那便再给你们半个月，处理好无涯的一切事务，然后随我回族，到时候产生的空缺，族里自会派人来填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需要留两个分身在这边照看。”玉凌道。
“随你，不过道灵族已然恨你入骨，你自己防备着一点。”徐师朴说完便离开了，不知又去往了何处。
等过了好一阵，雪清泠才突然说道：“这都不太像我认识的徐长老了。”
“嗯？”
“他其实是一个很专断的人，容忍度很低，但是对你，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宽容，即便他已经察觉到你想要杀掉他。”
雪清泠思索着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不太可能是师父的缘故，你自己小心。”
两人已经走到了蛊师联合公会的正门口，雪清泠又道：“总之你记住，师父、我、元乘药君，都是自己人，还有师父的几个哥哥，甚至是灵皇陛下，都是可以信任的，你要防范的，主要是族里的那些元老。具体的我记不太清，稍后我整理份名单给你，你应该很容易就能记住。”
“好。”玉凌默默颔首。
他对元灵族的确一无所知，到时候全靠雪清泠科普了，虽然她的记忆力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盟主，你回来了？”
玉凌还没进门，屋里的一群人已经看到了他，于是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尤以尼拉贝最为激动。
“我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宣布，不管你们心理上能不能接受，现在也无可转寰了。”玉凌大概一扫，见西联高层基本都在，便直截了当地道。
他不知道北境的未来将去往何方，他所能把握的也只有现在。
如果不提早做好布置，等到元灵族派人过来接管，一切就晚了。
他的地盘，绝不容任何人染指，即便是那些所谓的族人也不行。
“尼拉贝，你记好，从即日起，一切重要的研究活动，包括蛊师联合公会都转入暗处，明面上留点什么，就留些稀奇有趣、但没什么实质内涵的东西。武训营也一分为二，内营化整为零隐藏起来，外营保持不变，以后若是有人来接管，尽管交出去便是。”
玉凌一条条地吩咐着，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他要在这半个月里将西联改头换面，仅仅留下一个空壳送给元灵族，炼火宗也同样如此。
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第1499章 横穿星河
时间就在波澜不惊的状态下缓缓推移了半个月。
但就在这半个月间，无涯四境的格局几乎焕然一新。
表面上看，东、南两境几乎都掌握在道灵族手里，然而暗地里涌动的潜流，却有不减反增的趋势。
东境名门阳奉阴违，南境的重量级人物全无影踪，这都给道灵族的统治埋下了隐患。
而在北境，两大灵族的势力更是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道灵族看似占据了更大的地盘，然而消息传回去，包括灵皇和万法灵尊在内的所有高层都感到强烈的不满，当即要求和元灵族展开谈判。
玉凌不知道他们的谈判进行了几轮，反正当徐师朴再次出现的时候，一切貌似又回归了平静与宁和。
“徐长老，道灵族那边是妥协了吗？他们还会不会继续盯着西联？”雪清泠直接问道。
“暂时不会了，但他们要求西联签署一份协议。”徐师朴拿出一枚玉简放在玉凌面前。
玉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仔细一看，更是眉头大皱。
这哪里是什么协议，分明就是不平等条约，冠冕堂皇地打着商业合作的旗号，其实就是极尽可能地搜刮西联的资源，尤其是从西境运往北境的那一部分。
玉凌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所以我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这只是初稿，到最终确定的时候，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只是这样的生意，西联肯定会吃亏。”徐师朴道。
他见玉凌拿着玉简不说话，便接着道：“这已经是道灵族最大的让步了，想要保住西联、九辰门、炼火宗和雪峰，这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说到底，还不是元灵族处于弱势，既要努力地挖掘任何一分可用资源，又得小心翼翼不能触碰到道灵族的底线。
“既然你们已经替我做决定了，那就这样吧。”玉凌没有再争执什么，免得徒费口舌。
“如果你对现状感到不满，那就自己想办法去改变。”徐师朴平静地道。
“祖星呢？现在谁来接管？”玉凌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
“自然是双方共管，幻灵族已投降道灵，由于祖星的特殊性，接下来将成立祖灵殿，道灵族占主导地位，我族次之，再混杂一些幻灵族人，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个安排。”
徐师朴顿了顿，又道：“当然，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熙长星卫的事。”
的确，站在金字塔顶峰的道灵族，怎么可能容忍一名位高权重的星卫落得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死法？
而且不止是熙长，这回道灵族损失的高手可不少，如果全将责任推卸在玄灵族和天穴宗身上，恐怕并不能让人信服。
他们的怒火总要有一个宣泄口，哪怕找不出任何证据，也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元灵族。
“最开始，道灵族想让我们把你交出去，一方面你之前救援雪峰的时候杀了不少他们的人，另一方面，他们想要从你口中逼问出玄灵族余孽的下落。”
徐师朴淡淡地注视着玉凌：“灵皇陛下不同意，我也回绝了，不过我们也向万法灵尊保证，会尽快找出玄灵余孽的踪迹，所以到时候陛下问起你的时候，你自己想好怎么回答。”
“那后来呢？”雪清泠担忧地瞥了眼玉凌，又追问道。
“为了继续保持两族的友好关系，陛下不得不做出了很多让步，所付出的代价远比你手头这份不平等协议多得多。为此，族内许多人反对，不过被我和陛下暂时压下去了。”徐师朴轻描淡写地道。
玉凌不知道徐师朴究竟是什么想法，如果不是他间接害死了玉清玄，或许这番话还能让玉凌有所触动，但他现在听着，只感觉徐师朴是在斩断他的后路。
因为玉凌一旦去往天元星，所要面对的必然是全族上下的声讨，这时候他唯一能依附的便只剩下元灵灵皇和徐师朴。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或许应该感谢徐师朴没有悄无声息地把他卖出去。
“对了，还有这两样东西。”
徐师朴在空间戒指上摩挲了一下，左手中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罗盘，右手则拿着一副残破的画轴。
“道衍罗盘先存放在我这里，你回族之后若有空闲，可以借去参悟，但不要带出上元宫。至于这幅画……应该是你的东西吧？等我让族内的炼器大师修复好便还给你。”徐师朴道。
玉凌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便徐师朴表现得再怎么体贴关照，他也说不出一个谢字。
雪清泠则讶异地望了徐师朴一眼，微微低下头，对玉凌传音道：“徐长老真的很反常，他对他自己的后裔都漠不关心，怎么对你……这明显的就是在示好吧？”
“我不知道。”玉凌也无法理解，徐师朴又不是疯了，难道他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可以让玉凌忘掉仇怨？
而且他剿杀“玄灵余孽”的态度如此坚定，玉凌却绝不容许北苒、栾微等人受到伤害，两者的立场从根本上就是对立的。
恐怕还是得慢慢观察，才能搞明白徐师朴真正的目的。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走吧。”徐师朴又问道。
“我就问一下，之前从祖星逃出来的这些人，现在可以回去了么？并且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受到祖灵殿的干扰？”玉凌想了想道。
他原本答应了众人要夺回祖星，可如今看来，幻灵族倒是不成威胁了，却来了更为难缠的两大灵族。
“悟道境以下的随意，悟道及以上的需要向祖灵殿报备，他们可以选择加入祖灵殿，一同维护祖星秩序，也可以自由行动，但不得违反我们的规定。”
徐师朴仿佛一眼就看穿了玉凌的顾虑，很直白地道：“不过祖灵殿还没组建完成，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样子，到时候你也可以加入进去，我看能不能给你争取个副殿主当当，再不济也能当个长老，保护一下相熟的人总不成问题。”
这实在是不能更周到了，玉凌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幻灵族的都投降了吗？没有人反抗？”
“当然有，这方面的事我暂且不能透露太多，不过你以后或许有机会和他们接触。”徐师朴说得很含糊，但这个答案对玉凌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蛊王宫的方向，那里有许多武者忙碌着，正在搭建全新的宫殿楼阁。
等到玉凌下次回来，新的蛊王宫应该就修好了。
“你们跟紧我。”
徐师朴一脚踏入虚空涟漪中，大半个身子都消失不见，只有声音飘忽地传来。
这就去道宇星系了吗？
玉凌忽然涌起一阵极不真实的感觉，他的思绪仍有些恍惚，但身体已经先行一步，迈入了层层的涟漪中。
这一次，他仔细地观察着空间节点的运行，隐隐约约发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律，那空间的交叠与重合，以及随后的离散与分解，都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受。
但还没等玉凌抓住那些若隐若现的灵感，他们周围的空间便稳定下来，自动从节点中脱离而出。
“前面就是天元星了，你应当是第一次来吧？”徐师朴的声音打断了玉凌的思绪。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远处一颗极其瑰丽的星辰。
一般来说，星球的防护大阵不会二十四小时开启，但天元星却整个笼罩在一层金色的水幕光华中，其中还有缕缕银丝如游龙般流转着，扑面而来一股豪奢之气。
这也太快了吧，感觉没多久就跨越了两千多星里？
如果用传送阵中转的话，就算中途不排队，也起码需要一两天的时间，也就徐师朴这样的离道巅峰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横穿万千星河。
“这一片也算是我族的核心区域了，天元星旁边还有两颗行星适合居住，其他都是资源星辰，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去天元星的五颗卫星上转转，现在先随我去上元宫拜见灵皇陛下吧。”徐师朴道。
第1500章 元灵气象
奢华，极致的奢华。
这是玉凌对元灵族的第一个印象。
他一路跟在徐师朴身后，虽然没有夸张地左顾右盼，但是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上元宫的格局。
这里的灵气浓度已经快要爆表了，四周始终有或浓或淡的白雾流转，显得缥缈如仙，随便呼吸一口气，普通人都能延年益寿。
一方面，这里有二品道阵加持，而且一直处于运转状态。另一方面，脚下白莹莹的地面不知是什么材质，似石非石，似玉非玉，走在上面感觉很温软，丝丝缕缕的灵气不断从其内溢出，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甚至路旁的高大古木和花草都无一平凡，玉凌大概只能辩识出不多几十种，很多在无涯星系都要濒临灭绝了，哪怕是最“普通”的画阳花，一株都起码上千万星币，在这里却比比皆是。
这样的奢侈，已经完全没办法用星币来计算了，这一座上元宫，本身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听徐师朴的意思，上元宫并不是固定不动的，而是建在一头万年石寿龟的背上，它在广阔的须弥海上随意地漂流。
这是目前已知的寿命最悠久的一种灵兽，离道境的石寿龟足以存活十万年，当年将整个道宇星系搅得天翻地覆的五族大战，对这只石寿龟而言也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
据说很久以前，元灵族的某位灵皇和这只性情温顺的石寿龟签订了契约，它可以享受元灵族族运的温养，同时它身上特殊的道韵也会反哺元灵族，利于众多修者参悟大道，达成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
当然，石寿龟本身也是一种很懒的生物，可能一睡就是上千年，醒来之后也不会剧烈活动，最多就是伸展一下四肢，漂到另一个地方接着睡。所以身在上元宫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颠簸，甚至都看不见龟背。
当经过一个古朴的吊桥时，玉凌总感觉它有些怪异，直到他从上面走过去，回头一看时，才发现这是一只活的异兽。
它似乎是被封印住了，除了能睁开眼睛、转转眼珠以外，完全动弹不得，整个身体被拉长，任由众人从上面踩过也没有反抗，不知道被晾在这里多久了。
雪清泠注意到了玉凌的目光，传音解释道：“这是九异桥之黑蠹桥，封印的是一头混沌境的蠹兽，从黑夕星上抓来的，当年吞噬了我族好多修者，极其凶残。我族第十位灵皇将它抓住，封镇在上元归一阵里，和其他八桥相辅相成，每一座里面都镇压了一头恶兽。”
“都是混沌境的吗？”玉凌问道。
“差不多，只有一头是不灭境巅峰的，不过它的凶悍程度不比其他异兽小多少。反正按当年那位星君的布置，这九异桥有瞒天夺运之效，如果发生有损族运的大劫，就相当于多了九个替死鬼挡灾。”雪清泠道。
这倒是一种蛮神奇的操作，可惜气运之道玄之又玄，暂时还不是玉凌可以参透的领域。
“你怎么样？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吧？”雪清泠又传音问道。
“没有。”玉凌摇摇头，他现在玄灵血脉被封印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会产生排异反应。而元灵血脉则异常活跃，让他感到通体舒畅，好似这里天然是他的主场。
“那就好，我也不知道徐长老是什么安排，反正灵皇陛下不难相处，就是……就是死板了一点，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但其他元老就不太好对付了。”雪清泠蹙了蹙眉，不知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无所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就是念羽白他们住哪儿？”玉凌道。
“念……羽白？”雪清泠思索了几秒，脸上有点茫然。
玉凌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又给忘掉了，正准备提醒两句，雪清泠却摆了摆手道：“好熟悉……不用提醒我，我能想起来，一定可以！啊我知道了，是师父姐姐的女儿对吗？”
“咳，念羽白是男的，念羽枫是他姐姐……”
“啊抱歉我记反了，太久没有回族，接触太少我就记不清了。”雪清泠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住哪儿，就在我隔壁的大院里，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他们。”
就住隔壁啊……念羽白要是知道他已经被邻居遗忘了性别，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对玉凌来说，这里并没有多少值得他期待的事情，但和念羽白等人的重逢还算得上一件。
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念小白现在过得怎么样，以他的本事，不说混得风生水起应该也差不远吧。
正当玉凌有点走神的时候，徐师朴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要到了，我就送你到这里。”
玉凌抬头一看，面前白色的仙宫沐浴着初阳的华光，嵌于其上的银色亮片勾勒着精细的花纹，金芒与银光交相闪耀。檐角高高翘起，悬挂的花灯垂下一缕缕淡金色的流苏，还有薄薄的星型吊饰随风飘摇，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仙宫前有一小片碧绿的湖水，倒映着澄澈的蓝天与奢华的宫殿，远远望去，仿若超脱人世之外的仙隐之地，精致高贵又浩然大气。
湖上没有桥，然而当雪清泠率先走过去的时候，她的脚下却现出了微弱的星光，这些光芒在顷刻间纵横交错，延展开一片绚烂的星河，搭建成一座看似虚幻飘渺的光之桥。
若是夜晚，此番景象想必会更加令人震撼。
“徐长老，辛苦你了。”雪清泠于光桥上转身，微微行了一礼告辞。
徐师朴点了点头，只瞥了玉凌一眼：“你好自为之。”
话落，他一步迈出，整个人就消失无影。
“走吧。”雪清泠向玉凌挥挥手，每一步落下，都会漾开一片星光涟漪，映衬得一袭白衣的姑娘愈加清丽脱俗。
两人很快过了桥，拾阶而上来到了大殿正门，这里静悄悄的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仿佛一处无人禁区。
“你知道徐长老为什么不上来吗？”雪清泠忽然传音道。
“为什么？”玉凌很配合地问道。
没想到雪清泠也开始喜欢卖关子了，不过这对她而言应该是好的变化。
“曜华殿只有皇族血脉能踏足，其他人从第一级台阶开始就会遭到极强的反噬，所以这里并不需要守卫。”
雪清泠传音解释道：“不过以徐长老的实力恐怕不在乎这些，他只是为了避讳。”
她看了眼面前金白色的宏伟大门，又提醒道：“你刚回来，也不用太讲究，跟我行一样的礼数就可以了，不过我先抬右手，你先抬左手。”
玉凌点点头表示了解，反正这边的礼节也不会比东境那群闲得无聊的魂师更复杂了。
随着两人走近，金门仿佛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吱嘎一声自动向两旁打开，显露出了殿内的景象。
“参见灵皇陛下。”
雪清泠跨过门槛，平静地行了一礼，然后跪坐到一边的软垫上。
玉凌有样学样，虽然他没有抬头直视元灵灵皇的脸庞，也不好外放魂力去探查，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应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元灵灵皇的声音清朗而平和，但隐隐地透出几分疲惫。
“嗒、嗒、嗒。”
安静的大殿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是元灵灵皇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
他停在玉凌面前，平缓地说道：“起来吧，让我看看我的孙儿现在长什么模样。”
他轻轻虚托着玉凌，等后者站起身来，四目对视之间忽地叹了口气。
玉凌看着眼前这位全天下最为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对方英俊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似乎也就三十多岁，然而一身修为却比瀚海还要幽深，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片天地。
这倒是符合一族灵皇的形象，至少从他身上，看不出元灵族有丝毫颓靡腐化的征兆。
而元灵灵皇也在静静地打量着玉凌，他的目光起初有些锐利，仿佛将人看个里外通透，但瞬息之后又变得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这些年在外面，委屈你了，现在回到自己家里，就不必拘束。你……叫玉凌是吧？”
玉凌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刁难质问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
当然，玉凌也在想，如果他不是西联盟主，也不是炼火宗宗主，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悟道境修者，眼前的元灵灵皇又会是什么态度？
“先前以为梦儿只有一个女儿，没想到她却把我也瞒了过去，若是早知道你还在外面飘着，当初就该一并把你接回来了。”
元灵灵皇说着又瞥了雪清泠一眼：“小雪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却不早些跟我说。”
雪清泠没有吭声，玉凌摇摇头道：“与雪姑娘无关，是我没有做好准备。”
元灵灵皇不由沉默了一下，随后摆摆手道：“罢了，今天你刚回来，也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苦衷，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终归该回来看看你娘了。”
第1501章 时光的两端
两个尚还陌生的人，即便有所谓血缘的维系，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所以元灵灵皇很快就感到了言辞的匮乏，沉默了少顷之后，他当先往殿门外走去：“你们随我来。”
玉凌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心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马上就要见到云梦蝶了，但玉凌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尤其是在玉清玄九死一生的情况下。
他当然明白这位母亲是在意他的，否则她也不会让雪清泠带着信物千里迢迢地来找他，更不会费尽周折地挑明太烨星渊的陷阱，还在最关键的时刻送来了两大灵族的情报，使得玉凌多少有了些回旋的余地。
虽然在旁人看来，云梦蝶故意把玉凌留在明域，而不是带他回元灵族，像是冷漠地将他抛弃在了那个偏远的角落，但玉凌知道，这恰恰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举动。
这之间的权衡与考量，云照秋早就给玉凌分析过了，而他自己也能想透彻。
那时候，云梦蝶和玉清玄所要面对的是全族上下的非议与指责，如果不是她正怀着北苒，她甚至想将两个孩子都留在外边，只用她一人去承受所有的压力与风波。
很多元灵族长老都坚定地认为，若是当年云梦蝶和道灵族灵子成功联姻，两族的关系肯定能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而非像现在这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非但没有淡忘那段往事，对云梦蝶的怨言反而与日俱增。
玉清玄的事情虽然是绝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基本上元灵族高层都知道，灵女殿下的丈夫是玄灵族余孽。
这还不如他是个有天赋的普通人，说不准还有机会转化成元灵血脉，就算纯度很低，但他只要修炼到真道境，大家也能勉强忍受。
可玄灵族那是绝对的死敌，这种事情没得商量，云梦蝶和玉清玄成家，生下的女儿居然也是个玄灵族人，这对众人来说就是叛族，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在这样的处境下，当时尚还年幼的玉凌要是被接回元灵族，可以想象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世界的恶意。
这也是玉凌能拖则拖，拖到今天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来到天元星，就算那些长老看不上他西联盟主的身份，但他不灭境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奈何不了他。
他应该感谢云梦蝶为他争取了二十年的时间，让他现在可以有底气地站在这里，只是……他毕竟是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啊。
为人父母，若是发现自己的孩子被另一个人所取代，他们心里真的能接受吗？
大部分人的回答，想必都是不能。
玉凌当然不会让他们发现这个秘密，但这终究是一直困扰着他的心结。
没有人不渴望温暖，只是当这份温暖不应属于自己的时候，就成为了矛盾的根源，将人置于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
没等玉凌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前面的元灵灵皇突然停下了脚步，轻轻一叹道：“就是这里了。”
玉凌抬头看向面前的黑色楼阁，相比起周围奢华到浮夸的色调，这座高楼就显得异常古朴与简约，或者可以说简陋。
没有多余的雕饰和花纹，那冰冷的线条粗粗地勾勒出房梁与檐角，迎面而来一股荒凉的冷肃之气。
玉凌甚至感觉，布设在这座阁楼附近的禁制与道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比楼上的黑瓦都要多得多。
这其实就是一间变相的囚牢。
玉凌又望向元灵灵皇，从后者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绪，只是感到他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愈发浓了几分。
元灵灵皇轻轻抬指在虚空一点，一只白色的鸟儿凭空幻化而出，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扑棱棱向着黑阁里飞去。
周围的禁制都处于沉寂状态，但当这只小鸟飞到门口的时候，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只见水纹一般的光晕轻轻漾开，就将小鸟从头到翅膀抹杀得干干净净。
元灵灵皇也不意外，就站在阁楼前十米处，轻声唤道：“梦儿？”
“何事？”
楼阁里传来一个平静而清冷的女声，语气既不冷淡，也不热切。
但她的声音却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即便是再躁动不安的心绪，在这一刻都像是停泊在了宁静的港湾。
“来看看你。”元灵灵皇顿了顿又道：“还有小雪和凌儿。”
屋内的人似是怔了怔，半晌后重复道：“你说小雪……和谁？”
“玉凌，这孩子长得很像你，性格……也很像你。”元灵灵皇道。
阁楼里寂寂无声，然而短暂的安静后，瞬息间风云雷动，周围的禁制和道阵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嗡嗡地运转起来，无数道光芒如重重巨山覆压而下，将黑阁封锁得密不透风。
“咚！”
大地猛地震颤了一下，像是有蛰伏于此的地龙翻了个身，将一大片禁制撕扯得粉碎。
玉凌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楼阁内走出，她的步履不急不缓，每一步落下，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那绝强的道则之力横扫而出，如洪水过境，将一切封印土崩瓦解。
当最后一座道阵哑火的时候，一袭浅蓝素衫的女子轻轻跨过门槛，从容而优雅地驻足在屋檐下，自始至终都风轻云淡。
“师父！”
雪清泠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拉着素衫女子的衣袖，一脸关切。
“见过父皇。”
云梦蝶轻缓地说着，目光径直越过元灵灵皇，落在了玉凌身上，久久不动。
“凌儿？”
她有些试探地唤了一声，生怕声音稍重，就会惊醒这场不真实的幻梦。
她设想过几百次重逢时的情景，甚至盘算好了自己的每一句言语和每一种应对，可是当真正看到玉凌的时候，一切的预设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甚至语塞到说不出第二句话。
她只想静静地看着玉凌，看一个时辰，看一天一夜都不会厌烦，仿佛这样就能补回此前二十年的空白。
时间在她眼前一分为二，前半段的玉凌还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小不点儿，后半段的玉凌却已经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云梦蝶努力地想要将两个玉凌重叠在一起，然而时光的鸿沟却冰冷地横陈在面前，无情地提醒着她，他们相隔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这二十年，对拥有万年寿命的离道强者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却足以决定他性格的养成、人格的塑造，甚至是此后的命运。
可是，在这至关重要的时段里，却从未出现过她的身影。
云梦蝶无法去想象，仅有爷爷照料的凌儿是如何走过了这漫长的二十年，她有时候也会整夜整夜地深思，自己当年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她此刻再见到玉凌的时候，一切的彷徨与迷惘都烟消云散，即便面前的青年一个字都没有说，也足以让她感到治愈和温暖。
云梦蝶一步步地走下台阶，对一旁的元灵灵皇视若无睹，径自来到了玉凌的面前。
“凌儿，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她轻声地请求着，语气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很怕被拒绝。
玉凌看着云梦蝶苍白的面庞，那是常年不见天日留下的后遗症，即便她有着离道境的修为，在这世间鲜有敌手，可这一刻却显得如此柔弱。
或许对旁人而言，看到云梦蝶的第一眼会感到无与伦比的惊艳，会感慨这世上如何会有如此完美无瑕的人儿，但对玉凌来说，他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云梦蝶眉梢眼底的那一抹愁绪。
这让他的心神不经意地触动了一下，于是他轻轻抬起手，抱住了面前这个柔婉如水却又坚韧如竹的女子。
“凌儿，欢迎回来。”
云梦蝶温和地说着，唇边晕开浅浅的笑容，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着。
第1502章 近况
羽蝶殿，随着尘封已久的大门被缓缓开启，一段悠久的岁月再次映上云梦蝶的心头。
她跨过门槛，走进寂寥无人的殿内，这里的一切都宛如昨日，连花瓶的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光洁如新。
虽然很久都没有人过来打扫，但道阵的覆盖使得大殿里一尘不染，白玉地面如镜子般可以倒映出四人的影子。
“都坐吧。”云梦蝶随意地说了一声，转身看向殿门外的两棵古木，目光忽而柔和了许多。
玉凌顺势看去，只见那两棵树一左一右种在门前，它们的枝杈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拱形的门户，如同依偎在一起的恋人，彼此为彼此遮风挡雨。
云梦蝶柔声道：“这种树现如今已经快绝迹了，因为灵气稍弱的地方，它们就不能成活，而且凌冉树要种就必须得种两棵，如果其中一棵死了，另一株很快也会跟着枯萎。很幸运，这两棵树相依相守，竟然渡过了数千年的岁月，我小时候经常在上面一睡一下午。”
元灵灵皇轻咳一声，很努力地想要融入云梦蝶的话题：“是啊，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这凌冉树上灵气太过充裕，有时候魂念扫过去都发现不了你藏在里头。”
“那时候多好，我不是元灵族的灵女，不需要承担什么重任，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云梦蝶平静地道。
元灵灵皇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苦笑了一下。
好在云梦蝶也没有纠缠不放，而是转头对玉凌笑道：“凌儿，想吃什么，我去炒几个菜，看看二十多年过去，我手艺有没有生疏。”
其实在场没人需要吃饭，但这对云梦蝶来说，就像是一个必备的仪式，她很想很想，亲自为阔别多年的孩子做一顿饭，哪怕不是那么好吃也没有关系。
“我都可以。”玉凌随口说完，觉得似乎有点敷衍，又补充道：“酸的辣的都行，最好少点油。”
雪清泠倒是没客气：“师父，我想吃你之前做的香花凉糕，很好吃的那个。”
元灵灵皇站起身道：“既然梦儿有这个兴致，那我让他们去准备一下食材。”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在这儿等着吧。”云梦蝶淡淡地笑了笑，飘然离去。
她一走，气氛又变得沉寂下来，元灵灵皇好几次想说话，但都不知道什么话题比较合适。
于是他就只能尬聊：“凌儿，徐长老没有难为你吧？”
这样亲昵的称呼，元灵灵皇自己都有些别扭，但他更不愿意提及玉凌的全名，因为这会让他联想到玉清玄，很影响心情。
“没有。”玉凌的回答也很简练。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就在族里安心住下，你应该认识同样从祖星过来的那两兄妹吧？到时候安排你住在他们对面的庭院里，如何？”
“挺好，谢谢灵皇陛下。”
“没事，不用这么生分，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早些跟我反映，至于这几天……可能会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找你麻烦，不必搭理他们就是。”
“好的。”
“无涯那边的事情，我们和道灵族还在谈，不过问题都可以解决，你不用担心。”
“好的。”
诸如此类的尬聊，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绞尽脑汁找话题的元灵灵皇终于词穷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聊的话痨，在玉凌和雪清泠一个比一个沉默的情况下，单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是救不了场。
而且玉凌也不是不理他，只是回话十分的简短，基本上每个话题都被他一句就终结了。
本来今天元灵灵皇不想谈公事，可是眼瞅着除了公事以外，好像也没啥可说的，他只能问起了西联的情况：“现在西境那边是不是发展得比以前好了？”
“嗯，那边的探索急不得，星图都是一点一点完善的。”玉凌道。
“这样倒也挺有意思，要不是道宇星系离那边太远，很难让大批人传送过去，否则将族内天才派去历练也不错。”
元灵灵皇先是夸赞了一下，随后有意无意地道：“西境应该有很多不为常人所知的秘地吧？”
玉凌心中一震，平静地抬头看向他：“灵皇陛下的意思是？”
元灵灵皇笑了笑道：“我也就随便问问，你在那边待的时间久，想必能发现一些天穴余孽的蛛丝马迹。”
“我也不太清楚，之前西境有一次异变，可能跟天穴宗有关。”玉凌神色如常。
“那个时候你没去看看吗？”元灵灵皇问道。
“去了，但是没发现什么端倪。”
“哦？果真什么都没发现吗？”元灵灵皇直视着玉凌，目光不经意地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利：“我了解过，那次的异变是在一颗叫做本澧星的星球上吧，只是后来，这颗星球消失了。我私以为，就算旁人不清楚内情，你也应该比他们多知道些什么。”
气氛一时冷凝，就在这时，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响起，却是云梦蝶回来了。
她的身畔漂浮着几个盘子，里面盛着精致的菜肴和糕点，看着不比专门的大厨逊色几分。
“怎么都不说话？”
云梦蝶屈指一弹，一个刻着朱红花纹的白玉盘就稳稳地飞落到桌子上，还稍稍旋转了半圈。
“没什么，是我一不小心就把话题扯远了。”元灵灵皇风轻云淡地略过了此事，脸上又现出些许笑容，“梦儿辛苦了，看着都挺好吃的。”
“还行吧，能咽得下去就好。”云梦蝶坐在了元灵灵皇的对面，左边是玉凌，右边是雪清泠。
“喏，你们随便尝尝。”云梦蝶摆好了碗筷，当先给玉凌夹了一块凉糕，“小雪爱吃这个，凌儿你试试看。”
迎着云梦蝶满怀期待的眼神，玉凌夹起凉糕送进嘴里，当时就感到一股沁凉的寒意从舌头一直渗进咽喉，再渗进骨子里。
这不知道是什么食材做的，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裴天令的绝阴冰毒，这要换个普通修者一口塞下去，保准整个人都冻僵在这里。
不过作为不灭境武者，玉凌很快就缓了过来，随后感到一丝丝带着甜味的花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久久不绝。
“挺好吃的。”玉凌感觉自己的形容词有点匮乏，不过即便是这么苍白平淡的赞美，也让云梦蝶露出了很满足的笑。
她的笑容很浅，不露齿的那种，如果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她在笑，但那唇角微微泛起的弧度，却让玉凌感觉很温暖。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连一根青菜都没剩下，不过基本是玉凌和雪清泠解决的，云梦蝶很多时候就是静静地看着他俩动筷子，而元灵灵皇则心事重重，只尝了几块凉糕。
他当先离开了坐席，叹了口气道：“你们聊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记得早些休息。”
“明早之前，我会回去的，让那些长老管住自己的嘴和手，不要多事，我只是想和凌儿多待一会儿。”云梦蝶淡淡道。
“梦儿，你何苦画地为牢？”元灵灵皇忍不住道。
“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清净，我也清净。”云梦蝶微讽一笑，“不过下次，让他们提起点精神来，这么一点禁制和道阵，于我而言有若无物。”
“你总要走出那里的。”元灵灵皇道。
“等到那一天，很多事情就不由他们做主了。”云梦蝶道。
“你素来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错了呢？”元灵灵皇看着她。
“我愿意承担一切的罪责，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云梦蝶的目光毫不避让。
“我赌不起。”元灵灵皇沉默了少顷道。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是与非吧。”云梦蝶平静地道。
“也罢。”元灵灵皇转身离开了羽蝶殿，背影显得有些孤单和落寞。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雪清泠似懂非懂地道。
“不用管那些，趁着这会儿没人打扰，我想知道，清玄和苒儿现在怎样了？”云梦蝶将碗筷一收，抬手布下几层屏障，肃容道。
“他们……去了一颗很远的星辰，挺好的。”玉凌道。
云梦蝶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她深深地注视着玉凌，又问道：“真的吗？”
第1503章 第一站
“是的，那颗星辰在西境最深处，现在已经彻底隐匿起来，不说能藏一辈子，藏个十年几十年的总不是问题。”
玉凌迎着云梦蝶的目光，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可是玉清玄的事情，又让他如何说得出口呢？
云梦蝶没有回应，只是看向雪清泠：“小雪，是真的吗？清玄……和苒儿，都很好？”
雪清泠微微低着头：“嗯，他们应该已经在那里安定下来，开始修炼了，听说那颗星辰资源挺丰富的，之前被兽族所占据，后来玉凌和某个真道境的灵兽协商了一下，它们就同意了。”
云梦蝶抿了抿唇，轻声道：“小雪，你在说谎。”
“没有啊。”雪清泠一脸认真地摇摇头。
云梦蝶叹了口气：“你从小就不会撒谎，因为你每次心虚的时候，话就会很多。”
“我……”雪清泠一时语塞。
云梦蝶平静地将目光转向玉凌：“说吧凌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知道真相，哪怕……你觉得我承受不了也无妨。”
玉凌沉默了半晌后，终于还是说道：“我们收到消息后，苒儿他们就出发去往了登云星，但不知是哪个内奸走漏了风声，导致道灵族的高手半路截住了他们。”
云梦蝶脸色微沉，玉凌又紧跟着道：“危急关头，父亲突破到离道境，将那几个道灵族高手斩杀，然后他从雪姑娘这边得知，有个道灵族星卫在追杀我，就一个人传送到了太烨星渊。”
雪清泠补充道：“传送的阵盘是我制作的，融入了我的精血，我本来想的是引起徐长老的注意，由他来解围，没想到玉前辈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跟他说很危险，他却说，有些事情他愿意拿命去换……”
云梦蝶的指尖前无声无息地裂开了几道空间裂缝，她似乎在极力地压制着心头的情感，声音冰冷得毫无温度：“所以徐师朴最后杀了他？”
“他没有直接出手，但道灵族的熙长星卫本来可以逃得一命，却被徐师朴推入了塌陷节点中，导致它骤然膨胀。最后……父亲为了救我，便被吞噬了进去，这应该都在徐师朴的算计中。”
玉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完的，重新提起这件事，让他本就没有愈合的伤疤再次被血淋淋地撕开，那种痛楚从未有半分消退。
但他又是那么清晰地知道，眼前深爱着玉清玄的女子，才是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个人。
“清玄……不在了么？”
云梦蝶安静了一瞬，随后做梦般喃喃出声。
“或许还有机会，塌陷节点后面，是这片宇宙之外，可能父亲没事，但他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已。”玉凌说着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只希望能稍稍让云梦蝶得以安慰。
云梦蝶却摇摇头道：“壁垒星痕之外的世界，时空是错乱的。我族因为血脉的缘故，受到时间乱流的影响较小，尚且没有几个幸存者，而玄灵族……时间层面的道则与体质无关，他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太微乎其微。”
玉凌一时沉默，云梦蝶比他想得要冷静而理智，虽然这种理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残酷。
“没事，你们不要自责，我能理解清玄的想法，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云梦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他却总想着去保护别人。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偏偏我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
“师父……”雪清泠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生怕云梦蝶想不开。
“我没事，毕竟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如果就这么丢下走了，只会让他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云梦蝶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就由我来替他完成吧。”
她缓步走到大殿门口，望着那两株高大的凌冉树，独自伫立了很久很久。
玉凌犹豫了一下，来到云梦蝶身畔，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忽而有风吹过，一片接近于菱形的树叶缓缓从枝头飘落，云梦蝶抬起手，精准地将它接住，凝视着上面细细的纹脉，好似能这样看上一天一夜。
除了飒飒的风声，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秋天要到了。”云梦蝶突然将这片叶子握在手心里，出声道：“凌儿，我带你四处转转吧，让你看看娘从小生活的地方。错过今天的话，想见面又不容易了。”
玉凌想了想道：“不影响，如果你不方便出来，那我就去找你，跨过这一座宫殿，难道会比跨越两大星系更远？”
云梦蝶缓缓道：“将我困住的，可不是这一座宫殿啊。”
“如果整个元灵族都是囚牢，那就将它彻底颠覆。”玉凌平静地道。
“会有那样一天的。”云梦蝶松开手，菱形的树叶如被无形之力牵引，慢慢地飞上树枝，落在了它原本的位置上，仿佛从来没有凋零过。
“羽蝶殿，这是我住的地方，我经常去的还有万卷阁，那里的书很有意思，每一本都要用心揣摩。”云梦蝶不急不缓地走着，她的步子不大，但往往一步迈出，就能跨过很远的距离。
这似乎涉及到了空间道法的领域，玉凌虽然似懂非懂，但跟在云梦蝶身旁却毫不费力。他仔细观察着空间的波动，短短片刻间就有所明悟。
“小雪，你先回去吧，接下来可能会遇到一些很麻烦的人，你就不用掺和进来了。”云梦蝶将雪清泠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温和地道。
“好的师父，我改天来看您。”雪清泠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点点头，和两人走了相反的方向。
云梦蝶目送她远去，忽然道：“凌儿，我一直在尽可能地拖延，想让你晚些回来，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想看到你被任何人欺辱。”
“但现在，既然你来了，我就要把我目前能做的，都准备妥当。然后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云梦蝶拉着玉凌的手，微微一笑：“走吧，我们去第一站，万卷阁。”
这次，她的步子稍稍大了些，周围的空间霎时变得朦胧起来，玉凌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空间节点。
似乎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云梦蝶只是迈出了一步，当她的脚重新落回地面时，周围的景物也从高倍模糊扭曲的状态恢复了正常。
“看清楚了吗？”云梦蝶问道。
玉凌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空间变幻，明明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面前，可他还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摇头道：“不是很明白。”
“没有关系，今天还有很多次机会，你慢慢观察。”
云梦蝶显得很耐心，她抬起手，指着面前的阁楼道：“这里就是万卷阁，收藏了整整一万枚玉简，内容包罗万象，无所不有，只有道境以上才能勉强看懂其中的只言片语，你以后可以经常过来。”
她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守在万卷阁下的一名老者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道：“梦蝶殿下，你已经没有资格踏足此地了。”
云梦蝶神色如常：“道境以上，皆可入万卷阁参悟，我如何没有资格？”
老者加重了语气，冷冷道：“有罪于我族者，终生不得入万卷阁！梦蝶殿下，你是故意忘了这条么？”
云梦蝶淡淡道：“我从不认为我有何种罪过，因为装睡的人，别人无论如何都是叫不醒的。”
“殿下什么意思？”老者皱起眉头，严厉地道。
“长老何必明知故问？”
云梦蝶仿佛没察觉到老者周身酝酿而起的道则，仍然平静地登上一级又一级台阶。
“梦蝶殿下，你自己不遵守族规，便莫要怪我不客气了。”老者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条金色的游鱼骤然从他面前幻化而出，带着一片无垠无尽的海浪，顷刻间便遮盖了全部天空，如神灵降怒般向着云梦蝶覆压而下。
第1504章 成精的玉简
海天相覆，游鱼如龙。
云梦蝶抬头望去，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那来势汹汹的瀚海与游鱼并未映入她的眼帘，而是被轻而易举地还原成最本源的模样。
她不急不缓地又踏上几重台阶，独自迎向铺天盖地而来的道则之海，眼看云梦蝶单薄纤瘦的身影就要被彻底淹没，她却忽而抬起右手，轻轻往前方一点。
“哗啦”
海浪瞬间停滞，游鱼瞬间凝固，仿佛时间被强行静止在这一刻。
万卷阁下的老者不由变了脸色，脱口而出：“原初道则？！”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补救，金色的游鱼已经崩解成一缕云气，融化在无边的大海中，随后这海水也一滴滴分崩离析，眨眼间被蒸发了个干干净净。
在普通修者眼里，游鱼与海洋已经荡然无存，但玉凌却隐隐窥见了些许端倪。
他朦胧地感知到，它们从具象的状态被打回了原形，变成了一缕缕游离的道则之力，惶惶然想要重新退回老者身边。
但随着云梦蝶轻描淡写地一招手，这些道则之力便被她牵引过来，顷刻间便消弭了它们所有反抗，融入了她自己的道韵中。
老者与道则的联系被强行斩断，不由得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地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梦蝶。
“凌儿，我们上去。”
云梦蝶身形翩然，如穿花蝴蝶般从长长的台阶中一掠而过，停驻在万卷阁殿门前。
玉凌紧随其后，看到守门老者已经收敛了脸上的震惊，转而变得有些阴沉。
老者不情不愿地让开到一旁，冷声道：“梦蝶殿下，老朽实力不济，今日拦阻不了你二人，但此事我会向灵皇陛下和徐长老如实禀报，还望你想好怎么解释！”
“长老请随意。”
云梦蝶并不再看他，从容自若地从老者身边走过。
玉凌跟在云梦蝶身后，突然感到一束针扎般的目光钉在他身上，转头一看，却是那老者在冷眼打量着他。
虽然玉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老者对他的厌恶已经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声音森冷地道：“玉凌是吧？不要以为徐长老将你接回来，你便可以在族内放肆，这里不比无涯，更不比乱尘，既然来了便要遵守我族的规矩。”
玉凌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妨碍到了这位离道境长老，一上来便让他针锋相对。
“这位我暂且还不认识的长老，我个人认为，您如果有守住规矩的实力，再说这句话会比较有说服力一点，您觉得呢？”玉凌风轻云淡地道。
“你……”老者瞬间被噎了回去，尤其是玉凌那个“您”，让他感到了加倍的讥讽。
“凌儿，时间有限，虽然你跟柴魄长老聊得投缘，但现在我们先处理正事吧。”云梦蝶道。
聊得投缘？神特么投缘！
柴魄长老当时就感觉胸口一闷，眼睁睁看着两人跨进了殿门，却愣是不敢再出手。
原初道则啊……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单论修为，他绝对比云梦蝶短短几十年的修行要深厚，可没柰何人家是皇族血脉，而且年纪轻轻便领悟了元灵族的原初道则。
区分皇族和普通族人的，可不是简简单单地检验血脉纯净度的高低，尤其是到了离道境层次，大家都比拼道则的情况下，血脉已不再是决定性因素。
但皇族血脉为什么能称之为皇，就是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掌握一族的原初道则，或者可以理解为最本源的道则。
就像是灵兽中的皇族将气息外散，可以很轻松地压制同族一样，人族也可以算作一种特殊的灵兽。
掌有原初道则的皇族对同阶层的普通族人近乎是绝对压制，这压制源于融入血脉中的道则，无视境界，直指根基。
只是在元灵族极度腐化的状况下，目前只有灵皇一人领悟了原初道则，其他人连门槛都没摸着。
所以柴魄万万没想到，被软禁多年的云梦蝶竟然悄无声息地成为了第二个掌握原初道则的皇族成员。
毕竟族内早就不像当年那样把她当做灵女殿下供着，给她提供最好的资源，可以说，她完全是靠自己悟出来的。
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柴魄揉了揉眉心，云梦蝶隐忍多年，却选择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展露出绝强的实力，就为了给所有人一个警告，以保全她的儿子？
恐怕不止于此……虽然柴魄与云梦蝶的接触不多，可她早年便聪慧过人，所行之举几乎无一不有深意。
尤其是，玉凌的到来还算不得是一件大事，元灵族内真正的大事，应当是新任灵女的选拔。
看样子，云梦蝶要么就是想破坏这场选拔，重新夺回她的灵女之位，要么就是想震慑全族，扶持她的徒弟雪清泠上位。
无论如何，他们都占不到半点便宜，这二十年的筹谋将付之东流。
一念及此，柴魄不禁心头一凛，他隐约预感到，族内勉力维持的平和表象，很快就要被彻底撕碎。
如果云梦蝶要选择复出，那他柴魄肯定只是她立威的对象之一，估计接下来半天，全族上下都会被折腾得鸡犬不宁。
可是，灵皇陛下和徐长老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云梦蝶能暂时从软禁中脱身，必然是经过陛下允准的，但……他难道就没设想过此事会带来的后果吗？
要么是陛下忽视了，要么就是……他故意借云梦蝶之手，来敲打一下他们那蠢蠢欲动的心。
正如凡间，大臣轻易不敢插手皇位之争，他们这些长老，按理说也不该去插手灵女之争。
可是如果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未尝不可以铤而走险。反正元灵皇族已难以担当重任，光靠灵皇一人勉力维持着光鲜亮丽的表面，又有什么意义呢？
柴魄眸光闪烁，他默默地取出几枚传讯符，暗暗下定了决心。
计划肯定是要加以调整了，既然不方便把矛头直接对准雪清泠，那就拿这新来的玉凌开刀吧，正巧他身上为人诟病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
此时的玉凌和云梦蝶，已经来到了万卷阁最高层。
这里的陈设不像外界的风格那么奢华，显得很是清新雅致，木质的书架整整齐齐地一排又一排铺陈出去，上面立着莹莹发光的玉简，还有淡淡的木香弥漫在室内，闻之很是神清气爽，似乎连思维都变得灵活了许多。
玉凌随便取下一枚玉简，刚试图将意念探入进去，就遭到了一层禁制的反弹。
“这本要离道境才能看，你以后再来。”
云梦蝶解释了一句，抬手轻轻一招，便有数十枚玉简从各个书架上脱离，缓缓地飘到了她面前。
“这些是你现在可以看的，如果修行上有什么困惑或者滞涩的地方，就来翻翻这些书，它们很能启发一个人的灵感，而且同样的内容，每一个人的领悟都不太一样。”
云梦蝶捧着这些玉简递给玉凌，他大概扫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些玉简的气息，然后魂念一动将它们放回了原位。
“这个要慢慢看的是吧？那我现在……”玉凌说到一半，突然看见一枚玉简晃悠晃悠地飞出了书架，中途有一下晃得还挺厉害，差点掉在地上。
“唔，好困……小蝶你来啦。”
那枚玉简像是喝醉酒了一样，晕晕乎乎地晃到云梦蝶面前，吧唧一下落在她手心里。
玉凌当时就愣住了，这玉简……是成精了？？
仿佛察觉到了玉凌的注视，那玉简歪起一个角晃了晃，像是对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小蝶的……朋友？不像，儿子？算了这不重要，自我介绍一下，老夫俗名无字天书，真名本元经，你叫我本本、元元、经经都可以，顺口就行。”